无奈娶了小夫郎后 [成长·逆袭参赛作品]   作者:不曾阿   文案   县城叶家老爷子病逝,叶夫人扶柩归乡前,想将貌美如花的庶子叶妙嫁给乡下的老员外当小妾,好解多年怨恨。   叶妙装作染了麻风病,急着归乡的叶夫人打消了念头,将叶妙父子俩扫地出门。   身无分文的叶妙带着阿爹回五里沟村投奔舅舅,但谁知舅舅也想让他给隔壁村的地主老爷当小妾!   ……   叶妙决定把自己嫁出去,永绝后患。   他看上了隔壁秦家的四儿子秦劲,因为这人力气超大,能一手将他舅舅拎到门外!   可这人看他的眼神极其清白,对他的脸没有任何杂念。   正当叶妙一筹莫展时,过于疲累的他在河边洗衣服时不慎落入水里,绝望挣扎中,一双强有力的手臂揽着他的腰,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抱到了岸上。   夏日衣衫单薄,他惊恐无助的望向对方,入目的,是秦劲。   ---   啥?   救了个小哥儿就得把人给娶了?   秦劲一脸懵逼,他是直男啊!就算那个叫叶妙的小哥儿容貌出众,那依旧是男孩子啊!   但秦劲明白对方的处境。   头大的他将人偷偷叫到了山脚。   望着对方忐忑、麻木的脸,瞧着对方眼中的那一丝希冀一点点转为绝望,最终,他扬起嘴角,挤出一个笑来:“咱们什么时候成亲?”   后来。   秦劲:嘿嘿,真香!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天作之合 种田文 经营 成长   主角:秦劲,叶妙 ┃ 配角:五里沟村众人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软萌小夫郎真香!   立意:不放弃,活着就有意义 第1章 豌豆糕   六月,烈日炎炎。   空气里没有一丝儿的风,玉米地里闷热又喇人,薅了半天草,秦劲身上的汗淌得好似小溪。   巳时,也就是上午九点,他摘了一些玉米叶,快步回了家。   进了灶房,先端起灶台上的凉白开咕咚咕咚喝了,然后他拿起木瓢从水缸里舀了些水倒入木盆里。   他端着木盆回房间简单擦了擦身体。   出来后,将换下来的衣服搓了晾到院子里,之后他又进了灶房。   灶房的案板上放着一个陶盆,将盆上盖着的麻布掀开,黄澄澄犹如黄金一般的豌豆糕露了出来。   糕体中间还夹杂着一层蜜枣片,很是诱人。   将豌豆糕倒扣在另外一个稍大的陶盆里,他拿起一柄木刀切了一小块放入口中。   清甜绵软,入口即化,与他上辈子时吃到的口感一样。   他满意极了。   发家第一步,可就靠眼前的豌豆糕了。   他又切了四分之一大的一块,用粗陶大碗盛着,他端着碗去了隔壁的秦兵家。   老秦家有四个儿子,秦兵是老大,他排行老四,准确来说,是原身排行老四。   秦家去年分了家,秦老头夫妇俩跟着老大秦兵住在老院子里。   他身为老幺,搬到了老院子的隔壁,也就是现在的院子。   院子不大,也有些破旧,但他自己也够住,三间土坯砖砌的正屋,一间灶房,还有一间用来堆放杂货。   隔壁院子里,秦兵一家子还有秦老头都下地干活了,他娘王秀芹正坐在大槐树下纳鞋底。   “娘,这豌豆糕成了,你和爹还有大哥他们都尝尝。”他将陶碗递给王秀芹。   王秀芹抬眼见到卖相不错的豌豆黄,有些惊喜:“还真做成了?”   “是,你快尝尝。”   “等你爹他们回来了再尝,你放到灶房去。”王秀芹道。   “好。”秦劲依言将陶碗端到灶房。   “你待会儿去县城门口叫卖,嘴巴要甜一点儿。”王秀芹叮嘱道。   秦劲应是。   “对了,给妙哥儿送去点尝尝。”王秀芹又道。   “……好。”秦劲挠挠头,有些不自在。   叶妙是个小哥儿,前些天不慎落水,他众目睽睽之下将人抱到了岸上。   夏天衣裳薄,而且救人时他碰到不该碰的地方,于是事情就难办了起来。   他穿越的这个朝代叫做大晋,小哥儿与女子的地位相同,也该遵守严苛的男女大防规矩,叶妙与他有了直接的身体接触,那就该嫁给他。   叶妙模样很美,但却是货真价实的男孩子。   男孩子!   当然,他坚持不负责,那谁都不能说什么。   可这个妙哥儿处境很艰难,他同村的舅舅想让他给隔壁村六十多岁的地主当小妾,三番五次的上门闹,最严重的那次差点儿被强行绑走。   他如果不负责,那叶妙下场会很不妙。   于是四日前他将人叫到了山脚,他想问问叶妙有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   叶妙哪有什么双全法,望着他时,一张漂亮的小脸忐忑中夹杂着希冀,可看他不说话,于是渐渐收了这些情绪,最终只剩下麻木绝望。   十七岁的男孩子,漂漂亮亮,身材单薄,却犹如没了生机的木头一样站在他跟前。   如果他不娶这个男孩子,那即便这个男孩子没嫁给老地主而是嫁给其他男子,但只要这个男子心胸不宽阔,那么他与叶妙的水中接触,依旧会成为叶妙终身都甩不掉的小辫子。   多不公平。   拒绝的话在他舌尖转了又转,最后还是被他咽了回去。   他答应了成亲。   王秀芹很高兴,当天就找了媒婆提亲换庚贴,又挑选吉日。   最近的吉日就在三天后,不然就得等入冬了。   鉴于他已十九,妥妥大龄,于是王秀芹大手一挥,将成亲日期定在了三日后。   可他却是越想越不自在,他下意识将这件事屏蔽掉,专心搞钱。   秦家太穷了!   前些年王秀芹上山捡柴时摔了一跤,伤了腿,看病花了不少银子。   去年分家时,原身就得了两吊钱,而且原身贪吃懒做,那两吊钱早花完了。   他穿过来后,真真切切的身无分文。   感情哪有银子重要,于是他就向秦兵借钱,打算做些糕点去卖。   秦兵见他长进了,很爽快的拿出了五十文钱,还特意言明不用还了。   于是他就用这五十文钱买所需的原料,折腾了两天,终于将豌豆糕做了出来。   他现在满心都是要挣铜板的欢欣,脑子里根本记不得他身上还有门亲事,可谁承想王秀芹会提醒他让他给叶妙送去些。   “妙哥儿勤快,长得好,也不要聘礼,你有什么不情愿的?”王秀芹看他不动,拿手中的鞋底拍了拍他,催促道:“快去。”   想到记忆中的那张麻木绝望的小脸,秦劲应了一声,快步回家去了。   他家在五里沟村的西南角,右边是秦兵家,左边原是一处荒院子,叶妙父子俩无处可去,就将荒院子收拾出来搬了进去。   荒院子的院墙是只有一人高的篱笆墙,隔着院墙就能将院中的情形一览无余。   叶妙正坐在屋门口做嫁衣,他阿爹赵丰不见踪影,应是打水去了。   他站在门口看了几秒钟,然后才喊道:“妙哥儿。”   叶妙冷不丁的听见熟悉的声音,差点儿把手给扎了,他抬起头,见是秦劲,漂亮的瓜子脸上显出几分惊喜。   他将手中的衣服放到针线筐里,快步走向门口。   “劲哥。”来到跟前,叶妙喊了一声,声音不大,带着明显的拘谨。   看清了陶碗里的东西,他知道了秦劲的来意。   他心中松了口气。   四日前,这人答应娶他,结果大前日、前日、昨日连着三天都没见着人。   明明俩家离得这么近。   这态度,怕不是后悔了。   但他却是不敢找过去询问,因此刚才绣花时有些魂不守舍,以至于听到喊声时差点儿扎了手指。   现在这人愿意送吃食过来,应不是要反悔。   他心里所有的不安焦虑,顿时缓缓落了地。   “这是我新做的吃食,叫豌豆糕,你和丰叔尝尝。”秦劲将陶碗往人跟前递了递。   “豌豆糕?”叶妙双眸睁大了几分。   他在县城长大,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吃食。   “胡乱做的,没想到成了,我做得多,待会儿准备去县城门口摆摊,看能不能挣几个铜板。”   瞧着叶妙好奇的模样,秦劲下意识解释了起来。   叶妙没想到他会和自己说这些,愣神之后,心里莫名有些雀跃。   他知道秦劲不喜欢他,村里的同龄小伙儿见到他,胆子大的,会盯着他直瞧。   害羞些的,不敢明晃晃的瞧他,但言语肢体上总会有所反应。   唯有秦劲,看他跟看其他男人一样,眼神清亮,没有任何特殊。   而且,秦劲是迫于无奈才答应娶他。   他已经做好了秦劲不搭理他甚至厌恶他的准备。   可没想到,秦劲会与他解释这么多。   接过陶碗,他仰着小脸看着秦劲:“真厉害,看着就很好吃。”   “……胡乱做的。”   被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瞧着,秦劲莫名有些不自在,下意识转了视线。   不得不说,这个妙哥儿是真好看,巴掌大的脸,还白……   他眼神飘忽了起来。   他这么想是不是有些不正常?   叶妙葱白的手摩挲了碗壁几下,他想和这人多待一会儿……   “我什么活儿都能干,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没有。”秦劲条件反射一般飞快答道,眼睛看着地上的杂草:“你歇着吧,用不上你。”   叶妙:“……”   这拒绝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立马把他刚才的那点儿雀跃给浇没了。   好在从前被叶夫人磋磨惯了,这种连呵斥都不算的嫌弃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他当即笑道:“是我考虑不周全,这种大事自然是你做主,我随口一说,你别往心里去。”   是他唐突了,新点心嘛,做法肯定保密。   一些有手艺活儿的人家,向来只传男,不传女和小哥儿。   不过,心里到底是有些酸涩的。   他也曾幻想过未来的相公是什么模样,如今幻想成了具体的人,而且高大俊朗,这叫他怎么不暗自欢喜。   秦劲虽然懒散,但到底没有什么原则性的问题,而且在他快被他舅舅赵大福绑走时,一手就将赵大福拎到了门外!   还在水里救了他,他至今记得当时圈着他腰的那双手有多可靠。   更别说明明不喜欢他,却心软答应了要娶他。   心动来得有理有据,所以此时的酸涩也在所难免。   但这会儿他只是让脸上的笑更多些,没人喜欢对着一张苦瓜脸:“你等一下,我这就把碗腾出来给你。”   他转身进了院子,快步走向充当灶房的小棚子。   不过,转身的那一刻,他小脸立马垮了下来,满心懊恼,不该说那句话的。   看看,惹秦劲厌烦了。   他咬紧了唇。   秦劲盯着地上的杂草,将叶妙的话在脑中转了两圈,猛然意识到不对。   考虑不周全?   叶妙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他有些茫然,抬眼看向了院子。   看叶妙端着空碗从灶房出来,脚步轻快,白皙的脸上还挂着浅笑,他眨了眨眼,接过碗时,忍不住道:“豌豆糕已经做好了,我直接背着去县城门口卖就行,所以没有什么活计需要你做。”   “而且,你现在要做嫁衣。”   “你要真想帮忙,那等成亲之后,你在家里做这个,做好之后我拿去县城卖。反正三天后就成亲了。”   叶妙闻言一愣,有些不可置信。   这是在解释吗……   “我这个人说话直,你别往心里去,我没其他意思。你继续做衣服吧,我走了。”快速说完这话,秦劲抓着碗立马转身。   小哥儿虽然外形是男孩子,但因为地位与女子相同,所以心思也有些敏感。   他刚才的反应,的确有些不太好……   叶妙愣愣的看着秦劲的背影,一直到秦劲进了院子瞧不见了,他这才收回了视线。   将秦劲的话在心里绕了又绕,他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   不是讨厌他,是因为活计都已经做完了。   也不是怕他学了方子,这人愿意让他学。   这人还说了成亲!   三日后就要成亲了。   这般想着,他立马回了院子。   他得把嫁衣做出来,可不能耽误了正事。 第2章 挣钱了   秦劲回到家,先将刚才摘回来的玉米叶洗了,然后回房间拿背篓。   秦老头知道他要做吃食生意,抽空给他编了个新背篓。   他先将陶盆里的豌豆糕切成分量等重的块,然后才把陶盆放进背篓里。   背篓底宽身浅,他从碗柜里拿出一个粗陶盘子放进去,又用麻布将木刀筷子和清洗过的玉米叶包好,然后放入盘中。   王秀芹还给他缝了个新钱袋,有巴掌那么大,将新钱袋挂在腰间,他背上背篓,抓起一个小凳子出了家门。   路过老院子时,他和王秀芹打了个招呼,王秀芹想让他带上俩杂粮馒头,万一卖得慢到中午还没卖完,那可以用馒头垫垫肚子。   他摇头拒了,快步出了村子。   五里沟村距离县城很近,只有五里,若是步子快了,二十多分钟就能走到县城门口。   县城名叫东阳县,还算繁华,因为过了东阳便是京城地界,来往的车队很多都是在这里补给。   进城卖东西需要缴纳一文钱的入城费,农户们舍不得这一文钱,于是就只在县城门口摆摊。   久而久之,县城门口就成了一个集市,早上天不亮就开市,一直到下午才收摊。   天气虽热,但城门口却热闹,大大小小的摊子有上百个,其中大多是农户在出售自家养的鸡鸭、种的新鲜蔬菜,亦或者是背篓板凳布匹等物件。   还有一些是小吃摊,白嫩嫩的肉包子,油汪汪的煎饼,还有香喷喷的羊肉汤等,大多不贵重,但香味浓得很,引得秦劲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不怪原身银子花得快,离县城这么近,小吃摊又这么多,谁能抗拒美食的诱惑呢。   靠近城门口的位置已经被占据,他找了一圈,最后在距离城门口最远的位置停了下来。   位置是不好了些,但没关系,他搞试吃。   其实他是有点社恐的,但和穷比起来,吆喝几声算什么?   将小板凳放在地上,他将背篓放在板凳上,掀开盖着豌豆糕的麻布,他用筷子夹了一块放入盘中。   将这块掌心大小的豌豆糕切成手指肚一样的小块,然后他看向络绎不绝的行人,大声喊了起来:“黄金豌豆糕诶,一块三文钱,可以免费品尝,免费品尝!”   黄金。   免费。   这两个词凑一起的吸引力是巨大的,他话音刚落,旁边不管是摆摊的还是过路的,都忍不住朝他看去。   他看向这些人,脸上挂着笑:“黄金豌豆糕,里面加了蔗糖和蜜枣,甜滋滋的,可以免费尝一小块,乡亲们,要尝一尝吗?”   他长得好,话语也真诚,这一番话音落,不少人走了过来。   黄金豌豆糕?   他们还真没吃过。   秦劲见状,笑盈盈的举起了盘子,见走在最前方的是一位挎着篮子衣着一般的妇人,他招呼道:“这位大嫂,来尝尝,不要钱。”   妇人将篮子换到左手,好奇的问:“小兄弟,这是豌豆做的?”   她说着右手伸出捏了一块放到嘴巴里。   软。   很软,软到她都不需要嚼,只是拿舌头轻轻一抿,这豌豆糕就在她嘴里化开了。   除了软还有甜,这一小块豌豆糕里没有蜜枣,但淡淡的甜味在嘴巴里萦绕,的确是加了糖的。   她下意识看向了陶盆。   陶盆里散落着豌豆糕块,这些豌豆糕块里都夹着一层蜜枣,每一块大小厚度不一,但看模样都不算小,一块估摸着应该有二两重。   豌豆四文钱一斤,这一块就要三文钱。   不过,一块有二两重,而且还有一层蜜枣……   想到县城糕点铺子里的那些昂贵点心,她开口道:“我买一块。”   家里三个孩子,这么大一块,足够分了。   “好嘞,您稍等。”见妇人这么爽快,秦劲自然高兴,开门红啊。   他将盘子放回背篓中,拿起两片玉米叶包了一块豌豆糕,另外他又用筷子夹了几个用来试吃的小块豌豆糕,一并放了进去。   “大嫂,您是第一位顾客,我多给您一点儿。”   “哎!好。”妇人脸上一下子就露出笑容来,她从钱袋子里摸出三文钱放到了背篓里。   “您拿好。”秦劲将豌豆糕递给她。   妇人接了过去,小心将豌豆糕放到篮子里,在秦劲您慢走的声音里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这个小摊位前已经围满了人。   众人已经看到了秦劲和妇人的交易过程,他们也没问什么,只是都看向了盘子的小块豌豆糕。   秦劲赶紧又举起盘子,招呼众人道:“大家都尝一尝,不要钱。”   他话音落,有七八只手立马伸向了盘子。   盘子顿时空了。   秦劲没有再切,而是笑意盈盈的道:“这黄金豌豆糕极其软绵,大人可以吃,牙齿不太好的老人小孩儿更可以吃。”   “而且价格不贵,这么大一块才三文钱。”   这话不是骗人,他卖得还真不贵。   一斤豌豆四文钱,一斤能出两斤馅,虽说重量是翻了一倍,但里面用到了蔗糖和蜜枣。   蔗糖四十文一斤,蜜枣也是四十文一斤。   他手里钱不够,只买了十文的蔗糖和二十文的蜜枣。   另外还有五文的栀子,栀子能让豌豆糕的色泽鲜黄犹如黄金。   他一共做了六斤豌豆糕,将秦兵借给他的五十文钱花得只剩下三文。   所以折算下来,一斤的豌豆糕成本价是八文。   这还不算人工和柴火。   豌豆糕二两一块,卖三文钱,算下来一斤的售价是十五文钱。   减去八文的成本,只剩下七文。   如果再减去柴火,也就剩个六文钱。   大夏天的在灶房忙活半天,一斤挣六文钱,纯纯血汗钱啊!   在场的众人心头自然都有一杆秤,他们明白蔗糖和蜜枣有多贵。   况且,这豌豆糕是真的好吃,没牙的老人和小娃娃也能吃。   有个身穿棉布长衫、背着背篓的夫郎指着陶盆里的豌豆糕道:“我要两块,给我包起来。”   “好欸!”秦劲麻溜的拿起玉米叶子,包了两块豌豆糕递给了这位夫郎。   夫郎接了过去,将六文钱放到秦劲的背篓里,然后转身走了。   余下的几人,有的也直接走了。   有的站着没动脸上闪过犹豫。   还有的问能不能便宜些。   听到秦劲说已经很实惠了做起来也不容易如何如何,便也走了。   这一轮试吃,只有那位穿着不错的夫郎买了两块。   秦劲并不气馁。   这里是城门口,来往过路的大多是村里的农户,他们舍不得三文钱很正常。   鸡蛋一文半一个,三文钱都能买俩鸡蛋了。   想到此,他拿起木刀,将二两重的大块豌豆糕一切为三,顺便又切了几块指头肚大小的小块,然后招呼下一轮试吃。   这一次,他的叫卖声换了:大块三文钱,小块一文钱。   糕点一文钱一块?   这价格实在是诱人,连不远处衣着破旧的卖菜妇人都忍不住围了上来。   一文钱的豌豆糕的确不大,但有试吃在前,众人明白滋味有多好,所以这一轮试吃有三个人掏出铜板购买。   当然,个别人上一轮试吃过了,这一轮还想试吃,秦劲没有生气,而是笑着重复刚才的话:每人可免费品尝一次。   他说这话时脸上带着笑,倒也不会让被拒绝的人太难堪。   接下来的售卖很顺利,买大块的人很少,大多人只舍得花一文钱买一小块,这么一小块一小块的卖着,大半个时辰后,他的陶盆空了。   收摊,回家。   走在路上,他默默计算今天的利润。   他一共做了六斤豌豆糕,给王秀琴送去了一斤多,又给叶妙送去了半斤,再加上用来试吃的半斤,他真正卖出去的只有三斤半。   三斤半,一斤十五文钱。   他钱袋子里共有四十九个铜板。   再加上之前花剩下的三文,他现在的财产一共是五十二文。   当然,借秦兵的五十文将来肯定是要还的,现在这五十二文他得拿去买原料,这样才能挣钱还债。   很快回了村子,他没有回自己家,而是去了老院子。   王秀芹已经做好午饭了,正坐在院子里纳鞋底,这是在给他做新鞋。   见他这么快就回来了,王秀芹很高兴,连忙询问经过。   他正要详细说一说,门口却是传来了叶妙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声音:“劲哥,婶子。”   他看向门口。   只见叶妙双手捧着一个大陶碗,与他的视线对上,叶妙立马低下了头,解释道:“我做了南瓜干炒肉,你们尝尝看。”   他想知道这人有没有回来,所以就亲自来送了。   没想到已经回来了。   “哎,你这孩子,送这个做什么。”王秀芹立马站了起来,她知道叶妙赵丰父子俩的日子有多不容易,见秦劲也起了身,她拍了秦劲一下:“快去接着,别累着妙哥儿。”   这话一出,叶妙脑袋垂得更低,一抹红晕飞上了他的脸蛋。   秦劲大步走过去将陶碗接了过来,陶碗里的菜堆得冒尖,南瓜片是晒干之后又泡水炒的,颜色比不上鲜南瓜,但很劲道。   腊肉透亮,肥瘦相间,里面还点缀着红红的辣椒,卖相好极了。   而且,味道也香得很,秦劲原先不觉得饿,可现在闻到碗中的味道,他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看上去很好吃。”他直接道。   这话一出,叶妙飞快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小脸上已经染上了笑:“卖得顺利么?”   “顺利,我是卖完才回来的。”   “那就好。”叶妙心里松了口气,不过,那么好吃的糕点,卖得慢才不正常呢。   “那我回去了。”他丢下这话,转身就想走。   “等等。”秦劲下意识喊住了他。   “怎么了?”叶妙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看向他。   “我……”瞧着叶妙黑白分明的眸子,秦劲却是有些卡壳,他是觉得之前对叶妙的语气不好,也觉得刚才叶妙偷看他的小表情还挺好看。   反正他脑子乱糟糟,下意识把人叫住了。   可说点什么?   见叶妙歪了歪脑袋,小脸上已经显出疑惑,他轻轻咳了一下,开口道:“今天卖了三斤多的豌豆糕,已经将本钱挣回来了。”   “你放心,以后咱们有挣钱的营生了。”   咱们?   这个字一出,叶妙吃惊得睁大双眸,但很快他脸蛋爆红,似喜似嗔的看了秦劲一眼:“知道了。”   这三个字细弱蚊蝇,不等秦劲开口,他转身便跑了。   他心脏跳得很快,很快很快。   等进了家门,他直接回了房间,靠着不算厚实的木门,他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心口,想让过快的心跳平复一些。   咱们。   这是把他归为自己人了呀,苦了很多年之后,他喜欢的人,对他说咱们。   太悦耳了,而且似乎在蜂蜜里泡过,听得他心里头发软,像是有小猫在挠。   这时,外面传来他阿爹赵丰的声音:“妙哥儿?”   “哎。”他慌忙应了一声,赶紧拍了拍脸蛋,想让脸颊的温度降下去。   但想到咱们两个字,他脸蛋又热了起来。   最后,他干脆自暴自弃红着脸出了屋子。   被打趣就被打趣吧,他心里的确是欢喜的。   很欢喜。 第3章 成亲前夕   叶妙进了狭小的棚子,赵丰瞧着他红扑扑的脸,忍不住笑:“见着秦劲就这么高兴?快坐下吃饭。”   小棚子中间放着一个背篓,背篓上放着一块木板,这便是他们父子俩的饭桌。   现在上面摆着一碗炒南瓜片,里面虽没有腊肉,但也油汪汪的。   灶台上放着两大碗南瓜汤,这汤熬得久,块状的南瓜被熬成了泥,这种糊糊南瓜粥最是好喝。   叶妙洗了手,在桌旁的木墩子上坐下,小声道:“不是见着人高兴,是他说的话让我高兴。”   “秦劲说了什么?”赵丰好奇。   叶妙低声将秦劲的原话复述了一遍,赵丰听完也高兴了起来。   秦劲是个有担当的,既然答应成亲,那就算是不喜欢他的妙哥儿,也必然不会让妙哥儿受太多委屈。   良人。   打着灯笼都难找的良人。   “那你快吃饭,吃完了继续做嫁衣去。早点做完,你还能绣几张帕子,多攒点儿嫁妆。”   “好。”叶妙抬手从灶台上端起南瓜粥,小口小口的抿着。   南瓜粥甜滋滋的,但远远比不上他心里的甜。   吃过午饭,他立马回房间做嫁衣。   他家实在是太穷了,院子虽然不是租的,但粮食、碗筷、一针一线都得花钱买。   现在他和他阿爹手里只有几百钱,他阿爹希望他把这些钱带去秦家,但他却不想这么做,他全带走了,他阿爹怎么生活呢?   他们没有田地,他阿爹也不会什么手艺,平日里只能卖些干柴。   当年他父亲病重,药石无医,叶老夫人无望之下便想给他父亲冲喜,他阿爹比一般小哥儿壮实,长得也周正,因此被叶老夫人选中嫁去了县城。   成亲之后,他父亲的病很快好了,叶老夫人因此待他阿爹还算不错,但没多久叶老夫人病逝,他阿爹的日子一下子艰难起来,被叶夫人当粗使丫头使唤。   他父亲默许了叶夫人的行径,因为他父亲不喜他阿爹的长相,也觉得他阿爹大字不识一个举止粗鄙。   生下他之后,他阿爹的处境并没有变好,他从四岁开始也被要求做各种活计。   六岁那年,他阿爹跪下求他父亲,想让他跟着铺子里的绣娘学针线,这样等他长大些也能为家里添些进项。   叶家是做布匹生意的,开了一家布庄。   他父亲想着将来能多一人做绣活儿,便同意了。   要做绣活儿,那手指就不能太粗糙,免得手指上的茧子勾破精贵的布料。   他阿爹将叶家的粗活儿全揽下来,只希望他能少受些苦,练一个能挣钱的手艺。   他阿爹为他付出那么多,他怎么能把家中所有的钱带走。   况且,只有几百文钱,带与不带有什么区别?就算全带去秦家,秦家人也不会因几百文钱就高看他一眼。   他已经打定主意,成亲前所挣的铜板,全部留给他阿爹。   等嫁去秦家之后,他干活勤快些,绣得勤快些,秦家人应该不会为难他……   感谢叶夫人的高要求,他的绣工比一般绣娘都要强些。   旁人绣一张帕子只能卖三文钱,但他能卖四文甚至五文钱。   回村之后,他和阿爹的生活所需大多是靠他的绣工挣来的。   叶妙认真做衣裳时,秦劲在老院子吃过午饭,回了自己的院子。   今天还得去县城买原料,但此刻他只想睡一会儿。   他卯时,也就是凌晨五点便起床了,忙活到现在,的确有些累。   不过,身子是累的,大脑也是昏沉的,可就是睡不着。   因为叶妙的脸在他脑子里转来闪去,怎么都赶不走。   刚才叶妙转身前看他的那一眼,当场就让他脑子空白了几秒,捧着碗进了院子,王秀芹打趣他,他面上正常回应,但心里头却是各种不得劲。   他这样是真的不正常吧?   哪有男的因为另外一个男孩子长得好看就看愣的?   他翻了个身,眼睛无意识的看着房顶,手指在身下的竹席上轻轻敲着。   他的确不太正常。   让他不正常的这个男孩子马上就要和他成亲了……   喜吧,不至于。   娶个男孩子回来,真的不至于让他傻乐。   但要说犯愁,似乎也谈不上,他现在没了之前的抗拒。   一开始王秀芹和他提这事时,他吓得直接从板凳上蹦了起来。   这才过了不到十天,他就……   叹了口气,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觉。   罢了,走一步算一步。   脑子里乱糟糟的,这一觉他最终也没睡成,躺了不足半小时,他揣上铜板去县城买原料。   五十二文钱花去四十七文,只剩下五文。   其实吃午饭时,秦兵见豌豆糕美味还卖的快,便想再给他二百文钱,让他多做些。   但他没有接受,这才第一天,还不知道以后是什么情形呢。   若是做多了卖不掉,那可就亏钱了。   他已经欠了五十文的债,而且他马上还得再亏一笔钱——成亲的钱。   叶妙不要聘礼,但成亲是要花银子的,其中的大头就是喜宴,他身上没钱,办喜宴的钱由秦兵秦文秦力这三兄弟垫上。   虽说也能收礼金,但村子里的礼金少,也就是给个十几文二十多文,而且通常是给一份礼金一大家子都来吃饭,讲究一个人多热闹。   这种情况下,办喜宴肯定是要亏钱的。   再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花费,他欠的银子会变多。   如果他是自己吃饱全家不饿,那他不介意多欠些外债。   他脑子里能挣钱的小生意还真不少。   可他马上要成亲了,叶妙一嫁给他就背上了债务,若是他欠债太多,叶妙少不得要担忧。   因此他打算先稳扎稳打,等他和叶妙成亲了再决定要不要扩大经营。   买完原料回到家,他先把豌豆泡了下去,这样煮的时候就能少用柴火。   歇了一会儿,等太阳没那么热了,他拎起小铲子下地除草。   虽然有了小生意,但田地里的活儿也不能丢下。   这可是根本。   翌日,天不亮他就起床做豌豆糕,煮好的豌豆倒入陶盆之后需要凝固,他便趁着这点时间先下地干活,等气温升高再回家。   原身除了秦兵这位大哥,还有二哥秦文三哥秦力,这俩人待原身也挺好,不然也养不出原身懒散的性子。   因此去县城之前,他给秦文秦力各送了半斤豌豆糕,让这两家也尝尝鲜。   今天需要采买喜烛红纸以及给叶妙的催妆礼等物品,因此王秀芹和他一起去县城。   像是鞭炮囍字红布瓜子等物件已经置办好了,今天买的都是小物件。   到了城门口,他卖豌豆糕,王秀芹进城买东西。   今天依旧有试吃活动,因此卖的很顺利,一共六斤豌豆糕,试吃用了半斤,再去掉给秦文秦力的一斤,还剩下四斤半。   一斤售价十五文,他得了六十八个铜板。   去掉四十七文的本钱,今天一共挣了二十一文钱。   他进城去找王秀芹,又买了些原料,份量与前两天等同,一共花了四十七文。   母子俩回到家里,老院子这边已经吃过午饭了,但他大嫂给他们留了饭。   他一个人很少开火,很多时候都是在老院子吃饭,秦兵夫妇完全不介意。   不过,家中的柴火没了。   从老院子里回去,他先把买原料剩下的二十一文钱放入一个已经掉漆的小木盒,小木盒年份已久,分家时王秀芹给了原身让他装钱。   结果原身很快就把两吊钱花完了。   他穿过来时,木盒空空。   现在木盒里有五个铜板,这是昨天剩下的。   这二十六文钱,便是他全部的身家了。   放好木盒,他拿上麻绳,准备去山上捡柴。   但刚把院门锁上,旁边院子里赵丰突然走了出来,手中还拎着一大捆干柴。   他赶紧打招呼:“丰叔。”   赵丰应了一声,看到他手中的麻绳,问:“你这是要捡柴吗?正好,把这捆干柴拎回去。”   “不用,你拿去卖吧。”秦劲赶紧摇头。   这可是赵丰唯一的收入来源。   “不差这点钱,你和妙哥儿快成亲了,你要是不拿着,那就太生分了。”赵丰几步来到院子前,将干柴放到了门口。   这话说得秦劲无法反驳,赵丰马上就是他岳父,他这个做女婿的,收一捆干柴不算什么。   “谢谢丰叔。”他道谢道。   “你这孩子,太客气了。”赵丰脸上显出笑来:“行了,你回家歇着吧,一个人又是下地干活又是卖糕点,太累了,有空多歇歇。”   “……好。”秦劲拿出钥匙打开院门将那捆干柴拎了回去。   其实,这门亲事应该还成。   赵丰为人不错,叶妙也……他下意识踮起脚,想看看隔壁院子里的情形。   今天他还没见着叶妙,不知道叶妙这会儿在干什么。   但他家的院墙太高了,比他高了一个头,他即便踮起脚也看不到隔壁。   除非他搬来凳子踩上去。   ……   走到院墙跟前,他将耳朵贴了上去。   两秒钟后,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他难以置信的瞪了院墙几眼,转身逃也似的进了屋子。   可怕。   他是真的不太正常了!   第三日,他照常去卖豌豆糕,今天他依旧搞试吃,因此还是卖的很快。   减去试吃的半斤,卖了五斤半,一共得了八十三个铜板。   明天是他和叶妙大喜之日,他没空卖糕点,站在县城门口,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钱袋子,他还是进了城。   他打算做些豌豆糕放到喜宴上,就当是打广告了。   五里沟村距离县城近,村民甭管是卖自家的农产品还是进城干活都很方便,因此大多人家日子还算殷实。   这些家境不错的乡亲应该舍得花一文钱买一块糕点。   其实从前秦家的日子也还可以,秦老头会编筐子篮子背篓,秦兵秦文秦力农闲时会进城做工,一家子除了原身,各个都勤快能干。   要不是给王秀芹看病,秦家也能攒下一些家底。   下午,秦家人没有再下地干活,他们开始安排明天成亲的事儿。   虽说贫苦人家没那么多讲究,但有一些流程是省略不掉的,先把院子打扫一下,然后挂上喜庆的红布。   再找相熟的人家借桌子碗筷,订蔬菜猪肉。还要磨一些面粉,明日蒸饼子用。   秦文秦力两家子也都来帮忙。   另外,原身的一个堂哥也过来搭把手。   叶妙坐在屋子里绣帕子,听着隔壁院子里有些嘈杂的人声,他又是欢喜又是忧虑,手中的银针迟迟下不去。   今天本该是送嫁妆的,但他没要聘礼,而且众所周知他家赤贫没有嫁妆,因此就省了这一流程。   不知道秦劲发现他嫁妆箱子里只有几件旧衣服时会是什么反应…… 第4章 成亲   成亲这日,天清气朗,秦家人一大早就起来忙活了。   大晋的规矩是晨迎昏行,早上把新人迎回来,傍晚再拜堂。   租花轿的话,得花二两银子,秦家掏不起这个银子,便找村长借了牛车。   这也是贫困人家的惯常做法。   给黄牛绑上喜庆的大红花,村中的半大小子簇拥着牵着牛车的秦劲,热热闹闹的从秦家来了叶妙家。   短短几步路,快得很。   叶妙与他舅舅赵大福断了亲,家中已无亲戚,村长家的几个儿媳过来帮他化了妆,又笑着让外面迎亲的人塞了红封才能把新人带走。   叶妙盖着红盖头,两手紧紧握着,直到听到外面秦劲的笑声,他这才松了口气。   这规矩让他心里头七上八下,万一秦劲不耐烦了不想成亲了怎么办……   拿到红封的几个妇人笑着将屋门打开,村长家的大儿媳黄春兰牵起叶妙的手,缓步出了门。   叶妙一出门,外面便响起了鞭炮声和欢呼声,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跳得过快的心脏。   这时,黄春兰一边把叶妙的手交给秦劲一边道:“可真是便宜你小子了,以后待妙哥儿好些。”   她刚才给叶妙化妆,那小脸嫩得能掐出水来!   而且化完妆一群人闲话时,说到叶妙的绣工,便把叶妙绣了一半的帕子拿了出来,那花样精巧得,不愧是县城出来的。   怪不得靠着绣工就能养活他们父子俩呢。   这么好的孩子,长得还出众,要不是出了落水那事儿,即便有赵大福那么一个黑心舅舅,肯定也会有不少人家愿意登门求娶。   现在便宜了秦劲,但偏偏她听说秦劲还有些不太情愿,这让她忍不住为叶妙说道几句。   黄春兰是为了叶妙好,但叶妙听完此话却是身子僵硬,秦劲可别因此生了气……   秦劲刚巧牵住了叶妙的手,察觉到他的紧张,秦劲笑着道:“我明白的,春兰嫂子放心,我今后一定不会委屈了妙哥儿。”   “哎!好孩子。”黄春兰笑得很是灿烂,催促道:“快让妙哥儿上牛车吧。”   秦劲应了一声是,牵着叶妙往院门走去。   叶妙长舒一口气,步子轻快了起来。   不过,待坐上牛车,他身子又绷了起来,背挺得直直的,唯恐坐相不好被人嘲笑。   因着成亲不能走回头路,所以牛车在村中绕了一圈才来到秦劲家。   其实这段路不长,但牛车停下来时,叶妙当真是背疼腰酸。   这时,一双大手握住了他的手:“妙哥儿,下车了。”   声音温和,还带着明显的笑意。   他心神顿时被吸引了过去,嘴角微微上扬,再顾不得身上的不适。   被秦劲牵着进了新房,他坐到床上,接下来就是等待黄昏拜堂了。   其他人都离去,新房一下子就安静了。   他挺了一路的背,终于可以松懈下来。   院子里,看热闹的村人离去,相熟的人家则是留下来准备喜宴。   之前商定好的桌椅板凳碗筷等都送了过来。   隔壁鲁家村的鲁屠户将昨日预定的半头猪送了过来,专门做喜宴的厨子拎起菜刀开始炖肉。   还有豆腐以及其他的家常蔬菜也都送了过来,夏天天热,菜提前做好会坏掉,因此大家伙儿只是先择菜,等下午再做宴席。   很快到了中午,前来帮忙的人们吃了午饭后大多各回各家,等下午拜堂时再过来。   但也有一些留下来闲话家常。   叶妙闻着外面的饭菜香味,不由抬手捂住了肚子,好饿。   但按照规矩,今天最好不要吃东西……   他抬手轻轻捶了捶肩,让坐姿更放松些。   这时,一阵脚步声响起,紧接着,房门被轻轻敲了两下,秦劲的声音响了起来:“妙哥儿。”   叶妙瞬间将手规规矩矩的摆在身前,背又挺了起来。   秦劲关上房门,瞧着坐得板板正正的人,他上前两步,将手中的豌豆糕递了过去:“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叶妙闻言有些受宠若惊,他没想到这人竟主动给他送吃的。   停顿了几秒,他这才摇头:“我不饿。”   不过,这三个字刚落,他肚子便咕咕叫了两声。   他脸蛋立马爆红,羞愤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正当他无措时,温和的轻笑声响起,紧接着他右手被一个温暖的大手抓住。   他掌心里多了一块豌豆糕。   “吃吧,下午还要拜堂,没力气怎么行?”   大手一触即离,叶妙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豌豆糕,羞愤一点点散去。   但想到吃东西会毁了妆容,甚至还有可能要入厕,他立马摇头:“不用,忍忍就好了。”   秦劲闻言看向他的肚子,都饿成这样了还能拒绝?   而叶妙看秦劲不说话,以为他生气了,立马解释:“吃东西会蹭掉口脂的。”   “掉就掉吧。”秦劲抓住他握着豌豆糕的右手往盖头里举,反正以他的容貌,哪怕不化妆也是五里沟最好看的。   但这话秦劲是绝不会说出口的,秦劲道:“出嫁从夫,你听我的。”   这话一出,浓烈的欢喜立马从叶妙心底涌出,并迅速染红了他的脸颊。   从夫。   夫。   他轻轻嗯了一声,用左手将红盖头撩开一点儿,然后将右手里的豌豆糕送到了嘴边。   轻轻咬一口,依旧香甜软绵,口感极好。   但秦劲却是又不自在了。   刚才怎么顺口顺出来这么一句……   叶妙将口中的豌豆糕咽下,忍不住道:“好吃,劲哥能做出这样的新点心,好厉害。”   “这是其他地方的吃食,不是我想出来的。”   “之前我去县城闲逛,路过一个茶摊时无意中听过路的商贩提到此吃食和做法,当时没放在心中,现在手里没银子了,就想起此法,便买了豌豆回来捣鼓,结果一做还真做出来了。”   秦劲解释道。   这个理由很合理,原身爱去县城晃荡,而东阳县又有不少过路的商贩,他用这个理由问秦兵借钱,秦兵一点都没怀疑。   “原来这样。”叶妙心中的敬佩更浓,只靠着听几句就能做出来,普通人可做不到。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叶妙想再夸几句,可又怕秦劲觉得他揪着这一点反复讲很啰嗦。   而秦劲也在搜索话题,这才中午,距离拜堂还有两个多时辰,总不好一直晾着叶妙。   虽然他不喜欢叶妙,可已经把人给娶回来了,他的真实年龄是二十四,比叶妙大了七岁,他不好欺负人家啊。   但说点什么……   正搜肠刮肚时,外面传来了王秀芹的喊声:“小劲?过来搭把手抬抬桌子。”   “哎,好。”秦劲舒了口气,他对叶妙道:“我先出去了。”   叶妙赶紧应好。   等关门声响起,他再也忍不住,立马就勾起了嘴角。   秦劲倒是出乎他意料的体贴。   不过,很快想到他的嫁妆箱子,他眉眼间的笑意散去,成亲要花不少银子,秦家本就穷,也不知道秦劲是什么态度……   院子里,王秀芹看秦劲从正屋出来了,立马将他拉到了灶房:“我知道你现在对妙哥儿起心思了,但你悠着点,傍晚还得拜堂,进新房那么久,传出去别人要笑话的。”   “?”   秦劲睁大眼睛。   这话说得,他什么时候对叶妙起心思了?   而且他啥都没干啊。   “好了好了,端着这些豌豆糕出去分一分,你现在成亲了,是大人了,可不能跟从前一样见着人就躲。”   王秀芹将盛着豌豆糕的盘子递给他。   “……”   秦劲呼了口气,算了,反正都成亲了,解释了反而让叶妙难堪。   他端着豌豆糕从灶房里出去。   黄春兰正坐在院门口的大树下摇着蒲扇向另外几人夸叶妙的绣活儿,其实秦家人还没见过叶妙的绣工,因为这门亲事太仓促了,叶妙只来得及给他自己做嫁衣。   秦劲自个儿的新衣新鞋都是王秀芹给他做的。   秦劲听着黄春兰的夸赞,脑中闪过叶妙做衣服的模样,刺绣想练出来不容易,而且费颈椎费眼睛。   他笑着打断黄春兰的话,招呼几人吃豌豆糕。   他卖豌豆糕的时间短,再加上现在是农忙天,因此大多数村人不知道他做起了小生意。   即便有知道的,也只是听过豌豆糕,没有见过吃过。   现在他端了豌豆糕出来,众人的注意力立马被转移,等把豌豆糕吃到嘴巴里,黄春兰的夸赞对象立马变成了他。   她上午时还觉得是秦劲占便宜了。   但现在秦劲上进,还有一门小生意,那与叶妙正相配嘛。   一群人说说笑笑,时间很快过去。   申时,也就是下午三点,上午前来帮忙的人家陆陆续续的过来。   大灶里的肉炖好了,厨子开始操办喜宴,这样等拜堂一结束宾客们就能喝上喜酒。   转瞬就到了黄昏。   该拜堂了。   院子里又挤满了看热闹的村人,秦劲进新房将叶妙牵了出来。   在众人的祝福和鞭炮声中,两人完成了这个最重要的仪式,成了真正的夫夫。   拜堂之后,秦劲又牵着叶妙进了新房。   新房里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接下来就是掀盖头,喝交杯酒了。   抓起喜秤,秦劲在众人的笑闹中将红盖头挑起,叶妙精致的小脸缓缓露了出来,瓜子脸嫩白,双颊染着一层薄红,美眸含羞带怯的看了秦劲一眼,然后就垂了下去,睫毛轻颤。   哇的一下,众人发出了惊呼声,好漂亮。   而秦劲则是攥紧了手中的喜秤。   他这位小夫郎,模样的确出众。   很快,月亮升起,喧闹的院落慢慢安静了下来。   吃喜宴的人离开,秦兵秦文秦力几家帮着收拾院落,秦劲用托盘端起饭食进了新房。 第5章 完美   有了中午那块豌豆糕做铺垫,此刻看秦劲端着托盘进来,叶妙并不惊讶。   但秦劲亲自端了来,他心中是高兴的。   “劲哥,我来。”他起身伸出手,打算接过托盘。   “你坐着,饿了一天了。”   秦劲摇头,将托盘放到了窗下的桌子上。   这桌子是去年分家时才打的,原木色,没有上漆,秦家不富裕,能省则省。   叶妙顺从的在桌旁坐了下来,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托盘上的菜色,秦劲就道:“你先吃着,我出去了,大哥他们还在外边。”   “好。”叶妙赶紧应声。   听到房门吱的一声关上,他长长呼了口气。   其实他已经饿过劲了,而且天已黑,马上就是洞房,不吃也无妨。   他有些魂不守舍,秦劲不喜欢他,今晚的洞房……   秦劲其实也在头疼今晚的洞房,欣赏小夫郎的容貌与洞房是两码事,唉。   从屋子里出来,看秦兵几人还在忙活,他压下这件事,出言让几位哥哥嫂嫂回去。   借来的桌椅锅碗等物件已经还回去了,剩下的也就是打扫打扫院子,将东西归置整齐。   没多少活计了,他一人就能做完。   秦兵几人也没坚持,今晚可是他们四弟的洞房花烛夜,他们的确不该久待。   等秦兵几人离开,秦劲撸起袖子,该扫的扫,该擦的擦。   院子里收拾完毕,他进了灶房。   灶房里点着一盏油灯,豆粒大的光线只能撑起一圈朦胧的光,室内很昏暗。   刚把大锅刷完,叶妙端着托盘进了灶房。   见秦劲正拿着炊箒,他吓了一跳,紧走两步道:“劲哥,你出去吧,我来收拾!”   哪有让男人刷锅碗瓢盆的,这是他的活计,他将托盘放到案板上,伸手想去接秦劲手里的炊箒。   秦劲闪身躲开他的手,将炊箒放下,然后端起案板上盛着凉白开的陶碗递给他:“这点活儿我顺手就干了,你喝点水,渴了吧。”   一整天都没喝水呢。   叶妙没接,双眸还是盯着炊箒,小脸上挂着急切:“劲哥,还是我来吧。”   秦劲没想到这小夫郎还挺固执,他索性抓起叶妙的手,将手中的陶碗强行塞过去:“你听我的。”   这四个字一出,令叶妙立马想起了中午那句出嫁从夫,他一怔,然后双手捧住了陶碗。   “喝吧。”秦劲自然也想起了这句话,他压下心里的异样,转身开始刷叶妙刚才用过的碗筷。   叶妙抬起眼,盯着秦劲比他高大许多的身影,小口小口的将碗里的水全喝了。   这会儿他心里七上八下,一会儿担心秦劲不愿洞房,一会儿又觉得今日秦劲全程都很配合,不但没有甩脸色,还很体贴,应是愿意洞房的。   他心中的天平,一点点往愿意洞房那边倾斜。   秦劲连他的吃喝都很在意,还愿意刷他用过的碗筷,没把灶房里的事儿一股脑儿推给他。   都体贴到这种程度了,不至于到床上之后反而冷着他吧?   一碗水喝完,秦劲也把灶房收拾完了,见叶妙把碗放下,犹豫一下,还是道:“锅里温得有热水,你洗洗吧。”   这话音落,叶妙的眼神立马飘忽了起来,他垂下脑袋应是,手脚都有些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但心里却是高兴极了,这是洞房的暗示吗?   叶妙这幅模样,看得秦劲更为头大,这小夫郎明显在期待今晚的洞房。   “我去给你拿布巾和盆。”像是没话找话一样,秦劲又加了一句:“都是新置办的。”   叶妙轻轻应是,脸蛋已经有些热。   很快,秦劲将木盆端了来,并将灶房的门关上。他长长呼了口气,想到院子里的秦劲,他翘起的嘴角怎么都压不回去。   秦劲站在院子里仰着脑袋望月,月色柔和、明亮,从前他常听他爷爷说早些年月光亮得能视物,对此他一直将信将疑,如今亲眼见了,他明白他爷爷没骗他。   收回乱七八糟的思绪,他低下头,原地转了几圈。   这时灶房里传来了呼啦啦的水声,他顿住脚步。   上辈子毕业后他继承了家中的书店,纸质阅读几乎快被淘汰,他大多时间都在盘算怎么搞活家中的书店,因此没来得及找女朋友。   没真正经历过最亲密的事儿,这会儿也谈不上心猿意马。   他心里更多的是犯愁。   今晚非得洞房吗?   当然,把人娶回来了,洞房是早晚的事儿,从答应亲事的那一刻起,他就做好了对叶妙负责一辈子的准备。   这其中包括洞房和生子。   但他目前的确不喜欢男孩子,万一将人衣服脱了他自己却没反应,那场景简直不能想。   这一愁,就愁到了他也洗漱完毕回房间。   屋内燃着红烛,虽是夏天,但屋顶的茅草铺得厚实,因此房间里不怎么热。   叶妙躺在床里边,身上盖着一张极薄的薄被,精致的小脸大半都缩在薄被里,只露出一双眸子看着他。   “……”   他喉结滚了滚,转身将房门掩好。   他以为叶妙会害羞得整个人都躲薄被里,谁知道竟是直勾勾的盯着他。   这小夫郎,胆子挺大。   他脑中急转:“今天累不累?”   “不累,我只是坐着,没干什么活儿。”叶妙轻轻摇头。   “嗯……也是。”   秦劲转过身,垂着眼睛几步来到床边,他脱掉鞋子:“把蜡烛吹了吧?”   “好。”   叶妙应得很快,但若细心便会发现,他的声音有些抖。   其实他藏在被褥里的手,正紧紧攥着衣角,虽然他觉得秦劲上了床之后不会冷着他,但以防万一,他还是决定要主动一些。   毕竟秦劲不喜欢他。   可他没有什么经验,又怕太主动了秦劲会觉得他不知廉耻,他思来想去,便只能睁着眸子勇敢的去看秦劲。   这是他能想出来的最合适的举止了。   他睁着眸子,看秦劲一进屋就躲避他的视线。   看秦劲吹熄红烛之后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不盖被褥,也不与他讲话。   室内安静极了。   他将衣角攥得更紧,好把眼中的水汽逼回去。   今日的所有喜悦,此刻已是一滴不剩。   秦劲是个好人。   但也是真的不喜欢他。   不该贪心太多的……应该缓一缓,等日子久了,秦劲就会、会喜欢他吗……   乡下的夜很静,只有不知名虫子的叫声,因此当听到身边人吸鼻子的声音,秦劲忍不住扭头看向床里边。   哭了?   “妙哥儿?”   叶妙没有回答,他怕他一开口,浓浓的鼻音就会被秦劲察觉。   秦劲坐起身来,屋子里很暗,但窗户没关,借着朦胧的月色,他瞧见叶妙往下一出溜,将整个身子都藏在了被中,同时吸鼻子的声音大了一些,可见正悄悄抹眼泪。   ……   新婚之夜不洞房,对这个时代的姑娘小哥儿来说,是莫大的羞辱和委屈。   尤其是叶妙这种自幼泡在苦水里心思敏感的。   上午还当众答应绝不会让叶妙受委屈,这会儿就把人委屈得哭鼻子,罢了罢了,这种时候,宁肯让叶妙觉得他身子有毛病,也不能让人一直这么哭。   “妙哥儿,我、我……我把蜡烛点上。”   黑灯瞎火的,咳,点上蜡烛看得清楚些。   叶妙有些莫名,点蜡烛做什么?   等室内又充盈着昏黄的光,他身子僵住了。   察觉到秦劲又上了床,他一动都不敢动。   下定了决心,秦劲将乱七八糟的想法丢开,他动作缓慢的将叶妙从薄被里挖了出来。   叶妙并不看他,但睫毛湿漉漉的,颤得厉害,鼻头也红红的,还时不时的抽泣一下,小模样又可怜又可爱。   “是我的错,别哭。”秦劲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几句。   他将人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叶妙的背,等叶妙的情绪稳定一些了,大手就从背上一点点移到前边。   他缓慢的解着叶妙的扣子。   怀里人身子的确单薄,像是纸张一样,让他忍不住去想小夫郎从前到底受了多少苦。   但这么一具温热的身子被他按在怀中,与他脖颈相交极其亲密,他心中竟生不出一丝抗拒。   粗大的手掌滑入衣衫,叶妙终于明白秦劲的意图,他心中又喜又酸,这人的确心软,他只是掉几滴泪,这人就肯与他洞房了。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放在了秦劲的肩头,他哆嗦着去解秦劲的扣子。   秦劲其实也有些紧张,甚至已经做好没反应被叶妙质疑的准备,不过,当把怀中人的衣裳全褪了,他不由愣住。   白。   很白。   比叶妙的脸蛋还要白。   而且还细腻,在昏黄的烛光下,犹如羊脂玉一般。   他喉结又滚了几下,抱着人倒在了床上。   洞房的本意是抚平叶妙的委屈,他毫无抗拒的将上辈子看来的经验用在叶妙身上,叶妙羞得几乎一直闭着眼睛,再顾不上之前的酸涩。   夜很快深了,秦劲又重新给两人擦了身子,再次上床之后,他大手一捞就把躲在床里边的人捞到了怀里。   他双手捧着叶妙的脸蛋,语气真挚的道歉:“是我的错,你别生气。”   “……”   叶妙脸蛋还红扑扑的,哪里敢和秦劲对视,心里鼓鼓胀胀的,让他想要翘起嘴角。   但最终他只是抓着秦劲心口的衣服,低声嗯了一下。   “睡吧。”秦劲松了口气。   很好。   他没有丢脸。   叶妙也不哭了。   这洞房……还成。   他翻身躺下,将怀里人搂得更紧。   这其实不太舒服,因为小夫郎太瘦了,浑身都是骨头,硌得慌。   但怕小夫郎多想,他就只能将人抱住,顺便思索着今后该怎么给小夫郎补补。   这个姿势叶妙也不舒服,他刚被折腾过,浑身都疼,可他攥紧了秦劲的衣服,满足的闭上眼睛。   不喜欢他也没关系。   反正这人心软。   他偷偷翘起了嘴角。 第6章 不喜欢就不绣(修)   鸡叫第三遍的时候,叶妙醒了。   因是夏季,天亮得早,睁开眼,入目的是土砖墙壁,他意识慢慢回笼。   他侧躺着,腰间搭着一条手臂,身后是秦劲均匀的呼吸声。   秦劲还没醒。   他唇抿起,有些不解,昨晚睡时这人抱他抱得那么牢,怎么一觉醒来他就不在这人怀里了呢。   不过也正好,他可以悄悄起床,不会惊醒了身后的人。   他伸出手抓住秦劲的手臂,身子缓缓往床里边挪。   他得赶紧做早饭去,可不能让秦劲觉得他是个懒夫郎。   不过,坐起来后一扭头,他对上了秦劲有些迷蒙的眼睛。   秦劲醒了。   秦劲清醒的很快,与叶妙的视线对上,叶妙瞬间垂下了眸子,他眼神也飘忽了起来。   虽然昨晚已经做过最亲密的事儿了,但这会儿说不上尴尬还是不好意思,总之他有点儿不敢和叶妙对视。   可能是因为脱离了昨晚那个红烛摇曳小夫郎抹眼泪的氛围?   想不明白,他索性抛到了一边,咳了一声,他撑着床铺坐起身,也没看叶妙,一边下床一边道:“你歇着,我去做早饭。”   “不用!我来。”   叶妙闻言一惊,顾不上刚才的羞涩,赶紧开口。   他已经起得晚了,哪能让秦劲去做早饭。   他说着就手脚并用的往床尾去,那里放着两口箱子,大的是秦劲的衣服箱子,小的是他的。   他反应这么大,倒是让秦劲不好拒绝了:“行,正好水缸里水不多了,我去大哥家打水。”   老院子有一口水井,用水还算方便。   叶妙闻言安下心来,嗯了一声,但他动作没停,很快来到床尾将他的小箱子打开了。   他拿出最上面那件褐色短褂,然后又往下翻,打算找条裤子,结果这一翻就听到了铜钱声。   他睁大眼睛,将里面的衣服都掀开,放在箱子底下的五串铜钱露了出来。   一串一百文。   一共五百文。   他脸蛋皱了起来,他昨日明明将这五串钱塞他阿爹床底下了……   这时秦劲也来到床尾,看小夫郎一动不动,他便往箱子里瞄了一眼,见到五串钱,他挑了下眉:“比我有钱,妙哥儿真厉害。”   看来叶妙的绣工的确挺能挣钱。   但这些钱是他们父子俩的全部家底了吧。   秦劲的话让叶妙回神,他扯了扯嘴角,但笑得勉强。   他一直在想秦劲发现他一文钱都没有时会是什么反应,现在不用想了,他有钱。   可他阿爹手里只剩下几文钱……   “怎么了?”秦劲见他神色不对,有些担忧。   “没事儿,想事情呢。”叶妙摇摇头,将衣服放回去,又随手抽出一条灰色的麻布裤子。   “想什么事情?”秦劲见他不说,就追问了一句。   “想早饭吃什么。”   “你看着做吧,我不挑。 ”   “好。”叶妙点了点头。   这时他已经穿戴整齐,他没有出去,只是看向秦劲,一副乖巧的样子。   他已经调整好心情了,新婚第一日,可不能因着他的小心思破坏了秦劲的心情。   秦劲打量了他一眼,迅速将衣服套上,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太阳还没出来,气温正好,两个人就着缸底余下的水洗漱一番,然后秦劲拎着水桶去老院子打水。   秦兵一家子已经吃过早饭下地干活了,夏天天气热,农家人都是天不亮就下地干活,等太阳升高热得受不住了再回来。   王秀芹看秦劲这个时间才过来挑水,脸上的笑止不住。   秦劲被她笑得又尴尬又不好意思,只想赶紧把水缸灌满。   她拉着秦劲说了会儿话,然后才放秦劲回去。   叶妙见水打回来了,就开始做早饭。   这早饭实在是简单,铁锅里添水,放入淘洗过的小米,再放上篦子,把昨日的剩菜和馒头放到篦子上,最后大火烧就行了。   小米粥需要煮得久一些,秦劲将水缸装满,早饭还没好,他便拎了个小板凳进了灶房。   “灶房热,你出去等吧。”叶妙道。   “刚才娘叫住我,说了成亲的花费,我得给你透个底儿。”秦劲认真道。   叶妙双眸望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定亲时我便说了,我手里没钱,这话不是在骗你,当时我的确一文钱都没有,做豌豆糕的本钱还是问大哥借的。”   “亲事定下来之后,大哥二哥三哥各拿出三两银子交给了咱娘。昨晚咱娘算了算账,这次成亲一共花了七两银子,收了不到二两银子的礼金,算下来,我现在欠着五两多的债。”   “借大哥的五十文也没有还。前日我卖豌豆糕的八十多文全买了豌豆和蔗糖,用在了喜宴上。”   “我是想多宣传宣传,咱们村儿的人买得起豌豆糕。”   “但这么一来,现在我手里只剩下二十六文钱。”   他有些不好意思,不敢去看叶妙:“但你放心,咱们今年就能把欠银还完。现在要干田地里的活儿,每日做的豌豆糕少,等入冬了,咱们多做一些,挣的铜板肯定比现在多。”   这也不算画大饼。   豌豆糕的确前景不错,做之前他特意进县城考察了,东阳县没有卖豌豆糕的。   他是独一份。   “我知道了。”叶妙轻轻点头。   他知道秦家穷,他早有准备的,他不怕吃苦。   “我以后多绣帕子,一天也能挣十几文。”   “不用,以后你不要绣帕子了。”秦劲摇头。   叶妙眸子瞬间圆睁,见他不似说笑,急忙问:“为什么?”   “太费眼睛了,还费脖子,肩膀也肯定又酸又疼。以后咱们做豌豆糕,这个比刺绣轻松些。把豆子泡下去煮一煮就行了,不用磨不用炸,很简单。”   “你之前不是想帮我做豌豆糕吗?”   秦劲解释。   就算真有费力气的,那也不能交给小夫郎做,况且做豌豆糕的确没什么重活。   “……”   叶妙愣住,昨晚心口鼓鼓胀胀的感觉又回来了。   竟然是因为关心他,所以才不准他再绣了。   当年他阿爹为了让他有一技之长,跪下求他父亲才求来他学刺绣的机会,可与这人成亲第一日,就特意告知他不用再以此为生。   不受控制的,他眼眶红了。   秦劲见他这幅模样,赶紧起身几步来到他跟前:“怎么哭了?你要是喜欢绣那就继续绣,但少绣些,不然等日子长了,难受的还是你。”   “不。”叶妙吸了吸鼻子,笑了起来:“我不喜欢绣花。”   他感激刺绣救他于水火,但感激与喜欢不是一回事。   长时间盯着小小的绣绷,又累眼睛又累肩膀又累腰。   就算一开始喜欢,也很快就不喜欢了。   “不喜欢那就别绣了。”瞧瞧这泪眼朦胧的小模样,可怜兮兮的。   他犹豫一下,还是伸出手臂将人搂进怀里。   怎么这么爱哭呢。   他像是哄孩子一样拍着叶妙的背:“甭管是刺绣还是做豌豆糕,亦或者是其他的,以后你喜欢什么就做什么,别勉强自己。”   虽说他能力有限,不能大富大贵,但好歹是穿越人士,挣钱的法子没有两百也有三十。   只要勤快能干,那总能挣出一份厚实的家业,好让小夫郎自由选择。   叶妙没想到秦劲会抱住他,他一愣,身子僵住,但还没来得及害羞,便听到了秦劲的下一句。   喜欢什么就做什么?   眼中的水汽迅速变成了泪珠,但他抬起脑袋想把水汽逼回去。   得遇良人,这是喜事,不能哭。   该笑的。   他这辈子,竟然还能听到这句话,老天爷待他真不薄。   他放软了身子,依偎到秦劲宽厚的怀里,察觉到环着他身子的双臂没用力,犹豫一下,他抬起手抱住了秦劲的腰。   他想要和这人贴得更近。   秦劲不明白他的心思,但下意识搂紧了他,将他牢牢固定在自己怀里:“吃过早饭咱们问娘借点铜板去买豌豆,好不好?”   “其实大哥早就想再借给我铜板的,但那会儿咱俩没成亲,我哪能背着你借钱,就算要借,也得和你商议,你同意了再借。”   说到这里,他神色讪讪的:“想是这么想的,但当时我将那八十多文钱全买成豌豆和蔗糖了,虽是为了在喜宴上宣传一下,但也的确没和你商议”   这事儿办的不行。   “你放心,今后一定会和你商议。”   “……嗯。”   叶妙心里的欢喜又多了一层。   竟然这么重视他,想了想,他道:“我有五百钱,不用找咱娘借了。”   他阿爹能卖干柴,算是有收入来源。   而且,他以后做饭时给他阿爹送去一碗,这人应该不会计较。   想到此,他抬眼悄悄去看秦劲。   不过,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秦劲的后脑勺,但他心里依旧欢喜,他相公不仅脸长得好看,后脑勺也好看。   还又善良又心软,应该真的不会计较吧……   “那是你的嫁妆,你自己留着。”秦劲想也不想的就拒绝。   一针一针绣回来的,纯纯血汗钱。   “不留,你拿去用。”叶妙语气坚决。   “不行。”秦劲拒绝得也坚决:“哪能用你的嫁妆,就这么定了。”   他说着大手拍了拍怀中人的屁股。   手感软软的,弹弹的,一如昨……昨晚那样。   ……   哄孩子哄顺手了,刚才是拍着背,但没想到这下给拍到屁股上去了。   他真不是故意的。   尴尬。   秦劲不说话,叶妙也觉得这个动作又亲昵又让他不好意思,他羞得装鹌鹑,脑袋埋秦劲心口一动不动。   最终,秦劲咳了一声,将人放开:“早饭快好了,准备吃饭吧,吃完咱们就去县城。”   搞钱。   先搞钱还债! 第7章 婚后日子   吃过早饭,秦劲和叶妙去了隔壁院子,两人向王秀芹借了二百文钱,然后背上背篓前去县城。   今天是阴天,厚重的云层遮住了头顶的太阳,但偏偏没一丝风,走到县城之后,俩人都出了汗。   跑了好几个铺子,两人将东西置办齐全。   到家之后,秦劲先把豌豆泡上。   今天他们俩买了十斤豌豆,但步子不能扯得太大,因此他只泡了五斤下去。   五斤豌豆能做十斤豌豆糕,较之从前的四五斤,这已经翻倍了。   之后两人拎着小铲子去后院除草。   原身懒散,菜不种,鸡不养,后院好好一片空地,愣是长满了杂草。   身为种花人,秦劲对此是极其心痛的,太浪费了。   但他之前忙着下地干活卖豌豆糕,没空闲时间去打理,现在新婚,身边也有了帮手,那自然要把这块地收拾出来。   刚才他和叶妙买了黄瓜、南瓜、辣椒等种子,虽说这个时节有些晚了,但细心照料的话,几个月后还是能吃上新鲜蔬菜的。   现在想吃菜的话,只能去老院子那边摘了。   或者去挖野菜。   六月天,很多野菜已经过了最鲜嫩的时候,但架不住野菜种类多,而且漫山遍野,仔细挑拣,总能挑到好的。   刚把杂草薅完,轰隆隆下起了雨,两人都很高兴,省得他们浇水了。   田地里的庄稼也不用辛苦灌溉了。   雨来得快,下得大,但只下了一个时辰便停了,两人将菜籽种了下去。   午饭后,秦劲下地除草。刚下了雨,土地松软,有些杂草不能铲子就能轻松薅出来。   叶妙想跟着秦劲一起下地,秦劲想都不想的便拒了,绣花的手,可别磨出茧子来。他给叶妙安排了活计:   捡柴,挖野菜。   叶妙欣然接受,等秦劲走了,就拿着绳子出门。   不过他先去隔壁找他阿爹说话,俩家离得近,而且也没有什么必须三天后才能回门的规矩。   他主要是想让他阿爹放心。   至于那五百钱的事儿,他明白是为了他好。   现在他阿爹日日都去捡柴,一日能挣个几文钱。   灶房里还有几斤小米和玉米面,这几日吃饭是不成问题的。   成婚第一日,他不好明晃晃的补贴娘家,等过几日再和秦劲说送饭的事儿。   但这个打算可不能告诉他阿爹。   说了些秦劲体贴他的事,他便和他阿爹一起上山捡柴。   傍晚,秦劲顶着一身的汗回了家。   叶妙正坐在院子里择野菜,见他进了院门,便站起身来去给他打水:“快洗一洗。”   “晚饭已经做好了,马上就能吃。”   秦劲见状,真就在板凳上坐了下来。   叶妙很快将木盆端来,他就着木盆洗了手脸。   洗好之后,叶妙已经将原木小饭桌从灶房搬了出来,正在往上面摆饭菜。   熬得浓稠的南瓜粥,里面还有几颗红枣,这是成亲那日的“枣”生桂子。   馍筐里放着十多个胖乎乎色泽鲜亮的菜窝窝,还有一盘辣椒炒马齿苋,马齿苋里有一些炼猪油剩下的油渣。   南瓜是昨天黄春兰随的礼,她家种的南瓜多,吃不完,因此除了二十文的礼金,还送了三个大南瓜。   “快过来吃吧,南瓜粥我晾了好一会儿了,不烫嘴。”叶妙站在饭桌旁,小脸上带着浅笑望着他。   他不由也笑了起来:“好。”   在饭桌旁坐下,他先端起碗喝了几口南瓜粥,等喉咙里的干渴压下去了,他拿起筷子去夹马齿苋。   马齿苋开花之后会有些酸,但如果放入辣椒一起炒,那就是又酸又辣,很是开胃。   “好吃。”他看向叶妙。   叶妙眼睛亮晶晶的:“合你口味就好,明天我多做些。嗯……要不晒些干马齿苋吧,这样等冬天了也能吃。”   秦劲点头,“好。”   冬天的新鲜蔬菜只有萝卜白菜,能多一样口味自是好的。   吃过晚饭,天色刚擦黑,两人洗漱一番,直接回屋子睡觉。   他们半夜就得起床做豌豆糕,得早些睡。   吹熄蜡烛,室内一片安静,秦劲犹如昨晚那样直挺挺躺着,但眼睛却是睁着,他不想靠做做做来培养他和小夫郎的感情。   而且,若真夜夜不空,万一小夫郎怀孕了怎么办?   才十七岁,没成年。   他自个儿还没喜欢上人家,若是再来个小娃娃,那很不利于培养感情。   他还没有到喜欢小孩子的年纪……   但他若是不解释,小夫郎今晚就算不悄悄抹眼泪,那也得愁肠百结难以入睡。   想到此,他开口道:“妙哥儿?”   叶妙其实有些困,但他努力睁着眸子,他不想睡。   昨晚虽说这人可恶,但他心里头是高兴的,身子也是舒服的,他想和秦劲多亲近亲近。   而且,亲近的次数多了,秦劲可能就对他有感情了。   正琢磨着怎么主动,听到秦劲喊他,他赶紧嗯了一声。   “没哭吧?”秦劲说着翻了个身,大手一伸便将人给捞到怀里了。   他抬手摸了摸叶妙的脸。   叶妙睁大眼睛。   他才没哭。   他可不是爱哭鬼,十岁之后,他真就再没哭过,赵大福来绑他那日他都没哭!   因为哭根本没用,既哭不掉活计,也哭不来银钱。   但在这人跟前,他总莫名其妙的流泪,根本控制不住。   这人……这人烦了?   他抿起唇,心有些沉。   怎么扭转这个印象呢?   秦劲仔细摸了摸手下的精致小脸,没有水迹,但他没放心。   他将人搂紧,开了口:“妙哥儿,你喜欢小孩子吗?”   嗯?   怎么突然问这个?   叶妙还没琢磨出缘由,秦劲又道:“咱们现在欠着债,等还完了再生孩子,好不好?”   “我怕做得的次数多了,你会怀孕。”   叶妙的脸顿时有些红,整个人忍不住往秦劲怀中缩了缩,手不知觉攥住了秦劲心口的衣服。   竟是这个缘由么?   不过,也没有做很多次嘛。   忍着羞涩,他低声嗯了一下:“听你的。”   “那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做豌豆糕。”秦劲道。   “好。”叶妙应的很快。   他有点遗憾。   没办法用这个法子培养感情了……   但他若真怀孕了,那就干不了太多活计了,家中欠着债,他还牵挂着他阿爹,现在的确不适合怀孕。   想到此,他将那点儿遗憾压下,抵不过困意,他很快就沉入梦中。   秦劲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也心头一松,放心入梦。   丑时,凌晨一点,俩人一脸困意的起床做豌豆糕。   叶妙心情有点好,因为醒来时他好好的待在秦劲怀中,虽然室内黑灯瞎火瞧不清秦劲的脸,但不妨碍他自己偷偷乐。   这说明秦劲没烦他,不会趁着他睡着将他推开。   脚步轻快的跟着秦劲来到灶房,点上油灯,他一脸严肃的坐在灶前开始煮豌豆。   秦劲要将豌豆糕的做法教给他了!   这可是他们夫夫挣钱的营生!   泡好的豌豆很好煮,省时省柴,煮好之后倒入盆中拿擀面杖捣成糊糊,这里没有破壁机,只能用这种简陋的办法。   秦劲示范完毕,便把手中的擀面杖递给叶妙,叶妙抓住擀面杖,学着秦劲的样子,轻轻捣着盆里的糊糊。   他力道不轻不重,盆中很快就看不到颗粒状的豌豆了。   这时秦劲拿来一块麻布,准备将豌豆糊里的豌豆皮过滤出去。   豌豆皮会影响口感,但粮铺里没有去了皮的豌豆,因此这一步只能他自己来。   将豌豆皮过滤掉,最有技术含量的两步就完成了。   叶妙瞧着盆里的豌豆糊糊,有些不可思议,没想到豌豆还能变成糊糊呢。   “所有的豆子都能变成糊糊吗?”他忍不住问道。   “嗯……应该不是。咱们有空了可以挨个试试。”秦劲装作思考了一下才开口。   他倒是没想到小夫郎会有此问。   不过也好,方便他做其他点心了。   绿豆能做绿豆糕,红豆能做豆沙,味道都极好。   他说完从碗柜里拿出昨日买的蜜枣放到案板上,他捏了一颗送到了叶妙嘴边:“尝尝。”   “不用,我又不是小孩子。”   叶妙摇头。   蜜枣好贵的,这是买来做生意的。   “不差这一个。”秦劲直接将蜜枣抵到他唇上:“你尝过了,不能用到糕点里了。”   “……”   叶妙只得张嘴将这颗蜜枣吃了。   蜜枣肉很厚实,也很甜,甜得他想要偷偷笑。   他努力绷着脸,免得笑出声来。   豌豆糕需要凝固定型,做完前期工作后秦劲回房睡回笼觉,叶妙则是开始做早饭。   天快亮了,今天做得豌豆糕多,秦劲吃过早饭就要去县城门口摆摊,因此他得赶紧将早饭做出来,等秦劲出门他再回去补觉。   今日秦劲出摊早,赶上了城门口人流量最大的时段,他没有再搞试吃,开业大酬宾已经结束了。   不过,他已经有了回头客。   这回头客是包子摊的老板,人家有小生意,舍得花几文钱给自家孙子解解馋。   再加上一文钱一块的豌豆糕的确算不上贵,所以今日卖得比他预料中快,不到中午就全卖完了。   十斤豌豆糕,家里留了半斤,余下的九斤半没送人,也没搞试吃,全部卖掉。   一共卖了一百四十三文。   回到家,叶妙已经做好午饭了,就等着他回来了。   他将沉甸甸的钱袋子放到叶妙跟前,叶妙忍不住双手捧着钱袋子掂了几下。   好多铜板啊,他得绣好几日才能挣这么多。   而且,留在家里的那半斤豌豆糕也卖掉了。   上午村东卖豆腐的张家夫郎来找他,将留在家里的那半斤全买走了。   张家有豆腐这门小生意,如同包子摊的老板一般,舍得花这份钱。   今日的十斤豌豆糕全部卖掉,一共挣了七十文。   一日七十文,一个月就是二两银子。   今年的确可以还掉欠债。   秦劲看叶妙一脸财迷样,有些好笑,他转身进屋将之前装铜板的小箱子拿出来,将钱袋子里的铜板倒了进去。   哗啦啦的响声听着很是悦耳:“以后挣的银钱都放在这里,你要是想用随意取。”   “我随意取?”叶妙有些吃惊。   “当然,咱们是夫夫,而且你又不是没干活。”   叶妙:“……”   他脸蛋上展出笑容来:“好!”   他以为这些钱秦劲会自己收着,毕竟秦劲每日都得去县城买豌豆蔗糖,手里没钱怎么成。   他自己也没有管钱的想法,秦劲又不喜欢他,他才不会主动讨嫌。   再说了,秦劲现在又上进又能干,不会胡乱花钱。   但谁承想秦劲竟会说这话。   他心里顿时比凌晨吃蜜枣时还甜。   接下来几日,两人按部就班的做豌豆糕,卖豌豆糕,有时候卖得快些,有时候卖得慢些,但每日总能卖完。   小小的钱箱子重了起来。   叶妙每天都要将这些铜板数上好几遍,还会抱住箱子左右摇晃,铜板哗啦啦的碰撞声太好听了。   成亲之后的日子,比他预料中的好太多了,他天天都乐得像是偷了灯油的小老鼠。   这日中午,叶妙没有午睡,他背上背篓去挖野菜。   这几日他一直在晒干野菜,每日晒的不多,但日积月累也能攒下不少。   五里沟村的这条河原是一条沟,后来朝廷扩宽了河道,将这条沟变成了一条河。   河附近野草多,野菜也旺盛,他拿着小铲子,不一会儿就挖了满满一背篓,起身正要回家,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哟,穷得来挖野菜了啊?”   “啧,有的人天生就是穷命,活该嫁给二流子。”   叶妙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转身朝声音来源处看去。   只见一个有些胖的妇人拎着一个装满了衣服的背篓站在河边,正一脸冷笑的看着他。   认出来人,他神色也有些冷。   这是赵大福的媳妇,他妗子张小花。   听说他和秦劲成亲那日,张小花觉得没脸,干脆回娘家去了。   这是刚回来,还不知道豌豆糕的事儿?   但竟然说秦劲是二流子!   可恶。 第8章 让赵丰来帮忙   叶妙不怕张小花。   张小花现在可拿捏不了他的亲事了。   想到之前差点儿被赵大福绑走的事,他将手中的小铲子放入背篓,拍了拍手上的土,这才慢条斯理的开口:“张小花,要说二流子,那肯定是你家赵元宝,谁不知道他去年夏天偷瓜被逮了个正着。”   “二十了还娶不上媳妇夫郎,活该。”   也正是因为此,赵大福和张小花才想绑了他换银子给赵元宝说亲。   但赵元宝是真正的二流子,偷鸡摸狗被村里人逮着好几回了,就算真得了点儿银子,又有哪户好人家愿意把自己的闺女小哥儿嫁过去?   现在竟然来骂秦劲是二流子,哼,赵元宝给秦劲提鞋都不配!   张小花听完叶妙的话,立马怒了。   赵元宝娶不上亲,这的确是她心头的一根刺。但她绝不承认这是她家元宝的问题,她只觉得是十里八村的姑娘小哥儿都瞎了眼嫌贫爱富!   至于去年赵元宝偷张豆腐家西瓜一事,那更不怪她家元宝了,乡里乡亲的,一个破西瓜都闹到村长家去,抠死得了!   眼看张小花把背篓往地上一扔就要叉腰开骂,叶妙立马又道:“想拿我换银子给赵元宝娶亲,黑心烂肺的豺狼,这下子十里八村的人家更看不上你家了。”   “有空来骂我,不如当着全村的面给我磕头认错,这样村人还能高看你们一眼,说不定就愿意给赵元宝说亲了!”   这话一出,张小花更加愤怒,袖子一捋就蹬蹬朝叶妙走来:“烂嘴巴的小娼夫,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不过,她心里却是起了疑虑,这小贱人的嘴巴怎么突然这么毒?   从前在她家时,可是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   叶妙站在原地没动,他是站在河堤上的,张小花原本站在水边,想打他,张小花得先走上河堤。   冷眼看着张小花气势汹汹的来到他跟前,还伸出胖胖的手要拧他,他猛的伸出双手推了张小花一把。   张小花措不及防,哎呦一声立马顺着河坡滚了下去。   这一段坡度不陡,但叶妙推的那一下力气不小,张小花顺着惯性往下,一直滚到了水里才停住。   水浅,河坡上也长着青草,她没受伤,立马就手脚并用的站起来,口中骂骂咧咧,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叶妙没理会这些言语,只道:“张小花,你回去问问赵元宝这个二流子羡不羡慕秦劲,想不想给秦劲提鞋,不过,就算他想秦劲也看不上他!”   扔下这话,他拎起背篓就走。   骂人之前也不先看看赵元宝是什么德性!   还挖苦他穷,等知道秦劲在做小生意,肯定会妒忌得睡不着觉!   以后他的日子都是好日子。   而赵元宝张小花嘛,哼哼。   叶妙脚步轻快的回家,张小花原本想要去追打,可想到叶妙的话语,她心里生了疑惑,无缘无故的,那个贱蹄子怎么会这么说?   越想越奇怪,她抓起背篓回了家。   赵元宝不见踪影,赵大福正呼呼大睡,她将赵大福摇醒,把叶妙刚才的话复述给了他。   赵大福一听,气得立马就要拍床,听听这是什么话!哪个外甥敢这样骂亲舅舅啊?!   但秦劲现在的确做起了小生意,村中人都知道。   他一脸不耐的将豌豆糕的事说了,张小花惊得往后退了几步:“秦家不穷了?!”   “你自己去问!”赵大福没好气的道。   张小花:“……”   她可不敢去。   赵大福只有赵丰这一个弟弟,赵元宝这一辈儿也只有赵元宝一个男丁,她俩个女儿都已经嫁出去了,秦劲却是有兄弟四人,还个个又高又壮!   而且,秦劲还有俩堂哥,虽说不太亲近,但到底都姓秦。   六个成年壮劳力,谁敢惹?她要是敢找秦家晦气,至于憋闷好几天又回娘家吗!   可一想到叶妙竟然不是因为穷去挖野菜,甚至以后日子会越来越红火,她顿时觉得心头有千万只蚂蚁在咬她。   凭什么这贱蹄子能过上这般的好日子?   气死她了!   叶妙回到家之后,立马就将张小花的臭嘴忘了,张小花早就影响不到他了。   他坐在小板凳上处理刚挖的野菜。   今天他挖了一些面条菜和苋菜,这俩样包包子都好吃。   就是家中小麦不多了。   上个月刚收的小麦,成亲时用了一大半,现在家里只剩下两麻袋小麦,加起来不到三百斤。   不过,去年收的玉米还没吃完,还有七八麻袋。   另外还有一麻袋多的小米。   这些粮食足够撑到入冬,那时今年的玉米和小米也收回来了。   正好,成亲时磨的面粉也只剩下五六斤,他抽空得去磨些面粉。   还得再磨着小米面玉米面,以后家里得吃三合面了。   正思忖着,秦劲从正屋里出来了。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他立马问道。   “今天不困。”秦劲来到院中,随手搬了个小板凳坐到了他旁边也开始择野菜。   “不困也多歇一会儿。”叶妙说道。   卖豌豆糕也挺累的,要顶着大太阳蹲几个时辰呢。   虽说这俩天秦劲开始打伞,但伞是给豌豆糕打的,秦劲自个儿戴个草帽,效果不大。   “你也多歇会儿,野菜又挖不完。”秦劲道。   他算是发现了,叶妙这个小夫郎是真勤快,王秀芹一点儿都没骗他。   这几天每晚凌晨一点钟,叶妙准时起床做豌豆糕。   做完豌豆糕又做早饭,等他吃了饭背着豌豆糕出门,这才回房补觉。   他中午回来时,午饭做好了。   菜地浇了。   衣服洗了。   家中也打扫得干干净净。   吃过午饭也不得闲,不是挖野菜就是去捡柴,比小蜜蜂都忙碌。   叶妙听得秦劲这话,摇了摇头:“我不累。”   他看向秦劲,小脸上带着期待:“咱们什么时候买小鸡仔?”   成亲第一日他们俩就把后院收拾出来了,只是菜早种上了,鸡窝却是没信儿了。   不养鸡的话,平日里想吃鸡蛋得自己掏钱买。   乡下人,哪里干得出这等奢侈事儿,若是被人瞧见了,铁定要说道几句的。   别说现在没钱买,就是有钱他也舍不得。   况且,家里还欠着债,没还上时,肯定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   可秦劲活儿重,上午卖豌豆糕下午干农活,没蛋没肉的,他只能炒菜时多放油,但成亲时炼的猪油也快吃完了。   吃完还得花钱买。   因此他就想养些鸡。   平日里能吃鸡蛋,逢年过节能吃肉。既能给秦劲补身子,也能省银钱。   正好之前秦劲特意和王秀芹以及三位哥哥打了招呼说他要先买些小鸡仔,左右鸡仔不贵,不太耽误还债。   既然招呼已经打了,那就赶紧把小鸡仔买回来呀。   秦劲想了想,开口道:“攒够五百文再买。”   现在钱箱子里已经有三百多个铜板了。花钱的地方多,手里得留个应急的钱。   “我还有五百钱。”叶妙忍不住提醒,眼巴巴的看着他:“我想养鸡,想养很多。”   “那是你的嫁妆,不能动。”秦劲摇头。   叶妙闻言,搬着小板凳往秦劲身边挪了挪,伸出手抓住秦劲的大手晃了晃:“你就同意了吧,大不了把债还完你再给我补上。”   “行不行?”   秦劲:“……”   怎么还学会撒娇了?   他轻轻咳了一声,压下去想捏叶妙小脸的冲动:“这样吧,这几天每日都能卖完十斤豌豆糕,我打算多做一些,一直卖到大集收摊。”   “你一个人做这些太累了,咱们雇个帮工吧。”   “帮工?”叶妙吃了一惊,嘴巴微微张开,一天才挣几个钱啊就找帮工了。   他将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不用,就算再多五斤我也能做完。再说了,把做法传出去了怎么办?”   “不给工钱只管饭。”秦劲解释。   “那也不行。”叶妙摇头。   但话一说完,他心里咯噔一声,不敢去瞧秦劲,立马垂下了眸子。   他拒绝得太坚决了。   说到底,秦劲是当家的,家里的大事由秦劲做主。   这几日秦劲待他太好,纵得他腰杆子挺了起来,敢这么否秦劲的话……   秦劲可别生了气。   正担忧着,这时,秦劲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要不,你去问问咱阿爹?”   “……啊?”   叶妙很是意外,立马抬起眼睛。   这人属意的帮工是他阿爹?他正打算这两天就多做一些饭菜呢……   “咱阿爹就你一个孩子,咱们将来肯定要给他养老,你一个人做豌豆糕也的确有些累,就让阿爹过来帮忙吧。”   没了叶妙的刺绣,赵丰只卖干柴的话,收入太微薄了,得搭配着多多的野菜才能吃上饱饭。   叶妙与赵丰感情很好,与其叶妙牵肠挂肚,不如他先开这个口。   “这、这传出去不好吧。”叶妙有些无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在接济他阿爹。   但他心里很感动,秦劲根本没生他的气,秦劲还特意寻了一个体面的借口要给他阿爹养老,他、他又有些想哭了。   在他盘算着怎么给他阿爹送一碗饭时,这人却是直接明言要给他阿爹养老!   养老。   养老!   这么好的喜事,叫他怎么把眸中的水汽憋回去。   “有什么不好听的?咱阿爹又不是不干活,就这么定了,待会你去和他说一说。”   “那你就用了我的五百钱吧。”叶妙眼眶有些红,别说是这五百钱了,现在就是让他把心肝剖出来给秦劲,那他也愿意。   他抓紧了秦劲的手:“你不肯用这钱,就是没把我当你的夫郎,你别和我生分,好不好?”   秦劲:“……”   小夫郎在恳求他。   可怜巴巴,但又极其真诚,他下意识点了头:“好。”   叶妙小脸上立马绽出笑来:“那明天就买小鸡仔吧?”   “……好。”   秦劲回了神,暗暗懊恼,他刚才真是鬼迷了心窍,竟然答应了。   动用小夫郎一针一针绣回来的血汗钱,是他无能。   “等把欠债还了,我给你补上,补十倍。”他立马道。   叶妙嗯嗯点头,脸蛋上的笑很灿烂,他才不要,都是一家人了,分这么清楚干什么?他不想和秦劲分清楚。   他语气欢快的道:“那待会别下地了,咱们上山找点树枝搭个鸡窝出来。”   他终于能养小鸡仔了。   叶妙这么高兴,秦劲自然随他,下午俩人搞了些树枝回来,在后院以院墙为边搭了大鸡窝,小鸡仔五文钱一只,他们打算买五十只。   五十只看着多,但不是每一只小鸡仔都能安稳长大,中间会有折损。   而且还有赵丰帮忙,不用担心照料不过来。   晚上,叶妙找赵丰说帮工的事,赵丰听完,抓住他的手拍了拍,感慨道:“真不知该怎么报答他。”   “咱们干活勤快些就行了。”叶妙小脸上带着笑。   赵丰也跟着笑了起来,摸了摸他的脑袋:“好。”   于是叶妙叮嘱他今晚早些睡,然后便回了家。   凌晨,赵丰准时来敲门,父子俩合力做豌豆糕。   整个过程其实只有将煮好的豌豆捣成糊糊时累些,但也不是特别费胳膊,明白了制作方法,赵丰对秦劲的感激更甚,老天有眼,竟遇见这么好的女婿。   他无法心安理得的接受秦劲的好意,下午时,秦劲下地干活,他非得跟去。   秦劲拗不过他,只得让他去了。   多了一个人,除草时的确快了许多。   原本还得再干两天才能结束的活计,今日便做完了。   五亩玉米地的草全部除完,但红薯地、小米地的还没除,夏季正是草木旺盛的时候,主要活计不是灌溉就是除草。   和赵丰回到家,只见叶妙蹲在院子里正抓着一只毛茸茸的小鸡打量,见他们俩回来,就立马放下小鸡仔笑着道:“快洗手,晚饭我已经做好了。”   “刚才二嫂送来了一些红薯叶,我蒸了红薯叶窝窝头,就着蒜汁一定好吃。”   “二嫂怎么来了?”秦劲好奇。   秦文家离得有些远。   叶妙眼神有些闪:“她摘的红薯叶多,就送过来一些。”   秦文的媳妇叫李梅,性子爽利,她家的两亩红薯地和赵大福家的玉米地挨着,今天张小花干活时骂骂咧咧,将秦家人都骂了进去,这些污言秽语恰好被她听到了。   她立马就和张小花对骂了起来,气势一点儿都不输给张小花,骂完之后就借着送红薯叶来找他了解情况。   咳,这是小事,就不需要秦劲知道了。   他可不想让秦劲知道他骂张小花时的牙尖嘴利。   他在秦劲跟前可是一直都很乖的。 第9章 得再添些进项   秦劲没有多想,只当是李梅真的多摘了红薯叶。   这很常见,他大嫂宋来娣怕叶妙脸皮薄,不好意思去老院菜园子里摘菜,几天来主动送了两次菜了。   叶妙松了口气,忙将饭桌搬到院子里。   等秦劲洗了手,只见饭桌上摆着熬得浓稠的小米粥,里面飘着几粒花生。旁边的馍筐里盛着深绿色的红薯叶窝窝头,窝窝头中间有一小碗滴了香油的蒜汁。   另外还有一大碗辣椒炒冬瓜。   依旧很素,全素。   他在饭桌旁坐下,招呼赵丰、叶妙开动,他伸手拿了个窝窝头,用勺子舀了点蒜汁放入窝窝头里,一口咬下去,蒜汁香辣,菜窝窝劲道,虽然清淡,但滋味极好。   “好吃。”他看向叶妙,真诚夸赞。   叶妙正端着碗喝粥,闻言将碗举得高一些,遮住了大半张脸。   秦劲每次吃饭都要夸他,从前只有他们夫夫二人,怎么夸都成。   现在当着他阿爹的面还夸,今日都夸三次了,他有些不好意思。   一旁的赵丰没说话,埋头吃窝窝头,但眼睛里却是有了笑意。   叶妙在他跟前只说秦劲的好话,从前他不知真假,今日来做帮工,这一整日下来,他彻底把心放了下来。   晚饭后,赵丰回隔壁院子,叶妙端着未喝完的小米粥蹲在篮子前喂小鸡仔。   五十只小鸡仔被装在三个大篮子里,秦老头擅长编这些,得知他们买了小鸡仔,王秀芹就送了几个篮子过来。   现在叶妙一勺子小米撒下去,这些小鸡仔叽叽喳喳全往小米落地的地方挤。   喂完之后,他将三个大篮子拎到了屋子里。   目前的小鸡仔太小,他一只手就能握住,若是搁后院的鸡窝里,有可能被黄鼠狼叼走,因此得先养在屋子里。   秦劲打水回来,见他蹲在篮子前正一只一只的数,便问:“刚才喂的时候不是数了一遍了?”   叶妙闻言有些不好意思,今日秦劲把小鸡仔买回来后,一整个下午都没离了他的眼,他已经数了好几遍了。   “数一下安心。”他道。   秦劲笑了笑,在心里打定了主意,等这些鸡仔长大一些,就再买一些小鸡仔回来。   翌日,叶妙和赵丰一共做了十六斤豌豆糕,秦劲带走了十四斤,余下两斤让叶妙在村子里卖。   十四斤豌豆糕,这可不是个小数字,秦劲有些忐忑。之前一日卖十斤时,若是运气不好,那得从早上五点多卖到中午。   现在又多了四斤,担心卖不完,他便又搞起了试吃活动。   有试吃在前,速度倒是不慢,不到中午就卖完了。   收摊之后,他进城买豌豆,粮铺和糖铺都在主街上,办完正事,他没有出城,而是绕路去了城西的菜市场。   城里的菜市场收摊早,他到的时候只有零星几个摊位还开着。   径直来到猪肉摊前,这家摊子不是隔壁鲁家村的鲁屠户开的,见上面只剩下几斤瘦肉和两根剔得干干净净的猪大骨,犹豫片刻,他转身离去。   债务没还清,不好大吃大喝。   至于没肉的大骨头,买来也没什么用,补不了身子。   回到家,家里的二斤豌豆糕还剩半斤,这半斤卖到傍晚也没卖掉,秦劲便给自家人加餐。   今日做了十六斤豌豆糕,自家吃的和试吃的加起来有一斤半,刨除掉这部分,一共挣了一百文。   这若是说出去,那能引来全村人的羡慕。   一日挣一百文,一个月就是三两银子呢。   可以天天都吃肉!   估计也就是隔壁村的鲁屠户能有这样的收入。   他堂哥秦书礼在县城给人当账房,一个月也才二两三钱的工钱,就这他婶子朱二红尾巴就恨不能翘到天上去,各种看不上他们兄弟四个。   但秦劲不满意。   照这个速度,不敢吃不敢喝,得两个月才能将欠银还清,而且,若是遇见下雨天,那当天就不能出摊子。   这期间难不成要日日野菜窝窝头?   他何曾受过这种苦,上辈子家中虽不是大富大贵,但吃喝还是不愁的。   现在连两根大骨头都舍不得买,太惨了。   而且,他还打算给小夫郎补补身子呢,天天晚上都抱着,这几天来没长一点儿肉。   得再添些进项。   因为要凌晨起床做豌豆糕,他和叶妙的晚饭一向吃得早,通常晚饭后天还亮着,今日吃了晚饭,他对叶妙道:“你去问咱娘借点棉布,最起码要借七八尺。”   “借这个做什么?”叶妙好奇。   “我打算做个新吃食。先保密,明日你就知道了。”看叶妙一脸不解,他没多解释,而是进屋子从钱箱子里摸了二十文钱:“我去张豆腐家一趟。”   叶妙眨了眨眸子,应了声好,看他出了门,便赶紧把灶房收拾好,然后去隔壁找王秀芹借棉布。   秦劲从前是单身汉,吃饭也大多是在老院子那边,布匹这种东西,一向是由王秀芹给他置备,他自己是没有的。   张豆腐大名叫张齐,住在村东,张家家境不错,房子全都是青砖瓦房,很是显眼。   张家农闲时也会去城门口摆摊,农忙时就只在村子里卖豆腐,张家这豆腐卖了几十年,方圆几个村子的人都知道,若是不想进城,那就来他这里买。   而且,张齐的小舅子是一个货郎,每日都会过来带走一板豆腐,因此张家的豆腐不愁卖,一般到晚上时就没有了。   秦劲此时过来,不是要买豆腐,他是打算让张齐明日给他留些豆腐脑。   他要用豆腐脑做千张。   千张和豌豆糕一样,做好之后用背篓背着就可以去城门口卖,方便简单,原料也易得。   以他现在的家底,连个小吃车都置办不了的。   况且,城门口的消费水平低,比不得城里边,若是做一些精贵的吃食,那也不好卖。   到了张家之后,说明来意,张齐有些诧异,二十文的豆腐脑?   那得拿桶装呢。   得知秦劲是要用豆腐脑做新吃食,张齐心里顿时喜忧掺半,喜的是以后可以多卖些豆腐脑。   忧的是豆腐脑再进一步就是豆腐,秦劲该不会是知道怎么做豆腐了吧?   心里存着这事儿,但他不好意思问,只是接过了秦劲的铜板,让秦劲明天寅时来取。   做豆腐也是个辛苦活儿,凌晨就得起床。   秦劲回家之后,叶妙已经将棉布借过来了,他便洗漱一番,上床睡觉。   今日叶妙原打算主动一番,好和秦劲培养一下感情的,虽说做的次数多了他可能会怀孕,可也不能只洞房那晚成事吧。   难道还清债之前,秦劲就不碰他了吗?   这怎么行。   因此他就盘算着,今晚窝在秦劲怀里时要使劲扭几下,若秦劲还无反应,那就主动去解秦劲的衣裳。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秦劲说要做新吃食,他心思立马飞这上面了。   豆腐脑能做什么新吃食?   揣着这个疑惑,他在秦劲怀里很快睡着了。   凌晨,他准时起床,和他阿爹一起做豌豆糕,等到了寅时,他进屋将秦劲唤醒。   秦劲起了床,顾不上洗漱,拎上木桶前去张家拿豆腐脑。   东阳县种黄豆的人家多,因此黄豆的价格比豌豆低,一斤是三文钱,一斤黄豆能做三斤老豆腐或六斤豆腐脑。   一斤豆腐脑是一文钱,秦劲的二十文钱能买二十斤豆腐脑。   将豆腐脑拎回来后,他找出平日里用来放馒头窝头的馍筐,然后开始做千张。   千张的做法很简单,把豆腐脑打散,恢复成浓稠的浆状,再将棉布铺在馍筐里,然后舀起一勺豆腐脑铺上去。   要铺的薄一点,铺完一层豆腐脑之后,就再铺上一层棉布,然后继续往棉布上舀豆腐脑。   一层一层的铺完,最后在顶部放一个装了水的陶盆挤压出里面的水分,半个时辰后,千张便成了。   这样做出来的千张薄薄的一层,上面还留有棉布的纹路,叶妙当即按照凉拌菜的做法,将千张切成丝拿香油、辣椒、蒜末等调料拌了。   拌好之后,秦劲让他和赵丰先试吃。   味道自然是极好的,吃不出是豆腐,有一点点劲道,口感细腻。   “劲哥,你也尝尝。”叶妙咽下口中的千张,迫不及待的催促秦劲,他眸子里全是崇拜:“这也是你听来的吗?”   “对。”秦劲很自然的点头,坦然接受小夫郎的崇拜。   叶妙眸子亮晶晶的,心里头有些骄傲,他相公好厉害。   秦劲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送入口中,这种手工千张压得不如机器做的瓷实,有些厚,但口感同样很好。   他很满意,对叶妙道:“再拌一些给老院子送去。”   二十斤豆腐脑,最终只做了不到四斤半的千张。   自家吃一半,剩下的那一半带去集市上卖。   吃过早饭,他背上背篓拎上板凳去出摊。   他做的千张小,六张才凑够一斤,一文钱一张,也就是一斤六文钱。   这个价格和豆腐比起来要高不少,一斤豆腐是二文钱。   但他的千张是独一份的,而且,他成本也高,毕竟豆腐脑是从张家买的,不是他自个儿做的。   就算按照这个价格算,一斤六文钱,按照四斤半算最终的售价是二十七文,去掉二十文的成本,他赚七文。   不算多。   更何况其实千张的斤数不足四斤半,实际上他赚不到七文。   但好在过程不麻烦,顺手的事儿。   先这样卖着,若是卖不掉,那他就降价或者进城去饭馆、酒楼里推销。   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想去这些地方推销的,甭管豌豆糕还是千张,其实都没什么技术含量,专业人士稍稍一琢磨就能做出来。   担心被这些专业人士刨了根,因此他就只待在城外摆摊。   脑子里盘算着各种想法,他很快来到城门口。   今日他来得早,但他没往靠近城门口的地方去,而是在老地方摆上了摊子。 第10章 销量不错   天色将明,城门口正是热闹的时候,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食物的香味儿被晨风送向各处,引得尚未吃早饭的肚子开始抗议。   一些偏远村子的人起得早,来不及吃早饭,他们通常会在城门口买些吃食。   小吃摊前都围着不少人,秦劲把摊子摆上,正要端起盘子吆喝,他摊子前便来了两人。   “小兄弟,给我包两块豌豆糕。”   秦劲闻声抬头,看清楚来人,他忍不住笑了,眼前这位竟是他第一天摆摊时一口气买了两块豌豆糕的那位年轻夫郎。   此时他一手牵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娃娃,一手正从怀里掏铜板。   “好,您稍等。”秦劲应下,拿起玉米叶子快速包了两块豌豆糕,还额外放进去了几个用来试吃的小块。   年轻夫郎见状,脸上有了笑意。   弯腰往秦劲背篓里放铜板时,瞧见陶盆旁边的千张,顿时有些好奇。   他看不出千张是什么。   “这是黄豆做的,因着是一张一张的,我便称为千张,可凉拌可炒可炖,您要尝尝么?”   秦劲一边将豌豆糕递过去一边解释道。   “那来点儿吧。”这位夫郎当即点头。   于是秦劲拿木刀切了一块递过去,这夫郎伸手接过,放入口中仔细品尝。   没什么味道,但有点儿劲道,说不上多好吃,但用来下酒,倒也新鲜。   “这个怎么卖的?”他问道。   “一文钱一张,六张是一斤。”秦劲报出价格。   看了眼陶盆,这夫郎道:“都给我包起来吧。”   他今天是要回娘家,就这么一点儿,若娘家人不爱,他就拎回夫家去,第一次见这种吃食,图个新鲜。   秦劲没想到这位年轻夫郎要包圆,顿时又意外又高兴,之前他还担心千张价格高卖不出去呢。   拿起玉米叶子将这些千张仔细包好,一共十三张,等年轻夫郎接了,又拿木刀切了一小块豌豆糕递给他牵着的小娃娃:“小家伙,来尝尝。”   小娃娃没有接,抬起小脑袋看向了自家叔叔,年轻夫郎笑着摸摸他脑袋:“接着吧,谢谢叔叔。”   “谢谢叔叔。”小娃娃先软糯糯的道了谢,这才伸出小手接过豌豆糕。   “真乖。”秦劲看得也笑了起来。   年轻夫郎也笑了笑,然后牵着小娃娃走了。   有了这个开门红,今天的售卖很顺利,不到中午就卖完了,收摊之后,他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去买了两斤油条。   到家之后,给老院子送去了一半,王秀芹瞧见油条,有些欣慰,成家了就是不一样,从前她这四儿子只顾着自己吃喝,想不起家人来。   但想吃油条的话,让她炸就好了呀,又不是不会炸,花这个冤枉钱做什么。   秦劲笑着解释:“有了千张这个新吃食,心里高兴,买不起肉庆祝,还买不起油条吗?”   这话说得王秀芹也笑了起来,今早上妙哥儿送来的千张,味道的确不错。   “好好干,今后有吃肉的时候。”她叮嘱道。   秦劲点了点头,可不是,为了吃肉自由,这几个月是得辛苦些。   嗯……那就再做些豆腐乳吧,跟千张一样,挣不了大钱,但积少成多。   也好卖,不用开火。   上辈子为了盘活自家的书店,他在各大平台都建了账号,各色视频刷得多了,这些吃食的做法就进他脑子里了。   他自个儿也爱动手,厨艺不错。   豌豆糕和千张技术含量低,从前没做过他也敢大胆上手,但豆腐乳不一样,需要的工艺多,调料多,不能冒进。   午饭后他揣上七十个铜板,前去张豆腐家。   其中六十文是买明天的豆腐脑,余下十文是买豆腐的。   张齐见秦劲这么快又来了,而且还带来了七十文的生意,又高兴又担忧,什么新吃食需用这么多豆腐脑呢?   秦劲到底会不会拿豆腐脑做豆腐啊?   张齐性子腼腆,心里快被小猫给挠出血了,嘴巴上也没问一个字。   倒是他的夫郎沈玉成,性子爽利,快言快语,直接问:“秦劲,你要做什么新吃食?好吃么?若是味儿不错,那可得给我们家留点儿。”   “我做的是千张,味道还行。明天我送过来一些给你们尝尝。”秦劲不知道这夫夫俩人心里的念头,说着笑了起来:“张哥,以后我要是买的豆腐脑和豆腐多了,你们的价格是不是该便宜些?”   “当然要便宜些。”   张齐立马点头。   本来客人买得多了价格就会低一些,像是前几日秦家办喜宴,找他买了两板豆腐,价格就比散买要低几文。   “明天就多给你两斤豆腐脑。”张齐又道。   “这感情好,那我明天送些千张过来。”秦劲脸上的笑容增多,他就喜欢和性子爽利的打交道。   聊完正事,秦劲带着五斤豆腐回家。   他一走,张齐沈玉成夫夫俩便开始琢磨千张到底是何物。   秦劲回了家,将五斤豆腐分为两份,一份三斤,一份两斤。   两斤的他打算做臭豆腐。   他要做的这个臭豆腐和大众认知里的黑色臭豆腐不一样,这种臭豆腐无需添加任何调料,也只有一道工艺:   搁碗里放着。   放上十天半个月,豆腐表面变得黏糊糊的,开始散发又臭又香的味道,那就可以吃了。   这种做法很常见,原身的记忆里也有,家里现在天天吃野菜窝窝,他想换换口味。   至于豆腐乳,这个就得慎重了。   他没有腐乳曲粉,只能靠自然发酵,先把豆腐切成小块,然后放到簸箩里发酵。   这个过程需要好几天,他打算过两天就买些大料尝试调味。   这期间,叶妙一直在旁边瞧着,好记下过程步骤。   但今日这个流程实在是太简单了,小孩子都能学会!   秦劲为了这个家付出这么多,他干脆也把针线捡起来吧,不能让秦劲一个人扛这些债务。   下午,当秦劲和他阿爹下地之后,他便去隔壁院子将之前的针线筐拿了过来。   几天不绣,如今再拾起来,他心里倒是生出了一丝愉悦,绣的时候又专注又认真。   不知不觉一下午过去,他满意的瞧着手中的帕子,今日绣得竟是比从前还快一些,照着这个速度,他一日能绣四块帕子。   将针线筐收起来,他进灶房做晚饭。   油罐里的猪油只剩了个底儿,他不准备炒菜,上午他阿爹捡柴时顺手掐了些嫩灰灰菜,他打算蒸些灰灰菜。   将灰灰菜洗干净,加入玉米面粉搅拌,水开之后上锅蒸,野菜易熟,蒸片刻即可,蒸熟之后加入蒜汁香油盐等调料拌一下,这道菜便好了。   即是菜,也可当主食。   就是太素了些……站在灶台前,他脑袋耷拉着,很是懊恼。   成亲第二日秦劲给他灌了迷魂汤,他就当真将刺绣撂下了,这几日要是继续绣,那他最起码能挣回来三斤猪肉。   太得意忘形了最近!   明天一定要勤快起来。   一夜无话,凌晨,叶妙又准时起床做豌豆糕,寅时,他将秦劲唤醒,今日要拎六十斤豆腐脑,得用两个水桶装,他让他阿爹和秦劲一起去张家。   秦劲有些哭笑不得,才六十斤而已,摇头拒了,他抓起俩个水桶快步出了门。   将豆腐脑取回来后,他和叶妙分工抓紧时间做千张,免得耽误出摊。   张齐多给了二斤豆腐脑,这二斤留着自家人吃,余下的六十斤一共做了十三斤千张。   留下三斤,一斤给张齐,另外两斤给秦文秦力两家。   交代完之后,秦劲出发去城门口摆摊。   今日那位年轻夫郎没来,秦劲便将千张切成小块,和豌豆糕一起让行人试吃。   豌豆糕是点心,一文钱才一小块,两口就能吃完。   但千张不同,一文钱可以买巴掌大的一片,切成丝和黄瓜拌一拌,那就是一道菜了。   他绝口不提一斤六文钱这个事实,只抓着一文钱给自家添一道新菜这个事儿宣扬。   他这个论张不论斤的策略是有效果的。   他要是直接说千张是黄豆做的,一斤六文钱,那除了昨日那位年轻夫郎,怕是没人会掏这个钱。   毕竟一斤豆腐才二文钱呢。   但他一张一张的卖,且一张有巴掌那么大,这就显得很便宜了。   来往的行人大多是乡下的农户,他们大多舍不得花一文钱买点心,但愿意花一文钱给自家添一道新菜。   更何况这道新菜不难吃,不加任何调味料空口吃都不难吃。   于是,凡是试吃过的,十个人里有三个人都愿意掏钱买千张。   这大大出乎秦劲的意料,和豌豆糕的试吃购买率比起来,千张的购买率太让他惊喜了。   六十张千张,天色刚大亮就卖完了。   比豌豆糕快多了。   而且,千张带来的客流量,还稍稍带动了一点豌豆糕的销量,毕竟爱热闹是人类的天性,旁的人见他摊子前围了不少人,便想上前瞧瞧。   这一瞧,再一试吃,于是就有人掏钱买了。   这个走向是他没想到的,昨日是他糊涂了,只想着论斤卖,因此担忧了许久。   还是经验不足啊。   今日收摊的时间和昨日差不多,千张大有可为,掂量着手中的铜板,他进城买原料。   但除了原料,旁的他什么都没买。   千张的做法,瞒不过张齐夫夫的。   到家之后,先吃饭,吃了饭,他拎上一斤千张和一百二十个铜板去了张齐家。   将千张留下,他顺带问了问附近村子里有没有人种豌豆,粮铺里的豌豆贵,他想在乡下买。   这个张齐还真没留意过,不过秦劲既然问了,他肯定要帮着留意一下的。   送走秦劲,他迫不及待进了灶房。   灶房里,沈玉成抓着一张千张正在打量,见他进来,就抖了抖手中的千张:“这分明就是薄的豆腐。”   豆腐是用豆腐脑压出来的。   这千张肯定也是用同样的法子压出来的。 第11章 合作共赢   “豆腐?”张齐接过千张,先拿到鼻子前嗅一嗅,又撕了一块放入嘴巴里。   嚼了嚼,和豆腐完全不是一个味。   但这么薄,除了用重物压,他还真想不出其他做法。   “秦劲昨日买六十文的豆腐脑,今日买一百二十文的,看来这千张卖得不错。”沈玉成又道。   张齐闻言看向他:“和豆腐不一个味儿,换做是我,也想买来尝尝。”   沈玉成挑眉:“那你卖不卖这千张?做法简单得很。”   张齐嚼着口中的千张,没说话。   只一日就翻了一番,瞧着比豆腐更受欢迎。   做法也一样,做豆腐时顺手就能做。   但这么一来,就妥妥得罪秦劲了,这是秦劲想出来的吃食。   秦劲既然能做出千张,那就一定能用豆腐脑做出豆腐。   不过,问题的关键是秦劲知道怎么做豆腐脑吗?   若是秦劲不知道怎么做豆腐脑,那只要他不再卖给秦劲豆腐脑,秦劲就做不了千张,这千张生意就落他手里了。   这个念头一出现,张齐心里顿时窜出了小火苗,那时家中挣的银钱最起码能翻一番!   可这么一来,他的名声就彻底坏了。   而且,县城里也有卖豆腐的,秦劲可以去县城买豆腐脑,离得这么近,去县城买和在他家买没多大区别。   再者,秦劲最近洗心革面,一连做出了豌豆糕和千张这俩样吃食,谁知道他会不会做豆腐,万一他会做,买了石磨和他家打擂台,那他家的根基就毁了。   还有,他家就这么点人,要做豆腐还得再做千张,就是不吃不睡,那一日所做的豆腐、千张也是有数的。   “别琢磨了,咱们就老老实实卖给他豆腐脑吧。”   这时,沈玉成开了口,打断张齐的思绪。   张齐抬眼看向他,他叹了口气:“这生意是秦劲琢磨出来的,咱们若是抢过来,那咱家就要被戳脊梁骨了。”   “况且,人家还能去县城买豆腐脑做千张。”   “没必要,就老老实实卖给他豆腐脑吧,他挣得多,咱们赚得也多。乡里乡亲的,还是和和气气比较好。”   这么赚钱的生意就放在眼前,谁能不心动?   可风险太大,很有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与其冒这个风险,不如安安稳稳的赚钱。左右只卖豆腐脑,他家每日也能多挣个几十文上百文。   日积月累的,也是一笔不小的银子。   “你说的对。”张齐点了点头。   这一点头,心里顿时轻松了不少,他笑着道:“希望他明日能买二百文的豆腐脑。”   “那咱们可就要累死了。”沈玉成也笑。   豆腐脑也不好做,得磨豆浆,点豆腐,以后秦劲若真是买得越来越多,那他家可就要辛苦了。   这么一想,他越发觉得刚才蠢。   刚才只惦记着将生意抢过来,却忽略了他家人数有限,能力有限,锅灶有限这些事儿,现在仔细一想,千张生意只能让秦劲做,他家沾不得。   “以后给秦劲便宜些,每十斤便宜一文钱,如何?”他对张齐道。   “成,就按你说的办。”张齐应下。   夫夫俩说着对视一眼,都有些不好意思,利欲熏心,刚才真是魔障了。   秦劲回家之后去找了秦老头,想让秦老头给他编几个筐子,以后要做许多千张,家里的筐子不够用了。   他倒是不怕张齐夫夫有其他心思,他现在凭自个儿买不起石磨,但张齐夫夫若真拎不清,那他就集整个秦家之力做豆腐,直接釜底抽薪。   他不怕和张家打擂台,他会做的豆制品种类多,打擂台的话,张家打不过他的。   豆制品的生意他是一定要做下去的。现在提前让秦老头编些筐子,总能用得上。   秦老头笑呵呵应了,午觉也不睡了,当即拎上镰刀上山砍枝条。   他这四儿子肯上进,他也跟着浑身有劲。   说起来,当初分家的时候,因着就老四是单身汉,所以各种家伙什儿就紧着前面的三位,秦劲则是各样物品都缺。   锅碗瓢盆都是慢慢给他置办齐的。   现在他要做生意,自己这个当爹的帮不上什么忙,也就能提供些筐啊篮的。   整日带出去的家伙什,得编得整齐漂亮一些,不能给他丢脸。   秦劲到家之后,叶妙正坐在堂屋门口绣帕子,他有些惊讶,走过去问:“不是不喜欢绣吗?”   “以前不喜欢,现在喜欢了。”叶妙抬起脑袋看他,脸上挂着笑。   “为何?”秦劲觉得奇怪。   “从前是被逼着必须得绣,现在是我自个儿想绣。”   没了生计的逼迫,再捻起针线时,心中不慌不忙,除了愉悦,一针一针的将花样绣出来时,还会有几分自得。   这可是他安身立命的技能,且比一般绣娘出众。   但这种小心思他没脸告诉秦劲,只是道:“我随意绣几下,不会累着我自个儿,多少能挣回来几个铜板。”   秦劲闻言想了想,点了头:“你自己有数就好。”   也是。   虽然他早早就说了,钱箱子里的钱小夫郎可以随意取用,但这几天下来,小夫郎是一文钱都没碰。   而且还把自个儿的嫁妆拿出来买了小鸡仔。   现在随意绣几针,攒几个私房钱也好。   等将来把债还了,一定得把嫁妆钱给他多多补上。   “你绣吧,我去淘洗点麦子玉米,晒干之后去磨点面粉。”他说着往西边那间屋子走去。   三间正屋,中间的堂屋待客,右边是他们夫夫的卧室,左边那间用来存放粮食。   叶妙一听,立马道:“劲哥,你回屋歇息,我来淘洗。”   “没事,我来。”   秦劲摇头。   粮食这么重的物件,哪能让小夫郎扛着去老院子淘洗,这等重活得他来。   秦劲不想让叶妙上手,但叶妙哪会眼睁睁的看着,非得跟着他去了老院。   秦劲无奈,只能给他安排轻省的活计,挑拣麦子里的小石粒,递一下笊篱,搬一下大簸箩,将他指挥得团团转。   王秀芹午睡醒来,瞧见这一幕,顿觉好笑。   还说对人家没起心思,一点儿重活都舍不得让妙哥儿做,对夫郎疼惜到这个地步,整个村子看来看去,也就她这四儿子了。   从箱子里翻出一匹麻布,她抱着布匹从屋子里出来,去年冬织的这匹麻布原是打算给秦劲做衣裳的,但她一直没能腾出空闲时间,现在秦劲成了亲,这活儿就交给他夫郎来做吧。   叶妙得了麻布,就先回了家,等秦劲也回来了,立马拿出尺子给秦劲量尺寸。   秦劲个儿高,他得踮起脚去量肩膀,量完前边量后边,又弯腰蹲下去量腰身裤脚,一通忙活之后,他双颊微热,心里像是揣了个小兔子,蹦蹦跳跳的让他又欢喜又苦恼。   他相公肩宽腰窄腿长,可太好看了。   之前被压下去的念头又升了起来,成亲这么些天了,不能只亲近一次呀。   心里蠢蠢欲动,很快就到了晚间,洗漱之后,叶妙照常躺到了秦劲怀里,屋子里黑漆漆的,他屏气凝神等了一会儿,头顶很快就传来了秦劲均匀的呼吸声。   秦劲睡着了。   ……   他咬了咬唇,懊恼又失落。   早知道不等了,应该油灯一熄就直接去脱秦劲的衣裳。   但想到秦劲累了一整日,他听了会儿秦劲的呼吸声,慢慢也睡去。   罢了,反正已是他相公了,不差这几个月。   还没睡够,身子就遵着本能醒了,洗漱,做豌豆糕,喊秦劲起床。   这一次,秦劲没有推拒叶妙的好意,一百二十斤豆腐脑,只靠着他,的确运不回来。   昨晚已经将老院的水桶拎了过来,他和赵丰各拎着两个水桶去了张家。   张齐夫夫一见着他便笑,夸他聪明勤快,还说今后每买十斤豆腐脑就便宜一文钱。   昨日秦劲给了一百二十文钱,本该得一百二十斤豆腐脑,现在定了优惠价,那就多出了十二文,张齐夫夫自不会把这十二文还给秦劲,他们多给了十二斤豆腐脑。   张齐夫夫这个态度,让秦劲也松了口气,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撕破脸皮,大家合作共赢嘛。   乡里乡亲的,还都是底层人民,没必要互相伤害。   高高兴兴的将豆腐脑拎回去,他们抓紧时间做千张。   今日的千张虽然翻了一倍,但这个活儿简单,全部做完也没花多少时间,并不影响出摊。   一百三十二斤豆腐脑,他给老院子送去了一些,老院子人多,秦兵夫妇有三个孩子,再加上秦老头王秀芹,因此他端过去了一大盆。   自家又吃一些,真正用来千张的只有一百二十斤。   这一百二十斤豆腐脑一共做了二十六斤千张。   给家里留了一斤,他带上十四斤豌豆糕和二十五斤千张去城门口摆摊。   到了城门口,他像是昨日那般,切了些千张供来往行人试吃。   他紧抓花一文钱给自家添一道新菜不动摇,吸引了一波又一波的顾客,不远处摆小吃摊的小老板们,也忍不住过来买了些,想长长见识。   等日上三竿,所有千张售罄,豌豆糕也卖了一大半,王秀芹给他缝的那个钱袋子已经变得鼓鼓囊囊。   慢悠悠的又卖了一会儿,还余下半斤豌豆糕时,他收了摊。   千张的确大有可为,这半斤豌豆糕留着给自家人吃,就当庆祝了,再去买一斤猪肉,这下子敢花钱了。   拎上背篓正要走,这时,他身后传来了有些熟悉的呼喊声:“小兄弟!等一下。”   他顿住脚步,看向了身后,瞧见是昨日那位年轻夫郎,他脸上露出笑来:“千张卖完了,只剩下了半斤豌豆糕。”   这话一出,那年轻夫郎啊了一声,很是遗憾,也有些懊恼。   早知道他来早一些了,没想到千张卖这么快。   昨日试吃千张时他觉得味道一般,但到娘家之后拿各种调料拌了,滋味立马大增,他兄弟就着一盘子红油千张一碟猪头肉喝了半斤酒。   他原想给婆家分一些的,结果全进了他兄弟的肚子。   刚才和他公爹提起此事,他公爹也起了兴趣,于是他便过来买了,结果没了。   “小兄弟,你家还有千张吗?”他不抱什么期待的问。 第12章 挣的钱其实不多   秦劲犹豫了两秒,这一犹豫,年轻夫郎的眼睛立马亮了:“应是还有吧?”   “我不确定。”秦劲道。   他留了一斤放在家里,这会儿还不到晌午,但万一叶妙午饭做得早,那这一斤千张就没了。   他解释了之后,年轻夫郎想了想,道:“小兄弟,你家住哪里?”   “就在前边的五里沟。”   “如果方便的话,领我去认认门吧,万一明天我还是赶不及,那可以去你家里买。”年轻夫郎道。   “行。”秦劲点了头。   这话在理。他这生意是要长长久久做下去的,是得让十里八村的乡亲去认认门。   于是秦劲将买肉的心思搁下,领着那年轻夫郎往五里沟走去。   这年轻夫郎挺健谈,很快便将他家中情况讲了,他名谷南,夫家是王家屯的,家境不错。   王家屯距离县城有七八里地,不算远,但五里沟位于县城西南,王家屯则在东南方向,因此秦劲不熟悉那边的情况。   他其实不善言谈,因着最近想在乡下买豌豆,便顺口问王家屯有没有人家种豌豆。   “我家就种了。”谷南诧异之后,笑眯眯的道:“我公爹爱拿豌豆下酒,甭管是青豌豆还是干豌豆,他都爱。因此我家每年都会种上几亩。”   秦劲一听立马问道:“谷哥,那你家的豌豆卖吗?我给的价格和粮铺的收购价一样。”   给的价儿低了,农户肯定不卖。   因此他的收购价格和粮铺的一样,这看上去省不了几个钱,但没了粮铺这个中间商赚差价,肯定能节省出一大笔银子。   就算一斤只便宜一厘,那十斤就能便宜出一文钱。   一千斤的话,那就能省下一百文,这个数字不算小了。   “我回家问问我公爹,今年的青豌豆快下来了,现在家里还有三麻袋呢。”   谷南道。   “那提前谢过谷哥了,若是你公爹肯卖,我拉着板车过去取。”   农户自己卖的话,得亲自送去粮铺,现在他愿意登门取,价格一样的情况下,农户肯定更愿意卖给他。   谷南应下。   两人很快进了村子,到家之后,叶妙正做午饭呢。   早饭之后,他收拾完家务,本打算和赵丰一起去把昨日淘洗过的麦子玉米磨成面粉,谁知秦劲昨晚叮嘱了王秀芹,让王秀芹盯着他,不准他去干这个重活儿。   今日被王秀芹拦了下来,他心里甜了半上午,想着最近顿顿青菜,恰好王秀芹给了他三个鸡蛋,他便打算做点儿复杂的午饭:包大饺子。   家中野菜多,昨天掐的嫩蒲公英还有不少,他打算包蒲公英鸡蛋饺子。   说起来,千张吃起来不像是豆腐,像肉,他打算把那一斤千张切进去当馅儿。   秦劲回来时,他已经把蒲公英切碎,正要切千张呢。   谷南当即就摆了手,只道明日再来,他今天是被孩子绊住脚了,除了他自己的两个孩子,他兄弟的小哥儿也在他家,孩子一多就容易吵闹,于是他今天就出来得晚了。   明天他一早就来,他让秦劲给他留三斤千张。   叶妙有些不好意思,但千张已经洗好上了案板了,的确不适合再卖出去。   谷南不以为意,笑着说明日再来,还说王家屯还有其他人家种了豌豆,他可以帮着去问问。   秦劲闻言,便要将剩下的半斤豌豆糕给他当做谢礼。   想到自家的三个孩子以及其他人,他便询问一共还有多少豌豆糕。   秦劲留了两斤豌豆糕,卖了一斤,还余下一斤,于是他留下二十文钱,将这一斤半的豌豆糕都买走了。   “这谷哥瞧着人不错。”叶妙道。   “是,出手阔绰。”秦劲点头,然后将鼓鼓囊囊的钱袋子递给了他:“你数数。”   “这么多。”叶妙双手捧着钱袋子有些惊喜。   “其实没多少。”   十四斤豌豆糕,除掉试吃的,差不多挣了一百文。   二十五斤千张,一共一百五十张,试吃用了十张,余下一百四十张,得一百四十文。   去掉一百二十文的成本,今日千张的盈利是二十文。   叶妙听完他的话,愣住了,一脸的难以置信,钱袋子都快要撑破了,结果那么多千张只赚了二十文啊?   “试吃用得多,但如果不试吃,卖得就慢了。”秦劲解释,他宁愿少挣几个铜板也选择试吃,天热,千张不耐存放,还是早早卖出去为好。   再说了,今日情况特殊,张齐夫夫优惠了十二文,但这十二文的豆腐脑进了自家人的肚子。   而且这俩天是试水,做的千张少,以后千张的销量肯定会涨上去,一日少说也能挣五十文。   叶妙小脸鼓起来了,如果这么算的话,再加上豌豆糕,他家一日能挣一百五十文?   “不满意吗?”秦劲瞧着他白嫩的脸蛋,忍不住问。   “我以为能日进斗金。”叶妙小声嘀咕。   千张做起来简单,但味道好呀,像是肉一样,多好的吃食。   秦劲失笑:“已经很不错了,照这个速度,咱们能提前还了债,平日里也敢买些肉食了。”   之前一天挣一百文,他都不好意思买肉。   家里欠着债,而且离老院子近,就算偷偷买了肉,除非上锅蒸,不然肉香肯定能飘到隔壁老院子去。   到时少不得会被王秀芹念叨。   再者,他也不愿悄摸摸的吃,秦老头王秀芹待他没得说,秦兵夫妇也很好,家里若是改善伙食,那肯定要让老院的人尝尝。   听秦劲说这话,叶妙又掂了掂手中的钱袋子,随后点头。   是他太贪心了。   搁成亲之前,这是他做梦都不敢梦的好日子,他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的冲秦劲笑笑:“我吃了饭再数。”   他说着就要捧着钱袋子进屋子。   “你再缝个钱袋子,这个小了,明天咱们要多做些千张。”   秦劲又道。   “好。”叶妙应下。   等他放好钱袋子,他立马洗手进了灶房,现在他得赶紧做午饭。   饺子本就麻烦,现在秦劲已经回来了,可不能让秦劲饿着肚子等。   秦劲洗了手,也一起进了灶房,赵丰捡柴去了,饺子这种细碎的活儿,哪能让叶妙一个人做。   况且,还要联络感情。   他上午摆摊下午下地,也就吃饭的时候能和小夫郎聊聊天。   秦劲要帮忙,叶妙劝了几句,见劝不动,就依了秦劲。   他快手快脚的擀饺子皮,秦劲动手包,他做的这饺子不水煮,而是上锅蒸,一个有他巴掌那么大。   大就包得快,三十多个大饺子很快就包完了,锅里下入小米,然后将大饺子放锅里蒸。   赵丰拎着干柴回来时,刚巧蒸好,他拿辣椒调了个蘸料,三人一口饺子一口粥,一顿饭吃得很是满足。   饭后,秦劲揣上二百文钱去了张齐家。   张齐夫夫见着他很高兴,哎呀,今日又几乎翻了一番,千张卖得可真好。   听秦劲说千张可以剁馅包饺子,他们干脆劝秦劲多做些,他们明日也买些包饺子吃。   秦劲不拿豆腐脑做豆腐,要吃豆腐还是找他们买,既如此,那他们吃千张也找秦劲买。   秦劲想到谷南的话,便问他们夫夫一日能做多少豆腐脑多少豆腐。   现在是农忙时期,不能去城门口摆摊,因此张齐夫夫每日做七八十斤豆腐,沈玉成的弟弟带走三十斤,余下的留在家里卖。   农闲时期,他们每日能做一百五十斤上下。   但如果不需要他们摆摊去卖,不用考虑卖不完的情况,那他们一日能做二百斤的豆腐。   除掉自己所需的,他们每日能给秦劲提供一百二十斤豆腐,换算成豆腐脑的话,差不多就是三百六十斤。   这是他们的极限了。   毕竟家里的石磨锅灶都有限,磨豆浆就算有毛驴,那速度也快不了,总不能挥着鞭子赶毛驴吧。   他们可狠不下这个心。   秦劲听了这话,便又回去取了五十文,虽说形势一片大好,可也不能冒进,这才刚试水三天,以后怎么着还不一定。   要一步一步的来。   张齐夫夫自是没意见,左右他家都是赚的,不用出摊就能将银子挣了,他们也希望秦劲的生意能安安稳稳长长久久的做下去。   从张家回来,秦劲去老院把板车推过来,将昨日淘洗好的小麦玉米放到板车上,他准备去村口磨面粉。   村口有一个大石磨,是村里集资买的,谁家都可以用。   现在刚过饭点,正是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这时无人排队,是磨面粉的好时候。   叶妙自是要跟去,他让赵丰回家休息,他跟在秦劲身边去了村口。   俩人到时,石磨旁却是有人。   秦劲见到那人,将板车放下,走过去道:“安哥儿,你去歇着,我来。”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原身的堂弟秦安,一个大龄未嫁小哥儿。   秦安比一般小哥儿壮不少,性子木讷,虽然五官清秀,但没能给朱二红攀一门好亲,这几年越发不受朱二红待见。   大中午的,竟让他一个小哥儿来推大石磨磨面粉,也不知道秦安推了多久了,现在满头满脸的汗。 第13章 堂弟秦安   秦老头的弟弟名为秦小存,与朱二红一共生了三个孩子。   老大秦书礼,如今在县城当账房。   老二秦书达,在村里务农。   老三便是秦安。   秦老头两兄弟之所以疏远了,是因为银钱。   前些年秦小存朱二红供秦书礼读书,一家子过得紧巴巴,秦兵成亲时,秦小存朱二红只给了五文钱的礼金,念着他们不容易,秦老头和王秀芹并未说什么。   后来秦书达成亲,秦老头王秀芹给了二百文的礼金,想着贴补一下二弟。   再后来秦书礼考科举无望,就在私塾老夫子的推荐下给县城的砖铺当了账房,秦书礼娶的是一位老秀才的闺女,虽是乡下的,但家境还行。   秦书礼成亲时,秦老头王秀芹给了五十文的礼金。   当时秦书礼已经开始领工钱,这五十文是念着自家人,因此给的比一般亲友要多些。   秦书礼成亲一年后,秦文成亲,朱二红依旧给了五文钱的礼金,王秀芹不高兴了。   就是最普通的亲友,最低也会给个十文钱,这五文钱是要寒碜谁?   况且当时秦书礼每个月领着二两多的工钱,秦书达农忙时下地干活农闲时进城打零工,这夫妇俩不可能连十文钱都没有。   自那之后,两家关系就淡了。   没过两年,王秀芹摔着了,为了给她看病掏空了家底,当时银钱不凑手,秦老头便去找秦小存借。   结果秦小存朱二红一顿哭诉,说自家为了供秦书礼读书掏空了银子,现在既然秦老头这个大哥张了口,那他们夫妇不能不借,但多了没有,最终朱二红拿出了五文钱,气得秦老头转身就走。   自那之后,两家关系就差了,几乎不怎么走动。   秦劲成亲时,秦书礼秦书达俩兄弟已经分了家,成亲前一日,秦书达过来帮忙做了些杂活,成亲当日送了二十文钱的礼金。   秦小存朱二红照旧给了五文钱,然后带着秦书礼的媳妇孩子过来吃喜宴。   王秀芹心里头膈应,但也不能将人赶出去,只能无视。   从前的事儿怪罪不到秦安身上,此刻看秦安满头大汗脸色潮红但唇却是发白,秦劲哪能站一旁看着,肯定要伸手帮一下。   秦安停住脚步,先是拿手扇了扇风,然后摇头低声道:“谢谢劲哥。不过不用了,我自己能磨。”   “你去树下陪妙哥儿说说话。”秦劲兀自抓住了石磨的磨柄。   这时叶妙也走上前,拉住了秦安的手臂,笑着道:“安哥儿,咱们在一旁等着吧。”   秦安看秦劲是真心相帮,他舒了口气,道谢之后跟着叶妙站到了不远处的柳树下。   他是真有些撑不住了。   他大哥秦书礼在县城的砖铺做工,因着砖铺在县城北边,每日来回耗时久,再加上砖铺需要有人看守铺子,于是秦书礼就常住县城。   今天朱二红去给秦书礼送换洗的衣服,往常这种日子,朱二红的心情都很好。但今日他从田地里回来,却发现朱二红阴着一张脸。   不明白朱二红又生什么气,他便如往常那般缩着脑袋安静做饭。   把饭做好,端上桌,他刚拿了个玉米饼子,朱二红突然摔了筷子,说什么秦劲这个好吃懒做的懒蛋都能挣钱了他却是嫁都嫁不出去,哪儿来的脸吃饭。   劈头盖脸一通骂,朱二红夺过他的筷子,推着他让他来磨面粉。   午饭只吃了一个巴掌大的玉米面饼子,他这会儿饿得厉害。   扭头看向挽着他的叶妙,他嘴巴动了动,有些踟蹰的开口:“妙哥。”   “喊我妙哥儿吧,我比你还小一岁,你喊我哥我别扭。”叶妙笑着道。   秦安闻言,也笑了起来:“妙哥儿。”   叶妙应了一声,他之前在河边洗衣服时见过秦安两次,他知道秦安的处境,这会儿见秦安大晌午的累成这样,明白他肯定又被朱二红难为了。   同为小哥儿,叶妙自是同情秦安的,但碰到朱二红这么一个只想攀高枝儿的娘,那任谁也没法子。   “妙哥儿,你家的生意应是很不错吧。”秦安瞧着叶妙,突然道。   叶妙点头:“还成。”   “那我祝你家生意兴隆,挣的银钱越来越多。”秦安说着指了指石磨:“我去扫面粉,不好让劲哥跑来跑去。”   石磨的磨盘大,磨面粉时得有一人站在一旁清扫磨出来的面粉,秦劲能帮他推磨他已很感激了,哪能让秦劲又是推磨又是绕着磨盘扫面粉。   叶妙闻言有些纳闷,忙跟了过去,秦安却是不肯再说什么,直接转了话题:“我听旁人说,你针线好,若是我得了空,我能找你请教针线吗?”   “当然可以。”叶妙立马点头。   秦安笑了起来,很是感激的道谢。   叶妙摆了摆手,这是小事儿,他在村里没什么同龄的玩伴,安哥儿要找他请教针线,他很乐意。   秦安的两袋子面粉很快磨完,他又道了谢,这才推着板车离开。   秦劲叶妙两人开始磨自家的面粉。   大热天的,石磨又在大太阳下面,等面粉磨好,秦劲身上的衣服湿得能滴水。   两人回到家,秦劲打了盆水进屋擦身子,擦完身子换了衣服,浑身上下清爽了不少。   他蹲到院门口,拿着根树枝在地上画来画去。   叶妙有些好奇,走到他身边弯腰看了看,不明白他在画什么:“劲哥,你画的这是?”   “小推车。”   秦劲解释。   每日买的豆腐脑增多,做的豌豆糕和千张也增多,只靠着手拎太累,他想打个小推车出来。   现在手里银钱少,上辈子时那种常见的小吃车他打不起,也没必要,那种小吃车他现在用不上。   他想打一个简单些的小车子。   外形有些类似运送快递的小推车,但只有前后俩个轮子,且轮子上方铺着的不是平板,而是两个圆形桶架。   这种蔬菜采摘小推车专为果园菜地而生,个儿小但运送的东西不少,水桶放到桶架上稳稳当当,不会滑动,很适合他目前的状况。   为了给叶妙展示,他索性拿出小木棍和麻绳,当场做了粗糙的模型出来。   叶妙见着实物,惊讶极了,仔细打量了几遍,这才一脸敬佩的看向他:“劲哥,你真聪明。当时爹娘要是送你去读书,那你这会儿八成已是秀才公了。”   肯定比秦书礼强。   秦劲失笑:“我琢磨好几天了。再说了,能不能做出实物还不一定。”   “咱去找城里的木匠,城里木匠手艺好,肯定能做出来的。”   做不出来就去找铁匠,这么好用的车子,一定得打出来,这样他劲哥能省下不少力气。   “再攒一攒银钱,现在咱们手中的银钱不够。”   秦劲也是打定了主意,木匠做不出来就找铁匠去。   但如果车身用铁,那价格可就高了。   说来说去,还是得先挣钱。   很快又到了第二天凌晨,他和赵丰去张齐家拎豆腐脑。   二百五十文一共可以买二百七十五斤豆腐脑,他和赵丰各拎了两个水桶,四个水桶装不了这么多豆腐脑,张齐夫夫帮着送了回来。   昨日给老院送去了豆腐脑,今日该轮到秦文秦力两家了,都是好哥哥,该一视同仁。   最后一共做了五十五斤千张。   给家里留了六斤,余下的他带去城门口售卖。   今日他背了俩个背篓,一个背篓装不下那么多豌豆糕和千张。   千张多了些,他的广告词也变了:千张不仅能凉拌能炒能炖,还能当馅儿,甭管是包饺子还是包包子,味道比肉也差不了多少。   他广告词说的响亮,内容吸引人,免费试吃更吸引人。   于是摊子前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   朱二红站在远处,瞧着那极小但客流不断的摊子,几乎要将牙咬碎了。   她本以为秦劲的小生意是小打小闹,只能略挣几个铜板,因此她之前并未放在心上。   可没想到昨个儿给秦书礼送换洗的衣物,无意中瞧见了秦劲的小摊子,这一瞧,就让她妒得眼睛要滴血。   觉得昨天可能是凑巧了,于是她今日又来观察。   现在她眼睛真的要滴血了!   这不得轻轻松松就把她家给比下去了?   一张脸拉得老长,她看了一会儿,转身回家。   另一边,谷南早早就来到了五里沟。   听叶妙说千张可以包饺子,原本只打算买三斤的他,最终买了四斤,要不是昨日沈玉成打了招呼,他能将六斤全买走。   叶妙看得咂舌,什么人家能每日花几十文买这些吃食?   这比得上之前的叶家了。   晌午,等秦劲回来了,他将谷南的话告诉秦劲,谷南的公爹愿意卖掉三百斤豌豆,秦劲若得了空,只管去王家屯找王咏树。   价格每斤是三文三厘,比粮铺便宜七厘。   这个价格和粮铺的收购价一样,秦劲挺高兴,一斤便宜七厘,三百斤那就能便宜二百一十文。   这可是个大数字!   省钱就是赚钱哇!   吃了午饭,他从老院推出板车,准备去王家屯买豌豆。   叶妙想跟着去,他和赵丰都不许,劝了几句之后,等叶妙改了主意,他和赵丰正要出门,一抬头,却发现朱二红正笑吟吟的站在门口。   他有些惊讶:“婶子,你怎么来了?” 第14章 让安哥儿来帮工吧   “没事儿就不能来坐坐吗?”朱二红佯装生气,说着就要走。   秦劲笑了:“婶子难得来一趟,坐会吧。”   这时赵丰也开口劝,叶妙搬了个小板凳放在了院门口,朱二红就顺势在板凳上坐了下来。   农家人闲聊,要么说田地,要么东家长西家短,但秦劲刚成亲,于是朱二红的话题就放在了叶妙身上,夸叶妙人长得好,还勤快。   叶妙坐在一旁,一副乖巧又腼腆的样子。   突然,朱二红话题一转,叹起气来:“要是安哥儿有妙哥儿一半出众,我也不会愁得头发都快白了。”   这话一出,秦劲不由在心里呵了一声。   秦安长得不丑,五官真论起来,称得上是中上,这还是因为他整日穿得灰扑扑的,要是好好收拾一下,那绝对担得起出众二字。   但秦安的肩膀太宽了。   时下人们以削肩为美,也就是俗称的美人肩,秦安是直角肩,且比一般的姑娘小哥儿都要宽,这么一来,他整个骨架也就大,远远瞧去,跟男人似的。   但朱二红若真想把秦安嫁出去,那还是挺容易的。   毕竟秦安也是勤快麻利,这在乡下来说,是绝对的优点。   但朱二红不愿让秦安嫁给普通的乡下汉子。   秦书礼现在在县城的砖铺当掌柜,每日迎来送往,见多识广,能去砖铺买青砖给自家盖房子的,那家境都不会差。   朱二红便想让秦书礼从这些人当中寻个好的让秦安嫁过去,这样既能得一笔不菲的聘礼,将来也能让秦安贴补娘家。   为此,这几年间,媒婆登门了四五次,但全被她给拒了。   从前秦安年纪小,可以慢慢挑,但今年秦安已十八。当然,即便秦安年纪稍大,但也没大到四五岁去,朱二红若真有心,那秦安的亲事还是不愁的。   这会儿朱二红摆出这幅做派,打的什么主意?   心中疑惑,但面上肯定是出言安慰:“婶子,安哥儿勤快能干,肯定还会有媒婆上门的。”   “唉,主动登门的有什么好的?不是鳏夫就是家里穷得吃了上顿没下顿,安哥儿是我娇养出来的,我怎么舍得让他去这种人家受苦?”   朱二红说着一张脸皱成枯树皮,似乎真的要愁死了。   “……不至于吧?”   叶妙忍不住开口。   哪有这么夸张!   “怎么不至于?要不是说的人家太差,我也不会天天愁得睡不着。”   朱二红说着看向秦劲:“小劲,我这个当婶子的,一辈子都在田地里刨食,不识字也没什么本事,没能力给安哥儿说一门好亲。”   “他现在一天大过一天,等过了年,那就十九了,到时亲事更艰难。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所以就觍着脸求到你这里来,你是有大本事的,生意做得有声有色,要不,让安哥儿过来给你打个下手?”   “他要是跟你书礼哥那样,每月都能稳定的领工钱,那我再给他说亲时,也敢挺直腰杆让媒婆说一些好人家,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你是他堂哥,可得救救他啊,一辈子的大事,总不能真的让他嫁给鳏夫或者穷光蛋吧?”   秦劲恍然,东拉西扯这么久,原来是盯上了他家的小生意。   叶妙小脸上的神色不变,但牙齿却是咬紧了,怎么比张小花还无耻?   张小花到现在都没贴上来呢。   秦劲眉头紧锁,一脸为难:“婶子,安哥儿的终身大事我自是关心的。可如今我这里用不上帮工,家里的生意有我、妙哥儿、阿爹三人已足够了。”   看朱二红要开口,他立马又道:“而且我还欠着大哥二哥三哥好几两银子,如若不是有欠债,我怎么着都能搜寻出一些活计交给安哥儿来做,但目前我自个儿也是自顾不暇。”   “三位兄长不催,可我不能不重视,我小侄子小侄女也一天天大了,用钱的地方多,我得先把债还上。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明白明白,婶子也知道你不容易。要不这样吧,先让安哥儿过来做活儿,等你的欠债还完了,再给他发工钱,怎么样?”   朱二红像是早料到他有此话,立马这般说道。   “嗯……也行。”   秦劲略一沉吟,没有拒绝。   “但生意上的活儿真没多少,阿爹都天天和我一起下地呢,安哥儿若是过来,那就是跟着我们一起下地干活。”   “婶子你如果同意,那待会就让他过来吧。这几天没下雨,田里庄稼有些旱了,家里田地多,只靠着我和阿爹,的确有些忙不过来。”   这话一出,朱二红的神色微不可察的僵了一下,她在心里狠狠骂了两句,秦劲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滑了?!   从前见着她主动打个招呼都跟要他命似的,比大姑娘都腼腆,可现在竟将她给噎得说不出话了!   叶妙瞧着朱二红的脸色,差点儿笑出声来,双眸微微一转,他也道:“婶子,你今日放下脸面对我们小辈张这个口,定然是一心为了安哥儿好。”   “我也希望安哥儿有个好归宿,对他而言,再没有比丰厚嫁妆更能让他硬气的了,安哥儿若是来家里做工,那不如先把他的工钱记在账上,等他出嫁时再一并给他,省得这中间出什么意外,你说是不是?”   朱二红:“……”   她嘴角有些狰狞的抽动几下,似乎是压不住火气了。   而秦劲有些意外的看向叶妙。   他这小夫郎脑子转得也挺快嘛。   面上是为了秦安好,实际上却是指桑骂槐,骂的还是朱二红这个亲娘。   直接把工钱给安哥儿能出什么意外?无非就是被朱二红抢去了。   胆子挺大。   看朱二红不说话,秦劲轻咳一声,被小辈这么嘲讽,却没当场翻脸,怪不得能做出亲大哥求上门却只给五文钱的稀罕事。   不过,他肯定是要站在自己小夫郎这边的:“婶子,我看妙哥儿的主意不错。你放心,我这个做堂哥的肯定不会亏了安哥儿,等他出嫁,我和妙哥儿肯定要给他个大红封。”   “就这么定了,待会就让他过来,你回去和他说一声吧。”   朱二红暗暗吸了口气,挤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来:“那有些不凑巧,我家也开始给庄稼浇水了,等忙过几日再让他过来吧。”   不管怎么说,还是得让安哥儿过来探探。   按照秦劲说的,活儿不多但生意却是好成那样,这豌豆糕和千张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   “成,就按照婶子说的办。”秦劲毫不犹豫的点头,一副朱二红做主的样子。   朱二红忍不住再次在心里破口大骂,今日真是仓促了,什么都没捞到不说,还被这三人看了笑话!   她气呼呼的走了。   瞧着朱二红的背影,要不是秦劲在,叶妙肯定要送上白眼。   忍下翻白眼的冲动,他看着秦劲道:“劲哥,时候不早了,你和阿爹去王家屯吧。”   秦劲嗯了一声,将他乖乖巧巧的样子收入眼中,眉梢一挑,转身去推板车。   赵丰跟了过去。   叶妙则是锁上院门去了张齐家,他去买明日的豆腐脑。   千张卖得不错,明日所需的豆腐脑要再多些。   五里沟在县城西南边,王家屯在县城东南边,步行过去得花费小半个时辰,到了王家屯,秦劲稍一打探就找到了王咏树家。   因为王家是地主,村子里房子最气派的那户便是他家。   秦劲这下子明白了,怪不得谷南出手大方,果然家底殷实。   到了王家,谷南恰好也在,见秦劲来了,很是热情的招呼他和赵丰,还说千张包饺子的确好吃。   王咏树是谷南的男人,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他将豌豆过了秤,帮着抬上板车,秦劲将数好的铜板递给他。   三百斤豌豆,一斤三文三厘,总共是九百九十文。   这么大一笔现钱,不仅又动用了叶妙的嫁妆,还又找王秀芹借了点儿。   忙活这么些天,家中欠的债却是越来越多了。   但有这么多豌豆在,且千张的好评不断,秦劲心里不仅踏实,还干劲十足。   不过嘛,想到今日叶妙怼朱二红的那几句话,不知怎的,甭管是走在回家的路上,还是下地干活,叶妙那张小脸时不时的就在秦劲脑子里闪现一下。   他知道自己的小夫郎长得好,浑身上下都长得好,但今日之前他还真不知道自己的小夫郎除了容貌,脑瓜子转得也挺快。   这让他有些新奇。   他待叶妙就像是哄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小朋友,捧着宠着,但并不好奇。   小夫郎的过往和心思都太简单,他一眼便可看穿。   可今日嘛。   等夜间洗漱之后上了床,他没有像往常那般直接吹熄油灯倒头就睡。   他侧躺着,拿胳膊支着脑袋,眼睛盯着躺在床里边的小夫郎。   叶妙比他先一步上床,本打算等他上来了就往他怀里挤,见他这般,顿时有些不解:“劲哥?”   漂亮的眸子微微大睁,白嫩的脸蛋上盛着疑惑。   莫名的,看得秦劲心里像是有羽毛拂过。   他伸出手臂,将人捞到了自己怀里,温热瘦削的身子他早已熟悉,但这一次,他大手忍不住在怀中人的背上轻轻摩挲,像是要抚平心间被羽毛带起的痒意。   叶妙屏住呼吸,心跳快了些许,这是……   “睡吧,还得早起。”秦劲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   他脸蛋鼓了起来,有些气馁,右手抬起想往下探,但犹豫两秒,他软了身子老老实实趴在秦劲怀里。   罢了。   今日的活儿的确重,就不让他劲哥上床之后继续操劳了。   不差这一日俩日的。 第15章 打小推车   日子很忙碌。   秦劲拒绝朱二红的话并不是托词。   连着好些天不下雨,田地里的庄稼的确需要浇水,这可是个辛苦活儿,全靠人工从河沟池塘水井里打水。   他家的田地距离水井有些远,而且家中也无板车,浇水全靠肩挑水提,连着几日下来,他肩膀酸痛得脱衣服都有些抬不起手。   甭管是原身还是他,从前都未做过此等重活儿,但如今除了咬牙坚持,旁的便是多多挣钱。   他让张齐夫夫每日做足三百六十斤豆腐脑。   这些豆腐脑给老院以及秦文秦力送了一次之后,再送过去,他们就不肯接受了,花钱买的东西,哪能天天吃。   再说秦劲自个儿还欠着债呢。   叶妙和赵丰也借口豆腐脑没有卤子,不爱吃,于是这些豆腐脑全做成了千张,大约有七十八斤。   千张的斤数比豌豆糕多几倍,但每日先卖完的必定是千张。对于乡下的农户而言,点心不是必需品,但都来赶集了,那花几文钱给自家饭桌添个新菜是完全舍得的。   试吃一般会用去两三斤,余下的全换成钱,一日的利润在一百三十文上下。   再加上豌豆糕的百文,这俩样小生意一日的利润最低也有二百二十文。   短短几天,小小的钱箱子就要满了。   每日入账这么多现钱,叶妙也大方起来。   鸡蛋必须买,为防止被人看到嚼舌根,他本想找自家人买的,但还没来得及张口,沈玉成主动询问他需不需要鸡蛋。   张家养的鸡多,每日都能得好几个鸡蛋。   寻常人家会把鸡蛋攒下来带去集市上卖,但沈玉成不会,他不指望靠鸡蛋添进项,这些鸡蛋都进了自家人的肚子。   但如今靠着千张,他家不需要出去摆摊,每日的入账就赶上腊月家家户户备年货时的数字,这教他怎么不关注秦劲叶妙呢。   知道叶妙的小鸡仔距离下蛋还有许多时日,他便主动说家中鸡蛋多,还特意便宜了几文钱。   于是叶妙就找沈玉成买了几十个鸡蛋。   家里的油罐子彻底见了底,他就一口气买了十斤猪板油,他劲哥和阿爹最近的活计太重了,饭菜里的油水必须要足,不然身子扛不住。   特别是他阿爹,在他劲哥摆摊时,他阿爹就拎着水桶下地浇水了,他劲哥只干半天就累得有些抬不起手,他阿爹却是要挑水挑一整日。   他每天傍晚都会给他阿爹好好捏肩膀,给他阿爹捏完,待上了床,继续给他劲哥捏。   一开始秦劲还有些不习惯,但肩膀的确不舒服,叶妙没捏几下他就直接趴到了床上,任由叶妙动作。   这晚亦是如此,上了床,他直接趴好。   叶妙原本正在收拾床尾的衣服箱子,见状也上了床。   他直接坐在秦劲的腰上,伸出手认真给秦劲揉捏紧绷酸疼的肌肉。   他力道不轻不重,软软的手在肩膀上捏来按去,很是舒服,秦劲闭上眼,有些昏昏欲睡。   这时,身后的小夫郎喊了他一声:“劲哥。”   “嗯?”他睁开眼睛,脑袋往后扭了一下。   “上次你画的那个双桶小车子,我越想越觉得实用,要不你明天就去找木匠吧?咱们这几日也挣了不少钱,应是买得起的。”叶妙道。   那个双桶小车子一次能装两桶水,且轮子小,可以在田垄里灵活行走,若是有这个车子,那他阿爹和劲哥能省不少力气。   毕竟手提肩挑一次只能拎两桶水,小车子一次也是能装两桶水。   而且小车子的速度比步行慢不了多少。   甭管怎么看,现在都该去打一辆小车子。   秦劲有些意外,考虑到家中的现状,几秒钟之后,他嗯了一声:“明日晌午吃了饭,我去县城看看。”   “让阿爹一起去,阿爹对县城熟悉。”叶妙又道。   “好。”秦劲应下,想到赵丰这几日的辛苦,他道:“从明天开始,每顿多给阿爹加个鸡蛋。”   “啊?”叶妙惊讶,但他还来不及说什么,秦劲又道:“罢了,咱们都加。”   一顿一个鸡蛋的伙食比刚成亲那几日的确提高了些,但不够。   得再提高提高。   “我就不用了。”叶妙摇头,小脸上已经有了笑。   “你干的活儿也不少。”   “我的活儿轻便。”叶妙脸上的笑容更多。   “咱家挣的银钱多。”   “花钱的地方更多,就这个双桶小车子,看着简单,但最起码也得一二百文吧。”   而且,最少得打两辆,他阿爹和劲哥一人一个。   “……”   秦劲大手往后伸,抓住叶妙的手,拉着他倒在了床上。   将人抱在怀里,瞧着对方黑白分明的眸子,他无奈道:“哪里就缺了你那份,就你的饭量,吃不穷咱家。”   叶妙闻言笑了起来,瞳孔映着油灯昏黄的光,漂亮的像是弹珠。   秦劲见状,大手将叶妙垂在额前的碎发往旁边抚了抚,好让那双漂亮的眸子完全露出来。   这个动作有些亲密,他从前未做过,叶妙一愣,双眸直勾勾的瞧着他。   他心里有些发软,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小夫郎的鼻尖。   这一亲让叶妙回了神,惊讶只是一瞬间,他很快害羞了起来,手抓住了秦劲心口的衣服,也不敢再去瞧秦劲。   但他心里高兴的已经冒泡泡。   洞房那晚秦劲是亲过他的,但也就是那一晚了,现在他什么都没做,秦劲却是主动亲了他,这是不是说明他劲哥有一丢丢喜欢他了呢?   而且,他应该亲回去吧?   这么一想,他正打算抬眼看向秦劲,秦劲却是道:“肩膀好受一些了,准备睡吧。”   “……”   又来!   每当他想要干点什么的时候,他劲哥总是让他睡觉!   他才不睡呢,都亲他了,这教他怎么睡得着。   他没说话,看秦劲起身去吹熄油灯,然后躺回床上抱住他,他也伸出了手,摸索着捧住秦劲的脸颊,压下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他亲了下去。   黑灯瞎火的,瞧不清楚,但总归是亲到脸上去了。   软软的唇落在嘴边,秦劲有些惊讶,但还没等他说什么,亲他的人却是往下一出溜,鸵鸟似的缩他怀里不动了。   秦劲失笑,将人抱紧。   他没有再做什么,感情嘛,急不来。   翌日,午饭后秦劲和赵丰去县城找木匠打小车子。   城里最好的木匠姓何,已经五十多岁,一双手上全是粗糙的茧子。他家中几代人都是木匠,口碑也很好,秦劲将自己做的那个粗糙模型拿出来,问他能不能打出实物。   何木匠拿着模型仔细打量了好一会儿,然后点了头:“我试试吧。”   他没有把话说死。   但熟知他的人都知道,他既然把这活儿接下了,那就是胸有成竹。   秦劲便道:“何老伯,我这个车子适合力气小的妇人夫郎老人使用,平日打个水买个菜特别方便,你若是做出了实物,肯定有人愿意买。”   “我不求旁的,若是有三十人以上找你买这个车子,那你就免费再给我打六个小车子,如何?”   这小推车如果真做了出来,只要何木匠要价不离谱,那其他人应该也愿意买。   乡下的农户舍不得花这个银子,但县城的人家应是舍得买一个的。   县城的路比乡下的平坦,用途只会更大。   他其实也想过与何家分账,可具体卖了多少辆,他没法子监督,只能是何家人说多少便是多少。   而且,这里又没有专利保护,其他木匠看到了,八成会出手模仿。   综合考虑,他便只提了这么一个要求。   小推车嘛,也不是什么必需品,只是让人省点儿力气而已,就算卖得不错,那总销量也不会太高。   何木匠没料到秦劲会有此话,他又抓着那个模型翻来覆去的看,看了好一会儿,他瞧向秦劲:“后生,你确信会有人买?”   “是的。”秦劲点头,语气和神色都很自信。   “成,那就按照你说的办。”何木匠答应了下来。   这个小车子几乎不需要铁料,只需木材。   而且整体车身极小,就这么几根木棍两个轮子,用不了几个钱,就是一开始费时费心思。   如果买得人多了,他不介意给秦劲免费再打几个。   敲定此事,秦劲便和赵丰离开何家,走出去老远之后,赵丰忍不住夸秦劲聪明,他就没想到这一点儿,这么一来,他们可以免费得好几个车子了。   秦劲笑得很谦虚。   他在心里祈祷,但愿何木匠能打出来令他满意的实物。   如此又过去几日,秦劲日日摆摊、下地,这期间依旧没有下雨。   不下雨,以夏日的气温,将最后一亩田地浇完,第一亩又干旱了。   除了继续浇水,当真毫无办法。   不过,每日的入账冲淡了劳累,他已经将欠王秀芹的银钱还了,千张也渐渐打出了名气,他每日放下背篓,不用吆喝就有人围上来。   除了千张,他的豆腐乳也做好了。   红方豆腐乳,带着些酒味,味道特殊醇厚,滋味十足,用来喝粥就馒头都极好。   当然,也有人不爱这个味道,比如说叶妙。   他不喜欢那股酒味。   但秦老头秦兵几个都很喜欢,秦家穷,他们几个男人也就过年时会打点最便宜的酒尝尝味,现在豆腐乳里有一股淡淡的酒味,他们很惊喜。   有了自家人的肯定,秦劲信心大增。   他找张齐买了三十斤豆腐,以他如今的家底,已经能承担起这些损失,如果卖不掉,那就留给自家人吃。   这日,把千张卖完,他正要拿出水囊喝口水缓一缓,不远处却是有人喊他:“秦劲!”   声音陌生,他顺着看过去,只见一人正推着一辆双桶小车子朝他走来。   这车子怪模怪样,吸引了不少视线。   他顿时笑了,来人不是旁人,正是何木匠的大儿子。   看来这个双桶小车子很令何家满意,不然也不会主动给他送过来。 第16章 既是工具,又是玩具   何虎推着手中的小车子,慢步走在出城的这条主道上。   小车子的轮子足足有半尺那么宽,且底盘低,走在土路上很是平稳。   车子的手柄也足够高,推着行走时他不需要弯腰。这一点儿可强过板车和独轮手推车太多。   车身所需的木料少,因此和板车、独轮手推车比起来特别轻盈,别说是他了,就是他五岁大的小侄子也推得动。   说起来,这小车子做好之后,家里几个小孩子将其当做了玩具,年纪小的蹲里边,年纪大的在后边推,玩得不亦乐乎,他劝了好一会儿,几个孩子才舍得把车子交给他。   秦劲打这个车子的初衷是打水,他用自家的水桶做实验,满满两桶水放上去,走起来不晃不洒,不仅稳当,还轻便。   他九岁的小女儿也推得动。   当时秦劲离开前,说若是完工,那就趁着早上时来城门口给他送个信。   但今日成品做出来之后,他根本挑不出短处,越看越喜欢,便主动给秦劲送来了。   而且,想到之前秦劲信誓旦旦的话语,他还故意放慢了脚步,好叫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看清楚,如此便利,凡是有条件的,如何不心动?   但甭管走得如何慢,还是要来到秦劲跟前,他将车子放到小摊前:“秦劲,你瞧瞧这车子。”   车子跟独轮车一样,不需要手扶,可自行站立。   但又那么小巧。   何虎双手叉腰,眼睛盯着小车子,越看越喜欢。   “我看看。”秦劲从摊子后绕出,伸手抓住了小车子的手柄,正要推着走几步,他身后传来了谷南的声音:“秦劲,你抓着的是什么?”   扭头一看,谷南背着一个背篓,手里牵着一个他上次见到的小娃娃。   这个小娃娃是谷南弟弟谷栋的孩子,名叫谷一云。   他笑了起来,推着小车子晃了晃:“这是我新打的小推车,用来打水的。”   “是嘛。”谷南有些惊奇的牵着谷一云绕小推车转了一圈。   秦劲看得好笑,便将手柄递给他:“你试试,很轻便。”   “好。”谷南立马接了过来,这种样式他第一次见,心痒痒。   “你可以把背篓放进去,这两个位置是专门放水桶、背篓的。”秦劲提示他。   谷南照做,将背篓放进去,然后推着小推车走了十几米,转回来,见谷一云站在原地眼巴巴的看着他,他一乐,问秦劲道:“我能把云哥儿放进去吗?”   云哥儿瘦小,完全能站进去。   这话一出,何虎忍不住搭话,刚才他家里的小崽子就是这么玩的。   谷南听完,抱起谷一云让他坐到靠近手柄的那个桶架里。   谷一云伸出小手抓住长长的手柄,谷南便推着小车子在秦劲摊前来回走动。   谷一云原本有些害怕,但从小推车上下来时,他脸蛋上挂着不舍,大眼睛盯着小推车一动不动。   谷南蹲下去捏了捏他的脸蛋:“云哥儿,喜欢这个小车子吗?”   谷一云闻言,立马点了点小脑袋,大眼睛还是盯着小车子。   “喜欢咱就买!”谷南揉揉他的小脑袋,起身看向何虎:“这位大哥,这个小推车……”   “这车子一百文一个,谷小哥你若是想买,进城找何木匠便是。”何虎笑呵呵的开口。   “成,待会儿我就过去。”谷南应下,又看向一旁的小推车。   云哥儿的娘因为难产,早早去了,他弟弟谷栋又是个常年不在家的,他娘家只有一个腿脚不便的老娘,因此他常把云哥儿带回王家屯去。   早些年云哥儿年纪小,他装背篓里就可以背回去。   但这两年云哥儿大了,王家屯距他娘家差不多十里地,这么长一段路,若一直抱着云哥儿,他当真吃力。   可让云哥儿下地步行,云哥儿也吃力,他瞧着心疼。   但如果有这么一个小推车,俩个位置,一个放背篓,一个放云哥儿,像是为他量身定做一般。   买,一定要买。   他打定主意,和秦劲何虎道了别,便牵着云哥儿进城回娘家。   秦劲看了眼他的背影,又瞧向小推车,嗯……这东西还能当哄小孩子的玩具吗?   这时,何虎开了口:“秦劲,之前咱们说好了,要免费给你打几个车子,所以这个车子不要钱,等余下的几辆打出来,那我再给你送过来。”   “不要钱?”秦劲有些意外。   “对,这个不要钱。甭管有没有人来买,反正我家是要多打几个留着自用的。秦老弟,我得谢谢你想出这么绝妙的车子呢。”   何虎说着拍拍秦劲的肩膀:“你放心,余下的那几个会尽快给你送来,你继续做生意吧,我这就回去了,家里一堆事儿呢。”   这么简单的小车子,甭说他爹了,他自己也能上手。   他现在手痒心痒,只想赶紧回去多打几个出来。   何虎急匆匆的,秦劲便没挽留,等何虎走了,他将两个背篓放到了小推车上。   看何虎这急匆匆的样子,对小推车很有信心啊。   这时,不远处卖包子的摊主走了过来,他来买过好几次豌豆糕和千张,与秦劲不算相熟,但也能聊上几句。   刚才那一幕他瞧在眼中,对小推车也起了好奇。   不只是他,周围这一圈摆摊的,视线都盯着小推车,离得近且摊前没顾客的,就忍不住来到秦劲跟前,想仔细打量一番。   这么一来,秦劲的摊子前又围着不少人。   秦劲干脆将背篓拎出来,让他们推着小推车过把瘾。   等周围的摊主新鲜够了,将小推车送回来,秦劲的广告词又变了:购买豌豆糕可试推便利双桶小推车!   有实物在小摊前摆着,这个广告词还真吸引了不少行人,对于这个时空的人而言,小推车的模样着实新奇,而且还实用。   有小推车做助力,今日的豌豆糕卖得挺快。   收摊之后,他将两个背篓和板凳放上小推车,慢悠悠的回了村。   正是饭点,乡下人吃饭时爱蹲在门口,他这一路走来,又吸引了不少视线,等回到家,叶妙也把午饭做好了:捞面条。   手擀的面条,薄到透亮,但又劲道。   卤子是豆角炒茄子,里面还有金黄的大块鸡蛋,油汪汪的,很是勾人。   叶妙原本在厨房里,听到院子里赵丰说小劲回来了,他忙来到门口探头看去,瞧见秦劲手里的小推车,他眼睛一下亮了。   “这么快就做好了!”他一脸惊叹的朝着秦劲走去。   赵丰也有些好奇,不过,见叶妙去瞧车子,他便进灶房将面条盛到碗里,又将饭桌摆到院门口。   他夹了几块豆腐乳放到碗里,将豆腐乳也摆上了桌。   豆腐乳不止有酒味,里面还放了好几种大料,妙哥儿不喜欢,他却是很爱,哪怕面条有卤子,他也夹了几块打算就着面条吃。   叶妙一脸新奇的推着小推车在院中来回转悠,越看越喜欢,等得知这车子不要钱,他就更喜欢了,当即就要推着去老院子打水。   “吃过饭再去。”秦劲抓住他的手臂。   怎么跟孩子似的,有了新玩具连饭都顾不上吃了。   “就是,过来吃饭。”赵丰也喊他。   他只能不舍的将小推车放门口,洗了手坐到饭桌旁。   但他的视线还是盯着小推车,只想现在就去打水。   他要一口气把水缸装满!   秦劲将他这幅模样收入眼底,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次亏大了。   现代人见惯了这种买菜小车快递小车,但这里的古人没见过。   对他们而言,小推车不仅是工具,还是玩具。   这一点儿是他没预料到的。   真的,谁能想到拿来干活用的小推车还能变成玩具呢,可何家人、谷一云、叶妙明显都将其当成了玩具。   两种属性叠加,此次他真亏大了。   若早知如此,他一定会与何木匠好好谈一谈条件。   可现在后悔也晚了,何家人已经将这个免费赠送了,他要是再巴巴的过去讲条件……算了,就当是吃一堑长一智,反正他脑子里还有其他款式的小推车,到时候再与何家好好谈条件。   叶妙吃完面条,立马就推起小车子去隔壁老院打水,秦家人瞧见这个小车子,忙询问是哪儿来的。   听完叶妙的解释,他们挨个上前推几下,喜爱程度并不比叶妙少。   下午,赵丰推着小车子下了地。   今日的活计依旧是灌溉,车子只有一辆,秦劲便让他使用,秦劲自个儿依旧用扁担挑水。   小车子自由行走在田间地头,速度不比步行慢什么,力气方面更是节省许多,傍晚回到家,他的疲累程度比往日减少许多,叶妙不需要给他按肩膀了。   实践证明,这车子的确实用。   另一边,何家男人齐上阵,一日就打了四辆小推车出来,当天就给谷南交了货。   谷南买了两个,一个自己使,一个给了他老娘。他老娘腿脚不好,还得照顾云哥儿,有这么一个小车子,他老娘能省不少力气。   余下的俩个小车子,何家留给了自家人,没办法,他们家的孩子把小车子当成了玩具,爱极了,吵着闹着要玩。   翌日,因着已经熟练了,何家人一日打了七个小车子出来,这时有邻居找上门想要购买,他家孩子推着小车子在巷子里玩闹,附近邻居全瞧见了。   他们卖出去四个,留下了三个。   其实,他们可一口气全卖出去,因为上门的不只是一户邻居,但有秦劲的约定在,他们肯定是要先履行约定的。   只要不是瞎子都能明白,此次他们家占大便宜了。   等凑够十个时,何虎领着自家的几个孩子,将这十辆车子送到了城门口。   当时与秦劲约定的是卖出去三十个时,便免费给秦劲六个,如今只卖出去了十多个,但这十个车子他们给得心甘情愿。   这只是刚开始,若以后小推车卖得比他们预料中还多,那就得再与秦劲谈一谈了。   这生意虽好,可也不能坏了他家的名声。   况且,秦劲虽是个乡下后生,但小生意却是做得不错,短短时日就又是千张又是小推车的。   还认识谷南。   他家一向以和为贵,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第17章 秀秀肌肉   秦劲有些意外。   其实他并不怨何家,是他考虑不周全在先,何家即便装聋作哑,那他也不好指责什么。   可没想到何家会主动送来十辆。   一辆小推车一百文,十辆就是一千文,虽说这只是售价,不是何家的成本价,但小推车用料厚实,制作精良,所耗费的原料人工怎么着也值个大几十文。   碍着手工出货率低,东阳县市场小,小推车不易损坏这三点,何家就算是赚钱,那所挣的银钱也是有数的。   现在能主动送来十辆,的确是厚道人家。   他热情道谢,给几个孩子包了块豌豆糕,顺便婉拒了何虎要将小推车送去五里沟的话语。等何虎走了,他招手叫来了包子摊的老板。   这老板姓刘,生得膀大腰圆,一脸横肉,但其实为人和气。刘老板的小儿子名叫刘小金,才十岁,但已经日日跟着刘老板出摊,擀皮包包子都是一把好手。   他希望刘小金能去一趟五里沟,好将他三个哥哥喊来。   十辆车子他一人推不回去,他想让秦兵三个过来帮他。这会儿快晌午了,秦兵秦文秦力三人就算还没从田地里回家,那也快了。   刘老板闻言一脸纳闷,刚才何虎不是要主动送去五里沟吗?   秦劲笑着道:“刘哥,这十个车子我打算给我三个兄长分一分,他们自己的车子,得让他们自个儿推回去。左右现在不忙,就让小金跑一趟,我给他五文钱的跑腿费。”   刘老板一听这话,暗叹秦劲大方,一辆车子一百文呢,他道:“不用给钱,你给他包块豌豆糕就成了,我这就让他跑一趟。”   “谢谢刘哥,那你让小金过来,我告诉他我家的具体位置。”秦劲道谢。   等刘小金过来了,秦劲给他包了块二两重的豌豆糕,并将秦家的位置告诉他,他抓着豌豆糕,兴冲冲的去了。   现在包子摊前没生意,与其守着摊子与他爹大眼瞪小眼,不如啃着豌豆糕去跑一趟。   秦劲等了好一会儿,一直到豌豆糕都卖完了,刘小金这才领着秦兵秦文秦力来了。   一同过来的还有秦兵的两个儿子:秦方、秦圆。   秦兵几个已经听刘小金讲了缘由,此刻瞧见崭新崭新的小推车,一个个都满脸笑容,爱不释手。   秦方十三岁,秦圆十一岁,但秦家男人个子都高,此时因营养不足,男子身高超过一米七就算是高个子了,一米六多的很普遍,但秦家几个男人个个都在一米八以上。   秦圆还有几分稚嫩,但秦方只比秦劲低一个头,瞧着也像是成人了。   几个大个子男人围着小推车说说笑笑,哪怕衣着普通,也吸引了不少视线。   秦劲等他们新鲜够了,便将背篓往小推车上一放,招呼大家回村。   一家子推着小推车,热热闹闹的往家里走。   到了村口,秦文秦力与秦劲秦兵分开,这俩家和老院不在一个方向。   秦劲和秦兵父子三人推着车子往自家去,到了老院门口,秦兵招呼秦方秦圆将小推车推回去,他自己扯住了秦劲的袖子。   “小劲,要不还是将小车子的钱给你吧,二百文不是小数目。”   他这个四弟没白疼,一百文一辆的小车子,他和秦文秦力每人两个。而且,因着爹娘跟着他住,他还多得了一个,一共三个。   小弟大方,他这个当大哥的却不好白拿,小车子太贵了。   “大哥,从前我吃你的喝你的,你也没问我要饭钱呐。”秦劲摇头道。   “这哪能一样,自家打的粮食,还能缺你一口吃的?”   “怎么不一样了?自家弟弟挣的车子,还能不分给你两个?”   秦兵被这话逗笑了:“我现在说不过你了。”   “因为我说的话有理。”秦劲也笑:“大哥,你不饿我可饿了,我回家吃妙哥儿做的饭了。”   说罢他转身就走。   秦兵见状,想了想,便也回家。   哎,小弟真的长大了。   秦劲进家门时,余光瞥见秦兵也进了老院,便放下心来。   虽然他不是原身,但穿越之后,秦兵秦文秦力待他是真没话说,几辆小车子而已,他送得心甘情愿。   再者,他也有依仗这三人的地方。   他做的是吃食生意,顾客大多是住在乡下的农户,农户手里的钱是有限的,买了他的,那其他吃食摊主就会少挣几个。   他的小生意红红火火,每日都吸引不少顾客,周围那些长期摆摊的面上没说什么,但心里是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   为以防万一,他今日拒了何虎的好意,让刘小金特意跑一趟将秦兵三人喊到了城门口。   这年头,底层平民拼不了阶级,只能拼人头,拳头多便会令人忌惮。   秦家男人不仅多,还个个人高马大,其他摊主就算是有什么小心思,在瞧见秦家男人之后,十有八九也会收回去。   因此,他今日特意让秦兵几个来秀秀肌肉。   一家子,互惠互利,哪能分得十分清楚。   这般想着,一抬眼,见叶妙从厨房探出了脑袋,他忍不住笑了:“快过来接着,咱家今后不缺小推车了。”   叶妙原本正端着碗从锅里盛菜,听到车轮的轱辘声,他便来到厨房门口,秦劲把小推车让给了他阿爹,但他阿爹刚才已经从田地里回来了。   此时冷不丁的瞧见三辆小车子,他睁大眸子,赶紧询问缘由。   听完秦劲的话,他抬手摸摸下巴,拧眉深思:“劲哥,何家能挣多少银钱?”   出手这么大方,能挣不少吧?   但这是他劲哥想的点子……   秦劲被他这幅样子逗笑,走过去戳了戳他的额头:“别琢磨了,人家都免费给咱们十一个了,咱家亏不了太多。”   “那也亏了嘛。”叶妙嘀咕着从秦劲手里接过小推车。   “吃亏是福。”秦劲道。   叶妙明显不赞同这话,嘴巴当即就要撇一下,但见秦劲正瞧着他,他轻咳一声,也笑了:“劲哥说的对。”   “午饭做好了,豆角蒸面条,还炒了个油豆皮,快去洗手,我喊阿爹过来,他在隔壁。”   说完这话他就往隔壁跑。   他错了。   秦劲说是他自个儿没考虑周全,怪不得何家,他现在要是抓住何家不放,那岂不是就在揪他劲哥的错?   万万不可。   他劲哥才没错,能做出这么实用的车子,超厉害!   等叶妙和赵丰回来时,秦劲已经将饭盛好并摆到饭桌上了。   叶妙在心里偷偷笑了一下,村里其他男人都把灶房的活儿一股脑推给夫郎或者是妇人,好似沾了灶房的活儿就不是男人了。   可他劲哥从不避讳这些。   真是好相公。   他心情雀跃起来,洗了手,美滋滋的在饭桌旁坐下。   今日饭桌上有道新菜:菠菜炒豆皮。   秦劲昨天去张齐家买豆腐脑时,特意买了些豆浆,他教叶妙用豆浆做油豆皮,也可以说是腐竹。   这是个慢活儿,锅里点小火,等豆浆表面慢慢凝结成皮,就捞出来挂绳子上晒,然后继续等豆浆表层凝结成皮。   秦劲之前也想过售卖腐竹,可在这个全靠手工的年代,做腐竹速度太慢,耗时也长久,因此他很快歇了心思。   只打算什么时候想吃了,那就买豆浆做一些。   叶妙和赵丰都是第一次吃腐竹,又软又劲道的口感让他们惊讶不已,豆浆竟还能做出这等美食,太奇妙了。   叶妙一脸崇拜的看着秦劲:“劲哥,要不咱们买个小石磨吧?什么时候想吃了,咱们就磨些豆浆做来吃。”   “行。”秦劲点头。   有个石磨的确会方便许多,除了磨豆浆,还可以磨些米浆,做点米类的吃食。   午饭后,蓝蓝的天空中飘来了云彩,太阳很快被遮住,云层越来越厚,天空阴沉了下来。   瞧着头顶的天,秦劲皱眉,下雨自然是好事,但下了雨就不能摆摊了。   犹豫一会儿,他去了张家。   担心明日下雨,他明日只买一百文的豆腐脑。   果不其然,傍晚就下起了雨,哗啦啦挺大,半夜,大雨转小雨,秦劲和赵丰冒雨将豆腐脑带回来。   今天不仅千张做得少,豌豆糕也少,只做了四斤。   天亮之后,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秦劲撑着伞,背上背篓去城门口摆摊。   城门口的摊子比往常少了七八成,顾客也少了许多,慢悠悠卖到中午,千张和豌豆糕还剩下个底儿,他干脆收了摊,撑着伞回家。   到家之后,小雨停了。   盯着阴沉的天空看了几秒,他暗暗下了决心,等挣的银钱够了,一定要在城里买个小铺子。   心痛,今日白白损失一百多文!   在饭桌旁坐下,正要拿起筷子,门口突然传来了朱二红的喊声:“小劲,你在家吧?”   放下筷子从灶房出来,朱二红已经进了院子,她身后还跟着秦安。   秦安脑袋垂着,一言不发。   秦劲笑了:“婶子,你家的活儿干完了?”   “下了场雨,不用给庄稼浇水了,安哥儿就清闲下来了。小劲,你之前说的话还作数吧?”朱二红眼睛盯着秦劲,眼角的余光却是滴溜溜扫着整个院子。   这院子已经有十年了,灶房的墙根已被风雨侵蚀,变得坑坑洼洼。   和她家的大房子比,差远了。   可偏偏秦劲的脑袋瓜突然灵活了,不仅搞出了吃食,还有那什么小推车!听说昨日秦家兄弟推回来了好些辆,一辆一百文呢!   原本还有些犹豫的她,立马就将安哥儿送来了。   她倒要看看秦劲到底是怎么发财的! 第18章 试探安哥儿   “婶子,我说的话自是作数的。”   秦劲全当没看到朱二红乱转的眼珠子,脸上维持着笑:“不过,上次我也说了,为了安哥儿好,他的工钱暂时记账,等他出嫁时我一并给他,到时再给他个大红封。你若是同意,那就让安哥儿留下,如何?”   “你是发工钱的,你说了算。”   朱二红收回视线,笑呵呵的开口。   哼,敢不给她工钱,她就将这事宣扬到村口还有城门口,让秦劲的生意做不下去!   再者,说不定等不到发工钱的那一日,安哥儿就把豌豆糕和千张的做法打探出来了。   “行,那就让安哥儿留下,从今日开始,以月计工钱。”   秦劲也笑呵呵的。   “就这么说定了。”朱二红说着抬手拍了秦安一下,一副慈爱的样子:“安哥儿,你劲哥肯拉你一把,你可得记着他的好,他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勤快点,知道了吗?”   “好。”秦安还是垂着脑袋,木讷老实的样子。   朱二红满意的笑了。   这时,秦劲招呼道:“婶子,你和安哥儿吃饭没?没吃就留下来吃点吧。”   “在家里吃过了。安哥儿是来干活的,不是来吃饭的,有什么活儿你尽管使唤他。”朱二红道。   “嗯……要不,待会儿让他跟着妙哥儿去村长家搬南瓜?春兰嫂子说她家种的南瓜多,吃不完,妙哥儿就想多买几个,回来好做南瓜饼。”   南瓜饼?   朱二红眼睛亮了,南瓜还能做饼啊?怎么做?像是烙饼子的那种饼子吗?   她赶紧点头:“行,你安排吧。”   她笑得脸上的褶子多了好几道:“你们快吃饭吧,吃了饭赶紧干活。我这就回了,家里也一堆事。”   婉拒了秦劲坐下歇一会儿的话语,她乐颠颠的走了,心头一片火热。   南瓜饼,嘿。   秦劲将朱二红送到门口,见朱二红是真得走了,便招呼秦安进灶房吃饭。   秦安的确已经吃过午饭了,但叶妙热情的拉着他坐下,他推辞不过,便又吃了半碗蒸面条。   面条里虽掺了些玉米面,也没放肉,但加了不少猪油,吃完之后嘴巴都油乎乎的。   还有那个油豆皮,吃起来有几分像肉。   他堂哥家的伙食真好哇!   午饭后,秦劲推上小车子,和叶妙秦安一道去村长家。   黄春兰昨个儿来买豌豆糕时提到自家的南瓜要拔秧了,也就是南瓜藤老了,该拔了,但如今她家还余下二十多个南瓜,这么多南瓜,只靠着她自家吃不完,怕放坏了,就和叶妙提了一嘴,让叶妙去她家拿。   拿是要拿的,但不能白拿。   秦劲打算掏钱买。   现在每日挣的现钱多,他便敢吃吃喝喝了。   顺带也试一试安哥儿。   他同情秦安,但涉及到自家的生意,肯定要谨慎一些。   到了黄春兰家,黄春兰瞧见秦安,有些奇怪。   秦劲笑着解释:“二婶想着若安哥儿每个月都能领工钱,那肯定好说亲,于是就让安哥儿来我家做工。为防止出意外,二婶愿意让安哥儿的工钱全存在我这里,等将来安哥儿嫁人时再给他。”   “春兰嫂子,你若是有合适的媒茬,那可得给安哥儿说说。安哥儿今后每个月都能领工钱呢。”   这话音落,秦安脑袋垂得更低了,似不好意思。   黄春兰很是意外,就朱二红那个铁公鸡还能为安哥儿做这个份上?   要知道朱二红可是一个办喜宴都没让宾客吃饱的主儿!   按下诧异,她笑着道:“你就放心吧,若是有合适的小伙儿,我必定说给安哥儿,谁不知道安哥儿勤快能干。”   说罢,她视线就落在了秦劲手里的小推车上。   秦劲叶妙秦安各推了一辆小推车,她一脸稀罕的推着小车子转了几圈,她家的其余人也纷纷上手,这东西的确实用,还好玩,黄春兰问清楚何家的地址,这才进灶房给秦劲拿南瓜。   见秦劲要给铜板,黄春兰摇摇头,拒的很干脆:“给什么钱,你不是要做南瓜饼吗?做好之后送来几个让我们尝尝味就行了。”   现在正是吃南瓜的时候,不值几个钱,她更愿意换几块南瓜饼。   秦劲想了想,将钱收了回去,点头应好。   让叶妙和秦安推着小车子回家,他径直去了县城。   家中的糖和蜜枣不多了,得补点货,还要买些糯米,做南瓜饼需要用到糯米粉。   东阳县这边不种水稻,粮铺里的大米糯米都是从外地运来的,因此这俩样吃食比当地的粮食要贵上一些。   秦劲买了五斤大米两斤糯米,这么点东西,足足花了四十文。   回村后,他去张齐家借用石磨将糯米磨成了糯米粉。   拎着糯米粉回家,叶妙和秦安已经将南瓜蒸熟了。   蒸熟的南瓜要挤出水分,若水分多,那活的时候得多加糯米粉,糯米粉加多了,那就尝不出南瓜味了。   还要把南瓜放凉,若是热乎着就加入糯米粉,那糯米粉会糊化,活的时候非常沾手。   等南瓜不热了,加入糖、糯米粉活成团,然后捏成小饼子下锅炸。   秦劲将过程讲解得很仔细,叶妙和秦安也听得很认真。   其实秦劲更想做那种老式南瓜饼,上下是饼干中间是南瓜的那种,可惜这里没有饼干,他只能省去这一过程。   不过,即便没有饼干,炸出来的南瓜饼依旧美味。外层酥脆,里面软糯,吃得叶妙眉开眼笑,直夸秦劲点子多。   秦劲一脸谦虚,依旧说这是他听来的。   一下午就在做南瓜饼中过去。   傍晚,秦安回了家。   朱二红见他回来,立马拉着他进灶房,急急问道:“秦劲做南瓜饼了没?”   “做了。”秦安垂着眼睛答。   朱二红一喜:“怎么做的?好吃吗?”   “我不知道,做的时候我不在灶房,我没瞧见做法。”   朱二红皱眉:“特意将你赶出了灶房?”   “是我主动出来的。”   “啥?”朱二红声音一高,猛的伸出手狠狠戳向秦安的脑门:“你傻吗?我让你过去帮工就是为了打探方子的。”   秦安往旁边挪一步,刚好躲过朱二红的手指,他解释道:“我要是主动凑上去,那劲哥一眼就知道我要干啥,说不定过两天就寻个由头将我撵回来了。”   “你不是要打探千张和豌豆糕的做法吗?为了一个南瓜饼,不值得。”   “况且,那南瓜饼需要用到糯米,还得油炸,就算做了也卖不出去。豌豆糕都不好卖呢。”   这话有理,朱二红眉头紧锁,有些被这几句话说动了。   南瓜不值几个钱,但糯米可是精贵东西,她活一辈子了也没尝过一口!   若真做了出来,那肯定得进城摆摊,乡下人吃不起。   想了想,她脸色缓和了些:“那暂且算了,你别盯着南瓜饼了。你盯着千张,千张最好卖。”   她在城门口观察得可仔细了,千张比豌豆糕好卖多了。   秦安嗯了一声,捋起袖子去做晚饭。   第二天,他吃了早饭才去秦劲家。   其实朱二红想让他半夜就过去,他搬出秦劲挡了回去,他这也不算谎话,甭管是豌豆糕还是千张,目前的确用不上他。   毕竟赵丰都天天下地,叶妙也有空闲去挖个野菜绣个帕子什么的。   到了秦劲家,叶妙刚睡醒,正准备做家务。   见他来了,就招呼他道:“你先歇一会儿,等我喂了鸡仔咱们上山捡柴去。”   “不如我跟着丰叔下地干活吧?”秦安道。   “没事,你跟着我捡柴就行。多捡一些,省得明天还要往山上跑。”叶妙摇了摇头。   昨晚他和秦劲商量好了,先给安哥儿安排一些轻省的活计。   秦安想了想,点了头。   于是俩人很快拿上麻绳上山捡柴。   临到中午,俩人都背了一大捆干柴回来,不过,秦安身上的干柴更重些,他力气比普通小哥儿大。   俩人洗了手,正准备进灶房做午饭,秦劲回来了。   今日天气凉爽,不少人进城赶集,因此东西卖得快。   秦劲买了些苹果,这是农户自己种的,小小的只有他半个拳头大,不怎么甜,但也不酸。   秦安洗了几个,放到了灶台上。   见秦劲拿着一个出了灶房,他忙跟了上去:“劲哥。”   “嗯?”秦劲转身看向他,见他两手空空,便道:“怎么不吃?快尝尝,这苹果不酸。”   秦安闻言笑了一下,看得出来,他这位堂哥待他的善意是真心的。   真心待他的人不多,他不想让秦劲难做。而且,秦劲虽没明说,但他知道秦劲是要试探他,这很正常,他之前和秦劲并不熟悉。   况且,即便是试探,那也真的将南瓜饼的做法教给了他,他很感激。   “劲哥,我有话想对你说。”   “什么话?”   “我娘想让我打探豌豆糕和千张的做法,我不想打探。一是会得罪你和妙哥儿,二是就算打探出来了,那好处也落不到我身上,可若我一直打探不出来,那她定然会把我喊回去。”   “她最多能忍一个月。”   他最多能糊弄一个月,再久,他娘就没耐心了。   “这一个月里少不得要给你和妙哥儿添麻烦,你不用给我工钱,让妙哥儿抽空指点我针线就行了。”   其实,绣帕子的话,也是朱二红去布庄交押金领帕子和绣线,等他绣好了,再由朱二红拿去布庄卖掉,这中间他根本摸不着银钱。   但朱二红不会辖制他一辈子,等他将来出嫁,朱二红就拿捏不了他了。   因此他更想学点真本事傍身。 第19章 果丹皮   秦劲咽下口中的苹果,皱眉道:“不给你工钱,你娘定然要闹的。”   秦安早已想好了应对:“反正你已在村长家过了明路,这事儿是她答应在先,她若反悔,那受谴责的是她。”   “到时我一口咬定你已将工钱给了我,旁人肯定信你我,不信她。你放心,我不会让她给你添麻烦的。她虽不看重脸面,但、但她还是有在乎的人的。”   这件事是他娘没理,她若是闹,那大多数人都会站在秦劲这边。   况且,他娘有心尖尖的人,那就是他大哥秦书礼。   届时若真给秦劲带来麻烦,那他就拿秦书礼逼他娘收了泼劲儿。   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真不想当着旁人的话点出这一点儿,这会让旁人觉得他狼心狗肺背刺亲娘。   可他真的没有其他法子了。   他一日大过一日,但他娘却依旧做着让他嫁入富户的美梦,他娘不清醒,他清醒,他总得为自己做打算。   难不成来这世上就是为了给他娘当牛做马?   他不甘心,也不同意。   他既活了一遭,那就得为他自己活。   此次来秦劲家做工,对他而言是难得的好机会,他必须要抓住机会,学些精妙的绣法傍身。   若他娘敢闹,那他就鱼死网破,谁都别想好过。   只是,到底给秦劲添麻烦了,就他娘的性子,被她盯上,任谁都会头疼。   秦劲听出了秦安的言外之意。   他眉梢挑了挑,很是意外。   其实,他之所以这么轻易答应了朱二红,也是想着有秦书礼这位“耀祖”在,朱二红不敢在他跟前撒泼。只是没想到,秦安瞧着闷不吭声的,竟也有魄力打秦书礼的主意。   是他小瞧这位安哥儿了。   既然安哥儿不糊涂,那他就伸手拉一把,这个世道对女子以及小哥儿太过苛刻了。   他开了口:“你想学针线,那就跟着妙哥儿学,但工钱也是要给的。”   “不用给工钱,我若是学针线,那就干不了太多活儿了。”秦安忙摇头:“能教我针线我已很感激了,我也不会旁的,只能干些杂活儿尽尽心。”   “说得这么生分做什么?我是你哥,怎能占你便宜。就这么说定了。”秦劲说罢指了指灶房:“去帮妙哥儿做饭,下午要再做些南瓜饼给春兰嫂子送去。”   说罢,他朝堂屋走去。   秦安嘴唇翕动几下,鼻子有些酸,看秦劲进了屋,他压下这点儿酸,转身进了灶房。   他能回报的,实在是太少了。   叶妙虽然在灶房,但他竖着耳朵将秦安和秦劲的话全听进耳里了,见秦安进来,他一脸认真的道:“安哥儿,别想那么多,该学针线学针线,该干活干活,你这么好,老天爷不会薄待你的。”   “只是缘分还没到而已。你看看我便明白了。”   秦安闻言,轻轻笑了笑。   他可比妙哥儿差多了,妙哥儿长得好,还有一门能挣钱的技艺,因此他不奢求什么,只要对方不嫌弃他,肯与他踏实过日子就成。   不过,话说开之后,他心情没那么沉重了,麻利的帮着叶妙将午饭做好。   吃了饭,他和叶妙开始做南瓜饼,这一次秦劲没有动手,全程由他们俩上手,昨日的步骤他们记得清清楚楚,因此今日做出来的南瓜饼一点儿都不输给秦劲的手艺。   南瓜饼做好之后,秦劲用小筐盛着,端着去了黄春兰家。   黄春兰的男人名叫严胜利,严胜利的爹严祥便是五里沟的村长,秦劲到严家时,严祥正用小推车推着他的大孙子在院子里溜达。   秦劲不由笑了,黄春兰果然雷厉风行,昨日说要买小推车,今日就已经买回来了。   此刻,黄春兰正坐水井旁洗苹果。   严祥瞧见秦劲,一向严肃的脸上露出个浅笑:“秦劲来了啊,快坐。”   黄春兰也招呼秦劲坐下,还递给秦劲两个刚洗好的苹果。   秦劲将小筐里的南瓜饼递过去:“嫂子,严叔,你们尝尝,刚炸的,还热乎着。”   “哎哟,是用油炸的啊。”黄春兰瞧着十几个黄灿灿的小饼子,脸上的笑更多了些,等听说里面还加了糯米粉,不由啧了一声,得,看来是她占便宜了。   本想随手将南瓜送出去,结果现在占人家小年轻的便宜了,她立马抓起背篓,道:“我娘家的苹果今年卖不掉,就送过来了几十斤,正好你来了,你拎回去一些。”   “卖不掉?”秦劲想到今天自个儿买的小苹果,青红相间,脆脆的,不太甜,但绝对不酸,吃着挺有苹果味儿。   更关键的是:便宜。   这个时代不跟他上辈子似的一年四季都能见到天南海北的各色水果,此时一般都是本地种什么那便吃什么。   不过,即使如此,价格也不便宜。   这年头农户全都是靠天吃饭,很多人家只种庄稼都填不饱肚子,哪有多余的田地和精力去种果树。   量少,那价格就贵。   因此哪怕是本地的当季水果,一般也都在十文钱左右。   就像是枣子,别看普通,但新鲜枣子得十文钱一斤,干的更贵,若是做成蜜枣,那就和糖一个价了,普通农户根本吃不起。   但今日他买的苹果的确不贵,一斤才五文钱。而现在黄春兰说她娘家种的苹果卖不掉?   “怎么会卖不掉呢?”他忍不住打探。   黄春兰闻言叹气:“咱们东阳县距离京城近,往年县城的商户会收购咱们本地的苹果,等外地商队来了,就卖给外地商队,由外地商队送往京城。”   “但今年南边发了水,好些商队过不来,于是县城的商户就不收购苹果了。”   “这东西又不跟粮食似的能放个一年半载,担心坏掉,种苹果的人家就挑着担子四处叫卖,但我娘家那边好几个村子都种苹果,大家同时卖,价格自然就下来了。”   “我娘家舍不得贱卖,就送过来了几十斤,让敞开肚子随便吃。”   其实黄春兰的娘家并不以苹果维持生计,但每年靠着苹果,也能挣好几两银子。   往年将苹果集中卖给商户,一斤有个七八文钱,今年散卖却是五文钱一斤,辛苦不说,还不好卖。   好几个村子的人一股脑涌到县城,叫卖声遍布大街小巷,这种情形下,黄春兰的娘家干脆送了许多过来。   与其贱卖心疼,不如拿来给黄春兰做人情。   若无意外,黄春兰的男人严胜利就是五里沟的下一任村长。   秦劲听完黄春兰的解释,了然点头。   他盯着手中的苹果看了看,脑子里有了个新想法:“嫂子,我掏钱买几斤吧。”   “你这说的什么话,不值钱的东西,你拿去吃就行了。”黄春兰摆手,本就是她占了小年轻的便宜,哪能再让秦劲掏钱。   “嫂子,我是打算拿苹果做一样吃食。”秦劲笑着解释:“我是要拿去卖的,怎能白拿你的。”   “吃食,苹果能做什么吃食?”黄春兰好奇。   一旁的严祥也看了过来。   “叫果丹皮,但成不成也不一定,我也是听来的,我得先回家试上一试。”   “果丹皮?”   黄春兰自是不知道果丹皮是什么,但想到秦劲做出来的豌豆糕千张南瓜饼这些,那这个果丹皮肯定不会差!   她脸上显出笑容来:“既然你先要试一试,那更不能收你的钱了,你只管试。等真的试出来了,那再过来买。”   今年也不求挣多少钱了,能少辛苦点就成了。   而且,卖苹果还会耽误田地里的活计,上次她娘家兄弟过来送苹果,眉眼间是藏不住的忧虑,看得她也心烦牵挂。   若秦劲真能给她娘家的苹果寻一个出路,那她一定记着秦劲的好。   秦劲想要推拒,这时,严祥也开口,让他拿回去随便试。   这俩人话语真诚,秦劲便不再拒绝,他拎着半背篓苹果回了家。   其实,这果丹皮做不做都成,他的小摊子摆了月余,不算久,大众对豌豆糕还新鲜着。   但在黄春兰这边挣点人情还是很有必要的。   这是五里沟下一任村长夫人,能拉近关系自是要拉近关系。   正巧昨日买了糖,家中不缺原料,因此到家之后,他便开始做果丹皮。   赵丰拎上小铲子下地,秦安也跟了去,这样好糊弄朱二红。   很多水果都能做果丹皮,并不拘泥于山楂一种,将苹果洗了,切成块,去核,加糖,然后加入少量的水放到锅里煮。   煮的时候要拿擀面杖将苹果捣成泥,这里没有破壁机,只能用这种原始的法子。   等苹果泥能挂在擀面杖上,那就煮好了。   将饭桌搬到院子里,铺上油纸,把苹果泥倒在油纸上,然后摊平,不要太薄,太薄的话等晒好之后不好揭下来,容易断。而且会很韧,影响口感。   这种天气,晾晒一天就能成了,晒得太久水分流失,口感也不好。   “这么简单?”叶妙瞧着铺在饭桌上的苹果泥,有些不可思议。   “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先晒着吧。”第一次做,秦劲也不是很有信心。   他进灶房拿了个菜罩将苹果泥罩了起来,见叶妙还站在饭桌旁左瞧右瞧,顿时有些好笑,他伸出手臂揽着叶妙的肩膀往屋里走:“进屋歇一会儿。”   不知不觉就快傍晚了,时间真快。   叶妙冷不丁被圈到秦劲怀里,注意力立马从果丹皮身上转移,大白天的,竟、竟抱住了他?   他做贼似的立马往后看,院子大门敞着呢!   此时院子门口自然空无一人,他收回视线,扬起小脸看向秦劲,恰好秦劲也看了过来,俩人对视,他立马伸出手抱紧了秦劲的腰。   他劲哥主动和他亲近,他自然要回应。   眨了眨眼,他道:“上次娘给我的麻布,我做好一条裤子了,你试试?”   “好。”秦劲点头。   “还有你说的那个内裤,我也做好了。”说罢,叶妙不敢再看秦劲,视线盯向了秦劲的下巴。   秦劲明白小夫郎的意思。   自从那晚他主动亲了叶妙,叶妙胆子就大了,第二天晚上竟在熄了油灯之后主动亲他,好巧不巧还亲到了他的嘴巴上。   他是打算和小夫郎过一辈子的,小夫郎都主动成这样了,他哪能将人推开,于是那晚他就亲了回去。   这几日每晚睡前他们都要接吻,现在小夫郎这般模样,他笑了一下,将人搂得更紧:“好,你帮我试试。” 第20章 进城推销   进了屋子,秦劲在凳子上坐下,而后抬手拍了拍大腿。   叶妙脸红红,双手扶着他的肩膀坐下。   他将人揽在怀里,微微低头,去吻叶妙的唇。   叶妙抬起小脸,漂亮的眸子闭上,睫毛狠狠颤了几下。   已经亲了好些次,但每当被秦劲的气息环绕,他心里还是会怦怦跳。   温热的唇落下,他也张开嘴巴,口舌相触,他一下子就软了,心里满足的厉害,小脸不自觉就带上了笑。   双手慢慢从抓着秦劲的肩膀转为环着秦劲的脖子,渐渐的,他完全趴在了秦劲怀中。   这个轻柔的吻结束,他双眸含着些许水汽,但他牢牢盯着秦劲,脸上明晃晃的写着喜欢和依赖。   怎么会有接吻这么美好的事啊……   秦劲瞧着怀中脸蛋红扑扑的小夫郎,没忍住,低头在对方红润润的唇上又亲了一下。   小夫郎这下子从迷恋的状态里抽离,他双眸弯起,更加用力的环着秦劲的脖子,单薄的身子往秦劲怀里挤啊挤,似乎想挤到他身体里去。   担心小夫郎掉下去,秦劲收紧力道,将人抱得更紧。   小夫郎这下子满意了,乖乖趴在他怀中,平复着有些过快的心跳。   秦劲也暗暗吸了口气,他大手捏了捏叶妙的肩,并慢慢往下,一路来到屁股,随手捏了捏,还不等小夫郎有反应,便道:“平日里也不见你少吃,但肉长到哪里去了?”   “嗯?”叶妙一惊,立马道:“我吃得多吗?”   “不多,正常饭量。”   拳头大的窝窝头,一顿能吃俩,再吃些菜,喝点汤,这饭量不算小。   但小夫郎每日的活动量也大,家务活全包,抽空还要上山捡柴,这么一消耗,于是成亲一个月了,愣是没长肉。   抱在怀里还是有些硌得慌。   也就屁股上有点肉。   但这话可不能明说,免得小夫郎不顾饭量顿顿吃撑。   “以后做饭多放点油,别舍不得吃。”他叮嘱道。   “好。”叶妙脸蛋蹭了蹭秦劲的肩,应的很快。   “明日买只鸡炖一下。”秦劲又道。   “啊……”叶妙有些愣,不年不节的,炖什么鸡?   “给你补补。”秦劲说完转了话题,说起了田地里的事儿。   叶妙绷不住脸上的笑,整个人像是泡在了蜜罐里,秦劲说什么都应好,两人抱一起又说了会儿话,直到天色渐暗,他这才依依不舍的从秦劲怀里坐起身,该做晚饭了。   他的心思太明显,秦劲笑着又亲他一下:“咱们一起。”   他眼睛一亮,重重嗯了一声。   于是两人进了灶房,有秦劲盯着,今晚炒菜时他很是舍得放油,一大碗冬瓜用了一大勺子猪油去炒。   菜汁里的油花明晃晃。   这一碗冬瓜被吃得干干净净,赵丰拿窝窝头擦了擦碗底,将碗底擦得锃亮,这才端着碗进灶房。   他悄声问了叶妙,得知是秦劲让这么做的,他便没了话语。   是秦劲的主意就成。   虽说这女婿好,但家里毕竟欠着债,这么大手大脚的行径,可不能由妙哥儿做。   叶妙瞧着他阿爹的神色,藏不住话,将明日秦劲要买只鸡炖来吃的事说了,赵丰有些疑惑,但想到每日的进账,便点头道:“他天天半夜就起,的确辛苦,是得买只鸡补补。”   “劲哥说是要给我补补,他觉得我太瘦了。”叶妙努力控制脸上的笑。   这下子赵丰吃惊了,但他也很快就笑起来,道:“以后多听他的话,干活再勤快点。”   叶妙重重点头。   他在他劲哥跟前一直又乖又勤快。   第二天中午,秦劲果然提了一只小公鸡回来,足足有五斤,褪了毛,切块放到锅里炒,再添水大火炖,不一会儿香味就飘满整个院子。   快炖好时,叶妙掀开锅盖加了许多冬瓜和豆腐进去,大铁锅顿时满了。   他家如今可吃不起清淡的不加其他配菜的鸡汤,要他说,这铁锅还是小了,五斤的小公鸡,拔毛去血之后也有四斤,这么多肉,得用更多的菜去炖,这样大家才能敞开肚子好好吃一顿。   大火又烧了一会儿,锅里的肉终于熟了,秦劲将两只鸡腿找出来,又盛出一小盆端去老院。   等回来后,他将两只鸡腿夹到叶妙碗里,然后端起碗蹲院子里开吃——家里唯一的饭桌用来晾晒果丹皮了。   这公鸡是吃粮食长大的,肉不柴不腥,再加上叶妙的手艺好,因此吃起来滋味十足。   叶妙捧着大碗,也蹲到了秦劲身边,他现在觉得他走路都是飘的,哪怕嘴巴里塞满了肉,也控制不住的想要笑。   秦劲将他傻乐的样子收入眼中,也有些好笑,见他单手捧着大碗,便起身进屋拎了小板凳出来。   碗比小夫郎的脸都大,单手捧着太吃力了,还是将碗搁板凳上吧。   这下子叶妙心里更美了,哪怕大中午的,也顾不得热,非要紧紧挨着秦劲。   赵丰坐在灶房门口,瞧着这一幕,只觉得碗中的肉比从前吃的都香。   秦安蹲在赵丰身边,瞧着不远处紧紧挨在一起的两人,他眼中闪过羡慕,不过这羡慕很快消散,还是吃到嘴巴里的肉香啊。   下午,叶妙从河边洗了衣服回来,搬起小板凳守到了果丹皮身边,他一边教秦安针线一边盯着饭桌,直到赵丰和秦安该下地了,秦劲这才从屋里出来开始揭果丹皮。   这个过程要极其小心,免得整张的果丹皮碎掉。   将整张果丹皮揭下来后,卷成卷,然后切成手指那么长的小段,秦劲将这些小段递给赵丰叶妙秦安,让他们试吃。   苹果泥不是破壁机打出来的,不够细腻,因此做出来的成品表面不够光滑。   但卖相是不错的,瞧着润润的,吃到嘴巴里软糯又有嚼劲,酸酸甜甜,口感挺好。   “好吃。”叶妙一脸敬佩的看着秦劲。   赵丰也道:“味儿不错。”   秦安细细嚼着口中的果丹皮,有些舍不得咽,这种点心对他而言太珍贵了。   好吃!   秦劲自己也尝了块,以他的口味来说,还成,不惊艳,但对于此时的人来说,应是一道不错的吃食。   第一次试验,成功。   他端着盘子去了严家,好叫黄春兰也尝尝果丹皮到底是什么味。   顺带和黄春兰商议一下具体的购买事项。   为了让苹果泥顺利凝固,因此做的时候放的糖多了些,成本比豌豆糕要高。   豌豆糕都不怎么好卖,更别说是果丹皮了。   若真大批量的做果丹皮,那他得进城找那些点心铺子推销一下。   果丹皮的技术含量不高,但鲜果的时节更短,秦劲不指望这门生意能为他带来多少银钱,因此他也不怕被人研制出果丹皮的具体做法。   到了严家,果丹皮受到了严家人的一致欢迎。   严家富裕,能时不时买些点心,但果丹皮和传统点心不一样,属于蜜饯。   蜜饯价高,严家也就过年时买上一回,因此他们这会儿吃起果丹皮,只觉得新鲜美味,酸甜开胃。   得到了严家人的好评之后,秦劲便开始与黄春兰谈正事。   黄春兰的娘家在自家门前屋后种了些苹果树,这些苹果树每年大概有一千斤的产量,如今黄家已经卖了二三百斤。   具体还剩下多少斤,黄春兰得回娘家问一问。   这是一笔涉及到几两银子的大生意,黄春兰当即就要回娘家,她娘家在县城北边,需要穿过县城,这会儿出发,天黑前能赶到。   秦劲从严家回来,用干净的麻布包了一些果丹皮,他去了县城。   县城有三家点心铺,但他去了他常去的那家糖铺,这间糖铺主要出售蔗糖麦芽糖,顺带出售一些蜜饯,掌柜的姓牛,瞧着挺和气。   糖铺里卖的蜜饯是果脯类,种类单一,只有枣脯,苹果脯,杏脯等,果丹皮属于果丹类,对牛掌柜的铺子而言,属于新鲜吃食。   进了铺子,牛掌柜瞧见是他,立马笑着道:“看来秦小哥的生意不错,前两日刚买的糖这么快就用完了。”   秦劲笑着摇头:“掌柜的,我这次过来不是要买糖,是有桩生意想和您谈谈。”   “生意?什么生意?”牛掌柜起了好奇心。   “掌柜的先尝尝这个。”秦劲将背篓里的果丹皮递了过去。   牛掌柜接过,先放在手中仔细打量,而后才送入口中。   嚼了好一会儿,他笑着看向秦劲:“秦小哥,此吃食叫什么?”   “果丹皮,是用苹果做的。”   苹果做的?   牛掌柜有些意外,又低头看向手中那卷果丹皮,他刚才可没吃出苹果味啊。   “秦小哥,这生意你打算如何做?”   “我想着,我把这果丹皮做好,然后送到铺子里来,每斤我只赚上四五文钱,至于售价,全由掌柜的您决定。”   人家是城里的铺子,自家是乡下的,而且提供的不是原料,是成品,因此秦劲把自己的利润压得很低,免得牛掌柜拒收。   “嗯……”牛掌柜沉吟片刻,正要询问每斤的本钱是多少,这时,门口人影一闪,有客人进来了。   他看了过去,随后笑了起来:“谷小哥,来了啊,今日要买些什么?”   秦劲也瞧向门口,待看清楚来人,他也笑了,好巧。   “秦劲,你也来买东西啊。”谷南将手中的小推车拎进铺子里,瞧见秦劲,有些好奇。   “咦,谷小哥,你认识秦小哥吗?”牛掌柜有些意外。   “认识,他做的豌豆糕挺好吃的。”谷南说着拍了下手中的小推车:“这小推车也是他想出来的,厉害吧?”   “哎呀,那真是失敬呀。”牛掌柜这下子是真的惊讶了。   小推车突然就在县城里流行了起来,他守着铺子,一日能瞧见好些人推着车子从他铺子门口走过,他的小孙子也闹着想买。   他家老婆子揣上铜板去何木匠家,本以为很快就能买回来,结果想拿到成品得等上好几日。   销量这么好的小车子,竟是眼前的秦小哥想出来的,太意外了。 第21章 销量不错   对于有能耐的人,旁人总是会高看一眼的。   牛掌柜便是如此。   从前秦劲在他眼中只是一个普通的乡下后生,折腾一点小生意——真的是小生意,小到只能买明日所需的原料,想多买一日的都没本钱。   可渐渐的,这后生买的蔗糖多了起来,上一次更是一口气买了二百文的糖。   当时他就心生诧异,只在城门口摆摊,顾客大多是乡下的农户,可才月余,竟将生意做起来了。   是个有本事的。   但他当时绝对想不到,不过两三日,这后生竟会来他铺子里推销新点心,更没想到让县城众人争相购买的小推车也是他想出来的。   其实,刚才尝过果丹皮之后,他虽意动,但顾虑也不少,他铺子的客人大多是县城里的,就算他不嫌弃果丹皮,但万一其他客人嫌弃呢?   不过现在嘛,既然秦小哥本事的确不俗,再加上谷小哥这个县城人氏也是豌豆糕的常客,那这单生意就先接下了。   牛掌柜心中打定主意,他夸了秦劲几句,然后向谷南说明秦劲的来意,并示意秦劲让谷南也尝尝鲜。   谷南闻言很是惊讶:“秦劲,你这么快就想出新点心了啊?”   他说着将果丹皮放入口中,嚼了几下,随后点头:“味道不错。”   就是有些粘牙。   得了谷南的肯定,牛掌柜心中的顾虑消散不少,他对秦劲道:“秦小哥,待会儿咱们再细谈,你先等一等,我招呼一下谷小哥。”   秦劲嗯了一声,退到一旁。   谷南咽下口中的果丹皮,道:“我就是过来买些蔗糖,家中没糖了。”   没想到会在此碰到秦劲,实在是巧。   让牛掌柜给他称了两斤蔗糖,他又夸了小推车几句,这才走了。   谷南一走,牛掌柜便询问果丹皮的成本。   因着苹果里果胶含量低,想要使其凝固,便得多加糖,鲜果本就贵,糖也贵,两项相加,果丹皮的成本的确不低。   秦劲此次做了一斤的果丹皮,共用苹果三斤,蔗糖半斤,苹果按照五文钱算,三斤是十五文,半斤蔗糖是二十文。   也就是说,不算柴火人工,果丹皮的成本是一斤三十五文。   算上的话,那就是四十文。   他自己只要五文钱的利润,这么一来,他卖给牛掌柜的价格便是一斤四十五文。   牛掌柜听完此话,在心中过了一遍,随后点了头:“行,那先送来十斤试试吧。”   他铺子里的蔗糖、果脯差不多也是这个价格,这果丹皮胜在新鲜,味儿也不错,应该不愁销量。   不等秦劲高兴,他又特意叮嘱几句,要秦劲在制作时仔细些,里面切不可出现杂物,做吃食生意的,最忌讳不干不净了。   他不想坏了自家的招牌。   秦劲连声保证绝不会出现此等问题,若真有,牛掌柜只管拒收。   正事谈罢,秦劲又买了些蔗糖,然后回村。   牛掌柜盯着秦劲的背影捋了下胡须,心中满意不已,秦劲做点心所需的糖出自他的铺子,他做果丹皮的生意,实际上是从秦劲手里挣两份银子呀。   一夜无话,次日中午,黄春兰回来了,一同来的还有她娘家两位兄弟。   她一共带回来了二百五十斤苹果,秦劲全买了下来,一斤五文钱,一共一千二百五十文。   这些苹果能放上十天半个月,短时间不怕坏掉。   牛掌柜预定了十斤果丹皮,需苹果三十斤,秦劲想摆摊时出售一些,而且自家也得尝尝鲜,于是他做了十三斤出来。   家中只有一口大铁锅,不过,做千张用不到铁锅,而豌豆糕是凌晨时分做出来的,与果丹皮不冲突。   三十斤苹果,叶妙和秦劲齐动手,一个下午便将这些苹果转为了苹果泥。   接下来就是晾晒,秦劲将家中的柜子都搬了出来,也将三位哥哥家的桌子借了过来,果丹皮需要铺平晾晒,很占地方。   不过,他家的日常家具的确少了些,去年分家时,原身是单身汉,还懒散不爱干活,而且就住在老院隔壁,因此家中的各色物件先紧着三位哥哥。   唯一的那口大铁锅也是去年冬才置办的,秦老头编了半年的筐子背篓,这才在年前换了一口铁锅回来。   若家中不做生意,目前的这些物件也够使,但现在家中的生意越来越多,是时候找何木匠打些桌子柜子箱子了。   天气晴朗,十三斤果丹皮一日一夜便晾晒好了,秦劲将这些果丹皮从油纸上揭下来,卷成长卷,又切成小段,然后送去了糖铺。   牛掌柜仔细检查一遍,没发现有什么问题,便爽快付了银钱。   一斤四十五文,十斤便是四百五十文。   回到家,给三位哥哥家送去一些,等翌日再摆摊时,他带上了半斤果丹皮。   县城里也有不少人爱去城门口的大集买东西,这些人的购买力比乡下农户要高,秦劲暗暗祈祷,但愿他们喜欢果丹皮。   推着小推车到达城门口,将背篓表面的麻布掀开,他正要拿出木刀切一些试吃用的千张、豌豆糕,小摊前就来了一个人。   抬起头,见是熟人,他扬起笑脸打招呼:“陈掌柜,今日来得早,需要买些什么?”   眼前的中年人姓陈,经营着一家名为福来的小客栈,小客栈距离城门口不过百米,因此陈掌柜大多是在城门口的大集上采买菜蔬。   南边发了大水,如今城里的外来客比往年夏少了许多,福来客栈生意一般,陈掌柜每日采购的新鲜蔬菜不多。   但自打他推出千张,陈掌柜每日都会买上三五斤,算是他的大客户。   天色微明,视线已经能视物,陈掌柜弯腰,见盛着豌豆糕的陶盆里多了些红色的小卷,他有些好奇:“秦小哥,这是什么?”   “这叫果丹皮,苹果做的,酸甜口的,您尝尝。”秦劲拿刀子切了一段拇指长短的果丹皮,用筷子夹着递给了陈掌柜。   果丹皮成本高,他不打算搞试吃,但陈掌柜是大客户,也是果丹皮的潜在客户,因此这会儿他也不吝啬。   陈掌柜将果丹皮放入口中,慢悠悠咀嚼了几下,他神色没什么变化,但把果丹皮咽下之后,他道:“这些都给我包起来吧。”   他大儿子都到了说亲的年纪了,但他夫郎竟又怀上了。   三十岁的人了,这一胎着实辛苦,前段时间是吃什么吐什么,最近虽不怎么吐了,可胃口还是不好,这果丹皮酸酸的,还新鲜,从前根本没见过,他夫郎说不定会喜欢。   竟然要包圆,秦劲很高兴,拿出油纸将这半斤果丹皮包好,另外陈掌柜还买了五斤千张,这些加一起共五十三文,开门红。   秦劲有些遗憾,早知道多带些果丹皮过来了,家里还余下一斤多。   可惜这里没有电话,想继续售卖,只能等明日了。   收摊回到家,叶妙瞧见他,很高兴的道:“上午春兰嫂子来了,她买走了半斤果丹皮,玉成哥也买了二两,现在只剩下半斤了。”   “那下午再做些。”秦劲更遗憾了,早知道卖这么快,当时就该一口气做二十斤的。   如今天气虽炎热,但果丹皮里面放了不少糖,可以保存一周。   饭后,两人没有休息,搬出苹果准备做果丹皮。   叶妙抓着菜刀熟练的给苹果削皮,他小脸上挂着笑:“劲哥,咱家的生意选得好,下午我终于有正经事做了。”   三门生意,但竟互不影响。   还是他劲哥厉害。   秦劲点头。   可不是,这是他根据自家的家底和大集的主要客户特意选的。   不过,即便三管齐下,一日的进账也是有限的,果丹皮一斤他只能赚五文钱,送去糖铺的十斤他只能得五十文的利润。   而且这还不是一日的进项,万一这十斤果丹皮两三日才卖完,那这五十文需平摊到两三日中,也就是说,他每日的进项只比从前多十几文。   现在多了一个安哥儿,他还得给安哥儿发工钱,这么一来,果丹皮挣的那十几文还不够支付工钱的。   不过,安哥儿来了之后,他能腾出手来帮叶妙做果丹皮,还能抱着人说些闲话,这工钱他出得心甘情愿。   即便家里欠着债,但神经也不能一直紧绷着,过日子嘛,还是松弛一些好。   正思忖着,院子门突然被敲了几下,他扭头看去,见竟是牛掌柜牵着辆骡车在门口站着,他吃了一惊,赶紧起身:“掌柜的,您怎么来了?妙哥儿,快去给牛掌柜倒碗水。”   牛掌柜笑呵呵的摆摆手:“秦小哥,不用忙活,我说句话就走,家里铺子还开着呢。果丹皮卖的不错,如今只余下两斤,你多做些吧,尽早送过去。”   “卖这么快?”秦劲诧异。   “可不是,味儿好还新鲜,因此卖得快了些。”牛掌柜点头。   县尉大人家的小哥儿过生辰要举办小宴,他的丫鬟来铺子采买果脯,他推荐了果丹皮,那丫鬟觉得不错,便一口气买走了五斤。   今上午又零零散散的卖了三斤,如今只剩下两斤。   卖得如此好,想到苹果也就这个时节有,一旦苹果没了,那这门生意也没了。   恰好他知道秦劲是五里沟的,距离县城很近,因此他坐不住了,牵出骡车来了五里沟,一路打探着来到了秦家。 第22章 红红火火   牛掌柜此次预定了三十斤丹果皮,斤数较多,他主动给了六百文的订金。   他还贴心的带了十五斤蔗糖,一斤果丹皮需半斤蔗糖,三十斤果丹皮需要十五斤蔗糖,不愿秦劲进城买糖浪费时间,他就将所需的十五斤蔗糖带来了。   一斤蔗糖四十文,十五斤便是六百文,于是这六百文订金秦劲只是沾沾手,便又递给了他。   牛掌柜乐呵呵的走了,他就说嘛,能在秦小哥身上赚两份银子。   他给果丹皮的定价是一斤五十五文,他只赚十文,这个数字不高,但果丹皮是新鲜吃食,东阳县没有,若传开了去,那顾客上门时多多少少会买些其他吃食,他还能再赚些。   其实,就算顾客只买果丹皮,那这门生意也极好。   他只需要秦劲送货上门,那就有几百文的进账,这生意做得轻松哇。   送走牛掌柜,叶妙坐回刚才的小板凳上,抓起菜刀继续给苹果削皮。   秦劲则是从屋里又拎出一背篓苹果,准备洗一洗。   刚才他们打算再做五斤果丹皮,现在牛掌柜发了话,那就做三十五斤,多出来的五斤他零售。   刚才他向牛掌柜提及了此事,他卖得便宜,但牛掌柜并不介意,因为他在城外卖,不影响糖铺的生意。   能去他小摊子的顾客,极少会去糖铺。   三十五斤果丹皮,需要一百零五斤的苹果,从黄春兰手里买的苹果,一下子消耗了一半。   就是家中的锅灶不太够了,苹果太多,不能一锅出。   想了想,他去隔壁院子找王秀芹,打算把老院的大铁锅借来。   他和叶妙成亲时,院子东北角垒了个大灶,成亲后他每日忙忙碌碌,且想着家中小生意多或许某天就用上了,因此这口大灶一直没拆。   现在有灶无锅,他得借口大锅。   这会儿距离傍晚还有俩个时辰,此时借来,不会影响王秀芹做晚饭。   不过,他还得将老院的柜子借过来,不然没地方晾晒果丹皮,此次的果丹皮可是上次的几倍。   几个大衣柜搬来之后,少不得要仔细擦洗一下,免得牛掌柜挑剔。   杂活多,今日便秦安一人下地干活,赵丰留在家里帮忙,一通忙碌,三人终于在晚饭前将苹果泥晾晒了起来。   院子里摆满了桌子柜子,秦劲站在灶房门口,一边扒蒜一边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做得是几十两上百两的生意。”   叶妙正在剥葱,闻言几步来到灶房门口,道:“这挣得也不少。”   三十五斤果丹皮,一斤能赚五文钱,若是不包含柴火人工,那还能多赚五文,干柴的确不要钱,但人工有安哥儿,所以这部分就不算了。   但就算一斤只挣五文,那也是一百七十五文呢。   忙活一下午便能挣这么多,还不累,多好的生意啊。   秦劲闻言,笑着点头:“对,的确不少了。”   一口吃不成胖子,这钱,慢慢挣吧。   铺开的苹果泥经过一夜一日的晾晒,在次日傍晚顺利变成了果丹皮,秦劲称了三十斤,赶在城门关闭前给牛掌柜送了过去。   牛掌柜乐呵呵的告诉他,余下的两斤今天上午就卖完了,这三十斤来得正好。   一斤四十五文,三十斤便是一千三百五十文,减去六百文的订金,秦劲到手七百五十文。   揣着这些铜板回到家,晚饭已经做好了。他洗了手进灶房吃饭。   秦安得回家做晚饭,因此这会儿只有赵丰和叶妙在灶台前站着。   饭桌被征用了,他们得围着灶台吃饭。   瞧见他进来,叶妙立马道:“快来尝尝玉米,二嫂送来的,她家的玉米可以吃了。”   馍筐里放着几棒玉米,叶妙拿起一个递给他。   他接了过来,玉米棒子不大,但上面的玉米粒还算饱满,而且玉米味道很浓。   原身懒散,干活拖拖拉拉,他田地里的玉米是秦兵几个帮着种的,因此比秦文家的晚几天,目前还不能吃。   将玉米棒送到嘴边咬一口,虽不糯,但甜甜的,他点头道:“好吃。”   “等咱家的熟了,咱们也煮着吃。”叶妙说着也啃了一口,满满的玉米香盈满口腔,他忍不住又咬了一口。   双颊被撑得鼓鼓的,他嚼了好一会儿才咽下去,见秦劲已经快把手里的那棒啃完了,他又递过去一个,口里道:“二嫂说她家的玉米比咱们家早熟几天,掰玉米时她想借一下咱家的小推车。”   “用小推车掰玉米比较省力。”   之前虽然送给秦文李梅两个小推车,可他们夫妇有三个孩子,每个都能下地掰玉米,两辆小推车不够他们使。   掰玉米可是个辛苦活儿,掰时每个人拎着一个麻袋,掰下来的玉米扔到麻袋里,等麻袋满了,就背到地头放板车上带回来。   若有了小推车,那拎麻袋、背麻袋的力气可以省下来。   一个小推车可以放两个背篓,还算实用。   “好。”秦劲应下,小事儿,当然没问题。   李梅能想到这一点儿……算了,何木匠那里本就供不应求,就算其他人买了他的安利想入手,但何木匠根本赶不出货。   罢了。   他什么都不做,顺其自然。   进入七月份,天亮得晚了些,他不准备带油灯摆摊,因此出摊的时间也跟着晚了些。   这次他带了三斤果丹皮,吆喝时还特意点明,不试吃,且一次性得买二两,少了不卖。   没办法,一斤才赚五文钱,二两只赚一文,就这么点东西,再低就没办法卖了。   他调子起得这么高,倒是成功引起了很多人的好奇心。   手里银钱不宽裕的,好奇归好奇,但肯定不会买,二两起售,价九文。   九文,这能买一斤半的千张了,做成菜能吃三顿。   但也有人掏得起九文钱,豌豆糕和千张的味道都很好,这果丹皮应该也不差,秦小哥可是说了,这是苹果做的,一斤里面有半斤蔗糖,又是苹果又是糖的,味道能差到哪里?   这些人或爽快或磨蹭的拿出铜板尝鲜。   等到中午时,三斤果丹皮卖了两斤,还余下一斤。   秦劲很满意,收了摊,推着小推车走出去四五米,身后突然传来了陈掌柜的喊声:“秦小哥,留步!”   他转过身,见陈掌柜正迈着急促的步子走来,便顿住脚步。   今早上陈掌柜买了七斤的千张,比往日多些,但今日份的千张早就售罄了。   待陈掌柜来到近前,他正要开口,陈掌柜顾不得喘口气,立马问:“秦小哥,还有果丹皮吗?”   “还剩下一斤。”秦劲按下诧异,如实回答。   “给我吧。”陈掌柜松了口气,低头打开腰间挂着的钱袋子。   昨日他客栈来了几辆马车,还带着护院,像是大户人家出行。   这队人听口音是蜀地那边的,他让厨子做了个麻辣千张,饭后,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找上他,点名今日还要这道菜。   因此今早他特意多买了些千张。   商队下午便要启程,刚才一个小丫鬟跑来问他东阳县有没有什么新鲜点心,他讲了好几种,但那小丫鬟都摇头,蓦地想到果丹皮,他就匆匆跑来了。   幸好秦小哥还余下一些。   秦劲听完陈掌柜的解释,笑眯眯的将余下那斤果丹皮递过去,并道:“陈掌柜,我家住五里沟,家里应还有一两斤。”   也不是他不提牛掌柜,牛掌柜卖得贵嘛。   一斤贵十文呢。   陈掌柜闻言笑了:“好,我记下了,若真有需要,我差人过去取。”   秦小哥这话有理,若再有外地客,他的确可以买些果丹皮向客人推销,这样也能挣上几文。   而且,他夫郎也挺喜欢这果丹皮,等吃完之后,他肯定还要再买一些的。   另外一边,牛掌柜也很满意。   昨日县尉大人家的小宴结束之后,下午便有人来买果丹皮,那会儿铺子里没有,今日才能到货。   本以为无货会坏了这些人的兴致,结果今日来买果丹皮的丫鬟小厮络绎不绝,都是富户人家的,出手大方,最少也是买一斤,多了买三斤。   这么零零散散的卖,一日竟卖了二十斤。   这东西又不能久放,买回去得赶紧吃了,吃完就得再买。   于是今日轮到他赶在城门落锁前来找秦劲了,趁着苹果便宜,赶紧多做些,不然等苹果下市了,想挣这份银子只能等明年了。   秦劲原就打算明日再做些果丹皮的,现在牛掌柜来催,他便将余下的苹果全做成了果丹皮。陈掌柜那里也挺有市场的,下午时陈掌柜派了个小二过来,将剩下的一斤多果丹皮买走了。   苹果没了,他去趟了严家,要将黄春兰娘家的苹果全买了。   黄春兰听完秦劲的来意,惊了足足有五秒,随后就是笑得合不拢嘴,这下子她娘家人不用再走街串巷的叫卖了。   当日她真看走了眼,秦劲是个有大能耐的。   了不得。 第23章 有大事的确会和他商议   黄春兰又是连夜回了娘家,这几日她娘家兄弟忙着下地干活,倒是没有再挑着担子出去卖苹果,如今她娘家还余下四百多斤苹果。   得知秦劲要将这苹果全部买下,黄家人也都高兴不已。   他们又不是果农,卖苹果只是顺带,平日里还是以田地里的活计为重,上次秦劲一下子买走二百五十斤让他们缓了口气,他们便想着先下地干活,过几日再出去叫卖。   再者,万一秦劲做的果丹皮很受欢迎,那秦劲肯定还会再找他们买苹果。   抱着这种心思,他们也就没再动那些苹果。   结果还真叫他们把秦劲盼来了!   四百多斤苹果,自家留了点,余下全装上骡车运到了严家。   最终,秦劲买下了四百斤苹果,花了两千文。   黄家人高兴,他自个儿也高兴,皆大欢喜。   这一番交易,自然瞒不过村中人,况且之前秦劲向秦文秦力借桌子时也被人瞧见了,于是村人便知道秦劲又做了个新点心。   这天傍晚,秦安刚回到家,朱二红便黑着一张脸开始逼问果丹皮的事儿。   秦安还是那副木讷少言的样子,说他知道的也不多,因为秦劲叶妙只在下午做果丹皮,而他最近一直在干田地里的活儿。   这个解释并不能让朱二红满意,明明秦安在秦劲家干活,结果她竟是在村人口里知道秦劲又做了新点心,这安哥儿明摆着没尽心。   她口中骂个没完,秦安第一次顶嘴:“我不愿干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是你逼着我去的,你要是不满意,那我明日不去了,你自己去吧。”   这话一出,朱二红暴跳如雷。   要不是听村人说秦劲帮着安哥儿磨面粉,她怎会推荐安哥儿过去,她倒是想亲自过去探得秘密,但秦劲不会同意。   她随手抓起扫帚,准备去揍秦安。   这时,堂屋们吱的一声打开,秦书礼一脸不耐烦的走了出来:“娘,我难得回来一趟,不是说要炖鸡吗?”   这话一出,原本凶神恶煞的朱二红迅速变脸,立马笑道:“我这就让安哥儿去炖。”   说罢,又瞪向秦安:“快去后院捉只鸡炖了!”   秦安原本要跑,闻言脚下一转,朝后院走去。   原来是秦书礼回来了。   朱二红瞧着他,不满的骂道:“没看到你大哥?!哑巴了?”   “大哥。”丢下这俩字,秦安加快脚步朝后院走去。   朱二红正要继续骂,秦书礼拦住她,示意她进屋说话。   “娘,以后你待安哥儿好些,他年纪大了,有自己的小心思了,别让他和咱们家离了心。你不知道,秦劲做的那个果丹皮卖得可好了,我少东家也在买呢。”   “啥?”朱二红皱眉。   秦书礼的少东家,那可是砖铺的小少爷,人家锦衣玉食家财万贯,竟然也看得上秦劲折腾出来的东西?   “这果丹皮一斤五十五文,还是因着今年苹果便宜,明年价格只会更高。你多哄哄安哥儿,让他上点心,若真将这法子学会,那今后咱家可就发了。”   朱二红:“……”   她瞠目结舌,她只知道秦劲又做了新点心,还不知道价格,好家伙,一斤五十五文,上好的猪板油才二十五文一斤!   当下她也顾不上其他了,又细细询问了一番,心中有了主意。   于是这天晚上,在饭桌上,她破天荒的给秦安夹了一块鸡架,一脸笑容的让秦安多吃些。   吃就吃,虽说这鸡架上几乎没有肉,但也比只吃冬瓜强。   当朱二红改了策略,试图拉拢秦安之时,秦劲这边愈发忙碌了。   因为果丹皮的销量越来越好。   这年头交通不便,生产力也低,即便东阳县经常有商队经过会带来一些本地没有的新物件,但所谓的新,绝对跨不过这时代的局限。   生活总是一成不变,像是平静的死水,当这潭水荡起涟漪,甭管是小推车,还是味道不错的新点心,手里不差钱的都愿意掏钱尝试。   东阳县虽然不是大县,但也有好几万人口,再加上来往的商队,这么些人口去消耗三四十斤果丹皮,当真毫无难度。   而且,这三十四斤并非是一日的消耗,秦劲两日才能做出来三四十斤呢。   牛掌柜每每瞧见他,不是催他再勤快点,就是唉声叹气,这点心是看时节的呀,再不加把劲,苹果就下市了!   市场大得超出秦劲预料,但秦劲当真是有心无力,他自己也心痛呢。   这天晚上,洗漱之后进了屋子,见叶妙已经乖乖躺好,他来到床边,刚上床,还没躺下,叶妙就打了个滚来到他身旁,还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别急,我有事儿想和你商量。”他道。   叶妙顿时脸热,谁急啦?   “什么事儿?”他说着悄悄松开了双手的力道,似乎在说他真的不急。   秦劲有些好笑,抬手在他脸蛋上轻轻戳了一下:“我想让大哥二哥三哥也做果丹皮,怎么样?”   “嗯?”叶妙不由坐起身来,双眸睁大了几分:“为什么?”   “咱们每日做的果丹皮是有数的,可苹果的确不等人,与其白白浪费,不如让自家人将这份银钱挣回来。”   “我估摸着县城那三家点心铺已经开始琢磨具体的做法了。”   这话入了耳,叶妙心中一惊,蓦地想到从前在叶家,他那个父亲偶尔也会拿一些新鲜的花样让他试着绣。   商人嘛,旁人家出现了红红火火的东西,那自家肯定要模仿的。   而果丹皮的做法,实在是没什么技术含量,因为按照他劲哥的说法,其做法跟做山楂糕差不多,都是将果子做成果泥。   区别在于一个铺的厚一些,晾晒时间少一些。   一个铺得薄一些,晾晒时间长一些。   如此简单,怎么防住经年的老师傅?   至于会不会被秦兵几个抢走生意,这个倒是可以提前讲好,让这三家只做固定的量,比如说十斤。   这样三家加起来也就才三十斤。   不会对他家的生意造成冲击。   他对秦兵三人一直心存感激,当初成亲时,这三人二话不说就出了三两银子,都不担心他劲哥还不上。   要不是有他们三人,那这亲事就办不了了。   况且……   咳,他家人少,眼瞅着快秋收了,家里的田地只靠着他劲哥和阿爹,着实忙不过来,到时肯定要请三位兄长帮忙的。   各种思绪在脑中飞快过了一遍,他点头道:“听你的。”   “你不反对吗?”秦劲有些意外小夫郎的痛快。   “不反对。当初要不是三位兄长出银子,那你肯定不会这么快和我成亲。而且,以后还有很多地方需要三位兄长帮忙。”   秦劲挑眉,盯着一脸认真的小夫郎看了几秒,随后凑过去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小夫郎脑子转得快,拎得清,还知道感恩,自上次的伶牙俐齿之后,又一次让他意外。   夫夫,夫夫,要过一辈子的两人,若是价值观对不上,那肯定会有诸多争执和痛苦。   幸好小夫郎的脑回路与他一样!   这门亲事虽然是被迫的,但这夫郎,真真给了他惊喜。   心里实在是高兴,唇只是稍稍离开小夫郎的唇瓣,他便又亲了下去:“妙哥儿,你真是我的贤内助。”   察觉到秦劲毫不掩饰的欣喜,叶妙不由也翘起了嘴角,他顺势环住秦劲的脖颈,身子一扭,就坐到了秦劲的大腿上。   等秦劲的吻再落下时,他张开了嘴巴。   他心里头也高兴。   当初刚成亲时,他劲哥说今后家里的大事都会和他商议,他劲哥说到做到。   这种被重视的感觉实在是太妙了,妙到他脑袋晕乎乎,即便被秦劲亲着,身子也忍不住扭来扭去,反正就是想和他劲哥贴得更近一些。   他这么扭,秦劲又不是柳下惠,况且,秦劲这会儿对他的确……嗯,反正就是想承接住小夫郎的高兴,想让小夫郎更高兴。   他主动去解叶妙的扣子,洞房那晚太仓促了,他看来的那些经验,还有很多没用上。   经过多日的练习,他已经很会接吻了,咳,今日他就好好服侍自己的小夫郎。 第24章 卖豆腐乳   热。   叶妙觉得浑身要烧起来了。   烧得他脑子懵懵。   怎么就……   刚才他正傻乐着,比上次秦劲主动给他夹了俩鸡腿还乐。   上次吃鸡腿时他心里可美了,要知道其他夫郎、妇人若是有了好东西,都是紧着当家的,让当家的吃,因为男人力气大,要做许多活儿,得吃的好些。   可他劲哥却是毫不犹豫将俩个鸡腿给了他!   当时美得他都顾不上院中还有他阿爹、安哥儿,一个劲的往他劲哥身上挤。   可他心里也明白,其实秦劲有些把他当小孩儿,虽然秦劲只比他大两岁。   给小孩子夹俩鸡腿,也只是因为他劲哥是个温和的好人。   秦劲对他还是没什么夫夫间的喜爱。   可眼前……   都能为他做这种事了,应是开始喜欢他了吧?不然何至于此?   这个念头在心里绕啊绕的,直到秦劲漱口回来,又将他揽进怀里,还是没能散去。   不过,这会儿他脸蛋还在烧,从前他可没见过这种阵仗,真不知他劲哥是从哪儿学来的……   这个念头一起,心中顿时酸涩莫名,唇抿了好一会儿,觉得他劲哥已经快睡着了,他还是没忍住,轻声道:“劲哥?”   秦劲的确快睡着了。   他其实有些尴尬。   他觉得他又陷入洞房时的迷醉氛围里了,区别在于洞房那晚小夫郎在可怜兮兮的抹泪,今晚小夫郎则是高兴的恨不能生出尾巴摇来摇去。   反正就是想顺着小夫郎的意愿来,于是脑子一热,真就用上嘴巴了。   事后小夫郎躲在床里边当鹌鹑,他自己也有些不自在,于是漱口回来吹了油灯,什么也没说就将人抱进怀里准备睡觉。   现在小夫郎冷不丁的喊他,有些迷蒙的脑子立马清醒了。   犹豫两秒,他嗯了一声:“怎么了?”   “你……你怎么会这种花样的?”   本就不好意思,说到花样二字,叶妙几乎用上了气音。   “……听来的,男人凑一起总得讲几句荤话。”   “这样啊……”叶妙松了口气,随即有些懊恼,他在瞎想些什么!他劲哥从前只是贪吃懒做,除此之外,并无旁的坏毛病。   心里内疚:“劲哥,我、我也伺候你一回吧。”   说罢,身子就要往下出溜。   秦劲忙抱紧他:“傻子,我心甘情愿。”   “我也甘愿!”叶妙急急道。   “我知道。”秦劲将人抱紧,他现在对小夫郎还不是恋人间的喜欢,哪能让他为自己做这种事儿,比自己小七岁呢。   他又道:“我是想让你高兴,刚才高兴吗?”   “高兴。”叶妙声音细弱蚊蝇。   “那就好。睡吧,明天就要卖豆腐乳了,你得帮我将小推车推过去,还要和我一起摆摊,期待吗?”   “期待!”叶妙闻言,眼睛亮了。   家里的豆腐乳终于做好了,可小推车只能放两个背篓,一个装豌豆糕,一个装千张,豆腐乳没地方放,经过他的强烈要求,秦劲终于同意明日让他跟着去摆摊。   紧张。   躁动。   “那快睡觉,免得明天打瞌睡。”秦劲说着将他脑袋按在自己心口。   这个姿势并不舒服,但叶妙这会儿一半心思是明日的摆摊,一半是秦劲,两种心思缠一块,没多久他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秦劲已经穿好衣服下了床,他揉了揉眼睛,一骨碌坐起身,赶紧起床。   简单洗漱之后,他做豌豆糕,秦劲和赵丰去买豆腐脑。   花了快俩个时辰将豌豆糕和千张做好,吃了早饭,他用小推车推着豆腐乳,秦劲推着豌豆糕千张,俩人快速朝城门口而去。   到了城门口,叶妙乖乖待在秦劲身旁,秦劲一个口令他一个动作。   其实他将豆腐乳送来后就可以回家了,虽说有三样吃食,但秦劲一人即可,根本用不着他。   但这会儿天色未大亮,秦劲不放心他一人回去,就让他先待在这里。   秦劲将试吃用的豆腐乳、豌豆糕、千张切好,不等他吆喝,就有人上前来。   他这个小摊已经有了些许名气,最近都不咋吆喝了。   面前站着的是三个妇人,各个都挎着篮子,衣着简朴,还不等他说话,个子最高的那个便问:“你就是卖千张的秦小哥吧?”   “是的,我就是秦劲,这千张是刚出来的,嫂子您要买些吗?可以免费尝一下。”秦劲笑着道。   “尝尝吧。”那妇人点头。   余下的俩个也点头。   等她们将千张吃到口中,没等秦劲再说话她们就掏了铜板。   其实她们早就听说过千张了,是她们同村的人买的,味儿不错,比豆腐好吃,有些像肉。   她们对此半信半疑,如今真吃到嘴巴里了,的确比豆腐好吃,至于像肉这一点儿,可能炖好之后才能尝出来。   但这并不妨碍她们掏钱。   快秋收了,秋收之前没时间再来赶集,今日不仅要买些千张,还得割两斤肉,秋收活儿重,不吃些带油水的根本熬不住。   给钱的时候,瞧见盘子里红通通的小块,首先说话的那个妇人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豆腐乳,豆腐做的,算是小咸菜,可以就着粥、饼子一起吃,一文钱一块,要尝尝吗?里面加了酒、辣椒粉花椒粉胡椒粉肉桂粉,味道很独特。”秦劲解释。   一文钱一块?   三个妇人都被唬了一跳。   一斤豆腐被切成八块,一块一文钱,这么一小块就要一文?   那么大一张千张也才一文呢!   问话的妇人想也不想的摇头:“算了。”   她接过叶妙递来的千张,转身就要走。   反正不打算买,她不好意思尝。   “没事,免费品尝。三位嫂子,来,尝尝看,我新做的,不买也没事。”秦劲热情招呼。   三位妇人见他说的真诚,没有鄙视、看不上等神色,就顿住了脚步。   她们接过秦劲用筷子递来的小块豆腐乳,还没送到嘴边就闻到一股酒味,等送入嘴巴里,麻辣咸香的多层次滋味立马就在嘴巴里蔓延开。   她们瞬间明白,里面的确是加了不少调料。   一文钱一块,倒也没有胡乱要价。   不过,味道有些怪,吃不惯。   其中两个妇人尝完之后没有说话。   高个子妇人犹豫两秒,道:“给我包两块。”   有酒味,或许她家男人会喜欢?   其实她吃着也还行,要不是贵,她肯定多买些。   叶妙闻言,立马拿起玉米叶,麻溜的从陶罐里夹了两块出来,细心包好,然后递给了高个子妇人。   还是他劲哥有办法,眼前这位大嫂本不打算买的。   送走三位妇人,他看向秦劲,正想要夸一句劲哥厉害,这时,摊子前又有了人。   他当即把这四个字咽回去。   他家生意的确不错,都不用吆喝,顾客自动上门。   这会儿是最忙碌的时候,乡下的农户甚少有闲情逸致去闲逛,他们来到大集上都是直奔目的地,因此他家客似云来。   不过,豆腐乳卖的不如千张好。   千张六文一斤,豆腐乳八文一斤,贵上两文,赶得上活鸡的价格了。   没办法,里面加了酒和大料,成本高,一斤他们只赚三文钱。再者豆腐乳口味独特,喜欢的会很喜欢,比如他阿爹,但不喜欢的,那是一口都不愿吃,比如他。   因此他也不强求,反正能保存许久,慢慢卖吧。   他负责给客人包装食物,包的又快又好,玉米叶子互相缠在一起,哪怕不用绳子也不会散开。   正低头给客人包千张,听到秦劲喊陈掌柜,他便抬眼看去。   这就是开客栈的陈掌柜吗?   陈掌柜瞧见叶妙,也有些意外,倒是不知秦小哥竟然有这么一位夫郎。   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豆腐乳上,可以佐粥?   接过豆腐乳细细品了一会儿,他从怀中拿出帕子擦了擦掌心的红汁:“先给我来三斤吧。”   客栈里的佐粥小咸菜的确该上新了,这豆腐乳能保存许久,可以买多些。   陈掌柜要得多,倒是让秦劲犯难了,豆腐乳不能挤压,会变形。   陈掌柜看他犹豫,笑呵呵的道:“待会我让店里的小二拎着罐子过来买。”   秦劲松了口气:“这再好不过了。”   有了陈掌柜这个大客户,等太阳升高,豆腐乳一共卖掉了五斤,比秦劲预料中的好。   抓起水囊喝了口水,他从钱袋子里数出五十文钱:“难得来一趟,你去前边逛逛,别舍不得花,想吃什么尽管买。” 第25章 豆腐乳、灌袋器   叶妙瞧着那些铜板,摇头:“不用,我在这儿帮你。”   看,又把他当小孩儿哄了。   “这会儿没多少客人,你去逛逛。”   秦劲抓住他的手,将那一大把铜板往他手里塞。   他一只手根本抓不住,便赶紧用上另外一只手捧着这些铜板。   “忘了将之前的小钱袋带来了,明日你带上。”秦劲又道。   “不用,哪能天天逛。”叶妙又摇头。   五十文也太多了。   “自打成亲你就一直待在家里,早该出来透透气了。快去。”秦劲说着将装着豆腐乳的陶罐从背篓里拎出来放到小推车的另外一个桶架上,然后将背篓递给他。   他抬眼去瞧秦劲,对上秦劲温和的神色,小脸上不由就带上了笑。   他劲哥总是能说到他心坎上。   原本不觉得有什么,毕竟他从前也是被圈在叶家,他早已经习惯足不出户的日子。   可现在他心里长出了小钩子,让他的确想在大集上四处逛一下。   将秦劲给他的铜板放回去,他又数了二十个出来,揣上这些铜板,他抬步朝城门口走去。   这里有很多摊子,大多数是农户在出售自家的蔬菜、手工物件,这没什么好瞧的,蔬菜都是寻常蔬菜,编的手工品也比不上小推车精妙。   至于那些吃食摊子,他挨个看了过去,最后买了四个糖糕回来。   这糖糕是先把面粉用热水烫熟了,然后裹上糖放油锅里炸,这样炸出来的糖糕里面软糯,外层酥脆,口感极好。   就是有些贵,小小一个就要四文钱。   买回去后递给秦劲一个,余下俩个他用玉米叶子包好,准备带回去给他阿爹和安哥儿吃。   秦劲接过糖糕,问:“怎么不多逛一会儿?”   “没什么瞧的。等以后清闲了,咱们俩一起逛。”叶妙说罢将糖糕送到嘴边咬了一口,油滋滋,甜滋滋,他三两口就吃完了。   看叶妙吃得香,秦劲也将自己手里的那个糖糕吃了。   从前他觉得这东西油腻,只偶尔吃一次,穿越之后家贫,油水少,这会儿将手里的糖糕吃完,他只觉得比上辈子时吃的所有糖糕都美味。   他对叶妙道:“若是喜欢,那明日就做这个,多炸几个,吃个尽兴。”   “已经解了馋了,等以后想吃了再炸。”   这东西哪能天天吃,又是糖又是油的,过日子要节俭。   看出小夫郎的心思,秦劲没有再劝,罢了,这个做起来麻烦,若真要做,那就顺便再做个油炸糕。   油炸糕里面的馅是豆沙,小夫郎应该会喜欢。   上次从王家买的豌豆还没用完,他已经好些天没去粮铺了,粮铺和糖铺在同一条街上,下次去糖铺时,他顺道去粮铺买些红豆回来。   看了眼天色,他催叶妙回家,并叮嘱他路上小心。   叶妙嗯嗯点头,是得回去做午饭了。   家里一堆事儿,明日可不能停留这么久了。   叶妙回家之后,大集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待到晌午,千张和豌豆糕都卖完了,今日带来的十斤豆腐乳还剩下四斤。   除了陈掌柜的三斤,余下零散着卖了三斤,销量还成。   包子摊的刘老板见他要走,趁着摊前没顾客,就走过来买了半斤。   刘老板早被他的吆喝声吸引,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好奇心。   人家屡次支持自己的小生意,秦劲自个儿倒是一个包子都没买过,想到上辈子常吃的麻辣豆腐包子,他便指点了刘老板几句。   豆腐便宜,普通农户也吃得起,这种馅新鲜,包子摊上的包子几年如一日,该换换口味了。   回到家,吃了午饭,他去了隔壁老院。   让秦方秦圆俩个小子去将秦文秦力喊来,随后他把四兄弟一起做果丹皮的打算告诉给了秦兵。   秦兵宋来娣、秦老头王秀芹都吓了一跳,只有年纪小的秦思、思哥儿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他坐在小板凳上抓着秦劲刚才给他的瓜子,一粒一粒嗑得很香。   “小劲,这是你的生意,你和妙哥儿自己做,给我们干什么?是不是谁说什么了?”秦兵眉头拧出了好几条皱纹。   王秀芹也皱眉道:“别听旁人瞎咧咧,你大哥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清楚,你和妙哥儿安心做你们的生意,不用理会旁人的话。”   “大哥,娘,旁人没说什么,纯粹是我和妙哥儿忙不过来,而苹果又是个看时节的。”   秦劲笑着解释缘由。   秦兵这话听得他十分熨帖,朱二红变着法子想打探果丹皮的方子,他主动送到秦兵跟前,秦兵不但不要,还担心旁人挑拨。   这才是亲人呐。   他这决定没错。   老实巴交的汉子,勤快,对家人也没得说,这种人不该一直被贫穷笼罩,他连从前没什么来往的安哥儿都能拉扯一把,更何况是秦兵这位亲大哥。   这方子他给的心甘情愿。   于是他故意往严重里说,又重点讲了他自身的无力,好让秦兵夫妇以及秦老头王秀芹明白,这生意若是秦兵三人不做,那他也做不了,而且还有可能会便宜别人。   便宜旁人肯定不如便宜自家人呀。   若是担心影响他的生意,那三家先少做些看看情况,比如说,两日做十五斤。   再加上他自家做的,就按照二十斤算——他得把借来的桌子柜子还回去,这么一来,就没地方晾晒果丹皮了,他自家的产量肯定要下降。   自家的二十斤加上三兄弟的四十五斤,这便是六十五斤,若是县城两日之内能消耗掉他们兄弟所做的六十五斤果丹皮,那秦兵三人就提高产量。   反正他和妙哥儿是无能为力了。   他们还得忙其他生意。   他讲完这话,秦兵宋来娣、秦老头王秀芹全都凝眉沉思。   被秦劲这么一分析,他们只觉得若是他们不做这生意,不仅他们自个儿亏钱,秦劲也会亏钱——万一县城那三家点心铺琢磨透了果丹皮的做法,那秦劲的生意可就受影响了!   虽然秦劲说这方子是他听来的,但谁让整个东阳县就这独一份呢,在他们看来,这就是秦劲想出来的方子!   自己小弟/小儿子想出来的方子,凭什么要被旁人轻易拿了去?   正沉思着,院门口传来了说话声。   秦文李梅夫妇来了。   秦劲刚要开口,秦力宋欣夫夫也来了。   正好,省得他再解释一遍,等这四人坐下,他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秦文秦力宋欣都是老实的性子,整个秦家,就李梅最爽利,做什么都风风火火的,她只是略一思索,便开口道:“小劲,既然不干这生意只有害处没有利处,那我们听你的,咱们下午就进城买苹果。”   “还是二嫂痛快,我和你们一起去,买回来后我教你们如何做,今日做了,明日傍晚就能给牛掌柜送货。”秦劲笑着点头。   “这……”秦文忍不住抬手碰了碰李梅的袖子,爹娘还没发话呢他媳妇怎么就点头了。   “二哥,我知你们是不愿占我便宜,可从前你们对我照顾颇多,以后我仰仗你们的地方也不少,哪能只让你们付出我不回报?这么处下去,别说是亲兄弟了,就是亲爹娘,那也要寒了心。”   “有来有往才能长久,况且这果丹皮也挣不来大钱,平均下来一日也就是挣个三四十文,而且还不是天天挣,这生意估摸着只能再做半个月了。”   “你们别想着是占我便宜,这点儿钱算什么占便宜?安心拿着吧。”   秦劲这话落,一院子寂静,年长的几人心里都很欣慰,他们就说嘛,小劲迟早有长大的那一天,也不枉他们从前偏疼。   同时还有些心动。   一日三四十文?好家伙,这可不是小钱,农闲时秦兵秦文秦力进城给人做工,哪怕是最苦最累的扛麻袋,一日也就是挣这个数了。   现在待在家里就能挣来这么多,还能连着挣半个月!   好大一笔进账啊。   王秀芹眼眶红了,但脸上挂了笑:“小劲说的有道理,都是亲兄弟,甭分得那么清了,你们待会儿就去买苹果,今日就将果丹皮做出来,别耽误明日给人家糖铺送货。”   王秀芹发了话,秦兵秦文秦力不再反对,他们当即回家拿钱。   不仅要买苹果,还得买糖买油纸。   这生意虽小,但成本的确高,用的全是好东西。   县城里叫卖苹果的人有不少,他们各自买了一背篓。背着回了村,他们先来了老院,由秦劲教他们做果丹皮。   看完整个流程,他们彻底信了秦劲的话,这的确没什么技术含量啊……就是把苹果煮熟,碾成泥,铺开晾晒就完事了。   如此简单,小孩子都能一学便会。   指导完秦兵夫妇,秦劲又分别去了秦文秦力家,等他教完,已经是傍晚了。   今日叶妙和赵丰也做了些果丹皮,但只做了二十斤,下午时他将秦兵三家的桌子柜子还了回去,没地方晾晒,只能降低产量。   少就少了吧,这几日天天忙得脚不沾地的,正好歇一歇。   叶妙也是这般心思,虽说多多挣钱才能安心,但既然决定将果丹皮生意分出去,那再说一些有的没的就伤感情了。   况且,他之前答应要指点安哥儿针线,现在清闲了一些,正好兑现之前的话。   一日后,秦兵三兄弟的果丹皮都成功卷成了卷,四兄弟加一起共有六十五斤。秦劲和秦兵背上这些果丹皮,两人一起去了糖铺。   牛掌柜已经认识秦兵了,他仔细检查了秦兵带来的货,发现这些果丹皮的品质与秦劲的一样,便爽快付了银钱。   果丹皮两日才能出一次货,从前只有秦劲一人供货,根本不够卖。现在产量提高了不少,这下子……   嗯,果丹皮应该再火爆一些,因为这点心估摸着只能再卖半个月了,苹果下市之后,想吃也没地方买。   明年商户正常收购苹果,价格肯定要比今年贵不少,七八文一斤呢,苹果贵了,果丹皮的价格定然也要提高。   所以,现在不买,那只能等明年买高价果丹皮了!   秦劲秦兵不知道牛掌柜的算盘,兄弟俩走在回家的路上,秦兵掂量着手中的铜板,心中一片火热。   这生意也太好做了,只是把苹果熬成泥,然后就挣了七十五文?甚至都没耽误田地里的活计!   他活这么大,还从未挣过这么轻松的银钱!   他看向秦劲,激动感动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忍不住重重拍了秦劲两下:“小劲,我真不知该如何谢你。”   “大哥说这些做什么?从前你帮我,我哪次说谢了?”秦劲笑着道。   “那我也不说了。”   秦兵心中畅快,忍不住也笑。   小弟的好,他记在心里,今后遇见能帮忙的,他一定尽力帮。   回到家,他将秦文秦力的那份钱给两人送去,这俩人同样是激动和感动,但让他们更激动的还在后边。   牛掌柜那番半个月后下市、明年涨价的宣传很有效果,大户人家在意半个月后就吃不着了,小户人家是两点都在意,既然快吃不着了,那现在肯定要多吃。   苹果温和,什么体质的都能吃,而且稍稍多吃两卷也不怕吃坏肚子。   于是购买者众多。   原本对果丹皮不感兴趣的,被这么一宣传,也忍不住想买点尝一尝,毕竟半个月后就吃不着了嘛。   这么一来,两日六十五斤的产量,又供不上了。   牛掌柜催着秦家兄弟继续提高产量,一日最起码要做二十五斤。   二十五斤,一斤赚五文,那就是一百二十五文!   两日赚一百二十五文,这简直不敢想。   其实吧,认真来说,他们仨根本不在意那点儿人工,赚钱嘛,肯定要出力气的,不出力气怎么赚钱?   在他们的意识里,根本没有人工费这个概念。   再者,他们自家的孩子都大了,可以上山捡柴,于是这柴火钱也省下来了。   反正只要不让他们出钱,那这部分就不能当做本钱——油纸可重复利用,就不计较了。   因此,只算苹果和白糖的成本,那一斤就是三十五文。   卖给牛掌柜是四十五文,一斤他们其实是挣十文的。   二十五斤,那就是二百五十文!   两天挣二百五十文,天下间竟有如此好事,他们做梦都差点儿笑醒。   但这话他们只敢对自己枕边人说说,连孩子都没告诉,他们怕小孩子管不住嘴巴,被人套出话来。   这利润太高了,自家人偷着乐就行了,财不露白,可不敢叫村人知道。   这生意大大的可行,秦兵秦文秦力商议了一下,每个人各拿出一两银子,准备多多购买苹果。   现在的苹果虽便宜,可苹果只会越来越少,等下市时,那价格定然要升上去,物以稀为贵嘛。所以现在得多买一些,反正不容易放坏。   秦劲知道后,又还了他们一两银子,最终他们各拿二两银子去购买苹果。   其实秦劲想让他们买更多的苹果,但他们手里没银子,之前秦劲成亲时拿出来的那三两银子,已是他们的大半家底了。   秦劲自个儿也没银子,秦劲一开始每日只有几十文的收入,也就是全力做千张之后,每日的入账才多起来,有个二百二三十文。   但如今还了三两现钱,他手里的银钱也没剩下多少了。   秦劲仔细考虑了一下,最终按下了让宋来娣李梅宋欣回娘家借钱的念头,做生意嘛,不能太冒进,二两银子能买四百斤苹果,这么多苹果砸手里可不好,先把这些换成银钱再说。   若过些时日苹果涨价,那就少赚一些,反正总能赚的。   秦兵秦文秦力也是如此想法,要不是秦劲劝他们,他们只肯拿出一两银子买苹果,家底太薄了,他们承担不起任何风险。   而且,他们也没那个魄力。   换做是从前,让他们花一两银子的本钱去做生意,他们决干不出这事儿。   秦家兄弟买的苹果得用板车拉回来,这少不得被村人瞧见。   再者,晾晒果丹皮时得在院子里晾晒,村中人又喜欢串门,旁人一进院子就能瞧见太阳底下的果丹皮,这根本瞒不住。   于是很快全村人都知道秦劲带着三位亲大哥一起发财,连果丹皮的做法都教了。   朱二红得了消息,肺都要气炸了,等秦安回了家,她立马就骂上了。   胳膊肘往外拐的赔钱货!   骂完秦安又骂秦劲,这懒蛋现在当真是狡猾奸诈,秦家四人一起做果丹皮,她就是将方子偷过来,那又有什么大用?   秦兵几个一个劲的哭穷,说辛辛苦苦忙碌两日,一斤只能挣五文钱。   她难不成要降价,一斤只挣四文钱?   她降价的话,秦兵几个肯定也会降,反正对农家人而言,只要有一文钱的赚头,那这生意就能做。   若利润真降到了一文,那她拿什么发财?!   越想越怒,她顿时生了将安哥儿叫回来的念头。   不过,想到那日秦书礼劝她的话语,她最终收了念头。   安哥儿明显有自己的小心思了,若想让安哥儿嫁人之后愿意贴补娘家,那她现在肯定不能再跟从前似的动辄打骂。   唉,气死。   这么一个嫁不出去的赔钱货,还得她费心思去讨好,真是白生了他,还是小子好!   朱二红的嘘寒问暖,让秦安只想翻白眼,人家妙哥儿赶集时都想着给他买一个糖糕,朱二红这个亲娘却是只会耍嘴皮子,这家里属于他的活儿是一点都没少。   他脑子又没坑,才不会帮她偷方子。   叶妙只跟着秦劲去了两次大集,秦劲便不让他再去了。   日上三竿时,他得自个儿回家,这时候又不跟秦劲上辈子似的很多路上都挤满了人,担心会被登徒子摸清楚他自个儿回家的规律,秦劲便不准他再去了。   这让他有些不高兴。   明明才说了希望他不要总待在家里的。   小夫郎生气了,秦劲只得将人搂进怀里,又是亲又是夸他长得好看行人总是瞧他,哄了好一会儿,这才把人给逗笑了。   叶妙心里是真不气了,不去就不去,他劲哥肯承认他长得好看就行。   之前他劲哥对他的脸无动于衷,他暗暗气馁了很久,哼哼,现在终于发现他长得美了。   他不懂什么恃美行凶,但再和秦劲独处时,他忍不住凑得很近,好让秦劲看明白他长得到底有多精致。   甚至他还想化妆,成亲前王秀芹给他买了胭脂水粉,但他一直没用过。   不过,想到家里还有他阿爹和安哥儿,他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小夫郎总是将那张漂亮的小脸怼到自己眼前,秦劲自然是好好欣赏,他从不否认叶妙长得好看。   但从前真没这份心思,即便被惊艳到了,也只有单纯的欣赏。   不过这会儿瞧着小夫郎,他不是动手捏一捏,就是低头亲一亲,反正怎么瞧都是顺眼的。   秦劲这种反应,让叶妙又美得心里冒泡,都开始喜欢他的脸了,距离喜欢他这个人还远嘛?   他自己的品行,可比脸优秀哦。   嘿嘿~   日子一日一日的往前走,每日清晨,由赵丰推着小推车帮秦劲将豆腐乳送去城门口,豆腐乳这个新吃食,虽比不得千张,但也挺受欢迎。   他自己也挺喜欢豆腐乳,做这东西不需要动用锅灶,做好之后用陶罐装着就能带去城门口售卖,如此便捷,很适合他这样的摆摊人。   陈掌柜一开始只是想着要给自家的客栈多添一道小咸菜,等将豆腐乳买回去了,连着吃了三天,慢慢就品出滋味来了。   口感绵密细腻,醇厚独特,再加上秦劲试了好几次才调出来的大料,整一个越吃越上瘾。   他最爱的吃法是拿一个刚出锅的热馒头,掰开,往里面放两块豆腐乳,一定要用筷子将这两块豆腐乳抹平,好让馒头里面都沾上豆腐乳。   抹平之后,一口咬下去,馒头的暄软麦香,配上腐乳的麻辣香醇,当真是令他一口连着一口,痛快的干掉三个大馒头。   粗茶淡饭。   但犹如吃了大鱼大肉,心中一片满足。   于是他再来到摊子前买千张时,便想和秦劲唠几句。   秦小哥了不得啊。   秦劲见他是真的喜欢,便又说了豆腐乳的其他吃法,除了佐粥、就馒头饼子,炖菜时也可以放一些,有一道名菜叫腐乳烧肉,味道极好。   还有,吃热锅、也就是火锅时也可以当作蘸料,腐乳蘸料的受众虽比不上芝麻酱、油碟,但人气也不低。   当然,现在天气热,人们甚少吃热锅子,但他推荐陈掌柜试上一试,口味着实不错。   陈掌柜将秦劲的话记在心里,回去之后便让厨子按照秦劲的法子做菜。   他客栈里的厨子,其手艺虽比不上酒楼的大厨,但水平也不低,试了三四次,便做出了令他满意的口感。   至于那个蘸料,这个好说,他让厨子煮了些青菜、肉片,然后将调好的腐乳蘸料往里边一拌,那口感的确出众且令人难忘。   既然确定了豆腐乳用途广,他便打算多采购一些腐乳。   此次秦劲一共做了三十斤豆腐乳,自家留一些,零售一些,陈掌柜问他时,他手中的量已不足五斤,且下一批最起码要等到十日后。   陈掌柜被他吓了一跳,二话不说,立马就将剩下的包圆了。   做生意的,小半个月才出一次货,如此麻烦,当初怎么不多做一些呢?一次三十斤,光是当小咸菜都不够,更别说他还要拿来做菜了。   他叮嘱秦劲下次一定要多做些,为了让秦劲上心,他给了秦劲二百文订金。   秦劲揣着铜板回家,午饭后去张齐家买豆腐脑时,顺便买了六十斤豆腐。   不是他不想多买,是他家着实没地方,家里的桌子柜子都拿去晾晒果丹皮了。   这日中午,秦劲回来时,背篓里有十个胖乎乎的大包子,包子底部有红油渗了出来,瞧着挺有食欲。   叶妙接过背篓,好奇道:“怎么想起买包子了?”   还买这么多,想吃的话,可以让他蒸,比买着吃实惠。   “不是我买的,是包子摊的刘大哥送的,上次我指点他做麻辣豆腐包子,他做出来之后很受食客喜爱,生意比从前好了些,于是他就给了这些当谢礼。”   秦劲解释。   “那刘大哥人还挺好的。”叶妙一下子就笑了起来,不花钱的包子,他喜欢!   一旁的赵丰、秦安听得这话,也点了点头,这刘老板的确不错。   “还是劲哥厉害,随口一说就能让旁人的生意好上几分。”夸完刘老板,叶妙双眸亮晶晶的夸秦劲。   秦劲蹲在水盆前洗手,闻言道:“我也是从咱家的豆腐乳上得的灵感。”   “说起来,下午我得去一趟县城找何木匠。”   “找何木匠做什么?”叶妙问。   “打个架子用来捂豆腐乳。”这门生意可是要长长久久做下去的,不容易被模仿。   再者,多层置物架好处多多,即便不做豆腐乳也用得上。   另外,快秋收了,他想找何木匠打个灌袋器。   灌袋器,顾名思义,这是用来辅助麻袋装东西的,这是小玩意儿,比小推车简单,但用途挺大,他小时候回乡下爷爷家,碰到秋收粮食装袋,那得有人撑着袋子。   他年纪小,这活儿只能他干。   他每次都会被粮食里的尘土洒得灰头土脸。   若是有了灌袋器,将袋子装灌袋器上,那不仅能解放出一个劳力,也不会被搞得吸一鼻子尘土。   除此之外,他还想搞个玉米手摇脱粒机。   这时空没有电和机器,给玉米脱粒全靠双手,又慢又费手。   不过,和灌袋器比起来,手摇脱粒机有些复杂,他得先搞一个模型出来。   午饭后,他揣上铜板去了何木匠家。   何木匠家很宽敞,院子里虽摆着不少木料,但上次他过来时,整个院子杂而不乱,整洁有序。   可这会儿站在院门口,他差点儿以为他走错了地方,整个院子全被木料占满,根本没他下脚的地方。   何木匠何虎等人瞧见他,忙笑呵呵的招呼他进院子,何虎有些不好意思:“家里乱了些,没办法,买小推车的人太多了,人手不够,我便将孩子他阿爹的娘家兄弟喊了过来,让他们帮着干点活儿。”   简而言之,就是将小推车的各个零件拆开,每个人负责一部分,若真技艺不精,那就干点更没技术含量的,比如说锯木料、将木料刨直、削薄之类的。   总之,担心这小推车被其他木匠学了去,他们家将能动员的人全喊了过来。   秦劲听完何虎的解释,再打量一下院中的情况,心中了然。   何家这是搞了一个简易的流水线啊。   何家忙成这般,打架子的活儿肯定做不了了,灌袋器也没指望了。   按下失望,他先是夸了何家这法子好,随后说明来意,并请何虎推荐一位手艺不错的木匠。   与其随便找木匠,不如让何虎推荐,这样人品和手艺都有保证。   何虎闻言有些遗憾,这生意他家目前还真接不了。   不过,他也的确有个合适的人选,那就是他小姑父。   他小姑父名叫李铁,生得高大英俊,当年他小姑对进城做工的李铁一见钟情,两人成亲之后,他小姑回来求他爷爷,想让他小姑父也学木工,并承诺绝不会与何家抢生意,还愿意交束脩。   他爷爷扛不住他小姑的哀求,最终答应了下来。   但他阿爹不情愿,于是两家关系就淡了。   因此,虽然现在家里忙不过来,但他没去找他小姑父,而是将他自己的妻舅喊了过来。   其实他小姑父为人不错,他小姑待他也挺好,他爷爷去世后逢年过节依旧会送些礼品过来,这会儿秦劲让他推荐木工,他立马就想到自己小姑父了。   咳,主要是他小姑父家离县城很远,根本抢不到他家的生意。   李铁家住李家村,这李家村与五里沟隔了五个村子,靠步行的话,得走上俩个时辰才能到县城,隔着这么远,他们两家互不影响。   明日他去李家村将他小姑父请来,秦劲想打什么物件,尽管与他小姑父说。   秦劲听了一耳朵八卦,心满意足的走了,李铁手艺不错,听上去也挺会做人,那就听何虎的安排。   翌日傍晚,何虎牵着一辆牛车出现在了秦劲家门口,牛车上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模样不错,正是李铁。   秦劲热情的招呼俩人进来,并将已经做好的多层置物架模型和灌袋器的模型拿出来递给两人。   瞧见这两个模型,何虎和李铁的眼睛瞬间亮了,两人一人拿着一个,翻来覆去的打量。   简单,但实用。   秦小兄弟大才啊!   置物架还不好说,毕竟是大物件,也不是必需品,愿意打的人家可能不多,可这个灌袋器,凡是农户,那必定需要。   且因为用料少,做工简单,售价也便宜。   物美价廉,农户们肯定愿意掏钱买的。   “秦小兄弟,这活儿我接了,过两日我将实物送来。”李铁道。   秦劲点头应好:“李叔,你看给多少订金合适?”   “暂且不用给,等你看了实物再说吧。”李铁很好说话。   他已经知道小推车的事儿了。   这个灌袋器,受众只会比小推车更广,有小推车的例子在前,他自然要按照小推车的流程走。   这么一来,秦小兄弟省去了银钱,他自己挣的银钱也比秦小兄弟给的订金多多了。   秦劲心里也明白李铁的打算,便没坚持。   灌袋器主要面向农户,但有多少农户愿意掏这个钱,他还真不确定,这个小东西的利润比小推车小多了。   况且,其做工简单,更容易被人模仿,这里又没有专利一说,与其被人白白拿了去,还不如免费得几个灌袋器。   送走何虎和李铁,转身进院子,他从灶房拎了两根细细的木棍,又拿出麻绳,准备做手摇脱粒机的模型。   他只知原理,没真的动手做过,想将模样做出来,难度有些大。   叶妙将晚饭做好,来到灶房门口,见秦劲低着头一脸认真的摆弄手里的木棍,便没喊他。   他劲哥在做大事呢,他先将锅里的小米粥盛出来,等晾凉一点再喊他劲哥吃饭。   七月下旬,天黑的早了,院子里的光线很快暗了下来,叶妙刚把油灯点上,秦劲便从板凳上起了身。   叶妙忙喊他:“劲哥,吃饭了。”   秦劲应了一声,将木棍麻绳拿回堂屋,打算明日再研究。   饭后,洗漱之后回房,叶妙如往常那般在床上打了滚来到他身旁,又一把抱住他,不过,还没等他开口,叶妙问起了脱粒机的事儿。   “劲哥,这个很不好做吧?”   之前摆弄小推车时,他劲哥很快就做出了模型,这个脱粒机,竟是比小推车还复杂。   “有些。”秦劲躺下,手臂伸出将他揽在怀里。   “这事儿急不来,你慢慢想,想不出来也无妨,冬日长着呢,到时咱们慢慢给玉米脱粒。”   秦劲闻言顿时笑了。   竟还安慰上他了。   低头瞧去,对上小夫郎漂亮但盛着认真的眸子,他嗯了一声:“我明白。”   “那今晚早些睡吧,我来吹熄油灯。”叶妙说着手臂撑着床铺,起身去吹桌子上的油灯。   秦劲见他脸颊鼓鼓,觉得可爱:“过来亲一下。”   “不亲了,你早些休息,琢磨这些东西太费神,比种地都累。”伴随着这话,室内归于黑暗,叶妙摸索着躺回秦劲怀里。   他打定主意,明日要给他劲哥多煮一个鸡蛋。   小夫郎如此贴心,秦劲倒也没勉强,动脑子的确累,他抱着人很快睡着了。   还没等他做出脱粒机的模型,李铁便将灌袋器和多层置物架送来了。   灌袋器有十个,多层置物架有三个,远超当时说好的个数。 第26章 不做果丹皮生意了   秦劲不是很意外。   但他要做出意外的样子,三个置物架,十个灌袋器,将骡车装得满满当当。   “李叔,你这是……”   李铁哈哈一笑:“秦小哥,你做的这两个家伙什儿着实好,特别是这个灌袋器,小东西帮大忙。”   “不过,正是因着小,所以不值几个钱,我也不确定能卖出多少个,因此就先给你送十个过来,至于以后如何,到时再详谈,如何?”   秦劲听完这话,不由在心中感慨,这李铁的确会做人。   五层高的置物架,虽然用的是普通榆木,也没上漆,但高度有一米五,这么大一个物件,若是花钱买,至少也得一二百文。   李铁却是一送就是三个。   灌袋器是便宜了些,他设计的是四角灌袋器,四条木棍为底,最上方镶嵌着一个圆环,看似简单,但其实做法复杂。   这里没有一体成型的机器,想做出一个圆环,木匠们都是先将木头打成弧形,然后利用榫卯结构将四个弧形拼凑到一起形成一个圆。   对他这个现代人而言,这工艺挺复杂,做起来不容易。   但现在李铁一送便是十个。   不过,人家大方归大方,推让的话还是要说的,可不能直接接了。   他做出不好意思的样子:“我其实只拿出了个模子,也没出什么力,这些值不少银钱,白送给我,我拿的不安心。”   “秦小哥,可千万别这样说,若不是你提供了模子,我又怎能做出实物?你要是不收,那就轮到我心中难安了。”   “你就先收下,若这灌袋器真卖不出去,那你以后多找我打些物件,多照顾照顾我家生意。”   李铁笑呵呵的道。   但他心里知道,灌袋器一定能卖出去的。   因为他已经接到订金了。   做出灌袋器的实物后,他先自个儿试了试,没发现有什么短处,他便去找了李家村的村长。   李家村大部分人都姓李,往上数五代都是一家人,如今的老村长是他的亲大伯。   他让他大伯召集村人给他宣传了一番,这小东西瞧着不起眼,但作用很大,若是有了这个,那么一个人便可以完成将粮食装袋的活儿。   马上就是秋收,正是用得上的时候,且他售价低,一个三十文,他只赚六文。   没办法,都是庄稼人,他价格高了没人买,而且还都沾着亲,不好坑自家人。   物美价廉,当即就有人找上他,想要掏钱购买。   愿意购买的人太多,他便让人先交订金,谁愿意交订金谁就能早些拿到实物,今日出门前,他光收订金都收了一百多文了。   方圆十里八村只有他一个木匠,只有他一人能打这种灌袋器,除了李家村的,其他村的人见了,定然也会找他购买。   马上要赚上一笔,因此他这一番话也是真心实意。   有小推车的例子在,他肯定是跟着何家人走。   秦劲又推让了一番,然后收了下来,期间秦老头王秀芹听到动静出来看热闹,秦兵宋来娣在灶房里忙着做果丹皮,脱不开身。   送走李铁,秦劲指着灌袋器,让秦老头王秀芹拎回去三个,俩人抓着灌袋器左看右看,爱不释手,这东西实用!   秦兵切完苹果,抽空从灶房出来,他瞧见灌袋器,也喜欢极了,恨不能现在就是秋收,好让他测试一下灌袋器到底顶不顶用。   他小弟的脑袋瓜最近可真好使啊!   秦劲和赵丰动手将三个置物架分别安置到堂屋、灶房。   叶妙很新鲜的摸了几下,打水过来擦洗一番,然后便将用来发酵豆腐的簸箩放了上去。   这种多层置物架用来发酵豆腐最合适不过了,一层放一个簸箩,豆腐乳的产量这下子能上去了,可惜不能用来晒果丹皮。   不过,果丹皮这生意不好做了,昨日五文钱已经买不到苹果了,最低的都是六文钱,更有人卖八文钱。   苹果涨价,他家需要支付人工费,每斤的利润被削的只剩下两三文,太低了。   今晚他就和他劲哥说一下,看这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正琢磨着此事,外面传来了秦劲的声音:“妙哥儿,我去村长家一趟。”   叶妙闻言,立马从灶房走了出来,看秦劲手里拎着一个灌袋器,他便问:“要给村长家送一个吗?”   “对。春兰嫂子卖给咱们那么多苹果,咱家的灌袋器多,我送过去一个。”   秦劲没有说的太透。   但叶妙一下子就懂了。   黄春兰卖给他们的苹果是五文钱一斤,现在苹果涨价了,那黄家人就亏了。   现在村里人都说他劲哥带着三位大哥一起发财,村人肯定要猜测他们具体挣了多少钱,旁人八成是随意猜猜,不会较真,但黄春兰却是将黄家六成的苹果都卖给了他们。   黄春兰肯定会细细琢磨他们家到底挣了多少钱。   黄家人亏了,他家又挣了钱,这两项相加……   唉,这事儿办的,原本是想顺手给黄家解决个麻烦,结果果丹皮异常火爆,搞不好会结下仇怨。   “你去吧,待会我和阿爹做果丹皮。”他对秦劲说道。   秦劲应了声好,抓起灌袋器出了门。   午后,村人大多在休息,但也有人坐在门前屋后摇着蒲扇乘凉,秦劲最近成了村里的焦点,此刻他手里又拎了个怪模怪样的物件,因此一路行来,众人都热情的与他打招呼,他只能不断展示手中的灌袋器,村人得知这物件是他想出来的,少不得又夸他脑子好使。   原本不到十分钟的路程,硬生生走了半小时。   到严家时,严祥严胜利父子俩正坐在水井前磨镰刀,黄春兰不见踪影。   秦劲笑着进了院子,和严祥严胜利打招呼:“严叔,胜利哥,忙着呢。”   “秦劲来了啊,快坐。”严祥笑着指了指屋檐下的板凳:“明天就要掰玉米了,磨下镰刀准备割玉米杆子。”   严胜利好奇的看着秦劲手里的灌袋器:“秦劲,你手里拎的什么?”   “这是给粮食装袋用的。”秦劲来到水井前,向严家父子俩展示灌袋器的用途。   一听说是这个功能,严祥和严胜利顿时放下手中的镰刀起身,他们将灌袋器接过来仔细打量,严胜利还要进屋拿个麻袋试一试。   这时,黄春兰抱着她儿子从屋子里出来了。   刚才她正在哄她儿子睡觉,听到院子里的对话,实在是好奇,就出来了。   她向秦劲打了个招呼,然后视线就黏在灌袋器上了,这时她男人拿了麻袋出来,将麻袋往灌袋器上一套,正好院子里有上午刚掰回来的玉米,严胜利拎起装着玉米棒的背篓,呼啦啦的往袋子里倒玉米。   二十多棒玉米一股脑倒进去,冲击力挺大,但麻袋牢牢挂在灌袋器上,一点儿都没有摇晃。   “好东西。”严胜利笑了起来。   严祥脸上同样带了笑,盯着秦劲看了几秒,叹道:“你这新主意一个接着一个,了不得。”   黄春兰啧啧了两声:“是啊,从前可想不到秦劲还有这本事,成了家就是不一样,早知道成亲之后好点子一个接一个,那妙哥儿刚到五里沟时我就得给他上门提亲去。”   这话说得在场几人都笑。   秦劲一脸谦虚,只说不想被洒个灰头土脸,因此才琢磨了这么一个物件。   “不管是什么缘由,反正现在方便的是大家伙儿,马上要收玉米了,我原打算再买两个小推车,结果去何家一打探,最早也得七日后才能拿到。”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今年掰玉米我能省下不少力气。”   黄春兰笑着道。   严家已经分家,她妯娌都分出去了,除了她婆婆,家里就她一个女的,家中唯一的小推车肯定是她使用。   她不用再累死累活的背玉米了。   秦劲听了这话,立马道:“我家有四个小推车,我二嫂之前打过招呼,掰玉米时要借用我家的,但她家后日才开始收玉米,暂时用不上。”   “我待会就推两辆过来。”   “不用不用,你们平日里也得使。你胜利哥是大老爷们,背得动玉米。”黄春兰摇头。   “我家四个呢,可以匀出来两个。”秦劲说罢,就要回家将两辆小推车送来。   严胜利见秦劲是真心要借,便不再推让:“我和你一起过去,怎能让你再送来。”   秦劲点头,于是和严胜利一起回家。   严胜利很快就一手一个小推车回了严家。   黄春兰抱着孩子坐在水井旁,严祥依旧在磨镰刀。   严胜利将两个小推车拎到养牛的那间屋子放好,随后也来水井旁继续磨镰刀。   严祥是村长,严家比一般的人家富裕,但富裕程度有限,只能算作是富农,称不上是地主。   严家的农活都是他们自己干的,雇不起长工。   小推车能省不少力气,他们自然想用的,没必要没苦硬吃。   灌袋器也实用,可以解放出一个劳力,给粮食装袋时能节省许多时间。   “秦劲是个聪明的,也会做人,老大媳妇,你心里可别生了怨。”严祥突然道。   黄春兰正在逗弄怀里的孩子,闻言一怔,随后摇头道:“爹,咱们农家人卖东西全凭运气,我娘家人没能在最贵的时候卖出去,这是今年运气不好。”   家里种的粮食蔬菜这些,从来都没有固定的价格,总是上上下下的浮动。   大家都想在最贵的时候卖掉,可谁又知道明日到底是涨还是跌呢。   全凭农户自己的判断和运气而已。   今年她娘家运气不好,怪不得旁人。   “再说了,秦劲也是好心。他一开始做果丹皮时,自己也贴进去不少糖,担了风险的。他能抓着机会挣银钱,那是他的本事,他也没坑我娘家人。”   这话落,严祥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眼看向她:“真这么想?”   “当然了。”黄春兰坦坦荡荡的与他对视。   严祥欣慰:“是这个理儿,他是好心,也的确没坑人。”   “爹,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黄春兰道。   严祥嗯了一声,又低头继续磨镰刀。   大晋的村长并不算正式的官儿,也无俸禄可拿,但这个位置依旧是香饽饽,因为每年的税收劳役皆由村长安排,由村长与县衙的小吏、衙役对接。   偶尔还能见着县尉县丞这些大人物。   村长是由村人推举出来的,严家人口不算多,也无多余的银钱去收买村人,唯有德高望重处事公平才能得到村人的认可,他爹是五里沟的老村长,他自己也是被村人推举出来的。   他希望等他老了,他大儿子严胜利能顺利接下村长之位。   秦劲这小子靠着几种小生意,短短两个月,便让所有村人刮目相看。   对于有本事的人,村人肯定会高看一眼,更何况秦劲不仅有本事,还会挣银钱。说不定用不了几年,秦劲就能买下一些田地当上小地主。   到那时,秦劲在村中的分量可就重了。   他大儿媳心胸开阔,辨得清是非,不因几百文对秦劲生怨,他很是满意。   秦劲这边,送走严胜利,他继续琢磨脱粒机。   赵丰、秦安跟着秦老头秦兵下地收芝麻。   农家人舍不得花铜板去买昂贵的芝麻油,都是自家种一些芝麻,然后拿芝麻去油坊里换取芝麻香油。   芝麻种的不多,四人一起动手,天黑之前便用板车将全部芝麻拉了回来,这些芝麻杆子还带着绿,需要摊在太阳底下晒几日。   还没到做晚饭的时候,赵丰便下地掰了一些玉米,秦劲家的玉米也可以吃了,他掰了二十多棒回来。   在农家人看来,玉米也算是细粮,甜甜的,几乎没人不爱。   晚饭后,赵丰回了隔壁院子。   叶妙将灶房收拾干净,又烧了一锅热水,他先洗了澡,回房后,就着昏暗的油灯,一边等秦劲过来一边擦湿漉漉的头发。   不一会儿,秦劲进来了。   他看向秦劲,憋了一下午的话终于问出来了:“劲哥,春兰嫂子生你的气了吗?”   下午时秦劲在研究脱粒机,他便没问。   秦劲闻言一愣:“你知我的想法?”   “我又不傻。”叶妙立马道,很明显的事儿。   秦劲闻言笑了,将门掩上,几步就来到了床边。   他道:“瞧着是没有。况且,她男人能来咱家借小推车,那就是接了我的好意。”   叶妙松了口气,见秦劲要接过他手里的布巾,便递了过去,由秦劲给他擦头发。   秦劲抓着布巾,慢悠悠的从上到下,将头发里的水汽仔细捋出来。   他又小看小夫郎了,平日里瞧着又软又无害,实则心里门清。   果丹皮的火爆超出他的意料,但目前这个情形,他也不可能将苹果的差价送过去。   因此就借灌袋器去探探严家人的态度。   村长虽不是官儿,但对普通村人而言,那是极有约束力的,平日里若是想给谁下个绊子,那也轻而易举。   幸好严家人坦荡,心胸开阔,没搞阴阳怪气那一套。   不然的话,他定然要费心思去应对。   正思忖着,叶妙开了口:“劲哥,果丹皮的生意咱们还做吗?”   “不做了,今日做的是最后一批了。”秦劲摇头。   “好。”叶妙应声。   不过,想到他家还没开始秋收,他忍不住道:“劲哥,要不你再琢磨一个新吃食?跟果丹皮一样,与豌豆糕千张不冲突。”   秦劲闻言笑了:“秋收时你也得下地干活,趁着现在有空闲,你就多歇歇吧。”   “我不怕累。最近忙习惯了,闲不住。哪怕挣个十文八文呢,总比不挣强。”   家里还欠着二两多的债,而且秋收时肯定要吃好喝好,这么一来,花销就大了。   他歪了歪脑袋,见秦劲垂着眸子,俊朗的脸上一片温柔,不由伸出手轻轻拉了下秦劲的袖子:“劲哥,你就想一下嘛。”   语气软软的,带着明显的祈求,入了耳之后,一路痒到了心里。   “……”   秦劲动作顿了一下,随后点头:“我想想。”   叶妙这下子高兴了,不过,想到那个脱粒的物件,他又忙叮嘱道:“你也不要太费神,这事儿不急。别累着你了。”   秦劲忍俊不禁,还怕他累傻啊?正巧已经擦完头发了,将布巾随意搁到床边的桌子上,他抱着小夫郎倒在了身后的床上。   叶妙不妨秦劲有此动作,吓了一跳,双眸睁得老大,粉色的唇也微张,但他这张脸长得着实好,即便是这样的神情,依旧漂亮极了。   秦劲欣赏了几秒,捧着他的脸蛋吻了下去。   唇舌相接,叶妙回了神,他立马就手脚并用的缠在了秦劲身上,原本还顾忌着头发湿漉漉会弄湿枕头,结果秦劲一个翻身让他在上边。   他再也顾不上这些有的没的,心里又美了起来。   最近他劲哥会像现在这般突然亲他哦。   嘿嘿。   翌日,秦劲将果丹皮送去糖铺时,将他的决定告诉给了秦兵。   秦兵知道他还有工钱的支出,而且得知他要做一种新吃食,便没有再劝他。   秦劲不做果丹皮了,他每日二十斤的产量便匀给秦兵秦文秦力三人,这三兄弟没有工钱支出,也不觉得他们自己的人工值钱,因此哪怕苹果涨到了八文,依旧愿意做这门生意。   这生意太轻松了。   来钱也快。   才十天,他们就挣了一千多文!   要知道他们原本的家底也只有四五两银子!   只要还有一文钱的赚头,不,哪怕一日一共只能挣一文钱,那他们就愿做下去,反正又不怎么耽误田地里的活计。   一文也是钱啊。   牛掌柜送走秦劲秦兵两兄弟,忍不住叹气,这样能挣两份钱的好生意,就这么快没了,心痛。   虽然他刚才叮嘱了秦劲,若是再有类似的生意一定要找他,但这种好生意怎么可能天天有。   要不,卖豌豆糕?   这个念头一出,他立马让他家老婆子看店,他出去追秦劲。   豌豆糕比不得果丹皮珍贵,但味道也不错!   秦劲打算去粮铺买些红豆,并没有出城回家,牛掌柜成功找到了他。   听完牛掌柜的话,他想也不想的摇头,县城的点心铺子里有一道带馅的米糕,其馅就是红豆沙。   既然东阳县的点心铺子里有红豆沙,那九成九能做出豌豆糕来。   之所以这三家铺子还没有出售豌豆糕,应是他只在城外卖,客人大多是乡下的农户,因此不火爆,没引起这三家的注意。   若真传到县城里,那点心铺的老师傅很快就能做出同样的东西。   虽然他挣钱的点子多,但家里买的豌豆还没用完,可不想被人刨了老底儿。   牛掌柜听了他这一番话,只得作罢。   只是又叮嘱他,若真有了其他新鲜吃食,一定要送来糖铺。   他笑眯眯应下,此次与牛掌柜的合作很愉快,如果以后真有合适的吃食,他肯定还会选择牛掌柜。   告别牛掌柜,他去粮铺里买了五斤红豆。   回到家,将这些红豆泡上,泡足一夜,煮时就能省下不少柴火。   他准备做一些豆沙,用来炸油炸糕,上次小夫郎买糖糕的情形他还记得。   叶妙听完他描述的油炸糕,下意识咽口水,听上去好好吃。   不过,这本钱也太高了吧?   “劲哥,咱们做这个的话,不好卖吧。”   而且,这种炸物刚出锅时最好吃,若是在家里炸好再送到大集上卖,那可能就不酥脆了。   秦劲闻言,摇头道:“这个不卖,咱们留着自家吃。”   看小夫郎睁大眼睛,明白他舍不得吃吃喝喝,便又道:“大哥说收玉米时他和二哥三哥要过来帮忙,所以我就想着,咱们先试着做这个油炸糕,若成功了,到时就炸一些招待他们。”   “好!”叶妙立马点头。   是得做些好吃的出来。   他应的这么利索,秦劲想了想,打消了顺便再炸些糖糕的念头,罢了,等秋收时再奢侈。   豆沙的做法跟豌豆糕差不多,都是将豆子煮熟,去皮,然后得到馅料,这一次秦劲没用之前的借口,叶妙第一次学做豌豆糕时便问是不是所有豆子都可以变成糊糊,当时他说有空了可以试验一下。   现在就是有空了。   当然,豆沙不能凝固,需要加入猪油翻炒,这与豌豆糕不同。   因此,豆沙煮好他装模作样的等了一会儿,见豆沙没有凝固,便开始引导叶妙按照正确的做法去操作。   一番忙碌,他成功将豆沙做了出来,里面加了足够多的糖,口感与豌豆糕有着明显差异,豌豆糕细腻,眼前的豆沙却是带着些微颗粒感。   但同样美味。   秦劲用铲子盛出来半碗,他和叶妙各拿一个勺子,你一勺子我一勺子的,两人站在灶台旁竟将那半碗豆沙吃完了。   盯着空空的大陶碗,叶妙有些不好意思,他和他劲哥竟然吃了半碗馅料。   不过,真好吃啊。   这等点心,他从前是吃不上的。   秦劲不觉得此举有什么,他从碗柜里将上次做南瓜饼时没用完的糯米粉拿了出来,他做的油炸糕是用糯米粉和面,不是小麦粉。   这样做出来的炸糕,外皮脆,里面软糯拉丝,与糖糕有着明显区别。   叶妙按照秦劲教的,先拿糯米粉和面,等糯米粉发酵好了,揪出一个小团拍成圆形,裹上豆沙,再捏成饼,然后放入油锅里炸。   油炸糕很快便出锅了,一个个圆溜溜的,放凉之后轻轻一抓,酥脆的声音听得他有些惊讶,掰开,糯米果真拉出长长的丝。   叶妙睁大了眸子,上次做南瓜饼时,南瓜是主料,南瓜馅不能拉丝。   他还是第一次见这场景呢。   白色的糯米配着红褐色的豆沙,光是看一眼就引得他流口水了。   等吃到嘴巴里,如秦劲所描述的那样,软糯有嚼劲,再加上豆沙的甜,口感比糖糕更惊艳。   “好吃。”他吃得双颊鼓鼓,双眸弯弯。   其实这油炸糕外皮有些黑,第一次炸,没掌握好火候。   不过,看小夫郎这般满足,秦劲立马将评分提到了十分,完美!   秋收时一定安排上。 第27章 秋收   秋收开始了。   五里沟的村人忙碌了起来,他们家家户户都种了玉米,这可是主食,算是细粮,而且易打理,产量也高。   一些人家还额外种了些花生、黄豆、豌豆之类的,这些作物也都是在这个时节成熟。   因此家家户户都忙的厉害。   大晋律法规定,男子十岁之后便可分得十亩田地,原身的十亩地,五亩种了玉米,三亩种了红薯,余下两亩种了小米。   这三样作物目前都还没成熟。   秦劲家的秋收还未开始。   朱二红家开始掰玉米了,她不准秦安再去秦劲家干活,秦安力气大,在她家一直被当壮劳力使,之前惦记着秦书礼的话,她能容忍秦安待在秦劲家享福——秦劲都能带三个大哥发财了,肯定顿顿吃香的喝辣的的,这不是享福是什么?   可惜她逼问了秦安多次,秦安始终不承认,只说也就是炒菜时比她自家舍得放猪油。   听听这说得什么话!骗鬼呢?   既然不承认,正好,回来当牛马吧,嫁不出去的赔钱货!   朱二红还惦记上了小推车,不过,李梅早就和秦劲打了招呼,她只得作罢。   最后她又把气撒在了秦安身上,早知道小推车掰玉米方便,为什么不提前告知她?   胳膊肘往外拐的小白眼狼!   朱二红骂的厉害,秦安很想撂挑子不干,但他亲事还没定下,万一旁人认为他爱躲懒,那他更不好说亲了。   他只得忍了,全当没听到那些话。   严胜利将那两辆小推车还回来后,秦劲给秦力李梅送了过去。   这种双桶小推车本就是为了采摘果蔬而生,如今用在玉米采摘上,真真再合适不过了,严胜利还小推车时,夸了好一会儿才走。   五里沟买小推车的人家不多。   一百文的价格,对村人而言还是贵了些,不就是打水吗?他们可以拿桶拎。   都是庄稼户,没那么娇气。   但如今见小推车省了大力气,而且速度一点儿都不比拎麻袋慢,没小推车的人家不由眼馋了起来。   一百文是贵了些,可好使啊!   物有所值!   可惜的是,有钱也买不到。   这日中午,秦劲回了家,他将背篓里未卖完的豌豆糕拿出来,随后进了灶房。   秋收开始后,大集上的人明显少了,今日的豌豆糕没卖完,还剩下三斤,担心回来晚了叶妙会牵挂,他便收摊回来了。   不过,他留在家里的两斤倒是卖完了。   秋收活儿重,这时节人们舍得吃些好的。   叶妙正在包饺子,韭菜鸡蛋馅的,韭菜是他们自家种的,韭菜生长周期短,一般一个月就能吃了,今日这已经是割的第二茬了。   韭菜的气味盈满小小的灶房,叶妙见他进来,立马道:“劲哥,你去歇一歇,只剩下二十多个,我很快就包完了。”   “那我烧水吧。”秦劲说着将装着豌豆糕的陶盆放到碗柜上。   “好。”叶妙应下:“锅里已经加了水了,你直接烧就行。”   他阿爹捡柴去了,不知怎的,此刻还没回来,不然他们俩齐动手,这会儿饺子已经煮熟盛出来了。   秦劲应好,又回院子将小推车里的豆腐乳拎了出来:“今天的二十斤豆腐乳,陈掌柜一口气买了十斤,零散着卖了五斤。”   他家的第二批豆腐乳终于做好了,他昨日就和陈掌柜打了招呼,今早陈掌柜特意带上了陶罐,一口气买走了十斤。   陈掌柜上次买的豆腐乳在三日前就吃完了,他极爱吃这个,这几日买千张时,每天都得问一句何时再售卖豆腐乳,今日终于把豆腐乳盼来了,他便多买了些。   包子摊的刘老板也买走了半斤,刘老板对豆腐乳谈不上特别喜欢,但几日不吃,也会想一下。   其他顾客则是靠试吃拉来的。   今日大集上的农户,甭管是摆摊的还是赶集的,都少了许多,但住在县城南门的人,因为离大集近,因此照旧过来赶集。   这部分人的购买力比农户强些。   第一批豆腐乳少,卖的时间也短,很多人根本没见过没尝过。   今日他摊子前人少,顾客被他的吆喝声吸引过来,可以细品慢品不慌不忙的品,豆腐乳这个东西,因为口味独特,很多人初尝之后并不喜欢。   但吃的多了,也能接受。   还有人会上瘾,比如陈掌柜这种。   但不管怎么说,独特的口味很容易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因此,试吃之后,不少人选择掏钱购买。   叶妙听秦劲讲了详细的经过,小脸上带了笑:“虽然我不喜欢吃豆腐乳,但旁人爱吃就成了。”   秦劲点头   可不是,有人爱吃就行。   明日少做些豌豆糕,多带些豆腐乳,但愿还有其他老板喜爱这道吃食。   叶妙很快便将饺子包完了,他搬了个小凳子坐到秦劲跟前,等着水开了下饺子。   “对了,劲哥,今天玉成哥来买豌豆糕,他问你能不能找何木匠谈谈,好帮他弟弟买两个小推车。”想起这事儿,他立马道。   “嗯?”秦劲有些意外。   他是知道沈玉成那个货郎弟弟的,沈家弟弟名叫沈金成,之前每日会从张家带走三十斤豆腐,但自打他开始做千张和豆腐乳,张齐和沈玉成都优先给他供货。   他也没听说五里沟的村人买不着豆腐,所以,张齐、沈玉成应是减了供给沈金成的货。   当然,这事儿和他没关系。   但既然沈玉成开这个口了,他总得去何木匠家走一趟,不好拂了合作伙伴的面子啊。   正好,他已经搞出了脱粒机的模型,他需要去一趟铁匠铺。   两件事就一起办吧。   将这事应下,这时,锅里的热水开了,叶妙起身下饺子。   饺子煮到一半,院门口传来了赵丰的脚步声。   赵丰回来了。   他今日之所以回来晚了,是因为他发现了一些野生木耳,前几日下了雨,一截枯木上长出了木耳,这种鲜木耳和泡发的干木耳不一样,小小的,厚厚的,大多水分很足,味道极好。   很多人说这些鲜木耳有毒,不能吃,但秦劲小时候吃过,五里沟的人也吃,吃了这么些年从未出事。   叶妙瞧见这些木耳很高兴,当即就焯水,然后撒上香油凉拌。   秦劲夹了一筷子,肉乎乎的,还带着轻微的脆,他不由又夹了一筷子,好吃。   当然,韭菜饺子的滋味也好,韭菜易熟,因此皮擀的薄,嫩绿的韭菜在面皮的包裹下若隐若现,一口咬下去,皮劲道,馅咸香,吃得秦劲一口接着一个,一连吃了三大碗。   午饭后,秦劲没有休息,揣上铜板去了县城。   中午吃多了,权当是溜达消食了。   他先去了何木匠家。   何家的大院子依旧被各种原料、器物堆得满满当当,听了秦劲的来意,何虎想了想,应了下来。   今晚挑灯夜战,明早再起得早一些,可以用闲碎时间将这两辆小推车打出来。不过,他叮嘱秦劲不要声张,免得传出去坏了他家的口碑。   这种加塞不光彩,要低调些。   秦劲自然要作保证,他自个儿也不想天天被人找,麻烦。   从何家出来,他去了城里的铁匠铺。   铁匠铺的老板是个高壮的汉子,姓卢,大夏天的,他光着上半身,一身腱子肉看得秦劲暗生羡慕。   秦劲这个身体也高,但没多少肌肉。   将这份羡慕压下去,他从背篓里取出手摇玉米脱粒机的模型。   这脱粒机大致分为三个部位,手摇柄,支架,脱粒齿。   手摇柄很常见,王秀芹就有一个手摇纺车。   支架更不稀奇,也就脱粒齿复杂些,但其实就是几个柳叶刀片。   卢铁匠接了模型,有些稀奇,待听秦劲讲完模型的原理,他铜铃大眼睁得溜圆,这种小玩意可以给玉米脱粒?   他摸了摸下巴,指着脱粒齿道:“我尽力吧。”   他没把话说死,因为他心里还真有些没底。   他平日里也就是给人打个锅具菜刀什么的,这么复杂的,他第一次见。   秦劲闻言,也不觉失望,点头应好。   玉米掰回来后还得晾晒,晒干之后再脱粒,若是不急着吃,那可以等冬日再脱粒。   从铁匠铺出来,秦劲去粮铺买了点红豆、糯米,另外还去香料铺子买了些大料,家里的大料用完了。   回到家,叶妙又在择韭菜。   中午的韭菜鸡蛋饺子着实不错,他劲哥爱吃,所以他打算烙一些韭菜馅饼,这个也好吃。   见秦劲回来,他立马问道:“劲哥,怎么样?何木匠同意了吗?”   “同意了,但这事儿不宜声张。”秦劲将背篓放到灶房,搬了个小板凳,坐下与他一起择韭菜。   “我明白的。”叶妙点头,随后又问脱粒机的事,得知卢铁匠没什么信心,便劝他找何木匠试试。   “行,若卢铁匠真打不出来,那我就找何木匠想办法。”秦劲点头。   “劲哥,以后不用费神琢磨脱粒机了,那新吃食的事儿……”   秦劲瞧着他眼巴巴的样子,有些好笑:“我还真琢磨出来一个。”   “咦?是什么?”叶妙双眸瞬间亮了。   “具体叫什么名儿还没想好,是拿小米做的。豌豆红豆都能变成馅,我就想拿小米试试。”   不好总是用“听来的”当借口,他准备开始“举一反三”、“一通百通”。   “怎么试?”叶妙精致的小脸上全是好奇。   小米?   小米能做什么吃食?   小米能做老式的锅巴,秦劲要做的新吃食是小米锅巴。   这种锅巴是油炸的,不易坏,在家里做好之后可以带去大集上卖,不需要在大集上动用灶火,还算便捷。   当然,前期要装模作样的试一下,不能直接将成品做出来。   今日天色已晚,他没有再折腾,择了韭菜后,他拎上背篓下地,秦兵种了些花生,如今快熟了,他准备拔一些做水煮花生。   他对花生还算喜爱,可惜原身今年没种花生,想吃的话,只能去秦兵的地里拔。   这种鲜花生直接用水煮一下,不放任何调料,吃起来面面的,味道很好。   若是再加些盐和其他调料,那滋味又能提升几个等级。   正巧他今日买了些大料,他便做了卤花生。   其实他挺想做卤味的,但他只是知晓很多吃食的做法,没有实操过,大料的价格高,他舍不得去研究。   等以后有钱了,他再买回来一些慢慢琢磨。   哪怕不卖,留着自己解馋也好。   谁不爱卤鸭脖鸡爪这些呢。   他超爱。   翌日,秦劲出发前让叶妙泡一些小米下去,今日大集上的人依旧少,不过他豌豆糕做得也少,晌午时,豌豆糕和千张都卖完了,豆腐乳没能等来大客户,陆陆续续的卖了四斤。   午饭后,他开始“尝试”做小米锅巴。   泡好的小米放入锅里煮,极快就煮好了,煮好的小米肯定不会凝固,毕竟家里一直喝小米粥,但从没见哪次凝固了。   秦劲将这些小米煮干,盛到盆里,然后加入一些面粉、盐、辣椒粉揉成团。   之后擀平,切成小块,下锅炸。   这样炸出来的锅巴,单论味道的话,其实不错,毕竟都是细粮,味道能差到哪儿去。   但有这一点儿,这种锅巴很硬,硬到费牙齿那种,吃起来只有嘎嘣,没有脆。   叶妙拿起一块咬了一口,只听“嘣”的一声,像是咬在了石头上,他很意外,立马就看向秦劲,这次他劲哥失手了啊。   秦劲被小夫郎的神色逗的有些想笑:“你这个反应,这东西肯定不好吃。”   他说着也捏起一块。   叶妙闻言顿时纠结,他很想夸上几句,其实味道是不差的,可这吃食是要摆出来卖的,就这个差点儿把牙齿崩掉的口感,肯定卖不出去。   这时秦劲也咬了一口锅巴,的确硬到嘣牙,他立马摇头:“这样不成,没法卖。”   “那怎么办?”叶妙看向案板上还没来得及炸的那些。   “嗯……蒸一下吧,当饼子吃。”秦劲做出思考的模样。   叶妙嗯了一声,总算没浪费。   将锅里的油盛出来,他没有刷锅,这种炸过东西的油锅,无需洗刷,晚上时可以用来炒菜。   一次的失败不算什么,秦劲又连着试了三日,总算做出来了脆脆的小米锅巴。   诀窍便是小米用水泡好之后,不用煮,直接放入少量的面粉揉搓,还要加入鸡蛋和花生油,这样最终炸出来的小米锅巴不管味道还是口感都和超市里卖的相差无几。   不过,这时他家的玉米熟了,该收了。   秦兵秦文秦力三家已经将他们自家的玉米收了回来,这些鲜玉米需要扒了皮晾晒,这活儿小孩子便能做,暂时用不上他们这些大人。   他们便来了秦劲家,帮忙掰玉米。   今日肯定不能摆摊,叶妙也下了地,不过,只掰了半晌,李梅就让他回家去:“你回家做饭去,这么多人的饭,做起来不轻松。”   叶妙征询了秦劲的意见,秦劲同意了,这才回家。   的确,人多,做饭不轻松。   好在他刚回到家,王秀芹就过来帮忙了,王秀芹还把思哥儿带了过来,思哥儿人虽小,但六岁的小娃娃也能烧个火了。   人多,叶妙就没有做复杂的,昨日秦劲回来时特意买了五斤肉,他当即就煮了放到碗柜里,虽隔了一夜,但这肉并没有坏。   他将这些肉切成片,与冬瓜一起炒,炒了满满一陶盆。   王秀芹看得直皱眉,一顿吃五斤猪肉!   地主家都不舍得吧?   但她知道妙哥儿什么都听她儿子的,因此她并未说旁的,打算等秦劲回来了直接劝秦劲,手里有钱也不能这么吃。   将冬瓜炒肉从锅里盛出来后,锅里添水,下入小米,把篦子放进锅里,又捏了些玉米面饼子放篦子上,然后大火开烧。   午饭做好后,叶妙去秦力秦文家,将这两家的孩子都喊了过来,   这一顿饭食不精细,但量大,足够管饱。   晌午,田地里干活的人回来了。   他们挨个洗了手,然后进灶房吃饭。   灶台上、案板上都放着已经分好的冬瓜炒肉,每一碗的分量都等同,簸箩上放着玉米饼子,李梅随手端了一碗,见有四片肥瘦相间的肉片铺在最上面,她没说什么。   拿起一个玉米饼子,她端着碗出了灶房,小小的饭桌由孩子们围着,大人们只能各寻地方。   她坐到院门口,捧着碗开吃。   不过,她很快就瞪大了眼睛,怎么吃完上面的肉片,下面还有啊?   她拿筷子一翻,又翻出来七八片,她看向叶妙:“妙哥儿,冬瓜里怎放这么多肉?都是自家人,炒个冬瓜多放点油就行了。”   叶妙坐在灶房门口的板凳上,也端着碗吃得正香,闻言正要开口,一旁的秦劲立马道:“这么多人呢,不算多。”   “活儿重,得吃些好点的。”   王秀芹正要点出这一顿竟吃了五斤肉,秦劲却是又道:“明日妙哥儿做两个好吃的,油炸糕,小米锅巴,可好吃了。”   “以后说不定要卖这两样吃食,你们都帮我试试,看合胃口不。”   一句试吃,将李梅和王秀芹的话堵了回去。   涉及到生意,她们定然不能拒绝。   不过,李梅还是念叨了两句,让他甭客气,又不是外人,不必特意招待。   秦劲嘴巴上嗯嗯应着,心里却决定明日要多炸些油炸糕,他明白李梅是不舍得让他花钱,但他又不是原身,人家抛下自家的活计来给他帮忙,肯定要好好招待的。   很快到了晚上,虽掰了一天的玉米,但有小推车和秦兵秦文秦力在,他倒是没累着。   晚饭后,赵丰秦兵等人都走了,他锁了院门进灶房。   灶房里,叶妙正拿着丝瓜瓤刷碗,他走去,抓住叶妙湿漉漉的手往油灯跟前凑。   “怎么了?”叶妙不明所以。   “我看看有没有磨出茧子。”秦劲睁大眼睛,仔细打量叶妙的掌心。   “……”   叶妙先是一怔,随后心里鼓鼓胀胀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冲出他身子一般。   久违的,他鼻子有些酸。   这些日子他天天美得心里冒泡泡,走路时都恨不能蹦着走,他以为他会这么一直美下去,没想到他劲哥一个小小的举动,又令他想要掉泪花了。   “劲哥,没有长茧子,你放心。”他有些哽咽的道。   这时秦劲已经检查完了,的确没有磨出茧子,不过,他听出小夫郎声音沙哑了,他有些无奈,果然还是爱哭。   将小夫郎抱进怀里,他道:“咱们好好挣钱,将来当地主,雇长工,到那时你再也不用下地了。”   其实他不愿让叶妙干农活,可今日留在家里的只有小孩子和王秀芹,连十三岁的秦方都推着小推车进了玉米地,他也不好直接说让叶妙留在家里。   他打算的是等太阳升到头顶,就以要做午饭为名让叶妙回家。   结果李梅先开了口。   但叶妙也结结实实掰了一个多时辰的玉米,从前小夫郎哪干过这种活儿,白日里人多,他抽不出空闲问,一直到现在才开了口。   秦劲的许诺,让叶妙眼眶发热,他重重点头:“好!”   不过,他没有沉浸在秦劲的怀抱里,他让秦劲回房歇着,等洗漱之后,他好好给秦劲按一按肩膀。   他也心疼他劲哥,在玉米地里待一整天,肯定累坏了。   秦劲其实不怎么累,但小夫郎非要给他按肩膀,他定然不会拒绝,按着按着,他将人拉进了怀里,将近二十口人的饭食——秦家人加一起,一共十八人。   秦兵宋来娣夫妇有三个孩子,秦方、秦圆、秦思。   秦文李梅夫妇有三个孩子,秦康、秦昌、秦芸。   秦力宋欣夫夫有两个孩子,秦锦、秦语。   再加上他和叶妙,秦老头王秀芹,一共十八人。   另外还有赵丰,共十九人。   给这么多人做饭,小夫郎也累,今晚早些睡,明日还得再忙活一天呢。   翌日,叶妙吃了早饭,先喂了小鸡仔,然后开始做豆沙。   豆沙耗时久,将豆沙做好之后,他泡了些小米,随后就开始做午饭,将近二十人的饭食,这工程量很大,他得提早准备。   午饭后,众人没有歇息,又下了地。   人多力量大,五亩玉米,今日便能掰完了。   掰下来的玉米全堆到了院子里,叶妙和王秀芹扒了会儿玉米皮,然后便进灶房开始做油炸糕。   油炸糕用料精贵,做法复杂,王秀芹看得直咂舌,这恐怕得送到糖铺里才能卖得出去吧。   做完油炸糕,叶妙又开始做小米锅巴。   傍晚,所有玉米都收了回来,众人松了口气,接下来就是晾晒了。   叶妙招呼众人进灶房品尝油炸糕和小米锅巴,因为是帮着试吃,所有人都吃得很认真。   吃完之后,秦劲收到了十七份好评。   不过,原本他打算的是一人一个油炸糕,但王秀芹舍不得,最终大人们两人分食一个,小孩子独享一个。   这让他叹息,还是太穷了,他得再想想办法,多挣些银钱。 第28章 他就想和他劲哥挨着   经过这么久的相处,秦劲虽然没把秦兵秦文秦力当做亲生的兄弟,但也已把他们三人当做比亲戚更亲近的人。   这三人甭管是对原身还是对他,都没得挑。   再者,这年头住在村子里肯定是要抱团的,他早就打定主意要拉扯他们三人一把。   苹果下市,三家做不了果丹皮了,他有不少其他的挣钱路子,但涉及到三家,还不能影响他家的生意,因此他得好好琢磨一番。   玉米收完了,红薯小米还不到收割的时候,至于玉米杆子,先在地里杵着吧,摆摊要紧,等他有空了再去砍了拉回来堆院子里烧火。   两日没出摊,这天到了城门口,他和赵丰刚把小推车放好,便有不少人围了上来。   大部分人都是买千张的,千张已经有固定的食客,哪怕是这种农忙时期,也能轻轻松松的卖完。   今日除了豌豆糕、千张、豆腐乳,他还带了昨日未吃完的小米锅巴以及油炸糕。   昨日下午叶妙一共做了五斤小米锅巴,自家人试吃用了两斤,秦兵几人临走时,他想让他们三家各带走一斤,但三家都不收,让他拿去卖,他便拎了过来。   小米本身不算贵,四文钱一斤,这次用的也是自家的小米,但里面加了面粉和鸡蛋,算下来是一斤小米配一个鸡蛋半两面粉。   这些原料都是碳水,炸的时候挺吸油,粗略计算一下,一斤锅巴需要用到二两猪油。   一斤猪板油二十五文,因为熬制方法不同,出油率也不同,叶妙熬的是一斤猪板油能出六两的猪油,不过,自家熬猪板油有油渣,因此不能粗暴的认为二两猪油的价格是八文三厘。   东阳县的物价,单买猪油的话,一斤是五十文,比自家熬要贵上不少。   这小米锅巴用的是自家熬的猪油,算下来一斤不足四十文,取个整,按照三十五算,那么二两油便是七文钱。   小米四文,鸡蛋两文钱三个,面粉按照一文算,猪油二两是七文,再加上盐、辣椒、花椒这些,不算柴火人工,一斤的本钱是十五文。   柴火有赵丰去捡,不要钱,但人工费秦劲肯定是要算上的,大热天的站在油锅旁一片一片的炸出来,这多辛苦啊。   他给小米锅巴的定价是一斤二十文。   一斤只赚五文钱,纯纯血汗钱。   其实他是想定为一斤二十五文的,毕竟独一份嘛,但锅巴的原料是小米,食客们都知道小米是什么价,因此他便让了利润。   让了利,那推销时他就理直气壮了,虽然主料是小米,可里面加了面粉鸡蛋,还是猪油炸出来的,最重要的是,它好吃。   酥脆,咸香,麻辣。   而且整个东阳县只有他这个小摊子出售。   这综合相加,一斤二十文妥妥良心价。   因着利润低,他便跟卖果丹皮时一样,二两起售,一份是四文。   不过,小米锅巴可以试吃,每人可免费尝一小块。   陈掌柜买完千张,听了秦劲的推销,他没有试吃,直接笑呵呵的递出四文钱。   四文钱而已,就当尝个鲜了。   接过玉米皮包裹着的锅巴,他有些感慨的道:“秦小哥,你的新点子也忒多了,这才多久,你竟又做了我没见过的吃食。”   要是他雇的厨子也如此聪明就好了,这样即便到了淡季,也能凭饭菜吸引食客。   秦劲闻言笑着道:“我也是瞎琢磨的,运气好罢了。”   这话说完,陈掌柜旁边的一个食客忍不住道:“秦小哥,你两个小推车上有四样吃食,每天肯定挣不少钱吧。”   “勉强糊口而已,家里债都没还完呢。”秦劲立马哭穷,这话可不能认。   眼前这人他认得,县城人氏,衣料不俗,瞅着有五十多岁,留着一把山羊胡,这人是摊子上的常客,买东西时爱讲价,有时候还会趁他不注意多捏两块试吃品。   但总体不是什么大毛病,这会儿故意提起他的收入,肯定也是为了还价。   “有这几样吃食,再多的债也能还完。”那人又道。   秦劲瞧着他,依旧笑眯眯的:“这不是还没还完嘛。再者,每天起得比鸡都早,挣个辛苦钱罢了。”   “就是,秦小哥卖的都是零碎东西,挣不了多少。”陈掌柜道。   秦劲闻言,朝他感激一笑。   陈掌柜回了个笑,都是生意人,他其实能大概算出秦劲每日挣了多少钱,说实话,快赶得上他家的客栈了。   摊子虽小,但挣的银钱,属实不小哇。   那人见陈掌柜帮腔,不由翻了个白眼,但砸巴一下嘴,嘴巴里小米锅巴的味儿还未散,他不情不愿的从怀里掏出钱袋:“给我来一份。”   若是论斤买,他肯定要嚷嚷着还价,太贵了!   这个秦劲,整日变着法子勾着他花钱!   但锅巴一份四文钱,也就比二两豌豆糕贵一文,比起二两果丹皮,那更是便宜了一半,这么一对比,他就不是很心疼了。   不过,眼珠子一扫,看到豌豆糕旁放着几个糖糕,他立马道:“秦小哥,你什么时候卖起糖糕了?”   “这不是糖糕,这是油炸糕。”秦劲给他递上一份锅巴,笑着解释:“这油炸糕是拿糯米做的,里面的馅是红豆沙,和糖糕不一样。”   “哎哟!”这人立马叫了起来:“红豆沙?该不会里面的豆沙也是你亲自做的吧?”   “是我亲自做的。”秦劲点头承认。   这话立马让摊子前的几个食客都惊讶不已,好家伙,连红豆沙都会做了,这东西可精贵了。点心铺里那些点心,但凡是豆沙馅的,那就没有便宜的。   还真是小看眼前这个秦小哥了!   秦劲可不会傻乎乎的说什么都是豆类会做豌豆糕便能做红豆沙,他要真说了,万一被会做豆沙的人听了去,那豌豆糕说不定就有竞品了。   他直接看着那人道:“老伯,您要买一个吗?味道很不错的。”   那人皱眉:“多少钱一个?”   “十五文一个。”   “你抢钱啊!”那人立马叫了起来。   秦劲立马苦笑着给他解释成本,糯米本就贵,买回去后还得辛苦磨成粉,至于红豆沙,不仅做法复杂,用的还都是好料,里面加了蔗糖和猪油!   所以,十五文一个,他真的不挣什么钱。   他就是脑子里突然有了想法,然后就兴冲冲买了原料回家尝试,结果成品做出来后计算成本,这不算不知道,一算真的吓一跳,本钱太高了,他若摆出来卖,那肯定没什么人买。   因此,他也就卖这一次,以后若是想吃,那除非先给他银钱定制,不然的话,他是绝不会再做来卖了。   这一番解释后,那人眉头还是皱着。   十五文一个,这不是抢钱是什么!   但竟然只卖这一次吗……   虽然没试吃,可这个秦劲还没卖过难吃的东西,再者又是糯米又是红豆沙,能难吃到哪里去?   “给我包一个吧。”陈掌柜开了口。   他买回去给他夫郎尝尝鲜,现在他夫郎胃口变好了,什么都能吃。   唉,这么大年纪怀了身子,太辛苦了。   “好嘞。”秦劲应下,拿起玉米皮包了一个油炸糕。   玉米叶子已经泛黄,因此他就换了包装,玉米皮好啊,有韧性,不容易裂,比玉米叶子好用。   那人见陈掌柜买了,咬了咬牙,又打开了钱袋子,算了,反正就这一回。   但他嘴巴里却道:“秦小哥,你不让试吃,万一买了之后不好吃咋办?”   “您放心,看在您是熟客的份上,要是不好吃,我送您一份锅巴。”   这话此人也不是第一次说了,上次买果丹皮时便说过。   当时他没说要给赠品,爱买不买不买拉倒。当然,不能直说这八个字,他当时笑着解释了一通。   但既然上次这人没闹,又是常客,那他就大方一回,包个售后。   那人听得这话,脸上终于有了笑:“这可是你说的。”   他痛快数了十五文出来。   秦劲拿起玉米皮,给他包了一个油炸糕递过去。   他接了过去,也不讲究,当即就咬了一口。   隔了夜,油炸糕的外皮不如刚出锅时酥脆,但这是小问题,油炸糕本身的味道已经足够惊艳。   外面的糯米皮很薄,一口咬下去满满的都是红豆沙,淡淡的甜,一点儿都不腻。   “好吃吗?”陈掌柜忍不住问。   其他食客也都盯着这人,有些好奇。   这可是十五文一个啊。   那人有些意外的盯着手里的油炸糕,慢吞吞的咽下去之后,他没回陈掌柜的话,对秦劲道:“给我再包两个吧。”   此话一出,秦劲顿时想要笑。   其他人口中则是忍不住“咦”“啊”的惊呼,好家伙,这个大转折,刚才还一副要讹秦小哥的样子,现在却是要再买两个。   就这么好吃吗?!   陈掌柜的好奇心也被勾起来了,他也掏出铜板,又买了一个。   他也尝尝是什么味儿。   其他人盯着那人手里的油炸糕,白色的糯米、褐色的豆沙,搭一起的确怪诱人的……   是贵了些,但只吃一次嘛。   出于这种心理,又有两人掏钱了。   赵丰看得暗暗心惊,他竟不知道这油炸糕如此贵!   等摊子前没顾客时,他忍不住低声道:“小劲,这价格要是被你爹娘知道了,肯定又得念叨你。”   昨晚大人就不该试吃,让小孩子尝尝就行了。   秦劲笑眯眯的道:“吃到咱自家人的肚子里,不亏。”   其实吧,这个价格他不但不亏,还能挣点。   一斤红豆差不多能做三斤豆沙,豆沙没他说的那么贵,外层的糯米皮也包得薄,但这东西吸油,炸起来可费油了,因此他这个价格绝没有坑人。   即便有内情人能算这笔账,那也没法指责他胡乱要价。   不过,刚才那句以后不出售,这的确是真的,本就是为了让自家人吃点好的,结果一个个都舍不得吃。   今日运气不错,收摊时,除了还余下一些豆腐乳,豌豆糕千张小米锅巴还有油炸糕都卖完了,推着两辆小推车回家,叶妙已经将晌午饭做好。   前两日油水足,今日的饭就有些清淡:芝麻叶面条。   还有一份韭菜炒鸡蛋。   面条是手擀的,和面时还特意磕了个鸡蛋进去,很劲道,芝麻叶有些苦,但秦劲能接受这份苦涩,他一连吃了两大碗。   饭后,他坐到院子里的玉米堆前,开始扒玉米叶。   叶妙将锅碗刷了,正要搬上小板凳坐到他身边,他却道:“小米泡好了,你去做锅巴吧。”   玉米叶失了水分,不好扒,别把手给磨红了。   叶妙看了眼一旁的赵丰,没好意思说我想和你挨着,他应了声好,抬步进了灶房。   自打前天晚上被感动哭,他就恨不能黏秦劲身上,昨日一大家子都在,他只有晚上时才能与他劲哥独处,但他又心疼他劲哥干活辛苦,因此上了床就乖乖睡觉。   今日上午,他劲哥摆摊去了,他见不着人,好不容易回来了,他还得进灶房去……   他劲哥就不想多和他待一会嘛?   嘴巴抿了起来,但手上的活儿一点儿都不慢,小米锅巴挺受欢迎,他家又多一个进项,距离地主更近了一步!   哼哼,等将来家里雇了长工,他……   算了,这个目标太远了。   哎。   秦劲不知道叶妙脑子里在琢磨什么,他勤勤恳恳扒了会儿玉米皮,然后揣上铜板去张齐家买明日的豆腐脑。   因着农活、天气等原因,他每日所买的豆腐脑数量不是一成不变的,所以每日都得提前打招呼,免得张齐夫夫第二日做的多了或少了。   另外,今日何虎来找他说小推车已经做好了,张齐下午可以进城去买小推车了。   从张齐家回来,赵丰不见踪影,他来到灶房门口,见只有叶妙在,便问:“阿爹呢?”   “刚才二嫂过来,送了一碗小鱼,小鱼有手指那么长,这是她娘家兄弟送来的,已经死了,我怕放臭了,就让阿爹去老院收拾一下。”   叶妙说着,放下了手里的擀面杖。   秦劲点了点头。   一指长的小鱼,已经有鳞片了,是得刮麟去腮。   他正要说他继续扒玉米皮去,叶妙却是突然道:“劲哥,过来。”   秦劲不明所以,抬步进了灶房,正要问什么事,叶妙却是张开了双手,可怜巴巴的瞧着他:“劲哥,我手上沾着面粉,你抱抱我。”   秦劲:“……”   他眉梢微动,但没有任何犹豫,他走过去将人抱进了怀里。   小脸被按在熟悉的心口,但叶妙并不满足,就不能直接亲亲他嘛?天知道自己有多想他。   正打算豁出去主动去亲这人,下一秒,他小脸被一双大手捧住了,紧接着,熟悉的吻落了下来。   他一怔,心里的哀怨瞬间消散,他张开嘴巴,努力去回应着眼前的人。   嘿嘿,他劲哥还是知道他心意的!   担心赵丰会突然回来,这个吻很快便结束了,但亲完之后,叶妙双眸变得亮晶晶的,里面盛着满满的依恋。   这前后反差太明显,秦劲便道:“咱们俩一起做锅巴。”   这几天家里人太多了,爹娘兄长侄子侄女的,有些闹哄哄,他的确有些忽略小夫郎。   看把小夫郎给委屈的。   是他的错。   叶妙得了秦劲这话,很是高兴,他小脸埋进秦劲心口使劲蹭了几下,觉得不够,他身子又使劲往秦劲怀里挤。   可惜他双手沾着面粉,不好像从前一样去抱住秦劲的腰。   秦劲被他这扭来扭去的动作逗笑,就伸出手使劲抱了他一下,这下子他扭的更厉害了,他喜欢他劲哥那双有力的手臂,紧紧圈着他时,安全感满满!   两人就这么抱了一会儿,秦劲又亲了怀中人一下,这才把人放开。   他坐到灶前开始烧火,叶妙则是两步蹦到了案板前,拿起菜刀准备将擀好的小米面皮切成小块。   很快,铁锅烧热,秦劲起身往里面倒猪油。   这时叶妙也把小米面皮切成了均匀的小块,他将这些小块放入油锅里炸。   不一会儿,赵丰端着收拾好的小鱼回来了。   一同来的还有王秀芹,李梅给秦劲送了小鱼,那自然不会忘记王秀芹,正好叶妙要炸锅巴,赵丰便让她把她家的那碗也端来一起炸了。   叶妙动手调了个面糊糊,然后将碗里的小鱼倒了进去,他拿筷子搅拌一下,好让每一个小鱼都裹上面糊。   等小米锅巴炸好了,便开始炸小鱼。   小鱼炸完之后,一分为二,王秀芹端着其中一份回了隔壁老院。   余下的那份赵丰秦劲叶妙三人分了。   这种小鱼刚出锅时最好吃,外面那层面粉脆脆的,若是放的久了,面粉吸了水汽,口感就不好了。   “二嫂娘家怎么有这种小鱼?”秦劲问。   “她娘家村子的那条河水浅,河面窄,可以用泥堵起来一段,将鱼围起来抓。”叶妙道。   秦劲点了点头,看来这碗野味是意外。   他摆了这么久的摊,还从未见过有人卖鱼,想吃了。   吃完小鱼,秦劲去扒玉米皮,叶妙将灶房收拾了,立马也搬上小板凳坐了过去。   刚才他还不好意思说想和秦劲挨着,但这会儿他直接将小板凳放到秦劲身边,坐上去之后,整个人都往秦劲身上靠。   赵丰见状,虽觉得自家这孩子行为大胆,但他女婿不但没说什么,脸上还挂了笑,他自然也不会说什么。   他起身道:“刚才亲家母说小兵家的红薯差不多熟了,她让我有空了去挖,离晚饭还有一会儿,我去挖挖看。”   叶妙咦了一声,立马道:“阿爹,那你去吧。”   他喜欢吃红薯。   秦劲自然也不会客气,叮嘱赵丰多挖几个。   赵丰拎上背篓出了院子,还贴心的将院门关上了,叶妙其实没多余的想法,他就单纯想和秦劲挨得近一点儿。   哪怕是在干活的时候。   因此,他虽然也在勤快的扒玉米,但手臂会故意蹭蹭秦劲的手臂,身子也像是没骨头一样,总是往秦劲身上倚。   秦劲明白他的心思,也会故意蹭蹭他的手,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便把他哄得眉开眼笑,扒起玉米来速度更快了。   秦劲虽不愿让他干这活儿,可家里的杂活儿早上时便被他做完了,秦劲一时间也寻不出其他活计,只能任由他坐自己身边。   晚饭后,秦劲惦记着下午的事儿,洗漱后将人搂在怀里亲了许久,好补偿这几日的忽略。   小夫郎对他的依恋浓到像是有皮肤饥渴症一般,因此他干脆将两人的衣服脱了,这样没有束缚的抱着小夫郎睡了一晚。   这可把小夫郎给乐得小脸红扑扑。   其实,刚成亲那会儿,叶妙一门心思的想和秦劲如洞房那晚一样亲近,这心思持续了许久,但不知怎的,这几日忽然就淡了。   他更多的是想和秦劲抱在一起,能亲亲更好,不亲也没关系。   反正他就是想和秦劲贴一块,只要贴一块,不做那种事儿也成。   至于昨晚这种,俩人什么都不穿,这种接触当真是比洞房那晚还让他满足,那种皮肤贴一起滑滑的触感,令他美得在秦劲怀里使劲扭啊扭。   虽然没给秦劲扭出火气,但他心里依旧满足。   若是搁从前,秦劲没反应,他心里肯定会酸酸的,各种东想西想,但昨晚他就只有高兴,各种高兴。   小夫郎这般表现,秦劲打心眼里想宠着哄着,说来也是,两人虽然是夫夫,但白日里他上午摆摊,下午干活,能和叶妙独处的,也就是晚上了。   是他不好。   今后得再注意些。   不过,说到底还是生活所迫,得赚钱啊。   小米锅巴还算受欢迎,四文钱一份,很多人都能接受。   陈掌柜很想给自己客栈上新这种点心,奈何目前店里生意冷清,他只能作罢。   不过,小米锅巴凭着自己的硬实力,很快就有了固定受众,有小米锅巴在,秦劲的日收入总算回到了之前的水平。   但秋收没结束,大集上的冷清还会持续一段时间,而且没过几日,他自个儿家里的红薯也该收了。   这是大事,红薯也是极重要的口粮,他停止摆摊,回家收红薯。   自家没有耕牛,三亩地的红薯得用小锄头慢慢挖,他不让叶妙下地,只靠着他和赵丰,进度有些慢,但这活儿不算重,他拒了秦兵的帮忙,花了四日时间将这些红薯收了回来。   原身不勤快,他也不如真正的农家人上心,但红薯属于高产作物,一亩地差不多能出产两千斤,他种了三亩红薯,共收回来了六千多斤,将灶房旁边的杂物间堆得满满当当。 第29章 新的广告词   东阳县的红薯都是白瓤红薯,很面,很干,吃一口噎得脖子能伸出二里地。   但秦劲喜欢这种红薯。   蒸红薯烤红薯、炸红薯丸子、红薯面汤,每一样他都吃不腻。   红薯收完之后就是收黄小米。   黄小米也熟了。   金黄色的谷穗沉甸甸的,一个谷穗比成人手掌还长,没有机器,收割依旧全靠人工,每人拿把剪刀,只把谷穗剪下来放到麻袋里。   这个活儿还算轻松,秦劲让叶妙推着小推车下了地。   两亩黄小米,秦劲、叶妙、赵丰三人一日便把全部的谷穗剪回来了,至于谷杆,依旧先在地里杵着,等有空了再用镰刀割了带回来烧火。   给谷穗脱粒的农具叫连枷,造型简单,是在一根长木棍上绑一个木条,然后举起木棍用木条反复捶打谷穗。   立夏三日连枷响,小满十日遍地黄,这句农谚里的连枷,便是秦劲此时用的工具,其不仅仅用来给小麦脱粒,黄小米也用得上。   脱粒之后就是晾晒。   等黄小米晒干了,就可以装袋入仓了。   这时灌袋器就派上用场了。   要是没有这东西,把黄小米装袋时,便是赵丰撑着麻袋,秦劲用簸箕盛着黄小米往麻袋里倒。   现在有了这物件,把麻袋往灌袋器上一套,秦劲和赵丰各拿一个簸箕,只花了半个时辰就将黄小米全装到了麻袋里。   之所以这么快,工具便利是其一,其二是因为黄小米少。   黄小米的产量不高,若是精耕细作,那么上等田亩产量能有三百多斤。   但原身和秦劲都不是种地的料,因此这两亩黄小米的产量只有二百多斤,加一起堪堪五百斤。   要不是有玉米、红薯这种高产量的作物,大晋百姓的日子绝不会如现在这般安稳平和。   将黄小米收回来,秋收算是结束了。   秦劲一日都未耽搁,立马又开始摆摊。   连日来不是收红薯就是收黄小米,他已十日未出摊了。   原本一日能挣个二百多文,十日不出摊,直接亏损了二两多银子!   心痛。   已经到了农历九月,天气转凉,不少农户秋收结束,大集上的人又多了起来。   今年雨水不算充足,但也不至于搞得庄稼欠收,粮食满仓,不少人都大方了起来。   他的小摊子前围满了人,千张,从前是论张买,这次论斤买,好久没吃了,这次一定要痛痛快快吃上一回。   豌豆糕,这也要买,甜甜的点心对于很多庄稼户而言是难得的享受,三文钱就能买二两,好大一块。   至于小米锅巴,对很多食客来说,这是个新吃食,自打秦劲开始出售,拢共卖了五日,之前买过的人对它念念不忘,陈掌柜就一口气买了两斤。   至于那些没买过的。   秦劲举着盘子,让众人试吃,他口里的词儿又换了:“一份虽说要四文钱,可它多呀,好大一把,若是家里孩子多的,那每个孩子都能分到一小把。”   “用来哄孩子再好不过了,比豌豆糕都合适。”   二两,也就是一百克,上辈子时很多膨化小食品用的都是二十克、二十五克的小包装,这么算下来,二两重的锅巴,能分成四小包或者是五小包。   也就是说,一小份只有一文钱甚至不到一文钱,用不到一文钱的东西让自家娃尝尝鲜,多划算啊。   还有比这更合适哄孩子的小零食么?   没有!   庄稼户的孩子都早当家,小小年纪就得做家务、下地干活,就像他三哥秦力家的秦语,七岁的小女娃,做饭喂鸡已经是一把好手。   秋收刚结束,大人都累得脱层皮,小孩儿自然也不容易。   所以,手里宽松的,很应该买上一份回去犒赏一下自家的娃娃啊。   摊子前的妇人、夫郎被他这么一忽悠,顿觉有理,一份是贵了点儿,但架不住的确有一大把,拿回去给孩子吃,每个娃都能分到。   又不是天天吃。   买!   于是小米锅巴的购买率直线上升,仅次于千张。   十斤小米锅巴,很快就卖完了。   豆腐乳卖的也挺快,这吃食也有了固定受众,不爱者,一口不尝,爱者比如陈掌柜,差点儿就遣人去他家买了。   他十日没出摊,很多人的存货已经吃完了。   他今天特意多带了些豆腐乳,为的就是防止有这种情况,他的预判没有错,中午收摊时,三十斤豆腐乳全卖完了。   十斤小米锅巴,一斤赚五文,十斤便是五十文。   但试吃用掉了一斤,最终得了四十五文。   豆腐乳一斤八文钱,一斤赚三文,三十斤便是九十文。   当然,试吃也用掉了差不多两斤。   豌豆糕,今日做了十斤,不算柴火人工,一斤其实能挣七文钱,也就是七十文。   试吃也用了一斤多。   千张,一共七十八斤,买的人多,试吃的量也大,耗费了差不多有三斤,最后的总利润有个一百三十文。   综合相加,今日的利润是三百文出头。   秦劲挺满意,要天天都是这个水平,那就是月挣十两了!   但他心里也清楚,这种好日子不可能天天有,今日纯粹是因为他已经十日没摆摊,众食客都想得慌,因此几样吃食卖得都快,特别是豆腐乳,从前可没有这么高的销量。   回到家,赵丰也刚好拎着镰刀进院子。   今早上赵丰将小推车送到县城门口之后,没有停留,立马就回来了,地里的玉米杆子还没砍,他砍玉米杆子去了。   今日的午饭是肉酱面。   昨日买的两斤猪肉只吃了一半,今日叶妙将剩下的一半剁碎,配着辣椒南瓜一起炒成酱,辣椒放的不多,微微的辣搭配劲道的面条,味道很不错。   饭桌上,秦劲跟从前一般,一边吃一边讲述摆摊时遇到的各色顾客。   叶妙听得津津有味。   其实他是有些担忧的,怕小米锅巴卖不完,但没想到他劲哥如此厉害,说实话,若是他在场,他也会被忽悠得掏钱购买。   不过,他有事儿想和秦劲说。   “劲哥,要不咱们养头猪吧?家里那么多红薯藤,用来烧火怪可惜的。”   “养猪?”秦劲咽下口中的面条,想了想,道:“咱们没空吧?而且那么点红薯藤,不够喂。”   才三亩地的红薯藤,撑不了多久。   “我有空的,我来喂。除了红薯藤还可以喂红薯,糠。”叶妙道。   养猪多好啊。   能卖钱,也能宰了吃肉。   王秀芹就养了三头猪,看得他很是眼馋。   “嗯……过些天就该种小麦了,再者,我还打算做一样新吃食,你可能没空了。”秦劲道。   “新吃食?什么新吃食?”叶妙好奇。   赵丰也看了过来,他这女婿又有新吃食了?   “不一定能做出来,我也是突然想起一句红薯磨成浆,具体是在哪儿听来的,具体如何做,我一概不知,就是突然想起了这么一句话。”   “可能是因为我最近琢磨吃食琢磨得多了,要是搁从前,绝想不起来。”   这工艺复杂,秦劲便又用上了老借口。   “红薯磨成浆?”叶妙睁大眼睛:“红薯怎么磨成浆?用石磨吗?”   秦劲摇头:“这个咱们得慢慢琢磨,但我脑子里既然有这句话,那应该能做出来新吃食。”   “你得空了好好琢磨一下。”叶妙立马道。   若真有了新吃食,那他的确没空养猪了。   “好。”秦劲应下。   养猪不养猪的,他不是很在意。   不过,他不希望叶妙养,因为家里已经养了那么多鸡了。   再者,他家的小生意,足以抵得上养猪的收入。   他口中的新吃食,是红薯凉粉。   红薯凉粉味道好,做法复杂,不容易被模仿,而且跟千张一样属于菜,农户们应该舍得掏钱购买。   不过此时不急,他打算拉秦兵秦文秦力一起做凉粉,这三家的秋收还没结束,等结束了再坐下来细谈。   下午,秦劲拿上镰刀,和赵丰一起下地砍玉米杆子。   这活儿不轻松,得一直弯着腰,到家后,吃了晚饭,他接过灶房里的锅碗瓢盆,让叶妙去给赵丰按按腰。   赵丰虽做惯了活计,但到底是夫郎,体力和男人有差别。   叶妙从隔壁院子回来时,他不但将锅碗刷完了,还在大铁锅里烧了热水。   如从前那样,叶妙先擦了身子,然后回房。   他换上草鞋,用上澡豆,仔仔细细洗了一遍,他干的活儿多,出了汗,待会儿还得抱着小夫郎睡觉,可得好好洗洗。   现在天气凉了,晚上洗澡已有些冷了,等把余下的欠银还了,一定得买个浴桶。   回到屋子里,见叶妙裹着被子,只露出一双眸子望着他,他下意识笑了,几步来到床前,将被子掀开了个角。   小夫郎白皙的肩膀露了出来。   “快点儿。”似乎有些害羞,叶妙催了一句。   “好。”秦劲赶紧将衣服脱了,钻进被窝,将人抱在怀里。   温热的、细腻的触感,让他满足的闭上眸子。   “劲哥,我给你按按。”叶妙道。   秦劲翻了个身,让小夫郎给他按摩。   小夫郎坐在他身上,细软的手指在背部揉来按去,他舒服得差点儿睡着了。   等结束后,小夫郎躺到他怀里,乖乖的,没有扭来扭去,只是将腿挤在他□□,右手也搭在了他腰上。   两人都没说话,室内安静极了。   片刻之后,叶妙左手抓起自己的一缕头发,轻轻在秦劲脖子里挠了挠,见秦劲没吭声,他就一路往下,很快来到了秦劲心口。   正待继续往下,他手被抓住了,抬眼,见秦劲有些无奈的瞧着他,他嘿嘿一笑,往上拱了拱,去亲秦劲的唇。   这个吻很轻柔,一吻结束,叶妙气息都没乱,他只是将小脸埋在秦劲心口,手脚也更紧的缠在秦劲身上,口里道:“睡吧。”   这话说完,他就偷偷笑。   油灯还没熄,他劲哥肯定要这样抱起他去吹油灯。   搁之前他肯定不会这般,他害羞。   但自打和秦劲赤裸相对之后,他胆子就大了起来。   反正他就是要贴着他劲哥。   秦劲的确如他所想,抱着他坐起身,扭身去吹油灯,不过,室内陷入黑暗之后,秦劲没有抱着他进被窝,秦劲直接将他压到被褥上,大手猛的在他腰上挠了几下。   这是他的敏感部位,他顿时笑了起来,在秦劲身下扭成了麻花。   “别碰,痒。”   话是如此,但他一点儿放开秦劲的意思都没有。   秦劲知他心思,又逗了他几下,这才扯过被子将两人裹住。   室内暗,视线瞧不清楚,秦劲摸索着捧住他的小脸,在他唇上亲了几下,这才道:“睡吗?”   “睡。”小夫郎应的很快,脸蛋已经有些红,心里一片满足。   他劲哥最近好体贴。   翌日,生意跟昨日一样好,毕竟赶集的人和昨日不是同一批。   正忙活着,一抬头,见谷南推着小推车从城门那个方向走了过来,小推车里还坐着云哥儿,他立马喊道:“谷哥。”   谷南闻声看了过来,瞧见他,脸上带了笑,推着小推车走了过来。   摊子前围满了人,谷南干脆推着小推车来到了秦劲身后,他也好些日子没见过秦劲了,最近他都没出过村子。   虽然他家雇了长工,但碰到秋收这种时节,他也会下地干活儿。   他没空带云哥儿,在秋收前将云哥儿交给了他老娘,这不,家里刚刚清闲,昨天下午他立马就回娘家了。   一问得知,他那兄弟已三日没回家了,他今日便又把云哥儿带回夫家了。   唉,愁。   将小推车停好,他将云哥儿抱了下来。   这小推车是用来打水的,桶架那个圈太窄了,不适合坐人,每次坐的久了,云哥儿的小屁股都会疼。   牵着云哥儿往摊子前凑了凑,既然碰上了,就买些千张,他公爹爱吃。   他自个儿也喜欢。   很快,他瞧见了小米锅巴,而且他也听到秦劲那一番家中小孩儿都能分到一小把的说辞,他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个秦劲,不仅做吃食的本事厉害,嘴皮子也厉害,瞧瞧,七八个人试吃,有四个都掏出了铜板。   秦劲送走眼前这一波食客,没有再吆喝,他拿起一份锅巴递给了云哥儿:“云哥儿尝一尝,看喜欢不。”   云哥儿先扬起小脸看向谷南,得了谷南的示意,这才伸出两个小手捧住了那份锅巴,还软软的道谢:“谢谢叔叔。”   秦劲笑着揉揉他的小脑袋,然后看向了谷南:“谷哥,上次买的豌豆快用完了,你家今年新收的豌豆卖吗?”   “我回去问问我公爹。”谷南道,这事儿他公爹做主。   “给我也尝尝锅巴。”他指向盘子,秦劲那番话已经说服了他,他自己有两个孩子,再加上云哥儿,得多买些。   等把锅巴吃到嘴巴里,他啧啧了两声:“你这挣钱的本事可真厉害,是不是我下次再路过时,你又做出新吃食了?”   秦劲笑得谦虚,只说运气好。   谷南不是那种惹人嫌的性子,只是随口感叹,他夸了秦劲几句,便道:“给我包两斤,再来三斤千张。豌豆糕也来一斤。”   至于豆腐乳,他买过,但他夫家的人都吃不惯。   秦劲应好,给他将这几样吃食包好,然后放到小推车前面的背篓里。   谷南又把云哥儿抱上小推车,云哥儿将小手里的锅巴收好,也放到了背篓里,然后小手抓住了小推车的柄。   他得抓紧了,不然有可能掉下去。   秦劲见状,脑子里顿时有了新想法,这小推车本是干活用的,不适合坐人,他得去何木匠家里走一趟。   今日收摊时,只剩下豆腐乳没卖完。   这东西短时间内不会坏,他也不急,推着两个小推车慢悠悠回了家。   今日的午饭是玉米糊糊,小葱炒豆腐,玉米饼子以及蒸红薯。   豆腐先用猪油煎一下,煎得两面金黄,再放入葱一起炒。   有些清淡,但滋味很好。   午饭后,秦劲扒了会儿玉米皮,然后去了张齐家。   张齐家也是老少齐上阵,都在扒玉米,活儿多,他本想放下铜板就走,谁知沈玉成却是喊住他:“秦劲,我有事和你说。”   “玉成哥,什么事儿?”秦劲道。   “就是你那个锅巴。”沈玉成道。   秦劲将锅巴做出来后,给他家送了半斤,味儿是极好的,但有些贵,二十文一斤呢,他家没主动买过。   前些天家家户户都在忙秋收,他弟弟沈金成也不例外,直接将货郎的生意停了,昨日他弟弟家的活儿告一段落,今日便挑着担子进城补货。   然后他弟弟在县城门口碰到秦劲了。   当然,他弟弟不认识秦劲。   但他弟弟认识秦劲卖的那些吃食。   他弟弟还主动买了一份小米锅巴。   尝了小米锅巴的味道,得知能保存好几日,他弟弟便来找他了。   他弟弟想从秦劲这里进货,虽然说货郎做的都是庄稼户的生意,但他弟弟也被秦劲那一番“每个孩子都能分一把”的言论说动了。   因此他弟弟就想先买上几斤试试。   既然是进货,那价格自然就……   沈玉成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他去的都是离县城很远的村子,那里的农户一文钱恨不能掰成两半花,要是他用四文一份的价格买了,他自己再涨一文,那八成卖不出去。”   他知道自己这话说得没理,因为秦劲的小米锅巴又不是卖不出去,何必低价卖给他弟弟呢。   担心被秦劲拒绝面上不好看,他就又道:“要是妙哥儿忙,做不出更多的货,那就算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他主动给秦劲想了个借口,若秦劲不愿,那就接了这话。   秦劲想了想,道:“多了妙哥儿的确做不出,但偶尔多做几斤是没问题的。”   之所以给小米锅巴定了每日十斤的量,他是担心卖不掉。   这东西虽然能放的久,但放久之后吸了水汽就不脆了。   现在既然沈金成愿意花钱买,那他就便宜几文,有得挣总比不挣强。   沈玉成得了秦劲的话,很是高兴,立马就和秦劲约了具体的斤数、价格和时间。   他心里颇为感激,第二天秦劲来买豆腐脑时,主动少收了五文钱。   秦劲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他其实不太看好沈金成做这个生意,小米锅巴对于很多农户而言,还是贵了些,他是靠着县城才能卖得红火。   如此过了几日,他的生意趋向平稳。   这日,他从何木匠家出来,抬脚去了卢铁匠家,这都快一个月了,到底能不能打出脱粒机,至少得有个信吧。   他到铁匠铺时,卢铁匠正在给旁人打铁锅,见他来了,脸上立马就露了笑,这真是巧了,他昨日才把那个脱粒机给打了出来,今日忙,本想明日去城门口找秦劲,结果秦劲主动上门了。   他将那个脱粒机搬出来,让秦劲验货:“我自个儿拿玉米试了,很利索。”   秦劲蹲了下来,仔细打量眼前的脱粒机。   这脱粒机与他做的模型几乎一样,唯一不一样的是两个支架间多了块铁板,卢铁匠解释说若中间无铁板,那脱粒机会摇晃,不稳固。   他抓着手柄摇了几下,又塞进去一个玉米试了试,柳叶刀片很锋利,差不多十秒就能将一根玉米脱干净。   而且整个机器很稳,的确不摇晃。   成品没问题,但多了块铁板,那价格可就高了,再加上工艺复杂,这么一个小东西,卢铁匠要了足足五百文。   秦劲没有还价,爽快付了银子。   私人订制嘛,当然会贵一些。   抱着这个铁疙瘩回了家,叶妙稀罕极了,立马就拿出几根玉米做试验,试验效果自然是又快又稳,还不费劲。   他立马又用篮子装了一些玉米,正好家里的玉米面快吃完了,玉米也要吃完了,用这玩意多搞些玉米粒出来,过两日就去磨成玉米面。   不过,他劲哥好厉害啊。   那么复杂的物件,他劲哥能根据需求凭空想出来,凭空想出来!而且,做出来的实物完全达到了他劲哥的要求。   唉,他劲哥当年没有读书,实在是太亏了。   不然这会儿肯定是秀才了。   不过,他劲哥这么聪明,他也不笨,那以后他们俩的孩子……   咳,想远了。   他收回思绪,左右他阿爹下地去了,院子门也关着,他忍不住往秦劲怀里扑:“劲哥,你好厉害。”   好厉害好厉害!   小夫郎的崇拜显而易见,秦劲心里虚,嘴巴上自然要谦虚,但叶妙哪里管这些,叶妙可是亲眼见他将模型做出来,因此这会儿根本不信这是运气好。   在他怀里腻了好一会儿,这才放开他,然后去给玉米脱粒。   跟小推车一样,小夫郎把这个脱粒机当玩具了。   他松了口气,拎起背篓也去装玉米,压力大啊。 第30章 原来是员外   脱粒机不止引来了叶妙的崇拜,秦兵秦老头几个看他的眼神也不一样了。   豌豆糕豆腐乳这些新吃食还能说是听来的,可脱粒机如此复杂,秦劲竟能凭空想象出来,了不得!   实在是了不得!   秦劲只能尬笑解释,他就是懒病犯了,不想徒手去给玉米脱粒,于是想法子给玉米做了个刀套,手摇的灵感来自于王秀芹的纺车。   他这一通解释,秦家人信虽信,夸还是要夸。   但也仅此而已了。   这脱粒机虽精巧,但只能拿来给玉米脱粒,跟小推车、灌袋器一样,只是让人省了点儿力气,不是什么大事。   而且一个脱粒机要五百文呢。   太贵了。   秦兵可不打算买,他想的是等秦劲家的玉米脱完粒了,那就借过来使两天。   秦兵家的田地多,按照大晋律法,十岁以上的男丁、小哥儿、女子都可分得田地,不过,小哥儿、女子出嫁后,其田地大多归了娘家,很少有人家愿意外嫁的小哥儿、闺女将田地带走。   因此,宋来娣、王秀芹都没有自己的田地,可秦方秦圆已经能分田地了,每人十亩,再加上秦老头的十亩,他家足足有四十亩地。   这么多田地,如今他家的秋收还没结束,一家子天天起早贪黑早出晚归,累得走路都差点儿睡着,他实在是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太多。   小方过了年就是十四,该攒银子给他娶亲了。   很早以前,就是秦书礼刚去县城当账房时,他和秦力念叨过,他们兄弟这辈子是没机会了,但今后他们定然要尽力供小方几个读书。   秦书礼做的这份工,当时真把他们兄弟给羡慕坏了。   读书的确好,哪怕没读出什么名堂,也能在县城找个活计,一个月有二两多的工钱。   再不济也能给人家写个信、对联什么的,怎么着都比睁眼瞎强。   可谁知没过两年王秀芹摔着了,为了治病,家底掏空,一直穷到了现在。   家中孩子读书的事儿,至此被他们压在心底,从未再提过一句。   但前些天做果丹皮时,秦力突然和他说了一句,秦锦今年八岁,翻了年也才九岁,若是送去读书,年纪也不算大。   但他明白,秦力只是随口一说。   果丹皮虽然挣了些银钱,但远远不够读书,县城私塾的束脩,一年就得六两银子,更别说还有笔墨纸砚的开销。   罢了,随缘吧。   先给小方攒够娶亲的银子再说其他。   这日中午,秦劲回了家,刚进院门便喊了起来:“妙哥儿,快出来。”   话音落,叶妙从灶房探出头来,他正炒菜呢。   不过,见秦劲推了辆崭新的板车进门,他哎呀一声,连锅铲都来不及放下,快步从灶房出来:“劲哥,这板车哪儿来的?”   家里的银钱他每日都要数一遍,一辆大板车得一两银子呢,可最近钱箱子里没有少银子哇。   秦劲将板车放下,笑着解释:“这是何老伯送我的,上次我去他家想让他改一下小推车的桶架,顺带说想打一辆板车,他死活不要银子,我也就没给。”   “我想给你个惊喜,就一直瞒着你。刚才我收摊时何大哥突然送了来,比我预想中的要快几天。”   其实他并不想去找何木匠,可他就认识俩木匠,反正儿童推车说不定也会火,于是他也就将板车的事儿说了。   今后也是有车一族了。   这个冬日努努力,争取年后买头耕牛回来,让这人力板车变成畜力的。   “这感情好。”叶妙听得眉开眼笑,省了一两银子!   他绕着板车转了一圈,还忍不住伸手拍了拍。   结实!   这几天他阿爹和他劲哥已经将玉米杆子砍完了,但家里没有板车,秦兵家的板车也闲不下来,因此那些玉米杆子这会儿还躺在田地里。   现在有了板车,下午便能去拉回来,那么多玉米杆子,能烧许久呢。   心里高兴,想起今天上午沈玉成来找他的事儿,他赶紧道:“玉成哥说,他弟弟带走的那五斤小米锅巴卖的很好,他明日让送十斤过去。”   “买这么多?”秦劲很意外。   偏远村子的消费能力这么高的吗?   “我……哎哟,等等,锅里炒着菜。”叶妙突然想起锅里的豆角,赶紧往灶房跑。   可别糊了!   秦劲见状,将板车上的两个小推车拎下来,而后也进了灶房。   见他进来,叶妙便一边翻动豆角一边解释缘由,沈金成常去的那些个村子的确不富裕,但东阳县临着京城,不是那种位于犄角旮旯里连路都不通的小山村。   东阳县这地界,最穷的村子也能扒拉出几个吃喝不愁的人家。   更别说那些个村子还有小地主以及富农。   他专门往那些富裕人家的门口跑,秋收刚过,普通人家都舍得买一份锅巴给自家孩子尝尝鲜,更别说这些家境不错的了。   上次他带走的五斤,只去了三户人家便卖完了。   估摸着现在这三户人家已经将上次买的吃完了,因此他又来进货了。   这一次除了向富户推销外,他还打算散卖。   听完叶妙的话,秦劲点了点头:“好,那下午就多做些。”   这个沈金成也是个脑子灵活的,既然沈金成不担心卖不出去,那他肯定供货。   不一会儿,赵丰从田里回来了,他瞧见大板车,也高兴极了,午饭后,他一刻都不歇息,当即就给板车绑上麻绳,然后就推着板车下了地。   秦劲也跟了去。   板车本就沉重,若是再堆上二三百斤重的玉米杆,只凭着赵丰一人,拉不动。   辛苦半日,院子里的玉米杆子堆成了小山。   院子西北角堆着未彻底晒干的红薯藤,家里没有养猪,这些红薯藤只能拿来烧火。   现如今有了玉米杆子,秦劲便将这些红薯藤装上板车送去了隔壁院子,好让秦兵拿去喂猪。   隔壁院子里的众人瞧见崭新的大板车,一个个也都为他高兴,没想到小推车还能换来一辆大板车!   翌日,秦劲和赵丰去张齐家买豆腐脑时,将那十斤小米锅巴带了过去。   把豆腐脑拎回来,他们开始做千张,天色微亮时出摊。   生意趋于平稳之后,日盈利又回到了二百多文,这个数字不算低,再有个一周,秦劲就能将余下的两千多文债给还了。   县城里,牛掌柜坐在柜台后,百无聊赖的看着门外来来往往的行人,看了好一会儿,无一人上门,他换了个坐姿,不由怀念之前宾客盈门的好日子。   糖这个东西,对乡下的农户而言还是太贵了,那些农户也就过年时会踏足他这间铺子。   县城有三家点心铺,这三家点心铺有两家都会制糖,他们会少量的出售一些麦芽糖,如同他家铺子也出售果脯一般。   不是独一份,那这生意的赚头就是有限的。   从前不觉得有什么,反正他也算家境不错,一间糖铺养活一大家子人。   但经历了果丹皮的门庭若市后——当然,这么形容有些夸张了,不过那些时日店中的确热闹,客人们接连上门,哪像是今日,开门一个多时辰了,竟无一人进店。   又坐了会儿,还是没人,他将他大儿子喊了过来看店,他自个儿背着手,慢悠悠朝城门口而去。   县城门口,秦劲正在与人谈生意。   那个爱砍价的老顾客又来了,他不仅将秦劲余下的一斤多小米锅巴给包圆了,还打算让秦劲给他做一些油炸糕。   但是,他不太能接受油炸糕的价格。   一个十五文,哈,真是好心呐,抢他钱还特意送他一个油炸糕,做生意哪能这样?   降价,必须降价,左右他要的多,就按照十二文一个来算吧!   这价格秦劲自然不能答应,一开始这人是要十个的,十个算多么?还不够折腾的。   这人见他不答应,就改了口,说买要二十个。   这个数字还凑合,反正妙哥儿下午要炸小米锅巴,顺道炸几个油炸糕也行。   但十二文一个的价格真的不行,这价格他得赔钱。   正磨嘴皮子呢,眼角的余光瞧见牛掌柜来了,他便对着牛掌柜挥挥手:“牛掌柜,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那人也瞧见了牛掌柜,不咸不淡的打了声招呼:“原来是牛掌柜啊。”   牛掌柜也是认识此人的,忙笑着道:“哎呀,这不是郭员外吗?您今个儿好兴致,竟到南门来了。”   这话一出,秦劲不由心惊,员外?   眼前这位总爱砍价还爱占小便宜的食客,竟是个员外?   在大晋,员外并不是员外郎,不属于正式的官职,不在朝廷的正式编制之内,地主、商人若是有钱,皆可以捐笔银子买一个员外的身份。   虽然不是正式编制,但也算在官府那边挂了号,毕竟银子是交给官府了,身份比普通小百姓尊贵些。   秦劲忍不住在心中直呼卧槽,果然,越有钱的人越抠门,连手指肚那么大的试吃品都要捏两块!   郭员外瞥了眼秦劲,见秦劲一脸吃惊,立马翻了个白眼,对牛掌柜道:“有人光天化日之下抢钱,我正与他理论。”   秦劲:“……”   他苦笑解释:“您说的那个价格,我的确没什么赚头。”   牛掌柜也知道眼前这位郭员外的性子,好奇问道:“秦小哥,你们说的是?”   “油炸糕,一种吃食,是拿糯米包着豆沙下锅炸。”秦劲解释。   牛掌柜闻言,眼睛一下子亮了,好家伙,不仅是新吃食,还是让郭员外惦记的新吃食啊。   今日没白来!   他笑着道:“看来这油炸糕的味道不错,秦小哥,你什么时候有货,也让我尝尝鲜。”   “这个做起来很麻烦,我不打算卖的。而且,它跟糖糕一样,刚出锅时味儿最好,放的时间久了,口感就不一样了。”   秦劲明白牛掌柜的意思。   但这个还真不适合给牛掌柜供货。   之前的果丹皮,每次做好之后,都是拿干净的麻布包着放到背篓里送去糖铺。   油炸糕出锅之后若是搁陶罐里捂着,那热气儿就会变成水汽,外皮很快就不酥脆了。可若是不捂着,天气凉了,从五里沟一路走到糖铺,肯定凉透了。   油腻腻的,还是凉的,口感大打折扣。   况且,其做法也简单,就是一层糯米包着豆沙下锅炸,县城那三家点心铺子一见便会。   出于这些缘由,他打消了给牛掌柜供货的念头。   牛掌柜这会儿正为自家的生意发愁呢,哪里肯信秦劲的解释,不过,郭员外在前,他不便多说,他退到旁边,准备等郭员外走了再和秦劲细谈。   原本秦劲是一口咬定十五文一个的,因为他家的油炸糕大,四个就是一斤,而且做起来也繁琐。   但既然眼前这人是员外,那他退一步,和气生财。   就十四文一个吧。   这个数字并不能让郭员外满意,十四文一个,二十个便是二百八十文,他又磨了会儿嘴皮子,将价格砍到了二百七十五文。   砍价归砍价,他给银钱时挺爽快,直接付了全款,明日中午来取货。   他特意点明了,要明日上午再炸,上次吃的是隔夜的,这次他要吃现炸的。   郭员外走了,秦劲的小摊子上只余下大半斤豌豆糕和一些豆腐乳,牛掌柜笑呵呵的摸出铜板,要买余下的那大半斤豌豆糕。   秦劲将豌豆糕给他包好,接过铜板,然后告诉他不做这门生意的缘由。   牛掌柜听完,也打消了念头。   其实,口感不口感的,这点儿他不是很在意。   他在意的是这吃食很容易被模仿,没办法跟果丹皮一样是由他家糖铺独家出售。   秦劲见他叹气,便道:“除了油炸糕,我还有一个吃食,叫锅巴。您来之前,郭员外刚好把剩下的一斤多买走了。”   “您若是感兴趣,那下午可以去我家走一趟。”   郭员外买走了?   牛掌柜又来了精神,笑呵呵的道:“成,我下午过去。”   能进郭员外的嘴巴,那肯定不差!   因为牛掌柜要来,午饭后叶妙和秦劲没有休息,直接开始炸锅巴。   牛掌柜的确来的很快,叶妙刚把小米面片放入锅中,他便牵着骡车到了。   吃了刚出锅的小米锅巴,牛掌柜很满意,摸出铜板预定了十斤。   这吃食在城门口的大集上都卖得出去,没道理进了县城却卖不出去了。   肯定能红红火火的!   牛掌柜乐滋滋的走了。   秦劲站在院门口,见骡车远去,不由摸了摸下巴,片刻之后,他转身进了院子,视线看向院子东北角的大灶。   他之所以愿意将小米锅巴卖进县城,是因为小米锅巴有一定的技术含量,一般人就算想到用黄小米混了面粉下锅炸,那也不容易做出酥脆的口感。   他不怕被模仿。   小米锅巴八成会和果丹皮一样,卖得极好。   不,可能会更好。   因为小米锅巴更平价。   可若要大量供货,那制作的时间就得变一变,隔了夜的,口感肯定不如当天的。   挪到上午炸?   或者说,干脆半夜炸,等天亮了,直接给牛掌柜送货?   但这么一来,就和豌豆糕、千张冲突了。   要不,再买口铁锅,用院子里的这口大灶炸锅巴?   这秋收快结束了,朱二红还愿意让安哥儿过来干活么?   若不愿意,那……   进了灶房,叶妙还站在灶台前,小米锅巴还没炸完。   他坐到灶台前烧火,顺带将刚才心中所想与叶妙说了,这是大事,得和小夫郎商量。   叶妙倒是没想到这一层,他也有些为难,好看的眉皱了起来,手心手背都是肉哇,让他舍弃豌豆糕,他有些舍不得。   想了半晌,他只能道:“走一步算一步吧,明日给牛掌柜送了货,看他卖的如何。”   秦劲点头:“好。”   炸完锅巴,秦劲拎上糯米去村口磨成粉,叶妙将红豆泡了下去,另外还泡了些小米。   翌日凌晨,做完千张之后,等秦劲和赵丰出了门,叶妙没有回去睡回笼觉,他开始做红豆沙。   做完之后,又炸小米锅巴,这是牛掌柜的货。   十斤小米锅巴炸完,他开始炸油炸糕。   二十个油炸糕做好,已经日上三竿,他累的有些站不住,坐着歇了会儿,又吃了些豌豆糕和锅巴,喝了点水,这才推着小推车去了城门口。   他阿爹下地去了,只能由他去送货。   到城门口没多久,牛掌柜来了,将十斤锅巴给了他,他没有多留,笑眯眯的走了。   不一会儿,郭员外来了,郭员外验了货,确认没问题,拎上便走。   当然,临走前仍然在念叨,说秦劲是在抢钱。   叶妙在一旁瞧着,长长松了口气,昨个儿他劲哥已告诉了他,此人是员外,他来时挺害怕这人吹毛求疵,没想到还算爽快。   他不禁看向一旁的秦劲。   之前他劲哥只说有趣的事儿,从不诉苦,可做生意的,怎么可能碰到的全是爽快人。   就像这个郭员外,他劲哥一句“爱还价”便简单概括了去,来之前他真没想到这人说话竟如此难听。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秦劲扭头,见小夫郎目不转睛的瞧着他,小脸上满是感动关切,他心中纳闷,赶紧询问。   “劲哥,你受累了。”叶妙深吸一口气,控制住想抱住他劲哥的冲动。   天天顶着太太阳摆摊,风吹日晒的,还被顾客刁难,太不容易了。   是他傻,从前竟想不到这一点儿。   秦劲不明白叶妙心中所想,闻言立马追问,知晓小夫郎是心疼他,一时间,他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只是下意识伸手,想把人抱进怀中。   可光天化日的,周遭全是人,最终,他也深吸一口气,笑着道:“这不算什么,只是爱还价而已,又不是不付钱。”   叶妙闻言,扯了扯嘴角,很想配合他劲哥的笑话挤出一个笑来,但想到刚才郭员外的话,他的嘴角没能扬起来。   他劲哥挣个辛苦钱而已,凭什么说是抢钱!   秦劲见他这幅模样,立马转了话题,其实吧,郭员外这种客人,还真不算极品,他并不讨厌。   但小夫郎这么心疼他,他这会儿全身上下每一根毛孔都是舒坦的!   “小傻子,别心疼我了,你从凌晨忙活到现在,和我一样辛苦。待会儿回家时,你坐上小推车,我推着你,如何?”   坐上小推车?   叶妙小脸皱了起来:“我坐不进去。”   桶架太小了,只适合小孩子。   “你横着坐嘛。”秦劲笑着给他比划。   他听了,忍不住心动,咳,倒不是惦记着这点儿乐趣,重点是他劲哥推着他……   但路上肯定有行人,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他又是期待又是害羞的,秦劲哪里不明白,反正千张和小米锅巴都卖完了,只剩下两斤豌豆糕和一些豆腐乳,他当即收了摊,和叶妙一起回家。   他推着两个小推车,叶妙推着一个。   等离开入城的大路,走上通向五里沟的小路,确认这小道上暂时没人,他便把两辆小推车放到路边,只扶着一辆,然后让叶妙横着坐上去。   小推车底盘低,叶妙骨架虽小,但到底已成年,他的一双腿只能自己凭空翘着。   不过,这体验实在是难得,他一手抓着小推车的柄,一手抓着桶架,看路边的田地被他慢慢甩在身后,他小脸上满是笑。   “你要是喜欢,回去后我在上面放块木板,在院子里推着你玩儿。”秦劲道。   叶妙闻言,扬起小脸看向他,双眸闪亮亮:“好呀!”   把院门关上,他和他劲哥怎么腻歪都成。   脑子里瞬间涌出了一些画面,让他忍不住低下头,不敢再去瞧秦劲。   等把脑子里的画面赶走,他这才又抬起脑袋,不过,这个坐姿很不舒服,而且硌屁股,他只坐了一会儿便跳了下来。   回家再玩!   但真的回了家,吃了午饭,他只想抱着他劲哥睡觉。   太困了。   往日秦劲和赵丰出门后,他会睡回笼觉,今日没睡,这会儿他脑袋昏昏沉沉的。   脱了鞋,躺到床上,确认秦劲也躺了上来,他抓住秦劲的大手,都来不及像往常那样打个滚挪到秦劲怀里就睡着了。   秦劲用手撑着下巴,盯着他白皙的小脸看了会儿,心中又热又软。片刻之后,他忍不住在小夫郎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自己都累成这样了还心疼他,小傻子。   他也躺了下去,将人抱进了怀里,他慢慢收紧了双臂,双腿也用力,像从前叶妙做过的那样,想把怀中人融入自己身子里。   小夫郎愿意与他共苦,那这日子一点儿都不苦。 第31章 分红   牛掌柜拎着小米锅巴回了店中,还不等摆上货架,便有一妇人进店。   他出言招呼,那妇人买了二两蔗糖,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妇人将蔗糖放入背篓,转身便要走。   他见状,赶紧上前一步,笑眯眯的为其介绍小米锅巴。   观妇人衣着,其家境一定普通,但没关系,小米锅巴也不贵呀。   他的售价与秦劲的售价一样,都是二十文一斤,二两起售,一份四文钱。   这个价格他是能赚上一些的,秦劲卖给他的价格是一斤十八文五厘,也就是说,他卖一斤,只能赚一文五厘。   对比上次卖一斤便能挣十文的果丹皮,这个利润,当真是令人心酸。不过,有的赚总比一文不挣强,而且,少归少,但能给铺子带些人气。   店铺里客人进进出出,总比冷冷清清无人登门好。   为了降低成本,他特意让他大儿媳回村带了些玉米皮过来。   他大儿媳娘家是乡下的,家中有田地,这种玉米皮搁乡下只能拿去烧火,他大儿媳直接带回来了两麻袋。   有了玉米皮,就能将油纸的耗费给省下来了,若是每份锅巴都拿油纸去包装,那他要一厘不赚了。   虽然这玉米皮与他糖铺的整体格调不搭,但只要能赚钱,管他搭不搭!   那妇人没想到糖铺还卖什么锅巴,本想一口回绝,但听牛掌柜说可以试吃,她便捏了一片尝了尝。   牛掌柜照搬了秦劲那套宣传词:量大,家中每个孩子都可以分到。   这妇人犹豫片刻,还是摸出了四文钱放到了柜台上。   首战告捷,牛掌柜顿时信心满满,不过,待吃了午饭,又在柜台后坐一个时辰,这期间竟又是无一人上门。   这两日店里的生意,的确冷清了些。   上次的果丹皮之所以卖得火爆,是因为它出现在县尉大人家的小宴上,知名度一下子就打开了。   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   又等了片刻,还是无人上门,牛掌柜坐不住了。   犹豫半晌,他将家里最机灵的小儿子牛家欢喊了过来,又端来一个盘子,将小米锅巴倒入盘中,他让他小儿子端着盘子站在门口揽客。   咳,此举有些降低糖铺的格调。   但赚钱嘛,不寒碜。   牛家欢倒不嫌丢人,将秦劲的广告词记在心间,随后便笑吟吟的站在店门口大声吆喝了起来。   免费试吃,这四个字能拦住很多人的脚步,等这些人进了店,在牛掌柜的热情推销下,不少人觉得四文钱买一份的确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于是这么一份一份的卖着,待到日落店铺关门,十斤小米锅巴,卖得只剩下三斤。   而且,还卖出去了五十文的蔗糖。   还不错。   牛掌柜挺满意。   牛家欢也满意,虽然这半晌比往日多喝了两大碗茶水,但总比没人进店强。   这生意可行!   次日一早,牛家欢又站在店门口吆喝,不消一个时辰便将余下三斤卖完了。   牛掌柜当即就出城门来寻秦劲,他希望每日清晨秦劲能给他提供十斤的货,这东西讲究一个口感,隔了夜的,的确不如刚出锅时美味。   炸锅巴需要用到大铁锅,凌晨时分既要做豌豆糕,又要炸锅巴,可家中只有一口铁锅。   收摊回了家,饭桌上,秦劲与叶妙商议此事。   叶妙咽下口中的红薯条,道:“劲哥,上午谷哥过来买千张,说他公爹愿意卖豌豆。”   前几日秦劲在大集上碰到了谷南,他想找王家买豌豆,上次从王家买的豌豆快用完了。   谷南今日才回了信儿,他公爹愿意出售。   已经和王家打过招呼了,若是不买,有些不太好。   所以,这豌豆糕的生意还是得做下去。   “那就再买口铁锅吧。”秦劲道。   “可咱们人手不够吧。”才三个人。   “我待会儿去问问咱娘。”秦劲下巴朝隔壁老院点了点。   若实在忙不过来,就拜托王秀芹过来帮忙,他给王秀芹发工钱。   王秀芹负责老院的一日三餐,若王秀芹过来帮忙,那就只能由宋来娣做早饭了,隔壁的秋收只剩下个小尾巴,熬过这几日宋来娣就轻松些了。   秦家已分家,秦老头王秀芹老两口的私房钱,将来都是留给秦兵一家的,他给王秀芹发工钱,宋来娣肯定同意王秀芹过来帮工。   至于安哥儿。   他绝不可能上门去喊安哥儿过来的,不然铁定要被朱二红这个水蛭吸血。   秦劲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叶妙很赞同,之前他们给安哥儿定的工钱是一日十八文,这十八文看似多,但多卖四斤小米锅巴便赚回来了。   若请王秀芹来帮忙,那再提高两文他们也给得起的。   饭后,秦劲正想要去隔壁院子与秦兵王秀芹商议帮工的事儿,朱二红突然出现在院门口,她身边还跟着安哥儿。   朱二红家的秋收结束了,被秦书礼劝了一通,朱二红便又把安哥儿送来了。   秦劲竟置办了一辆崭新的板车!   眼红。   而且,秋收之后,也就剩下种小麦这个大活计,这期间与其让安哥儿留在家里做一些给玉米扒皮脱粒的轻省活计,还不如让他来秦劲家做工。   就算偷不来方子,也能有工钱。   入冬之后,田地里彻底没了活计,男的进城做工,女的、小哥儿也想办法挣钱,往年安哥儿会做些针线,但安哥儿的水平远比不上叶妙,每次她去布庄送安哥儿绣的帕子,都要被布庄掌柜挑刺儿!   她其实很想让安哥儿去砖窑里干活,她家书礼是砖铺的账房,可以引荐自家人进砖窑,每年冬日,她当家的还有她二儿子秦书达都会去砖窑干活,一日能有三十文的工钱!   可惜砖窑不收小哥儿。   嫌小哥儿力气小。   唉,为了安哥儿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小白眼狼,她当真操碎了心,既然现在安哥儿能有一份一日十八文的工钱,那就让安哥儿在秦劲这里干着吧。   工钱是要落在她手里的,她肯定不亏的。   安哥儿来了,秦劲便打消去隔壁找王秀芹的念头,他让赵丰和秦安推上板车去王家屯买豌豆,他揣上铜板推着小推车去铁匠铺买大铁锅。   一口大铁锅得二百多文,因为没人找卢铁匠打玉米脱粒机,卢铁匠自个儿也没打了去卖,因此这铁锅的钱他得给。   将铁锅绑在小推车上,他快步出了城。   这钱来得快,去得也快,今天白干了。   正感叹着,身后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喊声:“秦劲!”   他扭过头,见是何虎坐在牛车上正朝他招手,他停下脚步,也挥了下手:“何大哥。”   何虎很快来到秦劲跟前,瞧见小推车上绑着的大铁锅,他立马笑道:“看来你的生意更红火了,恭喜啊。”   “何大哥就别取笑我了,我那点小生意,就是混口饭吃。”秦劲也笑:“何大哥,你这是要去哪里?”   “去五里沟找你,既然碰上了,来,将小推车和铁锅搬上来,咱们一起走。”何虎说着跳下牛车。   秦劲有些惊讶:“何大哥,你寻我何事儿?就在这儿说吧,你家里忙,不必送我,我自个儿可以回去。”   何虎摇头:“我还是送你回去吧,现在家中不忙了。”   “不忙了?”秦劲吃了一惊。   “对,木料涨价了。而且,城北的张木匠也开始做小推车了,价格比我家的低,我爹就决定歇几日。”何虎解释缘由。   做小推车需要用到木料,原本他家堆着许多木料,那是多年攒下来的,但小推车出现后,这些木料迅速被消耗一空。   刚砍的新鲜树木无法用来制作小推车,水分大,会变形,最起码要风干半年才能使用,于是他家就去乡下收购可用的木料。   收得多了,木料价格就上涨了些许。   其实,这个上涨幅度他家也能接受。   但前两日,原本在他家交了订金的客人,突然过来要回了订金,这事儿不同寻常,他们家赶紧打探,这一打探才知,原来城北的张木匠也开始做小推车了。   价格也比他家的低十文。   所谓同行是冤家,张木匠与他家关系平平,不是他贬低同行,客观来说,张木匠的手艺的确不如他爹,因此他家的生意比张木匠家要好。   此次他家火急火燎的做小推车,也是担心被张木匠模仿。   结果张木匠还真开始做小推车了。   不过,张木匠的小推车和秦劲设计的不一样,张木匠的小推车是独轮的,轮子比小推车的轮子要高一点儿,而且为了保持平衡,把手那里有一个支架。   简单来说,就是缩小版的独轮车上装了两个桶架,整一个四不像,而且比秦劲设计的小推车大了一号。   但价格却是便宜了十文。   于是,不少客人退了订金,跑去张木匠家购买小推车。   他阿爹知道后,本想跑去张家闹一场,但偏偏张木匠只是借鉴了一部分,没有完全模仿,他爹劝住了他阿爹。   他自个儿也觉得就算去闹,那也改不了什么。   正好,这俩个月家里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这么持续下去也不是办法,就借此机会歇一歇吧。   再说了,秦劲又提供了一款儿童推车。   于是他家决定休息好了再开工。   之前给秦劲送小推车时,他们便决定了,若小推车卖得超出他们预料,那就拿出些银两分给秦劲。   这两个月里,最鼎盛时,他们一日能做十五辆小推车。   可后来木料供应不上,每日的产量就低了,到目前为止,他家卖了将近六百辆车子。   就按照六百辆计算,也忽略掉后来木料价格上浮的那部分成本,笼统来说,一辆小推车他们家能挣个三十文。   六百辆便是十八两。   他喊了他妻舅过来干活,得给人家发工钱,工钱发出去三两,剩下十五两。   他们全家商量了一下,决定分给秦劲三两银子。   他们家这两个月累死累活的,就占个大头吧。   秦劲没想到何虎的来意是要给他送银子,惊讶过后,他摇头拒道:“何大哥,我知你们厚道,可这段时日你们的辛苦我看在眼中,这是你们起早贪黑挣的,是你们该得的,我不能要。”   “再者,你们已送了我一辆大板车了,你们没收钱,我怎好收钱?”   不过,原来何家的利润和他的小摊子一样啊……   他小摊子日入二百多文,一个月就是六两多,接近七两,何家全家齐上阵忙活两个月,只挣了十五两,若是再给他三两,那真不如他挣的多了。   想起之前去何家看到的满院子忙碌景象,这银子他有些不好意思拿。   他天天嚷嚷他挣的都是血汗钱,何家也是如此啊。   再者,人家已经赠送了十一辆小推车和一辆板车了。   “秦劲,你就拿着吧,要不是你提供了模子,我家可挣不来这么多银钱。”何虎说着将刚才放在屁股下的钱袋子拎了起来,里面是三贯铜板。   他把钱袋子往秦劲怀里塞:“以后再有类似的好物件,或者你家翻修房子打新家具,你记着来我家便是。”   其实他阿爹觉得,分给秦劲一两银子就够了,因为出力的是他家,这俩月是真的累。   可他爹觉得,秦劲把儿童推车交给了他家,而且,秦劲也不是普通的乡下后生,以秦劲的实力,用不了几年就能置下一份厚实的家底,他们没必要与这样的人交恶。   以后秦劲要想打家具,那肯定来找他们何家,此时失去的银子,将来肯定还能赚回来的。   秦劲不知道何家的心思,他是真不好意思拿这份银钱,两人推让了好一会儿,看何虎是真心实意,最终,他拿了一贯,余下的那两贯如何都不肯收了。   反正儿童推车他与何家谈好了,卖出一辆,他分十文钱,以后还要打交道,余下的两贯他就不收了。   秦劲不肯收,何虎心里也舒坦,这银钱挣的有多不容易他最清楚了,他们选择厚道,秦劲也实在。   他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他非得让秦劲上牛车,要送秦劲回村,秦劲推辞不过,便将小推车大铁锅搬上车,与何虎一起回村。   到家之后,何虎没有多留,只喝了碗水吃了块豌豆糕就走了。   秦劲赶紧将家里没卖完的两斤豌豆糕给他装上,又给他装了一小陶罐豆腐乳,这让他很不好意思,他是想让秦劲省些力气,结果现在他连吃带拿的……   送走何虎,秦劲和叶妙回了院子,叶妙小脸看向身边的人:“劲哥,你怎么和何大哥一起回来了?”   他现在还一头雾水呢。   “半道碰到的,他是来送钱的。”秦劲将院门关好,拉着小夫郎的手进了堂屋,在板凳上坐下,他将缘由细细说了,末了他有些忐忑的问:“妙哥儿,我自作主张只收了一贯,你会不会怪我?”   之前何虎一口气送给他十辆小推车那次,叶妙觉得他亏了。   现在何家要补偿,他却拒了,不知道妙哥儿生气不,毕竟这也是家中大事。   叶妙睁大了眸子,摇头道:“当然不怪了,算下来,何家已经给了二两银子的物件了,咱们只出了个模子,真正出力气的是他们,他们该拿大头的。”   “真不怪?”   “我骗你做什么?”叶妙说着小脸上显出笑来。   “不要盯着没拿到手的那两贯钱,应该看咱们已经得到的那贯钱,有了这贯钱,等于今天这口大铁锅没花钱还另白得了大几百文。”   “是不是这个理儿?”   这话说到秦劲心坎里了,他也笑了起来。   瞧着小夫郎漂亮的脸,他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是这个理儿,出城门时我还在想银子花得太快了,结果立马就得了一贯钱,咱们运气不错。”   “对!”叶妙点头,干脆搂住了他的脖子,嘴巴微微嘟了起来。   他会意,立马又亲了过去。   感恩老天,这门亲事虽是被迫的,但小夫郎的价值观与他极其契合。   他的确很幸运。   夫夫两人抱在一起,结束了一个吻后,视线一对上,便又忍不住吻到了一处,第一次,吻着吻着秦劲的手开始不老实,很快滑入了小夫郎的衣服里。   小夫郎这下子身子渐渐软了,但心里却是高兴的恨不能蹦起来,他最近没这方面的心思了,可他劲哥竟主动摸他了诶。   是喜欢他了叭!   越想越乐,他几乎又要扭了起来。   但大白天的,秦劲不可能做旁的,大手很快伸了出来,只是捧着小夫郎的脸蛋,与小夫郎又交换了好几个深吻。   叶妙也明白这点儿,环着秦劲的脖子,努力去回应,一直到院门口传来了脚步声,两人才有些不舍的分开。   赵丰和秦安回来了。   叶妙脸蛋红扑扑的,双眸似乎还蒙着一层水汽,秦劲让叶妙进他们的卧房消消脸蛋的温度,他抬步出了堂屋。   此次赵丰和秦安一共买了四百斤豌豆,能用许久了,合力将这些豌豆搬到正屋西边的那间屋子,这时,叶妙终于从房间里出来了。   赵丰瞧了他一眼,身为过来人,一眼便看出他神色有异,赵丰轻咳一声,对秦劲道:“小劲,咱们上山砍木头吧。”   “让妙哥儿和安哥儿留在家里给大铁锅开锅。”   “成。”秦劲点头。   大铁锅刚买回来,得开锅。   至于上山砍树,是准备给东北角的大灶搭一个棚子。   一是为了防雨雪防灰尘。   二是为了保暖。入冬之后天寒地冻的,而他们凌晨就得起床做吃食,若是没棚子,那怕是要冷死。   让叶妙和秦安留在家中给大铁锅开锅,秦劲和赵丰背上背篓拎上斧头上山砍树。   两人砍了八株碗口大的树,用麻绳捆在一起,累死累活拖到了山脚,赵丰留下看着树木,秦劲回家去推板车。   秦安也跟了过来,三人将这些树搬到板车上运回家中。   秦劲累得浑身都是汗。   叶妙心疼坏了,拉他进了堂屋,从怀里拿起帕子给他擦汗,他笑眯眯的享受了片刻,听外面赵丰和秦安商量着要将院子东北角平整一下,他低头又亲了下小夫郎,随后出了房门。   唉,一堆活儿,属于他和小夫郎的独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   赵丰瞧见秦劲,便问:“小劲,棚子里的地面要铺上土砖吗?若铺一层土砖,会好打扫一些。”   秦劲想了想:“铺吧。”   虽说以目前的入账,明年就可以盖大房子了,但这个棚子好歹要用到明年夏,不能太敷衍了。   正好,隔壁老院有土砖,他推上板车,准备去拉一些过来。   村中很多人盖房子都是自己动手做土砖,秦家也不例外。   这些土砖是上次给秦力盖房子时剩下的,放着也是放着,不如运过来给他使。   傍晚,秦老头秦兵宋来娣从地里回来了,得知秦劲要搭棚子,便过来帮忙,他们将砍回来的树木埋进地里,先搭出一个四方的框架,然后往框架上放玉米杆子。   玉米杆子高,一根一根捆一起,然后搭到木架子上,这样一个简易的棚子便搭好了。   不怎么防雨,但能防雪防风。   就是高度有限,哪怕棚子四周特意堆了土,好给玉米杆子增高,但秦劲进去时依旧得低着头。   叶妙就没这个烦恼了,他的身高站在棚子里正合适。   有了两口锅,翌日凌晨,安哥儿准时来敲门,安哥儿在灶房做豌豆糕,叶妙则是在棚子里炸小米锅巴。   四个人忙活到天快亮,豌豆糕、千张、小米锅巴都做好了,吃了早饭,秦劲和赵丰出门摆摊。   牛掌柜今日来得早,秦劲刚把小推车放下他就来了,他又买了些千张,这才高高兴兴的走了。   昨天下午,之前买了小米锅巴的顾客进店想复购,但那会儿已经没货了。   短短两日,小米锅巴便有了回头客,嘿嘿,今日这十斤,说不定一日便能卖完。   事实证明,牛掌柜的推断是正确的,他们试吃和当街揽客双管齐下,十斤小米锅巴不到傍晚就卖完了。   可惜这会儿天色已晚,牛掌柜不能出城找秦劲多订些货。   煎熬了一整夜,第二日,他又早早去了城门口,拿到十斤货后,他特意叮嘱秦劲,明日他要二十斤的货。   秦劲觉得有些多了,万一卖不出去口感就不好了,但牛掌柜很坚持,于是秦劲答应了下来。   事实又一次证明,牛掌柜的判断没有错。   小米锅巴的运气不如果丹皮好,不能一下子就火爆全县城,但它味道好,价格低,大众易接受,凭着自身的实力,它的日销量一日比一日高,很快就达到了一日三十斤。 第32章 给阿爹发工钱   一日售出三十斤小米锅巴,一斤赚一文五厘,三十斤便是四十五文。   这个数字不算多,但进店的客人,会带动糖类果脯的销量,一些原本打算去旁的地儿买糖的客人,懒得多跑路,便会在他店中买糖。   这么一带动,每日的利润虽比不上果丹皮那段时日的,但比往年这时节要多上不少。   至于试吃所用的那些,牛掌柜自动忽略了。   做生意嘛,不能斤斤计较。   不过,牛掌柜觉得利润其实可以再提升一些的。   咳,这三十斤锅巴,往往下午便卖完了,若是运气好,中午就能卖完,他想进更多的货。   但秦劲这边供应不上。   因为除了他的糖铺,秦劲自个儿也要出售,另外一边,沈金成也找对了路子,平均五天便会买十斤的货。   算下来,叶妙一日要炸四十斤的小米锅巴,有时候会增到五十斤。   秦劲心疼小夫郎,不许他过度劳累。   只靠着目前的出货,秦劲一日便可赚一百五十五文:   秦劲自个儿每日摆摊时出售十斤,不算试吃的话,一斤赚五文,十斤是五十文。   另外还要卖给牛掌柜三十斤,一斤赚三文五厘,一共是一百零五文。   这个数字,比豌豆糕、千张、豆腐乳的利润都高。   有了小米锅巴助力,他欠秦兵秦文秦力的银子终于还清了,包括一开始秦兵借给他用来做豌豆糕的那五十文,也还了回去。   这五十文秦兵原是要送给他的,小弟好不容易长进了,身为大哥,肯定要支持。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因此秦劲还他时,他没和秦劲客气,爽快收下。   还清债务,秦劲只觉得腰杆子都挺直了几分,次日赵丰将小推车送到城门口之后,正待回家,他立马道:“阿爹,我走不开,家里的猪油快没了,你去买些猪板油吧,顺带再买两斤五花肉。”   说完,他从钱袋子里拿出昨晚准备好的一串钱,共两百文。   赵丰接了过去,问:“买五花肉做什么?”   炼猪油剩下的油渣也是难得的美味呢。   “妙哥儿最近辛苦了,咱们所有人都辛苦了,买些肉补补。”秦劲笑眯眯的道。   从前身上压着债,他都不好意思吃吃喝喝,唯恐香味飘到隔壁老院惹来王秀芹的唠叨。   现在终于可以理直气壮的吃肉了!   赵丰想到叶妙每日都要炸几十斤小米锅巴,还要操持家务,便没再说什么,抓着铜板进城。   说起来,妙哥儿和秦劲成亲这么久了,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是太瘦了?还是太累了?   想不明白,但多吃些肉总是好事。   赵丰买了肉,刚回到家,原本晴朗的天气突然阴沉了起来,还刮起了风。   把肉交给叶妙,他抓起镰刀下地。   黄小米的谷杆还没割完。   风一起,气温明显降了,秦劲身上穿的是麻布短打,上衣是双层的,以往穿这身中午时会热,可今日小风一吹,冷得他下意识拽紧袖口。   他有些忧愁的望着随风而起的尘土还有阴沉沉的天空,该不会要下雨了吧?   担心明日豌豆糕和千张、豆腐乳的收入会减半,中午的肉都不香了。   下午,果真飘起了细雨。   小雨飘了一会儿,秦劲认命。   做豆腐需要提前将黄豆泡下去,所以,午饭后他就得把明日所买的豆腐脑数量告诉给张齐。   他赌不起,万一明日真的下雨,又没冰箱保存千张,那他可就要亏了。   嗯……明日买一百八十斤豆腐脑吧,减一半。   撑着伞从张齐家回来,他进了堂屋,西间,赵丰和秦安正在给玉米脱粒,将伞放好,他进了东间。   叶妙正拿着针缝扣子,见他进来,便道:“来,先试试这个棉衣。正好明日穿。”   说完,叶妙给线打了个结,又拿剪刀剪断,然后将手中那个蓝色麻布棉袄递给秦劲。   前些时日,秋收刚开始时,秦劲突然让他找黄春兰买些棉花做棉衣。   他和他阿爹来五里沟时是春日,当时他们父子被叶夫人扫地出门,唯一有的便是身上穿的粗布春衫,他们没有冬衣。   入了秋,气温说降就降,担心到时没衣服穿,他便听秦劲的话去严家买棉花。   不过,他知道秦劲的冬衣只有两件旧棉袄,其中一件还是捡的秦力的,袖子那里缀着两个补丁,于是他就多买了些棉花,打算给他劲哥也做套新棉衣。   正好,今日降温,今日缝完最后一针。   秦劲接过手中的薄棉袄,先打量了一下,他没脱掉身上的短打,直接将棉袄穿上了身,这棉袄特意宽了一寸,为的就是里面能套些衣裳。   把扣子扣上,他在叶妙跟前转了个圈,不胖不瘦,正合适。   没有镜子,他瞧不见自个儿的模样,但看叶妙目不转睛的瞧着他,他笑着道:“好看吧?”   “嗯!”叶妙重重点头。   之前他劲哥穿的衣服都是褐色的,现在换了蓝色,衬得他劲哥好精神。   “穿着吧,不用脱了,现在屋子里也不暖和。”他道。   秦劲应好,可不是,刚才去张齐家,小风冷飕飕的,吹得他脑袋疼。   现在裹上棉袄,的确舒服了不少。   下了雨,没法下地,秦劲便拉上小夫郎去灶房将红薯磨成浆。   没有石磨,他用木板做了一个简易的擦子。   这种擦子非传统意义上的擦子,上面没有刀片,他是将整个木板削薄一层,底部留一些凸起的木点,然后拿起红薯,在这些凸起的木点上摩擦。   就像是姜蒜研磨器。   将两个大红薯研磨成浆,然后他与叶妙大眼瞪小眼:“接下来怎么办?煮一下?蒸一下?或是加入面粉活成团?”   “亦或者是跟做豆腐似的,将渣子过滤出来?”   他举出几种做点心的常用法子。   可不能直接将红薯淀粉做出来,要走弯路,要反复试验。   叶妙自然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做,他想了想,道:“都试试吧。”   显而易见,前三种都不可以。   把前三种试验完了,天也黑了,叶妙赶紧做晚饭。   秦安已回去了,三人的晚饭很好做,大铁锅加水,然后切进去几根红薯,将篦子放入铁锅,把中午没吃完的萝卜炒肉放篦子上,再捏几个玉米饼子一并放上去。   完事。   秦劲负责烧火,叶妙将刚才活面的盆刷干净,随后拎上刚才过滤出来的红薯渣去后院喂鸡。   在他的精心喂养之下,他家的小鸡已经有一斤重了!   这期间只死了两只,余下都长得好好的,不枉费他天天好吃的好喝的伺候。   一些人家会把鸡放出去由着它们自己觅食,他家养的多,放出去不好收回来,而且担心会被偷走,于是就一直圈在后院。   但他并没有亏待这些鸡,他喂给它们的大多是粮食,另外配着少量菜叶,每顿都让这些鸡吃得饱饱的。   今年过年,他家不缺鸡肉吃了!   喂了鸡,他很快回了灶房。   灶房里,秦劲并没有坐在灶前烧火,而是站到了案板前,见他进来,立马对他招手:“妙哥儿,你快来看,这个过滤后的红薯水竟然分层了!”   “啊?”叶妙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急忙走过去。   只见秦劲大手伸入陶盆,片刻之后,他手伸了出来,他的食指上挂着一坨白色的、软软的东西。   他睁大眼睛,凑过去细看:“这是什么?”   “不明白,你也试试,手伸到盆底。”秦劲示意他自个儿也摸摸。   很快,叶妙也用手指勾出来一坨淀粉,当然,他不知道这细白的东西是什么,凑到油灯前研究了片刻,他看向秦劲:“劲哥,说不定这就是红薯磨成浆的答案。”   前三种做法都失败了。   这一种过滤沉淀法却做出了新东西。   肯定是这样的!   秦劲闻言不禁在心里笑了起来,不愧是他的小夫郎,太配合了,他严肃点头:“那就先放着,明早起来再看。”   目前沉淀的还不彻底,等到明天,水里面的淀粉就会彻底沉入盆底。   将这件事搞定,秦劲吃肉时又觉得香了。   一日的得失不算什么,等把红薯凉粉做出来,他家就会再添一个进项!   晚饭后,赵丰回隔壁院子。   秦劲叶妙也洗漱回房。   小雨已经停了,但还是冷飕飕的,这种天气,什么都不如被窝有吸引力。   一如既往叶妙先上了床,被窝有些凉,他便没有脱掉小衣,一直到秦劲也躺进来了,被窝里暖和了,这才笑着让秦劲来解他的扣子。   自己脱有什么意趣儿,他也去解秦劲的扣子。   只是突然没了小衣,麻布做的被褥贴在身上竟是有些冷,他赶紧往秦劲怀里躲,秦劲手脚并用的将他抱住,又扯过被褥将两人包得严严实实。   “还冷么?”秦劲问。   “冷。”   叶妙说着,身子故意抖了两下。   秦劲觉得好笑,干脆也钻入被窝,将人压在床上翻来覆去揉了一会儿,这下子小夫郎不喊冷了,这么活动了几下,浑身的温度都上来了。   叶妙往上拱了拱,将脑袋钻出被窝。   秦劲也钻出被窝,与他脸对脸躺着,见他发丝乱糟糟但小脸红扑扑,觉得可爱,就凑过去亲他。   这个吻一触即离,叶妙本来已经闭上眼睛了,他一退走,便立马睁开眸子。结果睁到一半,他的吻又落了下来,叶妙于是又闭上眸子。   但刚闭上,熟悉的唇又离开了。   这下子小夫郎不满了,眸子还没睁开,嘴巴就撅起来了,他劲哥好坏。   正想要控诉,下一瞬,唇又落了下来,这一次他不闭眼睛了,就睁着一双美眸,瞪着近在咫尺坏心眼的人。   秦劲对上他的眸子,笑得再也亲不下去,太可爱了,他干脆又把人搂进怀里又揉又搓。   叶妙不满,身子在他怀里扭啊扭的,似乎要从他怀里退出去,他赶紧将人搂紧,又亲又哄,好一会儿才让叶妙消了气。   “好妙哥儿,下次不逗你,好不好?”他老老实实的认错。   但谁知叶妙眨了眨眼,竟摇头:“不好。”   “嗯?”这下子轮到他诧异了。   “你是我相公,你得逗我。”小夫郎这话说得理直气壮。   咳,逗完之后抱着他又亲又哄,他几乎要淹死在他劲哥的温柔里。   他才舍不得这种体验。   秦劲虽然不知道小夫郎的想法,但小夫郎这话他明白,提供情绪价值嘛,他懂。   理该如此。   他们是夫夫,不是室友,自己的小夫郎,是得宠着哄着。   “好,听你的。”故意摆出认真的样子,他口吻严肃的道。   他这么正经,倒是让叶妙有些不好意思了,小夫郎眼神飘了起来,忍不住在心中自我检讨,他劲哥每日已经很累了,他这样是不是不体贴?   这么一想,他立马道:“也不用听我的,我也是随口说说,你平日那么忙,还是要多歇息。”   没料到他会这么说,秦劲收起一本正经,忍不住感叹:“小傻子。”   这么会体贴人,之前到底受了多少罪。   “我才不傻。”叶妙听到这三个字,立马反驳。   “是是是,你最聪明了。”秦劲顺着他的话,抬手给他捋了捋刚才被自己揉乱的发丝:“说起来,我有一事要与你讲。”   “什么事?”叶妙双眸望向他。   “今天我给阿爹铜钱让他去买肉时,我忽而想到,咱们应该给阿爹发工钱。”   这话一出,叶妙立马睁大眼睛:“不用!你不是要给阿爹养老吗?”   “当然,咱们肯定要给阿爹养老。可阿爹那么大一人,手里没钱怎么行?之前还能去卖个柴火,现在捡的柴全给了咱,咱们做小辈的,得孝顺他。”   赵丰也是苦了半辈子,一句养老不能抹杀掉他对这个小家的付出,他与赵丰又不是冰冷的交换,他们是一家人。   简单几句话,让叶妙鼻子发酸:“劲哥,你有这个心就行了,不用发工钱。”   “嗯……那换一种说法,这不是工钱,这是我这个当女婿的孝敬他的,如何?从明日开始,一个月五百文,等以后咱们手里宽裕了,那就多给些。”   这话一出,叶妙再也忍不住,立马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脖子,整个人都往他怀里挤:“劲哥,你怎么这么好。”   他的声音已经哽咽。   眼眶里的水珠也掉了下来,落在秦劲的脖子里,滚烫滚烫的。   秦劲叹息一声,将人抱紧:“别哭,我说这个可不是想惹你哭的。”   “我忍不住。”叶妙吸了吸鼻子,又涌出一股泪珠,他干脆将小脸埋在秦劲颈窝里使劲蹭了蹭。   这么大的事儿,换谁能忍住?   而且,他心里有些愧疚。   自打阿爹过来干活,他就没想过悄悄贴补他阿爹了,他只觉得一起吃一起喝,平日里的澡豆牙粉也都是买了双份送过去,连棉衣也是他置办的。   他没想过他阿爹是不是缺钱花。   他还不如他劲哥这个女婿思虑的周全……   “好好好,你哭,你长得好看,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秦劲明白小夫郎这会儿被感动得神志不清,便干脆顺着小夫郎讲话。   但叶妙听了,抿了下唇,泪意倒是消了不少。   他趴在秦劲怀里,抽噎了几下,这才低声将心里的愧疚说了,是他不好。   秦劲听完一愣,立马道:“你自己都不花钱,自然也想不到阿爹那边。”   “我是花习惯了,所以会想的多些。”   “好了好了,别哭,我和阿爹都知道你很孝顺。”   这算什么呀,根本不是小夫郎的错。   “是叶家的错,是这个世道的错,反正不是你的错。快别哭了,来,让我亲亲。”   秦劲本想哄人,但小夫郎听了,哭的更厉害了。   叶妙呜呜呜哭着,趴在秦劲怀里一个劲的说劲哥你真好,听得秦劲不敢再说什么了。   这么哭了一场,小夫郎眼睛很快肿了,秦劲想去打盆水给他擦擦脸,结果被他一把拽住,洗什么脸,不洗,哭得脑袋昏昏沉沉的,他想睡了。   秦劲只得依他。   翌日起了床,叶妙的眼睛依旧肿着,但他心情好极了,走路都恨不能蹦着走。   天还黑着,赵丰和秦安看不到他肿起来的眼睛,他简单洗漱之后,快步进了棚子。   先把黄小米淘洗一下,然后加入面粉鸡蛋以及其他调料和成团,再拿擀面杖擀成面皮、切成小块,最后下到油锅里炸。   他目前只负责这一个吃食,从凌晨开始忙活,安哥儿做完豌豆糕会来帮他,但只有一口铁锅,即便两人轮换,也要一口气忙到天亮才能炸完。   秦劲出门摆摊时,会把先炸出来的十斤带上。   等他和安哥儿将余下的炸完,便由安哥儿用小推车送去县城门□□给牛掌柜。   今日也是如此,因着昨日下雨,今日做的豌豆糕少,安哥儿很快就来帮他,借着油灯的亮度,安哥儿发现他眼睛肿着,怎么了这是?安哥儿急忙出言询问。   他轻咳一声,将缘由说了。   嘿嘿。   的确是他劲哥惹哭了他,但他是高兴的哭哦。   秦安听完,放心了。   怪不得。   这的确值得哭一场。   另外一边,秦劲和赵丰如往常一样出摊。   今日有些冷,但身上穿着新棉袄,秦劲不一会儿就出了汗。   快走到城门口时,他将昨晚的决定告诉给赵丰,赵丰听完,心里也又是惊讶又是感动的,一时间无措的连小推车都不会推了。   他嘴笨,不会说什么漂亮话,这会儿瞧着秦劲,嘴巴翕动几下,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真没想过还有这种好事。   真的,一开始秦劲说要给他养老,他喜得不知道感谢了老天爷多少次。   幼年时在赵家做牛马,进了叶家,也是做牛马,本以为会在叶家老死,结果被轰了出来。   回到五里沟,又遇见豺狼,他只得和妙哥儿搬到荒院子里。   当时那个状况,他只想着妙哥儿能有一个好归宿,他也不算白操劳了半辈子,至于他自己,怎么着都成,反正不会比从前更糟糕了。   结果秦劲愿意给他养老送终。   这几个月来,他真的每日都要在心里念叨许多遍,感谢老天爷的仁慈,谁知还有更好的事儿,女婿不仅给他养老,还要孝敬他银钱!   秦劲见他这般,便笑着开口:“阿爹,这本就是我和妙哥儿应该做的,你安心拿着,你待我如亲子,我和妙哥儿一样,也把你当亲生的阿爹。”   一句话,赵丰也红了眼睛。   他笑着点头:“好,好。”   女婿如亲儿,老天待他不薄!   一直走到县城门口,赵丰这才稳住了心绪,他没有多待,放下小推车便走了,黄小米的谷杆还没砍完,他得下地干活去。   女婿这么好,他更得勤快些。   摊子前只有秦劲一人,四样吃食,有的要试吃豌豆糕,有的要试吃旁的,他还得负责包食物,收钱,好在不是每一个试吃的人都买,不然他真要忙得脚不沾地了。   刚送走这一轮的食客,一抬头,见陈掌柜过来了,他便没有吆喝,而是对着陈掌柜挥了挥手。   陈掌柜来到摊子前,先买千张,今日千张做得少,刚才又被人买走一些,如今还余下十五斤,他一口气要了十斤。   “这么多?看来客栈生意不错。”秦劲笑着道。   “还成。”陈掌柜脸上的笑更多。   入秋之后,有远行打算的人,甭管是商队还是普通旅人,不想被大雪困在路上,都是这会子出门。   昨日他家的小客栈来了三队旅客,将所有房间都住满了。   因此,今日不仅买的千张多,他还打算买些小米锅巴,这种小点心,希望那些客人喜欢。   嗯……就先买三斤吧。   今日小米锅巴的数量倒是和往常一样,因为有牛掌柜抄底,哪怕下着雨,秦劲也不怕卖不出去。   这就是有铺子的好处。   羡慕。   很快,秦安将牛掌柜的那份小米锅巴送了来,牛掌柜取走之后,秦劲又摆了会儿摊,将豌豆糕卖完,他收摊回家。   今日继续研究红薯淀粉。   另外一边,秦安出门之后,叶妙歇了会儿,便忍不住进灶房查看昨晚的那盆淀粉。   经过一晚上的沉淀,水和淀粉彻底分层,原本浑浊的水清亮了不少。   秦劲不在家,他便没有动这盆淀粉,而是又拿出几根红薯用擦子做成红薯浆,做实验嘛,肯定要多准备一些。   很快,安哥儿也回来了,他便让安哥儿过来帮忙。   等秦劲回来时,俩人已经搞出了一大盆红薯浆。   小夫郎如此配合,秦劲只用了四日,就做出了红薯淀粉以及红薯凉粉。 第33章 全家做凉粉   白色的红薯淀粉,秦劲称之为红薯粉。   这是防止被人琢磨出做法,一般人听了这个名字,会认为是把红薯磨成了粉。   红薯凉粉,其做法很简单,往红薯淀粉里加水搅拌,让淀粉彻底化开。之后往铁锅里加水,水的比例要掌控好,一般来说,是三碗清水一碗水淀粉。   水开之后,将水淀粉倒入锅中搅拌,等淀粉变成褐色且有些透明,凉粉便做好了。   这种吃食放凉之后变得软软有弹性,因此秦劲称之为凉粉。   一斤红薯可以出二两红薯淀粉。   一斤红薯淀粉,少则能做五斤凉粉,若是添的水多了,也能做六斤。   秦劲要按照六斤去做,不然的话,利润太低。   一斤红薯两文钱。   五斤红薯才能做一斤红薯淀粉,也就是说,一斤红薯淀粉的成本是十文钱,这还不算人工费,纯纯的原料费。   若是按照一斤淀粉五斤凉粉来算,那么一斤凉粉的成本价是两文。   太高了。   一斤豆腐的售价是两文钱。   而一斤凉粉的成本已达两文。   这么高的价格,不好卖。   有千张在前,秦劲很想挣普通农户的钱,他得了钱,普通小百姓得了美食,一举两得嘛。   因此,他特意多添水,一斤淀粉做六斤凉粉,这种凉粉也就是软一些,没那么瓷实,但也能凉拌能爆炒,口感很好。   这么一来,一斤凉粉的成本就从两文降到了一文六厘。   若是售价三文一斤,那么每斤可以赚个一文四厘。   一日若做个百斤,那利润便是一百四十文。   当然,这没计算人工费和柴火费——虽说柴火是赵丰捡的,可赵丰的人工也是人工嘛。   但秦兵秦文秦力这三人没有人工费的概念,在这三人看来,若一日真能卖一百斤,那利润就是一百四十文。   捋顺了这些账目,秦劲让叶妙又做了一大盆炒凉粉,然后端着去了隔壁院子。   如今天短,黑的早,农家人的晚饭做得也早,他去时,王秀芹和宋来娣正在灶房做晚饭。   秦兵秦老头正领着秦方秦圆秦思在院子里的花生堆前摘花生。   这年头给玉米脱粒全靠人工,花生亦是如此。   不过,摘花生要轻松些,一手抓着花生秧另一手慢慢摘,不需要借助外力工具。   花生秧是个好东西,可以烧火,也可以喂猪。   花生更是好东西,可以榨油,也可以卖掉,价格比小麦都贵,和棉花一样属于经济作物。   秦兵家种的花生不多,留下十几斤当零嘴吃,余下的都拿去粮铺换钱。   这还是因为他家田地多,要是家中田地少的,比如说秦劲家,十亩地打的粮食勉强够自家人吃,哪有多余的田地去种什么花生。   秦兵见秦劲端着一个陶盆过来,便从板凳上起身:“你这又送了什么过来?”   秦方秦圆秦思同时望了过来,三人眼睛都亮亮的。   自打他们四叔开始做小生意,时不时的就送吃食过来,每一样都好吃!   “好东西。”秦劲神秘一笑,端着陶盆直接进了灶房:“小方小圆过来,还有思哥儿,尝完了快去喊你们二叔三叔。”   “哎!”   秦方秦圆同时大声应了一句,一下子就从板凳上蹦了起来,急忙往灶房里窜。   秦思人小,跑得慢些,他进屋时,秦方秦圆俩人已经各捧着一个小碗吃起来了。   “思哥儿,快来。”秦劲对他招了招手。   他忙往前几步,这时他娘宋来娣递给他一个小碗,他低头一瞧,里面是一块一块的吃食,有些透明,油汪汪的,还缀着葱花蒜末,不怎么好看,但好闻极了,香气一个劲的往他鼻子里钻。   他伸出小手捧住小碗。   这时,秦方秦圆已经将他们小碗里的凉粉扒拉干净了,半大小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饭量极大,这么一碗哪里够他们吃的。   不过,俩人抹了下嘴巴,又看了眼陶盆里又香又软的凉粉,他们和秦劲打了个招呼,恋恋不舍的跑出灶房。   有上次果丹皮在前,他们俩明白为何要去喊他们二叔三叔。   两人都有些兴奋,一路小跑着直奔秦文秦力家。   这个叫凉粉的东西,一点儿都不比果丹皮差呀!   另一边,王秀芹秦老头秦兵宋来娣也都尝到了凉粉的味道,也听秦劲说了来意。   这东西是红薯做的?   而且,一斤的成本是一文六厘?   一文六厘!   好家伙。   目瞪口呆都不足以形容他们的惊讶,这么好吃的东西,一斤的成本才一文六厘?   那基本上家家户户都吃得起啊!   更令他们震惊的还在后边。   秦劲笑眯眯的又道:“这个红薯粉,我瞧着跟红薯干一样,应是可以保存一年,也就是说,这小生意咱们一年四季都可以做。”   “能保存一年不坏?!”秦兵下意识反问。   刚收回来的红薯,若是保存不当,那一个月之内就能坏掉。   就算保存得当,那也只能保存到年后。   除非是擦成红薯干。   刚才他还在琢磨呢,这门生意应该跟果丹皮一样是有时节的,只能冬日做。   可谁知一年四季都能做?!   秦劲点头:“是的,红薯干都能保存一年,这个红薯粉肯定也可以。”   王秀芹喂的有猪,往年秦家都要把红薯擦成片,然后晒干,这种红薯干能保存到第二年冬天去。   此时他拿红薯干举例,顿时让在场每个人心头都火热了起来。   一年,一年啊!   那岂不是就跟张齐家的豆腐一样?   恰好,秦劲这时也拿豆腐举例。   “豆腐的话,县城里也有人卖豆腐,可这个凉粉咱们是独一份的。咱们不仅可以在村子里卖,还能去大集上卖,更可以去县城卖。”   “如同豆腐之于张家,木工之于何家,这个凉粉,只要咱们握好方子,那就可以世世代代做下去。”   “我今日没做豌豆糕,做了凉粉,一共十斤,拿去大集上买,三文钱一斤,光是陈掌柜就要了五斤,牛掌柜也买了一斤,还有我说的那个陈员外,也买走了三斤。”   “这东西新鲜好吃,真做出来,不愁没人买。”   “我还打算进城去那些饭馆酒楼试一试,若是这些地方肯收,那咱们家不说大富大贵,但肯定衣食无忧。”   一番话,说得几人不仅心里头热,整个人都开始热了,像是被架在了炭盆上,热得每个人都不由换了站姿。   秦兵更是原地转了两圈,呼吸也粗重了起来,黝黑的脸也跟喝了酒一样,红通通的。   这富贵来得太突然了,突然到他都不知该以何种神色来迎接。   莫名的,他脑子里闪过当初与秦力嘀咕着要供自家娃读书的画面。   也闪过朱二红来他家炫耀的画面,朱二红说秦书礼得砖窑东家看重一个月能挣二两多银子,当时朱二红伸着两根手指在空中挥舞,差点儿戳到他娘脸上去。   眼眶不受控制的红了。   挠了挠头,他走到秦劲跟前,抬起手重重的拍了秦劲两下:“小劲,干得好,干的非常好。我这个当大哥不如你,但你也姓秦,挺好。”   说到最后,他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   畅快!   虽不是他这个老大扛起了秦家脱贫的担子,但有什么关系,反正秦家再不是从前的秦家了!   秦兵的复杂心思,落在秦劲眼里,那就是激动的哭了,同时还有些惭愧,觉得当大哥的不如他这个做小弟的。   他忙道:“大哥,你可千万别这样说,这方子是我听来的,我为什么能听来?还不因为有你和二哥三哥在负重前行,不然我哪能去县城瞎逛?”   “所以啊,能有这个方子,咱们兄弟都出了力气!”   “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爹,娘,你们来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最后他又拉上了秦老头和王秀芹。   王秀芹也不理解大儿子的心思,但听见秦劲此话,她很是欣慰,欣慰到眼睛也发红。   她生秦劲时,秦兵都已十四岁了,秦劲比秦方才大了六岁,因此她难免溺爱了些,连带着秦兵秦文秦力也溺爱,小弟实在是太小了。   好在秦劲没有长歪。   并且今日还给全家寻了一个长期营生,更是不揽功,一直记着前面三位兄长的好,这叫她怎么不欣慰?   老天有眼,她秦家的苦日子终于到头了。   她笑着道:“小劲说的对,能得这么一个法子,你们兄弟四个都有功劳。都是一家人,别说那些客气话,趁着小文小力他们还没来,咱们来商量一下具体的章程。”   “好。”秦劲立马点了头,并把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讲了出来。   东阳县这边修房子,一般都是前后两个院子,前院住人,后院养家畜。   秦家亦是如此。   不过,秦家人多,所有人都住在前院,粮食以及家伙什没地方放,秦老头便又在后院盖了三间茅草屋。   分家后,这三间茅草屋就空了出来,粮食以及其他杂物都放在了前院。   秦劲觉得,应该把做红薯淀粉的地点放在后院的那三间茅草屋中。   农家人喜欢串门,尤其是到了农闲时,都是街坊邻居,也不好将人往外赶,因此,把地点放在后院最合适了,就算有人来串门,也不用担心方子会被人瞧了去。   当然,做吃食生意,首先要确保干净卫生。   但后院养着鸡和猪。   鸡还好,味道不大,但猪圈的味道就大了。   因此,他建议在茅草屋前起一道墙,将之与猪圈隔开。   虽然这道墙挡不住猪圈的气味,但肯定比“凉粉是在猪圈旁边做的”令人安心。   秦兵想到之前去糖铺送果丹皮被牛掌柜检查的情形,便道:“干脆多起两道墙,将那三间屋子彻底围上,这么一来,后院就是两个院子了。”   他这话音落,秦老头摇头:“小劲不是说那个红薯粉需要晒吗?后院没地方晒,到时肯定要拿到前院晒,这么一来,还是会被别人瞧了去。”   他看向王秀芹:“娃他娘,要不,把猪弄到前边养吧。”   味儿是大了些,可乡下人,哪有那么多讲究。   再说天冷之后气味没夏天大,实在不行,今年过年将三头猪都卖了。   养猪一天三顿都得喂猪食,麻烦。   当然,这个念头秦老头只是想想,并没有说出口,这会儿还不确定凉粉是什么行情呢,先把猪养在前院再说。   秦劲想了想,同意了秦老头的意见。   做吃食生意的,是得注意些。   于是,等秦文李梅、秦力宋欣过来时,秦兵几人正商量着改造前院,他们打算在院子西北角垒个猪圈,东北角建个茅房。   这四人都有些懵。   不过,听秦劲解释了缘由,他们也纷纷点头,是得挪到前院来。   秦家人到齐,秦劲便强调了几点,今后秦文李梅、秦力宋欣每日来老院做红薯淀粉,具体的做法严禁外传,包括秦方秦康秦锦几个,暂时都得保密。   小孩子嘴巴不严,容易被人套了话。   淀粉做出来后,依旧在老院做凉粉。   秦兵秦文秦力三家轮流掌勺。   换来的钱,三家平分。   这个决定,三家都没有意见。   当秦劲与秦家众人商议细节时,叶妙正在给玉米脱粒,赵丰也在。   今日晚饭吃得早,这会儿天还没黑,赵丰就没有回隔壁荒院。   “阿爹,给你的银钱你就拿着吧,你天天去大集上,万一瞧见想买的物件,手里有钱就可以直接买回来。”   “咱们的日子越来越好,一文两文甚至十文八文的,你尽管花。”   秦劲与他阿爹说要给孝敬银子的当日,他便把这个月的五百文给他阿爹。   但他阿爹不要,说什么荒院院墙低,门也不结实,他自个儿又一直待在这边,万一被人偷了去,那连是谁偷的都不知道。   阿爹不肯收,他便改了主意,大头他先收着,等明年家里翻修房子,就把他阿爹接过来一起住,到时候将这些银钱一股脑的给他阿爹。   不过,他心里有愧,还是希望他阿爹能收下一些银钱。   五百文不愿收,五十文总肯收吧。   赵丰闻言笑道:“我手里又不是一文没有,等真没有了我再问你要。倒是你,成亲这么久了,你肚子怎一点动静也没有?”   这话一出,叶妙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摇脱粒机手柄的动作慢了下来:“劲哥说这事儿不急,等明年住上大房子了再说。”   “女婿他是这么打算的吗?也好,你们心中有数就成。”   赵丰略微放了心。   他知道女婿人好,可是,秦劲年纪不小了,翻了年就二十,在乡下,这个年龄段的小子,很多人的娃都会跑了。   只要他女婿不觉得是妙哥儿有问题就成。   “有数的,阿爹你放心。”叶妙忙点头。   其实,他自个儿也不想生。   若现在有了小娃娃,他就干不了太多活了。   而且,他和他劲哥正蜜里调油,他才不想生孩子哄孩子,有个空,他更想多和他劲哥腻歪一会儿。   说起来,他劲哥去隔壁去了好久了,咋还不回来?   昨个儿他劲哥买了个大浴桶回来,现在锅里温着热水,他劲哥说要洗鸳鸯浴……   一直到天彻底黑透了,秦劲这才回来。   他赶紧进灶房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秦劲去的太久,锅里的水不够热了,天冷,洗澡水得热热的。   秦劲买的这个浴桶,不足以容纳两人,他个子太高了。   不过,叶妙身材娇小,若是坐他腿上,挤一挤也能洗。   这个鸳鸯浴可把叶妙新奇坏了,从前在叶家,他可用不上浴桶这种东西,费柴火!   进了浴桶后,身子似乎被水托着,这种轻飘飘的感觉好奇妙哇。   而且,他和他劲哥离得好近。   他和他劲哥第一次赤裸相对时,天气已经转凉了,两人得裹着被子,很多时候还会吹了油灯,哪跟现在似的,油灯就在旁边点着,他和他劲哥相对而坐,甭管是水面上还是水下,都一览无余……   手摸到和亲眼看到,这哪能一样。   身子似乎烧了起来,他视线乱瞄,脸蛋一点一点红了起来。   “冷吗?”秦劲抬手摸了下他露在水外边的肩膀。   “不冷。”小夫郎赶紧摇头。   “那就多泡一会儿。”秦劲笑着道。   冬日不能跟夏天似的天天洗澡,难得泡一次,肯定要多享受一会儿。   小夫郎闻言,嗯嗯点头,视线不敢往下瞄,他就去看秦劲,秦劲靠着桶壁,微微歪着脑袋,嘴角还噙着笑,正注视着他。   对上秦劲这样的视线,他只觉得心口“砰”的一声,震得他脑子嗡嗡的。   他劲哥好好看,眼神也柔得要把他溺死了。   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厉害,身子也愈发热了,但他心里是欢喜的。   越看越喜欢,他忍不住伸出小手捧住秦劲的脸颊,去亲吻秦劲的唇、下巴,身子也往秦劲怀里挤。   秦劲如同从前那样,大力抱着他,将他禁锢在怀里。   可这不够,哪怕心口已经贴着心口了,也不能抚平他心里汹涌的爱意。   像是隔靴挠痒。   莫名的,他想到了洞房那晚。   那晚前面虽委屈的哭了,可后面他舒服极了,那种程度的贴近,身子完全相连……   他脸蛋更红了些,他明白他想干嘛了。   他要那种程度的贴近!   只有那种程度的贴近才能抚平他身子里的燥热和爱意。   咳,其实他最近没这种心思了,天天和他劲哥亲一亲闹一闹,他已美得心里冒泡泡了。   可这会儿莫名的,他又想那事儿了,这样他才能和他劲哥贴得最近嘛。   但他不想怀孕。   一点儿都不想。   有些委屈,他圈着秦劲的脖子,趴在秦劲耳边,小声将这个烦恼说了。   秦劲:“……”   他有些哭笑不得,贪欢的小夫郎!   咳,他的错。   他伺候人时爱问一些舒不舒服的荤话,勾得小夫郎的胆子也大涨,竟然凑他耳边说这些。   不想怀孕但想做那事儿,好说,他知道如何操作。   从前他是担心小夫郎会怀孕,后来又觉得这种事儿该情意相通时水到渠成,但最近他很爱逗小夫郎。   逗完也愿意去哄,看小夫郎微微撅着嘴巴瞪他,他甚至还乐在其中只想把人逗得更狠。   这应该就是恋人间的喜欢吧……   学着小夫郎刚才的动作,他也趴在小夫郎耳边,将具体的操作说了。   小夫郎听得面红耳赤,臊得趴在他心口装鸵鸟。   但心里到底是想的,只装了几秒,小手就顺着他心口往下。   他失笑,将小手按住,怎么能让小夫郎一直主动。   这一晚,对叶妙来说就好似喝了酒,脑子有很长一段时间是模糊的,唯一的印象就是舒服,舒服的像是飘在了水面上。   先是在浴桶里,后来他劲哥抱着他出来,拿一条长布巾裹住他就将他从灶房抱到了卧房。   那一刻他真觉得要疯了,寒冷的深秋,他身上就裹了条麻布巾,他劲哥身上什么都没裹,太大胆了!   等躺到床上,又是新一轮的迷迷糊糊,他都不知道是何时结束的,只知道第二日,他醒来时天都快亮了。   他吓了一跳,瞬间清醒,赶紧去抓衣服要起床。   这时,房门吱的一声响了,有人进来,听脚步声正是他劲哥的。   他穿衣服的动作顿住。   果不其然,是秦劲进来了。   见他已经坐起身,秦劲忙道:“你再睡一会儿,安哥儿在炸小米锅巴,你不用起。我和阿爹马上要去城门口摆摊了。”   “……”   小夫郎话都有些不利索了:“你、你怎么和阿爹、安哥儿说的?”   天啊!   羞死人了!   “别担心,我和他们说你有些受凉,不太舒服,待会儿你起来别说漏嘴了。”   这样啊。   叶妙顿时松了口气,还抬手拍了拍心口。   秦劲看得好笑,走过去将人从被窝里拽出来亲了亲:“这会儿知道担心了,昨晚是谁一个劲的喊快点儿快点儿的。”   “……我没有!”   扔下逞强的三字,他从秦劲怀里退出来,一把扯过被褥钻了进去。   昨晚模糊的画面瞬间清晰了起来,好羞耻!   “好好好,你没有,是我在喊。”秦劲隔着被子抱了抱他,又叮嘱他几句,这才走了。   听到关门声,他松了口气,将被子往下拉了拉,小脸露了出来。   双眸放空,脑袋里闪过昨晚的一幕幕,片刻之后,他脸蛋热了起来,身子也扭成了麻花,其实身上有些疼,但今晚他还要!   且说秦劲,他和赵丰一起到了城门口,赵丰将小推车放下,正打算回去,他赶紧开口:“阿爹,你去买只鸡,中午炖了给妙哥儿补补。”   补补?   差点儿受了风寒,这时候哪能吃油……瞬间,赵丰明白了,他哎了一声,接过秦劲递过来的铜板,开始在大集上逛了起来。   一些农户会捆了自家的鸡过来卖,很快,他看到了一个卖活鸡的摊子。   买了只六斤重的鸡,他高高兴兴的回家。   秦劲这边已经忙碌了起来。   他的摊子已经打出了名气,不过今日依旧没有豌豆糕,这不免让个别老顾客失望。   他只能笑着解释,最近主推凉粉,豌豆糕过几日才会供应。   流失了买豌豆糕的老顾客,但凉粉拉来了新顾客,昨日的十斤凉粉大多卖给了熟人——这是他有意操控,甭管是陈掌柜还是牛掌柜,两人都开了铺子,都是他的推销对象。   余下的一斤,他卖给了陌生人,便是眼前这位。   他之所以记得清楚,是这人嘴角有一个痦子。   特征如此明显,他想忘记都难。   今日这人一张口便是十斤凉粉,这下子他记忆更深刻了。   不一会儿,陈掌柜来了,他买了三斤凉粉。   牛掌柜又买走一斤。   余下的几斤散卖,很快也卖完了。   凉粉的行情不错,但对他而言,这吃食远不如豌豆糕挣钱,豌豆糕一斤的利润有六七文,凉粉才一文四厘。   而且,家里只有两口大铁锅,做了凉粉就无法做豌豆糕,等他给凉粉寻到了大宗买主,他自个儿就不零售了,这门生意交给秦兵三人做。   中午收摊回家,赵丰已经炖好了香喷喷的鸡汤,他将那只鸡一切为二,一半给叶妙清炖,另外一半配着萝卜爆炒。   这一顿饭叶妙吃得有些心虚,他根本没病呀,结果吃了半只鸡。   不过,他很快就将这点儿心虚抛到脑后了,午饭后秦劲拉着他回屋给他按摩,把他舒服得直接趴床上睡着了。   等再醒来时,天都快黑了。   这种程度的疲累,让他不敢再嚷嚷着他还要了,太耽误活计了!   家里一堆事呢。   叶妙乖乖睡觉,秦劲自然依他,说实在的,昨晚的确太疯了,小夫郎才十七岁,身子还没长好,还是应节制一下。   凌晨,夫夫俩准时起床。   一个炸小米锅巴,一个做凉粉。   安哥儿虽然一开始便跟着叶妙做红薯浆,但凉粉关系到秦家的生计,因此他让安哥儿去帮叶妙炸小米锅巴,他亲自动手做凉粉。   昨日的二十斤轻松卖完,他今日又加了些,做了足足三十斤,差点儿装满整口铁锅。   到了城门口,远远的他便看到他摊子前站着一个人,待走近了,他一眼便认出此人,正是昨日一口气买走十斤凉粉的人。   秦劲笑着道:“这位大哥,您今日来得早,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没事儿。”那人摆摆手:“我是有事儿想与你商谈,所以来得早了些。秦小兄弟,你看,咱们要不借两步说话?”   秦劲心里隐约有了想法,他点了点头,让赵丰照看摊子,他跟着这人往旁边走了几步。   “秦小兄弟,我姓吴,叫吴雷,你喊我吴哥就成。我家住城西,在城西的菜市盘了个摊子,平日以卖菜为生。”   “你那凉粉新奇,味儿也好,我想进些搁摊子上卖,不知你每日能供多少货。”   “你放心,我不与你抢生意,我按照每斤三文五厘卖,价格比你高。”   吴雷快言快语,没有一个字的废话,直接讲明目的和来意。   秦劲有些诧异,好家伙,他还没进城推销,就有人主动上门了啊。   “吴哥,那您一日需要多少货?”他笑着问。   “嗯……前期先五十斤吧,若是卖的不错,那就涨到一百斤。”吴雷道。   他家摊子位置好,就在菜市场的入口处,平日里生意不错。   凉粉的味道好,他再吆喝吆喝,肯定不愁卖。   昨日的十斤便是如此。   但小本生意需慎重,因此他打算先买五十斤试试水。   别看五十斤少,一斤赚五厘,五十斤就是二十五文了。   “没问题,这个数量我供得上。不过,您得等上几日,因为这东西做起来比较麻烦。”秦劲不好意思的解释。   昨日秦兵几个已经将后院的猪挪到前院了,后院的猪圈也拆了,但石磨还没买呢。   想大批量的供应凉粉,最起码还要四日。 第34章 全家一起卖凉粉   吴雷没想到秦劲出售的凉粉只是试卖。   身为菜贩,他家的一半田地都种了各种蔬菜,但入秋之后,新鲜蔬菜日益减少,他家也不例外。   往年这时节,他的菜摊子都是出售一些菜干、腌菜,或者萝卜白菜这种常见蔬菜。   他婆娘手艺一般,腌的小咸菜销量平平,至于菜干,别的菜摊子也会出售,很多人家也能自制,因此,每到冬季,他家的生意都一落千丈,有时候一个月的盈利都不够支付租金的。   他隔壁摊子的那个摊主,有一门制豆芽的手艺。这可把他给羡慕坏了,寒冬腊月的,菜干和腌菜哪里比得上水灵灵的豆芽菜。   每每清晨,旁边摊子的顾客络绎不绝,他家摊子却是半天都等不来一个人,这鲜明的对比,气得他每一根毛孔都凉飕飕的。   他其实也悄悄制过豆芽,但每次都失败,次数多了,他也就放弃了。   其实他早就注意到千张了。   他平日会去附近村子收购新鲜蔬菜,秦劲的小摊子那么火爆,他想不注意都难。   可根据他的观察,千张十分受欢迎,秦劲自个儿都不够卖,肯定没多余的卖给他。再加上当时是盛夏,各色新鲜蔬菜摆满摊子,于是他就没有来寻秦劲。   但这会儿新鲜蔬菜快下市了,而凉粉丝毫不输千张,于是他就买了十斤回去搁摊子上卖。   果然不愁卖!   这吃食带着微微的弹性,没有任何苦涩和怪味,口感细腻,而且一斤才三文钱!他就算提高价格定为一斤三文五厘,那也不愁卖!   于是今天一大早他便来城门口等着了。   甭管这凉粉够不够秦劲自个儿卖,他都要开口试上一试,冬日漫漫,正是攒银钱过大年的关键时刻,可他家的摊子却是入不敷出,他心里苦哇!   可没想到凉粉只是试卖。   试卖。   真正想拿到货,得四日后。   这期间若是有其他摊主也找上了秦劲……   城西菜市场会制豆芽的只有那一家,其他菜贩跟他一样,每年冬季要么勉强糊口,要么还得贴进去一些租金。   这么一想,他轻声咳了一下:“秦兄弟,要不这样想吧,我预订八十斤,我今日就先给你一半的订金,如何?”   “啊……不用这么急,当天给就行。”秦劲有些意外。   “不,该给的。”吴雷很坚持。   他也不怕秦劲跑了,秦劲这摊子虽小,但生意却是极好,肯定不会为了这点银钱损了声誉。   他身上带着买凉粉的钱,有二百文,昨日的十斤卖的很快,他今日打算多买些。   他从怀中掏出钱袋子:“秦兄弟,我先给你一百文订金,如何?”   “……成。咱们寻个人,做个见证。”人家非得给,秦劲也不好往外推。   但他和吴雷不熟,因此他领着吴雷去寻包子摊的刘老板,让刘老板做个见证,省得以后出现什么争执。   吴雷还余下一百文,得知今日秦劲做了三十斤凉粉,他开玩笑道:“秦兄弟,要不全卖给我?可以给你下试吃的那部分。”   零售还得供人试吃,不如全卖给他。   “我得给熟人留几斤,这样吧,给您二十五斤,如何?”秦劲也笑着道。   “那感情好。”吴雷忙点头。   二十五斤,他背回去这么一倒手,便能轻松赚到十二文五厘,真是一门好生意啊!   吴雷拎着凉粉走了,赵丰亲眼瞧着这一幕,心里头高兴极了。   他女婿是有大本事的,大大的本事!   “小劲,依我看,你不必再去县城找那些酒楼饭馆了,若吴老板卖的好,那他以后会进更多的货。”他道。   上门推销还得看人脸色,反正现在凉粉不愁销路,何必没苦硬吃。   秦劲也是如此打算的,他点了头:“好。阿爹,你也看到了,以后家里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今日谈了一笔生意,你去买些猪肉,咱们庆祝庆祝。”   他说着从钱袋子里数出五十个铜板,让赵丰拿了去买肉。   想了想,他又将吴雷给他的那一串铜板递给赵丰,让赵丰回家后给秦兵送去。   赵丰没有拒绝,反正这肉也要进妙哥儿肚子,甭管他女婿是如何想的,他得先给妙哥儿补补身子,妙哥儿太瘦了。   他拿着钱去了城西的菜市场,一进去便发现吴雷正在摊前站着,他其实很少来这边儿,从前在叶家,采买这种活计可轮不到他。   恰好此时吴雷抬头,一眼就瞧见他了,得知他是要去买肉,非得塞给他一把干豆角。   他慌忙拒了,立马朝猪肉摊走去。   怪怪的。   怎么这么热情?   赵丰不明所以,买了肉之后干脆从菜市场另外一个门离开,等回了村,他将肉放进灶房,然后去隔壁老院向秦家众人宣布已接到八十斤订单的喜事,并将那一百文的订金给了秦兵。   秦兵秦文秦力三人正准备推着板车去县城买石磨,听了他的话,都高兴极了。   好家伙,石磨还没买回来就有这样的大顾客了,到时候他们再在村中宣传一下,一日卖一百斤妥妥的!   这八十斤彻底打消了秦家人的担忧,三兄弟信心满满的推着板车出门,路过城门口,瞧见秦劲的小摊子前围着不少人,他们也没打招呼,径直进了城。   将大石磨买回来,安置到后院的茅草屋中,又在另一间屋子里垒了三口大灶,这时王秀芹去喊叶妙,让他教众人做淀粉。   这很简单,先将红薯洗净,切成小块,然后倒在磨盘上,石碾子压过去,红薯一下子成了渣,这效率,可比木头擦子快多了。   将红薯渣扫到陶盆里,多洗几次将淀粉洗出来,前期工作便完成了。   这时秦劲也收摊回来了,他过来看了一下,又带来了一个好消息:牛掌柜也同意在糖铺卖凉粉了。   其实,向牛掌柜推销时,秦劲心里很没底的。   人家是糖铺,卖的吃食一个比一个贵,小米锅巴虽然不是甜食,但好歹也算是小点心。   但凉粉是菜!   一道菜!   与糖铺的格调完全不搭!   格格不入。   不伦不类!   但他没想到牛掌柜深思熟虑之后,竟答应了。   不过,牛掌柜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他只是试卖,若是影响了店中的正经生意,那就不卖了。   他家毕竟是糖铺,这才是他家的根儿。   而且,凉粉的利润低,特别低,一斤只能挣五厘,就这个价格,他连玉米皮这种档次的包装都想省了。   要不是今后还要做小米锅巴的生意,他定然不能答应。   不过,即便是试卖,他也下了三十斤的订单,利润本就薄,要是不多销,那根本没得赚。   牛掌柜预订了三十斤,与吴雷的八十斤加一起,那就是一百一十斤了。   秦家众人都笑得合不拢嘴。   秦劲便趁此机会,将他不参与这门生意的事儿说了,利润太低,耽误他卖豌豆糕,不划算。   秦家众人听了他的话,大吃一惊,秦兵急忙道:“这是你想出来的生意,你怎么能不参与?”   “就是,你必须参与,缺了谁也不能缺了你。”秦文也道。   “小劲,要不你以后只分钱吧。”秦力说着看向秦兵和秦文:“大哥二哥,你们说呢?”   “你这法子好,以后小劲只分钱,不用管其他的。”秦兵立马道。   既然他们小弟嫌凉粉的利润太低,耽误卖豌豆糕,那他们肯定不能勉强他做凉粉。   老院这边有他们三兄弟,也不需要他过来帮忙。   小弟为这门生意忙前忙后,又是研究做法,又是想法子打开销路,付出这么多,分钱的时候怎么着都不能撇下他。   秦兵语气坚决,根本不给秦劲反驳的余地。   秦老头和王秀芹也都神色严肃的同意秦兵的话,以后赚来的银钱,四兄弟平分。   秦劲听着这些话,心里头暖的堪比喝了口滚烫的热水,就秦家人这个反应,他心甘情愿将这门生意给他们。   不过,既然秦兵几个态度坚决,那他就分点钱吧。   但不能平分,毕竟他不干活。   就好比他与何家。   他出模子,何家出力气,分钱时何家占大头。   凉粉也一样,他出方子,秦家出力气,那么分钱时秦家自然也要占大头。   双方又互相劝了好一会儿,直到赵丰以饭菜要凉了为由喊他和叶妙回家吃饭,秦家人这才退了一步,同意了他只分一成的决定。   今后凉粉赚来的银钱,他拿十分之一。   若每日赚两百文,那他能得个二十文,余下的秦家三兄弟平分。   秦劲虽然不打算卖凉粉,但淀粉还是要做一些的,这东西用途多,做菜时用得上。   而且,目前还没入冬,太阳还有一丝威力,这会儿晒东西晒得快。   因此得趁此机会多做些淀粉。   午饭后,他和叶妙回屋睡觉。   有了充分的休息,再加上鸡汤,叶妙身子已经恢复了,而且今早上还睡了回笼觉,这会儿愿意躺床上,纯纯是想与他多待一会儿。   经过那晚的疯狂之后,叶妙对他的依赖更明显了些,有时候会瞧着他发呆,有时候会瞧一会儿然后偷偷笑。   可他太忙了,明明住一块儿,两人独处的时间却没有多少。   他有些愧疚,将人抱在怀里,想要亲一会儿,谁知小夫郎却是摇了摇头:“劲哥,你睡吧,你先休息。”   “亲一会儿。”   秦劲大手轻轻捧住了他的小脸。   脸蛋温热,皮肤也细腻,令他不由自主将人往怀里揽了揽,准备亲下去。   小夫郎有些犹豫,但等他的唇落下来,还是顺从的张开了嘴巴,他勾着小夫郎的舌轻轻亲着,动作很柔,也很久,一吻结束,小夫郎的脸蛋已经红扑扑了。   一双漂亮的眸子也有些迷离。   但等他再亲下去时,小夫郎却是伸手抵住了他的心口:“劲哥,下午还有事,你睡一会儿吧。”   说着,小手在他心口轻轻揉了揉:“你不必特意哄着我,我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   “你睡,我瞧着你睡。”   光是这么看着他劲哥,他心里就极满足。   小夫郎如此体贴,听得秦劲心里的愧疚更浓,也有些难受,他将人抱在怀里使劲揉了几下,似乎要将人给揉到身子里。   他又捧着小夫郎的脸颊亲了下去,这么好的人,叫他如何不喜欢?   这个吻结束,小夫郎说什么都不肯再让他亲了,小手蒙住他的眼睛,让他睡觉。   他便将人搂紧,听话睡觉。   心里也极满足。   午睡醒来,睁开眼睛对上小夫郎的笑脸,他下意识也笑了,这一觉睡的舒服,被窝也暖烘烘的,抱着小夫郎腻了一会儿,这才有些不舍的起床。   出了屋子,叶妙和安哥儿做淀粉,他则是和赵丰一起去黄春兰家买小米。   今年秋收他家就收了五百斤小米,自家吃都不够,他又拿去做生意,如今已经见底了。   粮铺的黄小米价格贵,得四文钱一斤,农家人自个儿出售的话,基本上是三文五厘、三文六厘,价格差不如豌豆的大。   黄小米算是细粮,虽然产量低,但种的人家多,太平年间,价格一直稳定。   但一厘也是钱。   所以秦劲依旧是找村人买。   他按照三文六厘的价格,从严家买了五百斤黄小米,共花了一千八百文,和从粮铺购买相比,省了二百文。   到家之后,刚把这些黄小米搬进堂屋的西间,李铁来了。   李铁是来送钱的。   秋收结束,找他买灌袋器的人少了,他算了下账,便学着何家来给秦劲分钱。   灌袋器的市场在乡下,一个才赚六文钱。而且,一些农户舍不得掏这个银子,就用麻绳绑着几根木棍做了类似功能的物件出来。   有了仿制品,来买正品的就少了,农家人都是能省则省。   忙活这么久,他只卖出了四百来个灌袋器。   一个赚六文,按照四百个算,一共赚了两千四百文。   他打算分给秦劲五百文。   秦劲听完他的来意,摆了摆手,拒了这份银钱,   李铁挣的也是辛苦钱,而且还不多,再者李铁已经送了十个灌袋器和三个置物架了。   他不收,李铁挺不好意思,两人推让了一会儿,他便改了口,他拜托李铁帮忙宣传一下凉粉。   李家村距离县城虽远,可李家村的人总有进城赶集的时候,就算李家村的人不买,那也没关系,先把名气打出去了再说。   就如同千张那样,只要凉粉的名气足够大,那肯定会有人慕名而来。   李铁不知道凉粉是何物,秦劲便进灶房给他现做了一小盆。   这一小盆有五斤多,李铁不肯白要,非得放下银钱,然后一脸稀罕的带着凉粉走了。   这东西的确新鲜。   李铁走后,天也快黑了,晚饭后,夫夫俩人快速洗漱一番,就迫不及待的进了被窝。   他们终于可以独处了!   两人都像是有皮肤饥渴症一般,扒了对方的衣服之后,就紧紧抱在一起,唇也贴着,像是要把对方拆吃入腹那般,亲的舌根都发疼。   叶妙只觉得那一晚的疯狂又回来了,可他想疯,他太喜欢他劲哥了,他就想和他劲哥亲近,所以他哆嗦着小手往下,他要他们身子相连。   不用做很多次,会耽误活计,一次就行。   一次就行。   秦劲记着那晚之后小夫郎的不适,这次特意放轻了动作,尽量拉长时间,小夫郎还没有过这种体验,最后又哭红了眼睛。   不过,即便哭得一抽一抽,还是圈着他的脖子去亲他,看得他心里软成一片。   只恨夜太短。   太短太短。   好在夜短,不然,他怕是又要不知节制了。   翌日醒来,两人几乎是同时睁开眼,对视了片刻,两人脸上都挂了笑,美好的一天,开始啦~   起床后,安哥儿来了,秦劲让安哥儿开始做豌豆糕,今日不做凉粉了,第一批淀粉快用完了,只余下一斤多,这么点量,太少了,不如做豌豆糕划算。   他恢复了豌豆糕的供应。   吴雷如昨日那般兴冲冲的来买凉粉,得知今日没有凉粉,顿时觉得似乎被兜头泼了盆冷水,但他也不好说什么,只道:“昨日买回去的凉粉卖得极快,秦兄弟,你们可要加把劲呀。”   “家里人也急呢,把手中的农活都停了,老少齐上阵一起做凉粉。吴哥,要不你看看豆腐乳?”秦劲笑眯眯的推销豆腐乳。   吴雷尝了一下,买了两斤回去。   他自己不太能接受这个味道,价格又这么高,但秦劲说卖得不错,那他就试一试吧。   吴雷走了没多久,郭员外也来了,得知凉粉没货,立马给了秦劲一个白眼:“没备好足够的货你摆出来卖什么?故意吊人胃口!”   他买了两斤锅巴,一斤豌豆糕,气哼哼的走了。   秦劲苦笑,的确,他应该等秦兵几个能大批量供货了再开始试卖。   秦家人比所有人都急,他们将自家的其他活计全停了,将盆盆桶桶都送到老院来,一家子齐心做淀粉。   好在自上次的果丹皮后,秦老头编了不少簸箩,不然的话,晒淀粉都没足够的物件。   第一批淀粉做出来后,他们兄弟定制的三口大铁锅也打好了,将这三口大铁锅安置到大灶上,一切准备工作就绪,秦劲叶妙过来教他们做凉粉。   秦兵宋来娣、秦文李梅、秦力宋欣,三对夫妻/夫夫挨个上手,最后共做出了十多斤凉粉。   秦劲切了一大块,差不多有五斤,他用背篓背着去了严家。   刚拐到严家所在的那条小道,他远远便看到严家门口停着一辆牛车,这时,一个头戴四方平顶巾、身穿黑色交领长袍的男子从严家走了出来,他腰间缠着红搭膊,手拿一柄长刀。   秦劲瞳孔一缩,顿住脚步。   衙役?   这衙役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穿圆领蓝袍手抱账册的中年男人,应是官府的小吏。   这时,严祥严胜利父子俩满脸堆笑的从院中走了出来,他们父子俩口中喊着官爷慢走,一脸恭敬的目送那位衙役与小吏坐着牛车远去。   等父子俩收回视线,秦劲抬步朝着他们走去。   严胜利率先瞧见秦劲,他笑着道:“怎的这时候来了?”   “有事儿要拜托严叔。”秦劲说罢,指了指已经走远的牛车:“那是……”   “来核对今年收成的,过些天就该交秋税了。”严胜利道。   秦劲恍然,原来如此。   大晋赋税不重,况且以他如今的财力,足以承担他和叶妙、赵丰三人的赋税。   将此事按下,他将背篓取下来,把里面的凉粉展示给严胜利看:“此物名叫凉粉,红薯做的,春兰嫂子在家吗?可以让她凉拌一块尝尝味道。”   “我家打算今后在村里售卖此物,劳烦严叔召集村人宣扬一下。”   这时,严祥也走了两步,探头去看背篓里的凉粉。   看清楚凉粉的样子,他脸上的表情与严胜利一样,这东西竟是红薯做的?   父子俩进了院子,黄春兰刚才避进屋里看孩子,得知秦劲来了,她将孩子递给严胜利,她拎着背篓进了灶房,不一会儿,她端着一个小陶盆出来了。   凉拌凉粉做好了,凉粉切成了薄薄的片,里面放了蒜泥、香油,虽没有旁的配菜,但依旧香气扑鼻。   等将凉粉吃到嘴巴里,软软的带着些弹性、还有一点劲道的口感让黄春兰很是惊讶:“这吃食真是红薯做出来的?”   干的能噎死人的红薯竟然能变成胖乎乎肉嘟嘟的样子,比千张还像肉!   太神奇了。   “对,是拿红薯做的,味儿不错吧?我也是运道好,只听了一句,便真将做法摸索出来了。”秦劲笑眯眯的开口。   “也是你脑子聪明,碰到傻的,就是把脑袋想破也想不明白。”黄春兰道。   她是真的羡慕秦劲了。   哎。   今后秦家怕是要成为五里沟最富裕的人家了。   严祥也有些羡慕,不过,如同他大儿媳说的,也是秦劲脑子好,不然旁人怎做不出来?   原以为秦家只有秦劲一人能崛起,谁知秦劲除了果丹皮,还能再给秦家寻一个营生,以秦劲的聪颖,秦家前途一片大好哇。   秦家在村中的影响肯定越来越大,既然现在秦劲求到他跟前,那这事儿自然要给人办妥。   他让严胜利拿起铜锣在村中敲一圈,以召集全村人。   这会儿不是农忙时期,因此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人,村人听到铜锣声,便走出家门来到村口的大石磨旁。   秦兵几个也各端着一个陶盆来到村口,既然搞宣传,那肯定要让村人试吃一波。   陶盆里盛着凉拌凉粉,放足了香油,香味很是勾人。   五里沟的乡亲们没想到严祥今日召集他们的目的竟是这个,惊讶、羡慕两种情绪在心里勾勾缠缠,最终化为了恭喜。   但朱二红站在人群里,妒忌的眼睛要滴血了。   今后不是秦劲一人要发了,是整个秦家要发了,秦家有了一门发家的好营生!   这堪比她家的书礼了,她累死累活半辈子,这才将书礼给供出来了,她以为秦老头王秀芹这辈子都比不上她了,可临老了,竟整出了个凉粉!   和朱二红有同样心境的,还有张小花。   她也被妒忌折磨的要发疯了,叶妙那个小贱人,凭什么能留在秦家过好日子?!   可让她去找叶妙闹,那她是万万不敢的。   看看秦家男人这大个子,还有那碗口大的拳头,她哪里敢招惹。   可心里的妒火,真的要把她烧成灰了!   秦家人可没空去瞧朱二红张小花的神色,村人尝了凉粉都说好吃,明日他们就要大批量的做凉粉了,激动!   人群很快散了,张齐走在回家的路上,走着走着,他叹了口气。   村人手里的银钱是有限的,买了凉粉,那就不能买豆腐了,凉粉只比豆腐贵一文,还新鲜,接下来几日豆腐怕是卖不动了。   嗯……干脆和秦劲商议一下,最后几日秦劲多买豆腐脑做千张,他家少做豆腐,这么一来,他家的收入不会减少,秦劲也能多挣几文。   这个念头一出,张齐脚步一转,改了方向去找秦劲。   秦劲听完他的来意,立马点头,这是小事儿。   一夜很快过去,凌晨,秦兵夫妇早早起床,不一会儿,秦文李梅、秦力宋欣也来了,按照之前商定的,今日由秦兵夫妇掌勺做凉粉,他们不必过来帮忙。   但今日是他们秦家正式售卖凉粉的第一日,所有人都激动,于是他们便也过来了。   老院有四口大锅,四口锅同时做凉粉,一锅三十斤,一百二十斤凉粉很快便做好了。   等秦劲推着小推车出门时,秦兵秦文秦力各背着四十斤凉粉与他一道出门,有这三兄弟在,赵丰今日不用去城门口了。   到了城门口,吴雷已经挑着担子在等着了。   见四兄弟过来,他忙对四人挥手,可把凉粉给盼来了!   他预订了八十斤,三文一斤,共二百四十文,上次给了一百文的订金,此次再给一百四十文即可。   付清了尾款,他乐呵呵的挑着担子走了。   秦兵掂量着手中的铜板,满脸都是笑,这银钱挣得轻松哇。   也顺利,吴雷都没检查,过了秤便拎走了。   爽快!   还余下四十斤,其中三十斤是给牛掌柜的,牛掌柜得天亮之后才会过来,秦兵等不及,干脆给牛掌柜送了过去。   牛掌柜照例检查了一番,然后结了银钱。   等他回到摊前,余下的十斤全被陈掌柜买走了。   三兄弟高兴极了,当即就要给秦劲分钱,秦劲摆摆手,出门时,宋来娣又开始做凉粉了,准备放在村子里卖,今日还未结束,晚上再分钱。 第35章 形势一片大好   吴雷挑着担子回了摊子,他将凉粉摆在摊子最中间的位置。   这个时节其实还是有新鲜蔬菜的,有些人家蔬菜种得晚,像是秦劲家,成亲时种下去的蔬菜,这会儿刚好能吃。   但物以稀为贵,数量少了,价格就上去了。   比如菠菜这些绿叶菜,夏季时,一文钱两斤或者是两文钱三斤,这会儿涨到一文钱一斤了。   黄瓜涨的更多,黄瓜最便宜时,一文钱能买三斤,现在也是一文钱一斤,这东西水分足,随便两三根就一斤多了。   正因为水分足,所以不顶饿,啃两根哄哄肚子,看似饱了,但片刻之后又饿了。   偏偏又这么贵!   正经粮食红薯才两文钱一斤呢。   总之,这个时节买这些蔬菜不实惠,很亏,与其花这个冤枉银子,不如尝点新鲜的。   比如说这个凉粉。   凉粉顶饿,比黄瓜实在多了。   看看这瓷实的,拿手摁一下,根本摁不下去多少,这说明里面水分少。   这吃食是由红薯做的,红薯多管饱啊,黄瓜能比吗?   更重要的是,它味道好。   吃起来跟肉似的,比千张都像肉!   不知道千张是什么?   好说,明早城门口大集找秦小兄弟,物美价廉童叟无欺!   吴雷也是多年历练出来的生意人,他舌灿莲花,将凉粉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和绿叶蔬菜比口感比饱腹感,又和真正的肉比价格,多番论证凉粉的实惠。   他让他婆娘拿猪油炒了一盘供人试吃,每人能免费品尝指头肚那么大的一块,他用实物让顾客们明白他没说谎,就这口感,足以骗骗肚子里的馋虫了。   亲口品尝,这比旁人夸十分钟都有用,县城的人家,手里比乡下的农户宽松,三文五厘的价格,不少人都承受得起。   而且,大晋最小的钱是一文,五厘没办法找零,所以人们通常是买两斤,或者买些其他的咸菜、干菜凑够四文。   这么一来,吴雷摊子上的东西就卖得很快。   八十斤凉粉一上午便卖完了,摊子上的菜干、小咸菜也卖的比往日多。   数着手中的铜板,他嘴巴几乎要咧到耳后根去,同时心里也有些感慨,之前吧,看秦劲小摊子前总是围满了试吃的人,秦劲自个儿不心疼,他却是要替秦劲心疼了。   绝大多数都是白吃不买,好好的吃食,就这么白送出去了!   多厚的家底啊?竟然敢日日都这么送!   可今日,他买的凉粉多,八十斤呢,秦劲特意说了,只能放两日,时间再久就要坏了,他担心卖不出去,就咬咬牙狠狠心,让他婆娘炒了一盘,准备大出血一番。   先把凉粉的名气打出去再说!   瞧着那一盘油汪汪的炒凉粉,说实话,他真的肉疼,很多人只尝不买!   但这会儿坐下来数一数钱箱子里的铜板,再看看坛子里明显下去不少的小咸菜,他心里的爽快,足以抵得过肉疼了。   而且摊子前始终热热闹闹的,引得不少路人驻足,这场面,的确令人开怀!   另一边,牛掌柜的糖铺也摆上了凉粉。   虽然心里是不情愿的,但已经买回来了,三十斤,九十文呢,若是卖不掉,那不就亏大了。   因此,牛掌柜也将凉粉摆到了显眼位置。   如今糖铺的生意挺好,这不,刚开了门,就有一个熟客进来了。   这熟客是斜对面汤饼铺的老板,姓方,虽是多年老邻居,但关系一直平平,没太多来往,对方甚少买糖,他也不爱吃汤饼。   但有了小米锅巴后,这方老板就几乎日日过来了。   也不多买,每次只买一份,够他家几个娃分着吃。   牛掌柜笑吟吟的给对方称了二两小米锅巴,而后立马开始推销凉粉:“小方,瞧瞧这个,也是秦劲做出来的,名叫凉粉。”   凉粉?   方老板好奇的从盘子里捏了一块放入嘴巴里,嚼了几下,没什么味道。   但他是做吃食生意的,比一般人敏感些,这凉粉口感独特——不是豆腐乳那种独特,普罗大众很容易接受,只需稍微加些调料,那滋味应该就会很不错。   “好吃吧?三文五厘一斤,不算便宜,但做起来麻烦,我一斤只赚五厘。”牛掌柜卖力推销。   “嗯……那来两斤吧。”   方老板又从怀里摸出了七个铜板。   他想试试若是加了调料,那会是何种味道。   牛掌柜闻言笑眯眯的给他称了二斤,反正离得近,他也没要玉米皮,直接用手托着便回了汤饼铺。   接下来,凡是进店的顾客,牛掌柜都向他们推销了凉粉。   虽有人调侃这糖铺卖的货物越来越杂,但调侃是善意的,这让他松了口气。   凉粉的利润低,但到底有得赚,只要不影响店里的正经生意,他还是愿意挣这个银钱的。   说实话,从让牛家欢站在门口吆喝揽客的那一刻起,他就把糖铺的格调给拉到不能再低了,哎,赚钱嘛,不寒碜。   三十斤凉粉,不到中午便卖完了,他让牛家欢去给秦劲捎个话,明日的三十斤可以备上了。   秦劲收了摊回到家,路过老院时,他拐了方向,进老院询问凉粉在村中的售卖情况。   秦兵宋来娣、秦文李梅、秦力宋欣六人都在后院做淀粉,前院只有王秀芹和秦老头在,秦方秦圆包括思哥儿不知道跑哪里玩了。   家中活计不紧迫,生意上的事儿又不准小孩子插手,于是这俩日秦方秦圆得了空,总是领着思哥儿跑出去玩。   王秀芹见着他,一脸喜色的道:“你大嫂早上做的那三十斤凉粉,已经全卖完了。”   “春兰买走了五斤,张齐过来买了三斤,书达也来了,我说不要钱,他非得给,我就给他多切了一斤。”   “还有你凤婶子桂婶子,每个人都买了两斤……”   王秀芹在村中也有常来往的老姐妹,这个一斤那个两斤的,再加上每个人她都多给了些,因此三十斤凉粉很快就卖完了。   王秀芹笑得合不拢嘴,秦劲也颇满意,不错,他本以为村里人消化不了三十斤,毕竟这东西比豆腐贵了一文,没想到还挺给力。   他将牛掌柜又下单的事儿说了,至于吴雷,目前虽没动静,但问题不大,才八十斤而已,这么大的东阳县,怎么可能连八十斤凉粉都消耗不了。   若是卖不出去,那绝不是凉粉的问题,只能说吴雷不适合做生意。   回了自己家,午饭已经做好了。   炒凉粉,玉米饼子,大米红枣粥。   今日没有肉,但凉粉里放了不少油,一大盆炒凉粉,最后四人全吃完了。   饭后,秦劲与叶妙回了卧房。   一进屋子,叶妙便兴冲冲的从床上拿起一顶帽子:“劲哥,快试试。”   秦劲将帽子接了过来,这是一顶雷锋帽,他特意指点小夫郎做的,天冷,清晨出门时若是刮着小风,那当真是吹得他耳朵疼脑袋也疼。   不过,如今还没到寒冬,所以这帽子不厚,里面只有一层薄薄的棉花,将帽子戴到脑袋上,不大不小正合适,整个头部一下子就暖和了。   “手真巧。”他将帽子脱下,笑盈盈的夸道。   “是你的法子好。”叶妙微微仰着脸,眨也不眨的瞧着面前的人,这帽子将整个头部遮得只露出一张脸,他的注意力也落到这张脸上。   他劲哥可真好看!   秦劲转过身,将小夫郎这幅痴恋的样子收入眼中,有些好笑,但更多的满足。   这是他的小夫郎。   将帽子放到床上,弯腰,他双手托着小夫郎的屁股,一下子将人抱了起来。   他第一次用这个姿势,小夫郎措不及防,双手赶紧抓住他的肩膀:“劲哥?”   秦劲不答,仰着脸与小夫郎对视,小夫郎明显受惊了,双眸睁大了不少。   嗯……的确有些傻。   就是突然想这么做了……   抱着小夫郎原地转了几圈,他将人放下,然后不等小夫郎开口,就揽着小夫郎倒在床上,一把扯过被褥,他将两人包了进去。   有黑暗保护,他这才抓着小夫郎的手,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开口:“想抱抱你。”   叶妙初时没听明白,但他极聪明,略一思索,巨大的喜悦立马从心底冒了出来,他劲哥是因为喜欢他,所以脑子一热将他举了起来?   这个认知令他美得想要打滚,将鞋子一踹,他就要往秦劲怀里钻。   “劲哥,你抱,你随便抱。”   可恨此时不是晚上,不然的话,他非得将他劲哥的衣裳扒了。   与他劲哥什么都不穿的拥在一起,那才是最令他舒服的。   小夫郎这么热情,秦劲也将鞋子蹬掉,钻入被窝彻底将人抱住,睡意不浓,两人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聊明年田地里种什么,聊明年怎么翻修房子,正畅想着,外头突然传来了一个略有些耳熟的声音,还没等秦劲分辨出来,来人就自报家门:   吴雷。   吴老板寻来了,要下明日的订单,一百斤!   他寻的是秦劲,村人便给他指了秦劲家。   夫夫俩人赶紧起床,叶妙没出去,干脆又拿起针线,准备再做一顶厚厚的雷锋帽。   秦劲引着吴雷去了老院,好让吴雷认对了门。   不过,每日上门挺麻烦的,他建议吴雷每日中午前派人给他捎个口信,省得再跑五里沟来。   吴雷的一百斤让秦家人高兴极了,这才第一日呢,产量又提了二十斤!   更令他们高兴的还在后边。   吴雷走了没多久,牛掌柜来了,他的骡车上还坐着一个脸生的男子,经牛掌柜介绍,秦劲这才知道这男子姓方,是汤饼铺的老板。   大晋的汤饼就是水煮的面食,将面粉活成团,擀成片,切成条,然后放到锅里煮,讲究些的,汤底会用鸡汤。   这种吃食吧,不算是面条,只能算做是面片汤,好不好吃,全看汤底的味道。   秦劲去了糖铺很多次,也知道糖铺斜对面有家汤饼铺,但生意应该很一般,因为他对这家汤饼铺没太多印象,路过那么多次,但凡生意好一些,他肯定要多看几眼的。   秦劲猜的不错,但凡家中生意好一些,方老板也不至于这么急匆匆的来五里沟。   这会儿刚过饭点,而汤饼铺距离五里沟也有这么远的路,他能这个时候赶来,是因为铺子里没什么食客。   他今日将凉粉买了回去,一斤凉拌,一斤下锅炒。   如他所想,凉粉本身的口感不错,再放些调料,那味道噌的一下子就上去了,令他十分惊艳。   于是他就有了一个很想法:   出售凉粉。   反正汤饼铺的生意半死不活,那不如加一道凉粉,这东西价格低,就算是卖不出去,那也赔不了多少。   他打算买二十斤试试水。   这个念头一出来,怎么都压不下去,于是他就去找了牛掌柜,想让牛掌柜给他指指路,他不知道五里沟在哪个方向。   结果牛掌柜听了他的来意,亲自牵出骡车与他一同来了五里沟。   这会儿说起此事,他言语里对牛掌柜盛满了感激。   牛掌柜哈哈一笑,摆摆手,小事。   希望秦劲再做出好东西时,能多多想着他家糖铺。   当然,最好是果丹皮那种档次的。   凉粉的利润实在是太低了!   秦劲引着方老板去隔壁老院认门,等牛掌柜和方老板告辞时,他拉着牛掌柜往旁边走了几步:“您来的巧,我正好有一想法要与您商议。”   “什么想法?”牛掌柜好奇问。   “小米锅巴只有一种味道,有些单调,我就琢磨着,要不加些糖,做成甜的?”   做成甜的?   牛掌柜眼睛猛的一亮:“好主意啊!”   把盐换成糖,味道肯定差不到哪儿去,而且,糖可是比盐贵。   还有一点!   糖不如盐霸道。   盐是百味之首,特别容易出味道,做菜时一小撮就够了。   可糖不一样,比如说想喝碗糖水,如果只加入一小撮,那根本没用,得加入一大勺,味道才足够甜。   用的糖多,那价格就高,利润就能提上去了。   再者,秦劲的糖来自他家铺子,这么一来,他又能做双份生意了!   妙啊。   果然,他顺手帮了秦劲一把,秦劲立马就给他好处了。   他一脸鼓励的道:“你大胆的试,味道肯定不差,我明日等着你的甜味锅巴。”   “好,只是现在家中蔗糖不多了,明日只能做一两斤。”秦劲道。   “试吃足够了。”牛掌柜很满意。   等坐上骡车,他不由甩了几下鞭子。   当然,鞭子没落到骡子身上。   他是高兴!   方老板见他不住的咧嘴笑,好奇询问:“牛叔,怎么乐成这样?”   “还不是秦劲这小子,又整出了个甜味的锅巴,以后好这一口的,有福了。”牛掌柜笑着解释。   甜味锅巴价格高,他便没有向方老板推销。   方老板听了他的话,不由道:“这秦小哥脑子也忒活泛了些。”   各种小吃食层出不穷的。   挣不了大钱,但多项加一块,那绝对少不了。   羡慕。   牛掌柜也羡慕,不过,秦劲选择与他合作,他挣的也不少!   送走牛掌柜和方老板,秦家人当真是干劲十足,方老板买了二十斤,牛掌柜是三十斤,再加上吴雷的一百斤,足足一百五十斤。   再零售一些,一日突破二百斤大有可能哇!   秦劲回了家,把小米锅巴要推出新口味的事儿交给了叶妙,翌日凌晨,叶妙做了二斤甜味锅巴,糖放的足,因此味道很不错,一次便成功了。   自家留一斤,另外那斤以成本价卖给了牛掌柜,一斤足足二十五文,成本比咸味锅巴贵了十文。   没办法,糖的价格太高了,一斤就得四十文。   牛掌柜把甜味锅巴拿到手,站在秦劲的摊子旁便打开油纸捏了两块尝味道,甜甜的,没咸味锅巴酥脆,但也是极美味的。   他很是满意。   贵些没关系,只要味道好,别说是比咸味锅巴贵十文了,就是再贵上十文他也愿意买。   这个价格才符合糖铺的格调嘛。   他喜滋滋的下了五斤的订单,先买五斤试试水!   甜味锅巴的生意顺利敲定,另外一边,凉粉的售卖也很顺利,昨日下订单的人都爽快付了尾款,今日秦兵几个多做了些,用于零售的足足有五十斤,家里留了十斤,另外四十斤带到大集上卖。   秦兵的小推车和秦劲的小推车挨着,有秦劲负责吆喝,凉粉又提前切成了一斤一斤的块,他只需要让人试吃、包装、收钱就行。   第一次做生意,哪怕有秦劲在一旁照看,秦兵还是有些手忙脚乱,被一群人围着,大冷天的,愣是脑门冒出了一层细汗。   好在没有出错,等将四十斤凉粉卖完,他长长舒了口气。   他双手抓着小推车的手柄,只觉得劳累程度堪比扛了一日麻袋。   他一脸佩服的看向身旁的秦劲,他小弟售卖四种吃食都游刃有余,天生做生意的料啊。   不过,瞧着钱袋子里的铜板,疲累顿时消了大半。   来钱也忒快了……   比种地强。   真是一门好生意。   这时秦劲这边只剩下一斤豌豆糕,他见秦兵卖完了,便干脆收摊回家。   兄弟俩回到家,一起进了老院,昨日是第一次售卖,因此买的人多,今日销量肯定大减。   果不其然,家中的十斤凉粉,还余下四斤。   这东西比豆腐贵了一文,别看只贵一文,但若买豆腐的话,能买半斤呢,舍得天天买的人家并不多。   但带去大集上的四十斤全卖完了,这一点已足够令秦家人高兴。   今日一共做了二百斤凉粉,如今卖得只剩下四斤,这才第二日呢,以后的好日子真是不敢想!   晚饭时,秦兵过来给秦劲送今日的分成。   下午时又卖出去了二斤凉粉,余下那两斤晚上自家人吃了,就按照二百斤算,一斤赚一文四厘,那便是二百八十文。   秦劲分一成,得二十八文。   余下的三兄弟平分,每人可得八十四文。   八十四文!   照着这个收入,明日就能将铁锅、大石磨这些本钱挣回来了。   嘿嘿,一日八十四文,一个月便是两千五百二十文,也就是二两五钱,比起秦书礼的二两三钱,足足高了二百二十文。   而且不是他一个人高,是他们三兄弟挣的都比秦书礼多!   这叫他如何不畅快?   当然,他并不想跑朱二红跟前炫耀,他只想自家人关起门来偷偷乐,财不露白嘛。   再者,和朱二红这种人较劲有什么意思?   还不如畅想一下子供自家娃读书、翻修大房子的事儿呢。   小方小圆是指望不上了,小锦有他三弟操心,他还是多攒些银钱,以后好送他大孙子去读书吧……   秦劲不知道秦兵想的有多远,送走秦兵,吃了晚饭,赵丰回隔壁,他和叶妙洗漱之后回卧房。   一上了床,两人便去解对方的扣子。   身上的衣服被体温暖的热乎乎的,骤然脱下来,肌肤挨着又硬又凉的麻布被褥,叶妙这下子是真的被凉得身子发抖。   秦劲抱着他,在他身上揉搓几下,两人在被窝里打了好几个滚,被窝里的温度这才上来了。   但小夫郎不想乱扭了,他就趴秦劲身上一动不动,超过他劲哥身形这个界限,旁的地儿都凉兮兮的。   秦劲一手揽着他的背,一手在他身上肉多的地方无意识捏着,力道不轻不重,他舒服的眯起了眸子。   “妙哥儿,咱们找人垒个火炕吧?”   秦劲突然开口。   叶妙闻言,双眸睁开:“火炕?好啊!”   不等秦劲再说什么,他就一脸向往的开始畅想了:“我听说火炕要是垒的好,能暖一整晚呢,到时候再也不怕被窝冷了。”   他没有躺过火炕,这东西太费柴火了,而且他和他阿爹的房间也没火炕,他那个父亲才舍不得给他们父子俩垒火炕,一个火炕就得耗费上百文。   小夫郎这幅样子,看的秦劲心疼不已。   小可怜。   说起火炕都能双眼冒光。   但他只是将人抱紧,顺着小夫郎的话道:“垒个大大的炕,咱们俩可以随意在上面打滚。”   小夫郎嗯嗯点头,刚才他只是想着有火炕就不冷了,这会儿秦劲说打滚,他脑子里登时冒出了些令他脸红红的画面。   他往上拱了拱,将有些热的脸蛋埋在了秦劲颈窝,不能想。   他劲哥说他年纪小,要节制!   秦劲雷厉风行,第二日便开始打探哪里能寻着人垒火炕,虽然明年就翻修房子了,即便现在垒了明年也得扒掉,但一个火炕才一百多文,他完全不心疼。   除了他和叶妙,赵丰也得垒一个。   荒院子的屋子四处漏风,夏日还好,但冬日必须垒炕,不然他和小夫郎都放心不下。 第36章 雇个时辰工(修)   只花三日功夫,秦劲便将炕给垒上了。   他找的是陈掌柜介绍的老师傅,手艺很不错,睡前将炕烧热,凌晨起床时整个炕依旧暖烘烘的。   整个炕两米宽,三米长,占据了卧房三分之一的面积。   灶口在室外,为此秦劲特意在卧房外又搭了个棚子,棚子里垒了口灶,还买了口铁锅。   做饭的地点由灶房转移到这个棚子里,只要动用这口灶,那卧房里的炕就是热的,这样午饭后晚饭后被窝都热乎乎的。   小夫郎极其喜欢这个火炕,每日起床之后,都将被褥卷起来堆到床里边,再把床单的每一个褶皱给抚平。   这炕比普通人家的大,显得屋子有些逼仄,但只要往炕上一躺,他心情莫名就会变好。   屋子不够宽,可炕够宽呀,横着滚竖着滚,都能滚个畅快。   秦劲对火炕也挺满意,他将老师傅推荐给了秦兵,秦老头王秀芹都上了年纪,从前穷,不舍得掏这个钱,但今年可得给老两口安排上。   秦兵大手一挥,痛快掏钱。   一个炕才一百文出头,两日就挣回来了,给家里人都安排上!   秦兵“大手大脚”,惹得王秀芹念叨了一整天,这火炕不仅废银钱,还废柴!   做凉粉要耗费不少柴火,晚上还得烧炕,得,秦方秦圆别整日跑着玩了,上山捡柴去吧。   秦文秦力见秦方秦圆这俩小子都住上火炕了,秦文没犹豫,立马也给自己家安排上。   秦力惦记着明年送秦锦去读书,想省下这笔钱,结果刚和老师傅说了自家不打算垒,第二日吴雷的订单就变成了一日一百二十斤。   方老板的订单,也变成了一日四十斤。   还有沈金成,每日也会买上十斤。   订单涨得这么猛,宋欣又劝他说当年一门心思想供自家娃读书,是想让秦锦不用再跟他们似的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日日在田地里刨食。   如今有了凉粉这门生意,秦锦不必读书便能有秦书礼的月收。   所以,还是先享受吧!   读书的事儿,过了年再说。   这话实在是有理,秦力便改了主意。   老师傅在秦家一待就是好几日,村人来买凉粉或串门时瞧见了,不由暗生羡慕,秦家这才卖了几日凉粉,就敢连着垒这么多火炕。   每日到底能挣多少银子啊?   其实也没挣多少。   方老板的汤饼铺推出炒凉粉和凉拌凉粉后,食客是多了些,但他家店铺和牛掌柜的糖铺离得太近了,牛掌柜也在卖凉粉,一些人家更愿意从牛掌柜这里买了回家自己炒。   一份炒凉粉不足一斤,但价格却翻了倍,这哪有自己做实惠。   客观原因在这摆着,方老板挪不了店址,就只能接受。   好在食客们进了店,通常会点上一碗汤饼,只吃凉粉吃不饱嘛,汤饼才是正经饭食,这么一来,店铺里的生意的确比从前好,饭点时几张桌子能全部坐满。   但汤饼铺总体消费能力有限,一日消耗四十斤凉粉便是极限了。   至于每日的零售,稳在了六十斤上下,秦兵秦文秦力三兄弟轮流和秦劲一起摆摊,运气好时,不到中午便能卖完,运气不好,秦劲收摊了还没卖完。   总体来说,卖了半个月,一日的出货量稳在了吴雷一百二十斤,方老板四十斤,牛掌柜三十斤,摆摊五十斤,沈金成十斤,村子里的十斤,共二百六十斤。   这个数字不是特别准确,但大差不差,去掉试吃耗费,取个理想数字,每日的利润有三百六十文。   三兄弟每日能分个一百文出头。   若是一直稳在这个数字,那么一个月便是三两银子。   这算是大钱吗?   根本算不上嘛。   秦书礼一个月都能挣二两多呢!   已经入了冬,交了秋税之后便是服劳役。   东阳县这边的劳役并不繁重,大多是维修一下官道城墙,挖沟疏渠架桥,甚少有修大型建筑或者需要去外地的重活儿,一般都是按照村子就近安排。   活儿不重,但耗时久,得服够一个月。   若不愿干活,可出钱免役,由官府雇人代替。   官府可不会白做工,所以免役银子有些贵,一个人得四百文。   这银子秦劲出得起。   当县衙的衙役、小吏来五里沟核对此次劳役的人数名单时,秦劲与秦兵秦文秦力第一时间去交了钱。   这衙役和小吏正是之前秦劲在严家见到的那两人,经过上次的秋税,秦劲已知道这衙役姓胡,小吏姓李。   舍得交免役银子的人家不多,他们四兄弟全交,惹得那个小吏多问了几句,严祥笑着将凉粉的事儿说了。   秦家售卖凉粉的时日尚短,那小吏不曾听说,但胡衙役却是道他前几日在他头儿家喝酒,饭桌上有一道菜叫凉粉,味道不错。   衙役的头儿,那就是捕头。   秦劲倒是没想到凉粉传播的速度还挺快。   正说着,又有人来村口了,扭头一看,是秦小存和秦书达两人。   秦书礼与秦书达已分家,秦小存朱二红夫妇跟着秦书礼这个大儿子住,秦书达这个二儿子分了出去。   有秦书礼这个砖铺账房在,秦小存秦书达父子俩可以在砖窑打零工,一日有三十文的工钱。   这在东阳县妥妥属于高工钱,一个月有九百文,就算是交了四百文的免役钱,那一个月也能落五百文,因此这些年父子俩年年都交这份钱。   秦小存若是在别处瞧见秦劲四兄弟,那肯定会端一端二叔的架子,但当着两位官爷的面,他满脸笑容,连招呼都没和秦劲四兄弟打。   秦书达倒是挨个喊了过去。   这父子俩交了银钱,片刻都没有多留,他们马上就要进砖窑做工了,到时候吃住都在砖窑,过年才回家。   家里两个多月没男人,他们得把能做的活儿都做了。   秦劲四兄弟也没有多留,今日为了交免役钱,已经推迟了摆摊的时间,他们得赶紧摆摊去。   回了家,秦劲戴上雷锋帽,推着小推车和秦兵一起出了门。   昨日便知今天要交免役钱会耽搁摆摊,因此豌豆糕特意少做了些。   千张不愁卖,没有减量。   至于小米锅巴,这个更不需要减,反正有牛掌柜兜底。   甜味锅巴推出来半个月,销量已经快和咸味锅巴持平了,甜味锅巴价高,他在成本价的基础上加了五文钱,牛掌柜也加了五文钱,如此一来,一斤便高达三十五文。   就算是二两一份零零散散的售卖,一般百姓也甚少选这个,因为一份得七文钱,比咸味锅巴贵了足足三文!   但不差钱的人家,一出手便是一斤,有的能买两斤,有这些富户在,糖铺一日可卖二十多斤甜味锅巴。   其实,两种口味的锅巴利润相同,都是一斤五文,但牛掌柜更偏爱甜味锅巴,一是买家爽快,不用费太多嘴皮子。   二便是一种吃食双份利润。   每日多了二十多斤的甜味锅巴,那累的便是叶妙与秦安了。   如今农活虽不多,可家里用柴快,赵丰日日都得上山捡柴,于是这六七十斤的锅巴只能交给叶妙和秦安。   挣的都是辛苦钱哇。   兄弟俩很快就到了大集上,他们将小推车放好,如之前那般,秦劲负责吆喝,秦兵负责给人试吃、包装、收钱。   秦兵长进了不少,不会再跟第一次那般如临大敌,满头大汗,有时候也能吆喝两句揽客。   今日运气好,虽然来的晚,但到了中午,兄弟俩带的吃食都卖完了,包括秦劲带的豆腐乳。   天气凉了之后,豆腐乳不好捂,秦劲又给吴雷供了点儿货,虽说吴雷那边卖的一般般,但多了一个销售渠道,豆腐乳就卖的比从前快。   这一批卖完,下一批得一周后了。   当然,他已经给陈掌柜打了招呼,让陈掌柜囤了货。   兄弟俩收摊回家。   秦劲进了家门,将小推车放在屋檐下,而后进了灶房。   天气冷,饭桌摆在了灶房里。   叶妙从水缸里舀了水,让他洗手,口里道:“安哥儿回家去了,下午不过来了,二婶让他回家劝劝书达哥。”   “嗯?”秦劲不解,扭头看向他:“书达哥怎么了?”   叶妙先叹了口气,将水瓢放回屋子里,这才解释道:“书达哥不是要去砖窑干活吗?一个月九百文呢!可谁知这是面上光鲜,书达哥根本拿不到那么多钱。二婶说这活儿是秦书礼给他寻的,他得的工钱应该有秦书礼的一份。”   “往年,他每个月得拿出三百文交给秦书礼。但今年不知道二婶怎么想的,竟让他每个月拿出四百文。”   “他不肯,与二婶吵了一架,说今年不去砖窑做工了。二婶便让安哥儿去劝他。”   说罢,见秦劲蹲在水盆前愣住,便将擦手的布巾递给他:“快擦一擦,进灶房吃饭。”   秦劲从吃惊中回神,他接过布巾,一脸的不可思议:“竟然得分给秦书礼三百文?这是亲兄弟干出来的事儿么?”   砖窑的活儿可不轻松啊!   “可不是。”叶妙嘴巴一撇,小脸上全是鄙视:“不愧是亲母子,二婶能干出来借五文钱的事儿,他干出这事儿也不算太奇怪。”   “……”   秦劲震撼。   秦劲不解。   朱二红不肯借给秦老头钱,勉强可以用一句妯娌不和来解释。   可秦书达也是她亲生儿子啊!   咋能偏心成这样?   三百文不够,现在竟涨到四百文了,匪夷所思!   不过,秦书达此举,应是为了逼朱二红秦书礼退一步,砖窑的活儿虽然累,但即便给出去三百文,那也有六百文。   农闲时分,村人虽可以进城给人扛大包,但这活儿可不是天天有,打零工一个月能赚二百文便是运气好了。   若是丢了这份工,秦书达肯定也是不舍的。   果不其然,傍晚,安哥儿过来了,秦书达改了主意,愿意去砖窑做工,朱二红也退了一步,让他每个月依旧给秦书礼三百文,数额和前些年不变。   秦劲听得唏嘘不已,重男轻女他见的多了,但同样都是儿子却偏心成这样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他忍不住问:“安哥儿,书礼哥他怎么突然多要一百文?这是他的主意还是二婶的?”   “应该是俩人都有。”安哥儿说着扯了扯嘴角,面带嘲讽:“我娘最听我大哥的话,但我娘也的确想偷凉粉方子。她想钱想疯了。”   每日他回了家,朱二红都会骂骂咧咧,摔摔打打,各种逼问他。   但凉粉的做法,他还真不会,因此他推的很干净,朱二红被妒忌折磨的久了,在他身上得不到什么,于是就惦记起他二哥的血汗钱了。   这不是想钱想疯了还能是什么?   秦劲听了这解释,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碰到这样的娘,安哥儿和秦书达可真晦气。   翌日,秦书达果真与秦小存拎着包袱去了砖窑,他舍不得这份工钱。   午饭刚过,秦劲正准备与叶妙回屋子腻歪一会儿,朱二红突然来了。   “二婶,怎这个时候来了?坐。”秦劲笑着指了指板凳。   叶妙对朱二红笑一下,打了招呼,便转身进了屋。   他真不愿瞧见朱二红那张老脸!   朱二红眼睛看了一圈,没看到秦安,便道:“安哥儿跑哪儿去了?”   “他和阿爹上山砍柴了,刚走。”秦劲道。   入冬了,家里又是小生意又是烧着炕,担心以后下雪封山不好捡柴,赵丰便打算趁着雪还未落下多囤些柴火。   因此,他不再是捡柴了,而是拎着斧头砍。   砍柴的话,得往山里走的远些,不能在山脚下,这是村里的规矩。   把山脚的树砍完了,以后村人想捡柴就只能往深山里走,这可不行。   况且,山脚光秃秃的,若是碰到下大雨,那也容易滑坡什么的。   走的远,耗时就久,赵丰和安哥儿午饭后就走了,傍晚才能回来。   朱二红哦了一声,有些不满:“他是小哥儿,这种活儿交给他他办不好,你让他做些吃食,他灶上手艺不错的。”   总不让安哥儿碰凉粉,安哥儿什么时候才能学会?   可又想到现在安哥儿与她离心,即便学会了也不教给她,她心中更添了几分火气。   赔钱货,讨债鬼!   秦劲笑了笑,没接话,而是问:“二婶,你找安哥儿有事儿?”   “我不是来找他的,我来找你的,说起来,你现在生意越做越大,只安哥儿一人帮忙,怕是忙不过来吧?要不要再雇个帮工?”   朱二红按下怒气,换上了笑脸。   “二婶这是有好的人选了?”秦劲问。   “还不是你书礼嫂,她整天在家闲着,不如让她过来帮帮忙。”朱二红说着便开始哭诉,什么孙子大了,要读书,但家里实在是没银子,不得已才找到了秦劲。   秦劲耐心听完,有些为难:“二婶,我的确想再雇个帮工。”   看朱二红脸上出现喜色,他立马又道:“但这个帮工是时辰工。”   “啥?”朱二红有些茫然。   时辰工?   什么东西?   “就是隔个几日来我家洗一下衣服被褥这些,干这些活儿费不了多长时间,所以我称之为时辰工。”   秦劲解释完,重重的叹了口气:“没办法,妙哥儿的手是拿来做针线的,这隆冬腊月的,我可不愿他为这些琐事冻伤了手。”   “书礼嫂子也干不得这种粗活,二婶,这次我是真帮不上忙了。”   屋子里,叶妙倒没有偷听的意思,可院子就这么大,秦劲的声音也不小,他想装听不到都难。   他噗的乐出声来,赶紧捂住了嘴巴。   这个理由,怕是要把朱二红气得头顶冒烟。   秦书礼的岳父是一个老秀才,秦书礼的媳妇名叫岳珍,虽然岳家也在乡下,但岳家开了间小私塾,家境还可以,岳珍自觉岳家乃书香人家,一向自视甚高,嫁入五里沟多年,甚少与村里的小媳妇小夫郎来往。   在家里时也总是使唤安哥儿干活。   朱二红捧着秦书礼,也捧着岳珍,待岳珍比待安哥儿好多了,要不是为了他家的吃食方子,朱二红绝不会让岳珍来他家做帮工的。   岳珍自个儿也定然不肯。   岳珍一向看不上乡下的泥腿子。   可现在朱二红岳珍都自愿放下身段来当帮工了,他劲哥却是搬出了粗使婆子的活儿来,这对朱二红来说,绝对像是一口唾沫吐在她脸上。   奇耻大辱!   这等于是直接羞辱她家书礼了!   院子里,朱二红的神色,由茫然转为了地铁老爷爷看手机,最后又变成了火冒三丈。   她大儿媳可是秀才公的闺女!   肯来秦家当帮工,是好心让秦家沾沾文气!   可秦劲竟然搬出这种活计来拒绝她,这是故意羞辱人啊!   不仅羞辱了她大儿媳,连带着把她家书礼也给骂上了,这是明晃晃的看不上她家书礼!   “你想找丫鬟,那就找去吧,我看谁乐意来你家当丫鬟!”扔下这话,她气冲冲的起身朝门口走。   大字不识一个的睁眼瞎仗着有两个臭钱,也敢看不起她家书礼,张狂什么?!   “二婶,你这可冤枉我了,我没有找丫鬟的意思,我是真打算找个时辰工。”秦劲追了出去,对着朱二红的背影大声解释了一句。   朱二红没回头,只是走的更快了些,肩膀还一起一伏的,可见是气狠了。   他只能一脸的无奈回了院子,这次咋这么沉不住气?   他又没说要让秦书礼来给他洗衣裳。   一抬头,见叶妙站在堂屋门口对着他笑,他便走过去,还没开口,叶妙先夸上了:“劲哥,想不到你挺会气人。”   他知道他劲哥肯定会拒绝。   但绝想不到他劲哥一句话就把人给气走了。   “我没有气人。”秦劲说着抓住他的手往卧房走:“我是真打算找个时辰工专门洗被褥衣裳。”   虽说棉袄这东西不宜多洗,越洗越薄,但他毕竟是穿越人士,不可能一件棉袄穿一个冬天也不洗,况且,他现在每日出去做生意,衣裳必须整洁。   可大冬天手洗厚棉袄床单被罩这些物件,不仅得抗冻,还需要一把子力气。   棉袄沾了水,那得多沉啊。   他可舍不得小夫郎干这个活儿。   “你不是搪塞她?”叶妙惊讶,仰着小脸瞧着秦劲,连走路都忘了。   秦劲牵着人往前走,牵不动,转身,见小夫郎吃惊得不仅双眸大睁,嘴巴也张开了,便干脆举起他的手放到眼前仔细打量了一下,而后一脸严肃的道:“你手这么嫩,干不得这种粗活。咱家又不是出不起这个钱,咱们雇人洗。”   叶妙:“……”   他怔怔的看着秦劲,小脸上的惊讶很快转为了感动,他猛的朝前跨了一步,张开双臂狠狠抱住了秦劲。   “劲哥。”   他喊了一声,脸蛋在秦劲心口使劲蹭了蹭。   怎么会有他劲哥这么体贴的人?   “寻常小事儿,这就感动啦?”秦劲笑着拍拍他的背:“来,让我瞧瞧,有没有被感动哭。”   “才没有。”叶妙立马扬起小脸。   也就是眼眶微红。   他才没哭。   之前在叶家的时候,大冬天这种粗活都是他阿爹做的,他悄悄帮他阿爹做,他阿爹不让,怕他冻坏手。   若是耽误了绣花,叶夫人肯定罚他。   现在成了亲,这活儿肯定由他做,这是他分内的事儿,他从未想过推脱,他也乐意做,因为他洗的都是他和他劲哥的衣裳!   可没想到,他劲哥早就给他打算好了,根本不舍得他受这个罪……   秦劲捧着小夫郎的脸蛋,见漂亮的眸子红了,顿觉无奈,稀松平常的一件事,竟又惹小夫郎红了眼睛。   从前过的都是苦日子,这么一点点甜就能感动成这样。   他轻轻吻上小夫郎的双眸,慢慢往下,脸蛋、鼻尖、嘴巴。   唇舌相触,小夫郎立马圈住他的脖颈,他便将人抱起朝着火炕走去。   坐在火炕上,他一下一下轻轻吻着怀中人,大手也揉揉头发,捏捏耳朵,像是在安抚小动物一般。   哄了好一会儿,小夫郎终于平静了下来,但双臂依旧圈着他,双眸也瞧着他,他也静静的与小夫郎对视。   最终,小夫郎先扛不住,笑了出来。   小夫郎一笑,他也笑,抱着人倒在了炕上。   “劲哥,你当真要找那个时辰工?若传了出去,村子里的人指不定怎么说我呢。”小夫郎又喜又忧,趴在秦劲怀里,嘴巴微微撅着。   “他说他们的,咱雇咱们的,反正我舍不得你洗。”秦劲说着抓住了小夫郎的手。   手指白皙细长,没有茧子。   他将这手放到嘴边轻吻。   这下子小夫郎脸上全是笑了。   是哦,管旁人如何看呢,他只需要知道他劲哥心疼他!   他忍不住又开始在秦劲怀里扭,刚扭了两下,外边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秦劲,在家吗?炕桌打好了。”   是何虎。   他是来送炕桌的。   火炕垒好之后,秦劲便去何家订了个炕桌,这炕桌带了两个小抽屉,因此耗时长久。   虽用的是普通的杨木,但做工精巧,还要上漆,足足花了一百多文。   之前小推车的账目已经与何家结清,再找何家打家具,那就得付钱了。   叶妙赶紧从秦劲怀里起身,并伸出手去整理秦劲的衣裳,免得被何虎看出端倪。   秦劲不慌不忙,甚至还低头亲了小夫郎一下,这才下炕出门。   叶妙盯着他高大的身影,摸了下唇,小脸上显出笑来。   何木匠的手艺没的说,小炕桌很稳当,小抽屉推拉也顺畅,叶妙和秦劲都很满意。   “何大哥,你何必亲自跑一趟,给我捎个信我去取就是了。”秦劲开口。   “我还有事与你商议,上次不是说张木匠也打小推车,不少人找我家退了订金吗?”   何虎说道这里,忍不住拍了下大腿,笑得合不拢嘴:“张木匠打的小推车不稳当,容易翻车!这东西跑不快,若是人坐上去,就算翻了也摔不着,可若是装着水桶,车一翻那水就洒了,太耽误活了。”   “于是这几日又有人上我家来打小推车了。”   他乐的嘴角根本压不住:“还有人说他打的小推车不好看,总之,毛病一大堆。”   张木匠的小推车是独轮的,为了能让小推车独自站立,他便在桶架下加了个支架。   多了这么一个支架,不仅车身重,还显得累赘。   若是只跟正常的独轮车比,那张木匠的独轮小推车称得上是精巧,可现在有了秦劲设计的小推车,简约流畅精巧。   这一对比,就衬得张木匠的独轮小推车笨重难看了。   小推车本就是因为小巧实用才火爆的,可张木匠的小推车不实用,再加上外形也不好看,除了价格低,出货的速度快,就没旁的优点了。   于是现在不少人家又来他何家下单订货。   这点子本就是秦劲出的,张木匠不打招呼便拿,这是偷。   可偷也没偷好,最基本的运输功能都没能让顾客满意,这说明手艺不行,这下子把自己的口碑也赔进去了。   以后再有人家需要打物件,那肯定先来他何家。   张木匠没了脸也损了口碑,这叫他怎么不高兴。   于是他就赶着牛车来找秦劲,想和秦劲分享这个好消息。   秦劲倒是没想到这个张木匠竟然偷鸡不成蚀把米,他笑了起来,这个时空又没有版权专利这些,张木匠尽可以随意仿制,但如此好的机会都抓不住,的确活该。   叶妙则是觉得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是舒畅的,这话他爱听,偷他劲哥的东西,就该赔了夫人又折兵!   “另外,那个儿童推车也开始有人下单了。”何虎高兴完了,又道。 第37章 臭美小夫郎   秦劲之所以有做儿童推车的念头,是想让云哥儿坐上小推车后舒适一些。   可云哥儿已经五岁,过了年就是六岁,算是大孩子了。   他虽比这个年纪的小男孩瘦弱纤细,但年纪在这儿摆着,传统的婴儿推车已经不适合他了。   儿童推车既然问世,那最好能量产,这样秦劲也能从中赚几个银钱。   可一旦量产,那就要适合一岁到五六岁的所有小朋友。   他不打算同时推出好几款儿童推车以满足各个年龄段的小朋友,麻烦不说,也没什么赚头。   东阳县太小了,舍得买的人家,在家有丫鬟婆子,出门有牛车马车。   王家也有牛车,但谷南在夫家娘家往来频繁,而且经常会在娘家留宿,动用牛车很多时候会影响家中活计,再者他觉得牛车太大,不方便,于是大多时候选择步行。   其实,双轮小推车的购买主力军并不是那些奴仆成群的富户,这种富户在东阳县也没多少,愿意掏钱购买小推车的是东阳县的中产阶级。   像是谷南的夫家。   牛掌柜家。   严家。   这些人家手里有几个小钱,也看中小推车的实用性,所以愿意掏钱购买。   因此,设计儿童推车时,他要确保实用性,若是只有遛娃这一功能,那愿意购买的人家会大大减少。   这就让他犯了难。   又要实用,又要符合六岁以下所有小朋友的身形——零岁小婴儿和六岁小朋友,在身形上差的可太远了。   琢磨了许久,他终于画出来一款还算过得去的儿童推车。   这种儿童推车在外形上类似早些年老太太常用的买菜小拉车,这种买菜小拉车只有俩个轮子,上面绑着一个布袋子,可折叠,不怎么占地方。   他将两个小轮子改为四个轮子,这样小推车无需手扶便可自行站立。   装菜用的布袋子,他改为了木制座椅,座椅较深,且绑有三根安全布绳。   这么一来,零岁的小朋友可以坐上去,六岁的小朋友也能坐上去。   若小朋友不愿意坐,那家长也能推着去买个菜。   但也只能买菜,干不了打水的活儿。   这是秦劲综合考虑之后,能想到的最优设计,他将模型给了何家,何家虽觉得造型新奇,但其实如他一样,心里有些忐忑。   和双桶小推车比,这种儿童推车在实用上只能买菜。   就算是当玩具,也不能一口气坐两个小朋友。   因此,他与何家的信心都不是很足。   实物打出来后,摆摊时他就多盯着行人,结果还真碰到了谷南,他让谷南去何家走一趟。   谷南很喜欢这个儿童推车,毕竟这算是为他搞的私人订制,完美契合了他的要求。   他爽快付了银钱,一百五十文,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谷南买走第一辆儿童推车后,何家又打了一辆,何虎让自家孩子推出来在巷子里玩闹,虽然又惹了不少围观,但愿意下单的没有。   儿童推车的重点在于儿童,是为了让儿童舒适出行,而且比双桶小推车贵了足足五十文,一般的人家还真舍不得买。   何家便把这辆儿童推车放在院子里,若是有人上门,一眼便能瞧见。   后来,张木匠的独轮小推车翻车,来他家下订单的人多了,于是就有人看上儿童推车了。   恰好他家又从乡下购买了一些木料,于是又开始重新接单。   双桶小推车已经火爆好几个月了,但目前接到的订单数依旧比儿童推车多,不过好歹开张了,总比卖不出去强,一辆一百五十文,成本一百文,何家赚四十文,秦劲得十文。   “到目前为止,一共接了九份订单。”何虎道。   下单、订单这些新词儿都是跟着秦劲学的,一开始觉得怪模怪样,但说得多了,也不觉得拗口了。   “超出预期。”秦劲点头。   何虎闻言笑:“可不是。其实,若不与双桶小推车比较,这数量称得上是不错。”   平常人家找他家打物件,哪有量产这个说法,都是人家要什么样的便打什么样的,按照秦劲的说法,统统都是私人订制。   现在卖出去九辆,这说明让九个人都满意。   这真的很厉害了。   何虎没有多留,现在家里的生意虽比不上前段时间,但也有不少活儿。   干活儿好哇!   能挣不少钱!   何虎走了之后,秦劲与叶妙将小炕桌擦洗一番,然后摆在了炕上。   叶妙推拉着上面的小抽屉,越看越喜欢,他这是第一次拥有如此精巧的家具。   从前在叶家,他和他阿爹的房间里就摆了张普通的黑漆木桌。   他起身,将放在窗下原木桌子上的胭脂水粉放入了小抽屉。   这胭脂水粉还是成亲前王秀芹给他买的,他一直未用过。   打量了一下卧房,他挠挠头,又在炕桌旁坐下。   除此之外,他也没什么值得放入小抽屉的私人物件了。   秦劲见他忙活半天,只往小抽屉里放了这么点东西,不由皱眉。   是他不好,竟然没想过要为小夫郎添置些闺房用品。   咳,他一直将小夫郎当男孩子……   “妙哥儿,明日下午,咱们进城逛逛。”他道。   叶妙闻言,抬眼看向他:“要买什么?”   “随便看看,上次你自个儿在大集上逛不是说没意思么?这次咱俩一起进城逛。”   “好呀。”叶妙闻言双眸亮了起来。   他虽然在县城长大,但并没有逛过街,第一次逛街,是和他劲哥一起诶。   翌日,午饭后,秦劲揣上前几日和牛掌柜换的十两银元宝,又带上几百文零钱,背上背篓,与叶妙去了县城。   进城之后,他带着叶妙直奔专门卖首饰的铺子。   他不顾叶妙的反对,给小夫郎买了一根银簪,一个巴掌大的小铜镜,还有几根头绳。   又去卖胭脂的铺子,买了几盒擦脸用的面膏,里面不仅加了中草药,还加了茉莉花,打开盒子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   另外还有擦手用的牛油膏,这个比面膏便宜,但他也特意选了加了桂花的。   得知赵丰手上每年冬都会生冻疮,便又买了盒冻疮膏。   这一通买下来,十两银子去了大半。   小夫郎又是肉疼又是美得恨不能蹦着走路,心里矛盾极了。   等傍晚回了家,趁着秦兵来送今日凉粉分成的功夫,他拉着赵丰进卧房,将今日秦劲买的那些物件指给他阿爹看。   赵丰这下子也又是肉疼又是高兴。   不过,这些物件都实用,也不算浪费,他拿了一盒牛油膏,入了冬,他也需要这物件。   当然,还有那盒冻疮膏,希望今年手上的冻疮不会复发。   “阿爹,劲哥还说要雇个时辰工。”叶妙将东西收好,将这事儿告诉给了赵丰。   赵丰搞清楚何为时辰工,立马摇头:“太张扬了,地主老爷家都不雇什么时辰工。你们俩的衣裳被子交给我,我洗。”   两个小年轻,也没挣多少钱,这事儿若是被村里人知道了,肯定要说难听话。   财不露白啊。   “不行,你是长辈,怎么能洗我们小辈的衣物。”叶妙摇头。   其实他也觉得此举张扬,可他劲哥疼他嘛,他自家的事儿,管旁人做什么。   赵丰见他似乎打定了主意,顿觉头疼。   “你还是劝劝女婿,或者问问亲家母,看她是否同意。”   王秀芹?   叶妙缩了下脖子。   他也怕王秀芹唠叨。   而且,他劲哥此举是为了他……王秀芹可别觉得他是个搅家精狐狸精。   将这事记在心里,饭后,躺在热烘烘的炕上,他与秦劲说起此事,小脸上全是忧虑。   “我去与娘说,你别担心。”秦劲揉揉他的脸蛋,将这事揽了过来。   这本就是自己的主意,不关小夫郎的事。   秦劲不是拖延的人,第二日就寻了个空去找王秀芹。   王秀芹一听,立马摇头:“你真心疼妙哥儿,你自己洗去。”   “等以后你们攒了银子,在县城里买了院子,那你们关起门来随意折腾,可在村里,不许就是不许,乡亲们若是知道了,指不定要编排的多难听。”   “到那时,肯定有人在背地里咒你们,见不得旁人好的可太多了。”   “……可我已经告诉给二婶了。”秦劲道。   “她肯定会觉得你是在故意气她,没事,她就算出去瞎咧咧,只要你不承认,那也没人信她。”王秀芹摆了摆手。   不过,提到朱二红,她脸上明显有了怒火:“以后她再来寻你,你只管往我身上推,总欺负你一个小辈儿算什么。”   她本不愿搭理朱二红,可若是朱二红再来纠缠,她绝对要让朱二红没脸。   秦劲想了想,点头,他其实没把朱二红当回事儿,现在既然王秀芹看不下去了,那就让王秀芹出面吧。   不过,他不愿小夫郎洗厚棉袄,他自个儿也不想洗啊。   唉。   蔫头蔫脑的回了家,将王秀芹的话告诉给叶妙,叶妙倒是不失望:“劲哥,我知你心疼我,可娘说的也有理。”   “以后我和阿爹一起洗,烧热水洗,如何?”   “……那还是咱俩一起洗吧。”秦劲不好意思麻烦赵丰。   “也好。”叶妙点头。   只要能和他劲哥待一起,干什么都成。   叶妙很快将这事儿抛到了脑后,因为他注意力转到了小铜镜上。   从前在叶家,一开始他阿爹房间里是有铜镜的,但叶老夫人没了之后,叶夫人就寻了个由头将那面铜镜拿走了。   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拥有自己的铜镜!   他从前都是在水缸前瞧瞧自己的样子,现在有了小铜镜,他一天恨不能照八百遍,很多时候照着照着就偷偷笑。   他的确长的好看哦。   之前王秀芹买的胭脂水粉,他也试着往脸上抹。   他自个儿是不会化妆的,但他长的好,只要不把脸颊擦的跟猴屁股似的,那化妆便是为他增色。   白日里家中有人,他不好意思捣鼓这些。   晚饭后,家里只剩他和秦劲了,他便大胆的往脸上涂抹胭脂。   他臭美,秦劲便陪着他玩,秦劲给他抹一下他就举起小铜镜照一下,觉得抹的胭脂多了脸蛋太红,就赶紧让秦劲给他擦掉。   觉得抹的少了,就催秦劲大胆上手。   没成亲前,秦劲就知道小夫郎长的好。   成亲后日日相对,他自个儿也对小夫郎动了心,便愈发觉得小夫郎的长相符合他的眼缘。   这会儿捧着小夫郎的脸,小夫郎满是爱意的视线落在他身上,鼻息相触,目光相交,他哪里还顾得上胭脂不胭脂,他只会将人揽进怀里狠狠的亲。   这种时候,便是小夫郎最得意的时候。   他劲哥真的喜欢他的脸诶。   他劲哥情不自禁哦。   除了抹胭脂,秦劲还乐意给小夫郎换发型。   种花人嘛,谁还没个古风情结了,有小夫郎这位现成的美少年在,秦劲便忍不住折腾小夫郎的头发。   小夫郎从前没想过发型也能玩出很多花样,不免更加臭美。   总之,两人凑一起嘀嘀咕咕,你碰我一下我摸你一下的,身下又是热乎乎的炕,甭管是叶妙还是秦劲,心里都极满足。   玩够了,叶妙便将小铜镜擦一擦,小心翼翼的放入小抽屉里。   又将炕桌搬到炕尾。   做完这些,他就往秦劲怀里扑,在秦劲怀里扭啊蹭的。   秦劲也乐意陪着他闹,漂漂亮亮的小夫郎才十七岁,活力十足很正常,他喜欢叶妙的活泼劲儿。   闹的狠了,便顺势做一场,然后睡觉。   日子这般美,叶妙每日都神清气爽。   秦劲也是气色不错,甭管碰到什么奇葩客人,都能笑脸相迎。   这日落了雪,雪不大,但伴着小风,秦劲与秦兵出门时一脸忧愁。   冬日的天总是阴沉沉的,也判断不出明日是否下雪,因此今日的各项吃食都是按照好天气预备的,现在落了雪,大集上的人肯定会变少。   果不其然,到了城门口,来往的行人只有平日的一半。   兄弟俩都带着雷锋帽,裹着大棉袄,身不冷,但心哇凉。   到了中午,连千张都没卖完,兄弟俩又等了一会儿,见行人愈发少,便只能收摊回家。   雪已经到了脚脖子处,小推车走得有些艰难,深一脚浅一脚的回到家,一问才得知叶妙、赵丰、安哥儿还没有吃午饭。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时间,但秦劲估摸着这会儿得有两点钟,早过饭点了。   “不是说了若我回来晚了,你们就先吃饭吗?”秦劲问。   “劲哥,不是特意等你的。”叶妙一边往饭桌上摆汤碗一边道。   “怎么了?”秦劲好奇,视线在叶妙、赵丰、安哥儿身上扫了一圈。   安哥儿正站在碗柜前从坛子里夹豆腐乳,抬眼接到他的视线,便道:“今天下了雪,小方小圆没上山捡柴,他们领着思哥儿小康小锦他们几个去河边抓鱼了。”   上次李梅娘家兄弟送来了一碗小鱼,这勾起了秦方对抓鱼的向往,但五里沟的那条河水流湍急,且河面宽,没办法用淤泥堵上一段慢慢抓鱼。   秦劲知道了,就给他做了个捞网。   之前家里的农活多,他很少有机会拿着捞网出去玩,今日闲了,而且秦家的小辈儿都跑老院来玩,他便拿上捞网领着一帮孩子去了河边。   捞了一上午,还真被他抓到了一条一尺长的草鱼,还有一些泥鳅,这可把他们高兴坏了。   正准备回家,他们碰到了赵元宝。   赵元宝,张小花的儿子,叶妙的表哥。   叶妙与赵大福断了亲,又和秦劲成亲,于是秦家和赵家也没什么来往,见面连招呼都不会打。   赵元宝名声不好,秦方几个更不会理他。   结果赵元宝看上了秦方手里的鱼,非得让秦方把鱼给他,秦方不给,他竟直接上手抢。   秦方虽然才十三岁,赵元宝已经二十,但秦方的个头和赵元宝差不多高,再加上秦圆秦康这几个小的,赵元宝并没有占到便宜,而且推搡间他被绊倒,额头磕到石头上,嗑的流血了。   秦方几个直骂活该,然后雄赳赳的回家。   到家时,秦文李梅、秦力宋欣正准备各回各家做午饭,宋来娣瞧见那条草鱼和泥鳅,便让几个孩子留下吃饭。   于是只有秦文李梅、秦力宋欣回了家。   宋来娣刚把午饭做好,张小花突然领着赵元宝来闹了,她不说赵元宝想抢鱼,只说秦方将赵元宝打的头破血流,要求宋来娣赔她药钱。   宋来娣、秦老头都木讷,王秀芹能说道几句,但她是和善的性子,不擅长吵架,根本不是张小花的对手。   赵丰和叶妙听到动静,去了老院。   可赵丰也是个不善言辞的,张小花一口咬定赵元宝被秦家孩子单方面殴打,要求秦家赔药钱,叶妙便让秦圆去喊李梅过来。   李梅正和面呢,一听张小花来闹,拎着擀面杖就冲过来了。   若是放以前,张小花也就是和李梅大吵一架,然后各回各家。   但现在秦家有!钱!了!   赵元宝也的确受伤了。   张小花自觉底气十足,想从秦家手里讹出些钱来,但她不占理,吵不过李梅,便干脆往地上一躺,耍起赖来。   李梅也不惯着她,将秦家人都喊回家,将院门一关,准备无视这对母子。   恰好这时隔壁鲁家村有人来买凉粉,张小花便坐在地上哭嚎起来,说秦家仗势欺人。   李梅陪着笑解释了缘由,那人也不是不辨是非,照旧买了凉粉。   这人一走,李梅就炸了,拎着扫帚就去打张小花。   乡下扫院子的大扫帚,那是竹枝做的,光是扫帚头就有一米长,李梅将大扫帚狠狠拍在张小花身上,疼的张小花立马起身跑了。   张小花怕了,她只是想讹钱,不想把自己搭进去。   她跑,李梅拎着扫帚追。   这下子惊动了半个村子的人。   最后还是严祥出面,问清缘由,然后狠狠呵斥了张小花一顿,又将李梅劝回家,这场闹剧这才散了。   这一耽搁,秦家众人的午饭就推迟了。   秦劲听完经过,沉默了几秒,随后道:“这个家不能没有二嫂。”   叶妙闻言,下意识挺了下背,其实他也能对付张小花。   但他在秦劲面前一直都很乖,他便笑着道:“可不是,二嫂是咱们家的巾帼女英雄。”   秦劲点了点头。   垂下了眸子。   这个赵元宝,连孩子的东西都抢,太不是东西了。   刚成亲那会儿,他对叶妙只有责任没有感情,叶妙与赵大福断了亲,他便没再关注过赵家那三人。   可现在竟然跑到他家闹,真当秦家人都是面团吗?   叶妙不知道秦劲的心思,见各项吃食都没有卖完,顿觉心疼。   虽然现在冷,这些东西放一晚放不坏,可豌豆糕、千张这些哪能卖隔夜的,会坏了口碑的。   只能自家人消化了。   而且雪要是一直不停,明日的收入又得减半。   秦劲虽然也心疼银钱,但这些东西又没扔掉,反正是进了自家人的肚子,不亏。   正好,可以趁此机会琢磨一下卤味。   卤千张卤鸡蛋卤豆腐片什么的,都极美味。   这场雪下了两天,家中生意受了不小的影响。   不过,好在有吴雷、牛掌柜、方老板,这三人保住了秦家每日的基本进项。   下雪期间,无法摆摊,秦劲想将赵元宝骗出来,将人狠狠揍上一顿。   这种二流子,只有将其彻底打怕了,那才能老实。   但叶妙不知道他心思,他终于不再出门摆摊,叶妙恨不能黏在他身上,一刻都舍不得与他分开。   小夫郎的想法很简单,不能摆摊,那收入就大大减少。   损了钱财,那在感情上就得弥补回来。   他就是要和他劲哥多贴贴。   被小夫郎拖住,秦劲没能将计划实施。   雪停后,天气又冷了几分。   水面结了冰,不只是河面,每日起来,灶房里的水缸都能结一层薄冰,这种天气出去摆摊,老受罪了,秦劲大棉袄里套着小棉袄,城门口四面没有遮挡,想要不受冻,就只能多加衣服。   而且,每日来城门口赶集的人也明显少了。   天气冷,人们都不爱出门。   秦劲便调整了各种吃食的量,收入比从前少了一些。   天气连着阴沉多日后,这日,半夜起床,秦劲一打开屋门,随着冷气一起扑来的,还有头顶的繁星点点。   天晴了。   到了大集上,随着日头升高,行人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人们在家都憋的狠了,难得放晴,那自然想出门逛一下。   于是秦劲又瞧见了谷南。   不过,这次谷南没有推着儿童推车,他坐在牛车上,怀里抱着云哥儿,身边还有他的俩个孩子。   赶车的是他男人王咏树。   许久未见,谷南便跳下牛车,准备和秦劲聊上几句。 第38章 谷栋   谷南牵着云哥儿站在摊子前,先低头打量了一下背篓里的东西,然后才笑着道:“这次没有新吃食,秦劲,最近是不是偷懒了?”   上次吃到小米锅巴时,他说下次路过城门口,秦劲说不定又能做出新吃食。   结果,秦劲还真做出来了,就是凉粉!   这可把他给惊着了,这推出新产品的速度,怕是要把其他吃食铺子给羡慕死。   更关键的是,味道也好。   把凉粉配着蒜炒一下,那叫一个香,他可以不就馒头饼子,直接干掉一大碗!   所以,这会儿停下牛车,他不仅仅是想和秦劲唠几句,他还要买几斤凉粉。   大半个月没回娘家了,这次他男人孩子一起回去,得添几个菜。   秦劲见谷南开玩笑,便做出苦笑的样子:“我倒是想再做些新吃食,但脑子跟不上,想不出来。”   “嘿,你就知足吧!旁人的十年老店都没你这小摊子赚的多。”谷南摇摇头,贪心了啊。   王咏树听得也笑:“就是,你一个小摊子摆四五样吃食还不满足啊?”   “好好好,我知足我知足。你们夫夫两人,我可说不过。”秦劲说着低头,笑眯眯的对云哥儿道:“来,云哥儿,尝尝这锅巴。还有你两个表哥。”   他拿了三份锅巴递给云哥儿。   “不用不用,一份就成了,够他们仨吃了。”谷南赶紧拒绝。   一份四文钱,三份得十二文呢,太多了。   他一把夺过秦劲手里的三份锅巴,一份递给云哥儿,另外两份正要放回背篓里,这时,不远处传来了叫嚷声。   “都让开让开!别挡着路!”   “那个叫秦劲的呢?!快给大爷滚过来!”   “小米锅巴吃死人了,我们兄弟昨日吃了小米锅巴,今天肚子就疼的死去活来,乡亲们可要为我们兄弟主持公道啊!”   ……   很有煽动性的话语,提到的又是这几个月小有名气的秦劲,再加上爱热闹是人们的天性,因此,这几句话轻而易举的将附近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秦劲皱眉,朝着声音来源看去。   只见从城门方向过来了四个人,其中一个脚步虚浮,被另外两人架着,一副病殃殃的样子。   还有一人生得跟竹竿似的,又高又瘦,他一边走一边大喊锅巴吃死人了,求父老乡亲给他们兄弟做主。   这四人来的很快,几句话的功夫就已经来到了摊子跟前。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竹竿人,见谷南和云哥儿在摊子前站着,就一脸不耐的伸手推了谷南一把,又一把将云哥儿手里的锅巴夺了过去扔在地上:“滚开,别碍事!”   他突然出手,谷南猝不及防,被推的往后退了两步。   云哥儿则是被吓着了,有些懵,但很快回神,他小嘴一瘪,眼眶里涌出了豆大的泪珠。   那人不以为意,根本没把谷南、云哥儿放在眼里,他得意的弯下腰,想要去掀小推车上的背篓,但就这时,一股大力猛然落在他脑袋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秦劲就从小推车后绕了出来,而后一手把他的头往下摁,同时提膝。   只听一声沉闷的撞击,那人只觉得脸嗑在了石头上,首当其冲的就是鼻子,疼的他眼泪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还没等他发出惨叫,秦劲的拳头又捣向他的心口,这一拳下去,他瘦长的身子立马弯成了虾米。   秦劲将他往地上一丢,转而看向已经站到摊子前的另外三人。   架着“病号”的两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秦劲二话不说,猛的上前一步,抬脚踹向左边的那个人。   那个人下意识要躲,但他架着“病号”,动作没秦劲快,秦劲的脚落在他心口,剧痛令他站立不稳,他往后踉跄了几步。   他一踉跄,带累了“病号”和右边架着“病号”的同伴,三人都有些站不稳,而秦劲抓住机会又抬脚踹了上去。   他使出全力,两脚踹下去,“病号”和右边那人直接倒在了地上。   趁着这三人被踹懵,秦劲上前两步,拎起拳头砸了下去,砸得这三人嗷嗷直喊疼,挣扎着要起来反击。   这时,秦兵终于反应过来,他赶紧来帮秦劲,上脚狠狠的踹向这三人。   秦劲一人摁不住他们仨,但多了一个秦兵,这三人根本没起身的机会。   这三人鬼哭狼嚎,口中喊着杀人了杀人了,还放狠话什么给爷等着,但只能换来更加猛烈的拳头。   “你、你家锅巴吃死了人,你还敢打人,你、你你……”   这时,第一个挨了打的竹竿人,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他鼻子嘴巴下巴上都是血,身子也弯着,像是被抽了虾线的大虾。   他怒瞪着秦劲,气的脑子又蒙又晕。   眼前这一切与他预想中的差太远了,其他做小生意的人,碰到类似的事儿都是先赔笑脸,尽可能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免得影响以后的生意。   可秦劲不但不赔礼道歉,还把苦主打了一顿?   救命!   有没有王法了!   他不开口还好,他一说话,秦劲立马瞪向他,他被瞪的往后退了一步,心中害怕。   看秦劲走了过来,他下意识又退,但这时,他肩膀被人抓住了,一扭头,只见一个汉子黑着一张脸,抬起蒲扇般的巴掌兜头朝他扇来。   这一巴掌扇的结实,但谷南不解气,对王咏树道:“再揍他几下。”   王咏树正要抬起巴掌,秦劲已经来到跟前,秦劲一脸歉意:“谷哥,我来我来,让你和云哥儿受惊了。”   他说罢,抓过这人的头发,抬手也狠狠扇了这人脑袋几下:“给谷哥、云哥儿道歉!你找我就找我,吓唬旁人干什么?道歉!”   响亮的巴掌,将这人本就又蒙又晕的脑袋给打的更晕了,他这人虽浑,但长这么大,还真没挨过这么憋屈的打。   明明他有理啊!   他才是准备掀了秦劲摊子大闹一场的那个!   “道歉!”秦劲见这人不吭声,又是几个大巴掌下去,打的这人身子摇摇晃晃,口中不住的惨叫。   “算了算了,报官吧。”谷南皱眉,他拍了拍被他搂在怀里的云哥儿,重复道:“大白天的出来讹人,太过分了,必须报官。”   秦劲听见报官两字,有些犹豫:“谷哥,这几个人一看就是故意讹钱,打一顿让他们当众讲出实情就可以了,没必要麻烦官爷吧?”   俗话说,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小老百姓天然惧怕官僚,尤其是这种古代王朝,秦劲不了解东阳县县衙一众官僚的性情,冒然报官,也不知道会不会横生枝节。   今日这事儿明显可以私了。   他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四人穿的皆是普通的麻布袄,那个“病号”身上的袄更是洗的发白,手肘处有一块补丁。   再看看这四人瘦猴一般的身形,猥琐的气质,这分明就是最底层最不入流的小混混。   这种小混混没什么背景,通常还会欺软怕硬,因此他当机立断,选择用拳头解决这事儿。   只要让这四人当众讲出是看他生意好想讹钱,那定然不会影响他以后的生意。   何必报官呢?   “没事儿,就报官,让官爷给你主持公道。你本本分分做你的生意,几样吃食都干干净净的,怎能任由他们给你泼脏水?”   “必须让官爷还你清白。”   谷南语气很坚决,还很自信,似乎认准了官爷会站在秦劲这边。   秦劲顿时心生疑惑,谷南哪儿来的底气?   莫不是认识县衙里的大人物?   正猜疑不定,这时,身后的人群里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轻哼声:“我已经让人报官了,好好的小摊子,被霍霍的乱七八糟。”   “秦小子,幸好你刚才是绕过了小推车,不是从背篓上跨过去,不然可就太倒胃口了。”   “……”   秦劲已经听出了来人是谁,他有些哭笑不得。   关注点清奇啊。   抬眼望过去,果然是郭员外。   郭员外穿着貂皮大袄,头戴狐皮帽,背着手,慢悠悠的从人群里走了出来,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模样的人。   “郭员外,许久未见您了,您老身子可好?”秦劲放开那个竹竿混混,笑着上前问好。   他心里已经有底了。   郭员外总觉得他在抢钱,但却是他摊子的常客,看在美食的份上,郭员外不至于坑他。   郭员外说报官了,那县衙里的官爷应该能站在他这边。   “死不了。”   郭员外没好气的道。   今日老天爷好不容易让太阳出来露露脸,他也有兴致出来逛逛了,结果却碰见这种破事儿,太影响心情了!   幸好秦劲刚才没糟蹋背篓里的吃食,不然他可就白跑一趟了。   而这时,被秦兵摁在地上的三个小混混见眼前这个打扮富贵的老头报了官,不由变了脸色,这位是什么员外?   这可是他们惹不起的人!   三人不约而同、手脚并用的在地上爬了两下,想趁着秦兵不注意悄悄溜走。   包括那个被王咏树和秦劲都赏了大巴掌的竹竿混混,哪怕晕乎乎的,也明白形势对他们不利,转身想跑。   “你想往哪儿?”王咏树脸依旧黑着,一把抓住了这人的肩膀。   这人血乎乎的脸上顿时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来:“大、大哥,误会一场,小弟就不耽误您的正事了。”   “老子的正事就是收拾你们几个。”王咏树推着这人,让他去跟秦兵脚下的三人汇合。   王咏树不让走,这四个小混混心中都害怕了起来。   他们以为秦劲只是个普通的庄稼人,所以一开始态度嚣张,根本没带怕的,可谁知秦劲不按常理出牌,先揍了他们,现在又认识什么员外,这员外还主动报了官!   若真进了衙门,那不死也得脱层皮啊。   这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六神无主。   但这会儿他们每个人都鼻青脸肿,根本看不出什么来。   就在这时,人群外有人喊道:“官爷来了!”   这话一出,四个小混混心神俱颤。   秦劲有些意外,来的这么快?   谷南踮起脚看向城门的方向,但他个子低,这会儿前面又有一帮看热闹的人挡住了视线,他根本瞧不清来人是谁。   只看到有两个身穿衙役服饰的人走了过来。   等这两位衙役分开人群走进来,他眼睛一亮,忙抱着云哥儿走过去:“小栋!”   两个衙役,皆身头戴四方平顶巾,身穿黑色交领棉袍,腰间缠红搭膊,手拿长刀,但其中个子高的那个,眉眼冷峻,帽子上插着孔雀翎。   秦劲瞳孔一缩,这是捕头的装扮啊。   “小栋,这几个小混混来讹秦劲的银钱,还吓唬云哥儿,你瞧瞧,云哥儿这会儿还在哭。”谷南朝着头插孔雀翎的那位走去。   这位捕头不是旁人,正是他的亲生弟弟谷栋,也是云哥儿的父亲。   “云哥儿,快看谁来了,是爹爹呀,爹爹来抓吓唬你的坏人了。”谷南轻轻拍着云哥儿的背,想让云哥儿看看谷栋。   但云哥儿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依旧将小脸埋在他心口,哭的一抽一抽的。   秦劲睁大眼睛,目瞪口呆。   什么情况?   眼前这个捕头,是云哥儿的父亲?   经常被谷南挂在嘴边的娘家兄弟,竟是东阳县的捕头?!   ……   一时间,原本被忽视的细节一下子清晰了起来。   王家虽是地主,但并不是坐拥万亩田地的大地主,王家只是乡下的普通小地主,平日里王咏树也会下地干活,因此经常是谷南一人带着云哥儿往返娘家。   碰到农忙时,谷南自己也要下地干活。   但谷南花钱挺痛快,虽谈不上大手大脚,但碰到该买的物件,那是毫不眨眼的付款,看不出丝毫犹豫和心疼。   可谷南的娘家,只有一个腿脚不便的老娘和一个经常不在家的兄弟。   谷南哪儿来的钱支撑他的花销?   而且,谷南一个出嫁的夫郎,给娘家的侄子云哥儿买了小推车和儿童推车,一下子就花出去二百五十文。   这两样物件,一般中产阶级的人家都舍不得同时拥有。   但谷南却是痛快为云哥儿付了钱。   还经常把云哥儿带回夫家养着。   王家之所以没有丁点儿意见,原来是因为谷南的弟弟是东阳县的捕头。   还有,怪不得刚才非要报官……   就在秦劲发愣时,谷栋对另外那位衙役挥了下手:“将这几人带回去。”   说罢,见云哥儿依旧拿后脑勺对着自己,顿觉无奈。   不过,他先跟郭员外打了个招呼,刚才他正和属下巡街,是郭家的护院找上了他。   郭员外点了点头,示意他先处理眼前的事儿。   他便朝谷南走去,放柔了声音:“云哥儿,来,爹爹抱抱。”   他正要朝云哥儿伸出手,那四个混混却是突然大声求饶了起来:“官爷,小人也是被人撺掇的,是五里沟的赵元宝,他说秦劲钱多,给我们出主意让我们来讹钱。”   “官爷,都是那个赵元宝挑唆的,小人一时猪油蒙了心,您饶过小人吧!”   这鬼哭狼嚎的声音来的极其突然,云哥儿小身子抖了一下,随后哭的更厉害了,还要拿小手去捂脑袋。   谷南顿时更生气了,一边放轻了声音哄,一边瞪向那几个小混混。   谷栋脸色也冷了下来,他生着一双吊梢眉,面无表情时瞧着就有些凶,这会儿冷了脸,看上去更令人惧怕。   他几步来到那四个混混跟前,拎起手中的长刀挨个敲了过去:“闭嘴!”   他敲的重,那四个混混疼的龇牙咧嘴,却是不敢再发出声响。   谷南这才满意了,又道:“小栋,你也听到了吧,他们就是故意讹秦劲的,想坏了秦劲的生意。还有那个什么赵元宝,也得抓回去好好审审。”   谷栋点了点头:“这是自然。”   “算了,你还是先办案吧,我来哄云哥儿。喏,这就是秦劲,我之前买的千张凉粉这些,都是他做的。”   谷南指了指秦劲,示意秦劲上前来。   秦劲紧走两步,来到谷栋跟前,脸上显出几分恭敬之色:“官爷,小民便是秦劲。”   “啧,都是熟人,秦劲,你喊栋哥就行,他比你大几岁。”谷南觉得秦劲见外。   多好的小伙儿啊,自家摊子都要被小混混砸了,却还惦记着给他和云哥儿讨公道。   这么朴实的年轻人,可不能挨了欺负。   秦劲脸上带了笑,看向谷栋,没有开口。   谷栋点了下头:“别见外,喊栋哥就行。他们口中的赵元宝,可是你认识之人?”   “栋哥。”秦劲从善如流的改口,又道:“认识,他是五里沟的村民,前些天与我秦家起了一点争执,经过村长的调解,我们已经消了误会,但没想到他背地里竟用这种腌臜手段来陷害我。”   “好。”谷栋又看那四个混混,询问赵元宝此时在何处。   为了避嫌,赵元宝现在并不在城门口,他待在五里沟家中。   问清楚赵元宝的下落,谷栋便对秦劲道:“我这就回去牵了马,去五里沟缉拿此人。”   “你且在这儿等着。”   秦劲应是。   于是谷栋与另外那名衙役押着那四个小混混进了城。   没了闹事的人,围观的众人只能散了。   他们有些懵逼的散了。   刚才,周遭的行人和摊主被那四人的吆喝声吸引,都朝着秦劲的摊子涌来/望来,准备看戏。   结果,还没等他们围成圈摆好姿势,还没等他们生出兴奋/痛快/活该/同情等心思,秦劲就已经将那四个人揍的哭爹喊娘了。   人群一时沉默。   被这奇怪的走向震的说不出话来。   一般生意人碰到这种事,都是选择息事宁人,用银钱安抚闹事的人,秦劲倒好,竟是重拳出击。   更懵逼的是两位捕快突然来了,然后将闹事的人带走了。   秦劲的生意没有受到丝毫影响,那个身穿貂皮的郭员外立马就掏出银钱去买秦劲摊子上的吃食。   一场大戏,竟这么平平淡淡的散了。   懵逼。   秦劲可不管旁人如何想,反正事实已经澄清,不会影响他的生意,他笑着将摊子上的吃食包起来,要送给郭员外和谷南。   虽然今日他靠着拳头也能解决问题,但多亏了这两位,谷栋来了一遭,今后那些小混混肯定不敢再打他摊子的主意。   永绝后患。   但郭员外一如既往的翻白眼:“我至于占你这点便宜?又不是付不起钱。”   说完,从怀里拿出钱袋子,还没将钱袋子打开,就瞪了他一眼:“真会抢钱!”   秦劲:“……”   行叭。   他的确擅长抢钱。   “您老心善,我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谢您,要不,我做几个油炸糕,明日送去您府上?”   “这么冷的天,送过去也凉了!”   大冬天的,又凉又油腻,还是不好克化的糯米,他这把老骨头怎么吃?   “赶紧在城里开个铺子,为了口吃的还得跑到城南来。”他没好气的道。   秦劲闻言笑道:“在攒钱了,争取明年就在城里开间铺子。”   “那感情好,有了铺子,就不惧刮风下雨了。”谷南忍不住道。   “可不是,摆摊太苦了,整日风里来雨里去的。”秦劲点头。   “甭诉苦了,你这么会抢钱,就该受点苦。”郭员外还在肉疼银钱。   秦劲苦笑,得,他在郭员外这里的印象是好不了了。   郭员外没有多留,买了点豌豆糕、小米锅巴以及千张凉粉,然后背着手走了。   谷南王咏树没急着进城,他们留在城门口与秦劲聊着闲话。   今日这摊是摆不下去了,秦劲将每样吃食都给了谷南一些,让谷南给娘家夫家分一分。   郭员外只是帮着报官,但谷南是实打实帮了忙,镇住了所有觊觎他家生意的小混混,所以这份谢礼谷南一定得收。   谷南推辞不过,便收下了。   谷栋很快骑着高头大马来了,谷南叮嘱了谷栋几句,让谷栋中午回家吃饭,然后才坐上牛车进城。   秦劲秦兵收了摊,跟在谷栋身后回村。   进村之后,他们先去了严家,将此事告知严祥。   严祥吓了一跳,平日村子里来个普通衙役就算大人物了,谁知今日秦劲竟将捕头给引来了,他赶紧领着谷栋秦劲秦兵去了赵大福家。   这会儿是中午,赵家正在吃午饭。   赵元宝吃的有些心不在焉,瞪着桌子上的炒白菜、窝窝头,有一口没一口的往嘴巴里塞着。   他正做着刘三几人讹出钱来然后进城大吃大喝的美梦,眼前的粗茶淡饭实在是难以下口。   哼。   秦家仗着人多,随意欺辱他家,可他的人脉并不在村里,他的人脉可广了!   秦劲在村里能逞威风,出了村,秦劲算个屁!   这会儿子秦劲应该正对他兄弟点头哈腰求放过吧?   这么一想,他差点儿笑出声来。   一旁的张小花欲言又止,孩子这是怎么了?中邪了?   赵大福则是哼了一声:“瞎琢磨什么?我警告你,你最近老实点儿,要是再惹事,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身为男人,他自是要面子的。   赵元宝浑就浑吧,可别的小混混能时不时的给自家挣点东西,甭管是吃食物件还是银钱,总归能给家里添点东西。   可赵元宝呢?   净给他丢脸了!   这么大的人,竟连秦家那几个娃娃都打不过。   当混混都没混出个名堂,他婆娘也被李梅追着打,这叫他怎么痛快?   挨了训斥,赵元宝不高兴了:“谁惹事了?我这不是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吗?”   糊涂的老头子,竟怪上他来了,分明是秦家以多欺少!   等着吧,过了今日他就能拿回来不少银子,到时候他一定将银子甩老头子脸上!   张小花看父子俩呛声,有些无奈,但这事儿吧,她也不好帮腔,不然赵大福连她一起骂。   她低下头,心中恼恨秦家,便将粗陶碗里的白菜帮子当成了秦家人,夹了一块送到嘴里嚼的嘎吱嘎吱响。   她儿元宝定然有大出息,以后她一定要将场子讨回来!   一家三口正心思各异,突然,门口传来了严祥的呼喝声:“赵元宝!出来,有人寻你。”   严祥的声音他们仨都很熟,闻声都有些纳闷,赵元宝不解,他兄弟将秦劲解决了?   可怎么会是村长来找他?   赵大福也起了身,严祥来了他家,他肯定要出面。   张小花关心自己的好大儿,也跟着出了灶房。   于是一家三口看着门口的谷栋,傻眼了。   衙役每年都来村里收税,他们自然认得谷栋的那身衣裳,可衙役来他们家做什么?什么情况?!   等严祥黑着脸说了谷栋亲临五里沟的缘由,张小花只觉天旋地转,身子一歪就倒在了地上。   赵大福也急的头顶冒汗。   赵元宝急中生智,竟是往后院跑,打算逃走。   但他还未跑几步就被谷栋追上,然后被谷栋踹了个狗吃屎,倒地上半天不能动弹。   谷栋才不管张小花的鬼哭狼嚎,绑了人就走。   张小花不敢去碰谷栋,便哭着去抱严祥的大腿,严祥才懒得理她,一脚将她蹬开,转身就走,还招呼了秦劲秦兵一声,让他们兄弟俩也赶紧走。   张小花这下回了神,要去求秦劲。   秦劲一溜烟的跑了。   活该。   好大儿被逮了知道哭了,当初去秦家撒泼的凶悍劲呢?   他和秦兵回了严家,推上小推车回家。   今日虽然损了些银钱,但收获极大,按照谷栋的说辞,赵元宝和那四个混混会挨一顿打,如果他们有银子,那挨打之后可以交银子赎罪。   若是没有银子,那挨打之后得进去蹲几个月。   赵家又没有钱,赵元宝只能进牢里蹲着。   这可太痛快了,算是给妙哥儿报了仇。   也给秦家报了仇。   今后赵家这三个臭虫再不敢来他家蹦跶了!   而且,还结识了谷栋这个人脉,他和谷栋不熟,但他和谷南熟啊。   真是充足又美好的一天! 第39章 你有没有熟悉的媒茬?   秦劲进了院子,见叶妙站在院中正用鸡毛掸子拍打着被褥,便笑着喊了一声:“妙哥儿!”   这一声又响亮,又欢快,叶妙立马扭头望了过来。   见他脸上的笑比往日要多,就笑着走向他:“劲哥,是碰见什么喜事了吗?”   “大喜事。”秦劲也没卖关子,将小推车放好,直接道:“赵元宝被捕快抓走了!”   “啊?!”叶妙双眸瞬间圆睁,呆在原地。   赵丰和安哥儿正坐在堂屋门口缝衣服,闻言差点儿把手给扎了。   “被捕快抓走了?”   赵丰难以置信,噌的从板凳上起身,急急走向秦劲:“他是犯什么事儿了?”   他嘴角控制不住的向上翘。   但当着秦劲、安哥儿这两个外人的面,他觉得这样不太好,便赶紧抬手挡了下嘴巴,想把嘴角给压下去。   可这事儿带给他的喜悦仅次于妙哥儿成亲,挡一下根本无济于事,是以略一犹豫,他干脆不挡了,脸上的笑比头顶的太阳都灿烂:“小劲,快详细说说。”   秦劲很是理解赵丰的心情,道:“还是因为上次吵架,他怀恨在心,就找了几个混混,说什么吃咱家的锅巴吃死了人,要掀了摊子……”   “什么?!”叶妙心中一颤,双眸在他身上扫来扫去,还绕到他身后,想看他有没有挨了打或者受了伤。   秦劲心中暖洋洋的,忍不住抓住了他的手,安慰道:“放心吧,我没事儿,我和大哥将那四个混混揍的嗷嗷叫。”   “你真打架了?”叶妙听了这话,更担忧了。   “我打赢了。”秦劲语气轻松,他今日是真没吃亏:“不信你去问大哥,或者下次见了谷哥问谷哥,他今日也在。”   “说起来,他那个不着家的娘家兄弟,也就是云哥儿的父亲,竟然是咱们东阳县的捕头!”   “恰好谷捕头在附近巡街,他一出现,吓得那几个小混混立马就把赵元宝供出来了。当时赵元宝在村里,他就随着我和大哥来五里沟抓赵元宝,他刚把人抓走,张小花这会儿正在家里哭呢。”   为了转移小夫郎的注意力,他干脆一口气将余下的经过全讲了出来。   果不其然,小夫郎被这个重磅炸弹炸的有些懵。   谷南的娘家兄弟竟然是捕头?   看谷南平日的行事,他真想象不到。   太低调了!   赵丰和安哥儿也都一脸懵,之前他们去王家买豌豆,谷南跟寻常的乡下夫郎没什么两样,还与他们聊了几句家常。   结果谷南的来头这么大?   对他们而言,普通衙役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衙役的头儿,那更是大大大人物!   秦劲见他们都被这个消息镇住,便笑着道:“谷哥成亲时,谷捕头只是普通的衙役,他是前几年才升上捕头的。谷哥性子和善,不喜张扬,一般人都不知道他与谷捕头的关系。”   “咱们虽知道,但也别到处嚷嚷,心中有数即可。”   “若张小花来闹,也别吓唬她,就让她去衙门求官爷开恩,反正是赵元宝自作自受,不关咱们的事。”   “这是自然。”赵丰立马点头。   说到底,他们与谷南只是摊主与食客的关系,他连攀扯的心思都不敢,更别说是扯起大旗胡作非为了。   叶妙也明白自家与谷南的关系并不亲厚:“放心吧劲哥,我绝不会说出去的。”   安哥儿赶紧道:“我也不会说的。”   “好,那咱们关起门来偷偷乐,下午去鲁屠户家买些肉……算了,宰只□□,天天吃那么多粮食,总算轮到咱们吃它们了。”秦劲笑着道。   若是搁平日,叶妙绝舍不得宰自己精心喂养大的小鸡仔,可今日必须要庆祝一下!   “宰两只,炖上一大锅,咱们今日多多吃肉!”   赵丰也笑:“小劲,那你赶紧洗手。今个儿我炸了些萝卜丸子,咱们吃萝卜丸子汤,我这就下丸子去。”   萝卜丸子不耐煮,刚才他将酸辣汤做好就停了火,等秦劲回来了再煮丸子。   现在秦劲带回来这么一个好消息,可惜家中没肉,不然的话,怎么着也得再整两个小菜。   “阿爹,千张没卖完,你煮些千张进去。”秦劲道。   “好。”赵丰应下,走到小推车前去拿背篓里的千张。   “走,咱们洗手去。”秦劲说着牵着叶妙往灶房里走:“刚才我抓着那个混混的头发揍他,当时是揍爽了,打完了才发现那混混头发油乎乎的,也不知道多少天没洗了。”   “拿澡豆过来,咱们仔细搓搓手。”   叶妙:“……”   他有些无语,他劲哥的关注点竟是这个?   不过,搓仔细了也有好处,他正好询问一下具体的经过。   可恶的赵元宝,竟然起这么恶毒的心思,真该一辈子都蹲大牢!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战斗结束的很快,秦劲先发制人,只消片刻就将四个小混混都撂翻了,紧接着就是郭员外闪亮登场报了官。   还没等把手搓完,秦劲便将经过描述完了。   叶妙有些不满意,如此惊心动魄,他劲哥竟解释的也太敷衍了。   但他劲哥好聪明呀,一眼便看出那四个混混是在虚张声势,因此先下手为强。   脑子转的真快!   可惜他当时不在场,没能瞧见他劲哥揍人的英姿。   不过,没成亲前赵大福来绑他,他吓得不顾一切喊救命,当时他劲哥挺身而出,抓着赵大福的衣领一口气将赵大福拎到了院子外!   想起那一幕,他抿着嘴巴,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秦劲洗完手,起身去拿挂在绳子上的布巾,一扭头,见小夫郎蹲在水盆前低着头抿嘴笑,不由莫名:“快过来擦擦手。”   叶妙闻声,思绪从回忆中抽出,站起身小跑着来到他跟前。   他抓住小夫郎湿漉漉又冰凉凉的双手,一边给他擦一边问:“你笑什么?”   “想起你揍赵大福的样子了,好厉害。”小夫郎笑眯眯的答。   “……这都多久的事儿了。”   叶妙微微睁大眸子,看了眼卧房旁边的棚子,他阿爹和安哥儿都在棚子里做丸子汤,他便往秦劲身边挨了挨,小声道:“可正是那一次,我才对你起了心思。”   “……”   秦劲抬眼看向他,手上的动作顿住。   小夫郎下巴一扬,理直气壮的道:“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此言一出,秦劲下意识握紧了小夫郎明显比他小了一号的手,心脏也重重的跳了两下。   小夫郎其实是个内敛的人,明明喜欢他喜欢得难以自拔,但从没对他说过一个爱字,连喜欢二字也没有。   在床上被他欺负狠了,也只是眼眶红红的来亲他。   平日里高兴了得意了,在他怀里扭成麻花了,也还是来亲他。   小夫郎把他的心意情意全化为了行动。   第一次,小夫郎用语言表了白。   望着小夫郎明亮的双眸,他点头道:“我知道了。”   语气很轻,但眼神极热。   小夫郎眨了眨眼,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顶着秦劲灼热的视线,后知后觉的,羞涩笼罩了他。   正巧,这时赵丰从棚子里探头对他们喊:“丸子汤好了,快过来吃饭。”   他便立马将手从秦劲的手里抽出,拔腿就往棚子那边跑:“劲哥,吃饭了,阿爹做的丸子汤可好喝了!”   过于高的声调,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秦劲不由吸了口气,他压下心中翻滚的情感,将布巾挂到绳子上,也进了棚子。   棚子里热气弥漫,又酸又辣的霸道气味直直的往鼻子里钻,引得他立马转了心思,双眼看向饭桌。   饭桌上摆着一碗炒凉粉,一碗油渣炒萝卜丝。   还有四碗热气腾腾的丸子汤。   丸子炸的大,堆在碗里胖乎乎的,汤里加了辣油,有些红,这时,赵丰给几个碗挨个撒了点芫荽碎,翠绿的叶子落入微红的汤中,引得秦劲下意识咽口水。   真正的色香味俱全!   在饭桌旁坐下,他拿起筷子夹了个丸子,丸子吸满了酸辣的汤汁,但丸子搓的劲道,不至于遇水就散开,一口咬下去,首先尝到的是口感丰富的汤汁,接着才是内层的萝卜丸子。   萝卜丸子的调味很清淡,此刻恰好中和了汤的酸与辣,让整体的口感不至于刺激。   双方搭配的刚刚好。   秦劲满足的眯起眸子,他将丸子咽下去后,又端起碗轻轻喝了口汤。   “阿爹的手艺的确好,足以开家丸子汤店。”   叶妙闻言乐了,立马道:“那等将来咱们开了铺子,就给阿爹留一个位置,让他卖丸子汤。”   “可以。”秦劲立马点头。   赵丰被他们俩的对话逗笑:“好喝就多喝些,正好炸的丸子多,若是喜欢,明日中午还做这个。”   他对做生意没什么兴趣,反正挣的钱不如他女婿挣的多,有那个空闲还不如干点家务,省得他女婿还准备雇什么时辰工。   “好,明天中午就喝丸子汤了。”秦劲拍板。   他喜欢这个汤!   一顿午饭吃的极其满足,饭后,秦劲去了趟老院,他特意交代过秦兵,给秦家人解释时不要搬出谷南,只说是郭员外报官即可。   确认秦兵按照他交代的做了,他放了心,去了趟张齐家。   明日应也是晴天,千张可以多安排一些。   从张家回来,秦家静悄悄的,张小花竟没有来闹。   可能是顾不上?   这会儿张小花应是去县衙了吧。   他将张小花抛到了脑后,一只臭虫,不足为虑。   进了堂屋,见叶妙正在指点安哥儿针线,他便回了卧房。   火炕暖烘烘的,但炕上的被子褥子都在院子里晒着太阳,他便扯过枕头,准备合衣躺会儿。   刚脱了鞋子,房门吱的一声被推开,叶妙进来了。   “阿爹和安哥儿去后院抓鸡了,安哥儿傍晚就得回去,阿爹决定现在就杀鸡,早些做晚饭,让安哥儿吃了肉再回家。”   “应该的,今日的庆祝不能少了安哥儿。”秦劲说着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躺一会儿。”   叶妙便麻溜的脱鞋上炕,与他面对面躺着:“劲哥,你要睡会儿吗?若是睡,我去把被子抱过来。”   他劲哥起的早,还打了场架,这会儿肯定累了。   秦劲的确有些困,小夫郎话音落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但他没有闭上眼睛,他握住小夫郎的手,轻声道:“我有话对你说。”   “什么话?”小夫郎好奇。   “你刚对我表了心意,我还没回应你。”   这话一出,叶妙想起他刚才的眼神,羞涩立马涌了上来。   但小夫郎太好奇了,他没有躲,直直的望着面前的人:“你、你要说什么?”   声音里透着明显的紧张。   这让秦劲忍不住握了握手中的小手,语气也放的更柔:“妙哥儿,从我用嘴巴伺候你的那天起,我就想接住你的欢喜。”   “今后你朝我涌过来的一切情感,我都会接住。”   所以哪怕这会儿困了,他也要先将话讲明白。   他不能让小夫郎的表白掉地上。   不只是表白。   从他答应的成亲的那一刻起,他就做好了对小夫郎负责一辈子的准备,他会好好做生意,让小夫郎过上富足的生活。   时至今日,除了物质上的负责,情感上他也愿负责。   小夫郎的一切情感,他都愿接着,愿回应。   见小夫郎眼眶秒红,小脸上全是感动,他轻轻笑了一下,大手抚上了小夫郎的脸蛋:“别哭,不然待会出去了,阿爹和安哥儿会觉得我在欺负你。”   “你就是欺负我。”叶妙吸了吸鼻子,猛的扑进他怀里,双臂死死搂着他的脖子:“天天让我哭,不是欺负是什么?”   “好好好,你有理。”秦劲无奈:“别哭了,来陪我睡一会儿。”   “你睡,我去把被子抱过来。”屋里凉,虽然身下的炕是热的,但若是要睡觉,那身上还是得裹着被子。   他不舍的放开秦劲,坐起了身子,本想下炕,但屁股只往外挪了一下,就忍不住扭头去看秦劲。   秦劲也正瞧着他,俊脸含笑,目光温和。   他忍不住再次扑了过去。   他知道他劲哥已经喜欢他了,可没想到他劲哥给出的承诺竟这么重。   他这会儿又是感动又是得意,只想趴在他劲哥怀里一动不动!   秦劲就知他舍不得走,与他静静抱了一会儿,不一会儿,困意上涌,他放任自己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身上热烘烘的,充满阳光气息的被子将他裹的只露出一双眼睛。   室内有些暗,太阳快落山了。   但怀里的小夫郎不见踪影。   这一觉睡的舒爽,骨头都懒了,他伸了个懒腰,这时,院子里传来了说话声。   仔细听了一下,竟是好几个不同的声音,里面甚至还掺杂着秦书达媳妇的声音。   片刻之后,他听明白了。   赵元宝被绑走的事儿已经在村子里传开了,村子里难得有这么大的事儿,村人便趁着饭点跑来他家打探情况。   不想应付这些人,他就心安理得的躺着,反正他已经交代过了,村人打探不出什么。   又等了一会儿,等室内需要掌灯了,院中的一帮人才离开。   这些人也带来了一些消息:张小花求着严祥带她去县衙打探情况,严祥不愿搭理,她就赖在严家不走,严祥不堪其扰,便答应她明日进城。   之前谷栋绑走赵元宝时,并未透露出他与秦劲认识,张小花只当秦劲是苦主,觉得找秦劲也无用,因此便去求严祥。   翌日,果然是大晴天。   秦劲与秦兵照旧去摆摊。   吴雷、牛掌柜、方老板一如既往的过来拿凉粉锅巴,来往的行人也在他的吆喝声中围到了摊前。   生意并未受影响。   昨日的事儿明明白白,他纯粹是被陷害的,而且,大集上的行人,除了住得离城门近些的那批人能时常过来逛逛,余下的大部分人都是每天一换。   住在乡下的农户,哪有闲情逸致天天来赶集?   既然赶集的不是同一批人,那生意自然未受影响。   中午,正要收摊,严祥和张小花赶着牛车从城门口那边过来。   张小花哭的不仅眼睛肿,脸也肿,严祥一脸不耐。   他没有上前,只是对严祥点了点头。   严祥也没有停车,挥着牛鞭径直回村。   张小花倒是狠狠瞪了他几眼,可惜她眼睛肿的只剩下一条缝,这几眼全无威力。   下午,他去了趟严家,找严祥询问上午的情况。   严祥的说辞与谷栋的一样,那四个混混包括赵元宝都已经挨了打,昨日下午动的手,这会儿五人都已经被关入牢中。   想出来,一人交十两银子。   交不出银子,那最起码得蹲到明年开春。   这种小混混罪行不重,官府教训他们的本意并不是为了将他们打的半死不活,医疗条件差,真给打的半死,那还得寻大夫给他们医治。   对付这种小混混,通常都是打一顿,有钱交钱,没钱就服劳役去。   官府不会白养着他们,总能给他们寻些活计。   赵家交不起这个银子,十两!真有这个银子,他们早给赵元宝娶上媳妇/夫郎了。   张小花打算借钱,甚至还朝严祥张了口,严祥自然不肯借。   严祥估摸着张小花应该回娘家去了,她在村中的人缘很差,村人才不会借给她银子。   秦劲听完经过,心满意足的回了家。   到家之后,他拎上糯米,去老院用石磨磨了一些糯米粉。   他准备做一些糯米团子,明日下午去王家走一趟。   虽说昨日包了些吃食送给谷南当做谢礼,但不够正式,这么粗的大腿,可得好好维护一下。   他做的糯米团子极其简单,将糯米活成团,包上豆沙,搓成雪媚娘一样的圆,然后放入锅里蒸。   蒸好之后放凉,一道东阳县这边没有的上等点心就做好了。   除了糯米团子,他还买了一个猪后腿,又带了些锅巴,用小推车推着,与叶妙一起去了王家。   到王家时,谷南和王咏树正坐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给玉米脱粒,谷南的两个娃也在帮忙,但云哥儿不在,应是回了谷家。   谷南瞧见小推车里的猪腿,有些嗔怪的道:“不是谢过了,怎么又带了这些东西过来?待会拎回去,家里不缺这些。”   秦劲笑道:“这是该有的礼数。况且,这是给明志、致远两人的。”   说罢,他喊王明志、王致远过来,将糯米团子和两味锅巴递给他们。   谷南一瞧见白白胖胖的糯米团子,喜爱之情溢于言表,他再说不出拒绝的话,太可爱了。   而且,秦劲当真又做出了新吃食!   厉害这两个字他已经说倦了。   谷南也不怕秦劲叶妙笑话,当即就拿了一个糯米团子品尝了起来,糯米团子不仅外形出众,味道也极出众,软糯不腻,好吃!   吃完一个,他有些遗憾的道:“可惜云哥儿不在,他若在,肯定喜欢这个。”   “这有什么,下次你回娘家时告诉我一声,我做了给云哥儿尝尝。”秦劲道。   “最近我不回去了,前段时间小栋忙着秋税的事儿,天天不着家,最近他能准时准点的回家,我就将云哥儿留在那边了,好叫他们父子熟悉熟悉。”   “若是我在跟前,云哥儿肯定更愿意跟着我回来。”   提到云哥儿与谷栋的父子关系,谷南满脸都是愁容。   他弟妹生产时,谷栋正在外抓一个逃犯,他弟妹难产而去,留下一个云哥儿,等谷栋到家时,云哥儿的洗三都过了。   因着这次的功劳,谷栋升了捕头,比从前更加忙碌。   可云哥儿那么小的娃娃,还一出生就没了娘,父亲又不在家,于是就只能由他养着云哥儿。   云哥儿一岁之前,每个月见谷栋的次数用手指都能数出来。   一岁后,谷栋坐稳了捕头之位,清闲了一些,但他是极负责的性子,出了事,总是亲力亲为,于是回家的次数不多。   他和云哥儿相处的时间少,还长的又凶,云哥儿一直很怕他,不肯同他亲近。   今年还好些,云哥儿大了,懂事了,愿意与他接触。   前几年,云哥儿根本不让他碰,一碰就哭。   “你和妙哥儿不知道,为了他们父子俩,我当真是愁的都有白头发了。”谷南说着叹了口气,但紧接着,他突然拍了下大腿,对秦劲道:“正好,你做生意的,每日见的人多,你有没有合适的媒茬?”   “小栋还年轻,而且就云哥儿一个孩子,我和我老娘都希望他再娶一个,你若是有合适的人选,那就与我说说。”   “若真成了,我们一家子都记着你的好。”   秦劲:“……”   他眨了眨眼,谷栋都是捕头了,还轮得到他来作媒啊? 第40章 亲事不好寻   看出了秦劲的不解,谷南又叹了口气,解释道:“捕头吧,看着挺威风,但其实是贱役,不但自己不能科考,子孙三代也不能科考。”   对于此事,很多普通小百姓是没有具体的认知的。   在乡下小民眼中,普通衙役都是极风光的人物,捕头,那更是高不可攀。   但其实衙役是贱民。   秦劲闻言有些愣,他目前身处的朝代是大晋,但并非魏晋南北朝那个晋,这个大晋许久未有战事,称得上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可在这个大晋,衙役竟也是贱民?   当然,原身的记忆里没有这条冷知识,原身作为升斗小民,对衙役这种威风八面的大人物不甚了解。   但他自个儿是知道的,在古代,衙役属于贱籍,并非影视剧中表现出的那样威风凛凛。   就像是挺有名的不良人,在唐朝不良人干的就是衙役的活儿,但因为干活的人来自三教九流,其中不少人有过劣迹,因此被称作是不良人。   明清两朝,衙役都属于贱民。   但没想到这个不存在于正史的大晋,衙役也属于贱籍。   叶妙倒是神色平静。   叶家是做生意的,有时需拿银子打点县衙里的官差,他无意中听他父亲骂过县衙里的胥吏,说他们本来卑贱如狗,结果却骑在人脑袋上作威作福。   谷南将秦劲的神色收入眼中,便多解释了几句。   所谓士农工商,但衙役只能排在这四阶层后,连商人都不如。   按照大晋律法规定,贱民嫁与平民,可脱贱入良,就像是谷南嫁给王咏树。但若平民嫁与贱民,那就得入贱籍。   如此一来,谷栋想高娶绝无可能。   但凡有点追求的、想往上爬的人家,都要脸面,他们不愿让自家的姑娘、小哥儿入贱籍。   更何况谷栋已有云哥儿,目前的身份是鳏夫,不是十七八岁尚未娶亲的小伙子,身价可谓是又低了一层。   不过,谷栋好歹是县衙的捕头,手底下管着上百号人,日常出入的是县衙,接触的是县令县丞这些大人物,负责的是缉拿盗匪征收钱粮等与普通小百姓息息相关的事务,手中的权力不小。   因此,还是有不少人家愿意与谷家结亲的。   像是县城里的小商户,乡下的小地主,这些人家愿意将自家的姑娘、小哥儿嫁过来,在东阳县地界,以谷栋之力,足以护一家子无忧。   而且,是他们家嫁出去的姑娘、小哥儿今后隶属于贱民了,又不是他们自家的儿孙成为贱民,送出去一个闺女、小哥儿换一个护身符,这是极好的买卖。   谷南自己嫁给了乡下的地主,他一开始也打算从乡下寻一个好的姑娘或小哥儿。   可谷栋刚坐上捕头之位的那两年,一心扑到公务上,没有再娶的心思,他那两年寻了好几个出色的姑娘、小哥儿,可谷栋竟抽不出一点儿时间悄悄相看。   这可把他给气坏了,但他自己都逮不着谷栋的人,很多时候都是由他老娘给谷栋传话,气归气,但也无可奈何。   这两年谷栋倒是有再娶的心思了,恰好当时有一媒婆上门说亲,是县城北一户油坊主的女儿,模样清秀,干活也麻利,他登门相看之后很是满意。   结果没过几天,谷栋突然告诉他,那油坊主的儿子酒后与人打架,嚷嚷着他家马上就要与东阳县的捕头结亲,直接打折了对方一条腿。   对方自认倒霉,不敢报官,也不敢索要赔偿,选择息事宁人。   当时目击者众多,有一与谷栋接触过的商户知谷栋的性子,就找谷栋询问真假。   谷栋一听,勃然大怒,直接将那油坊主的儿子绑入大牢,这门亲事自然也告吹了。   有此例在前,谷南再相看人家时就慎重了许多。   再加上他自身的经历——自打谷栋升了捕头,他的身价也涨了些。   逢年过节,不少人家都会登门送礼。   他自个儿出去买东西时,知道他身份的小商户不仅把秤给得高高的,有的还会再赠送些其他物件。   一把蒜头一块点心这种值不了几个铜板的,他会选择收下,但银镯金簪这种的能收么?   绝不能收啊。   所以,对于弟媳、弟夫的人选,他现在要求很高,除了善待云哥儿、孝敬长辈外,还得行事低调,不能扯着谷栋的虎皮寻衅滋事,欺压邻里。   要有主见,拎得清,心思清明纯正。   这一综合,人选就少的可怜。   小门小户出来的姑娘、小哥儿,能有自己主见不盲从父兄的就极少,再加上遇事拎得清,不占小便宜这两条,以谷南的人脉,当真是寻不出几个合适的。   而且,他自己也忙,他是王家的夫郎,不可能一门心思扑在娘家,于是谷栋续弦一事就拖了下来,直到现在还是鳏夫一个。   秦劲听完谷南的解释,心中明悟。   谷栋权力大,但身份低,且为人正直,干不出盘剥百姓鱼肉乡里的事,其亲事的确要好好挑。   “谷哥,涉及到云哥儿与栋哥,我自会留意,不过,我虽日日都见不少人,但熟络的并不多。”   “我知道,你尽力就成,这种事强求不来。我也是没办法了,我娘身子不好,云哥儿也小,没个能主事儿的人在,我当真是日日牵挂。”   谷南又叹气。   他明白他这是病急乱求医,但娘家老的老,小的小,教他如何放心?   “年龄好说,我也不在意对方是贫是富,但人品一定要好,对方家人也得沉稳和善,不能张扬招摇。”   “这是自然。”秦劲点头,很是理解。   叶妙闻言,原本随意搭在腿上的双手忍不住握在了一起,他抿了下唇,随后也点了点头。   冬天天短,秦劲叶妙又是午饭后来的,因此他们没有多留,很快就告辞回家。   谷南不顾他们的反对,将那条猪腿一切为二,他留下一小半,带骨头的那一多半让他们带了回去。   冷风吹拂,太阳西斜,乡间的小路只有他们夫夫二人,叶妙扭头看了一圈,确认四周真的无人,这才扯了下秦劲的袖子,有些遗憾道:“刚才我是想说安哥儿的,结果谷哥又提了句对方家人也得稳重低调。”   “安哥儿?”秦劲有些意外。   “你不觉得安哥儿很合适吗?安哥儿可有主见了。”叶妙很欣赏安哥儿的性子,敢打秦书礼的主意,一般小哥儿哪有这份勇气。   这不是有主见是什么?   况且,安哥儿干活麻利,不管是家务活还是田地里的活儿,统统都是好手,人也孝顺,还不喜张扬。   可倒霉的是,他偏偏有朱二红秦书礼这样的至亲。   这二人对自家亲人都敲骨吸髓,若是遇见旁人送礼,不但会全盘收下,八成还会再勒索敲诈一些。   谷南绝不会与这种人结亲的。   “嗯……万一安哥儿不想入贱籍呢?”秦劲道。   身为现代人,他对良、贱的身份还是挺看重的。   若是入了贱籍,那就不能科举,即便有银子也不能捐官,还不能置办田产,限制相当大。   “这有什么?安哥儿又不打算考科举。捕头就属于很大的官儿了,不需要再往上升。至于置办产业,谷家又不是吃不起饭。”   叶妙倒是不在意这个身份。   都要活不下去了,还讲究什么贱籍不贱籍。   不过,谷栋对安哥儿而言,并非良配。   他与安哥儿熟了之后,两人也说了不少悄悄话,安哥儿的要求极简单,不求大富大贵,也不求对方疼他宠他,能与他安稳过日子且让他当家做主便好。   他虽没见过谷栋,但谷南自个儿都说谷栋长的凶,性子冷硬,还常年不着家,这与安哥儿的要求可谓是反着来的。   这么一想,他又扯了下秦劲的袖子:“这事儿成不了,当我没说吧。”   秦劲挑了下眉:“好。”   他也觉得不太合适。   在他和小夫郎眼中,安哥儿自是千好万好,可在旁人眼中,安哥儿年纪大,且形象不好,谷栋不一定看得上安哥儿。   再者,有朱二红秦书礼在,谷南是绝不会同意安哥儿嫁过去的。   此事绝无可能,那就没必要谈论了,纯纯浪费嘴皮子。   不过,朱二红做了十几年让安哥儿高嫁的美梦,如今机会终于来了,但朱二红自个儿却成了最大的阻碍。   若朱二红知道此事,怕是得气死。   夫夫两人回到家,太阳已快落山,叶妙将那半条猪腿拎到灶房,他用刀切下来五斤,三斤送去隔壁老院,两斤留着明日包饺子,剩下的大骨头,后日炖汤。   天冷,室外是一个天然冰柜,猪肉放上几日也不会坏。   秦劲拎着肉到老院时,老院已经吃上晚饭了。   今日老院有客,客人是李梅的三个娘家兄弟,他们是来卖红薯的。   秦家三兄弟的红薯大多已变成了淀粉。   红薯这东西不好放,哪怕窖藏也只能放到过年,可淀粉放上一两年也不会坏,因此他们铆足了劲做淀粉。   这种情况下,自家的红薯就用的很快。   而且,秦文秦力本就没种多少红薯。   秦力是因为自家田地少,他家的秦锦才八岁,不能分田地,宋欣也没有田地,家中全靠他的十亩地过活。   他今年只种了一亩红薯,余下的种了玉米黄小米,这两样才是正经粮食,吃多了也没坏处。   红薯吃多了烧心!   秦文家的秦康今年十一岁,去年就分到了田地,目前他们家有二十亩田地,但红薯价格低,多余的田地秦文就种了花生。   他今年只种了两亩红薯。   秦兵倒是种了不少红薯,但一部分得留出来喂猪,几头猪最起码要养到过年,余下的那些红薯经过秦家人日日不停的做淀粉,已经快消耗完了。   没了红薯,那就得买。   红薯价格低,两文钱一斤,家家户户都有,这东西不好卖,现在有换钱的机会,自然要先紧着自家兄弟。   李家兄弟瞧见秦劲,都招呼秦劲坐下喝点儿,老院里摆了三张桌子,男人都在喝酒。   黄小米酿出来的黄酒度数不高,秦劲便坐下喝了一碗,回到家,天已经黑了,叶妙赵丰也已吃过晚饭,正坐在灶房里剁饺子馅。   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叶妙皱着鼻子让他去洗漱,酒味是臭的!   待躺到炕上,叶妙竟犹豫几秒,这才往他怀里挪。   他倒是没故意去亲小夫郎,既然小夫郎不喜欢,以后不喝了就是。   抓着小夫郎暖烘烘的手,他一脸认真的保证:“以后再也不喝了,你放心。”   叶妙听见这话,挺高兴,但很快又摇头:“你做生意嘛,少不了喝酒的时候,只要不乱喝多喝,那就无碍。”   “我自己也不爱喝,能不喝就不喝吧。”秦劲与小夫郎十指相扣,顺着小夫郎的话改了口,没把话说死。   但他心里却打定了主意,今后尽量滴酒不沾。   软乎乎的小夫郎躺在怀里,小脸精致,水汪汪的眸子漂亮勾人,可他却只能看,不能亲,这简直犹如上刑。   应酬算什么,小夫郎才是最重要的。   “其实可以喝米酒,以前在叶家喝过一次米酒,是甜的,也没太重的酒味。”叶妙道。   那是前年过年,他父亲心情好,吃年夜饭时,不仅让他阿爹上了桌,还允许他和他阿爹喝了碗米酒。   那碗米酒可好喝了,可惜太贵,他也就喝了一次。   “劲哥,今年过年咱们买一坛米酒吧?”他眼睛亮亮的看着秦劲。   现在他和他阿爹不再是寄人篱下,今年喝个痛快!   秦劲没想到一碗米酒竟让小夫郎记这么久,他心疼坏了,立马道:“何必过年再买,明日就去买。买回来后我给你做米酒小汤圆。”   “米酒小汤圆?”叶妙歪了下脑袋,他第一次听说这个东西诶。   “是一道甜品,你会喜欢的。”秦劲忍不住揉揉他的脸蛋,小可怜,从前真是受太多苦了。   涉及到小夫郎,秦劲一刻都没有拖延,翌日他特意让赵丰随他去了城门口,到大集上,他摆摊,赵丰进城买米酒。   中午回了家,叶妙又做了些豆沙,还拿石磨磨了些黑芝麻,原料备齐,他便开始搓豆沙、黑芝麻小汤圆。   这是给小夫郎吃的,小汤圆得升级一下,变成米酒豆沙/黑芝麻小汤圆。   煮的时候还放了红枣,盛出来之后胖乎乎的小汤圆配上红艳艳的枣子,只看卖相就引得小夫郎咽口水了。   至于味道,那自然没的说,米酒是甜的,小汤圆又是经典的黑芝麻馅和豆沙馅,一口咬下去,软软糯糯,甜度刚好。   一口汤圆一口汤,完美!   吃罢这锅爱意满满的小汤圆,两人回房,上了炕,小夫郎扑到秦劲怀里又扭又亲,脸上的笑容大大的。   秦劲反亲回去,只觉得小夫郎比小汤圆还甜。   不过,一顿米酒小汤圆就让小夫郎如此满足,他心中的怜意更盛。   又不是喝不起,明日接着喝,一直喝腻为止。   除了米酒小汤圆,其他甜汤也安排上。   正当秦劲琢磨着如何给小夫郎补一补,突然,外面传来了张小花的哭声。   张小花终于来闹了。   她在娘家借不到银子,其他村人也不肯借给她,走投无路之下,她竟是想找叶妙借银子。   赵元宝可是叶妙的表哥!   叶妙白眼恨不能翻到天上去,要不是他劲哥在,他绝对要破口大骂。   不要脸!   明明是赵元宝咎由自取,现在竟敢来苦主家借钱,无耻至极!   但当着秦劲的面,他只是拿出了当初的断亲文书,这断亲文书是严祥拜托隔壁鲁家村的秀才写的,当时事态紧急,村里唯一能识文断字的秦书礼远在县城,严祥只能去鲁家村找人。   这断亲文书花了他十文钱呢。   不仅他有,张小花也有,严祥手里也有一份。   担心断亲文书击退不了张小花,他又让赵丰去请严祥。   严祥知道张小花不会善罢甘休,他来的极快,一到秦家便开口呵斥张小花,赵元宝是谋害秦劲不成反而把自己搭进去了,但又不是判了死刑,这会儿哭嚎什么?   再无理取闹,他就去县衙求官爷多关赵元宝一段时间!   这个威胁极其有效,张小花吓得一溜烟跑了。   严祥如此给力,秦劲自然感激,这关系没白处。   没了张小花捣乱,他又把心思转到了小夫郎身上,张小花这一闹腾,倒是又让他想起小夫郎差点儿被绑走时的情形,太惨了。   他的小夫郎太惨了。   幸好他当时在家,不然后果不敢想象。   想对小夫郎好,很想很想对小夫郎好,可目前能力有限,想了想,他买了个小石磨回来。   老院的石磨主要是用来磨粮食的,又大又重,小夫郎不好操作,小石磨精巧,可放在灶台上使用。   这个精巧的小石磨很得叶妙的喜欢,他按照秦劲指点的,在黄豆里加入大米、花生、红枣、小米,做了五谷豆浆。   用石磨磨出来的豆浆不如破壁机打出来的细腻,但微微的颗粒感也别有一番风味。   这种热饮受到了秦家所有人的欢迎,哪怕不放糖也香喷喷的,大早上来一碗,浑身都暖活了起来。   就是太耗时,叶妙只做了一次便将制作时间挪到了中午。   安哥儿很喜欢喝这种豆浆,又香又浓稠,放一点糖进去,好喝程度丝毫不亚于米酒小汤圆。   这种豆浆若拿去大集上卖,肯定有不少人愿意买上一碗。   就是不好摆摊。   这东西现做出来的最好喝,想在大集上卖,得垒上大灶并将石磨带过去,太麻烦了。   秦劲和叶妙并未与他说起谷栋的事儿,但他自个儿是极关心自己的终身大事的,前日有媒婆登门给他说亲,他原先并不知道,还是昨天傍晚他回家时遇见了邻居大婶,他才知又有媒婆登门。   朱二红只字未提,这说明媒婆提供的人选并未让朱二红满意。   他今年已经十八岁,过了年就十九,这妥妥属于大龄。   已经很不好说亲了,朱二红又拒了媒婆,他的亲事何时才能有着落?   可朱二红不提,他一个未婚的小哥儿,哪能主动去询问朱二红,这只会引来朱二红的破口大骂。   心情沉重,他干活时便有些走神,一时不慎,火大了些,差点儿将锅里的锅巴给炸糊。   他吓了一跳,赶紧将这一锅单独盛了出来,虽然没糊,但这一锅锅巴颜色有些深。   他在东北角的棚子里炸咸味锅巴,叶妙在卧房旁边的棚子里炸甜味锅巴,秦劲已经出门摆摊,赵丰在灶房里做淀粉,他喊赵丰替他一会儿,他用小筐端着那锅颜色深的锅巴去找叶妙。   是他大意了,该扣他工钱。   叶妙看了眼小筐里的锅巴,安慰他道:“无妨,咱们自己留着吃。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昨晚没睡好吗?”   苦笑一声,他解释了缘由:“我刚才在想我今后应怎么办,想的入神了,就没顾得上锅巴。”   他在畅想若他也能做生意就好了。   若他有了钱,他可以招婿!   也在想要不干脆就与朱二红撕破脸,拿秦书礼逼着朱二红认真给他寻一门亲事。   可一想到以他如今的年龄、外貌,他也寻不着什么好人家,若是所嫁非人,那还不如不嫁。   总之,他一会儿沮丧,一会儿又觉得心里有一团火在撕扯他,在逼着他去烧掉那个家,于是就差点儿炸糊了锅巴。   但心里的这把火他没有告诉叶妙,他怕叶妙觉得他疯了。   叶妙倒是没想到朱二红悄无声息的又拒了媒婆一次,瞧着安哥儿脸上的苦涩,他抿了下唇,轻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你先安心干活,我和劲哥会给你留意的。”   安哥儿扯了下嘴角,应声好,他回了东北角的棚子继续炸锅巴。   留意有什么用,只要朱二红不同意,那就白搭。   日子一天天的往前走,天气时晴朗时阴沉,很快到了腊月。   刚进腊月,就又落了雪,雪是上午下的,那会儿各样吃食已卖了大半,但雪下的大,鹅毛大雪飘飘洒洒,他和秦力就收摊回家。   短短五里路,两人到村口时雪已经淹没了小腿。   狂风肆虐,大雪纷飞,深一脚浅一脚的回到了家,他当真是又冷又热,走路出了一身汗,但衣服是凉的,脸也被冻的有些青紫。   叶妙心疼坏了,当即在杂货房点了一堆玉米杆,用熊熊大火给他驱寒,等他身上暖了,又推着他回卧房上炕。   午饭刚做好,炕上热乎乎的,这会儿躺上去刚好。   不想受风寒,他便上了炕,在被窝里躺一会儿,房门吱的一声开了,探头看去,小夫郎用托盘端着饭菜进来了。   “劲哥,吃饭啦。”声音活力满满,但小脸上全是心疼和关切:“你好些了吗?”   他看的笑了起来:“好了好了,这会儿身上可暖了。”   有小夫郎这句话,今日的顶风冒雪就全是情趣! 第41章 秦书达断亲   秦劲坐起身来,将放到床里边的炕桌搬到了炕中间。   叶妙将托盘放了上去。   “这是红糖姜汤,你先喝一碗,发发汗。”   深红色的姜汤旁边放着一大盘子肠粉:“这是肠粉,第一次做,我吃着味道还行,但不知道这东西顶饱不,若是半晌饿了,我再去煮几个饺子。”   “怎么没把你的端来?”秦劲拿起了勺子,准备先喝姜汤。   “我的在灶房,你先吃。”叶妙见他从被窝出来,只穿着一个原本套在大棉袄里的小袄,就将他身后的被子扯过来披在他背上。   有被子裹着,当真是一丝儿的寒意都感受不到了,一碗姜汤下肚,他额头冒了汗。   原本有些昏沉的脑袋这下子清明了。   刚才有些不透气的鼻子也正常了。   他对叶妙道:“你回灶房吃饭去,我没事了。”   叶妙从怀里掏出手帕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坐在炕边没动,只道:“那你尝一下肠粉,看可口不。”   “好。”秦劲拿起了筷子。   半透明的肠粉泡在特制的肉酱里,一口咬下去,咸香满口,再加上肠粉本身的嫩滑,滋味极好。   虽然酱汁与他上辈子时吃的肠粉不一样,但味道没的说。   “好吃。”他对小夫郎举起了大拇指。   叶妙松了口气,笑着道:“那这能吃饱不?要是吃不饱,我现在就去给你下饺子。”   “吃得饱。这东西就跟鸡蛋面糊一样,鸡蛋面糊摊的鸡蛋饼我吃三四张就饱了,这个米糊做的肠粉我肯定也能吃饱。”   小夫郎觉得肠粉是拿米浆做的,水占了一多半,吃下去后可能只能混个水饱。   真可爱。   他忍不住夹了块肠粉递给他:“来,吃一口。”   叶妙张嘴接了,有些不好意思。   秦劲这个比喻极好,他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但他劲哥可别觉得他蠢。   “快回灶房,你吃你的,吃饱了再过来。”秦劲笑着戳戳他的脸蛋。   “好。”叶妙应了,又给他掖了下被子,这才走了。   肠粉味道不错,但天冷,又没有泡在热汤里,因此他吃的很快。   吃完后,肚子饱饱,身上也暖暖的,他干脆又躺到了炕上。   盯着头顶的房梁,他忍不住搓搓手,这种时候应该来个手机,哪怕只能玩斗地主也好哇。   这时,房门推开,叶妙进来了,见他躺着,就去收拾小炕桌:“劲哥,你要是困,就睡会吧。”   “不困。”秦劲摇了摇头。   唉。   实在不行,来本书瞅瞅打发下时间也好哇。   但原身大字不识,他也只能跟着当文盲。   翻了个身,瞧着叶妙麻溜的动作,他扭头看向窗户:“雪还下着吗?”   “下着呢。”   “那待会儿我出去扫一下房顶的雪。”土坯屋不结实,雪若是厚了,很容易将房顶给压塌。   “放心吧,我和阿爹一直盯着呢。你躺着就是。”   话是如此,但身为家里的顶梁柱,哪能真就在炕上躺着,等小夫郎将灶房收拾了回了卧房,他拉着人躺了会儿,半晌时分,他穿上衣裳,搬出梯子去扫房顶的雪。   这时雪小了很多,鹅毛大雪转为了小雪粒,风也停了,估摸着雪不会再下了,他就拿起铁锹开始铲院子里的雪。   把院子里的雪装到板车上运出去,又把院门口铲出一条路来。   等室内光线暗了,安哥儿起身回家。   叶妙挽起袖子,进灶房做晚饭。   上午磨的米浆还剩了一些,他打算用这些米浆蒸一些红枣米糕。   等米糕蒸好,雪彻底停了。夜幕罩在了头顶,但满世界都是雪,院子里反而明晃晃的,不需要油灯就能视物。   雪后的农家小院寂静无声,点着油灯的棚子门口热气氤氲,秦劲弯腰进去,整个棚子里都是缭绕的白雾,空气里也满是米糕的香甜。   叶妙见他进来,立马举起手中盛着米糕的小碗:“劲哥,快来看,很软。”   小碗里的米糕白白胖胖,最中间缀着一颗红枣,瞧着很是喜人。   走到灶前,叶妙掰下来一块递到他嘴边,他张口接住,米香浓郁,甜味不浓,嚼起来很暄软。   “好吃。”他又对叶妙竖起了大拇指。   叶妙得意一笑,也揪了一块放入口中,嚼了之后,他点点头,的确好吃。   他肯定不蠢,这做法他劲哥只教了一遍他就记住了,刚才做的时候,他劲哥在外面铲雪,他全程没有再让他劲哥出言指导。   他记性很好的。   但见识少。   唉。   这一点他真的无能为力。   他从前被困在叶家,如今又整日不出门,想增长见识,只能在梦里了。   晚饭很简单,除了米糕,还有蒸饺,饺子是昨天包的,馅是猪肉白菜的,清淡不腻。   叶妙还炒了碗凉粉,上午的凉粉没卖完,下午宋来娣送来了几斤,傍晚安哥儿回家时他想让安哥儿带回去一块,结果安哥儿摆手拒了。   安哥儿不要,这几斤就得他们自己消化了。   不过,雪落得这么厚,路肯定封了,明日不摆摊,他们终于可以清闲一日了。   晚饭后,夫夫俩洗漱之后回房。   夜很静,炕很暖,昏黄的油灯下,明日不出摊,正适合做些羞羞的事情,只是刚吃饱,不宜做剧烈运动,于是秦劲就慢慢的,将小夫郎折磨的又红了眼眶。   若是搁平日,当小夫郎撅着嘴巴无声控诉他时,他会干脆的给人一个痛快,但今日长夜漫漫,除了这项娱乐,他当真不知干嘛。   于是他还是慢慢的,将时间拉的极长,事后小夫郎没有躺他怀里,而是翻了个身,拿屁股对着他,他觉得好笑,将人抱怀里又亲又哄,许久才让人消了气。   这么一折腾,天晚了,夫夫俩抱在一起,沉沉睡去。   翌日,两人在炕上待到天色微亮才起床。   早饭后,秦劲去隔壁老院帮忙做淀粉。   冬日里淀粉不好晾晒,但如今有了火炕,可以将簸箩放在炕上慢慢烘,此举聊胜于无。   如今三兄弟储存的淀粉只有两千多斤,这个数量太少了,等过了年,只需要两个月就能消耗干净。   这怎么行呢。   今年太仓促了,他们也不指望做出来的淀粉能撑到明年红薯丰收,可怎么着也得撑到明年夏天吧?   为此,前些天三兄弟又找了垒炕的老师傅,在家里又垒了几个炕,为的就是烘淀粉。   反正柴火不要钱。   至于砍柴时所耗费的那点儿力气,这算什么,挣钱哪有不出力气的?   他们不计较这点儿力气。   只要能多多的做淀粉,再累点儿他们也愿意。   中午,秦劲回了家,院子里只有叶妙和赵丰,安哥儿不见踪影。   “安哥儿今日没来,不知道是被什么事儿绊住了。要不我去他家看看?”叶妙坐在灶房门口剥小葱,见他回来,便道。   “吃了饭再说。”   秦劲不想让叶妙独自去朱二红家。   叶妙抿了下唇,他其实有些担心安哥儿,自打上次安哥儿说朱二红又拒了媒婆,安哥儿的情绪就一直很低落。   大冬天的,又落了雪,朱二红家能有什么事比安哥儿来他家做工还大?   朱二红可是将安哥儿的工钱视为囊中之物,没有大事,绝不会影响安哥儿挣钱。   秦劲看他不说话,知他心思,便道:“若饭后安哥儿还没来,就让阿爹去瞧瞧。”   朱二红不至于对着赵丰犯浑。   “嗯!”叶妙这下子高兴了,重重点头。   午饭是干豆角蒸面条,没有肉,但炒豆角时放了不少猪油,再加上手擀出来的面条很劲道,因此秦劲一口气吃了三大碗。   饭后,赵丰砍了会儿柴,见安哥儿还是没来,就放下斧头去了朱二红家。   还未走到朱二红家门口,他就看到朱二红家门前围着不少人,隐隐还有争吵声传来,听着像是秦书达的声音,还夹杂着妇人小孩的哭声。   他皱了下眉,这是怎么了?   快步走了过去,这时,秦书达的声音清晰的传来:“娘,我把话放在这儿了,你要是不把银钱给我,那今后就别想让我认你这个娘!”   这话刚落,朱二红尖利的声音立马响起:“你敢!你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要不是你大哥,你哪能进砖窑挣工钱?!这些年靠着你大哥挣了那么多银钱,现在你大哥只不过多拿了点儿,你就搁这儿吆五喝六的,我白养你了!”   骂完,朱二红也呜呜呜的哭了起来,大嗓门盖过了秦书达媳妇孩子的哭声,还一边哭一边骂,说秦书达只靠着自个儿肯定无法进砖窑,且不识一字,她这个当娘的将来只能靠着大儿子,她就算偏心一些,那也情有可原。   这话听得赵丰眉心紧锁,他快步来到院门口。   他往院子里瞧去,只见秦书达站在院中,一张脸涨得通红,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显然气狠了。   他媳妇站在他身边抹眼泪。   他三个娃站在他身后,咧着嘴巴正嗷嗷大哭。   安哥儿面无表情的站在灶房门口,他靠着门框,一脸淡漠。   而朱二红站在秦书达跟前,右手不住的戳着秦书达的脑门,神情激动。   赵丰忍不住小声喊了一下他身旁的人:“桂嫂,这是什么回事?”   王小桂正看的专注,冷不丁听到他的声音,便往后看,瞧见是他,有些意外:“丰哥儿,你怎来了?”   王小桂是王秀芹的老姐妹,比赵丰年纪大许多,她当初嫁到五里沟时,赵丰还是个娃娃,因此,见着赵丰,她的称呼依旧是丰哥儿。   不过,现在赵丰与王秀芹成了亲家,与她便是同辈了。   “安哥儿没去我女婿家做工,我就过来瞧瞧。”赵丰解释了一句,而后指了指秦书达:“书达怎么回来了?”   “听说是砖窑的大掌柜清查砖窑的账册,发现做工的人太多,便削减了一些。秦家去了两人,原本该让书达他爹回来的,小存年纪大,比不上壮劳力。”   “但听说是秦书礼运作了一下,让小存留下,让书达回来了,因为书达的工钱不会全部交给他,而小存挣的工钱等于是他的。”   王小桂讲话很严谨,一连用了两个听说。   这真的是听说,她全是听秦书达说的。   这话要不是从秦书达嘴里出来的,她当真不敢信。   说实话,秦书达年年去砖窑做工,这可羡煞了村中的其他壮劳力,冬季活儿少,打零工挣不了几个钱,可秦书达一个冬天能挣一千多文!   一个月挣九百文,通常来说,能在砖窑干两个半月,这么一来,秦书达一人便能挣两千二百五十文,免疫银四百文,最后能落个一千八百五十文。   将近二两银子!   其实她自个儿也羡慕,只恨自家在砖窑没有人脉,不能将她的儿子送进去。   可谁承想,秦书达的工钱,竟是要交给秦书礼三分之一!   一个月交三百文,两个半月便是七百五十文,再加上免役银四百文,最终秦书达能拿到一千一百文。   干两个半月得这些钱,其实也不算少。   但是吧,这是往年的情况。   今年秦书达只干了一个多月便被撵回来了,按照秦书达的说辞,干了四十三天,一天三十文,他一共挣了一千二百九十文。   按照一个半月算,他该交给秦书礼四百五十文,他自己可得八百四十文。   但谁知道,秦书礼提前和砖窑的账房打了招呼,预支了秦书达的工钱,昨日秦书达结算工钱,手里只得了四百四十文。   余下的那四百文,被秦书礼拿走了!   他在砖窑辛辛苦苦干了四十三天,被撵回来时只拿到了四百四十文,进砖窑前他交了四百文的免疫银,这么一来,他只挣了四十文!   这叫他如何不生气?   他不敢在砖窑闹,昨日就去砖铺找秦书礼,结果秦书礼不在,因着下雪,店中生意冷清,秦书礼就告了假,回村歇一日。   秦书达没见着人,只能先回村。   昨日那么大的雪,路极其不好走,有的地方的雪都埋到他大腿处了,好不容易回了村,他整个人快被冻傻了。   他便先回家,今早上才来老院子这边找秦书礼讨钱。   结果秦书礼不出面,全程由朱二红冲在前面骂他白眼狼。   “你说说,同样都是亲生的,至于偏心成这样吗?”说道最后,王小桂不住的摇头。   她是理解不了朱二红的脑回路。   赵丰也理解不了,他听的瞠目结舌。   他知道秦书达需要给秦书礼交银子,可没想到秦书礼还能做的更绝情,让秦小存留在砖窑将秦书达撵回来,还又将秦书达的工钱预支走。   这是亲哥能干出来的事吗?!   就在这时,朱二红的叫嚷声还在响着:“现在问你大哥要钱是吧?那你把你这些年在砖窑挣的银钱都还回来!没有你大哥,你一文都挣不到!”   赵丰:“……”   他忍不住深吸了口气,这话实在是令人生气!   他一个外人都如此气了,秦书达这会儿也不知是什么心情。   秦书达心口起伏的厉害,但他没有说话。   他明白他娘的意思,他大哥完全可以找其他人进砖窑,其他人若是进了砖窑,那交给秦书礼的银钱只会更多!   秦书礼只拿了他三百文,这已经是看在亲兄弟的份上了,他得知足!   这便是之前他不去砖窑做工,朱二红骂他的话,他当时昏了头,竟觉得这话有理,觉得秦书礼这个大哥虽然不怎么样,但对他这个二弟还是有几分兄弟情的。   再加上他需要工钱,于是最终收拾行李去了砖窑。   可事实狠狠给了他一巴掌,兄弟情?   笑话罢了。   他一厢情愿而已。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成,被秦书礼拿走的那四百文,就当他还了兄弟情意以及养育大恩。   他转头朝院子外走去:“我这就去请村长过来,我要断亲。”   秦书礼这个大哥,他不认了。   朱二红这个亲娘,他也不认!   秦劲家。   天色已晚,饭桌上,叶妙和秦劲听赵丰讲述具体的经过,连饭都顾不上吃了,秦劲问:“阿爹,真断了亲?”   赵丰傍晚才回来,在朱二红家待了一下午!   “断了一半。与秦书礼断了,与朱二红没断。”赵丰道。   严祥觉得朱二红虽偏心,但好歹将秦书达拉扯大了,没看安哥儿都没和朱二红断亲吗?朱二红待秦书达还是要比安哥儿好的。   再者,真断亲了,对秦书达也不好,大晋以孝道治天下,朱二红可是秦书达的亲娘,朱二红完全可以去县衙告秦书达不孝。   朱二红对秦书达谈不上虐待,那绝对一告一个准。   为了秦书达好,严祥不允许断亲。   至于秦书礼,虽说这几年秦书达是沾了秦书礼的光挣了些银钱,可当年秦书礼要读书,秦书达和安哥儿一样,当牛做马的干各种活计,秦书礼能安稳坐在私塾里,那绝对有秦书达的功劳。   互不亏欠,那这亲就断了吧。   反正只是兄弟,谈不上孝不孝。   “村长的话有理。”听完赵丰的解释,秦劲轻轻点头。   他支持严祥的决定。   以朱二红的性子,说不定真能干出去县衙告状的事儿。   唉。   秦书达和安哥儿也太倒霉了,竟碰到这样一对极品。   翌日,安哥儿照常来做工。   没了秦书达的那份收入,朱二红对安哥儿的这份工很是重视,一日十八文,一个月便是五百四十文,这个数字比从秦书达手里拿到的还多呢。   对于断亲一事,安哥儿没有多言,但他的情绪比前些天更低落,也更不爱说话。   叶妙有些心疼,安哥儿多好的人,不该承受这些。   腊八这日,晚间,待上了炕,叶妙没有如往常那般往秦劲怀里扑,他皱着小脸道:“劲哥,要不你去找谷哥说说吧?安哥儿一日比一日消沉,太可怜了。”   秦劲脱了大棉袄,正准备往被窝里躺,闻言有些诧异:“有朱二红秦书礼在,谷哥不会同意的。”   “安哥儿能拿捏这两人的。”说着,他抓住了秦劲的手,摇晃着道:“甭管成不成,你去说一下嘛,我实在是不忍看安哥儿这个样子。”   “……好好好。”秦劲只得应下。   正好,今日是腊八,他摆摊时碰到谷南了。   谷南回娘家了,但中午收摊时没见着谷南从城里出来,不知道是不是留宿娘家了。   若是没留宿,那明日下午他去王家走一趟。   腊月初九,天气极好,大集上的人多了些,中午,秦劲正要收摊,谷南推着儿童推车从城里出来了,儿童推车上坐着云哥儿。   他有些意外,怎么又把云哥儿带回去了?   对着谷南招了招手,他让秦文等他片刻,而后他与谷南移步,确认秦文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便开口将安哥儿的情况说了。   谷南是见过安哥儿的,安哥儿去过他夫家买豌豆,他对安哥儿印象很深。   一是因为安哥儿的相貌,二是因为安哥儿的确干活麻溜,扛麻袋时力气不输他男人。   只是,安哥儿的家人……   说实话,他一个外人听着都生气!   “那朱二红秦书礼一心想让安哥儿攀高枝,岂能让他们如意。”他皱眉道。   “嗯……或许,他们会怕栋哥?”秦劲道。   谷南没有言语,思忖好一会儿,才道:“我明日去你家买点吃食。”   唉。   他那个兄弟,实在是不会照顾孩子,他为了让云哥儿能与他多处处,就硬着心肠一个月都没回娘家。   昨日腊八,他实在忍不住,就一个人回去了。   结果问了他老娘才知道,这一个月里,父子俩的关系没有任何进展,而且,好不容易让云哥儿跟着他睡了一晚,他还把云哥儿给照顾的受了风寒。   更关键的是,前日就又出去了,这会儿还没回家!   生气。   说实话,以安哥儿的条件,哪怕是搁今年夏,他都会一口回绝,绝不考虑,但现在,他实在是没脾气了。   他迫切需要一个弟媳或弟夫入住娘家!   “好。”秦劲大喜,忙点头。   “上次说要给云哥儿做糯米团子,要不再做一次?”   “成。”谷南点了头。   于是,初十下午,谷南赶着牛车来了秦劲家,他到时,糯米团子还未做好,秦劲与叶妙在灶房里忙活,安哥儿正在用脱粒机给玉米脱粒。   他便坐在安哥儿身边,与安哥儿闲话家常。   安哥儿不知他的目的,也敬着他的身份,他问什么便答什么,两人正聊的愉快,突然,朱二红出现在了院门口。   “娘,你怎么来了?”安哥儿从小板凳上起身,朝着朱二红走去。   自打上次秦劲用时辰工将她气走,这期间她再未登门过。   “我怎么不能来?”朱二红笑的和善:“小劲呢?我找他有事。”   安哥儿心中警惕:“你找劲哥什么事?”   “你这孩子。”朱二红心中不喜,很想变脸,怎么防她跟防贼似的!   但想到接下来的事,她忍下怒火,笑着道:“我找他要你的工钱。”   “他当初不是说,等你出嫁时要将你工钱给你吗?还会给你包个大红封,正好,我给你说了门亲事,他该兑现他的话了。”   “什么?!”安哥儿脸色大变。   媒婆什么时候又登门了?! 第42章 安哥儿断亲   “你给我说了门什么亲事?!”   秦安如临大敌,双手下意识握拳。   “你这幅模样做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你打探的份?你先回家去。”朱二红有些掩不住怒火,一张老脸板了起来。   “二婶这话说的不对,就算是盲婚哑嫁,可你已经将亲事定下了,那怎么着也该让安哥儿知道你定的是哪户人家吧?”   秦劲听到动静,从灶房里走了出来。   他脸上还带着笑。   但叶妙关心则乱,哪里还顾得上虚假的客气,他瞪着朱二红道:“二婶,定亲这种大喜事,合该让所有人都知道才是。你遮遮掩掩的做什么?难道这门亲事见不得人?”   叶妙这话极不客气,朱二红听了,像是脚下生了铁钉,立马叫嚷了起来:“什么见不得人!安哥儿的亲事,有你说话的份?”   “怎么没他说话的份?他可是安哥儿的东家。现在家中长工要成亲了,他这个掌柜夫郎难道过问不得?”   秦劲收了笑,语气冷冷的怼了回去。   若是论亲疏,那他和叶妙远远比不过朱二红这个亲娘,隔了一房,他们没有插手安哥儿亲事的道理。   但是,他们夫夫可是握着安哥儿的工钱!   果不其然,朱二红听懂了他的威胁。   朱二红脸拉的更长:“小劲,你是不准备结算安哥儿的工钱了?”   “若安哥儿真要成亲,那我绝对一文不少的给他,可你现在语焉不详,我哪知道他是真成亲还是假成亲?”   “成亲还能作假?你要是不想结算,那咱就去城门口让过路的父老乡亲评评理,哪有你这样做生意的!”   朱二红可不怕秦劲。   当初她肯答应秦劲苛刻的条件,是因为她早就想好了怎么讨要工钱!   敢不给她,她就让秦劲的生意做不下去!   秦劲闻言笑了,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他正要张口,但安哥儿突然开了口:“你要是敢影响劲哥的生意,那我就去砖铺闹,我让秦书礼在砖铺待不下去!”   这一句话,安哥儿已在心里憋的许久,此刻终于讲了出来,可谓是每一个字都咬牙切齿,他狠狠瞪着朱二红,眼眶里已经有泪珠在打转。   秦劲不肯给工钱,妙哥儿直言见不得人,可即便如此,他这个亲娘也不肯吐露到底定了哪户人家。   这说明的确见不得人。   还是特别见不得人的那种。   但凡有一处优点,他这个亲娘就能夸得天花乱坠,现在一字不言。   呵。   最后一点期望彻底灭绝,他瞧着朱二红,身子微颤。   但几秒钟后,他脸上突然露出笑来,是好事呀,这一天终于来了。   他再不用日日憋闷。   他可以放任心中那把火肆意的烧了。   他笑着看朱二红跳脚,冲过来挥手要打他。   他伸出手,精准的抓住了朱二红快要落下来的巴掌。   “你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你、你敢!”   朱二红挣脱不开他的钳制,但怒急攻心,她一时间竟骂不出太多的词儿,只是气得浑身发抖,一双眼睛恶狠狠瞪着他,恨不能活撕了他一般。   “我有什么不敢的?你们不让我活,那大家都别活了。”   安哥儿脸上的笑更多:“我现在就去砖铺,我要当着砖铺掌柜的面好好问问秦书礼,看他将我卖到了谁家!”   说罢,猛的推了朱二红一把,将朱二红推的跌倒在地,他大踏步的朝院门走去。   朱二红脸色大变,顾不上疼和骂,立马起身去追他:“秦安!你给我站住!”   安哥儿理都不理,径直出了院子。   朱二红跺跺脚,忙追了上去。   秦劲叶妙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看向了一旁的谷南。   谷南被这走向震得有些愣,他今日是来相看安哥儿的,结果竟撞见朱二红卖人,回过神来,他立马往外跑:“我也去瞧瞧。”   安哥儿能不能压制住朱二红秦书礼,是他最重要的评判标准。   今日之事对安哥儿来说是剜心之痛,可对他而言倒是一个好机会。   亲眼所见,可比媒人那张巧嘴令他安心。   “我们也去瞧瞧。”秦劲和叶妙也往外跑。   等两人出去时,安哥儿已经走到了老院门口,而朱二红手里抓着一根手臂粗的烧火棍,正追着要打他。   “安哥儿小心!”叶妙惊呼。   安哥儿早有防备,他虽闷着头走,可他知道朱二红不会善罢甘休,听到叶妙的惊呼,他扭头看了一下,正好瞧见朱二红举着棍子要敲他。   他往旁边一闪,躲开朱二红的棍子,而后猛的往前两步来到朱二红跟前,一把就将朱二红手里的棍子夺了过去。   “你这个白眼狼,疯子,看我不打断你的腿,我今天非得打断你的腿!”朱二红气极,又扭头去寻趁手的工具。   瞧见老院大门旁的干柴堆,她冲了过去:“敢打你大哥的主意,我扒你了的皮!”   “他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书达,他去给砖窑的管事儿赔笑脸,为了你的亲事,他今日又告假回村,他为你们做这么多,你们却是一个两个都反了天了,反了天了!”   想到前些天非得断亲的秦书达,朱二红只觉得脑袋被气的一胀一胀的。   他们娘俩谋划这些,都是为了这个家啊!   可瞧瞧这两个白眼狼!   她发了狠,抓了根比刚才更粗的棍子,她今日必须把安哥儿打服了,打的安哥儿再生不出反骨!   她气势汹汹的朝安哥儿走去:“今天我非得打死你!辛苦为你寻了门好亲,你倒好,竟想毁了你大哥,早知你有这么歹毒的心思,我就应该将你卖到窑子里去!”   窑子?   即便整个人已经麻木,可这两个字,还是狠狠让安哥儿心中一痛。   但随后他笑的更厉害了。   原来他得感谢他这个亲娘还留着一份亲情,虽将他卖了,但没把他卖到窑子里去。   他扬起棍子,敏捷的躲过朱二红的粗棍子,而后将手里的棍子狠狠敲在了朱二红腰上,他脸上还是笑着:“好啊,原来他在村里,省得我跑县城了,今天咱们仨谁都别活了。”   伴着这话,他不顾朱二红的嚎叫,第二棍又打了下去,这一次不只是腰了,他劈头盖脸的敲了下去。   打第一棍时,他下意识避开了要害,虽打算豁出去,可他到底只是一个乡下小哥儿,哪怕发疯,心底也藏着胆怯。   他害怕他发疯之后无人敢娶他。   他也被上次严祥的话吓着了,怕朱二红去告县衙他不孝。   他一无所有,但他对未来,始终存着一丝期待。   他想活。   他想活着!   他想离开这个家,他想过安稳日子,过他自己能当家做主的日子。   因此哪怕气狠了脑子一热对朱二红动了手,他也只是往腰上打,他留有余地。   可感受到棍子落到肉上时的那种痛快,又听着朱二红犹如杀猪般的嚎叫,莫名的,禁锢着他心中火焰的那一丝胆怯瞬间被火焰吞灭。   他已经犯下了忤逆不孝的罪行。   他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他一无所有。   他一无所有。   那他还怕什么?   左右活不了,那临死前他要痛快一把,他来到这世上,可不是为了当牛马的,他要为自己畅快一次!   眼眶里的泪珠不住的往下掉,但他脸上的笑容更大,可真好听呀,朱二红的惨叫可真好听呀。   朱二红本就不是安哥儿的对手,又失了先机,安哥儿手里的棍子落的又密又急,她一开始还能骂几句,可剧痛很快占据她的大脑,她顾不上骂了,本能的要跑。   可她哪里跑的过安哥儿,最终,她被安哥儿逼到了柴火堆旁,避无可避,她蹲了下去,双手护着脑袋,求生本能驱使着她开始不顾一切的大喊救命。   “救命——!”   “救命啊——!”   “安哥儿!”秦劲冲了过去,倒不是为了救朱二红,而是朱二红的脑袋已经见血了,让安哥儿打一顿出出气可以,但朱二红可不能真的出事。   朱二红还不配让安哥儿把他自己搭进去。   他迅速来到安哥儿跟前,一手抓住安哥儿的肩膀,扯着安哥儿往后,口里大喊道:“二婶,你到底给安哥儿定了什么人家?!你快说啊!你说了安哥儿就不打了!”   朱二红已经被打懵了,剧痛让她眼前一阵阵发黑,六神无主肝胆俱裂之下,听见这话,下意识就回答了。   她大叫道:“是平家屯的平地主!他愿意出二十两的聘礼,还愿意出三十两资助书礼在县衙谋一个书吏的位置!”   “平家屯?”   秦劲有些茫然。   这是哪里?   “平家屯在东阳县北边,距离县城挺近,这个村儿小,只有二十多户人家,整个村子都姓平,其中最富的那户便是平地主,他家有个傻儿子,这个傻子已经死了两任夫郎了,都是被他打死的,第二任夫郎娘家报了官,但因为是傻子,最后不了了之。”   谷南走了过来,眉心紧皱。   他也是听谷栋说的,谷栋将那傻子抓进大牢,结果那傻子连吃饭都需要人照顾,但又天生力气大,同牢房的犯人都被他打了。   平地主运作了一番,送了银两,又与第二任夫郎娘家和解,于是这傻子只关了几日又被放回去了。   谷栋提起此事颇为气愤,但也无可奈何。   人是真傻子。   受害者娘家也不追究。   只能放回去。   但他没想到,朱二红给安哥儿定的人家竟是这平傻子。   这时,王秀芹秦老头听到动静从院子里出来了,他们听到谷南的话,难以置信的看向被打得几乎要钻进柴火堆的朱二红。   这真的是亲娘?   叶妙磨着牙,恶狠狠瞪着朱二红,恨不能冲过去抢过安哥儿手里的棍子替安哥儿揍她。   秦劲也觉得一股怒火直冲脑门,让他想冲过去狠狠踹朱二红几脚:“朱二红!你就不怕他打死安哥儿吗?!”   “安哥儿力气大,肯定不会挨打!再者,那平地主也会派人看着平傻子,他们家还等着书礼变成县衙的书吏沾光,哪里敢让安哥儿出事?真把安哥儿打死了,我们肯定饶不了他。”   秦劲差点儿被这话气笑:“你还挺会为安哥儿打算!”   “我们也是为了这个家啊,等书礼成了县衙的书吏,整个秦家都沾光,到时候平家也得供着他!他真不想和傻子过下去,可以和离!”   朱二红真的要委屈死了。   她不是真的要把安哥儿往火坑里推,她早为安哥儿打算好了,等她家书礼成了县衙的官爷,那姓平的还不是任由她家拿捏。   可谁承想安哥儿这个白眼狼突然疯了!   这么一想,她底气又足了起来,她转身瞪向安哥儿。   安哥儿面无表情的瞧着她,脸上一片死寂,他已经收了笑脸,但脸上也没怒色,只是平静道:“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刚才问你你怎不说?你就是要拿我的命给秦书礼铺路。”   “我打死你就去找秦书礼,我要活活打死他。”   说罢,他挣脱秦劲的手,往前两步,举起手中的棍子对准朱二红的脑袋狠狠敲了下去。   朱二红刚才只顾着躲,没见到他的脸色,这会儿冷不丁对上他犹如看死人一般的视线,心中顿时像是被大锤砸了两下,砸的她浑身发凉。   她无比清晰的认识到,安哥儿是真想要打死她!   这个认知刚出来,粗棍子又朝着她脑袋敲来,她顿时被巨大的恐惧笼罩:“不!”   求生本能让她手脚并用的往旁边爬,最终棍子只落在她背上,没落在她脑袋上。   但紧接着第二棍又来了,光是听那破空声就知道这一棍比第一棍更重,她吓得魂飞魄散:“别打了,别打了!我这就将聘银退回去,别打——嗷!”   她双臂护着脑袋,但棍子还是落她脑袋上了,巨大的疼痛令她眼前一阵阵发黑,身子没了力气,她倒在了地上。   “安哥儿!你别真打死了她!犯不上,她不配!”秦劲看安哥儿还要打,赶紧抓着他肩膀阻止他。   安哥儿使劲挣扎了几下,见挣脱不掉,便道:“对,她不配,我怎么着也得将秦书礼也打死。我一命抵他们母子两条命,我不亏。”   他说着扭头看秦劲,黑漆漆的眼睛里没有一点活气:“放开我,我去找秦书礼。他不该挨打吗?”   秦劲:“……”   他退后一步,松开了抓着安哥儿肩膀的大手。   安哥儿立马抬步离去,不再看朱二红一眼。   朱二红身上疼的动也不敢动,只想真的晕过去躲避这剧烈的疼痛,但听到安哥儿的话,她周身又迸发出了力气,扯着嗓子求饶:“我这就去退聘银,平家的人还没走,安哥儿,安哥儿!”   安哥儿恍若未闻,走的飞快。   秦劲忙跟了上去。   谷南也小跑着追过去。   叶妙见此,跺了跺脚,让赵丰留在家里看家,他也跑着去追谷南。   朱二红挣扎着,手脚并用的爬起,跌跌撞撞的往家里走去。   若是搁平日,王秀芹出于同情,肯定会扶她一把,可今日这事太没有人性了,她只是跟在朱二红身后往秦小存家走。   朱二红走的慢,又一路喊着安哥儿,不少村人被她的叫声惊动,纷纷走出家门。   见她满头满脸的血,都骇了一跳。   但听王秀芹解释了缘由,每一个人觉得她活该。哪有这样当娘的?这是真不顾安哥儿死活啊。   看热闹的村人跟着朱二红来到她家门口,只见安哥儿正追着秦书礼满院子的跑,秦书礼一只鞋飞了,脑袋上也见了血。   再无从前那种高人一等的高傲和鄙夷。   朱二红瞧见这一幕,吓得赶紧大叫着别打别打,她这就将聘礼退回平家。   平家夫妇躲在了院子外,安哥儿的彪悍太出乎他们意料了,他们儿子说不定真打不过安哥儿,正琢磨着如何退掉这门亲事,听见朱二红此话,登时松了口气。   太好了。   这种夫郎倒贴给他们银子他们也不敢要啊!   他们催促朱二红赶紧将二十两聘银还回来,等将聘银拿到手,他们立马坐上牛车离去。   太可怕了!   而这时,安哥儿也将秦书礼揍的满脸血,秦书礼跑不动了,狼狈的瘫在地上,双手护着脑袋大叫别打了别打了。   朱二红则是抱住安哥儿的大腿,哭着哀求让他收了棍子。   “二婶,安哥儿可以不打,但你们必须断亲!不然我真怕你们半夜卖了他或者他半夜打死你们!”秦劲黑着脸道。   “为了你们双方好,必须断亲。”   “断,断亲,就断亲!”秦书礼大叫,疯子,这个秦安是疯子!   只要能让这个疯子停下,他什么都肯做!   至于以后的报复,等他伤好了,他一定要去县衙告一个忤逆不孝!   敢这样让他丢脸,他绝不会放过秦安!   朱二红本就被安哥儿吓破了胆子,她又一向听秦书礼的话,此刻秦书礼喊着要断亲,她忙也跟着嚎:“断,断了,从今往后我们家和他没关系!”   “那就请村长过来。秦书礼,这断亲文书由你来写。”秦劲道。   秦书礼忙不迭的点头,挣扎着起身回屋子取出笔墨纸砚,刚把墨磨好,严祥便到了。   严祥要头疼死了!   他想劝安哥儿不要断亲,这会儿秦书礼和朱二红被打怕了,秦劲说什么就是什么,可等他们反应过来,肯定要反悔,说不定还要去县衙告安哥儿。   最好的法子,应是让这母子俩当着村人的面,写下一份今后秦安亲事自主的文书!当然,安哥儿若真成亲,那肯定要给这对母子聘礼,没银子安抚不住这对豺狼!   但他只说了一句,秦劲就拉着他退到了一边,秦劲指了指谷南,给他讲清楚利害。   就算谷南最终没相中安哥儿,但在村子里有他这个村长,可阻止秦书礼朱二红胡闹,到了县衙,可求谷南找谷栋求求情,直接就能将秦书礼给打发了。   朱二红和秦书礼不足为虑,为了安哥儿好,必须断亲。   安哥儿是真的不想活了,想要和这对母子同归于尽,不能再让他们三人处在同一个屋檐下,不然可能真会发生三条命都没了的惨案。   断亲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严祥倒是没想到那日亲自来抓捕赵元宝的谷捕头,竟有可能与安哥儿成亲!他吓了一跳,细细思索了一番,他同意了秦劲的话。   就算安哥儿没嫁去谷家,但有谷南这个人脉在,将秦书礼挡回来还是轻而易举的。   严祥不劝,于是这断亲文书写了出来,一式三份,安哥儿一份,朱二红一份,严祥留有一份。   秦劲抓着断亲文书看了看,旁人知道他看不懂,他也做出看不懂的样子,瞪着纸张瞧了几眼,确认无误,便向秦书礼确认这文书是否是真的。   秦书礼被他这话气的眼前又一阵阵发黑。   “是真的。”严祥开口。   他识得几个字,虽然认不全,但磕磕绊绊连蒙带猜也能确认这断亲文书为真。   秦劲便做出放心的样子,将文书递给了安哥儿,又对扶着安哥儿的叶妙道:“你陪着安哥儿将他的东西收拾了,今日就搬到阿爹那边去。”   “我也帮忙。”王秀芹道。   “还有我。”秦书达媳妇赵囡道。   “我来瞧瞧这文书。”谷南对安哥儿伸出了手。   安哥儿自打秦劲说出断亲之后,就再没说过话,他依旧是满脸死寂,不哭不笑不怒,听得谷南此话,便将断亲文书给了谷南。   他被叶妙拉着,回屋收拾他的行李。   谷南抖了抖手里的文书,他不识字,但他装模作样看了几眼,而后哎呀了一声,看向秦劲:“秦劲,说起来,经常去你摊子上买吃食的郭员外,他可是砖窑的大东家。”   “上次你被小混混欺负,他帮你报了官,你俩关系挺好啊。”   说着,他看向一旁已经愣住的秦书礼:“没想到这个秦书礼竟然是砖铺的账房,这可太巧了,你说东阳县这么大,结果兜兜转转的,大家伙儿全都认识!”   “……郭员外是砖窑的大东家?”   秦劲也愣住,不可思议的看着谷南。   就那个整天嚷嚷着他抢钱的老大爷,是砖窑的大老板?   “可不是!就是他呢。”谷南斜睨着秦书礼:“但现在秦书礼要谋划县衙的书吏一职,看来是当腻了账房,你下次见着郭员外,可以与他说说。”   “好歹是管账本的,如今生了二心,谁知道会干出些什么。”   “好!”秦劲痛快应下,差点儿笑出声来。   谷南这话说的不错,东阳县这么大,可偏偏他认识了郭员外。   郭员外又偏偏是秦书礼的大东家。   在职却悄悄谋划着要去当公务员,不,不算是公务员。   县衙的书吏不入朝廷编制,跟衙役一样,那些负责文书档案的小吏,全都是贱籍,连个正经俸禄都没有,只能靠着规费或者敲诈勒索谋取钱财。   秦书礼放弃账房这个薪水丰厚的工作,转而想入贱籍,他身为现代人,不好评价。   但以郭员外这位大爷的性子,肯定是不喜的。   他看向秦书礼。   秦书礼额头上脸上沾着不少血,但这不耽误他脸色惨白,秦劲认识郭员外?   听那个夫郎的话语,似乎还和郭员外很熟!   刚才安哥儿敲他脑袋上,他虽然眼前冒金星,但不至于天旋地转,人还站得住。   可现在他只觉得天是摇的地是晃的,让他站立不稳身子摇摇欲倒。   他谋划书吏一职,乃机密之事,即便不成,那他依旧是砖铺的账房,可谁知道现在满村子的人都知道此事了!   惊惧异常,眼前一黑,他晕了过去。 第43章 更改户籍,相亲   秦书礼晕了,朱二红这下子嚎的更厉害了。   严祥听得脑壳痛,但这母子俩满头满脸的血,担心他们真的出事安哥儿背上杀人的罪名,他便将秦书礼媳妇岳珍从屋子里叫了出来,他回家套了牛车,让岳珍带着这母子俩去县城医馆医治。   岳珍一张脸黑着,眉头皱出了大疙瘩,她不情不愿的牵着牛车出了门。   她现在满心都在担忧秦劲会去找郭员外告状。   有二心的账房,没有一个东家敢用!   一开始她就不同意秦书礼辞了账房去当书吏,书吏每月可得的报酬的确比账房要高不少,还身处衙门,被普通小百姓敬畏。   但书吏是贱籍!   一旦入了贱籍,不仅本人不能科考,子孙三代都不可以!   她父亲是秀才,开了间小私塾,她自认是书香世家,她儿子也开始读书科考,结果现在秦书礼要入贱籍,那她这辈子不就没指望了?   她还盼着她儿子考个举人回来呢!   举人老爷不比小小书吏风光吗?   可秦书礼不听她的,秦书礼觉得读书太苦,科考也是凭运气,与其如她父亲那般考了半辈子都一事无成,不如去衙门谋个肥差。   只要有银子,那日子不照样很快活?   为此,他不但将多年攒下来的二百两银子送了出去,还主动找上了平家,想借平家的财力助他成事。   结果现在偷鸡不成蚀把米!   送出去的二百两银子肯定打水漂了,那可是二百两,是秦书礼多年攒下来的工钱!   而且,若秦书礼真被砖铺撵回来,那她家就没了稳定的进项,只靠着种地,一年的收入只够自家吃喝,哪里还有能力供她儿子读书?   其实她家目前还有一百多两银子的存银,秦书礼一年就能挣二十七两六钱,家里还有田地的产出,另外还能从秦书达身上薅点儿,分家之后,秦书达每年都得给朱二红孝敬银子。   再加上朱二红多年来扣扣索索舍不得吃喝,因此,秦书礼没图谋书吏之位时,她家有三百多两的存银。   别说是在乡下了,就是在县城,这也是好大一笔银子。   按照秦书礼原本的打算,先送出去二百两当订金,然后找上平家,将平家的五十两银子与剩下的一百多两再凑成二百两送出去。   一共四百两,足以拿下他看上的书吏一职。   现在平家的五十两没了,她家剩下的一百多两倒是保住了。   可坐吃山空这个道理她是懂的!她当初就是图秦书礼有一份稳定的差事这才嫁了过来,若秦书礼没法当账房了,那这一百多两银子哪里供得起她儿子考上举人?   越想越愁,越想越觉得心里堵,又听得身后朱二红一口一个我的儿,她攥紧了手中的缰绳,暗暗翻了个白眼。   今后怎么办?   且说秦小存家,没了朱二红秦书礼这两个当事人,村人大多散了。   但也有一些爱看热闹的留下没走,他们来到安哥儿的屋子,看叶妙王秀芹赵囡帮着他搬家。   安哥儿在这个家当了多年的牛马,但行李却是少的可怜,四季衣裳一个包袱就够了,而且不是洗的发白,就是带着补丁。   除此之外就是两床被褥。   至于旁的私人物件,头绳梳子牙刷这些,全是他自个儿动手做的。   秦劲原还打算回去将板车推来帮他搬家,结果叶妙王秀芹加上赵囡,一人怀里抱点儿,就能将他的物品全带走。   王秀芹不住的摇头,忍不住对留下看热闹的几个村人展示她怀中少得可怜的物件,安哥儿有多勤快全村人都知道,秦书礼自己一个月就能挣二两三钱,可看看安哥儿过的是什么日子!   她不是要替安哥儿卖惨,她是生气朱二红的偏心与苛待。   那几个看热闹的村人心有戚戚,虽说得靠儿子养老,但闺女、小哥儿出嫁之后,逢年过节也能拎回来一些鸡蛋啊肉啊的,至于偏心成这样吗?   平日刻薄也就罢了,现在更想将安哥儿卖了,这是真不管安哥儿死活啊。   不配当娘!   村人看完了最后的热闹,心满意足走了,另一边,安哥儿也到了荒院。   之前秦劲给自家垒火炕时,给赵丰也垒了一个,赵丰屋子里的火炕不大,但足够两个人睡,叶妙将安哥儿的行李搁到赵丰之前的木床上,再将头绳梳子这些摆到桌子上,安哥儿就算在荒院安置下来了。   这个搬家,实在是简单。   不过,安哥儿还是刚才的模样,死气沉沉的坐在炕上,像是个失了魂的木偶。   “安哥儿,你就安心在这里住下,你有手有脚的,还怕活不下去吗?”赵丰关切的劝道。   “就是,你有地有工钱,不少人都羡慕你呢。”王秀芹也道。   “安哥儿,你二哥进城做零工了,等他回来,我让他过来看看你。你虽和老大家断了亲,但当家的还是你二哥,以后田里活计忙不过来了,你尽管去找他。”赵囡道。   安哥儿犹如没听到这些话,一动不动。   断亲怎么可能挡得住朱二红秦书礼,今日是被他打怕了,所以两人愿意断亲,可一旦这对母子伤好,以他们贪婪无情的本性,还是会找上他。   说不定还会去县衙告他。   没有希望的。   除非他们死。   他想彻底摆脱这对吸血的蚂蟥,只能是他们死。   可这么一来,他也活不了的。   他视线放空,一动不动。   他这个反应,让赵丰王秀芹赵囡更为担忧。   这时,秦劲站在屋外喊叶妙,叶妙打开房门出去,片刻之后又回来了。   他在安哥儿身边坐下,轻声道:“明日下午劲哥和村长带着你去县衙更改户籍,今后你自立一户,你的田地也从那个家迁出来。”   “你放心,劲哥认识砖窑的大东家,就是那位帮劲哥报官的郭员外,刚才劲哥说了,若秦书礼来找你麻烦,那就让他在砖铺待不下去。”   “他不敢再来找你的。”   这话一出,在场的几人都惊讶不已,刚才王秀芹赵囡进屋子帮着安哥儿收拾行李,没听到谷南的话。   至于赵丰,他也不知此事。   但竟然能这样辖制秦书礼?   陡然有了生路,安哥儿眼睫毛颤了颤,他扭头看向叶妙,面上带着难以置信。   他竟然可以不与那两个黑心肝的同归于尽……   僵硬的脑子,终于又重新转动,自立门户,有田地有工钱,这两句话在他脑中转了好几转,鼻子一酸,他眼眶又涌出水雾。   今日闹这一遭,肯定没人敢娶他了。   他差点儿杀了人!   但没关系,没关系,他终于能当家做主了。   他自个儿,也能过安稳日子了。   “妙哥儿,谢……”   “哎呀,别哭,这么好的事,应该笑的。”叶妙挽住他手臂,打断他的话:“安哥儿,打起精神,以后等着你的全是好日子。”   刚才出去时,谷南亲口说了,即便秦书礼事后反悔要去县衙告安哥儿,那他也能让谷栋将秦书礼打发了。   谷南这个承诺一定能令安哥儿放心。   可现在当着王秀芹与赵囡的面,他不好提及谷栋,便将郭员外搬了出来,好叫王秀芹和赵囡都安心。   至于要不要找郭员外告状,这个肯定是要的,但眼下最重要的是明日的相亲。   谷南刚才说了,他对安哥儿极满意,安哥儿拎着棍子敲人的狠劲儿太合他心意了,他就需要这种镇得住场子的弟夫!   但真正娶安哥儿的是谷栋,谷栋不点头,那谁也没法子。   因此谷南已经坐上牛车走了,他要回娘家瞧一瞧谷栋是否在家,若是在,明日上午就去城门口与秦劲通个信儿。   下午秦劲严祥带着安哥儿去县衙迁户籍,借此机会让谷栋与安哥儿见见面。   只要谷栋点了头,那这事儿就成了大半。   其实迁户籍时,秦小存这个户主必须到场。   但如果谷栋出面,那就无需秦小存了,有严祥这个村长为证,还有断亲文书,负责户籍的小吏肯定会爽快的将此事办了。   有郭员外这个大杀器在,王秀芹和赵囡很快走了,两人家里都一堆事,天也快黑了。   赵丰回秦劲家做晚饭,叶妙点上油灯,又坐回炕边挽着安哥儿的手臂,小声将谷南的承诺说了。   “谢谢谷哥,等下次见了他,我一定好好谢他。”安哥儿很感动。   他和谷南没有一丝交情,但谷南做出这样的承诺,可真是个大好人。   “其实他今日是来替谷捕头相看你的,他对你可满意了。如果谷捕头在家,明日你就借着迁户籍与谷捕头见见面。”叶妙道。   “什么?!”   安哥儿吓了一跳,要不是叶妙挽着他手臂,他肯定从炕上蹦起来了:“谷捕头?!”   叶妙按住他肩膀,让他安稳坐着,笑着道:“是,自打云哥儿他娘去了,谷捕头一直单着。谷哥说了,他虽为捕头,可从不去烟花柳巷之地,也不勾搭小媳妇小寡夫,一心扑在公务上。”   “人虽然长的凶,也不着家,但这正方便你当家做主呀。谷哥他娘性子和善,云哥儿也乖巧,你一嫁过去,那个家就由你做主。”   “就是嫁过去后得入贱籍,但这个吧,只要不科考,其实也没多大影响。你说是不是?”   “……”   安哥儿嘴唇张了张,但一字都未出口。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   他刚做好了今后一人过日子的准备,结果妙哥儿立马就要给他说亲,对方还是东阳县的捕头!   他这个相貌,他这个年纪,普通人家的小伙子肯娶他他就得偷笑了,可谁知道因着谷南,他竟真有了攀上高枝的可能。   但、但对方应是看不上他的。   他勉力挤出一个笑来:“妙哥儿,我谢谢你和劲哥为我谋划,可谷捕头怎么可能看得上我?能得他庇佑摁住秦书礼我就已很感激了。”   再者,谷栋可是捕头,手底下管着上百人,这种人拿惯了主意,哪会真的让他做谷家的主。   “哎呀,安哥儿,你这么好,谷捕头为何看不上?你不要乱想,明日就当他不存在,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要拘谨,有劲哥和村长在,你只需要露面就成了。”   叶妙摇着他手臂道。   安哥儿咬了咬唇,轻轻点头。   既然谷南都相看过了,那明日肯定躲不掉,反正谷栋看上他的可能性为零,他还是多想想今后怎么办吧。   立了户,他就能从村里得一块宅基。   他十岁之后就分了田地,有三亩。   再加上农闲时去妙哥儿家干活,他绝对能养活自己,甚至可以将自己养的很好,也有能力交赋税和免役银。   时日久了,说不定他还能攒点银子,到时他可以在自己的宅基上盖个院子。   那样他就有自己的家了。   这么一想,他不由深吸了口气,体内似乎有东西在躁动,让他忍不住看向叶妙:“妙哥儿,我去帮丰叔做饭。”   太高兴了,他得做些什么。   叶妙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振作了起来,虽然惊讶,但也为他高兴。   “安哥儿,你能这么想可太好了,不然今晚阿爹肯定不敢闭眼睡觉,他会担心你半夜做傻事。”   这话说的安哥儿笑了起来:“我以后过的都是好日子,才不会为了那两人将我搭进去。”   “没错!他们不配。为了庆祝你自立门户,咱们今晚做些好吃的庆祝庆祝。”   叶妙拉着他起身:“其实糯米团子早做好了,只是为了方便谷哥与你聊家常,我和劲哥这才一直待在灶房。”   “刚才谷哥没将那些糯米团子拎走,一会儿咱们自己吃了。”   就是可怜云哥儿,又没吃上糯米团子。   不过,等以后安哥儿嫁了过去,可以亲自做给云哥儿吃,他不介意将方子教给安哥儿。   安哥儿的自我恢复能力这么强,倒是让秦劲有些意外。   一个乡下小哥儿,差点儿真杀了人,换做旁人,怕是未来一个月里都会惊惶难安。   不过,振作了总比自怨自艾强。   反正打也打了,既如此,那就向前看。   腊月十一,秦劲照常去城门口摆摊。   叶妙与安哥儿留在家中炸锅巴。   天亮之后,谷南来了。   谷栋昨天晚上才回了家,正好被谷南逮到,谷南将今日相亲的事告诉他,要求他下午一定待在县衙给安哥儿办理迁户籍一事。   他原本不太情愿,甭管是相亲还是以权谋私,都不太情愿。   可听说安哥儿差点儿把秦书礼朱二红打杀了,他反而有了兴趣。   谷南提起昨晚时谷栋的反应,笑得合不拢嘴。   就安哥儿昨日那行径,绝对能吓退大部分男人,可偏偏他这兄弟觉得安哥儿不俗。   这说明什么?   说明两人合该是一对啊!   秦劲也很高兴,中午收了摊回村,到村口,他先去严家和严祥通通气。   顺便打探一下秦书礼与朱二红的情况。   昨天岳珍天黑之后才将牛车还了过来,根据岳珍的说辞,秦书礼和朱二红脑袋上都有伤,需要静养,特别是朱二红,脑袋不仅疼的厉害,还恶心呕吐,喝药都困难,也不知何时才能恢复正常。   秦劲听得此话,心满意足的回家。   朱二红应是得了脑震荡,这病遭罪,还得卧床休息,真是活该啊。   午饭后,秦劲与安哥儿先去了严家,坐上严家的牛车,三人前去县城。   秦劲和严祥都知道今日的目的之一是与谷栋相亲,但安哥儿没有一般小哥儿的羞涩,神色坦然中带着喜悦,他要有自己的户籍了!   牛车进了县城,一路往东,很快就来到了县衙门口。   东阳县的县衙并不气派,门前的大街也不宽阔,只容得下三辆马车并行。   不过,小百姓天然惧怕衙门,因此这条街冷冷清清,三人到县衙门口,整条街只有他们三人。   严祥和安哥儿都有些紧张,严祥将牛车停好,他四处张望了一下,想看看谷栋在何处。   若是谷栋不在,那可不好迁户籍。   秦劲看向县衙大门,那里守着两个衙役,这俩衙役只是瞧了他们仨一眼,其中一个小跑着进了县衙,不一会儿,谷栋的身影出现在了县衙门口。   他一身衙役装扮,身形高大,五官端正,但眉眼冷峻,瞧着有些凶。   安哥儿也正四处张望,听到脚步声,下意识看了过去。   他对上了谷栋的视线。   谷栋也正瞧着他。   望着那双黑漆漆的眼珠,他心中一惊,下意识转了视线。   身为未婚小哥儿,不好直视陌生男子,更何况这人只看面相便知不好惹!   谷栋不动声色的滑开视线,转而看向了严祥与秦劲。   他走向秦劲:“秦劲,严村长,走吧,进县衙。”   “要麻烦栋哥了。”秦劲语气带着五分恭敬,五分歉意。   “无妨。我哥特意打了招呼的。”   他用秦劲做挡箭牌,特意交代今日守门的属下,秦劲三人一到便进去向他禀告。   旁人只会以为他是受他大哥之托给秦劲办事,绝想不到他的真正目的是与秦安相看。   其实他有些失望。   尽管他哥已经描述过秦安的长相,但亲眼看到,他还是有些意外。   脸倒是不丑,可只看外形,太像男人了。   失望归失望,但事儿还是要认真办的。   这个秦安靠自己挣出一条光明大道,一个乡下小哥儿有此魄力,实属难得。   这样的人,他必须帮扶一把。   有谷栋在,事情异常顺利,负责更改户籍的小吏没有收取乱七八糟的规费,安哥儿只交了二十多文的纸笔费,便成功拿到了自己的户籍证明以及宅基地契。   他握着这两份薄薄的纸张,激动得双颊染了红晕。   从今往后,他就是自由身了!   他小心翼翼的将两份证明折叠起来放入怀中,跟在谷栋秦劲严祥身后出了县衙。   站在县衙门口,他鼓起勇气看向谷栋,想要道谢。   结果这一抬眼,却又对上了谷栋有些迫人的眼珠子,他再次受惊,倏的垂下眼睛。   同时心中惴惴,这人怎么又在看他?   他再不敢抬眼,听着秦劲严祥与谷栋道别,他垂着脑袋,安静的跟在牛车旁边。   直到离开县衙所在的那条街,他这才深吸口气抬起了头。   抬手拍了拍心口,恰好拍到那两张纸,他一愣,随后脸上露出笑来。   这是他立身之本。   他今日就将宅基的具体地址选出来!   嗯……荒院的左边便是大片的空地,他将宅基定在那里吧,这样能与妙哥儿当邻居。   回村的路上,他将心中所想告诉严祥,严祥自是没有意见,回村之后,严祥从家里取出尺子,按照宅基地契上标注的具体数字,将那块地量了出来。   量完之后严祥又召集村人宣布此事,安哥儿短时间内无力在上面盖房子,为防止那块地今后被旁人挪作他用,应此时告知所有村人。   五里沟的村人没想到严祥如此雷厉风行,今日就将所有事给办妥了,不少村人向安哥儿道喜。   不容易,可算是逃出那个火炕了。   这么一耽搁,等秦劲安哥儿回家时,天已经黑了。   叶妙按捺住好奇,快速吃了晚饭,而后他拉着安哥儿飞快回了隔壁荒院。   安哥儿对谷捕头到底是什么印象呀!   “怎么样?你情愿不?”今晚月光明亮,他便没有进屋,就站在院中询问安哥儿。   安哥儿回想起今日那两眼,抿了下唇,缓缓道:“我极感激他,但他应看不上我。”   “万一他看上你呢?”叶妙说着压低了声音:“你别怕,就咱们两人,你心中到底是什么想法?”   安哥儿抿紧了唇,好一会儿之后,在叶妙的催促下,这才道:“他瞧着极为强势,我可当不了他的家,做不了他的主。”   他现在有地有工钱的,若今后真攒了银子,他自己招婿不香吗?   腊月十二。   大清早的,谷栋一推开家门,便瞧见谷南拎着一个小包裹,一副要回夫家的样子。   “哥,这就走了?”他下意识道。   “两天没见云哥儿了,我放心不下,这就回了。”谷南没好气的道。   听见云哥儿两字,谷栋心虚,他看向院子里的大水缸:“他是个好人,肯定也会善待云哥儿,但一辈子的事儿,不能只紧着云哥儿,我也得想想我自己吧。”   昨日中午回了家,谷南询问他是否看上了秦安,他如实回答,而后换来了谷南的埋怨。   待到了晚上,见他不肯改主意,埋怨化为了怒火,谷南气得又是拍桌子又是抬脚踹他。   但这种事哪能勉强?   于是他干脆跑了,在他属下家里住了一晚,这会儿才回来。   这一回来,就撞见他哥愤而离去。   唉。   头疼。   他叹了口气,靠在门框上,一脸愁绪的望天。   天气阴沉,灰蒙蒙的,瞧着灰色的天,莫名的,他脑中闪过昨日秦安拿着两张薄纸脸红红眼亮亮的样子。   谷南瞧着他这幅模样,突然冷笑:“谷大捕头,那真是巧了,人家也觉得一辈子的事,应多想想自己。你看不上,人家也不愿伺候你!”   “?”   谷栋收回视线缓缓看向谷南。   他没听错吧。   那个秦安竟然看不上他? 第44章 他为什么不肯?   “他为什么不愿意?”   “他有什么不愿意的?”   谷栋站直了身子,不可置信的盯着谷南。   一连两个问句,可见他心中的震惊与疑惑。   谷南见此,心情好了些,他呵了一声,正待开口,却见谷栋突然眉梢一挑,一脸玩味的问:“他不想入贱籍?”   “你想到哪里去了?”谷南一怔,收了怒火,无奈道:“人家颇为感激你,可你一看便是那种主意极正的人,他被亲娘磋磨怕了,他现在只想当自己的家,做自己的主。”   “过几年盖了房子,说不定还能招个年轻小伙子上门。人家何必来咱家上伺候老的下照顾小的,中间还有你这个不解风情的!”   “这样啊……”谷栋闻言,缓缓又靠到了门框上,想到招个年轻小伙子上门这句,他嗤了一声:“想的怪美。”   他很老吗?   他也才二十四好不好。   又拿鼻子嗤了一声,他掀起眼皮瞪向远处灰蒙蒙的天。   “你瞧瞧你。”谷南几步来到他跟前,伸出手指狠狠戳向他肩膀:“人家不是想的美,人家的日子只要安安稳稳过下去,那这个打算还真能实现。”   “倒是你,挑三拣四,好高骛远,你能耐,你厉害,那你照顾好云哥儿和咱娘啊!”   “你想找个能替你养老养小、不拖你后腿还得符合你眼缘的,真要说想得美,那还得是你!”   “人家长相怎么了?真论起来,那张脸称得上是好看。至于体型,我倒是觉得正好,这样我能放心将咱娘、云哥儿交给他。”   “世上哪有那么多两全事,人秦劲一开始也是被迫娶的亲,结果你看现在小日子红火的,小夫夫俩人也是蜜里调油,感情好的不得了。”   谷栋:“……”   他垂下眼,又瞧向不远处的大水缸。   他早明白了,娶亲当娶贤,能让他安心在外办公务,那便是极好的夫郎。   可他不是头婚了,长到这个岁数,除了“贤”这一字,他还有另外的需求。   夫郎是要与他过一辈子的人,饭桌上、床榻间,必须得能与他自在的聊上几句。   可甭管是城里的还是乡下的,姑娘、小哥儿们几乎都是在家听父兄,出嫁从夫君。   他觉得这样的人,是没有自己的魂儿的。   他若要娶亲,对方绝不能唯唯诺诺,决不能以他为天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对方要有自己的主见。   对人对事,全都得有自己的主意。   贤惠。   有主见。   这是两个硬标准,缺一不可。   在此基础上,还要合乎他的眼缘,让他见之便心中欢喜。   ……   他忍不住站直身子,抬手抓了抓头发。   果然,论想得美,还得是他。   他哥骂的没错。   “罢了,这些话我自己都说厌了,你肯定也听的耳朵生茧。”   这时谷南又开了口,但这一次,他声音里只剩下了关切:“我也希望你能娶个你自己喜欢的,可这不是没有吗?”   “我先回去了,你自己多琢磨琢磨。”   说罢,谷南进灶房拎了个背篓出来,他正要将包裹放入背篓,谷栋如梦方醒似的突然来到他跟前:“哥,快过年了,你带些银子回去。”   “用不上,冬至那日你给的十两还没花完。”谷南摇头。   “不一样,这马上要过年,你得置备年货,还要照顾云哥儿,你再拿十两回去。”谷栋说着匆匆进了屋,取出一个精巧的小元宝塞给谷南。   谷南也没和他多客气,伸手接了过去,又与他们老娘打了声招呼,这才走了。   谷栋将谷南送走,回屋换了衣裳,先进灶房吃早饭,而后才出门。   临到年关,衙门琐事多。   唉。   且说秦劲。   今日他到城门口时,谷南竟已经等着了,他一脸歉意的、尽量委婉的将安哥儿的意思告诉给谷南,谷南倒是没生气,只说能理解安哥儿的选择。   之后谷南买了两斤凉粉回了娘家,秦劲照常摆摊。   自打进了腊月,哪怕天气不好,大集上也日日都有不少人,生意比上个月好多了。   正忙活着,瞧见谷南背着背篓从城门方向走了过来,他忙喊了谷南一声。   昨晚得知安哥儿竟没看上谷栋,他便在晚饭后揉了面,今日凌晨做了些低配版的甜甜圈出来,这是送给云哥儿的,好叫谷南、谷栋消气。   谷栋虽是贱籍,但却是上位者,今日安哥儿拒了他,哪怕他自己也瞧不上安哥儿,但到底损了他男人和上位者的双份脸面。   为防止他恼羞成怒,自家肯定要放软态度。   再者,谷栋帮着迁了户籍,他肯定要表示表示的。   送金银吧,谷南不会收,他自家也没多少。   于是他就做了些甜甜圈去哄云哥儿。   这甜甜圈虽然没有添加牛奶、黄油,但面团他揉的劲道,出锅之后撒上磨碎了的蔗糖,味道极好。   因着刚才谷南还要回娘家一次,就没带走甜甜圈。   这会儿他要回夫家,秦劲便喊住了他。   谷南听到秦劲的喊声,走了过来。   等摊子前的人散了,他示意秦劲借一步说话。   两人来到大路边上,谷南低声道:“秦劲,你回去了多劝劝安哥儿,我也多劝劝小栋,我怎么瞧都觉得两人很般配。反正两人将来都是要成亲的,既如此,为何不能与对方成亲,你说是不是?”   “是。”秦劲点头。   这话有理。   “那这样吧,以后你让安哥儿过来照顾摊子,我得空了也会带云哥儿过来,先让他们熟悉熟悉。”   “……啊?”秦劲睁大眼睛。   “哎,算了。”见秦劲吃惊,谷南叹气。   强扭的瓜不甜,谷栋与安哥儿互相看不上对方,他若执意让云哥儿过来玩,那只会令安哥儿不自在。   而且,谷栋不点头,云哥儿就算与安哥儿亲近,那也没用。   但安哥儿太合他的心意了,再没有比安哥儿更合适的人选了,因此,他还是叮嘱秦劲,让秦劲在安哥儿跟前多夸夸谷栋。   叮嘱完了,这才来到摊子前拎上甜甜圈。   云哥儿怕生,胆小,即便对他夫家很熟悉,但这两晚他不在,云哥儿肯定要哭鼻子的,但愿这些甜甜圈哄得住云哥儿。   还有他那两个皮小子,他这个当阿爹的,不能只顾着云哥儿,自家那两个皮小子肯定也想他。   为此,他又买了些锅巴,顺带向秦兵买了几斤凉粉。   他到底是王家的夫郎,两天不着家,得表示表示。   谷南走了,秦劲便继续摆摊,人多,不到中午所有吃食就卖完了,他和秦兵收摊回家。   进了家门,只有叶妙在家,正要询问赵丰与安哥儿去哪里了,这两人便推着板车进了门。   他们俩上山砍柴去了。   家里柴火消耗多,之前囤的快烧完了。   安哥儿瞧见秦劲,顿时有些紧张:“劲哥,谷哥他怎么说?”   拒了东阳县的捕头,昨晚和今上午他一直心神不宁忐忑难安,唯恐谷家兄弟俩动怒。   “放心,他们兄弟俩都没生气。”秦劲笑着道。   安哥儿闻言,立马松了口气。   回想起昨日的那两眼,他低下了头,瞧着霸道,但还算讲道理。   而且,气量还成,被他这么一个大龄哥儿拒了,竟没动怒……   这时,叶妙从灶房探出脑袋,招呼他们几个洗手吃饭。   饭后,秦劲回了屋,刚在炕上躺下,叶妙就推门进来了。   将小夫郎拉上炕,与他面对面躺着,他将谷南叮嘱他的话说了,还复述谷南的原话:“他们二人将来都是要成亲的,既如此,为何不能与对方成亲?”   叶妙一听,乐了:“谷哥这话有理。”   “可不是。”秦劲点头。   其实,从理智上来说,他应该促成安哥儿与谷栋的亲事,这么一来,他秦家就有了个靠山。   可安哥儿不情愿。   而且,他也更赞同安哥儿的选择,与其嫁去谷家照顾老的小的,不如将来招个嘴甜的哄自己开心,   这么一想,他又对叶妙道:“你将谷哥的话告诉他,但具体如何选,看他自个儿。谷家兄弟都是好性子,不会就此与咱们断了来往。”   “好。”叶妙拍了拍心口:“包在我身上,我会劝他的。”   他这幅模样,让秦劲有些意外:“你觉得这是一门好亲?”   “当然了。”叶妙重重点头。   “为什么?”秦劲好奇,抬手抓住了小夫郎的手。   “因为我有经验。”小夫郎下巴一抬,有些得意。   但迎着秦劲疑惑的视线,他轻声咳了一下,将手从秦劲的大手里抽出,转而去捂秦劲的眼睛。   “选相公嘛,首先要看当下最迫切的需求是什么,我一开始盯上你,是因为你能一手将赵大福拎到院子外!”   “后来发现你也就是好吃懒做,没什么原则问题,于是我心里对你就有了好感。”   “现在安哥儿没了迫切的生存需求,那挑相公首要看的便是对方的品性。”   谷捕头的品性没的说呀,他可是东阳县的捕头诶,他要是有花花心思,不用开口,只需一个眼神就会有不少人往他怀里扑。   但自打云哥儿娘去了之后,他竟守了五年快六年。   多有男德!   更何况人家还不小心眼,被拒了也没气急败坏、大发雷霆。   两条相加,足以说明谷捕头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儿。   秦劲:“……”   他这个小夫郎,别看人小,但脑袋里装的的确有东西。   “还有吗?”他笑着问。   不等叶妙回答,他便忍不住将人揽进怀里。   不顾眼睛被捂着,他低头想去寻对方的唇。   怎么这么招人呢。   叶妙这下子更得意了,不过,亲归亲,他还是不好意思将手挪开。   他主动凑上去亲了下秦劲的唇,但一触即离,他话还没讲完呢!   “你先听我讲!”   “好好好,你讲。”秦劲按住心间的痒痒,只是将人抱的更紧。   “该讲安哥儿自己的意愿了!”   叶妙轻咳一声,语气严肃了起来。   “招上门女婿的话,这自然也行。”   “但目前安哥儿手里没什么钱。”   昨晚他说要给安哥儿结了工钱,但安哥儿说荒院那边门锁不结实,怕丢了,不肯要。   不过,安哥儿就算接了,那也没多少钱,安哥儿在他家干了四个多月,一个月五百四十文,这才不到三两银子。   以安哥儿的工钱,何时才能盖了院子再攒下家底招上门女婿?   当然,他会给安哥儿涨工钱,但他们自家每日挣的也是有数的,不跟郭员外那般家大业大一日能开三十文的高工钱。   而且,就算涨到一日三十文,一年也才不到十一两。   田地里的那点产出,也就够安哥儿自己交赋税。   所以,安哥儿想攒够银子盖房子,最起码得两年后,翻了年安哥儿就十九岁了,两年后是二十一岁,再攒上一年银子招上门女婿,那时安哥儿就二十二岁了!   “肯当上门女婿的男人,本就各有各的毛病,安哥儿年龄不占优势,家底也不丰厚,到时肯上门的,能是什么好男人?”   “劲哥,你说是不是?”   “……是。”   秦劲抓住放在自己眼睛上的那双手,他考虑的竟没有小夫郎全面。   他只是从现代人的观念,觉得若手里有钱有地的,何必去谷家伺候婆婆、当继阿爹。   他忽略了小村子的闭塞。   人家谷栋的人脉遍布东阳县都寻不出一个可心的夫郎,届时安哥儿又如何能挑个周全的。   他虽知女子、小哥儿的不易,但还是不能真的感同身受。   叹了口气,他将小夫郎的手挪开,没了遮挡,入目的是小夫郎认真的脸。   小夫郎道:“所以嘛,我还是倾向于撮合安哥儿与谷捕头,你一开始也不情愿,可现在咱们不也好好的。”   “……”   秦劲有些心虚,立马强调道:“我现在可情愿了。”   “噗。”叶妙笑了起来,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小手捧了上去,脑袋也凑了过去:“我知道的。”   他劲哥有多喜欢他,他很清楚哦。   他美滋滋的吻了下去。   他想撮合这门亲事,还有一个缘由便是他现在与他劲哥蜜里调油,他希望安哥儿也能与谷捕头培养出感情。   这种句句有回应的体贴可太美妙了。   谷捕头为人不错,值得付出心思经营。   秦劲张口,接住了小夫郎的吻,今早上炸的甜甜圈有些多,刚才小夫郎吃饱之后又拿了个甜甜圈吃着玩,因此这会儿小夫郎嘴里是甜的。   但这远远比不上小夫郎本身的甜。   他放轻了动作,心中对小夫郎的怜惜与爱意比往日更浓了几分。   这一吻结束,他捧着小夫郎红通通的脸,认真道:“妙哥儿,我若是哪里做的不合你心意,你可一定告知我。”   叶妙心里正美着,闻言眨了眨眸子:“怎么这么说?”   “我自认对你称得上关怀备至,可我到底是男子,在我未考虑到的地方,是否让你受了委屈?”   “没有。”叶妙睁大眸子,立马摇头。   他每天开心的都想蹦着走路,结果现在他劲哥竟然因为一次的“思虑不周”而怀疑可能在某些时候委屈了他。   他劲哥待他至此,他就是立时死了,那这辈子也值了。   不过,他劲哥这么好,他才舍不得死。   抬手圈住秦劲的脖子,正待又亲上去,这时,外边却是传来了朱二红熟悉的声音:“秦劲,秦劲!”   “……”   扫兴。   他翻了个白眼,轻轻推了下秦劲:“晚上再亲。”   秦劲也觉得败兴,见小夫郎嘴巴撅起来了,他凑过去亲了一下,这才起身。   来到院子里,只见朱二红脑袋上用来止血的棉布还未拆掉,她手里还抓了个拐杖,一张老脸皱着,瞧着极为憔悴。   这一次,她眼珠没有滴溜溜的乱瞄,她见秦劲从屋子里出来,立马就哭了起来。   她求秦劲放秦书礼一马,为了让秦劲消气,秦书礼愿意给秦家的孩子当夫子,免费教导秦家孩子读书。   朱二红这个提议令秦劲颇为意外。   他还以为朱二红只会哭嚎卖惨或无理取闹。   王秀芹听到朱二红的喊声,急忙从老院那边过来,刚巧听到了朱二红的条件。   她登时有些心动。   她这几日才知道她的三儿子秦力明年打算送秦锦去私塾读书,读书可费银子了,一年光束脩就六两银子,笔墨纸砚还得自费!   秦力也不指望秦锦考科举,能如秦书礼那般混个账房就行。   现在若秦书礼免费教导,那一年就能省下六两银子……   王秀芹给秦劲使眼色,秦劲明白她的意思,以考虑为由,打发朱二红先回去。   等朱二红一走,他便给王秀芹分析这件事的可行性。   秦书礼在砖铺做工,就算今后日日回来,可砖铺在县城北边,这一来一回的,等他到家天都黑了,早上天不亮又得走。   他哪来的时间教导秦家的娃?   除非告假。   可人家郭员外又不是做慈善的,凭什么允许他一直请假?   客观条件不允许,秦书礼肯定也不愿真心教,无非就是糊弄着让秦家孩子认几个字,与其被他耽搁,虚度光阴,还不如去私塾正经学习呢。   王秀芹听完这些话,不由抬手拍了下额头。   她真是昏了头,只想到一下子可以省掉六两银子,忽略了真实的可行性。   “你且等着,我回去与你三哥说道说道。”她匆匆回了老院。   现在秦力宋欣就在老院做淀粉。   秦劲跟了过去,这种事还是由他解释吧,若解释之后秦家人还是心动,那就让秦书礼试着教导几日。   他可以暂时不向郭员外告状。   不过,现在全村的人都知道秦书礼谋划书吏的事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传到郭员外耳朵里了,这事儿不好瞒。   不好瞒?   秦力停下手中的石磨,趁着宋欣将碾好的红薯渣扫入木盆的间隙,他一边拿着布巾擦额头上的汗一边道:“反正瞒不住,那不如先让秦书礼教小锦小康他们识字?他如今待在家里养伤,有时间教导咱家的孩子。”   “当年咱娘可是给他送了不少礼金,这钱得挣回来啊。”   “嗯?”秦劲一愣,好几秒后才明白了秦力的意思。   左右秦书礼这份好差事保不住,既如此,何必由他去告发呢。   这会儿他松了口,换来秦书礼教秦家孩子识字的机会,等将来郭员外从别处知道了要解雇秦书礼,那也与他无关。   届时他们已经将当年的礼金挣回来了。   秦力看秦劲不说话,接着道:“这也是防止他狗急跳墙,他若没了这差事,谁知道会做出什么,咱们家的孩子还小,哪能一直防着他。”   “不能由咱将他逼上绝路,这样对你的名声也不好,咱与他隔着一房呢。”   说到底,他们这一大家子与秦书礼没有真正解不开的仇恨。   是安哥儿要与秦书礼不死不休。   因此将秦书礼逼上绝路的人,不该由他这个四弟来做。   “娘,你说是不是?”秦力看向一旁的王秀芹。   王秀芹脸色凝重:“小力,还是你想的周全。你爹与秦书礼的爹到底是亲兄弟,真将他逼上绝路了,乡亲们肯定会觉得咱们家绝情。”   朱二红可没卖她家的人。   也没苛待她家的孩子。   她家没必要将事情做绝。   秦劲:“……”   好家伙。   又一个思虑不周。   秦书礼就算被砖铺撵回来了,那也不至于走上绝路,人家最起码可以在村里开个私塾,或给人抄书写信,收入来源总比旁人多。   秦书礼肯定干不出鱼死网破的事。   他没种。   可秦力与王秀芹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他与秦书礼,没有解不开的仇恨。   于是片刻之后,他也抬手拍了下额头做出懊恼的样子,同意了秦力与王秀芹的话。   回到家,他找上安哥儿,只说秦书礼早晚都要被郭员外解雇,不如趁着他还没被解雇,先让他教秦家孩子识字。   安哥儿很爽快的应下。   能让秦书礼这个吸血蚂蟥放点血,这机会可太难得了。   再者,狠狠敲了这对母子一顿之后,他心中的恨意散了一些,他自己的日子肯定越来越好,这对母子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差,他要是再下死手,那肯定会影响他的名声。   而且,如秦劲所说,就算丢了账房的差事,秦书礼也不至于走上绝路。   既如此,还不如今后这对母子犯贱一次他就冲过去敲他们一次。   想到这种可能,他双眼立马亮了,有些跃跃欲试。   见安哥儿不反对,秦劲便道:“安哥儿,下午活些面,晚上炸些甜甜圈出来,明日你随我一起去摆摊。年前大集上人多,趁此机会多卖些吃食。”   他认可了叶妙的话,也想撮合安哥儿与谷栋。   总之,先试上一试。   安哥儿不疑有他,答应了下来。   于是,翌日安哥儿推上小推车,跟着秦劲秦文去了城门口。   他小推车上放的是甜甜圈,褐色的面包圈上撒着雪粒一般的蔗糖,只看卖相,着实诱人。   甜甜圈只有成人掌心大小,一个三文钱,价格不算低,但也不至于高到让人难以接受。   陈掌柜第一次见这种吃食,觉得可爱,便掏钱买了两个好让他夫郎尝鲜。   秦劲负责吆喝和供人试吃,他负责给人包食物、收钱,虽是第一次跟着秦劲出摊,但他动作沉稳,神情沉静,像是早就熟练似的,没有一丝的错处。   很快,太阳升起来了。   今日天好,大集上人多,三十个甜甜圈已经卖了大半。   “累不累?”趁着这一波客人散去,秦劲看向身边的安哥儿。   “不累,这活儿很轻松。”安哥儿摇了摇头。   “那便好。”秦劲笑了起来。   这时,一支孔雀翎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定睛一瞧,果然是谷栋。   谷栋骑着匹骏马,正慢悠悠的从城门方向走来。 第45章 开错了屏,秦劲想识字   “安哥儿,我瞧见谷捕头了。”   秦劲收回视线,看向安哥儿。   安哥儿正打算整理一下用来包食物的玉米皮,闻言一惊,身子立马僵住,一双眸子睁的老大。   谷栋?   他反应这般大,秦劲立马出言安慰:“莫怕,他又不吃人。你无需说话,我与他打个招呼。”   这句话让安哥儿紧张的情绪缓解不少。   没错。   又不能吃了他。怕什么?   谷南说了,这人没生气。   那么大一捕头,总不能出尔反尔吧。   就在安哥儿自我安慰之时,谷栋已经骑着马来到小摊子前。   秦劲笑着对谷栋招了下手:“栋哥,这么早就下乡办差,用早饭没?要不要来块点心?”   谷栋单手撑着马鞍,长腿往后一抬,便轻巧跳下马来。   他摆手道:“用过早饭了。”   他声音一响起,已经放松下来的安哥儿,浑身又紧绷了起来,并且眼睛死死盯着背篓里的玉米皮,睫毛都忘记眨了。   但谷栋像是没瞧见他,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对秦劲说道:“你既在这里,就帮我给严村长传个话,省得我专门跑一趟。你告诉严村长,就说县衙要挑十名民壮,让他举荐五个村人,明日带到县衙去。”   “民壮?”秦劲不解?   普通小民对衙役并不了解,谷栋便解释道:“对,临到年关,需要人手在城中乡里巡逻,县衙人手不够,得补几个进去。”   “民壮属于三班衙役里的壮班,从良民中挑选,不入贱籍。若平日里分派的公务不多,可留村务农,不必日日去县衙应卯。”   “没有俸禄,但由衙门管饭。”   “明白了。”秦劲点头,心中有数。   这可是一个好差事。   不入贱籍就能成为威风凛凛的衙役,这活儿可太抢手了。   “栋哥放心,待会儿收了摊,我立马就去严村长家将此事告知他。”   “明日辰时,让他领着人在县衙门口等着。你继续摆摊吧,我还要到附近几个村落交代此事。”说罢,他双手抓住马鞍,没有踩马镫,只是双腿发力轻轻一跃,整个人就坐在了马鞍上。   这个动作行云流水,如古装剧里身怀轻功的大侠一般,秦劲甚至没有看清楚,只觉得眼前一闪,他就已经坐在马背上了。   秦劲:“……”   上次去五里沟抓赵元宝,谷捕头的上马动作也这么炫目吗?   定是没有的。   不然他肯定会留下深刻印象,身为种花人,谁还没有武侠梦?   他扬起笑脸,目送谷栋骑着马走远。   待收回视线,刚巧看到安哥儿长长呼了口气,甚至还抬手锤了几下肩膀,似是那里的肌肉不舒服。   眨了眨眼,一缕疑惑悄然浮上他心间,刚才谷捕头不是在开屏吧……   可安哥儿垂着眼睛,根本没瞧见啊。   摇了摇头,他将这个念头赶出脑海。   他这个想法还是过于大胆了,肯定是他想多了。   他对安哥儿道:“等回去了,让妙哥儿给你捏捏肩,他会这个。”   “……好。”安哥儿低声应了下来。   回去后的确得让妙哥儿给他揉揉,冷不丁碰见那人,比在地里割了一天麦子还累。   谷栋身子挺得笔直,慢悠悠走出大集后,他拍了下马肚,□□的骏马立马跑了起来。   凉风拂面,但他的脸色比迎面的风还要冷。   回想起刚才那个始终低垂着的脑袋,他嗤了一声,拒绝他时的魄力呢?这会儿倒是装鹌鹑了!   瞧着跟普通的乡下小哥儿没什么两样啊。   真看不出暗地里竟存着招年轻小伙上门的心思。   呵。   好一通嘲讽之后,他收紧手中的缰绳,小风如刀,吹的耳朵疼!   其实这种跑腿的活计,他随便点一个衙役就能做,也不知怎地,他鬼迷了心窍,竟亲自跑这一遭了。   但没白跑。   那个秦安,见识了他这位捕头的风采,肯定自惭形秽,从今后拒绝他的缘由就从想招年轻小伙改为灰头土脸自愧不如了。   总算教他出了口气。   还看不上他。   呵。   ……   他自嘲一笑,双腿夹紧马肚催着马儿快跑,他真是魔怔了,竟然和一个无依无靠的乡下小哥儿较劲。   让秦安自卑,于他又有什么好。   如此苦命之人,好不容易从泥潭中挣脱出来,他竟是想踩上一脚。   真是对不起身上这套衙役服。   定了定神,他收起乱七八糟的心思,打马直奔王家屯。   民壮属于半农半役,不会长留县衙,因此大多来自于县城以及周边的村子,若离得远了,遇事不好通知。   距离县城十里内的村子,每村出五个人,明日择优选取。   这活计虽无俸禄,但穿上衙役服,进出县衙,那就和普通小民不一样了。   再者,县衙收取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规费,大头入了那些正经官员的腰包,留下的少数便是衙役、小吏的俸禄。   大晋吏治清明,上头的正经官员不会将这些银钱全部收走,因为下面的胥吏没有俸禄,全靠这些银子维持生计。   若是将这份银子全部收走,那么胥吏肯定会从百姓身上压榨油水。   这很容易造成官逼民反。   朝廷不许。   偏远地方的官员可能会罔顾朝廷政令,但东乡县距离京城近,甭管是三年一换的县令还是常驻的县丞县尉主簿等官员,都给满县衙的胥吏留了份银子。   也给满县的百姓留了活路。   每月收取的规费没有定数,全看当月的创收,但平均下来,他这个捕头一年能有个二三百两。   普通的小吏、衙役,也能分得二三十两。   但这只是明面上的。   暗地里的收入,那是不必上交的,像是有人闹事,衙役前去办案,如若事情不大,且当事人有眼色塞些银子过来,那这些钱出任务的衙役就自留了。   事情自然也是小事化了。   无人追究。   此次主簿大人要添一位专门负责户籍登记、核对的书吏,秦书礼送的银子,大头入了主簿大人的腰包,小头则是被负责给他说好话的那位攒典大人给拿了。   如今秦书礼的算盘落空,送出去的银子自然收不回去了。   进入两位大人腰包的银子,也不会拿出来与县衙众人平分。   总之,现在年景好,百姓日子过得下去,进了县衙当差的,那日子只会更好。   且说秦劲,今日运气不错,又是不到中午各项吃食就卖完了,惦记着谷栋的交代,他立马收摊回村。   到了村口,让安哥儿、秦文先回家,他去了严家,给严祥传话。   一个村子只有五个名额,且只要青壮,他一个现代人,对衙门里的弯弯绕绕知晓不多,但严祥懂得。   县衙的民壮班有五十人,因油水不错,且不入贱籍,一直都是多人争抢的香饽饽。   别说是下面的村子以及县城里的人家,一些官宦人家的远方亲戚也瞧得上。   因此,大多人都是充个人数,走个过场,除非特别勇武,不然这种好差事落不到村人身上。   秦劲听完严祥的话语,只道:“严叔,我明白了。但普通村民应是有机会争取的,我瞧着书达不错,你觉得呢?”   “秦书达?”严祥有些意外。   “书达他生的魁梧,一身力气,年纪也不大,青、壮俩字全都占了。”   秦家男人个子都高,包括秦书礼秦书达这对兄弟。   而且吧,他总觉得今日谷栋是悄悄开屏了。   开屏的对象自然就是安哥儿。   秦书达身为安哥儿的亲二哥,平日里对安哥儿还算关照,搬家那晚,秦书达天黑之后才回村,顾不上吃饭就匆匆来了荒院安慰安哥儿,并让安哥儿今后有什么活计尽管找他。   之前他与叶妙成亲,成亲前一日,秦书达过来帮忙做杂活,成亲当日也送了二十文礼金,比之秦书礼,秦书达可太正常了。   早些年因着朱二红的关系,他们四兄弟与秦书达这位堂兄弟关系一般,可自打秦书达与秦书礼分了家,秦书达就开始与他们四兄弟正常往来。   既如此,现在有举荐秦书达的机会,那他自然要抓住。   秦书达姓秦,若秦书达真成了衙役,那对秦家也有好处。   而且,举荐秦书达就是给秦书礼、朱二红添堵。   这母子俩不是想攀高枝吗?   现在高枝伸过来啦。   严祥听了秦劲这话,心中一热,便问道:“谷捕头与安哥儿……”   “这事暂且不提,但书达人不错,长的也壮,很符合谷捕头的要求呀。”   “那成,就让书达试一试。”严祥点头。   他明白了,谷捕头没看上安哥儿。   但谷捕头与秦劲依旧正常往来。   既如此,那待会他就去秦书达家里走一遭,给秦劲一个面子。   秦书达脑子正常,真选上了,对五里沟也是好事。   严祥答应了下来,秦劲便回了家。   见他回来,叶妙便开始往饭桌上摆饭。   进入腊月后,叶妙养的鸡终于开始下蛋了,冬日天冷,母鸡下蛋不勤快,但他养的多,目前家里有三十多只母鸡。   这些母鸡就算两日下一个鸡蛋,那平均下来一日也能收获十多个鸡蛋。   因此,最近饭桌上顿顿都有鸡蛋,特别是今日,用上了三种吃法:   鸡蛋煎豆腐。   酸辣蛋花汤。   蛋花汤里还飘着炸蛋,每人一个。   炸蛋就是螺蛳粉里的那种炸蛋,极其蓬松,泡在酸辣汤里,吸满了汤汁,味道极好。   就是很费油。   特别费油。   要不是现在日日都要炸锅巴,叶妙还真不舍得专门炸这个。   除此之外,饭桌上还有一大碗辣炒萝卜缨,一大碗辣炒马齿苋。   萝卜缨水灵灵的,马齿苋是夏日晒的菜干,两道菜风味不同,但味道都不错。   秦劲在饭桌旁坐下,先端起碗喝了口汤,之后他看向叶妙,真心夸道:“好喝。”   这两个字,自打与秦劲成亲,叶妙也不知听了多少次,但这会儿听到,他还是很高兴,他笑着道:“先吃菜,汤太占位置了。”   秦劲便拿起筷子夹了块豆腐,老豆腐被鸡蛋皮包裹着,泡在浓稠的肉酱里,卖相很好。   当然,味道也好。   他一边吃一边问叶妙:“今个儿小方他们去识字了吗?”   “去了。一大早就去了。”   “那我待会去隔壁问问小方,看秦书礼有没有认真教。”   他可不会让秦书礼糊弄自家孩子。   而且,他想借此机会摆脱睁眼瞎的状态。   明明识字,但只能装文盲,太难了。   虽说日常生活里他几乎用不着纸笔,但这里的娱乐方式太少,以后若是得了清闲,他还是想买几本书打发时间的。   但他这么大年纪了,又要摆摊,不可能跟孩童一般天天去私塾报道。   以后若是家底厚实了,倒是可以用学习记账这个理由,请一个夫子过来进行家教,但目前他请不起。   因此,他就想督促秦方秦圆好好识字,然后再让秦方秦圆“教”他识字。   饭后,他去了隔壁老院,找秦方秦圆询问今日上午秦书礼的教学情况。   秦书礼的伤比朱二红轻,但也有轻微的脑震荡,他只教导了一个时辰,便以头晕为由将几个孩子撵了回来。   但下午还会继续教学。   上午时,几个孩子一到他家,他先给每个孩子发了一张“字帖”,字帖是用便宜的黄麻纸书写,只有成人巴掌那么大,上面写着《百家姓》的前八句。   教学时,他一脸的不耐烦,这八句话也只读了几遍,秦方记不住,让他多读几遍,他就黑了脸。   但秦方机灵,立马就将郭员外搬了出来。   这位老大爷一抬出来,气得他白净的脸变成了猪肝色,他瞪了秦方好一会儿,这才不情不愿的又读了十几遍。   这下子秦圆、秦锦记住了。   秦方、秦康、秦昌却是依旧记不住。   他不愿再教,让秦圆、秦锦教导秦方他们三个,他自个儿回屋歇息去了。   一个时辰,就教了这么点东西。   秦劲不算满意,教什么《百家姓》,该教《三字经》《千字文》这些啊。   不过,看秦方秦圆两个小子拿身边人的姓举例好加深记忆,他便将不满压了下去。   行叭,只要自家的小子有兴趣学,那他就不找秦书礼的麻烦了。   而且,秦方能搬出郭员外去压秦书礼,很机灵嘛。   他表扬了秦方一番,并督促秦方好好背、好好学。   以后他这个四叔,要跟着他和秦圆学识字了!   秦方闻言吓了一跳:“四叔,你识什么字?”   秦圆包括一旁正在喂猪的王秀芹都看了过来。   “家里的生意多,只靠着脑子,我现在都快记不住各个吃食的进账了。我得识上几个字,免得亏本了还不知道。”   “这样啊……”秦方想到昨天晚上吃到的甜甜圈,不由点头。   太对了!   他四叔家的小生意越来越多,但还没到专门雇账房的地步,再者,雇账房多贵啊,就秦书礼那种水平的,一个月就得给二两三钱的工钱!   不值。   太不值了。   还是亲自学识字比较划算。   他拍了拍心口,一脸认真的道:“四叔,我以后一定好好学,凡是我会的,我都教给你。”   “我也是。”秦圆忙也拍了拍心口。   秦劲笑眯眯的拍拍他们的肩:“那以后我就指望你们了。好好学,学累了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好啊!”秦方眼睛亮了。   脸上也带了笑。   所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他现在正是饭量大的时候,但秦家一直很穷,饭食没油水,虽然顿顿粗茶淡饭也让他吃出了大个子,但肚子里的馋虫从未满足过,于是就越来越馋。   今年家里情况好了,可家中生意刚起步,他爷奶爹娘都舍不得吃吃喝喝,只有他这四叔,有什么好吃的都会送来一份。   为了吃食,他一定好好学!   秦劲哄完了秦方秦圆,便回了自己家。   叶妙将灶房收拾好,正要去后院喂鸡,安哥儿在和面,做甜甜圈需要发面,这会儿就得将面活上,并且连面带盆放到热水里去,不然面不好发酵。   他便跟着叶妙去后院喂鸡,并将以后要跟着秦方秦圆识字的事说了。   叶妙一听,眼睛也亮了:“我也要学!”   秦劲意外,大晋也奉行女子/哥儿无才便是德,秦文李梅家的秦芸,秦力宋欣家的秦语还有隔壁的秦思今日就留在了家里,没去学识字。   “读书极为枯燥,你学这个做什么?”他问。   “以后看书呀。”叶妙说着将瓢里的玉米粒撒向鸡窝,而后拉着秦劲往前院走:“我见识少,比不得你,我想看书,好知晓旁地的风俗。”   上次那个肠粉,他竟觉得他劲哥吃不饱。   幸好他劲哥没因此觉得他蠢。   他不蠢,他脑子可好了,就算比不上他劲哥,那也比秦书礼强。   秦书礼多年苦读只混了个账房,连童生都没考上,他只要下功夫,只需一两年,应该就能自主看书了。   秦劲没想到小夫郎如此上进,意外之后就是高兴。   若小夫郎读书识字,那今后他们夫夫的共同语言会更多!   这小夫郎,真是没有一处不合他心意的。   心里欢喜极了,他扯着人回房,然后将人抱在怀里黏黏糊糊的说些夫夫专属的话语,将小夫郎逗的一会儿笑一会气的,直到该去张齐家了,这才依依不舍的将人放开。   腊月十四。   秦劲照常出摊,今日依旧由安哥儿去城门口帮忙,昨日三十个甜甜圈卖的挺快,今日便增加到了四十个。   刚把摊子摆好,严祥就赶着牛车出现在了城门口。   辰时是早上七点,这会儿天还没亮,只能隐约瞧见牛车上坐的都是五里沟的青壮,其中一人便是秦书达。   秦书达也瞧见了秦劲安哥儿以及秦力三人,他小幅度的招了招手,没开口喊人。   他们急着去县衙,没时间寒暄。   到了县衙,门口已经黑压压站着十几个人,离得远的村子,来的反而更早。   在他们之后,又有不少人赶来,但瞧着不像是乡下的人,穿着比较体面。   待到辰时,县衙门口竟已经有一百多人。   谷栋准时出现在了县衙门口,他让各村的村长等着,而后一招手,示意众人随着他往前跑。   民壮负责的是看守城门、大牢、巡视乡里等活计,体力耐力要好,因此,他先拉着这些人跑一圈,合格者才能留下。   当然,关系户不需要如此辛苦。   三位关系户已经在县衙里待着了。   县衙门口这些都是没什么背景人脉的,想进入壮班做衙役,只能凭真实力。   秦书达不明所以,但既然谷捕头发了话,那自然要照做。   跑步这种事他还没专门练过,但他自幼便做农活,且明白这差事到底有多抢手,因此,哪怕累的很了,也咬牙跟上。   他想当衙役。   特别想。   他一直知道打零工这活儿不好做,如今真轮到他了,其中的艰辛还是超出他的想象。   他没什么人脉,不认识城里那些管事、掌柜,人也笨,不机灵,碰到这些人来找短工,不会说恭维话的他很少被选上。   有时候在城中转悠一日,也找不到一份活计。   这种日子太苦了,苦到他偶尔脑子不清醒,觉得从前真沾了秦书礼的光。   当然,这种念头都是一闪而过。   进砖窑做工,那是他该得的,要不是他自幼拼了命的干活,秦书礼哪有安稳坐在私塾读书的机会?   总之,体会过打零工的心酸,他特珍惜眼前这个机会。   只当是收麦时抢收了,只要累的没有原地倒下,那就坚持!   一帮人跟着谷栋跑到城西又跑回县衙,谷栋只取了跑在前面的一半人,余下的全打发回去。   留下的这一半人,还没歇息,他又开始让这些人测试力气,他搞来一块百斤大石头,让众人抱着石头往前走,谁走的远,那就留下。   这一轮又筛掉了一半人。   等力气测试结束后,太阳已经升得老高,此时还留下三十余人。   只选七个。   谷栋便开始挨个询问他们的名字年龄村落等信息。   这一关是最终的面试,此次挑选的七个人以后是要跟着他当差,他自然要选几个机灵的,合乎他眼缘的。   听到五里沟、秦书达几个字,他眉梢微不可察的上挑,眉心也皱出一个淡淡的纹路。   但也就是一个呼吸的功夫,他头稍稍往旁边一抬,示意秦书达出列站到一旁。   罢了。   这位也是苦命人。   昨日他已打定主意,不再关注那秦安,秦书达已过了前面两轮,他也不必特意将人撵回去。   不然会显得他很在意那个秦安。   他才不在意。   已经让那个秦安自惭形秽了,他真没必要再踩上一脚。   走正常流程吧。   若秦书达不憨不傻下雨知道躲饿了知道吃,那他就让秦书达进壮班成为衙役。   中午,秦书达一脸喜色的出了县衙。   瞧见候在门口的严祥,他小跑着奔了过去,他选上了,选上了!   他明日就要来县衙当差了,先训练,过关之后就能拿刀巡街了! 第46章 挣钱挣钱!   “村长,我选上了!”   来到严祥跟前,秦书达压低了声音开口,但此事乃大喜,说这句话时,他不只是声音抖,连身子都在颤。   “选上了?!”   严祥先是一愣,随后喜的直拍大腿:“好事啊!”   “走走走,回村,上午出了那么大力气,早饿了吧,回去后让你春兰嫂子杀只鸡,咱好好庆祝一番!”他扯着秦书达坐上牛车。   之前被筛掉的那四人已经回村了,根本没过前两轮的测试。   唯有秦书达闯到第三轮去了。   当时他就觉得这事能成,谷栋和秦安的事虽然没了下文,可人家谷捕头依旧与秦劲正常来往,秦书达是秦劲的堂哥,前两轮都过关了,谷捕头应不会在第三轮将秦书达撵回来。   果然!   秦书达选上了。   他们五里沟,从今往后也算是衙门里有人了。   秦书达嘿嘿傻笑着坐上牛车,严祥不提,他丝毫不觉得饿,严祥一说,他肚子立马咕咕叫了起来。   庆祝,一定要好好庆祝。   “回去后将小劲也喊上。”他道。   “这是自然。”严祥笑呵呵的点头。   说实话,要不是昨日秦劲举荐,五个名额还真不一定轮得到秦书达。   五里沟不算大,但也不小,近百户人家呢,符合条件的青壮着实有不少。   秦书达是得好好谢谢秦劲。   两人走到城门口,大集已经快散了,但秦劲、安哥儿竟还没走。   秦劲大老远就瞧见这两人面带喜色,他心中也是一喜,民壮可是个铁饭碗,只要不出错,最起码能待到四十岁。   若是懂点人情世故,那待到五十岁也不是不可以。   未来等待秦书达的,是十几年的好日子。   他真心为秦书达感到高兴!   扭头看向安哥儿,安哥儿脸上也浮现出喜色:“劲哥,书达哥应是选上了!”   他语气很重,声调也高,可见心中的激动。   秦劲点头:“这是大喜事,咱们得好好庆祝一番,这样,你先和书达哥、村长回村,我进城买一些香料。”   “买香料?”   “咱们做些吃食送给谷捕头!他一大男人,肯定不喜咱家的点心,咱们给他做点下酒菜。”   “……”   安哥儿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下,但很快又笑着道:“这是自然。要、要不用我的工钱……”   想到自己已拒了那人,且那人也瞧不上他,他抿了下唇,没把余下的话讲出口。   他若是拿自己的工钱做了吃食送过去,那位谷捕头,会以为他是在巴结他吗?   他垂下眼睛,有些迷茫。   他该怎么表达对那人的感激……   “用不着你的工钱,书达虽是你二哥,但也是我堂哥,他选上了,咱们秦家一起给他庆祝,一起谢谷捕头。”   秦劲明白他的心思,但这事儿的确尴尬。   所以,干脆就以秦家人的名义送。   安哥儿听了这话,琢磨了一下,最后点头:“好。”   的确,这般最合适了。   这时秦书达与严祥已经来到了摊子前,秦劲确认秦书达真选上了,立马出言道喜,道喜之后,便讲了进城的理由。   秦书达和严祥听了,纷纷点头。   是得好好谢谢谷捕头。   送钱?   不行,这玩意儿秦家人也不多。   秦劲做的是吃食生意,送吃食最合适了。   于是安哥儿和小推车都上了牛车,秦劲背着背篓进城。   他要做的下酒菜是卤味。   鸡鸭在这个时空属于好东西,卤出来之后味道也好,拿去给谷栋下酒正合适。   将大料买好,回村之后,他先回了自己家。   叶妙赵丰已经知晓秦书达被选上一事,两人一见着他便笑,他也笑,不过,午饭他就不在自家吃了,他让赵丰饭后去王小桂家买两只鸭子。   村人家家户户都养鸡,养鸭子的人家少,目前五里沟只有王小桂家养了些。   交代完赵丰,他去了严家。   今日为秦书达庆祝,地点是在严祥家,除了秦书礼,秦兵秦文秦力还有秦老头都在。   进了严家,院子里已经飘着炖鸡的香味。   严祥的几个儿媳都在,妇人们在灶房忙活,男人们则坐在院中谈天说地。   不一会儿,饭菜好了。   除了炖鸡,还有炒腊肉,秦兵过来时拎了块凉粉,凉粉可凉拌可炒,此时摆在饭桌上香味浓厚,只看卖相丝毫不输给腊肉。   严祥搬出一坛子黄酒,其实他更想搬白酒,但秦兵几个下午要做淀粉,秦书达明日也要去县衙报道不能多喝,因此这会儿便喝黄酒。   这酒度数低,不醉人。   在回村的路上,严祥已将自己所知的衙门情况全告诉给了秦书达,这会儿他也没什么可叮嘱的,众人喝酒吃菜,只聊些高兴的,半晌才散了。   秦劲回了家,叶妙、安哥儿正蹲在院子里给鸭子褪毛,见他回来,叶妙立马起身跑到他跟前皱着鼻子嗅来嗅去。   他忍不住笑了,还转个圈:“你随便闻,我一滴都没喝。”   叶妙也闻出来了,他劲哥身上只有一点点酒味,淡的很,吹几下风就能彻底散了。   他嘿嘿笑了起来,心里美滋滋,他劲哥说话算话!   “那你去歇一会儿,阿爹去玉成哥家买明日的豆腐脑,我还让他再买块豆腐,咱们卤豆腐片吃。”   “成。一会儿下锅卤了再喊我。”吃饱喝足,秦劲还真有些困了。   “不用,我和安哥儿能卤,你只管睡。”   论厨艺,他劲哥也就是嘴上功夫。   秦劲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闻言便干脆回屋睡觉。   当他呼呼大睡时,叶妙和安哥儿、赵丰忙成了陀螺,除了卤鸭子,叶妙还又宰了两只鸡,不能只给谷栋送,自家也要吃嘛。   今晚上要喊秦书达一家去老院吃饭,秦家自家人也得庆祝一下。   另外,今上午李梅的娘家兄弟送了一筐莲藕过来,李梅娘家村子里有几个大池塘,里面都种着荷花,还养了鱼,那是全村的财产。   每年年关,村人都会将池塘扒开一个口子,将水放到旁边的池塘去,然后下池塘捉鱼、采莲藕。   李家三兄弟分到了上百斤莲藕,便送过来了一筐,李梅给秦家人分了,每家都得了三根,大概有十斤重。   莲藕可是好东西,除了焯水凉拌,叶妙还打算卤一些,因为他劲哥说卤莲藕好吃!   当然,还有千张、鸡蛋这些,全都安排上。   除此之外,今晚还要炸甜甜圈。   今日的四十个甜甜圈,牛掌柜买走了十个,余下的三十个卖得很快。   他便打算将明日的数量提到五十个。   上个月天冷,大集上的人少,再加上时不时的下个雪无法出摊,因此每日日收远低于他的预期,一个月下来,只挣了六两多银子。   太少了!   要知道他家最高峰时可是日入三百多文,在他的预期里,他家一个月能挣十两银子!   日收减少,但他家的各项花销却是上来了,基本上两日就得吃一次肉,没有肉那就多多放油,再不时来个油炸糕、糯米团子小肠粉之类的,挣回来的银子,都吃进肚子里了。   到目前为止,他劲哥已经说了两次他长肉了,而且长出来的肉肉很懂事,大多都堆在了臀部,揉呀捏呀的时候,手感特别好。   咳,有这句话在,他自然要跟着他劲哥继续吃吃喝喝。   只要他劲哥舒服,再让他长十斤肉他也愿意。   不过,明年他家还要盖大房子,大房子盖上之后,还打算再买一些田地,最好买够一百亩,当个小地主。   再者,有他劲哥为他豪掷十银的前例在,他真怕他劲哥再来一次。   目前的家底顶不住呀。   所以,他想趁着这段时日多挣些银子。   腊月里,只要不是大雪阻路,大集上的人只会一日比一日多,这种好时候,一年里只有一次,可不能错过。   他要将上个月亏的银子全挣回来。   在小夫郎、安哥儿、赵丰三人的忙碌下,腊月十五这日,小推车上的吃食比昨日重了些。   不止如此,秦劲背上还多了一个背篓,背篓里是昨日卤的豆腐片和虎皮鸡蛋。   这豆腐片是把豆腐切成薄片,下锅油炸,炸完之后再卤,做法与虎皮鸡蛋一样。   小夫郎想着卤都卤了,那顺便多卤一些,拿去大集上售卖试试,反正豆腐便宜,鸡蛋也是自家养的鸡下的。   若真卖不出去,那他就歇了心思。   安哥儿背上也背着背篓,背篓里装着甜甜圈,他的小推车上放着锅巴和凉粉。   老院做的凉粉太多,只靠着秦兵/秦文/秦力一人无法运送到城门口,因此自打开始给吴雷送凉粉,秦劲这边就帮着分担。   从前是赵丰帮着将小推车送到大集上,如今赵丰留在家中,这活儿就由他接了过来。   今日轮到秦兵去城门口摆摊售卖凉粉,这会儿秦兵背上背着背篓,手里还推着一个小推车,他随身所带的全是凉粉。   与他们三人一同出发的还有秦书达。   秦书达也背着一个背篓,背篓里放着的是卤鸡和卤鸭,这是送给谷栋的下酒菜。   到了城门口,秦书达进城。   不一会儿,吴雷来了,他取走了一百二十斤凉粉,走时他笑着道:“秦兵兄弟,这两天凉粉卖的挺快,午饭刚过就能卖完,要不,你们明日再多做些?”   他家的一百二十斤凉粉,从前需要卖上一整日才能卖完。   但这两天售卖的速度突然变快,临近过年,甭管手里有钱没钱,人们都是想吃些好的。   凉粉已经打出了名气,比千张都像肉,吃不起肉还吃不起凉粉嘛。   他家的菜摊子晚上时才收摊,现在凉粉午后就能卖完,于是下午就没什么生意了,大过年的,这多闹心啊。   秦兵听了吴雷此话,先是一喜,但很快就摇头:“吴兄弟,我们一家子齐上阵,每日只能供二百六十斤的货。”   淀粉的存量太少了。   做凉粉之外的时间,他们要用来做淀粉。   新年一过,家家户户的红薯基本都见了底儿,因此他们得把大部分时间用来做淀粉。   他们没空做凉粉。   吴雷笑着指向小推车里用来零售的五十斤凉粉:“那不如将这些凉粉卖给我一些?这么一来,你就不用在大集上待足一上午了。”   这话一出,秦兵的眼睛亮了:“好!”   “那就给我留三十斤,我待会过来取。”吴雷道。   “没问题。”秦兵笑呵呵的点头。   一下子卖掉三十斤,那就只剩下二十斤了,这么点凉粉,他很快就能卖完,卖完之后他就回家做淀粉去。   更令他高兴的还在后边,不一会儿方老板来了,方老板也多买了十斤凉粉。   靠着凉粉,汤饼铺的生意日益稳定,临近过年,生意更好,饭点之外也有人进店吃饭。   因此,他采购的凉粉就从四十斤涨到了五十斤。   送走方老板,秦兵笑得合不拢嘴,这下子今日用来零售的凉粉只剩下十斤了。   秦劲明白秦兵的心思,便将余下的那十斤凉粉揽了过来,好让秦兵回家做淀粉。   “你和安哥儿忙得过来吗?”秦兵有些犹豫。   “放心吧,忙得过来。”   不就十斤凉粉,顺手的事儿。   秦兵想了想,还是将余下的十斤凉粉交给了秦劲。   自家兄弟,无需客气。   秦兵前脚刚走,牛掌柜便推着小推车来了,秦劲将他的三十斤凉粉和双味锅巴放入他的小推车,又给他包了十个甜甜圈。   昨日他买了十个甜甜圈,自家人吃了仨,余下的放到店里卖。   卖出的速度不快。   因为他大胆的涨了一文,售价四文钱一个。   巴掌大的一个甜甜圈,竟然要四文钱,尽管他一再强调做法麻烦需要好好揉面,但愿意掏钱购买的人并不多。   七个甜甜圈,卖到下午才卖完。   但最终全卖出去了,于是今日他又买了十个,能挣一文是一文嘛。   不过,结了钱之后,他见秦劲的小推车旁多了板凳,板凳上放着一个背篓,背篓里有一个坛子,他好奇道:“这坛子里装的什么?”   自打秦劲用上小推车,可是再没有将背篓放在板凳上过。   “这里面是卤鸡蛋和卤豆腐片,新品免费试吃,要尝尝吗?”秦劲笑着道。   “卤鸡蛋?豆腐片?”牛掌柜皱眉,兴趣缺缺。   这两样吃食太日常了吧,哪里值得专门拎到大集上卖。   这时,秦劲已经用筷子夹出了一张豆腐片。   薄薄的豆腐片上挂着红油,已经被卤水泡的松松软软,只看卖相,着实不错。   牛掌柜看了几秒钟,道:“让我尝尝。”   秦劲这小子还真把普通吃食做出了新花样?   等将卤豆腐片吃到嘴巴里,他猛然睁大了眼睛。   豆腐炸过之后表层韧韧的,但内层变得稀松,此刻内层每一处空隙都被香辣的卤汁充盈,一口咬下去,竟然有爆汁的口感,再配上卤水独特的麻辣滋味,哪怕被辣的直吸气,他也舍不得吐掉。   好吃!   这小子,还真搞出了新花样!   “这怎么卖的?”他说着从怀中掏出帕子擦嘴。   “一文钱一片。”秦劲笑眯眯的道。   “多少?”牛掌柜擦嘴的动作顿住。   他没听错吧?   豆腐两文钱一斤,眼前这个卤豆腐片一文钱一片?   “一文钱一片。您瞧,这一片有我手掌这么大,过了油,再卤,不说耗费的时间、功夫,只说耗费的油水、大料,那也完全值这个价呀。”   秦劲一脸无奈:“本是自家卤来吃的,不打算卖,但昨日卤的多,我就拿来试试水。若是卖不掉,那以后就不卖了。”   “……”   牛掌柜抽了抽嘴角,脑子里闪过郭员外骂秦劲抢钱的样子。   头一次,他觉得郭员外的话很对,特别对。   眼前这小子就是在抢钱!   深吸一口气,他慢慢将手里的帕子塞回去,瞪着盘子里剩下的那大半块豆腐片看了好几眼,最终,他还是道:“给我来……来五片。”   就当是下酒菜了。   够辣,滋味够浓烈,过瘾。   “好嘞。”秦劲笑眯眯的拿起油纸给他包豆腐片。   油纸防水,不怕卤汁浸透纸张,都用上油纸包装了,那价格肯定低不了嘛。   有了牛掌柜这个开门红,这一上午,卤味的售卖还算顺利,乡下的农户舍不得买,但住在县城的人家舍得买上两片回家下酒。   但卤鸡蛋销量一般,非常一般。   可能是因为鸡蛋清太瓷实,卤汁浸不到鸡蛋黄里?   在秦劲琢磨着怎么给自家创收时,另一边,衙门散衙了。   谷栋抱上秦书达今早上送给他的坛子,慢悠悠的回了家。   一般来说,中午他都是在县衙用饭的,但今日他的任务是训练昨日新选的十个民壮,这活儿轻松,他便抱上坛子回家了。   他家位于城西,这里是平民区,住的都是寻常百姓。   他家的院子很小,一共四间瓦房,三间住人,一间是灶房,杂物只能堆在院门旁边的棚子下。   打水也需要到巷子里的公共水井那里。   空间狭小,用水不便,但他爹是在这个院子没的,且周围都是多年的老邻居,他老娘舍不得搬走,他也就没有置办新宅。   到家之后,他老娘已经将午饭做好了。   见他回来,就站在灶房门口招呼他赶紧进灶房吃饭。   今日的午饭是小炒肉,大米饭。   东阳县位于北方,不产大米,全县的大米都是从南边运来的,价格昂贵。   甭管是小炒肉还是大米饭,都是好东西。   但他老娘灶上手艺不行,再好的东西到了他娘手中,都会变得滋味平平。   他爹去的早,他娘靠着给人浆洗衣裳将他们兄弟俩拉扯大,早些年他家穷,很穷很穷,灶房里常年只有盐巴这一味调料。   而且因着盐价贵,做饭时他娘连盐都不舍得放。   在他的记忆里,家中的饭食从未好吃过。   后来他成了衙役,家中境况好了,油盐酱醋,甚至蔗糖、香料,他都买得起。   但买回来后,他娘不会使。   他娘不知道该如何用这些调料做菜,也不知道做肉时得拿葱姜去腥,甭管是炒菜还是凉拌,他娘都只会放油盐,旁的调料很少使用。   他无意逼迫她去学如何烹饪饭食,早些年太过操劳,她身子早早垮了,这些年来,一直都是她做什么他吃什么,从不挑食。   若是肚子里馋虫闹腾,他自会去饭馆酒楼觅食。   将土陶坛子放到灶台上,他笑着对他娘邓氏道:“娘,这是我属下送的卤味,你也尝尝。”   “哪位属下?”邓氏问。   “昨个儿新挑的民壮,你还不认识。”谷栋说着将坛子打开,一股浓香登时扑鼻而来,他有些意外。   这时,邓氏又道:“那改日你请人家来家里坐坐。”   “……好。”他咽了咽口水,转身去拿筷子。   坛子里有一只鸡、一只鸭,全切成了块,零零散散的,他用筷子夹了一盘子出来。   邓氏也闻到了那股香辣,她也被勾的直咽口水,谷栋给她夹了个鸡腿,鸡腿肉嫩,滋味也确实好,就是有些辣,她只吃了一个鸡腿便不再动筷子了。   “我吃着比醉仙居的饭菜都要好,你这位新下属的家人可真有本事。”邓氏嚼着米饭道。   谷栋正要起身去拿酒,闻言动作顿了一下。   今早上秦书达将坛子给他时,说这是秦家人的心意。   他明白这必定是秦劲的主意,若是秦书达有此等手艺,日子怎会苦哈哈。   嗯……那个秦安,就在秦劲家做工。   但卤味肯定不是秦安做的,秦安顶多就是打下杂,搭把手。   一个普通的乡下小哥,哪有此等厨艺。   理顺了,他就对邓氏道:“没错,咱们娘俩今日有口福了。”   他说着从碗柜里拎了一小坛酒出来,他给自己倒了一碗。   他虽爱酒,但不酗酒,一般也就是喝个半碗,今日这下酒菜不错,值得多倒半碗。   不一会儿,邓氏吃饱了,她回房间歇息,灶房里只剩下他一人。   不管是没什么味的鸡胸肉,还是没什么肉的鸡爪,被浓郁的卤汁一泡,全都有滋有味的,几口卤味一口酒,喝的他摇头晃脑,恨不能起身打上一套拳。   过瘾。   辣的过瘾。   也喝得过瘾。   此等美味,合该天天享用嘛。   又不是吃不起。   于是,下午散衙时,他将秦书达留了下来。   头一次因为一点儿吃食叫住下属,他有些不好意思,暗暗咳了两声,这才在秦书达疑惑的视线里将他的目的说了。   “今日的卤味,是秦劲做的吧?你问问他是何价,我要拿钱买。”   “不是小劲做的,是他的夫郎和我弟弟做的。”秦书达道。   安哥儿与谷栋相亲一事很是机密,他并不知晓,此刻谷栋询问,他便照实说了。   谷栋可是他的头儿,肯定要坦诚!   “……你弟弟?”谷栋一愣:“秦安?”   “对,他在秦劲家做帮工,秦劲卖的那些吃食,他基本上都会做。”   秦书达说着忍不住挠头:“头儿,您怎知道我弟弟的名字?”   昨个儿谷栋询问他的详细信息时,他只说了他媳妇和他孩子,并没有提到安哥儿啊。   谷栋:“……我听秦劲提过。”   “这样啊。”秦书达一脸恍然,随后赶紧道:“头儿,说实话,今日的卤味是整个秦家送的,我们全家都谢您。但我与小劲到底隔了一房,理应我单独谢您的。”   “这样,我回去后让安哥儿再卤一份,明日给您送来,您看如何?”   “……”   谷栋微笑。   他才展示了俊逸身姿,好让那个秦安自惭形秽,结果这才两日,他就巴巴惦记上对方做的卤味了。   很好。   特别好。   他怎么做才能让秦书达忘记刚才的对话? 第47章 安哥儿的恐惧   但显然,秦书达是忘不掉刚才的对话的。   谷栋急中生智,寻了个正经理由:“罢了,他一个未婚哥儿给我做吃食,若是传了出去,对他的名声不好。”   “可以让我媳妇给他打下手,这么一来,就是他和我媳妇一起做的。”秦书达立马道。   谷栋:“……”   秦书达的话还在继续,一脸恳切:“头儿,您不知道我全家有多感激您,昨晚我们还发愁呢,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   “我家穷,没什么东西能让您瞧上,现在这些吃食能入了您的眼,这其实是我们占便宜了。”   只一点吃食就能报了此等大恩,这不是他们占便宜是什么?   “头儿,您放心,我不会乱嚷嚷,这是我全家人的心意,您就安心收着吧。”   谷栋:“……”   他不想收!   那个秦安明明就瞧不上他!   人家嫌他老,想存银子招年轻小伙儿呢。   他才不想主动凑上去。   秦书达来参选民壮,他点了秦书达,这是秦家有求于他。   现在他有求于秦安,他不是他没有,这是个误会,他以为今日的卤味是秦劲做的。   他哪知道秦劲这般大方,什么方子都教给了秦安。   “你现在还没领月银,等拿到月银再说。”他肃着一张脸开口,想要打消秦书达的念头。   但秦书达正为有回报他的机会而窃喜,哪里会被他说动。   秦书达笑着道:“您放心,鸡是自家养的,鸭子也不贵,我家送得起。时候不早了,我这就回家让我媳妇和安哥儿准备上,听小劲说,这个得卤很久,还得泡上一晚,这样才入味。”   他说罢,他带着几分小心的问:“头儿,那我先走啦?”   “……”   除非他现在把秦书达打的失忆,不然,秦书达这个朴实的农家汉子,一定会将他的意思传达给秦安。   其实,若上次没有特意炫了一把身姿,那他这会儿他也就厚着脸皮应了,但偏偏他前两日刚在秦安跟前秀了一把。   刚让人家自卑,这会儿又馋人家的手艺,这么反反复复的,显得他像个笑话……   可他又不能真的将秦书达给打失忆,暗暗吸了口气,他恢复了微笑。   哼。   不就是一口吃食,吃便吃了,大不了今后多照顾一下秦书达。   如秦书达所说,那秦安理应谢他。   美味的卤味是他该得的。   他挺直腰杆,道:“那你早些回去,今晚好好睡上一觉,今日这样的训练,还得再持续几日。”   秦书达响亮的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他到村里时,天色已经擦黑,他顾不上回自己家,匆匆来寻秦劲。   秦劲家正在吃晚饭,见他回来,秦劲忙招呼他坐下。   他摆了摆手,喜滋滋的道:“谷捕头很喜欢今日的卤味,他要安哥儿再做些送过去。”   “?”   一语出,满院静。   秦劲、叶妙、安哥儿、赵丰这四个知情人都呆住。   安哥儿心头慌成一片,不可能啊。   “谷捕头点名要让安哥儿给他做卤味?”秦劲确认道。   “也不算吧。他以为这卤味是你做的,想要花钱买,我便解释说这是妙哥儿和安哥儿做的,我不想让他花银子,正好我也想以我们这一房的名义谢他一回,于是就说让安哥儿做了给他送去。”   “他不同意,怕坏了安哥儿名声,我便说让你囡嫂子给安哥儿打下手,他这才肯了。”   秦书达将具体的经过描述了一遍。   他语落,秦劲、叶妙、安哥儿、赵丰都松了口气。   他们就说嘛,谷栋哪会点安哥儿的名。   “小劲,待会儿我让你嫂子过来帮忙,你放心,她只干点杂活,不进灶房里瞎瞧。还有那些大料的银钱,你说个数,我让你嫂子带来。”   秦书达丝毫没看出这四人的异样,又道。   为防止秦劲拒绝,他又加了一句:“这是我们这一房的心意,小劲,咱们亲兄弟明算账,谷捕头好这一口,以后说不定会经常送,这银钱你一定要收。”   “再者,我现在领了这差事,家中比从前宽裕了。”   这话妥帖,将秦劲所有的话都给堵了回来,秦劲无奈一笑,便道:“行,正好余下的大料还能卤一次,让嫂子去买只鸭子,让安哥儿重新给他卤一锅。”   “哎!”秦书达高兴的应下。   从秦劲口中知晓具体的银钱,他匆匆回家。   他一走,秦劲叶妙赵丰都看向了安哥儿。   安哥儿这会儿不慌了。   这就是个误会!   谷捕头没想到卤味竟也有他的份儿。   没看谷捕头知晓后想拒绝吗?   是他二哥不知其中缘由,非得再送一次。   尴尬。   他进了灶房,神色平静:“继续吃饭吧。”   叶妙闻言,忙跟了上去。   饭后,趁着赵囡还没来,他让赵丰收拾灶房,他拉着安哥儿又去了荒院。   他早将他那一通上门女婿不好挑的分析讲给安哥儿了,他劝安哥儿把心思放在谷捕头身上,看看,机会已经来啦。   “安哥儿,你就拿出十分的本事,让他习惯你的手艺,等他离不开你了,这不就成了?”   “而且,人家那么大一捕头,但很讲道理,虽然喜欢下属送的吃食,但他愿花银子买。多好的人啊。”   两句话,说得安哥儿平静的心掀起了涟漪。   是的。   谷捕头是好人。   行事颇讲道理。   但,这谷捕头对旁人讲道理,可对自家的夫郎,那就不一定了。   不是他以阴暗的心思去揣测那人,主要是他见过这样的,在外人跟前一切都好,和善、大方,所有人都说这人是好人,但回了家,这人对自己的夫郎却是刻薄、冷对。   他好不容易从朱二红秦书礼的手中逃出来,他实在是怕了,和普通人成亲,若遇人不淑,那他还能和离。   但和那人成亲,若婚后那人露出了真面目,他怎么反抗?   就是拎了棍子,他也打不过啊。   他好不容易才过上两日安生日子,要他想法子以吃食去抓那人的心,他只会觉得头皮发麻。   这、这……他没干过这样的事儿。   叶妙没想到安哥儿之所以对这门亲事不感兴趣,竟还有更深的一层缘由:   恐惧。   安哥儿在恐惧。   心疼的挽住他的手臂,叶妙道:“这样吧,下次见着谷哥,我找他打探一下谷捕头是怎么与云哥儿他娘相处的。”   “其他的,你说的有理。我不劝你了,你就平常心待之。”   之前他与他劲哥是邻居,几乎每日都能瞧见他劲哥,他可亲眼观察他劲哥到底是个什么性子。   可安哥儿没这条件,只匆匆一面就要定终身,这的确太仓促了。   与安哥儿说完知心话,他拉着安哥儿回了家。   给鸡鸭褪毛得烧热水,两人刚把柴火点上,赵囡就拎着一只鸡一只鸭来了。   有赵囡在,叶妙便回了卧房。   秦劲坐在炕边,一手倚着炕桌,一手拿着秦书礼写的“字帖”,正对着油灯“刻苦识字”。   “劲哥,别看了,仔细伤了眼睛。”他也上了炕,端起油灯放到了窗下的原木桌子上。   秦劲从善如流的也将“字帖”放了上去。   正好,能不演就不演。   他顺势抱住小夫郎,问刚才都与安哥儿说了些什么。   不是他非得打探人家的私密话,主要是吧,他觉得这门亲事有戏。   那日谷栋在大集上开屏。   今日又被秦书达架着,要品尝安哥儿的手艺。   这很有趣嘛。   叶妙有些消沉,靠在他怀里,蔫蔫的将安哥儿的恐惧说了:“安哥儿太可怜了,我实在是不忍再逼迫他。”   小夫郎长吁短叹,小脸也皱着,秦劲给他按了按眉心,犹豫两秒,还是凑到他耳旁,将上次谷栋疑似开屏一事说了。   叶妙听完,吃惊得嘴巴微张,小手紧紧抱着他手臂:“劲哥,此话当真?”   “我骗你做什么?谷捕头那动作,总不会是做给我看的。”   叶妙噗的乐出声来:“这是自然。”   他眸子亮晶晶的,竟还有这事儿,看来这门亲事并非是自家一头热,谷捕头虽没瞧上安哥儿,但也没把安哥儿当路人。   安哥儿是能在谷捕头的心间吹起一片涟漪的。   太好了!   不过,想到安哥儿今晚的话,他收了笑。   此事还是要慎重。   这可是安哥儿的一生。   他让秦劲这几日摆摊时多关注一下行人,看能不能遇到谷南。   腊月十六。   秦劲、安哥儿、秦文、秦书达四人在老院门口集合,一同出发去城门口。   到了大集上,秦书达进城。   秦劲、安哥儿、秦文摆摊。   吴雷如昨日那般,买走了一百五十斤凉粉,不一会儿,方老板来了,方老板也如昨日那般多买了十斤,于是用来零售的凉粉又只剩下十斤。   秦文美滋滋的回家,将余下那十斤交给秦劲售卖。   秦劲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还真被他给瞧见谷南了。   谷南坐在牛车上,怀里抱着云哥儿,云哥儿浑身上下裹得极其严实,躺在他怀里似是在睡觉。   他一边拍着云哥儿,脑袋一边点着,看上去困极了。   赶车的是王咏树,王咏树这会儿也瞧见他了,便跳下牛车,大集上人多,王咏树牵着牛车绕到了摊子后。   牛车停下,谷南拍了拍怀里睡得正香的云哥儿,他没有下车,云哥儿好不容易睡了,他怕下车的动作将云哥儿惊醒。   这时秦劲已经看清楚他的脸色,心中纳闷:“谷哥,你这气色不太好呀。”   谷南不仅眼眶里布满了红血丝,眼下还挂着黑眼圈,像是通宵没睡一般。   谷南闻言,先是打了个哈欠,这哈欠打的久,他眼眶里冒出了些生理性泪水,一双眼睛瞧着更红了,像是刚哭过。   这时王咏树开了口:“他这两天没睡好,云哥儿一直在哭。”   “哭?”秦劲意外。   安哥儿也看向了牛车上的小人儿。   “上次我不是回了娘家两天吗?当时云哥儿在我夫家,他原本每晚都是跟着我睡的,那两晚他跟着我婆子睡,但他怕生,睡一会儿就惊醒,睡一会儿就惊醒,醒了就哭。直到天色大亮才睡熟了。”   “那两晚他没睡好。我回去后,就粘我粘的紧,可即便在我怀里,他夜里也是一直惊醒,只白天才肯睡。”   “他不睡,我自然也睡不了,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就准备带他回娘家。”   说到最后,谷南忍不住叹气。   云哥儿自小没娘,再加上一会儿在他夫家住一会儿在他娘家住,来回倒腾之下,小小的人儿被养的性子内向,胆小,不爱讲话。   从前,他不在娘家时,云哥儿是跟着他老娘睡。   到他夫家,便跟着他睡。   可这一次,云哥儿被迫跟着他婆子睡,还一连睡了两晚,这期间既见不着他,也见不着亲奶奶,小小的人彻底被吓着了。   这几日来,云哥儿只能在白日里入睡。   晚上根本无法睡安稳。   唉。   小可怜。   他自是极心疼云哥儿的,可他是王家夫郎,临近年关,他家也得备年货了。   实在是没办法,他便决定带云哥儿回娘家住几日。   等云哥儿恢复了,他再回夫家。   秦劲没想到谷南的两日不着家,竟给云哥儿带来这么大的影响,他皱起眉来。   安哥儿更加没想到。   他这会儿已经无措了,云哥儿变成这样,一半都是因为他!   “谷哥,你回娘家住几日,云哥儿便能恢复吗?”他咬着唇问。   “回到熟悉的家,身边也是熟悉的人,时日久了,肯定慢慢就忘掉那两晚了。”谷南道。   他哪能确定。   可除了此法,他是真没其他办法了。   安哥儿抿紧了唇,十指缠在一起,太过用力,指肚被压的发白。   可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也不知该说什么话。   愧疚如海,瞬间吞没了他。   谷南诉完苦,这才意识到不对,安哥儿怎在这里?   秦劲还真带着安哥儿来摆摊啦?   他的疑惑太明显,秦劲便咳了一声,走到牛车旁,将安哥儿第一日出摊便偶遇谷栋以及卤味的事说了。   谷南听完,昏沉的脑袋瞬间清醒了。   那日谷栋去王家屯,虽来他夫家待了一会儿,但并未说见着了安哥儿。   都遇上了,为何没告诉他?   而且,竟然还有卤味这个误会!   要不是他抱着云哥儿,这会儿他肯定要拍大腿了。   妙啊!   他看向安哥儿,安哥儿在秦劲走向牛车时就低下了头,还背过了身子,他自是瞧不见安哥儿的神色。   但本来没戏的事突然峰回路转,他肯定要抓住机会哇!   “好好好,年前大集上的人多,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是得找个人帮你。”   “正巧,我要在娘家住几日,到时候我带云哥儿过来玩。”   不管了,他必须促成这门亲事。   大人间的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可云哥儿没办法再等了,他要给云哥儿寻一个心善的继阿爹。   谷南王咏树没有多留,很快就牵着牛车走了。   他们夫夫一走,秦劲便出言安慰安哥儿,谁都没料到云哥儿会变成这样。   那两日,安哥儿只是从泥潭里奋力挣脱出来。   能有什么错处?   安哥儿听了这话,勉强笑了笑,心中的愧疚是减少了些。   可想象一下云哥儿半夜被惊醒的样子,他垂下眼睛,盯着手心的老茧,有些出神。   他幼年时也是这么过来的。   他可不是一开始便如现在那般敢打秦书礼的主意。   小小年纪的他,惧怕黑夜,惧怕虫子,他也渴望被娘亲抱在怀里安慰。   但他自小骨架便比同龄的小哥儿大,那会儿朱二红就开始骂他是赔钱货。   所以,像今日这般,云哥儿被谷南抱在怀中轻声劝哄的待遇,他是没有的。   没有就没有。   到他这个年纪,已不渴望虚无缥缈的长辈爱。   但他可怜云哥儿。   那么小的人,半夜在不熟悉的人的怀中惊醒,除了大哭,还能做什么呢。   且说谷栋。   经过昨晚的自我洗脑,他心态已经彻底调整好了。   不就是一坛子卤味嘛,反正源自于一个误会,   他一开始也没想着白拿,既然他堂堂正正,那他心虚什么?   只要秦书达解释清楚,那秦安应不会多想。   出于这种心理,当秦书达将盛着卤味的坛子递给他时,他神色如常的向秦书达道谢。   当然,他并没有邀请秦书达去他家中喝酒。   可不敢让秦书达去。   因为他没续弦,他娘见着他的属下,都会多打探几句,好让他的属下帮着介绍。   秦书达进了他家,他娘必定会打探秦书达家中的情况,他娘是知道他与秦安相看一事的,这一打探,那还不是瞬间露馅。   他可不想日日都受他娘的唠叨。   很快到了散衙时间,他抱上坛子回家,   此时,他心态已经彻底正常了。   嗐,反正都接过来了,那就吃呗。   哼着小曲进了巷子,瞧见熟悉的牛车,他挑了下眉。   收起脸上的轻松,他一脸严肃的推开家门。   院子里,谷南坐在板凳上,怀里还抱着云哥儿,神色比他还严肃,见他进来,就指了指身旁的凳子:“回来了。坐。”   “……”   似乎不妙。 第48章 谷栋直奔五里沟   谷栋瞬间扬起一个笑脸:“哥,你和云哥儿回来了啊。”   这时,王咏树听到动静从屋子里出来,他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些:“树哥!咱好些日子没聚了,待会儿一定要喝上两碗!”   王咏树看了眼他抱着的坛子,笑呵呵的道:“这是秦书达送你的卤味吧?我来的巧,中午有口福了。”   “?”   谷栋下意识看向谷南。   原本他是用右手夹着坛子的,这会儿被谷南瞧的心虚,他不由双手抱住了坛子,并且将坛子挪到了肚子中央,似乎想拿坛子抵御谷南的死亡凝视。   他哥夫怎知道这是秦书达送的卤味?   谷南见状,没好气的道:“你既没瞧上人家安哥儿,那你何必点了秦书达进壮班?”   “……他能跑能扛呗,都挺过前两轮了,我还能故意将他筛下去吗?”谷栋提高了声音反驳。   “当我不知道这里面的道道?你若真不想和安哥儿再有什么牵扯,秦书达就是将整个县衙给扛起来,那你也不会点他的名!”   谷南不自觉也提高了声音,他说着正想虎着脸让谷栋过来,这时,他怀里的云哥儿突然哼哼了两下,小脸蛋皱了起来,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他哎哟一声,赶紧摇晃着双腿开始哄。   “乖乖,不哭不哭哈,继续睡,小乖乖~”   但云哥儿从上午睡到现在,已经不那么困了,他纤长的睫毛颤了几下,睁开了眼睛。   瞧见自家大伯的笑脸,他眨了眨眼,小嘴巴张开打了哈欠,而后小脑袋扭了一下,似乎想瞧这是哪里。   一扭头,入目的是自家爹爹。   他懵懵的看了谷栋几秒,就在谷栋笑呵呵的抬步走过来时,他小身子一扭,小手扯住了谷南心口的衣服,别说喊一声爹爹了,连眼神都不想多给。   谷栋的笑脸凝固。   这时,王咏树走了过来,扯着谷栋的袖子往屋子里走:“来来来,咱进屋说。”   一进屋子,不等谷栋将坛子放下,他便将这几日云哥儿的惊魂未定简单说了,末了道:“你哥昨晚几乎没睡,回县城后才和云哥儿一起睡了一个多时辰。”   “没睡够,他心情不好,你别惹他。”   “不过,我也觉得他的话有理,你若对那秦安真没心思,何必点了秦书达让他日日在你眼皮底下晃悠?”   “我说了,我那是因为秦……”   谷栋原本正处在浓浓的愧疚中,他对不起云哥儿,不配当爹!   可一听王咏树此话,他立马就要反驳,他没有!   但是,话说了一半便被打断,王咏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行行行,你没有。可你也看到云哥儿刚才的模样了,你得为云哥儿想一想。”   “他翻了年就六岁,总该有个固定的居所,学些灶上手艺或针线之类的。你说对不对?”   虽说谷家现在的条件好了,可谷栋不是官儿,也不经商,在谷南和王咏树看来,云哥儿并不比普通的乡下小哥儿娇贵多少。   再者,就算是富商、官宦人家的小哥儿,该学的技能还是要学。   可现在云哥儿胆小怕生,内向寡言,夜间都不敢睡觉——不是独自睡觉,是有人陪着都不敢睡。   这种情况下,白日里又怎么安心去学旁的?   想让云哥儿好转,首先便要给云哥儿一个安稳的、令他自在的家。   见谷栋沉默了下来,不再梗着脖子嚷嚷,王咏树又拍了下他肩膀,语重心长的道:“小栋,我明白你的心思,娶夫郎嘛,总得挑一个自己喜欢的。”   “可这几年给你说了不下五十个,也就那秦安令你反常,当局者迷,你要不先将人娶回来?他今日听小南说了云哥儿的惊惶不安,可内疚了。”   “他必定会善待云哥儿。”   谷栋:“……”   他嘴唇翕动几下,想要反驳。   人家秦安根本没瞧上他,他怎么娶回来?   强占民男吗?   再者,他可不得反常嘛!竟然嫌他老,呵,他也就比秦安大了六岁,六岁!他又不是大了秦安六十岁!   可对上王咏树关切的脸,他一肚子的槽却不好意思吐出来,恰好这时邓氏站在灶房门口喊吃饭,王咏树便主动将他怀里的坛子接了过去:“刚才路过秦劲的摊子,走的急,忘了买些卤味,正好你带回来一坛,我可得好好尝尝。”   谷栋:“……”   到了饭桌上,因着云哥儿在,谷南倒是没有再发火,怕吓着了云哥儿。   但他直接告诉邓氏,这卤味是秦安做的。   这下子邓氏惊的张大嘴巴:“小栋,那你还犹豫什么?还不赶紧将人给娶回来。他这么好的小哥儿,可别被旁人娶走了。”   谷栋:“……”   这不开玩笑嘛。   前面十八年都没被娶走,这马上要十九了却被娶走,吓唬谁呢。   “娘,你说的有理,他现在和他那个刻薄的亲娘断了亲,自家二哥又在衙门里当差,他自个儿在秦劲家做工,一个月能挣五百多文。”   “这种条件,必定有人登门求娶。”   谷南倒不是吓唬谷栋,村子里出了一个衙役,那可是比村长都强硬的靠山,只凭这一条,就会有不少人愿娶安哥儿。   更何况安哥儿自己那是好的没话说。   他有些忧虑,看向王咏树道:“你回村时,去五里沟一趟,你问问秦劲,看是否有人给安哥儿说亲。”   王咏树看了谷栋一眼:“若真有,那我如何说?不让秦劲应下吗?咱们没立场说这个话啊。”   谷南闻言也看向谷栋。   谷栋神色如常,正端着碗小口小口的抿酒。   谷南见状,抬手给云哥儿夹了块炒鸡蛋,没说话。   饭桌上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咀嚼声。   饭后,王咏树牵上牛车回家。   谷栋出门去县衙。   一日安然无事。   腊月十七。   今日雾蒙蒙的,但没有风,大集上的人依旧不少。   秦力将凉粉送到城门口,结果吴雷直接买了一百六十斤,比前两日还多了十斤。   这下好了,用来零售的是一斤都没有了。   等方老板过来将余下的五十斤带走,秦力就回了村。   摊子前剩下秦劲与安哥儿,等雾彻底散了,躲在云层后边的太阳慢吞吞的露了脸,虽说这阳光没什么温度,但大集上的行人一下子就增多了。   住在城门口的人,趁着日头好出门闲逛。   秦劲刚送走一波顾客,正要继续吆喝,一扭头,瞧见谷南推着云哥儿朝这边走来,他便将吆喝咽回去,对着谷南招了下手。   “谷哥。”   安哥儿正低头拿着刀子切试吃品,闻言立马抬头望去。   瞧见云哥儿正坐在儿童推车上四处张望,他便将刀子放下,赶紧去拿他昨个儿下午做的小零食——蛋卷。   昨日秦劲看他太过内疚,便教了他一道吃食,名字叫鸡蛋卷。   这蛋卷刚出锅时又脆又香,放了一夜后有些皮了,但正适合小孩子吃。   蛋卷太酥脆的话,边缘会锋利,容易伤着口腔,现在不那么脆了,就没这个风险了。   等谷南来到摊子前,他喊了声谷哥,随后就蹲下来笑着将油纸包裹着的几根蛋卷递到了云哥儿跟前:“云哥儿,瞧瞧这是什么?快尝尝,可好吃了。”   云哥儿戴着一顶虎头帽,小脑袋被裹的只露出了肉乎乎的脸蛋,他大眼睛盯着蛋卷看了几秒,随后扬起小脑袋去看谷南。   谷南已经笑的合不拢嘴:“快接着,说谢谢叔叔。”   得了准许,云哥儿便朝安哥儿伸出了两只小手,并软软道:“谢谢叔叔。”   “哎!”盯着他白皙的小脸蛋,安哥儿只觉得心中软成一片,忙将油纸放到他的小手里。   他将油纸放到自己小腿上,捏起一根只有手指长的蛋卷送入口中。   “好吃吗?”安哥儿期待的望着他。   云哥儿嚼了两下,咽下之后才点了点小脑袋。   好吃。   香香的。   安哥儿这下子放心了:“还有呢,待会儿带回去,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云哥儿叼着蛋卷,闻言大眼睛扑闪了两下,又点了点小脑袋。   安哥儿被他的小模样萌的一脸笑容,下意识就伸出手想揉揉他的小脑袋,但手刚抬起,余光就瞥见谷南正含笑望着自己。   心中莫名羞赧,安哥儿将手臂放下,站起身来,有些无措的看着谷南:“云、云哥儿昨晚睡的好吗?”   “还行,昨晚我带着他和我老娘睡一个炕上,他只醒了一回。”谷南道。   身边是最熟悉的两人,一睁眼瞧见的不是大伯就是奶奶,在这种环境里,云哥儿睡的很香。   “这便好。”安哥儿松了口气。   谷南笑着道:“你有心了,竟还特意给他做了吃食。”   “……是劲哥教我的。”他垂下眼睛。   “还不是你心神不宁,我知道你想为云哥儿做些什么。”秦劲说着看向了谷南,玩笑道:“安哥儿心肠最软了,全村人都知道,这不,昨日同村的一个婶子就找上了我,想要给安哥儿说亲。”   “!”   谷南眼睛瞬间睁得老大,还真有啊?   “你怎么回的?”他急急的问。   “安哥儿的亲事,安哥儿做主。”秦劲指了指安哥儿。   安哥儿低着头,已经站回了摊子后,这话题过于尴尬,他便又拎起刀子,想借干活证明他很忙,没空聊。   谷南心里跟有猫爪在挠似的,他给秦劲递了眼神,示意借一步说话。   想要给安哥儿说亲的是王秀芹的老姐妹——王小桂,她是给她娘家侄孙做媒,她侄孙才十六岁,模样也周正。   但安哥儿此时只想过安生日子,就给拒了。   谷南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但很快他皱眉,不好!   安哥儿只想过安生日子,那他弟弟咋办?   忧心忡忡的回了家,将午饭做好,不一会儿,谷栋回来了。   今日由他掌勺,午饭的卖相比昨日出众。   谷栋上了饭桌,一副专门吃饭的样子,一口馒头一口凉粉,不一会儿就将一大碗凉粉吃了个精光。   正当他松了口气,准备溜之大吉,谷南开口了:“上午我带云哥儿去大集上玩,秦劲说,他们村还真有人给安哥儿说亲。”   “这么快?!”邓氏惊呼。   谷栋原本双臂撑着桌子要起身,结果刚摆出了个架势,谷南便语出惊人,他心中一惊,抬了一半的屁股落了回去。   他眉头紧锁,但没开口。   谷南赏他一个白眼:“人家才十六,正是好年纪呢。”   “……”   他拳头缓缓收紧。   呵。   邓氏紧张追问:“安哥儿答应了?”   “安哥儿拒了。但以他的条件,还真不愁没人娶。他亲二哥可是没入贱籍的衙役。”   谷栋:“……”   他沉着脸,留下一句回屋躺会儿,转身出了灶房。   一进自己的屋子,他便朝着空气挥了几拳,好好好,那秦安的身价,竟是他抬上去的。   竟是他抬上去的!   现在想用他抬上去的身价去挑年轻小伙儿,呵,以为自己是皇子吗?搁这选驸马呢!   他不许。   拒了他,转头却利用他抬起来的身价选驸马,他不许。   一个乡下小哥儿怎能这样利用他,他瞪着炕上叠的犹如豆腐块一般的被褥,好一会儿后,他深深吸了口气。   且说秦劲,今日又是不到中午就收了摊,他和安哥儿推着小推车回村,刚到村口,便瞧见秦方秦圆从远处跑了来。   秦方大老远瞧见他,嘿嘿笑着直奔他而来:“四叔四叔!”   “你跑慢点儿。”秦劲见他跑的堪比八百米冲刺,担心他摔了,便出言提醒。   不过,这兄弟俩怎会在此刻出现在村口?   即便不在秦书礼家识字,那也该上山捡柴啊。   “四叔,有大热闹看!”秦方一边跑一边喊,等来到秦劲跟前,他先呼哧呼哧喘了几口粗气,然后才笑嘻嘻的道:“刚才秦书礼知道书达叔当了衙役,气的直接晕过去了,二奶奶一见他晕了,立马开始嚎,结果太用力,嚎的头又开始疼。”   “书礼婶让我和小圆去县里请大夫呢!”   “……他怎么知道你书达叔当了衙役?”秦劲好奇。   自打安哥儿断亲,这母子俩要养伤,便很少出门。   “我告诉他的呀。”   秦方一脸得意:“他不好好教,今天只读了三遍就说头疼,我说要告诉给郭员外,这时二奶奶从屋子里出来,说我们耽误他养伤,万一落下后遗症,我们吃罪不起。”   “我正想和她辩几句,结果来了个媒婆,那个媒婆是给安叔说亲的,尚不知道安叔与二奶奶断亲了。二奶奶也不说实话,竟想让书礼婶去喊安叔。”   “我就主动告诉那个媒婆,现在安叔和二奶奶断亲了,但安叔肯定比从前受欢迎,因为书达叔成了衙役!”   “秦书礼和二奶奶一开始还不信,结果出门刚巧碰到了春兰婶,这下子他们知道是真的了,秦书礼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晕了。”   “……”   秦劲无语,竟然还惦记安哥儿,活该。   他转身去看安哥儿,安哥儿笑了笑,对秦方道:“那你们去请大夫吧,慢些,别累着了。”   秦劲从钱袋子里掏出十文钱递给他:“你们俩买些吃的垫垫肚子,别饿着了。”   这都要中午了,还差遣孩子去请大夫,再多晕一会儿吧。   “好嘞,谢谢四叔。”   秦方接了过去,秦圆也忙道谢。   然后兄弟俩你追我赶的出了村子。   秦劲和安哥儿回家。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下午,秦方秦圆兄弟俩回来了,秦书礼已经醒了,但躺在床上装死,岳珍忍不住埋怨他,送出去了二百两银子,结果没捞回来一个书吏,可秦书达不声不响的,竟然进了衙门!   而且还没入贱籍!   没本事还瞎蹦跶,当初为啥不听她的劝?!   朱二红在一旁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但又不敢放开了哭,因为她脑袋疼,若是哭的用力了,不好受的是她。   秦方秦圆看了会儿热闹,这母子俩没别的举动,两人便回来了。   他们还没吃午饭呢。   不过,俩人没想到秦书礼竟然送出去了二百两银子!   可太有钱了!   秦劲听完内幕,也有些咂舌,不声不响的,这一家子竟攒下了这么一笔巨款,有这么大一笔银子在,干啥不好啊,非得将安哥儿逼上绝路。   想了想,他去找了王秀芹。   安哥儿和秦书达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但人们天然同情弱者,为防止村人同情这母子俩,他得将此等内幕宣扬出去。   这母子俩也就面上看着惨,实则手里握着巨款。   他确信,这母子俩手中定然还捏着不少银子。   交代完王秀芹,回了家,正好瞧见叶妙从灶房里出来。   叶妙手里端着一盘子蛋卷,见他回来,便道:“你再去隔壁一趟,给咱娘、大哥他们尝尝。”   他说着,小脸上浮现出可惜:“这么好的吃食,应该现做现卖,过了夜,口感差的太多了。”   “明日卖一下试试,若是卖的快,那就先停了豌豆糕,改做这个。”秦劲接过盘子道。   小夫郎做的是小蛋卷,一根只有他的手指那么长。   若是售价一文钱一根,买者应该不少。   蛋卷的做法很简单,不需要特殊的工具,拿平底锅便能做。   若连平底锅都没有,那圆形铁锅凑合着也能做。   他做这个的本意是让安哥儿去哄云哥儿,但小夫郎尝了之后颇为喜欢,今日连卤味都停了,专门做这个。   他不想小夫郎如此操劳,只凭着目前的收益,他们一日的利润便高达四百文。   好大一笔钱了。   可小夫郎觉得机会难得,年关呀,一年当中最赚钱的时候,也就再忙碌半个月,咬牙坚持一下,等年后再歇。   他劝不住,只能应了。   “也好。”叶妙点了点头。   但他小脸上还是有些可惜。   哎,人手不够哇。   不然的话,他们家说不定能日入五百文!   下午很快过去,夜幕低垂,家家户户都升起了炊烟,无人的乡间小路上,秦书达坐在马背上,被小风吹的有些懵。   当然,更令他懵的是坐在他前面的谷栋。   此时此刻,谷栋骑着骏马,带着他,正要回五里沟。   他的头儿。   他的大恩人。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竟然和安哥儿相看过!   今日散衙之后,他正想拖着疲累的双腿回村,结果谷栋如昨日那般叫住了他,他以为还是卤味的事,谁知谷栋却是语出惊人:   他的大恩人,今日要借着他做掩护去五里沟找安哥儿当面讲清楚!   他吓的话不会说,脑子不会转,被拉上了马,出了城,整个人依旧是傻的。   就这么傻了一路,两人很快到了五里沟,进村时,村中道路已经无人,冬日黑的早,这会儿家家户户都在吃晚饭。   他指着路,骏马哒哒哒的来到了秦劲家门口。   跳下马来,脚挨着地面,他腿一软,差点儿跌倒。   身子僵了太久,腿麻了。   他看了眼谷栋,黑乎乎的,其实也瞧不清谷栋的脸色,但谷栋指了指院子,他心中一凛,顾不上腿麻,赶紧去找安哥儿。   安哥儿也正在吃晚饭。   听完他的话,吓得手里的玉米饼子都掉了:“二哥,你说什么?”   “谷捕头在门口?”秦劲也惊的从板凳上起身。   “可不是。那个……小劲,要不还是你出面,将谷捕头带到丰叔那边,然后再让安哥儿过去。”   秦书达僵了一路的脑子,被灶房里的热气一熏,又开始转动。   虽然这会儿天黑了,而且左边也无人家,可万一被村人瞧见,那安哥儿的名声可就完了!   还是要遮掩一下的。   秦劲也是如此想的,他快步出了家门,引着谷栋牵着马进了荒院。   不一会儿,叶妙牵着安哥儿也进了荒院。   秦劲和叶妙两人进了屋子,关上房门,只留下谷栋与安哥儿站在院中。   静。   很静。   冬日的夜晚,没有夏日的虫子鸣叫。   风虽冷,但也无声。   但安哥儿心脏跳的很快,也有些响,今晚月色很淡,四周是不算浓的夜,他抿紧唇,眼睛垂着,不说话。   谷栋盯着眼前的人,虽只能看到一个轮廓,但也能清晰知晓这不是他预想中的夫郎模样。   他比眼前的人想的还美,他不但要找贤惠的有主见的与他说得来的,还要合他眼缘。   眼前这人的身形,太宽了些。   但没宽过他,他即便没伸出手比划,也知道这人靠在他怀里怎么着也担得起一个小鸟依人。   自嘲一笑,他开了口:“我知道是我孟浪了,若不是顾忌着我的身份,你家人应该将我打出去。”   “但我想对你说几句话,你听后若不愿意,那此事作罢,今晚之事我会烂在肚子里,永不会给旁人讲起。”   “……你说。”   安哥儿低声开了口。 第49章 我求娶的目的不纯   “我首先必须承认,我求娶的目的不纯。”   “云哥儿需要有人照顾和教导,而你,会是一个好阿爹。”   谷栋开门见山直接道。   安哥儿沉默。   他有些意外。   但也不意外。   不意外的是这人来找他,果然是为了云哥儿。   意外的是,既知目的不纯,竟然还大剌剌的讲出来,太过坦诚了。   “我知道。”他轻声开了口,语气平静。   脑袋依旧垂着。   他这个反应,让谷栋有些懊恼,嗯……或许不该先挑明最真实的想法的,他是来求娶的!嘴巴要甜一点!   暗暗握了下拳,他急忙补救:“我是目的不纯,可那些十五六七八的小伙子又能有多纯?你招他们上门,他们定是奔着你的银子来的。”   “?”   安哥儿愕然抬头,看向身前这比他高了大半个头的人。   他又羞又愤,不由咬紧了唇。   是又如何?   他又不是不知道。   何必非得点出来往他心口戳刀子,大晚上的,特意跑来五里沟,就是为了嘲讽他?   “我说的不对吗?”尽管看不清安哥儿的神色,但谷栋确信他肯定生气了,可谷栋自己也委屈呢。   “既然都目的不纯,为何不能选我?至少我对你还是有一丝真心的。”   “?”   正狠狠生气、怒瞪着谷栋的安哥儿,呆了。   他脸上的怒色僵住。   真、真心?   头一次说这种话,谷栋自个儿也颇不好意思,话才讲完,便立马望天,双手背在身后:“嗯……或许,大概是的。”   “我也没喜欢过旁人。云哥儿他娘……她是个好女人,可那几年我年岁小,也忙,与她相处的时间不多,我对她没有过对你这种、这种……”   “……”   安哥儿睁大眼睛,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   谷栋挠挠头,悄悄转过脑袋瞥他一眼,见他正对着自己,不由轻咳一声:“就听说有人给你做媒,我便想要打人,只想着先将你娶回来。”   “就这种的心情,这些年来,只对你有过。这应该是对你有一丝真心吧?”   “……”   安哥儿愣愣的,他又没喜欢过人,他怎么知道。   可他的心跳的很快,很快很快。   他又不傻,谷栋的这种情绪,哪怕不是喜欢,也称得上是占有欲。   平生第一次有男人对他起了这样的心思,对方还是东阳县的捕头……   羞涩、喜悦,两种情绪同时从他心底冒出,瞬间就冲向全身。   大冬天的,他竟是有些热,他移开了视线,手脚都有些不知该往哪里放。   可很快他又茫然起来。   为什么?   这人见多识广,什么漂亮的姑娘、小哥儿没见过,怎就对他这么一个不知好歹的乡下小哥起了心思?   夜色渐浓,两人站的也有一米远,谷栋瞧不清安哥儿的神色,但话已至此,该说的要彻底说完。   “目前,我对你感情不深,你呢,也嫌我老,可毛头小子有什么好?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你是寻相公,不是招儿子,对不对?”   “……”   安哥儿身上的热意褪了些,茫然也不在,他心里有些羞恼,这人怎么总是提及此事?   而且,他什么时候嫌他老了?!   “毛头小子也就能出个人,到时候只拎个包袱就上门,哪里有我靠得住?若咱们成亲,家中大小事我都会与你商议,不会让你一切都听我的。”   “其实你想听也听不了,我很多时候根本不在家,家中诸事只能由你做主。”   说到此,谷栋有些心虚。   他刚说了他比毛头小子靠得住,结果下一句就是经常不着家。   摸摸鼻子,他又道:“抱歉,到时要辛苦你了。”   安哥儿:“……”   他暗暗磨了磨牙。   只觉得眼前这人太过可恨。   一会儿出言像是在嘲讽他,一会儿又能软了声音道歉。   真不知是该恼他言语如刀,还是该夸他坦诚。   见安哥儿不说话,谷栋便又道:“为证明我这话为真,等咱们成亲,我会将多年积蓄交给你。今后每月的月银,也会将大部分交予你。”   “我身上得留些银子,因为办案时可能会遣人跑腿,这得花银子。我偶尔也会与人出去喝个酒,手中没银子不成。”   “逢年过节,需得给上峰送礼,届时要动用交予你的银两。但不会太多,咱们县的官老爷都仁慈,随意送些物件表表心意即可。”   “……谁要你的银子,我又不是没有。”   安哥儿忍不住驳了一句,这话说得好似自己看上他银子似的。   “是是是,我知你有,可我花钱没个规划,手松,你给管着,咱们能多攒些家底,等云哥儿出嫁,也能给他置办一份丰厚的嫁妆。”   “咱们自己虽不能置地开店,但手中有银钱,可以住的舒适,吃的舒心,你说是吧。”   “……你想的倒长远。”   八字还没一撇呢!   “我今日既来见你,那必然是什么都想过的,我又不是想一出是一出的毛头小子。”   “……”   这人不提毛头小子是不会说话了吗?   “另外,我虽长的凶,但脾气尚可,在家里从没发过火,你可以让秦劲去我家附近打探一番。”   “至于我娘,她再和善不过了,就是身子不好,到时家中诸务需要你多担待些。”   “云哥儿很乖巧,特别乖巧,但正是太乖巧了,反而让我担心,我怕他自己立不起来,将来怯懦无能。我早晚有退下来的那日,不可能永远是他的靠山。”   “你多教教他,让他也敢拎上棍子去打人。”   说到这里,谷栋又心虚了。   怪不得安哥儿瞧不上他,看看,一旦进了他家门,那就是当老妈子的命。   可安哥儿的注意力不在老妈子上,他是做惯活计的,真让他闲着,他反而会觉得不自在。   再者,他就算自己招上门女婿,他还能将家中、田地里的一切活计都推给男人干吗?   甭管在哪里,他都是要干活的。   只是……   “你竟然让我教云哥儿拎上棍子打人?”他又看向谷栋,语气里布满震惊。   “当然,他现在连睡觉都不敢,这怎么行?我又护不了他一辈子,他得自己立起来。”   安哥儿沉默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道:“你不觉得我太过彪悍吗?”   “不彪悍怎么自救?你都豁出命来了,难道还能如大家闺秀一般细声细气文文静静吗?”   安哥儿:“……”   谷栋接着道:“其实我很欣赏你,这么些年,我见过许多过得不如意的妇人、夫郎,但如你一般凭着自己从泥潭里挣脱出来的,实在不多。”   “也正是因为此,我才愿意与你相看。”   “你很难得。”   安哥儿呆呆的看着谷栋,整个人如回村路上的秦书达一般,彻底懵了。   之前他觉得,只凭着他对朱二红秦书礼动手一事,那世间便不会有男人愿意娶他,除非他招男人入赘。   可谁成想,王小桂很快就给他说亲了,那一刻他突然明白,所谓的大逆不道,其实只有他自己在意,只要他有银子有靠山,旁人根本不会介意他差点儿杀了人。   套在他身上如大山一般重的锁链,当他豁出命挣脱之后,竟只有他自己在意。   想明白这一点儿,他当时忍不住在心里笑了一下,然后就是轻松。   浑身上下都很轻松。   可谷栋不是普通的乡下汉子,所以,他还是想听听谷栋的看法。   但他听到了什么?   “你很难得。”   “我欣赏你。”   “你豁出命来。”   这三句话在他脑子里绕啊绕,绕的他鼻子发酸,眼眶一下子就被水雾遮住了。   旁人只看重他现在有工钱有靠山,旁的什么都忽略了,可这人记着他干了什么,也明白他当时鼓足了所有勇气只想以命换命。   这人不但不厌恶,反而觉得他打的好,反而愿意见他,甚至还要他将这份勇气教给云哥儿。   若说刚才心中还有疑虑,可这些话入耳,他信谷栋对他有一丝丝真心。   他信谷栋是真冲着他的人来的,不仅仅是为了云哥儿。   深吸一口气,他哽咽道:“你既知道我敢豁出命来,若将来你对不住我,我也不知道我能干出什么。”   “我若受了委屈,我会反抗。”   “你还是想清楚了再下决定,到时你总不可能一日十二个时辰都防着我。”   “噗——”谷栋闻言乐出声来。   但声音一出口,对面的安哥儿便没了抽泣声,他心中一慌,暗叫不好,忙解释道:“我就是顺着你的话想了一下,想到你寻摸机会想敲我闷棍的画面,我就忍不住笑了,我、我觉得你这种性子挺好,挺可爱,非常好,不会受委屈……”   “当然!我不会欺负你的,若我辜负了你,你尽可带着家中钱财离去。”   安哥儿:“……”   臭男人,被这么一打岔,他刚才所有的情绪都断了。   他抬手抹了下眼睛,无语道:“我不要你的钱财,你肯放我离去便好。”   “嗯……咱们还没成亲就讨论和离,是不是不太好?”谷栋迟疑道。   “你是同意与我成亲了吧?要不,我明日就找媒婆过来提亲?争取年三十之前将这亲结了。”   安哥儿沉默了片刻,缓缓摇头:“太快了。”   “这怎么算快?咱俩年龄也不小了!”   安哥儿瞪他:“我最无助的时候,是妙哥儿和劲哥拉了我一把,现在临近年关,我要是备嫁,那谁来干活?妙哥儿可是想趁此时机大赚一笔的。”   “……那你说什么时候提亲?”   “最快也要到年后。”   谷栋立马摇头:“太慢了,要不我先提亲,先将婚期定下来?”   “你这么急做什么?”安哥儿不解。   “不是我急,是其他人急,一个个都盯着你。再者,定了亲,咱们也能正大光明的来往。”   今晚这般偷偷摸摸的行径,谷栋真不愿干第二次。   若不慎被人撞见了,那对安哥儿的名声也不好。   “难道你不愿与我正大光明的来往吗?”   “……我不知道。”   安哥儿干脆背过了身子,但脸颊却是有些热。   他对这人可没有占有欲。   在今晚之前,他可没肖想过会与这人成亲。   谷栋盯着他的背影,忍住了想抬手抱一抱的冲动,无奈道:“我知道是仓促了些,可今晚咱们既然把话说开,那若再有人给你做媒,你定要痛快拒了。”   “这是自然。”安哥儿应下。   “既如此,那……”谷栋抬手挠挠头,该说的话都说了,天色已晚,再不回去城门就要关了。   在心里叹了口气,他道:“我得回城了。”   这话一出,安哥儿不由又转了过来,表情又有些茫然。   这么快……   “我明日让我哥带着云哥儿去找你。你先回隔壁吧,我与秦劲说几句话便走。”   安哥儿咬了咬唇,应了声是,正要抬步离去,身后的谷栋却是突然又道:“等等。”   安哥儿顿住脚步,转身看向他。   只见他双手在身上拍了拍,随后伸向腰间缠着的搭膊:“我来的匆忙,没备下什么信物,如今我身上只有几角碎银,你拿了去,就当咱们说定了,年后我就来提亲。”   安哥儿:“……”   他还是朝着谷栋走了两步,然后伸出了手。   今晚跟做梦似的,是得留些证物,不然他会怀疑这一切是他臆想出来的。   带着几分温热的银子落入掌心,谷栋很小心,在距离他掌心还有一指的距离便松开了银子,未碰着他的手。   握紧了银子,他丢下一句我走了,快步离了院子。   谷栋等了一会儿,约莫着他已经回了隔壁,便往荒院的正屋走了几步,喊道:“秦劲。”   他要让秦劲知晓他对安哥儿是真心的。   而且,若是再有人来说媒,那一定要拒绝,拒绝,拒绝!   叮嘱完这件大事,他骑上马,快速离了五里沟,免得真被关在城外。   秦书达游魂儿一般回了家,叶妙则是挽住安哥儿的手臂,与他嘀咕了好一会儿,这才放他回隔壁荒院。   好安哥儿,为了自家的生意,竟暂时拒了谷捕头。   感动!   但看谷捕头这架势,定是要将安哥儿娶回家的,到那时,少了一个人干活,每日盈利定然要大大削减。   “劲哥,咱们得提前寻长工了。”   灶房里,他一边刷碗,一边对正在烧热水的秦劲说道。   “是得寻人了。”秦劲点头。   但这个人可不好寻。   因为一旦入职,那就能知晓他家所有吃食的做法。   如此大的诱惑,必须得寻信得过的。   其实,最安全的做法是买个人回来,握着对方的身契,对方绝不敢将做法泄露出去,可如今他和妙哥儿根基尚浅,买人太张扬了。   想雇时辰工都被王秀芹念叨许久呢。   很快,热水烧好,他将洗脚盆端来,倒入热水,然后与叶妙一人一个小板凳开始泡脚。   洗完脚,俩人回屋睡觉。   火炕热乎乎的,已经没有刚做好饭时的灼热,一钻入被窝,舒适的温度便令两人不约而同的去扒对方的衣物。   外物尽褪,皮肤紧贴,小夫郎趴在秦劲怀中,一动不动。   片刻之后,他打了个哈欠。   秦劲笑了,抓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睡吧。”   白日里太累了。   半夜起来炸锅巴,炸完才回去睡回笼觉,醒来之后就是做各种家务,忙完就得赶紧做午饭。   下午又是做卤味、蛋卷、甜甜圈,一整日下来,根本没个停歇的时候。   他又道:“年后咱们还是先歇一歇,招工之事往后稍稍。”   叶妙大脑已经昏沉了起来,但听到此话,他下意识便想反驳,可还没来得及张口,秦劲又道:“夜间是咱们难得的独处时间,可这几日连亲亲都不多了。”   此言一出,叶妙昏沉的脑袋立马清醒了,是哦,这几日他一上炕就想呼呼大睡,他竟不跟从前似的一门心思要和他劲哥贴贴。   本末倒置!   脸蛋蹭了下秦劲的心口,他道:“听你的。”   说完这三个字,想到安哥儿刚才的话,他忍不住在秦劲怀里扭了一下。   谷捕头看上去凶巴巴的,可讲起话来好甜诶。   安哥儿能抗拒那些话,意志力可太坚定了,不像他,还没成亲就喜欢他劲哥,成亲之后更是恨不能将心掏出来。   被叶妙佩服的安哥儿,这会儿其实也没睡着。   他心里乱糟糟的,一会儿甜一会愁,可他与赵丰睡一个炕,不好翻来翻去,哪怕心里已经犹如毛线打结了,他面上也只是一动不动的装睡。   好在他手里攥着那一角碎银。   有些硌的触感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今晚谷栋的确来过。   不过他也累极了,躺在暖和的炕上,意识抵不过疲累,他很快沉沉睡去。   腊月十八。   打开房门,星子稀疏,寒风轻抚,安哥儿打了个寒颤,紧了紧身上的袄子,快步去了隔壁。   今日还是要出摊。   到了大集上,行人如织,络绎不绝,如此寒冷的天气,他竟是忙的额头冒汗。   今日新推出的小蛋卷颇受欢迎,虽然一根只有手指那么长,可胖乎乎的,足够粗,而且味道也极好,凡是尝过的,十个人里有五个都选择购买。   像是陈掌柜,他夫郎快生了,为了哄他夫郎,一口气买了一斤。   这些小蛋卷是他和叶妙一个一个煎出来的,忙活一下午,共做出了三百多个,等谷南带着云哥儿过来玩时,竟是卖的只剩下十几个了。   当然,其中牛掌柜自己就买了五十根。   但零售出去的也不少。   秦劲停止了吆喝,摊子前暂时没了客人,他便笑着从背篓里掏出了一个油纸包。   他在小推车前蹲了下来:“云哥儿,今日又有好吃的,叫饼干哦,可酥脆了。”   他将油纸包打开,里面无黄油版的曲奇小饼干露了出来。   云哥儿好奇的扑闪了一下大眼睛,谷南则是道:“怎又做了新吃食?你平日里那么累,不需特意做这些。”   “顺手做的,不累。”安哥儿笑着将油纸包放在云哥儿的小腿上:“拿着吃吧。”   云哥儿正要道谢,就在这时,前边传来了喧哗声,“让开”、“让开”之类的声音伴着行人的惊呼,引得安哥儿下意识望了过去。   谷南和秦劲也看了过去。   只见十个身穿衙役服的人,正排成两队,匀速从城门口那边跑来。   谷栋骑着马,不紧不慢的跟在这个小队身后。   安哥儿:“……”   他二哥说,平日里训练都是从县衙跑至县城北门的,因为那边有一条行人较少的巷子,用来训练正合适。   可今日咋跑到大集上来了?   该不会是为了见他吧……   秦劲忍不住暗暗啧啧了两声,就这行动力,谷捕头活该有夫郎啊。   这时,一行人已经来到摊子前,秦书达忍不住看向安哥儿、秦劲,谷栋也望了过来,冷峻的眉眼没了昨晚的熟稔,瞧着有些陌生。   但黑漆漆的眼珠颇具侵略性,让安哥儿不由想起了初见时的情形。   这一次,这人的眼神比那日更有压迫感,盯着他转都不转。   他没有躲,他直直的看向坐在马背上的人。   这人为了正大光明的见他,竟改了训练的地点,他若是回避,那多伤人。   收到安哥儿的回应,谷栋心里这下子顺畅了,就在这时,他瞥见了一旁的谷南和云哥儿,他勒住缰绳,停了下来。   有谷南和云哥儿在,他没好意思炫他出众的下马动作,中规中矩下了马,他来到云哥儿跟前,蹲下来揉揉云哥儿的脑袋,瞧见云哥儿腿上的曲奇,他毫不犹豫捏起一个丢入口中。   定是安哥儿做的。   好吃!   他忍不住直起身去瞧安哥儿,而这时,云哥儿嘴巴一瘪,眼眶里瞬间就堆了一大泡泪。   谷南无语的只想翻白眼,将小饼干递给安哥儿,他弯腰将云哥儿从小推车上抱起:“乖乖,不哭不哭,是爹爹坏,看我不打他。”   说罢,谷南忍不住重重拍了下谷栋的胳膊。   哪有这样当爹的!   谷栋:“……”   他不敢去瞧安哥儿,忙向云哥儿认错:“别哭,是爹不好,爹以后不吃了,好不好?”   云哥儿抽抽小鼻子,委屈的用小手抹了下眼睛,这时,一个香香的小饼干递到了他眼前,他一瞧,见是安叔叔笑着看着他,他瘪瘪嘴,还是张开嘴巴咬住了饼干。   安叔叔给他做好吃的。   还总是笑得温温柔柔的。   是好人。   爹爹大坏蛋!   没想到云哥儿卖自己面子,安哥儿终于忍不住,他伸出手轻轻捏了一下云哥儿的小脸蛋:“好乖。”   也好可怜,有这么一个不靠谱的亲爹。   “可不是,云哥儿最乖了。”谷栋忙道。   安哥儿闻言,没看他,也没说话。   大庭广众的,不好接话。   而且,也不想接。   谷栋摸摸鼻子,看向了谷南,想朝谷南求助。   谷南没好气的道:“你训练去,中午买些好吃好玩的哄哄云哥儿。”   他加重了好吃的好玩的这六个字的读音。   谷栋秒懂。   是了,昨晚太仓促了,他是得给安哥儿买些物件。   当然,还有云哥儿的。   哎,真是小祖宗。   愁。 第50章 这门亲事是我占便宜   谷栋是个雷厉风行的人。   下午,秦书达结束了一日训练,正待回家,谷栋叫住了他。   谷栋将一个巴掌大的木盒子递给他,让他转交给安哥儿。   “这不算私相授受,长兄如父,我在你这里过了明路的。”谷栋还拍着他的肩膀道。   秦书达:“……”   他哪里做得了安哥儿的主。   不过,这几日来,他也没从其他衙役口中听到与谷栋有关的小话。   都当上捕头了,也没什么劣行,这个弟夫,他其实是满意的。   这么想着,他掂了掂手中的盒子,还挺沉,不知里面装了什么。   回了村,他径直去寻安哥儿。   安哥儿对此早有预料,白日里他听懂了谷南的暗示,以谷栋的性子,定然是要给他置办礼品的。   但此物由秦书达转交,他不免有几分羞涩。   送走秦书达,他转身回了灶房,叶妙看向他手里的盒子,忍不住打趣他:“安哥儿,快瞧瞧谷捕头送了什么。这盒子方方正正的,应是个镯子吧。”   安哥儿闻言看向手中的木盒子。   他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不想让叶妙几个瞧出他的羞与喜。   不过,想到荒院那一人高的院墙以及摇晃的木门,他将木盒子放到饭桌上,而后打开盖子。   两个胖嘟嘟的银元宝露了出来,在油灯下闪着朦胧的光晕,很是招人。   “……”   安哥儿愣住。   秦劲、叶妙、赵丰皆意外。   谷捕头送的是……银元宝?   安哥儿神色如常的将木盒子盖上,笑着看向叶妙:“妙哥儿,荒院不好放贵重东西,这两个银元宝你就先替我收着吧。”   “行。”叶妙点头。   不过谷捕头的想法好奇妙啊,竟是直接送银元宝。   一个有五两,两个便是十两。   好大的手笔。   腊月十九。   过年的氛围越来越浓,大集上的行人比昨日更多,甚至连摊子也多了起来,有些心思灵活的人家,趁此时机卖些吃食物件。   秦劲的摊子一向是在大集末尾,也就是距离城门最远的地方,现在谷栋改了训练地点,他今日便将摊子往外又挪了一下,距离他左手边的摊子足足有两米远。   如同昨日那般,谷南带着云哥儿刚到,谷栋也骑着马过来了。   在摊子前停下,谷栋跳下马来。   云哥儿原本正垂着小脑袋啃小饼干,听到谷南让他喊爹爹,他条件反射一般,赶紧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捂住了腿上的小饼干。   谷栋:“……”   他尴尬的摸摸脑袋,余光瞥见安哥儿在忍笑,他更尴尬了。   但瞧见了人,他心里是高兴的,眼珠一转,他对秦劲道:“给我来几根小蛋卷,有些饿了。”   “好。”秦劲拿起油纸,给他包了十五根蛋卷,并道:“栋哥,你吃了再走吧,这一时半刻应是误不了你的事。”   见安哥儿还蹲在小推车前逗云哥儿,秦劲就又道:“安哥儿,你带着云哥儿往后站站,一会儿客人多了,别吓着云哥儿。”   安哥儿应了声好,笑盈盈的对云哥儿道:“云哥儿,抓好小饼干,叔叔要推着你往旁边挪一下哦。”   “好~”云哥儿软软点头,小手牢牢的捂住腿上的油纸包,防止饼干撒出来。   安哥儿便起身从谷南手里接过小推车,推着云哥儿往摊子后走,谷栋忙跟上去,小声问:“昨个儿的物件,你可喜欢?”   安哥儿一顿,随后轻轻点头。   谷栋立马笑了:“银楼里的那些银首饰,便宜的太俗,贵的买不起,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银锭更能表心意。”   “……”   想起叶妙偶尔戴的那根如意祥云银簪,他无语道:“是我配不上那些首饰。”   妙哥儿戴上可好看了,别说是秦劲,就连他这个同性,第一次瞧见戴着银簪的妙哥儿,也被惊艳的愣了片刻。   谷栋闻言,下意识扭头看向他。   只看脸的话,安哥儿其实挺好看,鼻子有些挺,睫毛也不短,再看看那唇,大冬天的,一般的农户嘴唇都会干裂发白,可安哥儿的却是润润的,应是涂抹了口脂……   “咳!”   跟在两人身后的谷南,不得不出声将谷栋拉回神。   大庭广众之下,怎能扭头盯着安哥儿直勾勾的瞧?   秦劲特意创造了这么个机会,短短几步路,也就够说上几句话,不赶紧交流,盯着安哥儿的脸看什么!   谷栋回了神,他目视前方,捏起一根蛋卷送入口中,但眼睛还是忍不住往安哥儿脸上斜,嗯……肤色比县城里那些小哥儿黑了些,但很光滑。   他视线一向迫人,这会儿又分外灼热,安哥儿根本无法忽视。   心中羞恼,但安哥儿面上不显,他停下脚步,神色如常的弯腰去捏云哥儿的脸蛋:“云哥儿,你先吃着,我得去招呼客人了。等你吃完了,要不要过去瞧瞧我是怎么卖东西的?”   云哥儿闻言,扭过小脑袋看向身后由三辆小推车组成的小摊子,秦劲正弯腰切试吃品,想到之前听过的那抑扬顿挫的吆喝声,他小脑袋轻轻点了点。   “真乖。”安哥儿忍不住笑。   他没给谷栋任何眼神,只向谷南打了个招呼,便回了摊子跟前。   谷栋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也转过身来看向大集。   视线在安哥儿的背影上滑过,他蹲下来,捏着一个蛋卷送到云哥儿眼前:“昨日爹爹给你买了那么漂亮的小兔子灯笼,你就原谅爹爹,好不好?”   云哥儿已经把油纸包扒拉开,准备再捏一块小饼干,听到这话,想起家里那盏可爱的灯笼,他抬起小脑袋。   但他不说话,大眼睛只是看着谷栋。   谷栋只得又道:“爹爹保证不抢你的东西了,今天再给你买个灯笼,好不好?”   这一次,他不仅放软了声音,脸上也露出了祈求之色。   云哥儿盯着他看了好几秒,这才伸出小手,抓住了他递过来的蛋卷。   谷栋顿时笑了,也松了口气:“真乖!”   真是小祖宗啊。   他一个大男人,粗心,思虑的也不周全,平日里的确对不住云哥儿,嗯……寻个机会,真给云哥儿买几只小兔子得了。   这般想着,他也开始吃蛋卷,不过,眼睛却是看向了前方。   前方的安哥儿正在忙碌,他身上是褐色的旧袄子,看着灰扑扑的,但他招呼客人时,脸上挂着安静的笑,眼睛也亮亮的。   从谷栋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   瞧不清全貌。   但就这么看着,谷栋不知不觉就将手里的蛋卷吃完了。   他拍拍手起身。   唉,距离过年还有十天。   太慢了。   腊月二十,腊月二十一,腊月二十二,谷栋都照常到摊子前报道。   秦劲尽力给他们创造交流的机会。   人多,两人通常只能说上四五句话,但或许是越不能尽兴便越让人抓心挠肺,谷栋只觉得日子太慢,太慢!   腊月二十三,祭灶。   今日一过,这年便是开始了。   大集上热闹极了,牛掌柜来时,捎来了五斤麻糖,这是昨个儿秦劲预定的。   麻糖是牛掌柜自家做的,每一根都裹着芝麻,很酥脆,轻轻咬一口,立马就扑簌簌的往下掉细长的碎屑。   除了凉粉锅巴,牛掌柜还买了二百根小蛋卷,他依旧是每根上涨五厘,销量不错,比甜甜圈好卖。   这蛋卷都是当日新做的,够脆,还带着浓香,更关键的是新奇可爱,不只是普通人家乐意买,那些不差钱的人家更舍得买。   牛掌柜走后不久,谷南带着云哥儿来了。   下午谷南就要回王家屯了。   身为王家夫郎,年前打扫房屋、浆洗衣物、置办年货等一系列的事儿都离不了他。   这几日云哥儿没有再受惊,他白日里能吃到香香的小饼干,还被安哥儿带着学会秦劲那套“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的吆喝词,整个人比从前活泼了些。   更关键的是,他夜里已经不会再惊醒了。   但今日谷栋没来。   一直到收摊,谷栋都没出现。   秦书达等十位新民壮倒是如常训练。   卖完各色吃食,秦劲与安哥儿收摊,回家。   下午秦劲有大事要做:杀猪!   王秀芹养了四头猪,今日要杀三头,只留下一头。   杀猪匠是隔壁村的鲁屠户。   临近年关,许多人家都要杀猪备年货,鲁屠户不需要去大集上摆摊,只靠着给附近村子里的人杀猪,档期就直接排到年三十了。   三头猪,只靠着秦家人,定然消化不掉,因此一大早严祥就通知了全村人,谁家若是要买过年所需的肉,下午时可以去秦兵家看看。   鲁屠户杀了二十多年猪,手法相当娴熟,他手中拎着一把尖刀,按住被捆得结结实实的生猪,而后刀子迅捷捅向猪脖子。   凄厉的惨叫声响起,猪血流了出来,秦兵手里端着一个大木盆,将这些猪血几乎是一滴不漏的接住。   这可是好东西,接完猪血,他将木盆给了宋来娣,让宋来娣端进灶房煮一下。   鲜猪血需要加水、加盐,好凝固成块。   凝固之后就可以下锅煮了,煮时要放些葱段姜片去腥。   秦劲站在一旁瞧着这一幕,脑子里已经涌出了猪血的各种吃法。   上辈子时,他曾见过一个新闻报道,一些屠户杀完猪后拿水枪冲洗水泥地面打扫现场,结果这种带着血的污水,竟被倒入了用来售卖的猪血中。   那一幕他永生难忘,自那之后,他再没有吃过血制品。   甭管是猪血还是鸭血,统统拒绝。   其实他挺爱吃猪血的,小时候回爷爷家,村子里刚巧有一户人家是杀猪匠,他爷爷便会去买些新鲜猪血回来,一盆才十块钱。   这种没有任何添加剂的猪血煮出来后带着些许蜂窝状的孔,但口感劲劲的,非常独特。   穿越之后,家里银钱宽裕了,他买了不少次猪血,甭管是炒还是煮,都与他记忆中的味道差不多。   今个儿自家杀猪,此等美味更是不能错过。   隔壁院子里,叶妙与安哥儿正在做蛋卷,但老院那边的杀猪动静太大,叶妙有些跑神。   他其实没见过杀猪现场,但秦劲说场面血腥,怕他看了不适,他便按下好奇,老老实实待在灶房里做蛋卷。   不过,瞥见今日过分沉默的安哥儿,他出言道:“安哥儿,谷捕头应是忙公务去了,临近年关,一些小贼也忙着挣钱好过年呐。”   安哥儿被这话逗笑,嘴角翘了翘,但没有说话。   他放下手中的筷子,在灶膛前蹲下,抬手往灶里添了根木柴,然后才道:“我没有想他。”   “那你在想什么?”叶妙看向他。   “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想。总之,不想他。”   “他现在新鲜着,对我很是热乎,可谁知成亲后会变成什么样,我同意成亲,便是赌上我这一生。”   “但我的心,我不拿去赌。”   在谷栋跟前,他太弱势了。   但他又被谷栋那番“你很难得”的言论忽悠得愿意成亲。   事已至此,他倒也不后悔。   最差,也不过是豁出他这条命。   但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走到那一步,能活着,他才不愿死。   再者,谷栋说了,若对不住他,会放他离去。   所以,他在谷栋跟前,唯一的优势是守住他自己的心。   只要不动心,那么这门亲事,定是他占了便宜。   他抬起眼看向叶妙,笑着道:“按照他的说法,到时候我连自个儿的三亩田地也得卖掉,挣来的银子不能置办家产,只能用来吃吃喝喝,日子定然比乡下的地主老爷都舒服。”   “你说是不是?”   见叶妙脸上浮现出心疼,他又道:“我想嫁的。我想与他成亲。”   “他是唯一说我很难得的男人,哪怕是哄我,我也想嫁的。”   他可没想过孤身一人到老。   从前他想的是不做牛马。   现在他想的是各种美事都体验一遭,这样才不算白活。   如今有男人说些甜言蜜语令他开心,那当然要嫁呀。   安哥儿想的明白,叶妙便没有再劝,不一会儿,秦劲回来了。   秦劲是回来拿大料的,第一头猪已经杀好了,村人只买了前腿后腿等肉多的部位,像是排骨猪头下水这些,没人愿意买。   村人不买,那秦家人就留着自己吃。   当然,猪蹄这种好东西,就算有村人买,那秦劲也不卖。   三头猪,十二个蹄子,自家人都不够分呢。   排骨还好,直接炖便是。   但猪头、下水需得好好处理一番,现在手中不缺银钱,手里有什么大料,尽管往里面怼就是了。   这种活儿秦劲也是第一次干,他捋起袖子,比所有人都兴奋。   不过,秦老头将猪头交给他,让他拿着猪毛刷子去洗猪头,翻猪大肠这种脏活,还是由秦老头自己来。   猪大肠里装的是猪的粪便,若是上了手,那味道许久都去不掉,他是做吃食生意的,万万不能让吃食沾了味。   于是秦劲便蹲在水井旁刷猪头,但眼睛却是不住的往秦老头那边瞄,又是好奇又是膈应的,看完全程,这才心满意足的继续刷猪头。   猪毛要刮干净,耳朵、牙齿这些部位,要重点清洗,里面通常藏着不少污垢。   虽是大冬天,但井水是温的,他刷的快,一盆水还没凉他就倒了换新水,这么刷了半个时辰,这才刷干净。   刷完就拎去灶房卤。   猪头肉其实也是一道美食呢。   冬日天黑的快,等第三头猪杀完,天已经完全黑了。   前两头猪的肉全被村人买走了,自家靠粮食、猪草喂出来的猪,通常也就一百三四十斤,杀完之后,只能出五成到六成的纯肉。   算下来,两头猪的肉也才不到二百斤。   五里沟这么大的村子,且家家户户的日子还凑合,这家十斤那家二十斤的,特别是张齐家,竟直接买了一整个后腿。   靠着千张,张齐这半年没少赚。   而且,往年冬日他都是到大集上摆摊的,今年不用出去吹冷风,在家就将钱给挣了,又轻松又舒服,而且日收还日日都维持在峰值。   这种好日子明年还会继续,因此,他也大方了一回,买了个猪腿,打算回家炖肉吃。   将猪肉切块放入锅里炖,炖好之后放油里炸一下,这种炸好的肉在寒冷的冬日能保存半个月,因此张齐也不怕放坏掉。   其他村人买的不如张齐多,但架不住买的人多,于是前面两头猪的肉很快就卖完了。   第三头猪秦家人不卖,留着自家吃。   辛苦一个冬天,又挣了不少银钱,秦家人准备过一个丰年,过一个油乎乎的年。   余下的活计就是炖肉,第三头猪的猪头、下水留着明日处理,秦劲到点便回家睡觉,明日还要摆摊。   他和叶妙是伴着肉香睡的,老院那边的肉味,被轻柔的风送到他家的院子来,凌晨,两人起床时,浓郁的香味比昨晚入睡时还浓,秦劲立马就饿了。   他顾不上去张齐家买豆腐脑,他拉上小夫郎去了老院。   秦老头一夜没睡,就守在灶前炖肉,一锅接着一锅的炖。   正好,眼前这一锅的肉熟了,他拿起专门炖肉用的捞肉勾,略过肥嘟嘟的大肉块,只捞了些大骨头、排骨放到了盆里。   大清早的,应该吃些清淡的,大骨头和排骨就刚好,上面大部分都是瘦肉。   而且因为炖的久,瘦肉也炖的很烂,啃起来不费牙。   当然,也很入味,香料的滋味完全渗透到肉里,闻起来只有肉香,没有丝毫的腥味。   两人端上木盆回了自家,与赵丰、安哥儿一起,将一大盆大骨头、排骨啃了个干干净净。   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嘛。   今日已经是腊月二十四,大集上比肩接踵,人山人海,秦劲无需吆喝,自有行人上前来。   因着人太多,他连试吃都省了。   反正不怕卖不出去。   正忙活着,一抬头,只见许久不见的郭员外背着手,身穿貂皮大袄,慢腾腾的走了来,他的脸色很不好,脸拉的老长。   他身后还跟着三个小厮一个护院,且每个人手上都拎了些东西,看上去是专门来采购年货了。   秦劲立马笑了,道:“老爷子,许久不见,您身子可好?快尝尝我摊子上新出的蛋卷,味儿可好了。”   郭员外站到摊子前,根本没瞧小推车上的东西,冷哼一声,他伸出手点了点秦劲:“你小子不厚道啊。”   秦劲惊讶,一脸不解:“老人家,您这是何意?”   “少装,你心里门清!那个秦书礼不想在砖铺做账房,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非得让我从旁人口里得知此事?”   郭员外没好气的瞪他。   “我看你被小流氓欺负,不辞辛劳的给你报官,你倒好,竟对老头子我的事冷漠相对!”   “……我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秦劲立马换上了愁苦、为难之色,解释道:“您老先消消气,那秦书礼是我亲二叔家的堂哥,是我二叔家的顶梁柱,我不好对他赶尽杀绝。”   “我想着他今后必定会小心勤勉,不敢有丝毫差错,绝不会误了砖铺的大事。且事情早晚会传到您耳中,于是就没找您告发。”   “还有,我也不知您是何态度呐,他毕竟在砖铺干了十余年,是您家铺子里的老人了,我若是突然上门对您家的事指手画脚,那您怕不是要用扫帚将我打出来。”   “不过此事终究是我对不住您,明日我就登门认错,您看如何?”   这一番解释,合情合理,任谁都挑不出错来。   郭员外也没法反驳,不过,他心里到底是有气的,他瞪着秦劲道:“你这话说的,我是那种只念旧情的糊涂蛋吗?”   “就秦书礼这种畜生,也不配让我念旧情!”   “对对对,您说的是,您刚正不阿,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明日一定登门赔罪,我给您带我家新卤的下酒菜,如何?”   “这些时日您没来赶集,可是错过了不少美味,凡是尝过我家卤味的,都夸好吃呢。”   秦劲笑着道。   “成,那你可得来,卤味还得令我满意,不然我就站在你摊子前嚷嚷你抢钱,让你摊子摆不下去!”   郭员外哼道。   秦劲顿时苦笑,忙拍着心口保证一定会令他老人家满意。   等郭员外脸色好转,他好奇道:“您是今日将秦书礼撵走了?”   从昨日开始,秦书礼便顶着尚未好彻底的伤口回砖铺上班了。   谁想到今日郭员外便来寻他了。   “不撵走留着他败坏我家铺子的名声吗?还有他那个爹,一并撵走了!”郭员外没好气道。   “您老英明。”秦劲立马送上马屁。   原来秦书礼已经被撵走了,可今日在城门口摆摊,没瞧见秦书礼出城啊。 第51章 处置秦书礼,可以跳过   秦劲绝没有看笑话的心思。   但之前他以不向郭员外告发为由,逼得秦书礼教导秦家孩子识字,如今秦书礼被郭员外撵走,朱二红万一认为是他向郭员外告了状,那他多冤枉啊。   他可不想被朱二红按上一个言而无信的罪名。   他一个小商贩,最讲究诚信了,童叟无欺。   于是,收了摊,回到村子,看午饭尚未做好,他便去了朱二红家。   大过年的,别家今日是二十四,扫房子,一个个都撸起袖子干的热火朝天的。   但朱二红家冷冷清清,大门紧闭,他喊了好几声,也没人应,推门进去,院子里不见人影。   他顿觉奇怪。   朱二红病殃殃的也就算了,怎岳珍和秦书礼的三个娃也不见踪影,大集上没瞧见这几人,难道是回娘家了?   正思忖着,堂屋门吱的一声从里面开了。   朱二红那颗依旧缠着布巾的脑袋露了出来,她脸色蜡黄,比上次去他家讲条件时还要憔悴。   而且,双眼无神,看上去有些呆傻。   秦劲顿时有些唏嘘。   他还以为朱二红会跟打不死的小蟑螂一般生命力贼强呢,结果这就蔫了啊。   至于嘛,秦书礼又不是死了,身为读书人,秦书礼的出路总比泥腿子多。   按下唏嘘,他摆出沉重的模样,低声道:“二婶,今个儿我去摆摊,郭员外突然过来兴师问罪,质问我怎没告诉他书礼哥的事儿。”   “原来郭员外从旁人口中知晓了书礼哥有意辞去账房一事,他不愿耽搁书礼哥的前程,就让书礼哥自谋生路。”   “可我在城门口,没瞧见书礼哥回村,不知他去了何处。他可回家了?”   朱二红那双无神的眼珠子看着秦劲,好一会儿之后,似是终于明白这些话是何意。   她一愣,随后竟不是去骂秦劲,而是先哭了:“是、是你去……”   秦劲赶紧打断她的话:“二婶,可不是我告发的,与我无关,不信你去大集上打探一番,今日郭员外冲我发了好大的火,我明日还得去郭家赔罪呢!”   “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好叫你有个心理准备。家中事务繁忙,我先回了。”   扔下这话,他转身就走。   他就是来澄清一下此事与他无关,不理会朱二红的哭喊,他大步流星的回了家。   叶妙已经将午饭做好,白菜炒回锅肉,干辣椒炒肥肠,凉拌猪肝,凉拌萝卜丝,还有一盆被剁成小块的猪蹄,   这伙食,秦劲一见便笑了。   丰盛!   待在饭桌旁坐下,他先夹了块肥肠,自家清洗的,吃起来很是安心。   肥肠煮的足够久,很糯,而且臭味不重,再加上辣椒的香辣,滋味好的令他不由自主又夹了一块。   叶妙原本在啃猪蹄,猪蹄才好吃呢,香香辣辣的,还软,一点儿都不油腻,但见他劲哥手里的筷子只伸向肥肠,他便也夹了一块。   “咦?好吃诶。”他咽下之后赶紧吃了口饼子。   就是有些辣。   干辣椒放多了。   但莫名就跟自家卤的鸡爪一样,又辣又过瘾。   他忍不住又夹了一块。   叶家是不吃猪下水的,他这是第一次吃肥肠。   “是你的手艺好。”秦劲夸道。   叶妙立马眉开眼笑:“那以后阿爹再去买肉时,让他顺便买一副肥肠回来。”   “好。”赵丰立马点头。   别说,又臭又香,怪上瘾的。   安哥儿见他们仨只对着肥肠夹,竟不顾旁边油汪汪的回锅肉,便也夹了一块。   在他的印象里,肥肠这东西不好吃。   朱二红一直扣扣索索的,很少买肉,但时常会买些猪下水。   可他不怎么会处理,而且,他自个儿也懒得多煮,因为太耗费干柴。   干柴烧完了,还是得他去捡。   因此他做的炒肥肠,不够软糯,臭味也重,所以他刚才只吃猪蹄和回锅肉,没有夹肥肠。   将肥肠送入口中,只嚼了一下,他就赶紧咬了口饼子,好辣!   但嚼了几下后,他睁大了眼睛,的确好吃,嗯……那人特爱吃味儿重的卤味,想来也会喜欢这个菜。   可这几日他太忙碌了,只顾着做小蛋卷,没空做卤味。   那人抓贼,肯定辛苦——昨晚他二哥回村后来找他,说那人昨日之所以没来,是抓贼去了。   今日也没来,是巡街去了。   如妙哥儿说的,小偷也忙着挣钱过年,县尉大人让捕班和站班的人手都去巡街,那人身为捕头,当以身作则,接下来几日,应是都见不着人了。   正好,下午要给郭员外做卤味,他多做一些,让他二哥明日给那人送去。   这不算是私相授受,因为他卤的时候秦劲、妙哥儿包括丰叔都知道,他二哥明日也会知晓,这么多人知道,怎么能算作是私相授受?   虽然他说不会赌上自己的心,可他既决定要嫁,那就不是奔着和离去的。   他不会特意冷着那人。   他收了两个银锭,该准备回礼的。   吃了午饭,赵丰去王小桂家买鸭子,叶妙和安哥儿则是开始杀鸡,杀之前还特意拿出秤称了一下其中一只的重量。   这是安哥儿要求的,他给谷栋的那份卤味,应该由他出银子。   将来秦劲给他结算工钱时,这鸡的银子直接从他工钱里扣。   其实吧,秦劲更想给郭员外送一些卤好的猪下水,味道好,也省事,可在这个时空猪下水是给穷人吃的,他若是拎着猪下水上门,那郭员外怕是要真的拎上扫帚轰他了。   因此,叶妙只得又杀了鸡,宰了鸭。   老院那边的肉还没炖完,饭后,秦劲只在炕上眯了一会,便又去老院那边帮忙。   赵丰则是在打扫屋子。   二十四,扫房子,现在秦劲叶妙各有各的活计,这事就由赵丰揽了过去。   三人正忙活着,隔壁老院传来了秦小存的嚷嚷声,什么秦劲你站住你这个该去蹲大牢的小王八蛋之类的。   叶妙和安哥儿对视一眼,顾不上手中宰了一半的鸭子,起身便往老院跑。   也就是几步路的距离,等他们俩来到老院门口,只见秦老头手里抓着铁锹,正狠狠的朝着秦小存背上拍。   秦小存趴在地上,一边惨叫一边挣扎着要起来。   两人一愣,立马去寻秦劲。   见秦劲站在灶房门口,叶妙赶紧跑过去,小脸上满是担忧:“劲哥,你没事吧?”   “别担心,二叔跑的太慢了,没能打到我。”秦劲忙道。   刚才秦小存举着棍子要打他,他拔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喊秦老头和王秀芹。   秦老头就在灶房,听到秦小存的声音后赶紧往外走,出了灶房见秦小存在追他,就慌忙去拦秦小存,他力气大,一把就将秦小存推到了地上。   刚好灶房门口有一个铁锹靠墙而立,他抓起铁锹就往秦小存身上拍。   和叶妙说完话,他又看向了秦小存,免得秦小存有机会去打秦老头,但这时,正在屋子里擦洗桌椅的王秀芹听见动静,拎着扫帚出来了。   她手里的扫帚是一种叫扫帚苗的植物做的,不够长,但揍起人来同样很疼,说实话,若秦小存骂的是秦老头,那她气愤归气愤,绝不会动手。   可现在秦小存骂到秦劲头上来,还说什么该去蹲大牢,她气得直咬牙!   秦小存原本都要从地上爬起来了,铁锹不好打人,秦老头不敢朝他脑袋上拍,结果王秀芹上来就踹了他一脚,趁着他被踹倒在地,举起扫帚就往他身上打。   扫帚打头,那可太疼了。他赶紧抬起双臂护住脑袋。   他要气死了。   他进砖窑时,秦书礼还是风光的砖铺账房,进砖窑做工也是被村人艳羡的好活计,秦老头这房的凉粉却是刚起步。   但如今被撵回来,一切都变了!   不只是秦书达、安哥儿断了亲,秦书礼还被解雇了!   而秦老头这房则是蒸蒸日上,只是过个年而已,竟然敢吃一整头猪!   一整头啊!   这家底得多厚实啊?!   就在半年前,秦老头给秦劲娶亲都差点儿掏空整个大房的家底,而自家却是攒下了三百两的巨银!   可如今倒了个儿!   对秦小存而言,自家的落魄固然可怕,可自家大哥这房的欣欣向上却是更令他揪心,他只是进砖窑干了两个多月的活,出来后咋就让他活不下去了呢?!   一定是秦劲撺掇的!   要不是秦劲撺掇了安哥儿,安哥儿哪里敢打人敢断亲?   而且,断什么亲,他这个亲爹不知道不承认!   秦小存本就是来找秦劲算账的,路过老院时,见秦劲就站在前院的猪圈旁,他便从大门旁边的柴火堆上捡起一根比他手臂还粗的棍子,气势汹汹的冲向了秦劲。   他身为二叔,教训秦劲这个蔫坏的堂侄,那是天经地义!   可秦老头王秀芹发什么疯?!   这夫妻俩的脾气再软和不过了,当年他借给秦老头五文钱,秦老头气红了脸,但只是转身便走,连一句重话都没说。   现在咋突然就剽悍了?   秦小存不解,秦小存生气,嘴巴里直喊痛。   但王秀芹不愿停下,直到将秦小存的双手以及从棉袄里露出来的小半截手臂都抽得血淋淋的,这才停手。   她气势迫人,秦小存被吓着了,连药费都不敢讹,一瘸一拐的跑了。   秦劲瞧着这一幕,暗暗摇头。   大过年的,何必呢?   怪谁都怪不到他身上嘛。   跑来闹一场有何用?   安哥儿很是愧疚,秦小存嚷嚷的那些话毫无道理,秦劲是被他连累了。   他抿紧唇,刚才秦老头王秀芹都在动手,他插不上手,若秦小存再敢来闹,他一定要打得秦小存这辈子见了他都躲!   还有那个秦书礼,他也一并打!   来闹一次,他就揍秦书礼一次!   安哥儿下定了决心,谁知到了傍晚,秦书达带回来了一个大消息:   秦书礼被抓进大牢了。   原来,今日郭员外亲自去了砖铺,给秦书礼结清工钱,又命人将他的铺盖给扔了出来。   砖铺门口不说人来人往,但也有一些行人,秦书礼自觉丢了面子,用袖子遮住脸,根本没管被扔在地上的铺盖,转身便走。   他心中苦闷,也茫然。   他放下读书人的傲骨,舍去大半家财不惜入贱籍,结果却什么都没捞到,如今还被解雇了。   想到岳珍的臭脸,朱二红的苦脸,他一点儿回家的心思都没有,他抓着刚结的工钱去了酒馆。   他要借酒消愁。   结果这一消,就消出事儿来了,他身上的银子,竟不知何时被偷了去,没有银钱结账,他又喝多了,他耍起了酒疯,指责是店家偷走了他的银钱,要砸了人家的店。   他这一闹,刚巧被巡街的衙役撞见。   巡街巡的就是他这种人,于是两个衙役当即就拎着他去了县衙。   平日里,这种程度的闹事,只需陪个笑脸,给衙役塞点银钱就无事了。   可现在过年,小偷忙着挣钱,偌大的衙门也需过节费呀。   于是,秦书礼就被抓到牢里了。   他这情节太轻了,即便往重里罚,也就是交十两银子,跟赵元宝的待遇一样。   但谁知散衙时,一个专门负责把守大牢的老衙役叫住了秦书达,说如今临近年关,县尉大人为了震慑宵小,要用重刑,要立典型。   秦书礼就是这个典型,他想从大牢里出来,需得交一百两银子。   也就是十倍刑罚!   一百两!秦书达听到这个数字,着实懵了一下,一直到回村来了秦劲家,也没缓过神。   这么大一个数字,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对朱二红讲!   小小的灶房里,秦劲、叶妙、赵丰、安哥儿也被一百两给震得说不出话来,但秦劲只是面上震惊,他的直觉告诉他,此事绝对与谷栋有关。   之前他听秦方讲,岳珍埋怨秦书礼送出去了二百两银子也没将事情办成,那时他猜测秦书礼手中还握着一笔银子,为此,他还叮嘱了王秀芹,让王秀芹和她的老姐妹八卦一番。   如今全村的人都知道朱二红手里还有钱,所以村人一点儿都不同情她。   他知晓此事是因为岳珍说漏了嘴,但谷栋身为捕头,清楚这里面的道道,关系到安哥儿,谷栋肯定早就打探清楚秦书礼到底送出去了多少银子。   再结合一下秦书礼这些年的工钱,他轻易就能知晓秦书礼手里还握着多少钱。   如今秦书礼犯了事撞到他手上,他为了给安哥儿出气,就将秦书礼手里余下的银钱全抠出来,这很合乎逻辑嘛。   但这话可不能直说,他做出思考的模样,随后道:“书达哥,你去找村长。”   “明日让村长带着二叔二婶去县衙,由衙役将一百两这个数字告诉给他们夫妻俩。”   若是秦书达去找朱二红,朱二红定然会认为秦书达是要诓骗她的银钱,所以,此事秦书达不出面,让严祥出面。   这个法子最最稳妥,安哥儿不等秦书达思考,立马也道:“哥,听劲哥的,此事你不要沾染。”   秦书达闻言挠挠头:“好。”   嗯……他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既然秦劲和安哥儿都这样说,那他就照做。   他匆匆去了严家。   严祥吃了一惊,冷静之后,他让秦书达回家。   为了秦书达今晚的宁静,他没有去找秦小存朱二红,而是等第二日天亮了,这才去了秦小存家。   这会儿子秦书达已经到了县衙,不怕这夫妻俩的纠缠。   朱二红、秦小存听见一百两这个数字,只觉得天塌了。   朱二红当场就晕了过去。   秦小存身上的伤比较轻,他还能站得住,可他的脸色也煞白,一百两啊!   若是将这一百两交出去,那他家真不剩下什么了。   严祥虎着脸,给他分析其中的利害:“一般来说,不交银子的话,关一段时间就会放出来,可书礼倒霉,刚好撞到县尉大人的霹雳手段上,若是不交银子,那书礼就出不来,得关上一辈子!”   “啊?”秦小存吓了一跳,这下子脸上彻底没有血色了。   他下意识问:“村长,要不问问书达?他现在可是县衙的官差啊。”   “行,咱们先去县衙找书达问问。”严祥点头。   反正在县衙门口,再借给秦小存三个胆子,秦小存也不敢撒泼。   于是,朱二红就暂时留在家里,岳珍昨个儿带着孩子回娘家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秦小存锁上院门,坐上严祥的牛车去了县衙。   到了县衙门口,事情自然如严祥所想的那般,秦小存见着了身穿衙役服的秦书达,既不敢瞎嚷嚷,也不敢拉拉扯扯,只求着秦书达找县尉大人求情。   秦书达闻言吓一跳,他一个刚入选壮班的民壮,还没认全那些衙役呢就让他去找县尉大人,这不开玩笑吗?   他算老几啊能求见县尉大人?   这可是县尉大人昨日刚定下的新规,县尉大人正等着杀鸡儆猴呢,他主动撞上去,若县尉大人动怒,那他的民壮之位说不定就要丢了!   他才不会为了秦书礼丢了这么好的前途。   再者,他和秦书礼断亲了,秦书礼和他没关系!   秦书达沉下脸,将这些个缘由讲完,然后就进了县衙,再不理会秦小存,他还得训练呢,别耽误他上进!   严祥很理解秦书达。   民壮之位大过天啊。   再者,这事的根源,怕是在安哥儿身上。   就算县尉大人要杀鸡儆猴,可若谷栋求情,那肯定能换只鸡,但谷栋都不开口,秦书达也没道理跑去见县尉大人啊。   不过,这种话他也就是在心里猜一猜,没有证据的事,只能过过他的脑,半个字都不能从嘴巴里漏出去。   目送秦书达进了县衙,一扭头,见秦小存哭丧着脸,他顿觉厌烦。   大过年的还要处理这种破事,烦死了!   接下来几日,对秦小存朱二红而言,当真是痛不欲生,肝肠寸断,一百两,那可是一百两啊!   他们想趁着晚上时去找秦书达,但赵囡得了严祥的交代,这夫妻俩一来,她便赶紧去严家请严祥,由严祥出面挡住这夫妇二人。   严祥这个村长在村中很有地位,秦小存朱二红当着他的面不敢撒泼。   可实在是不愿意交出去这笔银子,这夫妇俩竟又来找秦劲,想让秦劲去找郭员外。   秦劲肯定不能答应。   她求上门来,秦劲倒也没敷衍她,只是卖惨:   他去郭家给郭员外赔罪,但郭员外不满意他送的礼品,还说要让他的摊子摆不下去。   这种情形下,他哪里敢去郭家。   当然,这话有真有假。   叶妙做的卤味,味道自是没的说,但太辣了,郭员外上了年纪,受不得这种辣。   因此郭员外吹胡子瞪眼,骂他是故意的。   他当然不是故意的,他已经提前讲明了卤味很辣,是这老大爷逞强,说什么无辣不欢,这真怪不得他啊。   当时恰好郭员外的小儿子郭言在家,郭言很喜欢那些卤味,得知他家没空出售此等美食,还一脸遗憾。   不过,这些细节就没必要给朱二红讲了。   为防止朱二红纠缠不休,他便问起了岳珍,这都腊月二十七了,岳珍还没从娘家回来吗?   这么大的事儿,得知会岳珍一声啊。   提到岳珍,朱二红更气了。   岳珍的爹是位秀才,昨个儿秦小存便去了岳家,想问问岳老秀才有没有人脉能把秦书礼捞出来,岳珍回娘家是为了躲清闲,谁知道秦书礼竟然捅出了这么大一个篓子,她气得嚷嚷着要和离。   秦小存不仅没能搭上人脉,还被岳珍气的昨晚连觉都睡不着!   秦劲没想到岳珍竟然闹和离,惊讶之后便是出言劝朱二红,还是赶紧将秦书礼救出来吧,再耽搁下去,媳妇都要跑了!   虽然没了账房一职,可秦书礼是读书人,县城那么大,总能再寻个体面的职位的。   再不济,也能在村里开个小私塾,只要束脩低一些,肯定有人家愿意将孩子送过去。   朱二红听完秦劲的分析,犹犹豫豫的走了。   这话有理。   她家书礼,路子总是比乡下的泥腿子多。   可那是一百两啊……   哭瞎了。   于是秦小存又去了岳家,和离这种闹脾气的话还是不要讲了,他家书礼又不是死了,只要活着,肯定还能再翻身的!   岳珍也没下定决心要和离,她这么大年纪了,再嫁的话,很难找到比秦书礼更好的。   于是,她求她爹想办法,看能不能少交些银两。   岳老秀才长居乡下,哪里有什么人脉,秦书礼的账房之职,是秦书礼自己的夫子给他寻的,求岳老秀才,还不如求秦书礼的夫子。   但秦书礼的夫子已经得知了他的畜生行径,郭员外解雇秦书礼的当日就派人告知了他。   他根本不见秦小存、岳珍,他让门房将这两人撵走,只当没教过秦书礼这个学生。   这下子,秦小存、朱二红、岳珍彻底绝望了。   可总不能真的让秦书礼在大牢里呆一辈子。   年三十这日,秦小存、岳珍一大早就去县衙交了罚款,两人将秦书礼从大牢里捞了出来。 第52章 过年。县城偶遇   年三十这日,秦劲照常出摊。   但今日只有他一个人,安哥儿将小推车送到城门口后,便和秦兵一道回了家。   今个儿家里要蒸馒头、包子,要炸酥肉、丸子,只靠着叶妙、赵丰根本忙不过来,安哥儿得回家帮忙。   前几日他们净忙着做生意了,没来得及做这些。   相比较前几日,今日大集上的人少了许多,因为家家户户的年货基本上都置备齐全了。   这里可不跟他上辈子似的打工人年三十才放假,对农人而言,冬日是一整年里最清闲的日子,因此,村人早早就把年货买回了家。   不过,大集位于县城门口,农忙时都不会冷清,眼下过年,那更不会冷清。   而且过年嘛,这个时候不吃吃喝喝什么时候吃吃喝喝?   因此,当严祥赶着牛车载着秦小存、岳珍、秦书礼来到县城门口时,他今日所带的几样吃食已经卖掉一大半了。   秦书礼用被子将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半截腿。   其实今日不算冷,风也轻微,不知秦书礼为何裹成这样。   岳珍眼眶红红的,显然是哭过。   秦小存一张老脸黑的堪比煤球,见他望过来,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扭过身去。   他眨了眨眼,一脸无辜。   瞪他干啥?   心情这么糟糕,难道秦书礼在大牢里挨打了?   这时,严祥也瞧见他了,严祥只是朝他点点头,并未下车。   等牛车走远,他收回视线,正待继续吆喝,一扭头,见包子摊的刘老板走了过来,他便笑了起来:“刘哥,咋不在你包子摊前守着?”   “嗐,这会儿没什么生意了。”   刘老板摆摆手,今日他的生意颇为冷清。   倒不是因为今日大集上人少,而是过年时家家户户都会蒸包子,这种情况下,来城门口赶集的人,谁还会买他的包子?   其他吃食摊子的生意多多少少都受了影响,也就秦劲的吃食热度不减,羡慕!   “来来来,给我来五十……咦,快卖完了啊。”刘老板来到摊子前,正要打开手中攥着的布袋子,余光瞥见装着蛋卷的背篓已经见底了,他啧啧两声,改了口:“全给我包起来吧。”   大过年的,他家也吃个新鲜。   “好,还剩下三十七根。”秦劲用筷子将小蛋卷装入他的布袋子里:“给三十五文就好。”   刘老板付了钱,问:“明个儿摆摊不?明个儿人多,你摆摊的话,生意一定好。”   “明天就不摆了,自打进了腊月就没歇过,过年这几天我得好好歇歇。”秦劲道。   刘老板闻言咂舌,叹气。   他是想摆摆不了,按照往年的惯例,明个儿的包子更不好卖!   正想和秦劲多唠几句,眼睛随意一扫,见谷栋从城门口的方向走了过来,他攥紧了手中的布袋子,丢下一句年后见,便匆匆走了。   虽然知道谷栋与秦劲还算熟,应不会找他的事儿,可他身为普通小百姓,天然畏惧县衙的官爷!   谷栋很快就来到了摊子前,他今日一身藏青色长棉袍,外面套了个及膝长的兔皮大氅,周身的气场比往日柔和了许多。   他手里还拎了个背篓。   此时秦劲左边没人摆摊,他便直接问了:“安哥儿怎不在?”   “他回家帮着炸酥肉去了。”秦劲道。   看谷栋惊讶,他解释了一句:“昨晚书达哥回家时说你这两日忙,怕是明日才能清闲下来。”   所以安哥儿就没守着摊子,早早回家去了。   谷栋闻言皱眉。   秦书达瞎传的什么话。   昨日有人在醉仙居闹事,其中一人是从府城而来的富商之子,醉酒失手将本县的一个公子哥开了瓢,事后那个富商之子溜之大吉,公子哥的小厮就跑去县衙报案。   那富商之子没什么背景,又畏罪潜逃,他最喜欢这种案子了。   难度不高,又能按规收取不少罚银。   于是他就带上人手去追了。   事情比他预想中的还要顺利,他昨晚就将人抓回来了,赶在城门关闭前进了城。   抓到这么一个大鱼,他今日一大早便向县尉大人告了假。   正经官员明日才可放假,他身为捕头,自然也不能放假。想提前回家过年,得向上峰请假。   回了家,邓氏正在剁饺子馅,云哥儿则是站在案板前看邓氏剁馅,他接过刀,刷刷刷的将肉馅剁好,然后就以想吃凉粉了为由离了家。   邓氏听他说要买凉粉,便想让他带上云哥儿,自打谷南回村,云哥儿就没机会来大集上玩了。谷家距离城门不算近,而且邓氏腿脚不好,他便不让她带云哥儿过去。   云哥儿已好几日没见着安哥儿了。   但他装没听见邓氏的话,一溜烟跑了。   他还要去银楼给安哥儿买新年礼品呢,哪能带着云哥儿。   他一路大步流星,唯恐慢了秦劲、安哥儿就收摊回家了,紧赶慢赶,结果安哥儿竟不在!   这个秦书达!   怪不得今早秦书达瞧见他时一脸惊讶,感情是觉得他今晚才能回来。   对他的能力有误解啊。   看来以后得和秦书达好好比划一番。   但今日,铁定见不着安哥儿了。   “嗯……那你问问他,看年后媒婆何日登门比较合适。”   看秦劲点头,他又加了一句:“越早越好。”   秦劲忍笑,又点了点头。   “那……你这些东西,我收个尾,给我包起来吧。”谷栋扫了眼小推车,见上面只剩下了几斤凉粉,一点锅巴,还有少量千张,便这般开了口。   他是以买凉粉为由来了城门口,不能空着手回去。   这些东西不值几个钱,秦劲要送予他,他摇头,让秦劲算清楚了银钱,等秦劲报出具体的数目,他弯腰将铜板放入秦劲用来装钱的背篓。   借此机会,他将揣在怀里的木盒子一并放到了背篓中。   而后他拎上背篓进城,秦劲则是收摊回家。   回村之后,秦劲一进自家院子就闻到了浓郁的香味,家中三口铁锅同时开工。   门口的那个棚子里,赵丰在蒸包子。   灶房里,叶妙在炸鸡块。   卧房旁边的那个棚子里,安哥儿一边烧火蒸着馒头,一边拎着菜刀咣咣咣的剁饺子馅儿。   他今日回来的早,午饭尚未做好,但叶妙不打算做午饭了,有什么吃什么。   包子馒头还得再蒸上几锅,且各种炸物得炸到下午去,家里没多余的铁锅了。   正好,叶妙的话音刚落,那边赵丰便喊他,说包子蒸好了让他吃包子,这一锅是马齿苋猪肉馅的,猪肉只用了瘦肉,拌馅时也没怎么放油,吃起来不会油腻。   秦劲便洗了手,拿上小筐子装了几个包子,给安哥儿送去两个,而后他端着包子进了灶房。   掰开一个包子,香味扑面而来,只看馅儿的色泽,瞧着像是梅干菜。   叶妙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拿着笊篱,他便将其中一半送到了叶妙嘴边。   他自己也张口咬了一下,嗯……不只是外形像梅干菜,口味也有些类似,但又保留了马齿苋本身的滋味,更重要的是,的确不油腻!   “好吃。”他忍不住又咬了一口。   刚出锅的热包子,颜色微黄,内里暄软,外皮劲道,馅料的汁水渗入了包子皮里,香得他有些停不下来。   叶妙也很喜欢,就着秦劲的手,一口接着一口将半个包子全吃完了。   而后他指着灶台上的陶盆道:“劲哥,肉丸子出锅久了,凉了。你吃炸鸡块。”   秦劲便用筷子夹了几块放入碗中,碰到肉多的部位,就递到小夫郎嘴边,让小夫郎吃。   叶妙心里甜滋滋,嘴上却是道:“劲哥,你先吃。我待会炸完了再吃。”   “咱一起吃。怎么,不想让我吃你啃剩下的?”秦劲逗他。   小夫郎闻言立马摇头:“你不嫌弃就成。”   而且,好黏糊啊。   黏糊的哪怕此刻灶房里只有他们二人,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我嫌弃什么,天天亲来亲去的。”秦劲随口道。   这话一出,小夫郎立马眉开眼笑,但很快又收了笑,自打进了腊月,他和他劲哥的亲亲就少了!   他忍不住道:“劲哥,咱明日能赖床吗?”   他不想一大早就起床去拜年……   “行,我待会儿去和爹娘打个招呼。”   小事,身为当代年轻人,大年初一赖床可太正常了。   秦老头和王秀芹都开明,不怎么干涉他这个小家,他这个要求,秦老头王秀芹肯定同意。   叶妙没想到他连这个提议都能应下,先是一愣,随后小脸就笑得灿烂。   恰好这时秦劲碗里的鸡块吃完了,秦劲便放下碗筷,不顾他的怔愣,大手捧住他的脸蛋,在他唇上重重亲了一下。   声音有些响亮,吓了小夫郎一跳。   抿了下唇,他纠结道:“油乎乎的。”   还掺杂着刚才的包子味。   秦劲闻言笑了,正是油乎乎的,所以瞧着软软的,引得他忍不住亲了下去。   他没接这话,而是将谷栋的话告诉给小夫郎,末了道:“我去找安哥儿。”   “去吧。”叶妙点头。   谷捕头如此急切,不像是对安哥儿只有一点点真心啊。   安哥儿瞧见秦劲手里的木盒子,立马就将手中的菜刀放下了,听完秦劲的话,他抿了抿唇,伸手接过了木盒子。   打开,入目的是一对银镯子。   银镯子上带着繁复精美的纹样,他也瞧不出是什么,但一看便知做工不俗。   而且镯子很粗,他拿起来掂了掂,沉甸甸的,虽不知具体多重,但只看外形,最起码也得花上十几两银子。   他心里有些高兴。   看来那人将他的话放在了心上,觉得他配得上这种首饰。   可这么粗的镯子,若真戴上了,肯定会影响干活,万一磕了碰了,心疼的还是他……   而且,这对镯子只看重量,离十两差的远,这是白花钱啊。   还不如再送他银锭。   但这是那人的心意。   他将银镯子放回木盒,轻声道:“正月不娶,二月吧。”   正月不宜娶亲,最早也得是二月了。   “好,下次见着他,我转告他。或者,让书达哥传话。”   这里的习俗是正不娶,腊不定,人们认为正月娶亲会犯太岁,因此,秦劲对安哥儿的话并不意外。   谷捕头只能再忍一个月了。   下午几个人一起包饺子,天冷,饺子放久一些也不会坏,因此饺子馅准备了满满一陶盆。   另外叶妙还做了几道菜。   天色还未擦黑,一些心急的人家就放起了鞭炮,吃起了饺子。   东阳县这边,大户人家除了饺子,还会准备年夜饭,村子里的农户没那么讲究,一顿白面肉饺子,这已是不错的食物了。   秦劲家的饺子煮好之后,也放起了鞭炮,噼里啪啦的响声刚过,秦方秦圆两个小子便跑来了,他们忙着搜寻刚才哑火的小鞭炮。   秦劲招呼他们俩进灶房吃饭,他们俩摆摆手,很快就跑了。   这个年油水足,他们刚吃过饺子和大肉,肚子里实在塞不下了。   等秦劲几人吃了年夜饭,两个小子又来了。   他们刚才去朱二红家了!   “二奶奶家大门关着,我俩趴在门上听了听,秦书礼在骂人,说秦克己想吃肉就自己挣钱去,别去找他要。”   “书礼婶子心疼秦克己,就和他吵起来了。”   秦方一脸高兴。   之前秦思学秦克己这俩小子瞧见他,鼻孔恨不能仰到天上去,现在仰不起来了吧。   哼。   秦劲闻言,拍拍他的脑袋:“再探、再报。”   这种事他也爱听。   夜色浓了之后,村子里安静下来。   秦劲、叶妙两人也没守岁,他们早早上了炕,这些天实在是太累了,此刻他们只想躺着。   被窝里暖呼呼,两人本想躺到凌晨起来放鞭炮的,结果也不知是谁先睡着了,等秦劲再醒来时,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了。   炕已经凉了,但油灯依旧尽职尽责的燃着,为桌边撑起一圈朦胧黄光。   小夫郎趴在他怀里睡得香甜,没有醒来的迹象。   远处传来了鞭炮声,一些勤快的人家已经做好早饭了。   他不由苦笑。   他原打算抱着小夫郎说会话,等气氛上来了,就顺理成章的和小夫郎酱酱酿酿一番,可谁知昨晚他们抱在一起,只说了几句话就睡了。   不但错过了凌晨的放鞭炮,这会儿的鞭炮声也没把小夫郎惊醒。   果然累狠了。   休息。   这几日一定要好好休息!   等小夫郎醒来,天色已经大亮,外面的赵丰和安哥儿早就吃了早饭拜了年,而且,刚才赵囡来喊安哥儿去县城玩。   秦书达昨日结束了长达半个月的训练,今日正式开始巡街。   他没空闲逛。   赵囡想去县城玩,便来喊安哥儿。   安哥儿已经出门了。   反正已经起晚了,叶妙就心安理得的继续赖床,但肚子饿的厉害,躺了没一会儿,他磨磨蹭蹭的和秦劲一道起床。   早饭温在锅里,填饱了肚子,他和秦劲去老院拜年。   给秦方秦圆思哥儿以及秦康等几个孩子都发了压岁钱后,他便又和秦劲回了家。   进了屋门他就往炕上躺,昨晚睡太久,他肩膀都酸了。   趴在炕上,他让秦劲给他按按,按完了,他又让秦劲趴下,他好给秦劲按按,俩人你摸我一下我捏你一下玩的脸红红时,赵丰在屋外问午饭吃什么。   他便收了笑,穿鞋下了炕,出门见赵丰站在灶房门口,他问道:“阿爹,安哥儿还没回来吗?”   “没。他应该在县城吃饭吧。走时我给了他一串钱。”赵丰道。   隔壁荒院不好放贵重物品,但担心赵丰有急用钱的时候,叶妙就在灶房留了些铜板。   今日正好用上。   “他带着钱就行。”叶妙放了心,那么大的人了,总不会饿着他自己。   安哥儿是下午回来的。   回来时脸色红润,双眼有神,瞧着心情极好。   他手里还拎着一个油纸包,里面装的是醉仙居的点心。   “哎呀,你们去醉仙居吃饭啦?”   叶妙有些惊讶。   醉仙居可是东阳县最有名的酒楼,里面的饭菜酒水可贵了。   “是,二哥散衙之后,领着我们去了醉仙居,他说难得过年,要奢侈一把。”   安哥儿点头。   但他说完便移开了视线,嘴角也微微上扬。   叶妙立马咦了一声,随后嘿嘿笑了起来,他一把挽上安哥儿的手臂,拉着安哥儿进了屋子,待在炕边坐下,他低声问:“见着谷捕头了?”   “……嗯。”   迟疑两秒,安哥儿轻轻点头。   “哇,很巧嘛。”叶妙忍不住朝着他挤挤眼:“很有缘哦。”   “……”   不是。   这是人为的缘分。   上午他和赵囡带着俩侄子在街上闲逛时,他竟无意中和谷栋撞见了三次。   这频率可太高了。   而且,谷栋也没带着云哥儿,就背着手,一副闲逛的样子。   谷大捕头哪里会孤身一人跑去逛街?   临近中午,他和赵囡带着俩孩子去了醉仙居门口,不一会儿,秦书达来了。   秦书达领着他们进了醉仙居。   但他们刚落座,谷栋也进了醉仙居。   谷栋就坐在他们旁边的那张桌子上!   而且,还做出偶遇的样子和秦书达打招呼。   赵囡听说那是秦书达的头儿,拘谨的厉害,还想让秦书达邀谷栋坐下一块用饭。   谷栋摆手拒了,而后在他身旁的桌子上落座。   谷栋叫了两个菜,一壶酒,慢吞吞的吃着喝着。   大过年的,这人难得休假,不留在家里陪伴邓氏和云哥儿,大中午的跑去醉仙居自斟自饮,这不是为了见他,还能是什么?   一顿饭,他如坐针毡。   食不知味。   身上的热度就没下去过。   谷栋吃好之后,就叫来小二结账,准备先走一步。结账时,又特意点了两份糕点,说什么大过年的,难得碰上,让他侄子尝尝鲜。   糕点送上来之后,秦书达让小二打包,打包好之后,立马就塞给他一包。   他又不是傻子,明白这是何意,就接了下来。   所以,今日的偶遇,哪里是缘分,这是谷栋为了见他,提前和秦书达商定好的。   那人为了见他,竟费了这么多心思……   他努力压住嘴角,将今日的经过简单复述了一下,叶妙口中哎呀哎呀的喊个不停,听到高兴处,又是拍他手臂又是拍他大腿的,搞的他愈发不好意思。   “安哥儿,谷捕头对你也忒上心了,要我说,干脆二月初一那日就让媒婆登门提亲,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完婚,就跟我和劲哥那样。”   挑最近的吉日!   安哥儿想了片刻,轻轻点头。   今日虽然未能与那人说上一句,甚至连眼神都只对上了一次,可他却觉得世上再没有比这更令他高兴的事。   即便将来谷栋真的辜负他,可今日,他是高兴的。   他永远会记着这一日。   所以,早些完婚吧。   晚上,秦书达散衙之后来了秦劲家,将安哥儿叫到院子里后,他一张口便承认今日的偶遇的确是谷栋安排的。   昨天谷栋已经告假回家,结果散衙时又出现在了衙门。   他听完谷栋的计划,只犹豫了两秒便答应了下来。   这种程度的接触,影响不了安哥儿的名声。   安哥儿见秦书达承认,心里头更甜:“那你告诉他,让他二月初一就登门提亲。”   “……这么快?”秦书达一愣。   “二哥,我已十九了。”安哥儿轻声道。   那人也二十五了。   秦书达闻言,立马拍了下额头,这倒也是。   “好,我明日就告诉他。”   大年初二,谷栋一早就到了县衙。   从秦书达口里知道安哥儿的话,他喜的忍不住重重拍了秦书达两下。   “好,好好!他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要求?   安哥儿没什么要求。   他不求大院子,小小的院落已足够他居住。   若真要说有什么要求,那他希望能经常见着云哥儿,他担心云哥儿不喜欢他,到时候会哭闹。他想和云哥儿多待些时间,好让云哥儿熟悉他。   谷栋从秦书达口中得知安哥儿的要求,不由苦笑,这个问题,安哥儿是真的多虑了。   云哥儿很讨厌他这个爹爹,安哥儿将他“抢走”,根本不影响云哥儿什么,说不定云哥儿还会盼着安哥儿嫁过去呢。   年三十那日他说要买凉粉,但他当时要去买镯子,就装着没听到邓氏的话,没带着云哥儿一起去大集上,于是云哥儿又不理他了。   但云哥儿询问邓氏,什么时候带他去城门口玩。   这说明云哥儿是喜欢安哥儿的,云哥儿想见安哥儿。   心酸呐。   他这个亲爹,在云哥儿眼里,可能真的比不上安哥儿。   不过,他之前还担忧安哥儿会让他换大院子,目前居住的这个家,不仅院子小,他与云哥儿他娘也是在这里成的婚   他担心安哥儿介意。   结果安哥儿根本就不在意。   唉。   高兴不起来。 第53章 他害怕热烈后的冷落   大年初三。   油灯如豆,照出一片昏黄,叶妙坐在窗下,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几个银锭和一堆铜钱,他正在清点自家的存银。   从前每日他都会数一遍自家的银钱,腊月后太过忙碌,且每日入账的银钱多,他就停了这个小习惯。   如今得了闲,他便打算清点一番。   自家推出小蛋卷后,豌豆糕停了,甜甜圈也不卖了,锅巴也只供给牛掌柜,自家摊子不零售了。   因为小蛋卷太受欢迎了。   而且其做法简单,不用揉不用擀不用放凉等待凝固,只要在面粉里加鸡蛋、糖、油、芝麻,搅拌均匀便可动手做了。   薄薄的一张饼,摊熟之后一卷,便是一个酥脆的小蛋卷。   省时省力。   每日凌晨,简单洗漱之后,他和安哥儿各自守着一个铁锅做蛋卷,炸锅巴的活计交给了他阿爹。   千张则是由秦劲负责。   他家做的蛋卷小,一个铁锅里能同时摊十张,一口气做两个时辰,他和安哥儿能做出八百个蛋卷。   一文钱一个,减掉成本,只靠着蛋卷,他们一日便能挣四百文。   就是很累。   特别累。   为了保证每一个蛋卷都酥脆,将面糊倒入锅中之后,要覆上一张油纸,再在油纸上盖上一个湿布巾,然后手掌放在湿布巾上去碾压面糊,好将面糊尽可能的压薄。   等锅底的蛋饼成型之后,便放到锅壁上,再往锅底舀入一小勺面糊,继续刚才的动作。   这个动作看似简单,但一口气做两个时辰,做完后,他当真累的站都站不住。   累归累,但小蛋卷卖的太好了,因此,他决定以后全力做蛋卷,豌豆糕、甜甜圈无限期的停售。   他要将这道小点心当做自家的招牌,秦劲舍不得他受累,便打算去铁匠铺打两个专门用来做蛋卷的平底铁锅,好让他省些力气。   铁锅这东西老贵了,还一口气打两个,最起码得二百文。   挣的多,花的也多哇。   这个年要不是自家养了鸡,秦兵杀了猪,那么光是买肉钱二两银子都打不住。   他家太能吃肉了!   今年他们要盖大房子,因此这账得理清楚了,每日的花销,最好能拿纸笔记下来,这样心里才清楚。   但可惜的是,他不识字,他劲哥也只认识几个,他们俩距离拿纸笔记账还很远……   秦书礼从大牢里出来后,自觉丢了人,最近几日闭门不出,秦方几个小子天天去朱二红家趴在大门上看热闹。   这种情形下,秦书礼绝不会再教秦家孩子识字了。   如今秦方几个,还有他劲哥,每日都拿着秦书礼的字帖死记硬背。   可光认识姓氏有何用?   他劲哥说的对,那秦书礼一开始就暗怀鬼胎,不教《三字经》《千字文》,反而教了《百家姓》,只认识几个姓氏根本无用啊。   也听不到一点释义!   正在心里嘀咕着秦书礼,这时,院子里传来了秦劲的脚步声。   秦劲去张齐家了,询问张齐家明日做豆腐不。   他家明日就要继续卖蛋卷了。   这几日不仅县城里的人多,大集上的人也多,一日不出摊,那就亏几百文哇。   而且,刚才饭前秦书达过来询问他家何时再出摊。   秦书达特意说了,这是代谷栋问的。   所以,他决定明日就出摊。   可惜的是,张齐明日要走亲戚,没法做豆腐。   他将院门锁上,正要进灶房洗漱,这时堂屋门响了,扭头望去,见是叶妙出来了,他便问:“数清楚了吗?”   “数清楚了,咱家目前共有四个五两的银锭,十五贯铜板,另外还有零碎的七百多文。”叶妙说着跟着他进了灶房。   叶妙自个儿也没洗漱呢。   “不少。”秦劲道。   “蛋卷出现的太晚了,要是腊月初一就开始卖,那这会儿咱家的银子还能再多五两。”   叶妙伸出五根手指在秦劲眼前晃了晃。   之前卖甜甜圈、卤味这些,虽然也能挣钱,但做法麻烦,售卖速度也远比不上蛋卷。   这话听得秦劲一脸感慨。   小夫郎也太能干了。   比他这个大男人还能卷。   他道:“半年内攒下这么多银两,已经很不错了,咱们再攒上两个月,等天气暖和了,就盖大院子。”   “嗯!”叶妙重重点头。   再辛苦两个月,他们就能换大房子,到时候将阿爹接过来住一起,那这日子也太好了。   初到五里沟时,他可从没想过能过上此等好日子。   瞧着秦劲高大的背影,他笑靥如花,伸出手一把抱住了秦劲的腰,也不顾秦劲右手里抓着木瓢要去舀热水,使劲在秦劲怀里扭啊扭的。   秦劲只得用左手将人圈紧,就这么将人搂着洗了脚,等两人都刷了牙,他弯腰一把将人扛起,在小夫郎的惊呼与笑声里进了卧房,随后将人轻轻放到了炕上。   被他这么一逗,小夫郎双颊已经变得红扑扑,索性就躺在被子上,眸子笑盈盈的望着他。   土屋,大炕,光昏黄,人漂亮。   望着小夫郎亮晶晶的眸子,秦劲喉结不自主的滚了一下,此时若还能把持住,那当真是身体有毛病了,他压了上去,捧住了小夫郎的脸蛋。   双目对上,两人脸上的笑意都扩大不少,而后不约而同的张开了嘴巴。   唇舌缠在了一处,小夫郎满足的用双臂环住了秦劲的脖子,身子在秦劲怀中轻轻扭着蹭着。   衣物很快褪去,两人钻进暖呼呼的被窝,整个过程里,双唇一刻都舍不得分开。   没了衣物的束缚,两人吻的更深,贴的更近。   像是要将上个月的份额补回来一般,谁都舍不得放开对方的唇。   这一次,虽然秦劲一直慢慢的,但小夫郎却是没了从前的心急,双臂要么环着他肩膀,要么搂着他脖颈,一会儿亲他的唇,一会儿咬他的耳,总之始终紧紧的贴着他。   他便也尽量将人揽在怀里,没换太多花样。   这一场结束,两人都满足的很,先是抱一起又亲了会儿,随后秦劲有些不舍的下炕去打水。   铁锅里的水已经有些凉了,但正好散去身子上的热,小夫郎懒懒的趴在炕上,任由秦劲将他翻来覆去。   他本就白的耀眼,又是这幅姿态,不过,他们夫夫凌晨就得起床做蛋卷了,再来一次,那今晚别睡了。   于是待秦劲上了炕,便只将人搂在怀里狠狠揉搓了几下,而后不顾小夫郎的撩拨,起身吹熄了油灯。   叶妙其实也累了,但刚才的滋味太妙,他便本着能撩就撩,撩不动就睡的想法在秦劲怀里扭来扭去。现在看秦劲意志坚决,便也老老实实睡觉。   他劲哥好厉害哦~   嘿嘿。   大年初四。   没了豆腐脑,今日便只卖蛋卷。   家里三口铁锅同时开工,天亮时,他们一共做了一千一百多根,这么多蛋卷,由两个小推车装着,秦劲、安哥儿去了大集上。   一同去的还有叶妙。   前三天只待在家里休息了,连村子都没出,如今这年已经过了一半,他自是要跟着去大集上玩一玩。   至于秦兵几个,依旧在全力做淀粉。   新年一过,红薯是真没多少了,昨日他们去了宋来娣娘家的村子,在那边买了好几板车红薯。   最近他们不打算卖凉粉了,尽全力做淀粉。   大集上人来人往,堪比年前那几日。   秦劲三人照旧在离城门最远的地方选了个平坦的地儿,刚把小推车放好,便听远处传来了谷南的喊声:“秦劲!”   这声音是从城门方向传来的,秦劲扭头看去,见谷南推着云哥儿过来,他便也笑了,对着谷南招了招手。   待谷南来到摊子前,云哥儿不等谷南解开他身上的安全绳,就朝安哥儿笑得甜甜,还朝安哥儿伸出了小手。   安哥儿有些受宠若惊,此前云哥儿可从未让他抱过。   等谷南将安全绳解开,他赶紧伸手将云哥儿抱了起来。   其他人家的孩子到了六岁,家长很少会抱他们了,但云哥儿不一样,他因为长期没有稳定居所,很是缺乏安全感,谷南和邓氏便纵着他,经常抱着他。他自个儿也很喜欢待在谷南或邓氏的怀里。   但也仅限于这两人。   谷栋要抱他,十次里他能拒五次。   谷栋都如此,外人更不得他喜欢。   可现在他竟然要让安哥儿抱他,安哥儿受宠若惊,谷南则是喜的合不拢嘴。   “云哥儿,喜欢安叔叔吗?”谷南接过秦劲递过来的蛋卷,送到云哥儿嘴边问道。   云哥儿没说话,小脸盯着安哥儿看了几秒,随后点点小脑袋。   谷南这下子更高兴了,恨不能直接问出那句让安叔叔做你阿爹好不好。   他轻咳一声,将蛋卷塞到云哥儿手里,笑着道:“吃吧,我去和你秦劲叔说两句话。”   云哥儿嗯了一声,咬了口蛋卷,而后将啃了一口的蛋卷递到了安哥儿嘴边。   安哥儿这下子更惊了,忙摇头道:“你吃,吃完还有呢,我在家已经吃过了。”   云哥儿闻言,便又将蛋卷送到了嘴边。   他一边嚼,一边望着安哥儿,大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看得出心情不错。   安哥儿忍不住捏捏他脸蛋,问道:“早上吃的什么?有没有新玩具?”   “吃了肉。”云哥儿立马道。   吃的是他大伯从王家带来的扣碗肉,香喷喷的,可好吃了。   “爹爹给我买了三个小兔子。”不等安哥儿回答,又问:“你去不去我家看小兔子?”   “……”   安哥儿不知作何回答。   旁边,谷南就竖着耳朵听他说话呢,听见他这么问,便替安哥儿解了围:“你安叔叔忙,等以后你安叔叔不摆摊了,就去看你的小兔子,好不好?”   云哥儿闻言撅起了小嘴巴。   不好。   他想安叔叔待会儿就去。   但看了眼小推车上的蛋卷,他不情不愿的点点小脑袋。   他安叔叔的确好忙。   谷南松了口气。   安哥儿也松了口气。   叶妙瞧着这一幕,倒是很为安哥儿高兴,谷栋同意,云哥儿也同意,这门亲事多圆满呐。   让安哥儿陪着云哥儿玩,他站在秦劲跟前,见秦劲开始吆喝,他也跟着喊了几句。   但他嗓子细,只吆喝了几声就有些哑了。   秦劲让他抓些铜板去逛大集,正巧,他瞥见不远处有人在卖风筝,他就走了过去。   他不买,就是过去看看。   风筝有三个样式:燕子、喜鹊、蝙蝠,做工有些粗糙,但胜在便宜,一个才二十文。   想了想,他还是回了摊子前。   罢了,即便买了,他和他劲哥也没空闲时间去放。   摊子前的生意很好,小蛋卷已经有了些许名气,还便宜,大过年的,不仅大人手松,孩子手里也有压岁钱,凡是试吃过的,大部分人都掏钱买了。   正忙碌着,谷栋来了。   谷栋觉得,他既让秦书达打了招呼,那今日安哥儿八成会来摆摊。   于是,他今日出门时给谷南打了声招呼,让谷南带着云哥儿去大集上玩。   他自己以巡街为由,也往这边来。   出了城门,远远瞧见安哥儿竟抱着云哥儿,他暗喜不已。   余光瞥见旁边的风筝摊子,他上前去,买了个燕子风筝。   有风筝在,以后云哥儿就有理由经常来找安哥儿玩了。   看在小兔子的份上,云哥儿瞧见谷栋,主动喊了一声爹爹,等谷栋将手里的风筝给他,他终于有了笑脸。   示意安哥儿将他放下,他抓着安哥儿的手指,又喊上谷南,他想要去放风筝!   谷栋很欣慰。   随后心满意足、依依不舍的走了。   很快到了中午,大集上的人少了些,蛋卷也卖得七七八八,谷南带着云哥儿回家,秦劲索性将余下的蛋卷装入一个布袋,然后去了糖铺。   牛掌柜一家子正在吃午饭。   这种开在城里的铺子,即便过年也甚少有人家关门,反正铺子便是家,过年正是生意好的时候。   见秦劲过来,牛掌柜挺惊喜。   一看秦劲还带了蛋卷,那就更高兴了。   秦劲将蛋卷卖给牛掌柜,又买了些蔗糖,随后便带着叶妙、安哥儿出城。   路过风筝摊子时,他不顾叶妙的劝阻,也买了个燕子风筝。   买都买了,叶妙一脸高兴的接了。   走上通往五里沟的小道,他迫不及待的就和安哥儿放了起来,两人从前过的都苦,都是第一次得这样的玩具,一路上欢喜极了,直到进村才收起来。   下午。   秦劲、赵丰去王小桂家买麦子。   他家的那点麦子早吃完了,这几个月来,所吃的麦子全是从村人手里买的。   最近开始做蛋卷,对面粉的需求大增,现在家中只余下一百多斤麦子,他此次便打算多买些。   今日一千多根蛋卷,只在大集上卖,卖了两个多时辰,竟只剩下一百多根。   这生意可太好了。   豌豆糕、甜甜圈真的要长期停售了。   回了家,只见何虎坐上了牛车,正准备走呢。   何虎是来拜年的,顺便来送儿童推车的分红,按照当时的协议,每卖出一辆儿童推车,秦劲可得十文钱。   这些时日,陆陆续续卖出了三十多辆儿童推车。   还有五十多辆双桶小推车。   双桶小推车也按照一辆十文算,因此,此次秦劲能拿到将近九百文的分红。   他来的不巧,当时秦劲刚推着板车出了家门,叶妙要去喊秦劲回来,他摇头不让,也不是什么大事,下次碰着了再唠。   不过,现在秦劲回来了,他就多坐了一会儿,天色擦黑才带着叶妙现做的小蛋卷离开。   白得了九百文,叶妙拎着那串钱瞧了又瞧,然后才心满意足的放钱箱子里。   何家人厚道。   大年初五到十五,秦劲每日都会与安哥儿一起出摊。   这期间大集上的人流由爆满到正常再转为爆满。   最近没有下雪,地里的麦子缺水了,一些勤快的人家,初六那日就拎上扁担水桶去灌溉了。   于是大集上的人就少了。   但到了正月十五这日,人流陡增。   因为今日是上元节。   这可是个热闹的节日,这一日东阳县不关城门,县城或附近村子里的人家可在晚上时进城看花灯。   而且,白日里也有人舞龙狮,耍杂耍,热闹程度一点儿不输给过年。   这个节日算作是古代的情人节,所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因此,秦劲提前吃了晚饭,而后带着叶妙、安哥儿去了县城。   县城里游人如织,摩肩接踵,街道两边的店铺都挂着各式灯笼,一些专门卖灯笼的店铺还搞了猜灯谜的活动,若是猜对了,可免费得灯笼。   身为文盲,秦劲叶妙安哥儿自是猜不出来,不过,他们有钱!   凡是看中的灯笼,他们舍得花钱买!   随意进了家灯笼铺子,叶妙看中了一盏竹编灯笼。   灯笼很朴素,是拿原色竹子做成了笼子形状,很精巧,一个才十文钱。   他高高兴兴的买了。   安哥儿看了一圈,什么都未买,等叶妙结了账,他挽着叶妙的胳膊出了铺子。   一出门,他便瞧见谷栋身穿衙役服,手拿长刀,正一脸严肃的盯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今晚人多,还不关城门,因此巡街的衙役比过年时还多。   谷栋像是没瞧见他,只对着秦劲点了点头。   秦劲上前两步,道:“栋哥辛苦了,这么晚了还不能休息。”   “职责所在。你们玩时注意荷包。”谷栋道。   “已经逛了好一会儿,这就准备回了。”秦劲指了指叶妙手里提着的小灯笼。   谷栋闻言,便让他警醒些,路上注意安全。   秦劲应下,和叶妙、安哥儿朝城门走去。   谷栋握着长刀,依旧一脸严肃的巡街,但方向却是往城门而去。   等他出了城门,离开了大集的范围,走上通往五里沟的那条小道,果不其然,秦劲领着叶妙、安哥儿在等他。   来到秦劲跟前,他忍不住轻轻拍了拍秦劲的肩膀。   只差喊一句好兄弟了。   恩人呐,为他和安哥儿创造太多机会了,他与安哥儿成亲那日,秦劲必须坐主桌!   等秦劲领着叶妙走远一些,他立马就献宝似的对安哥儿道:“我刚买了两个八角宫灯,让我哥带回去了,两个都很漂亮,你一盏云哥儿一盏,等你嫁过来就看到了。”   “……你跟过来做什么?”他一脸兴冲冲,但安哥儿却是这般问道。   “生气啦?”谷栋有些莫名。   他将右手里的刀换到左手,右手下意识想去抓安哥儿的手。   但右手抬到一半,他改了方向,最终只是摸摸耳朵:“这不是想多瞧瞧你。”   “瞎灯黑火的,你能瞧见什么?”安哥儿反问。   能看得清轮廓啊。   今晚的月光很亮的!   别说,第一次见安哥儿时,他觉得安哥儿的骨架大,身形宽,没有普通小哥儿的娇软,像是男人。   可现在看久了,他看顺眼了,一整日下来,只要脑子得了闲,总是不由自主就去想安哥儿。   今晚偶遇上了,他就忍不住跟来了。   他随心而动,这还有错了?   还是不够喜欢他,若是喜欢,这会儿心里定然全是欢喜,哪里会给他冷脸。   但这话他只在心里想了想,面上放软了语气道:“你别生气,我这走了,行不行?”   “好。”   安哥儿应的毫不犹豫。   但话一出口,见这人一向挺得笔直的肩膀耷拉下来,他不免心软,就多加了一句:“你也小心些,得空了多歇歇。”   有了这话,谷栋哇凉的心终于回暖,忙点头:“我知道的。你走吧,等你和秦劲汇合了,我就走。”   秦劲和叶妙站在几十米外。   安哥儿应声,转身朝秦劲叶妙走去。   谷栋盯着他的身影,一直到他和秦劲叶妙消失在视线里,这才有些惆怅的皱眉。   好端端的,怎就生气了呢?   谷栋不理解。   叶妙也不理解,他能察觉到,安哥儿见了谷捕头后并不高兴。   让秦劲走在他俩后边,他挽着安哥儿的手臂,一边往前走一边小声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安哥儿沉默了片刻,才道:“我可能……在害怕。”   “害怕?怕什么?”叶妙不解。   之前安哥儿担心谷捕头表里不一,事实证明,谷捕头也就看着凶,与家人相处时其实挺和气的。   而且,这些时日以来,谷捕头对安哥儿很上心,安哥儿也多次表示愿意嫁想嫁。   那现在又怕什么呢?   “我怕他……新鲜感没了之后,会冷落我。我不知他想象里的我是什么样的,但我一定没他想象的那么好。”   他在惶恐。   他何德何能?   初时知道谷栋对他上心,他有的只是高兴。   可今晚,看谷栋真的跟了来,他却是惶恐了。   他这么一个小哥儿,谷栋怎对他痴迷成这样……   而且,他心里还有一丝羞恼。   其实上午摆摊时他们已经见过面了。   目前他和这人的每一次接触,不是他二哥盯着,就是秦劲盯着,这俩可都是大男人,但凡换成妙哥儿,他也不会生出羞恼之意。   天知道刚才秦劲说要站在原地等这人时,他有多震惊。   看这人真跟来了,他心中的羞恼立马压过了欢喜。   这人贴他贴的也太紧了! 第54章 成亲   回家之后,秦劲进了灶房,准备烧些热水洗漱。   点燃油灯,将麦秸塞到灶膛,又塞进去几根干柴,这时,叶妙进了灶房。   叶妙搬来一个板凳,与他挨着,见他已经将灶膛里的火点了起来,就挽住他的手臂靠在他身上。   “劲哥,安哥儿竟然还在害怕。”他道。   刚才他与安哥儿嘀咕了一路,他明白了安哥儿在惧怕什么,还是安哥儿心细,竟能想那么长远。   对比之下,他有些傻。   他从没想过,他劲哥会在某一日突然就不理他,冷了他。   他小声将安哥儿的惧怕讲给秦劲听,秦劲听完,拍拍他的手:“谷捕头应不是那样的人。”   也许,大概?   其实安哥儿恐慌是正常的,这样的渣男,他还真见过一个。   大学时,他对面宿舍有一男生,每年开学时都会追大一的小学妹,但将人追到手之后,一个月内必分手。   那男生的原话是:腻了,挖到底了,没新鲜感了。   大一的小学妹单纯,陷入爱河之后全身心的投入,可在他那个渣渣同学看来,那就是一眼见底,一个月就没新鲜感了。   安哥儿身份、见识均不如谷捕头,容貌也不被大部分人认可,安哥儿唯恐谷捕头是三分钟热度,这其实很正常。   在谷捕头跟前,安哥儿有些自卑。   世间大多数的女子、小哥儿总是会毫无防备的献出所有,可能珍惜这片真心的,又有几人?   所以,他觉得给谷捕头甩甩脸色也好。   省得谷捕头哪天也会没新鲜感了。   就要让谷捕头捉摸不透!   他支持安哥儿!   他握紧叶妙的手,将刚才所想坦诚相告:“你得空了和安哥儿讲讲这些。”   叶妙一张小脸皱成了包子,他心情沉重的点头。   是得如此。   在谷捕头跟前,要有所保留,不能让谷捕头一眼看透!   正月十六。   谷栋昨晚熬了个大夜,今日便休息。   他回家时都是四更天了,可他只在炕上躺了一个时辰就匆匆起了床。   昨日谷南王咏树带着俩孩子过来看花灯,在他家住了一晚,人多,做饭麻烦,他干脆去买了早饭回来。   买回来后,少不得被谷南念叨败家,家里也就邓氏、云哥儿的饭量小,可最便宜的素包子也得两文钱一个,一顿早饭下来,大几十文没了!   自家又不是没有包子,过年时蒸的包子还有一大筐呢!   谷栋端着碗豆腐脑呼呼喝着,将谷南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他挣的钱不用来吃吃喝喝,还能干嘛?   吃过早饭,王咏树谷南带着俩孩子回村,谷栋抱起云哥儿送他们,这一送就送到了城门口。   牛车远去,谷栋抱着云哥儿来了秦劲的摊子前。   谷南不在,谷栋不好直接将云哥儿交给安哥儿,他将云哥儿放到地上,云哥儿双脚一挨着地面,便迈着小步子走向安哥儿。   往日,谷南回家不带上他,他都会哭鼻子,可现在他竟没有对着牛车抹眼泪,而是小身子一扭,快步走到了安哥儿身边。   安哥儿蹲下,笑着捏捏他的脸蛋:“云哥儿真厉害,今天没有哭哦。”   云哥儿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的扭着小身子往他怀里钻,等钻进去了,就拿小手捂住脸,通过指缝悄悄看他。   见安叔叔还含笑盯着自己,云哥儿更不好意思了,小身子在安哥儿怀里转了一圈,背对着安哥儿。   片刻之后,他伸出小手指着摊子道:“安叔叔,我来帮你吆喝吧?”   小小年纪,他已经学会了转移话题。   “好呀!”安哥儿一副惊喜的模样,笑着道:“如果你帮着卖出了蛋卷,那我就给你发工钱,怎么样?”   云哥儿惊讶,转过了小脑袋。   工钱?   他大大的眼睛盛着满满的疑惑,但眼珠却是转了一圈,看着颇有几分机灵。   安哥儿被他可爱的样子萌到,又捏捏他的脸蛋:“是不是在盘算拿到工钱后要买什么?”   “嗯!”云哥儿重重点头。   “那云哥儿打算买什么?”安哥儿笑着问。   这时,谷栋也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他站在秦劲身边,距离安哥儿、云哥儿有一米远,但云哥儿说话的声音大,他完全能听到。   “给奶奶买肉!”云哥儿毫不犹豫的道。   奶奶做的肉不好吃,他要买好吃的肉回去和奶奶一起吃。   “真孝顺。”安哥儿立马夸道:“还有没有?”   “给大伯买个小马,牛车太大了,以后我们骑马回家。”   牛车太宽了,小马就很好,可以随意走在他家门前的巷子里。   “这个主意好,真聪明!”安哥儿又夸。   “还要给安叔叔买好吃的。”云哥儿立马道。   “咦?还有我的份呀?”安哥儿很惊喜。   “嗯!安叔叔经常给我吃好吃的。”   他也要给安叔叔买好吃的。   “好孩子,有这份心就够了。”安哥儿捧住他的小脸轻轻揉了揉,一颗心当真要化了。   想着那人,他就又问:“还有没有?”   “没有了。”云哥儿摇头。   “……”   谷栋难掩失望。   “没有工钱了呀,工钱太少了,不经花。”云哥儿认真道。   这下子,连秦劲都乐了,忍不住问他:“你还知道钱不经花?”   “致远哥经常问大伯要钱买吃的玩的,他经常说钱不经花。”云哥儿解释。   “那我今天多给你发些工钱,如何?”   “发多少?”云哥儿歪了下小脑袋,小脸蛋上全是好奇。   “十八文。”安哥儿抢先开口:“我一天只能挣十八文,全给你。”   云哥儿眨了眨眼睛。   其实他自个儿从没拿钱买过东西,但经常看谷南、邓氏买些吃的喝的,他对十八文这个数字是有概念的。   之前秦劲叔卖的豌豆糕,一块就要三文钱。   他安叔叔每日那么辛苦,只能挣十八文!   他小眉毛皱了起来:“安叔叔,我待会儿多帮你吆喝几声。”   “真乖。”安哥儿心中熨帖极了,太乖了。   谷栋此时也高兴了起来,心情由多云转晴。   虽然说他在云哥儿心里竟是连安哥儿都比不上,可没关系,安哥儿马上就是他夫郎了。   昨晚他翻着黄历看了许久,二月初八便是黄道吉日。   唉,离成亲还有二十多天,好遥远。   不过,安哥儿昨晚为何生气?   拍了下秦劲的肩膀,他示意秦劲借一步说话。   等离安哥儿有十米远,他一脸诚恳的问道:“兄弟,昨晚安哥儿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离二月只剩半个月了,届时他没了如今的自在,可能会有些抗拒。”秦劲没有将话点透。   “这样吗?”谷栋抬手摸了摸下巴,瞧向不远处的安哥儿。   也是。   这个色胆包天的乡下小哥儿,惦记的可是招年轻小伙儿!   如今虽被他的一片诚心打动,可到底不喜欢他,所以见他追的紧,于是心中厌烦?   ……   唉。   他心里苦哇。   本就嫌他老,他要是再不追得紧些,这个秦安又怎会选他?   “懂了。”他一脸沉重的开口:“谢了兄弟,成亲的时候,你一定要坐主桌。”   说罢,他示意秦劲回去摆摊。   他自个儿却是双臂环胸,一脸忧郁的盯着路边的麦田,眼珠子转来转去。   年轻小伙有年轻小伙的好,可他也有自己的长处。   他应发挥他自个儿的优势!   上元节后,新年彻底过去,天气热了起来,万物开始复苏。   秦兵秦文秦力三家买不来红薯了,无法做淀粉,他们终于歇了口气儿。   经过三个月的夜以继日,如今他们攒下了三千多斤淀粉。   一日耗费四十斤,能卖上三个月。   凉粉在半夜便能做好,做好之后由一人送去城门口,余下的人该干嘛干嘛。   地里的庄稼缺水了,需要浇灌。另外还得除草,野草钻出地面了。   一同钻出地面的还有野菜。   这日宋来娣从田地里回来,送来了一大背篓荠荠菜。   嫩嫩的新叶,瞧之便令人心生欢喜。   秦劲喜欢极了,凉拌荠菜,荠菜窝窝头,蒸荠菜,荠菜饺子,他在次日来了个荠菜四吃。   甭管哪种做法,都鲜极了。   当然,也可能是一个冬天没吃到绿叶蔬菜,馋的。   赵丰看他这么喜欢,下地浇麦子时,也特意背上背篓搜寻荠菜。   农活一来,做吃食的时间就少了,身为农家人,还是庄稼要紧,于是甭管是锅巴还是蛋卷,每日所做的数量都减少许多。   空出来的时间和体力,赵丰和安哥儿要留着下地。   安哥儿不再日日跟着秦劲出摊,他自己有三亩地,种的是麦子,虽说成亲后就得将这三亩地给卖了,但他决定卖给秦劲。   这么一来,田地里的麦子还是得精心照料。   其实,最近这段时日,秦劲每日只售卖蛋卷和千张,就两样吃食,他一人足矣。   根本不需要安哥儿去帮忙。   安哥儿也是农家人,把庄稼等同于他的小命,这种时期,不等秦劲开口,他就主动提出每日要下地干活,不再跟着出摊。   与那人日日相见又如何?   肯定是田地里的麦子更重要。   他忙着干活,苦的便是谷栋了。   这下子是真见不着面了,谷栋总不能跑去五里沟搞偶遇。   盼啊盼的,时间终于来到了二月。   二月初一,一大早媒婆便带了两盒点心来五里沟提亲。   其实,谷栋更想今日就下聘的,可为了安哥儿的名声着想,他只能依照此时的习俗,先遣了媒婆登门提亲,得了安哥儿的允许,再正式下聘。   若是提亲、下聘同时进行,那旁人要么觉得他和安哥儿早有苟且,要么会觉得他在仗势压人。   甭管是哪种,都不吉利,于是他今日只让媒婆登门提亲。   安哥儿自立一户,且与秦书达分了家,媒婆登门,便是与他本人谈。   那媒婆不知他和谷栋早就有了约定,一张巧嘴将谷栋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他先是一脸羞涩,随后做出又惊又喜的模样,等媒婆话音落,只思考了片刻,便脸颊红红的点了头。   其实,按照正常流程,安哥儿肯定要多思虑几日,还要多方打探男方的情况。   可谷栋等不及,二月初八就是好日子,他等不了了,必须二月初八成亲,他让秦书达给安哥儿带了话,甭管用什么理由,总之当日就要答应媒婆的提亲。   于是安哥儿这才表演了一番,认真扮演一个大龄恨嫁剩哥儿,一听有媒婆提亲,便喜得顾不上矜持,匆匆应了下来。   媒婆一脸笑容回了县城,寻得谷栋,商定明日送纳彩礼。   纳彩礼无需贵重,也不一定非得捉对大雁,娶亲万事都求一个好字,而活禽却是有随时死亡的风险,因此,纳彩礼都是看双方条件。   若是家境不好,那男方送个木梳,女方回个帕子,走走流程就行了。   若是家境好,则是可以带上活物甚至金银。   谷栋不准备招摇,二月初二,宜合婚订婚,谷栋、谷南与媒婆一起来秦家送纳彩礼:一对银镯子,一只羊。   谷栋脱下了衙役服,坐的是王家的牛车。而这时节村人忙着下地干活,因此从村口一路来到秦劲家,并没有引起太多村人的注意。   五里沟的大多数人,都不知安哥儿即将出嫁。   二月初三,合了八字,挑了二月初八作成亲的黄道吉日。   二月初四,谷栋一大早便来下聘了。   他带的聘礼于他自己的家底来说,不算多,白银五十两,金镯子一对,缎一匹,丝一匹,另有各色点心果品。   这些聘礼装满了牛车,亮亮堂堂的摆在牛车上,谁都能瞧见。   这下子终于引起村人的注意了。   一些没下地的老人、小孩,跟着牛车一路行至秦家老院,小孩子不懂事,但老人们却是开始震惊了。   秦家老院这边,连着三户人家,唯一适龄的只有秦安。   这一大牛车的聘礼,竟是给安哥儿的?   好家伙!   跟着牛车继续向前,果不其然,牛车越过秦劲家,在荒院门口停了下来。   隔着一米高的篱笆院墙,只见秦劲秦兵秦文秦力四兄弟都在,秦书达赵囡夫妇也在,甚至严祥严胜利黄春兰都在!   什么情况?   这亲事难不成是严祥保的媒?   男方是严家的亲戚?   秦劲抓着布袋子在散瓜子,大喜的日子,秦劲也没吝啬,见有十几个村人过来看热闹,便笑盈盈的拎着布袋走了过去。   站在最前方的是张齐的老娘,她手里还牵着张齐的小儿子,她一边伸手接过瓜子一边好奇问:“小劲,安哥儿的夫家是哪里的?做什么的?”   只看新郎官的相貌,颇为不凡啊。   不像是在田地里刨食的泥腿子。   秦劲笑着道:“男方是咱东阳县的捕头,姓谷,家住县城。”   “什么?”   张齐老娘吓了一跳,差点儿将手里的瓜子撒了。   其他竖起耳朵打探八卦的村人也都骇了一跳,在乡下,普通捕快就是了不起的人物了,可现在安哥儿竟嫁给了捕快的头儿?   他们睁大眼睛去打量站在堂屋门前的谷栋。   身材高大,魁梧,年龄不大,但肯定过二十岁了,只看外形,倒也与捕头一职相配。   这会儿他笑着,看上去挺和气。   而且五官端正,不丑,更不歪鼻斜眼。   这么一个汉子,若是搁乡下,那实在叫人稀罕。   再看安哥儿。   他穿了件交领长袍,长袍里面套着薄袄,但腰间系着一根棉布带,因此瞧着腰是腰肩是肩的,并不臃肿。   若是单看安哥儿,倒也不丑。   可安哥儿不是男子,他是小哥儿!   与普通小哥儿相比,他骨架大,太像男人了。   但看谷捕头的模样,没有任何勉强、不喜,谷捕头在笑,刚才进村时就在笑,可见他是极满意安哥儿的!   嗯……   不懂。   不理解。   但祝福。   安哥儿高嫁,对乡亲们来说是好事,算是间接在县衙有了人脉,毕竟他们也没与安哥儿交恶,关系正常。   这般想着,张齐老娘几人便上前,齐齐朝着安哥儿道喜。   安哥儿笑得腼腆,带着些许羞涩,他只露了个面,很快就回了屋子。   今日不兴留饭,换了婚书之后,谷栋依依不舍的离去。   谷栋谷南媒婆一走,村人这下子终于敢大声打探了。   谷捕头怎么会与安哥儿结亲,难不成是秦书达做的媒?   秦劲便半真半假的解释,是安哥儿在集市上摆摊时遇见了谷捕头,谷捕头觉得安哥儿勤快,便来提亲了。   村人知晓缘由,心满意足的离去。   嘿,摆摊好啊,还能遇着贵人!   普通小民根本不知道衙役是贱籍,他们只知衙役出入的是县衙,头上是县太爷,日常威风八面,因此他们觉得安哥儿是高嫁。   这几个人不等回家,在路上遇见了其他乡亲,便将这件大新闻广而告之。   一传十,十传百,待到中午,整个五里沟的人都知道此事了。   除了朱二红家。   这都二月了,但朱二红家依旧日日大门紧闭,秦小存下地干活时,一直拉着张脸,村人便也不去触他的霉头。   秦书礼虽然丢了大人,可他是五里沟唯一的读书人,一身吃饭的本领比他们强多了,普通村民甭管背地里如何嘀咕,但面上定然是留几分脸面的。   因此,他们见着了秦小存,只是点头示意。   不说旁的。   而朱二红、秦书礼、岳珍根本不出家门,自然也就不知晓此事。   秦小存扛着锄头回了家,朱二红已经做好了午饭。   午饭是菜窝窝头,玉米糁。   菜窝窝没有配蒜汁。   玉米糁也稀的立不住筷子。   秦小存坐上饭桌,瞧见这些饭食,立马黑了脸,骂道:“咱家是吃不起饭了?”   他辛苦劳累一上午,就让他吃这些?   朱二红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但后遗症仍在,脑袋时常犯晕,听得这话,她也没动怒,只道:“书礼没了工钱,咱家也没存银,当然要省着点吃喝。”   从前手中握着巨银她都扣扣索索的,现在更是节俭。   但秦小存听了这话,火气立马上来了。   秦书礼明明有手有脚,结果竟直接在家躺了一个月,连院门都没出!   而且,吃饭时也甚少上桌,通常都是窝在屋子里一个人吃。   二月不热不冷正是好天气,现在不出去找份工,那什么时候去找?   他黑着脸拍了下桌子,正要起身去吼秦书礼,这时,院门被推开了,王小桂站在门口道:“哟,吃饭呐。”   她笑着道:“大喜事啊,安哥儿定亲了,初八那日就成婚。”   “啥?”秦小存一愣。   朱二红包括岳珍还有秦克己秦思学都看向她。   “定的是谁家?”朱二红忙问。   “定的是咱东阳县的捕头,书达的头儿!”王小桂笑眯眯的宣布这个大消息。   “什么?!”   朱二红只觉得一道巨雷轰在了她头顶,震得她脑瓜子嗡嗡的,眼前也冒金星。   秦小存和岳珍也没好到哪里去。   捕头?   安哥儿嫁的竟是东阳县的捕头?   王小桂此时过来,为的就是欣赏他们的失态,她笑着将所知的经过缘由讲出,但她话只说了一半,便见朱二红身子软绵绵的从凳子上滑落,直接倒在了堂屋地上。   朱二红怒火攻心,晕了。   王小桂心满意足的走了。   走时不忘丢下威胁,安哥儿马上就是捕头夫郎了,若是不想去大牢里蹲着,那就老老实实的别给安哥儿添乱。   这威胁极其有效,一下子就将秦小存吓得脸色惨白。   进一次大牢,家底都空了啊!   朱二红秦小存不敢捣乱,初八这日,安哥儿顺利出嫁。   谷栋没有雇花轿,因为五里沟距离县城有五里,而县城门口距离他家也有不短的距离,花轿走的慢,还颠簸,他雇了马车,一路上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喜宴摆在了谷家门前的巷子里,摆了几十桌,这么多人要吃饭,只靠家里的大灶供应不上,谷栋便从外面的饭馆定了不少菜品。   来道喜的不仅有县衙的那些衙役小吏,连几个正经官员也都派人送了贺礼。   还有与谷栋认识的一些商户,也都送了份贺礼。   秦劲瞧着这阵仗,终于明白谷南选弟夫为何那么挑了,花花世界迷人眼,若是选了个不知轻重的,那的确只能拖累谷家。   吃了喜宴,秦劲叶妙等人便赶在天黑前出城。   谷家这边,宾客慢慢散去,夜幕低垂,院子恢复了日常的宁静。   谷南从灶房里出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见谷栋关上院门,便问:“人都走了?”   “都走了。”谷栋答道。   他那么多属下呢,打扫院子,送还桌子碗筷,这些杂活全都由这些人做。   “那你将这个端进屋,安哥儿一整天都没怎么吃饭。”谷南将手里的托盘塞给他。   他接了过去,随意扫了眼托盘,便抬步朝着他的屋子走去。   他脸上的笑容大大的,嘿,终于把人娶回来了! 第55章 谷栋的家底   谷家小院共有四间房。   一间灶房,余下三间是传统的堂屋东屋西屋三间相连的样式,只有堂屋有正门,想进东屋西屋,须得经过堂屋。   不过,之前谷家日子拮据,邓氏就将堂屋改成卧房租了出去,她将通向东屋西屋的两门堵上,又在外边给东屋、西屋各装了小门。   谷栋成了捕快后,第一年就分了五十多两银子,因此邓氏便将堂屋收了回来。   后来,云哥儿他娘难产而去,谷南常住娘家,他自己的孩子、包括王咏树也时常过来,于是邓氏就将堂屋留给了谷南,她住西屋,谷栋住东屋。   今日的新房,便是谷栋的东屋。   门上贴着大红的囍字,还挂着红色的丝绸,进了门,炕上堆着大红棉被,墙上不仅贴着囍字,还挂了一圈红绸。   桌子上也盖了块红布,上面放着喜烛。   安哥儿坐在桌旁,一身大红长袍,头上插着支银簪,嗯……大红色衬得安哥儿的肤色有些黑,毕竟本来就不白。   今日他妆化的淡,瞧着像是没化一样。   不过,安哥儿专心数钱的认真模样,倒是颇为招人。   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看得谷栋绷不住心里的欢喜,他用力抓住手上的托盘,这才没笑得忘形。   “安哥儿,吃饭。”他将托盘放到桌子上,随手一扫,将桌子上的银锭、铜板扫到了一旁。   安哥儿抬眼看向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透着点儿无奈:“我快数完了,你这一扫,又混到一起了。”   拜堂之后,他独坐新房,而外面却是热热闹闹的喜宴,于是谷栋便将今日收的礼金拎进来让他数,足足有两背篓。   左右无事可干,他就当真数了起来。   大部分已经数完,重新装进了背篓,只剩下桌子上的这堆银锭铜板。   可看看这人,一来就添乱!   “那你吃着,我来数。”谷栋立马道,又将筷子递给他:“这是我特意让人从醉仙居买的板栗烧鸡,味道不错。”   喜宴上的饭菜,都是从小饭馆定的。   可安哥儿的饭菜,是从醉仙居买的!   安哥儿从前过的苦,应吃些好的。   安哥儿闻言看向托盘,上面的大陶碗里盛着一道炒鸡,辣椒火红,圆圆的板栗可爱,鸡块也泛着油光,香味扑鼻。   大陶碗旁边还放着一大碗白米饭,米饭粒粒分明,还有些晶莹,瞧着比秦劲家日常吃的要好上一些。   他下午时吃了点心,这会儿不怎么饿,可被这出众的卖相一勾,他摸摸肚子,接了筷子。   谷栋便在他身旁坐下,大手将桌子上的银锭、铜板扒拉过来,准备数一下。   他自己做事时也很烦旁人捣乱,刚才是喜上眉梢,一时忘乎所以,因此才将安哥儿快数完的银钱打乱。   得弥补一下,省得安哥儿生他的气。   自打上元节那晚安哥儿呛了他两句,他再没有和安哥儿独处过,一晃大半个月,也不知安哥儿心里的气到底消没消。   可不能让安哥儿气上加气。   见安哥儿夹了个板栗送入口中,他这才低头准备数铜板,口里还道:“数完这些,待会儿我将家中存银交给你,以后就由你当家,省得咱哥天天骂我大手大脚。”   “……倒也不必这么急。”安哥儿道。   “这哪里是急?这叫言而有信,我当初承诺过的。”谷栋抬眼看向他,脸上带笑,眼神也没了从前的迫人,只剩温柔。   安哥儿被他瞧的心中一跳,忙垂下眼:“那你放心,我不会乱花的。”   “乱花也没事,反正咱们也只能吃吃喝喝。”   谷栋不在意道。   他又问:“好吃吗?”   安哥儿轻轻点头:“好吃。”   板栗这个东西,他只听说过,没吃过。   现在终于尝到,口感有些像红薯,但被汤汁一泡,整体味道比红薯好多了。   至于那大米,也是米香浓郁。   “那把这一大碗都吃完,一整天没好好吃饭了。”谷栋道。   咳,吃饱了,才好做那事嘛,毕竟也是个体力活儿。   这般想着,他抬起眼来去看安哥儿,脑子里开始跑偏。   但就在此时,院子里突然传来了谷南的声音:“我的小祖宗,你慢些,别摔着了。”   “才不会摔着,我要找安叔叔。”云哥儿稚嫩的童音响起。   谷栋:“……”   “以后要改口叫阿爹了,你安阿爹累一天了,咱们明天再去找他,好不好?”   “不,我现在就要见安叔叔!”   云哥儿语气强烈了起来,转而又放软:“不嘛,不嘛,我现在就要见安叔叔,大伯~”   他似乎被谷南抱了起来。   “走走走,咱们去找奶奶,今晚我和奶奶陪着你一起睡,乖。”谷南的声音又响起。   但云哥儿明显不愿,竟扯着小嗓子大声喊了起来:“安叔叔,安叔叔——”   谷栋皱眉,正要起身,这时安哥儿放下了筷子:“我去看看。”   说罢,他快步出了屋子。   不一会儿,他牵着云哥儿进来了。   一边走还一边伸手揉了揉云哥儿的小肚子:“晚上吃饱没?没吃饱和安叔叔一起吃些,好不好?”   “吃饱了!”云哥儿立马道。   见着谷栋,他喊了声爹爹,爹爹是好人,把安叔叔娶了回来,他都很久很久没见过安叔叔了!   谷栋笑着开口:“吃饱了在院子里走几步,消消食。”   走累了就赶紧回屋睡觉去。   “不想走。”云哥儿说完,见安哥儿坐下,便小手抓着桌子,想往安哥儿腿上爬。   安哥儿忙将他抱起,让他坐自己腿上。   谷栋:“……”   他微笑着看着这一幕,开始低头数钱。   “安叔叔,我很久没见你了,今晚你和我还有大伯、奶奶一起睡吧?”   “……”   谷栋笑不出来了。   但就在这时,安哥儿温柔的声音响起:“今晚不行哦。”   “为什么?”云哥儿仰着小脑袋问。   他忍不住也看向安哥儿,顾不得数钱了。   “因为我是你爹爹娶回来的新夫郎,今晚我只能与你爹爹一起睡,这样我才算真正的嫁给你爹爹了。”   “这样我才能长长久久的留在你家。”   安哥儿捧着他的小脸,认真解释。   “啊?”云哥儿大眼睛懵懵,明显不能理解。   但谷栋却是要压不住嘴角了,好安哥儿!   “那、那我也和爹爹一起睡好了。”云哥儿有些勉强的改了主意。   他才不愿意和他爹爹一起睡。   可他想和安叔叔一起睡。   既然他安叔叔只能和他爹爹一起睡,那他就睡他们中间吧!   谷栋:“……”   他嘴角僵住,赶紧又去看安哥儿。   安哥儿笑着点了点云哥儿的小鼻子:“这样也不可以哦。今晚只能是我和你爹爹两个人一起睡。这是习俗,就跟过年时爹爹大伯奶奶必须要给你发压岁钱一样。”   “只有遵了习俗,你才能拿到压岁钱,而我才算是嫁给了你爹爹,明白了吗?”   云哥儿:“……”   他听明白了。   但他小眉毛皱一起了。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与你一起睡?”他撅着嘴巴问。   “等你爹爹下次不在家时,我就与你还有奶奶一起睡,如何?”   “好!”云哥儿立马点头。   在他的印象里,他爹爹经常不在家。   那他很快就能与安叔叔一起睡啦!   与安叔叔达成了约定,云哥儿心情极好,恰好这时谷南来带他回去睡觉,他就一蹦一跳的走了。   谷栋瞧着他的小身影,暗暗下了决定,今后他可不会跟从前一样不着家了。   十年衙役,他总得顾一顾自己的小家啊。   看安哥儿坐回桌旁又拿起筷子,他忍不住道:“我还以为你会哄他说今晚与他一起睡,等他睡着了再将他抱给咱哥。”   安哥儿闻言,抬眼瞥了他一下,摇头道:“他很聪明,与他好好讲道理,他听得懂的。”   这话一出,谷栋的眼神瞬间炙热了起来,热到似乎带了火,一路从他眼睛烫到心底,让他浑身都烧了起来。   被他强行压下去的羞涩,立马冒出了头。   其实刚才也不算强装淡定,成亲之前,他和这人接触了太多次,已经熟稔。   不像是其他新夫郎那般,婚前不怎么与新郎官见面。   再加上这人今日往屋子里跑了好几趟,最后还拎了两背篓银钱过来,于是初上牛车时的紧张、害羞全被冲淡了。   但此刻以及接下来……   脸烧的厉害,他已经品不出鸡肉的滋味了。   好在谷栋瞧出了他的不自在,收回视线道:“你快吃,要凉了,我数完就将家里的存银拿出来。”   说罢,大手扒拉了一下桌面上的铜板,一副真的要认真数钱的样子。   安哥儿松了口气,低头继续吃饭。   谷栋数的很慢,很慢很慢,还一连数了三遍,直到大碗里的板栗烧鸡还有米饭都快见底了,他这才开口道:“桌子上的这些一共是四贯三百二十文。”   “前面还有六十七个五两的银锭,三十三贯铜钱。”安哥儿咽下口中的米饭道。   “那一共是三百七十二两。”谷栋心中一算,很快有了答案,并道:“银锭存起来,铜板留着日常的花销。”   “……”   三十七贯,这么多银钱,竟然留作日常的花销?   而且,光礼金就收了这么多……   安哥儿又夹了个板栗,有些机械的嚼着,他被震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谷栋一眼便瞧出他在想什么,笑着拍了拍那些铜钱:“一般人家办酒,大多是亏的,但我好歹是捕头,咱们摆喜宴肯定亏不了。”   他手下光是衙役就有一百多人。   再加上其他小吏,还有一些与他相识的商户,另有上头那些正经官员,这加起来就得有三百多人。   礼金只收了三百多两,这还是他不贪不收重礼的缘由。   他要是稍微贪些,给那些商户暗示一下,那这礼金还能翻倍。   “你只管安心收着,这是咱应得的,其中不少人的人情咱们将来是要还回去的。”他又道。   听得这话,安哥儿被震到麻木的心这才好了些。   的确,人情往来,将来是要还回去的。   这时,谷栋从椅子上起身,几步来到炕尾打开那里的红木衣柜。   他从衣柜里下面抱出了一个三尺高两尺宽的箱子,将箱子搁到桌子上,他拍拍箱子道:“这便是咱家的存银了,共有一千两。”   “多少?!”   安哥儿惊呼出声,吓得手中的筷子都掉了,黑漆漆的眸子睁得溜圆。   “我好歹当了十年衙役,其中五年是捕头,而且我不酗酒不好色,除了逢年过节送点礼,日常没有大的花销,攒下这些家当实属正常。”   普通衙役明面上分到的银两,一年下来能有个二三十两。   捕头的则是二三百两。   这只是明面上的,暗地里全看运气了,若是碰到的案子多些,那就能拿的多些。   最多的一次,他暗地里拿到了一百多两。   此次成亲花了不少钱,不然共有一千二百两的。   谷栋打开箱子,里面的银锭露了出来。   和他之前送给安哥儿的那对一模一样,五两一个,胖嘟嘟的,之前只有两个就让安哥儿震了一下,这会儿几十个摆在眼前,被烛光一照,皆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当真是令人目眩神迷。   “最下面是七张银票,一张一百两,上面的是六十个元宝。以后这些就交给你放着。”谷栋又道。   安哥儿:“……”   他暗暗掐了下手心,这才稳住摇荡的心神。   可瞧着那些银元宝,他还是失语,这可是一千两!   要知道在与朱二红断亲前,他手中没有一个铜板,朱二红防他跟防贼似的。   成亲前,秦劲给他结了工钱,他一共在秦劲家干了五个多月,除了日常给谷栋、云哥儿送些吃食,旁的没有什么花销。   这些吃食全从他工钱里扣,他最终拿到了二千三十文,但秦劲叶妙又给他包了个九百九十九文的大红封,另外,秦兵等秦家人以及相熟的乡亲也送了礼金,他这一户就他一人,这些礼金全在他手里,但乡下的礼金一向少,加起来不到一千文。   至于他卖给秦劲的那三亩田地,因着秦劲还要盖新院子,他便让秦劲以后有银子了再给他。   也就是说,不算谷栋给的聘礼,他手中只有四两银子。   可现在谷栋要将一千两银子交给他!   又重重掐了下手心,剧痛令他空白的大脑恢复了作用,他瞧着谷栋道:“你还是放回原处吧,外边的铜板就够咱们日常花了。”   “说好了要交给你的。”谷栋很坚持。   安哥儿视线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摇头道:“这屋子也没有藏银子的地方,你就放回原处吧,你是捕头,还是男人,你手里该收着些银钱的,我知在何处就行了。”   这一番话,说得谷栋心里头痒痒的。   谷栋再也按捺不住,起身捧住他的脸就要亲他。   可安哥儿吓了一跳,惊慌之后,也没有躲,只是在谷栋离开之后,微微抿了下唇。   谷栋睁大眼睛,咋是这个反应?   “不喜欢我亲你?”   “……一股酒味。”安哥儿想了想,还是如实相告。   谷栋顿时哑口无言。   今日是他大喜的日子,他肯定要喝几杯嘛。   “我去刷牙。”他起身往外走。   安哥儿盯着他的背影,先是有些内疚,觉得自己太扫兴,可谷栋如此反应,又令他心中暗生欢喜。   这人待他有耐心,不但没有强迫他,反而愿意迁就他。   心里存着愧疚,吃完饭,他把托盘端去灶房准备将碗筷刷出来,谷栋却是以新婚之日不宜做活为由,让他搁一旁放着,又给他拿出新的猪毛牙刷让他洗漱。   一直到谷栋拉着他回屋,锁了门,又将他压在炕上,他全程乖乖的,没有反驳谷栋一字。   酒味仍在,谷栋没有去亲他,只是小心解开他的衣裳,又抓着他的手,让他给自己解。   看他羞的不敢抬眼瞧自己,谷栋心里乐开了花,这才是新夫郎应有的反应嘛。   谷栋面上正常,心里却是憋着口气,将所有经验都使了出来,虽没有用上嘴,可一双手忙活个不停,只顾着安哥儿,以安哥儿的愉悦为重。   谷栋这般体贴,安哥儿很快就有些糊涂了,不只是身子热,脑子也热,热的受不住。   但突然,谷栋停了下来。   骤然停止。   安哥儿眨了眨眼睛,飞到天外的魂儿终于回来,他先是咽了下口水,一直哼哼着,有些渴了。   随后才不解的望着这人。   “安哥儿。”抬手轻轻抚了下自己新夫郎带着红晕的脸颊,而后谷栋带着几分得意的问:“那些十六七八的小年轻,能有我这么厉害?”   “能如我这般伺候你?”   哼,年龄上,他是真比不过。   可他也有他的长处嘛。   他有经验,待安哥儿也是真心的,只凭着这两点,他就能将那些小年轻甩到天外去。   主动上门的男人,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伺候安哥儿?   说不定立都立不起来!   所以,他只要在床上时让安哥儿舒坦了,下了床再好吃好喝的养着,他不信安哥儿会跟石头似的捂不热。   谷栋得意洋洋,安哥儿恰好双手正无力的抓着他的手臂,盯着他看了几秒,安哥儿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掐住他手臂上指甲盖大小的一块肉。   安哥儿用力掐了下去。   只听“嘶”的一声,谷栋差点儿原地跳起,两人连着的地方,也分了开来,他不可置信的看向右臂被掐的地方,那里留着两个明显的指甲印,印记很深,几乎要掐出血了。   好狠心的夫郎!   对他当真没有一点儿情意?   看这人疼的龇牙咧嘴,安哥儿终于开口:“这时提旁的男人,你该掐。”   此言一出,谷栋刚冒出来的委屈顿时消散了,是哦,在这新婚之夜,他竟然提别的男人!   他赶紧告饶:“好安哥儿,我错了,你别生我的气,我也是气不过,这才胡言乱语。”   说罢,不等安哥儿再说话,他扶正了自己,让两人的身子重新相连,赶紧重复刚才的动作,希望借此让安哥儿忘了他的犯浑。   他的计策是成功的,安哥儿的魂儿很快又飞了,瞧着安哥儿红通通的双颊,还有无意识张着的唇,他的心也慢慢被欢喜包裹。   这是他的新夫郎,是他亲自挑的,除了身形,样样都合乎他的心意。   不过,身形这会儿也不重要了。   因为他早就看顺眼了。   像男人就像男人呗,这身形也有这身形的妙处,瞧瞧,都这么久了,依旧能哼哼唧唧的,一路哼到他心里去。   这一场结束,以安哥儿的体力,也累的有些抬不起手臂。   谷栋为了弥补刚才的犯浑,忙前忙后,一会儿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喂他水喝,一会儿又拿热布巾给他擦身子。   等将他安置妥当了,这才又跑去刷了一遍牙,免得酒味太重被他厌恶。   但等谷栋刷牙回来,安哥儿已经睡了过去,神色有些疲惫,但双颊带着未消退的红,映着旁边的大红被,竟有几分娇艳。   谷栋看的移不开眼睛,只看五官,安哥儿其实容貌出众,这会儿又是被他折腾成这幅模样,他一颗心又软又喜,小心翼翼的将人揽入怀里,这才心满意足的睡去。   前一晚折腾的太久,次日理所当然的起晚了。   其实谷栋早就醒了,毕竟他身强力壮,即便熬个通宵也无碍,但安哥儿没醒,他便也躺被窝里。   新婚第二日嘛,安哥儿若一睁眼就能瞧见他,心里必定是欢喜的。   果不其然,当安哥儿睁开眼,他立马笑着打招呼,安哥儿下意识就回了他一个笑,笑完了才有些不好意思,想要转过身去。   他将人搂住,忙道:“咱们是夫夫,做那事理所应当,昨晚舒不舒服?”   “……”   安哥儿耳朵慢慢红了,似乎要滴出血来。   在谷栋的催促下,这才轻轻嗯了一声。   他这一嗯,谷栋便笑得几乎见牙不见眼,恨不能当即拉着他再来一场。   可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了云哥儿的说话声:“大伯,安叔叔怎么还不起呀?太阳都晒屁股啦。”   “……”   行叭!   今晚再战!   安哥儿这一个嗯,说明他的计策是正确的,他只要不再嘴贱提什么年轻小伙儿,那安哥儿的心早晚装的全是他。   安哥儿起了床,吃了早饭,懒洋洋的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昨晚累狠了,今日有些吃不消。   云哥儿腻在他身边,一会儿将小兔子拎过来给他瞧,一会儿又翻出自己的小玩具与他一起玩。   这期间,谷栋一直在旁边瞧着。   谷栋有三日假。   待到中午,谷南拒了他的帮忙,自己一个人进灶房做饭。   午饭后,他回房间午睡,谷栋搬出昨晚那通习俗论将云哥儿塞给谷南,随后乐颠颠的进屋上炕,一把将他抱进了怀里。   一整个下午就这么睡了过去。   醒来已经是黄昏。   入目的是谷栋熠熠有神的双目。   他怔了怔,随后眉眼间有了笑意。   新婚第一日,还行。 第56章 对谷栋的过往有了清晰认知   新婚第一日晚上,饭后,谷栋、安哥儿陪着云哥儿玩灯笼,云哥儿今日一整天都很兴奋,没有午睡,因此很快就打起了哈欠。   谷南便给他洗漱,带着他回屋睡觉。   这边,谷栋与安哥儿也快速刷了牙,洗了脚,而后就上了炕。   谷栋脱了身上的薄袄,递给安哥儿道:“你闻闻,没有酒味了。”   “……”   安哥儿还真凑上去闻了闻。   这人昨晚没有喝醉,经过一整日的散味,薄袄上已无一丝酒味。   “没有。”他摇了摇头。   谷栋一下子就笑了:“那今晚得让我好好亲一下。”   安哥儿:“……”   就知道这人是打的这个主意。   他挑了下眉,故作平静道:“你亲啊。”   反正他自己也没和人亲过,昨晚只做不亲就舒服的超出他预料,他也想知道亲亲是什么感觉。   谷栋被他这大胆、生动的表情一激,立马就抓着他肩膀,对着他的唇亲了下去。   他不懂这事,但谷栋极有耐心,先是舔舔他的唇,后又伸进他嘴巴里,对着他的舌又咬又吸的,仿佛吸魂一般,他身上的力气很快就没了。   脸也红了。   口鼻间全是这人的气息,而且大手还在他身上又捏又揉的,他晕陶陶之际,只觉得此行径比昨晚的身子相连还要亲密。   昨晚这人喝了酒,怕熏着他,因此两人的衣衫并未完全褪去,只是解了外面的袍子,他下这人上,这人双手掐着他的腰,并未搂他抱他。   因此他真不知接吻竟是一件比做那事还要亲密的事儿。   他被亲的脑子犯晕,这人一口指令他就一个动作,也不管那动作到底有多大胆。   好一会儿之后,这人抓着他的手,凑到炕头的蜡烛旁细细打量,一边打量一边轻轻抚摸掌心的茧子:“你手上这茧子长的好,摸到我那处,够劲儿。”   “……”   安哥儿羞的想钻到地底去。   这人带着茧子的大手在他身上捏了捏,之后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你这身板好结实,无一丝赘肉,怪不得昨晚能哼哼那么长时间。”   说罢,玩笑的语气转为了怜惜:“好安哥儿,从前受苦了,以后家里顿顿吃肉,你一定可多吃些,我会让娘盯着你的。”   安哥儿:“……”   “你舒服不?就是看不到你的脸,来,给我亲亲。”   这人说着俯下身来,可他的脸埋在枕头里,这人亲不到,就转而亲他的侧脸,一路往后,最后咬着他红通通的耳垂亲了亲。   ……   安哥儿心里的恐慌又来了。   这人对他是不是太痴迷了?   对着他这硬邦邦、没有肉的身子又是夸又是怜的。   他手臂抬起,朝后伸去。   谷栋已经又坐了起来,他一下子就抓到了谷栋的胳膊,如昨晚那般,只揪住一点点肉,然后指甲掐了下去。   “嘶——”谷栋疼的又抽气,手上的动作停下,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怎么又掐我?”   “你话多。”他半真半假的道。   他不想再听这人说下去了,他要冷静一下。   当然,这些话也是真的荤,他听得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而谷栋听到这三个字,委屈道:“还不是憋的,之前半个月没见着你的面。不对,是自打认识你,就没与你好好说过话。”   那晚他夜奔五里沟,本是不想安哥儿被人抢走,要说真心,真的只有一丝。   可敲定成亲一事后,琢磨着这位乡下小哥儿马上就是自己夫郎,于是他就天天将人挂在心间。   而且那时能经常见面,虽然每次见面只能说上几句话,或者一句话都说不上只能瞧着看着。   但好歹见了面。   见的次数多了,他不但没有腻烦,反而日日牵肠挂肚,不仅将这小哥儿的脸彻底烙印在脑子里,甚至连堪比男子的身形都看顺眼了。   他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毛病,反正就是越来越将这个乡下小哥儿放在心上。   于是,每日悄摸摸的几句话,人群中状似无意般撞到一起的视线,都是饮鸩止渴,这只会让他心里的想念越积越浓。   天知道上元节到二月初一这期间他是怎么过的。   他憋了这么久,还不许他说个痛快吗?   这般想着,他身子倒了下去,紧紧挨着安哥儿躺下,长臂一伸将人捞进怀里,而后在安哥儿耳边恨恨道:“你就不想我?”   他呼吸间吐出的热气落在安哥儿耳畔,安哥儿只觉得半边身子都麻了。   忙道:“你少说几句就是了,攒着留着明日说。”   省得这会儿说完,以后就没得说了。   看这人不说话,安哥儿就又加了一句:“你快些做,别明天又睡到太阳晒屁股,我还要脸呢。”   这个理由,让谷栋心里稍稍顺了些。   片刻之后,他在心里唉了一声,算了,谁让安哥儿不喜欢他呢,若是喜欢他,肯定觉得他处处好,才不会嫌他话多。   当然,也许安哥儿真的不喜欢床上话多的。   瞧瞧,不仅耳朵都滴血了,身上也粉着,可见被他逗的颇为愉悦。   大好光阴,他不赶紧办正事,竟还磨磨蹭蹭的。   嗯,他的错。   这么一想,他心气彻底顺了,捧着安哥儿的脸亲亲他的唇,而后不再废话,埋头办正事。   除了这个小插曲,这一晚两人比昨晚还要尽兴,毕竟熟了些,身上也没了衣物的束缚,结束之后,谷栋心满意足的将人抱在怀里,又搂着人亲了一会儿,这才睡去。   二月初十。   今日安哥儿没赖床了,昨日一天三顿全是谷南做的饭,他一个新夫郎,哪里好意思今日继续让谷南忙活。   他用凉水洗漱之后就进了灶房。   不一会儿,谷栋竟也进来了,他惊讶道:“你出去等吧,我很快就能将早饭做好。”   “我给你烧火。”谷栋在灶前坐了下来。   安哥儿更惊讶了,忙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想要拉他起身:“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做灶上的活儿,传出去让人笑话。”   在他家,秦小存秦书礼都是不进灶房的。   秦劲这样的属于异类。   而谷栋是捕头,若是让外人知道他一个大男人做这些属于妇人、夫郎的活儿,肯定会被人笑话。   “我自小就帮着咱娘做这些的,你忙你的。”谷栋高大的身子坐在小板凳上,纹丝不动。   安哥儿借着烛光瞧着他的古铜肤色,对谷家也是从黄连汁里熬出来一事有了清晰的了解。   这句话不止展现在谷家的小院子上。   还展现在这人竟然做惯了灶房的活计。   他没有再坚持,只是道:“好。”   先往铁锅里加水,他淘了些大米倒入锅中,将箅子放入锅里,他从碗柜里拿出了几个喜饼放在了箅子上。   这喜饼是前来吃席的宾客送的,在乡下,送了礼金之后,一般人家就很少再准备礼品了,但关系亲近的会额外送些布匹、白面馒头或喜饼。   谷栋身份不一般,因此成亲那日不少人都送了礼品,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喜饼和馒头,都是白面做的,能吃上好些天。   将喜饼挨个放好,他盖上锅盖,叮嘱谷栋接下来大火猛烧就可以了。   灶房里有两口锅,一大一小,大的用来烧汤馏馒头,小的用来炒菜。   他让谷栋将小铁锅那边的灶膛点上火。   喜宴上的剩菜都分给了街坊邻居,不过,当初为了操办喜宴,谷南多买了一些肉和菜,他从房梁上吊着的篮子里取出一块后腿肉,准备做个蒜苗回锅肉。   这时节已经有蒜苗上市了,就是贵,一般人家舍不得买来吃。   早上时间短,不好做麻烦的菜,做回锅肉正合适。   蒜苗还有十多根,洗干净切成段,他又在碗里嗑了四个鸡蛋,他先做了个蒜苗炒鸡蛋,这个菜清淡,适合云哥儿和邓氏。   炒完这道,他开始炒蒜苗回锅肉。   知道谷栋口味重,炒完蒜苗的,他又拿干红辣椒炒了一小碗辣的,干辣椒刺鼻,呛的他赶紧出了灶房。   但谷栋坐在灶前纹丝不动。   谷栋心里正美着。   他口味重,邓氏口味轻,再加上还有个云哥儿,因此邓氏还有谷南做饭时很少加辣椒。   谷南额外给他做了一碗辣椒油,算是关照他的口味。   可现在!   安哥儿竟是特意分开炒了两个口味的。   他在这个家多年,还是第一次享受到这个待遇!   他暗暗吸了口气,真香哇!   三道菜出锅之后,大铁锅里的米汤还没好,但安哥儿没有坐下来歇着,而是指着房梁上吊着的另外一个背篓道:“那里面的猪肉让咱哥带走一些吧?我瞧着还有几十斤,都买来三天了,再放下去就坏了。”   谷南吃过早饭就要回村了。   “行。”谷栋笑呵呵的点头:“你做主。”   “嗯……喜饼馒头,还有那些点心布匹,都让他带走一些吧?”安哥儿又道。   旁人送的布料,只有县衙里那些正经官员送的是整匹的,余下的都是半匹或几尺的,如今都堆在谷南的房里。   昨个儿听谷南说有不少,但这个小家就四个人,反正用不完,不如让谷南带回去些。   “行,这都听你的。”谷栋还是笑呵呵的,心里更美了。   安哥儿能惦记着谷南,他心里头很是舒坦,他们兄弟一起苦过来的,且谷南出嫁后也为这个家付出极多。   他自是希望安哥儿也能敬着谷南。   从前家里的东西,谷南都是随意拿的,他也时常给谷南银两,如今成亲了,安哥儿也是这个家的主人,但还没等他与安哥儿谈及此事,安哥儿就主动提出要送。   现在他心里舒坦得堪比大冬天钻入暖烘烘的被窝。   被窝里还有个安哥儿!   恰好这时,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还有谷南的声音:“咦?安哥儿?小栋?”   安哥儿几步来到灶房门口,这时,谷南也走了来,闻到灶房里残留的肉香以及蒜苗香,他惊讶道:“起这么早,你们俩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睡不着了,就起了。哥,娘和云哥儿起了没?早饭快做好了。”安哥儿笑着道。   “娘起了,云哥儿还没醒,我这就叫他,你做的早饭香得鼻子都要掉了,我得喊他起来吃!”谷南说着又深深吸了口气。   这味道太香了,比他的手艺要好,以后他娘、云哥儿、小栋可就真的有口福了。   “我也去喊云哥儿起床。”安哥儿跟了上去。   这孩子黏他,可这几日他与谷栋新婚,他首先要顾及着谷栋,他心里对云哥儿是有些愧疚的。   云哥儿昨晚睡得早,已经睡足了,被谷南和安哥儿一起哄着起床,别提有多高兴了。   等坐上饭桌,那就更高兴了,鸡蛋鲜嫩,不咸不淡,肉也香香的,还好嚼,吃起来一点都不硬。   今天的饭好好吃呀。   他拿着筷子,美的小脑袋晃来晃去,爹爹真好,主动娶了安叔叔回来,嗯,如果以后爹爹再惹他哭鼻子,看在将安叔叔娶回来的份上,他就不计较了。   谷栋还不知道自己在云哥儿那里已经多了道“免死金牌”,他心里还在美着,这几道菜不只是闻起来香,吃起来也好吃。   “安哥儿,你这手艺好,能出去开店了。”他夸道。   “这是跟丰叔、妙哥儿学的。从前我手艺也一般。”安哥儿解释。   就朱二红那个抠搜劲儿,香料舍不得买,肉也舍不得买,他根本没有练厨艺的机会。   他现在会的这些,都是去秦劲家做工之后跟着赵丰、叶妙学的。   “甭管是从哪里学的,反正你现在做的好。”谷栋道。   当着邓氏、谷南的面,他没将“你聪明”这三个字讲出来,免得安哥儿害羞。   这时,谷南、邓氏还有云哥儿也都接上谷栋的话,一个劲儿夸安哥儿手艺好,这和睦融融的氛围,令他再也遮不住脸上的笑,一顿饭吃完,心情极好。   饭后,谷南准备回村。   安哥儿便去了他屋子,让他带些布匹、喜饼回去。   “带这些做什么,你们留着自己使,说起来,这亲事太仓促了,我也没给你准备太多新被褥,这些布匹正好留给你,你拿去自己做几床。”   谷南摆手拒绝。   “现在衣柜里的被褥已经塞不下了,我用不着。哥,你就带回去吧。”   其实,按照习俗,乡下的新娘子、新夫郎成亲时,其陪嫁都是新被子。   可他自个儿没准备,倒是谷南新做了六床。   六床已足够了,他对这些不讲究,够用就成。   他诚心相送,且是真的用不上,谷南便没有再客气,正好谷栋出去借牛车了,谷南便挑了些尺头,准备带回去给自家的俩小子做衣裳。   小子窜个子快,几乎年年都得准备新衣服。   不一会儿,谷栋牵着牛车回来了,他将收拾好的布料、喜饼、肉搬上牛车,由他送谷南回村。   只花了一个时辰他就回来了,家里有新夫郎,他才不会在王家留饭。   午饭后,趁着云哥儿回房睡觉,安哥儿便又进了堂屋。   谷栋也跟了来。   堂屋里一侧是炕,衣柜,这上面放着的都是谷南的东西。   另外一侧是此次收到的各色礼品以及旁的杂物,安哥儿指着那些东西问:“明日回门,我能给妙哥儿丰叔还有二哥二嫂他们也带些尺头吗?”   “当然可以,我说了,这些事儿你做主便好。”谷栋立马道。   安哥儿见他应的爽快,便朝他笑了一下,然后就要去挑合适的颜色。   “你先让我亲亲。”谷栋心痒痒,一把抱住了他。   笑这么好看,这不明摆着勾引他吗?   反正云哥儿和邓氏都睡了,他干脆搂着安哥儿回他们的新房。   挑东西是小事,明天出发前再挑也不迟!   谷栋热情如火,安哥儿半推半就的,真就也上了炕,与这人大白日的来了一回。   这期间他提心吊胆的,唯恐云哥儿突然喊他。   等结束后,这人还黏黏糊糊的搂着他,霸道的将他禁锢在怀里,亲一下捏一下的,眼看这人还有再来一次的意思,他忙用手抵着他心口道:“晚上吧,一会儿云哥儿真要醒了。”   “咱还是去挑布料吧,省得明日手忙脚乱。”   他声音哑哑的,脸颊红红的,但双眸水润,看得谷栋心里欢喜不已,立马就点头应了他的话。   于是两人穿好衣服起身,临出门时,谷栋来到窗下的桌子前,打开抽屉,从里面抓了本蓝皮账本出来。   “光顾着高兴了,还没仔细瞧这份礼金单子,咱俩给对对。”他道。   他将抽屉推回去,一扭头,见安哥儿站在门口一脸震惊的瞧着他,他有些不解:“怎么了?”   “你识字?”安哥儿问。   “当然。我可是捕头,不识字的话,看不明白卷宗,查案时也不方便,很容易被人糊弄。”   谷栋说着挠挠脸,移开了视线:“不过,我没正经读过书,是当了衙役后跟着一个老衙役学的,不怎么会写,也只能看得懂普通的书籍。”   “咳,我的意思是,像四书五经这些,我只能读出来,那些句子具体是何义,我是搞不明白的。”   他跟秦书礼可比不了,他的水平,也就是不影响他看卷宗、查案子。   “这已经很了不起了,你这算是自学吧,能学得这么好,可见不仅脑子好,也下了苦功夫。”   安哥儿熟悉的声音响起,里面竟还含着明显的赞叹。   谷栋一愣,忙看向他,见他脸上的确挂着敬佩,下意识道:“我和秦书礼可没法比。”   “他就是一畜生,你和他比什么?”   “……”   见安哥儿一脸认真,谷栋噗的乐了,走过去一把搂住他的腰:“你说的对,我还不至于和一畜生比这个。”   说罢,他忍不住低头去亲怀中人的唇。   好甜啊,他的安哥儿。   谷栋动作突然,且还是在房门口,安哥儿有些被吓到,可看这人已经闭上了眼睛,脸上还带着残存的笑意,他心中一软,也伸出手抱住了这人的肩膀。   再一次,他对这人模糊的过往有了清晰的认知。   当上衙役后才开始学识字,没有进正经的学堂,也没有正经的夫子,能学成这样,那必然付出了他想象不到的辛苦。   如今的好日子,是这人辛苦挣回来的。   他、他以后就顺着他一些吧……   要不是云哥儿醒了,两人差点儿又亲回到炕上去,有云哥儿在,两人老老实实的去堂屋核对礼品,并挑选明日的回门礼。   安哥儿自立一户,与秦书达分了家,回门是回荒院。   秦书达自然是想让他回自己家的,可他不愿,从前年幼时,他和秦书达关系尚可,但秦书礼秦书达分家已久,他与秦书达已经没了从前的熟稔。   他更想回荒院去。   待在荒院,他很自在。   云哥儿对秦劲还算熟悉,与叶妙只见过几面,不过,他知道秦劲与叶妙是一家人,听说是为他俩挑礼物,他很是热心,一会儿帮着搬料子,一会儿跑着拿背篓。   见谷栋一直拿着账册念着,他还好奇的凑过去,主动依偎到了谷栋怀中。   当然,他看不懂。   谷栋揉揉他的小脑袋:“我得空了教你认字吧。”   云哥儿歪着小脑袋,不说话,对这事儿尚没有具体的概念。   但拿着剪刀裁料子的安哥儿闻言,立马问:“我能跟着学吗?”   谷栋微讶,随后点头:“当然可以了。”   不过,他有些纳闷:“你学这个做什么?”   “我想看得懂你手里的账册。学了没坏处,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这倒也是。”谷栋点头。   他不在家时,他这新夫郎好歹能记记账。   谷栋起了兴致,当晚就要教学。   当然,是在饭后陪着云哥儿玩时,他拿出纸笔要教学。   等云哥儿学得打瞌睡了,便将云哥儿送到邓氏那边,而后火速拉着安哥儿洗漱,上炕。   白日里虽来了一回,可并不耽搁晚上办事,他身体一点儿都不输十几岁的小年轻,不,准确来说,那些小年轻身子还未彻底长成,他这个年纪正正好。   不过,这想法他只在心里头想一想,绝不敢再说出来了。   并且,今晚也没嘴贱扯一些有的没的,就抱着人猛亲,猛做,他不信他都这样了安哥儿还能寻得理由来掐他!   他这做法是正确的,事后安哥儿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他哄了好一会儿才勉力张口就着他手里的碗喝了几口水,之后他再怎么折腾都不醒了。   将人累成这样,难得的,他有些心虚。   同时也有些庆幸,今日上午他送谷南回村时见着了秦劲,他叮嘱秦劲明日照常摆摊,不必特意在家中等着他和安哥儿。   有摆摊做缓冲,定不会耽搁明日回秦家吃午饭。   好险。   还是他机智啊。 第57章 回门   二月十一。   安哥儿一觉醒来,天色已大亮,被室内白晃晃的光线一照,意识到起晚的他,慌忙就要用双臂撑着炕起身。   他起的猛,但尚未坐起身,便意识到不对,他怎么比割了一天麦子还累……   而且与割麦子的累还不一样,他现在不止身上疼,还酸软无力,脑袋昏沉,只觉得哪哪都不得劲儿。   他咬了咬唇。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他扭头看过去,见是谷栋进来了,便立马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别慌,我出去买了羊肉汤和烤饼,咱娘和云哥儿都吃过了,你的那份在锅里温着,我给你端来?”   谷栋几步来到炕边,笑着道:“就是饼子温在锅里被热气一捂,现在不酥脆了。”   他小心打量安哥儿的脸色。   嗯……脸色灰暗,双目无神,一看便是被折腾的狠了。   他眉心微微拧了起来,心里犯愁,待会儿安哥儿一照镜子,那定然要……   “嘶——”他难以置信的看向自己的大腿。   不知何时,安哥儿的手已经放在他大腿上,隔着裤子狠狠拧了他一下!   这还不够,见他望了过来,安哥儿干脆双手齐上,不仅拧他大腿,还去拧他的胳膊,同时咬牙道:“你怎不告诉我,那事儿做多了,身子会虚成这样?”   今个儿他可是要回五里沟的!   定然要被妙哥儿笑话!   “疼疼疼,我、我这也是情不自禁嘛,我以后不这样了,好安哥儿,好安哥儿……”谷栋放软了语气求饶,说着还想伸手将人抱住。   安哥儿才不会因为他这几句话就心软,安哥儿自己没这方面的经验,可这个人有啊,明知今天回门昨晚还折腾的那么狠,该拧!   可就在这时,云哥儿突然蹬蹬跑了进来:“安叔叔!快起床啦。”   小小的人定住脚步,见自己爹爹龇牙咧嘴,而安叔叔抓着爹爹的手臂,他歪歪小脑袋,好奇问:“安叔叔,你怎么啦?”   安哥儿迅速挤出一个笑来:“你爹爹做错了事,我正与他讲道理呢。”   “那你好好讲!”云哥儿睁大眼睛:“爹爹经常做错事的,你好好与他讲。”   谷栋:“……”   这到底是不是他的娃!   但谁知下一秒,云哥儿又道:“安叔叔,你什么时候起床?爹爹已经借来牛车了,给秦叔叔的礼物也放上去啦。”   什么?!   安哥儿顾不得和谷栋算账,立马问:“到底什么时辰了?”   “秦劲应该快收摊了吧。”谷栋不敢直接讲明时辰,模糊道。   “……”   安哥儿狠狠瞪他一眼,立马开始穿衣服。   都这么晚了!   “我去给你打水,你穿好衣服来洗漱。”   谷栋心虚,说完抱起云哥儿就跑。   乖云哥儿,到底是他的崽,他明天散衙了就去买玩具!   安哥儿起床之后,简单洗漱一番,只吃了几块点心,就抱起云哥儿坐上了牛车。   原本他打算今日做早饭时多做一份,好留给邓氏让她中午吃。谁承想他一觉睡到快中午,别说午饭了,早饭也没做成。   因此他就将羊肉汤留给了邓氏。   反正牛车很快就能到五里沟,妙哥儿和丰叔还有他二嫂这会儿定然已经开始做午饭了。   安哥儿想的不错,叶妙、赵丰还有赵囡的确已经开始做午饭了。   知道谷栋爱吃卤味,一大早赵丰就宰了鸡,买了鸭。   他昨个儿还买了一副猪下水,也一道卤上,谷栋吃过安哥儿送的猪下水,跟卤鸡卤鸭一般,很是喜欢,不会觉得被怠慢。   除此之外,还又炖了两只鸡,当然,少不了猪肉,招待新女婿,猪肉定然要安排上。   不过,按理说,安哥儿谷栋巳时正也就是上午十点就该到的,新夫郎嘛,在夫家又没有重要事儿,肯定早早就回来了。   但谁知安哥儿谷栋迟迟不来,最后竟是和秦劲一块回来的。   安哥儿抱着云哥儿下了牛车,叶妙一打量他的脸色,便明白他们为何这么晚才来。   叶妙笑着走过去挽住他的手臂:“你们来的巧,饭刚做好。”   说罢,便弯腰戳戳了云哥儿的脸蛋:“云哥儿,好久没见了,我给你准备了小饼干和糯米团子哦。”   云哥儿原本有些怕生,一下牛车便抓着安哥儿的手指,可听到叶妙此话,他眼睛亮了起来。   他好些天没吃小饼干和糯米团子啦。   见他由拘谨躲闪瞬间变脸,安哥儿看得好笑:“走,咱们回家。”   另一边,秦劲秦书达还有秦兵几个以及严祥、严胜利都在,男人们招呼谷栋进院子。   午饭是真的已经做好了,都在灶里温着,现在人来了,赵丰、赵囡、宋来娣几个便赶紧将饭菜端上桌。   秦劲从灶房抱出一坛酒,打开,首先便要给谷栋倒上。   谷栋急忙用手挡着面前的碗:“兄弟,我今日不喝酒,你们喝吧,下午还有事呢。”   虽说今晚安哥儿不可能再让他做那事了,可若是没喝酒,那安哥儿八成肯让他抱着。   所以,今日这酒他一滴都不喝!   但是吧,这事儿丢人。   他不好意思直接说,于是他用“有事”两字去挡一桌子的人。   他身为捕头,他说有事,那在座的包括秦书达都以为他是真有事,于是就不再劝说。   秦劲便只给旁人倒了酒。   秦劲自己也是一滴不沾,给别人倒了酒之后,他坐下来准备吃菜。   谷栋就与他挨着,见状好奇问:“你怎不喝?”   他成亲那日,秦劲可是喝了的。   “喝了身上味大,既然你这位新女婿不喝,那我也不喝了。”秦劲解释,说着指指桌上那一大盆卤味:“你尝尝这个卤味,卤了一上午,看够味不。”   谷栋:“……”   他心情有些复杂。   还是秦劲洒脱,不喝就不喝,哪用扯那么多借口。   但他要面子!   他就要找借口!   想罢,他拿起筷子,招呼一桌子的人动筷:“这桌上的菜色香味俱全,咱快吃吧,一会儿该凉了,都是自家人,别拘谨。”   起初秦兵几个还有严祥的确都挺怵他,但经过几次接触,他每次都笑呵呵的,毫无架子,于是众人在他跟前就放开了些。   见他动筷,也都拿起筷子开吃。中午了,大家伙儿都饿了。   虽没种过地,可谷栋也是苦过来的,他见多识广,谈起农事来,丝毫不输给几十年的老农。   他主动起了话头,问起最近的农活,天气热了,红薯该育苗了,如今秦家有了凉粉生意,今年可得多种些红薯。   谈及此事,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就热烈起来。   去年不管是红薯还是淀粉,都准备的少了,影响了自家生意。   今年可不能如此了。   今年秦家要多种红薯,花生、棉花、芝麻甚至黄小米都不种了,只种玉米和红薯。   玉米高产,也好打理,还能当主食,也能用来交税,一举多得。   秦劲也是如此,他今年只种一亩红薯,留着自家吃,余下的田地全种玉米。   玉米也能做锅巴,味道不比小米锅巴差,但在产量上,玉米是黄小米的两倍,既如此,那还是种玉米划算。   男人桌上热热闹闹,屋子里的这桌,大家也都高高兴兴。   云哥儿坐在安哥儿腿上,他想吃什么,只需要用小手指一下,安哥儿便给他夹过来。   他吃的认真,也不说话,大眼睛偶尔在众人脸上转一圈,注意力大半都在美食上。   妙哥儿知道安哥儿身子不适,就一直催着安哥儿先吃饭,等安哥儿吃了个半饱,这才笑嘻嘻的问他在谷家如何。   桌上还有赵丰、赵囡、宋来娣以及秦书达的俩孩子,安哥儿没有多说,只笼统道:“很和气,云哥儿也很乖。”   云哥儿已经吃饱了,正有些无聊的左看右看,听安哥儿夸他乖,便有些羞涩的笑了笑,小脑袋往安哥儿怀里躲。   赵丰和赵囡这是第二次见他,成亲那日他就乖乖的,不吵不闹,甚至还偷偷跑进新房看安哥儿。   今日也一直安安静静的,他这个表现,恰好印证了安哥儿的话。   至于谷栋,的确每次都笑呵呵的,因此赵丰和赵囡都信了他的话,心中放下心来。   饭后,天色尚早。   刚才男人那桌说起了秦劲要盖新房的事儿,于是一帮人出了院门开始指点江山。   依照朝廷规定,每户分到的宅基面积都不小,除非是像秦家那般几兄弟都成了家,不然都是够住的。   可秦劲不是一般人,他除了自住,还要做生意。   按照秦劲的打算,以后还要买地,当小地主。   田地多了,那打下来的粮食放哪里?   因此,秦劲便想将隔壁荒院买下来,到时候合二为一,起一个大院子。   但是吧,他又打算将来要在县城开铺子。   他希望能买一个跟牛掌柜家一样的铺子,前面开店,后院自住。   到时候真搬去了县城,那这大院子就空下来了。   因此,他左右摇摆,没有下最后的决心。   谷栋听了他这话,建议他还是将荒院买下来合二为一。   真正的大地主,哪一个不是乡下有大院城里有宅子?   再者,两地离的如此近,来往极方便,到时候想住哪里就住哪里。   以秦劲的实力,还怕乡下的大院子闲置吗?   将来肯定能成为大地主嘛。   到时候满院子堆的都是粮食!   若秦劲手里的银钱不够——安哥儿那三亩田地的银子,秦劲还没给,那三亩地是中等田,一亩就得十两银子。   安哥儿不急着用钱,让他将来有银子了再给。   他估摸着秦劲此时之所以犹豫,是手里的银钱不够,毕竟已经欠着安哥儿三十两银子了。   但他愿意借给秦劲银子!   没有利息,秦劲想什么时候还就什么时候还。   咳,就是秦劲起大院子时,他希望秦劲帮他一个忙,在安哥儿的宅基上也起一个小院儿。   安哥儿的户籍虽然已经进了他家,但按照律法规定,纳入贱籍的人,职业不同,待遇也不同。   他是在衙门里做事的,因此,他即便入了贱籍,也允许保留一处宅基。   这是朝廷给胥吏的优待。   胥吏的作用毋庸置疑,那些科举出来的正经官员只知道死读书,他们不通俗务,不知律法,不懂赋税,因此他们需要借助胥吏为他们处理诸多事务。   整个衙门除了县令县尉县丞等正经官员,余下的数百人都是胥吏。   这帮人手里握着不小的权力,但偏偏是贱籍。身份低,却掌权,上被正经官员瞧不起,各种欺压,呼来喝去,下又被世人唾骂,而且毫无上升通道,子孙三代的路都被堵死。   就好比宫中的太监一般,长期处在这种高压环境里,那心理必然逐渐变态。   变态之后,那就成了祸患。   宦官之祸可避,可胥吏之害却是附骨之疽,难以清除。   衙门里总得有人办事。   且不说那些专门记录各种档案的书办,就说衙役里的牢头、更夫、马夫、门子这些,哪个地方不得有人守着?   一个衙门就是一个大户人家,有了主子,那必然得有奴才,不然这户人家的日子怎么过下去?   本朝吸取历朝历代的经验,对胥吏这个群体留了一丝生路,没有打压太过。   而胥吏有了体面,有了盼头,那自然也不会自绝生路。   因此,胥吏这个群体是可以拥有自己的宅基的,反正即便朝廷不许,这帮人也能悄悄置办,与其偷着办,不如放到台面上来。   这样若有人违背了律法,那也能正大光明的给衙门创收。   安哥儿之前分了一处宅基,就在荒院的左边,安哥儿可以保留这一处宅基,既然有,那就不好一直空着,他想在上面盖个院子。   这样安哥儿定然会消气。   但他和安哥儿常住县城,没空日日盯着,这事儿肯定要交给秦劲。   秦劲日常也是忙的脚不沾地,他不好让秦劲特意花时间来办这事,因此他打算趁着秦劲给自家盖院子,顺道将安哥儿的小院也给盖了。   盯一处是盯,盯两处也是盯嘛。   这么想着,他揽着秦劲的肩膀,背过众人,悄悄问秦劲是不是缺银子,若是缺,那他愿意借!   秦劲闻言一愣:“盖大院子的话,花销虽多,但我手里的银钱是够的。”   “银钱的事你别担忧,有我呢,我明日就给你送去五十两,如何?”   “这就不用了,我手里的银钱真的够。”秦劲摇头拒绝。   “那成吧,以后你要是周转不开,尽管来找我,我有。”   “多谢栋哥。”   “嗐,你看你,在五里沟,我得跟着安哥儿喊你哥。”谷栋见秦劲不愿找他借银子,便干脆将心里的小九九说了。   安哥儿不是想要一个家吗?   那他给安哥儿盖一个家!   秦劲没想到他是打的这个主意,立马笑了:“行啊,这事简单,包在我身上好了。”   “好兄弟,那这事先保密,等盖好了再告诉安哥儿。”   “没问题。”秦劲爽快应下。   当男人们商议着如何盖院子时,另一边,安哥儿将他带回来的礼品拆开,分与众人。   几人都觉得他太客气,现在家里条件好了,不缺布料。   不过,借着这个事也能看出他作为新夫郎,在谷家的确挺有话语权的,竟然带回来这么多布料。   赵丰、叶妙还有赵囡都各得了一匹棉布,宋来娣也分到了好几块尺头。   分完这些,又闲话一会儿家常,安哥儿便提出该回家了。   这会儿虽然不是麦收秋收那种日子,但各家的活儿也不少,他就不耽误几家干活了。   反正离得近,而且秦劲日日去大集上摆摊,叶妙若是想见他,那就去大集上。   这话说的实在,叶妙也就没有依依不舍,笑着看他上了牛车。   其实,看了他今日的状态,叶妙可放心了,之前他担忧的那些,定然都没有发生。   牛车远去,众人便各回各家。   赵丰推着小推车下了地,准备浇麦子。   顺带除草。   秦劲没有下地,他将玉米装上板车,准备去老院磨些玉米面。   家里的玉米面又快用完了。   老院的石磨如今空了下来,磨粮食时不用特意跑去村口了。   叶妙没有跟过去,他留下来收拾碗筷,这么多人吃饭,光是碗碟就堆满了三个陶盆!   说实话,他很为安哥儿高兴,可安哥儿嫁了人,他又没有同龄的玩伴了。   唉。   且说安哥儿谷栋云哥儿三人回了家,谷栋先将牛车还了回去,回来后,立马将成亲前新买的浴桶搬出来,又去挑了水回来。   今晚他要好好伺候安哥儿一回!   很快到了晚上,成功用识字这一招将云哥儿哄睡,他将云哥儿交给邓氏,而后他把浴桶搬进屋子,接着一桶一桶的往浴桶里倒热水。   浴桶不大,很快满了。   他笑盈盈的拍着浴桶边缘道:“安哥儿,来,你坐进去。”   安哥儿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泡澡,在谷栋灼热的视线下,他有些别扭的脱掉身上的衣裳,踩着凳子进了浴桶。   水很清,一览无余。   他下意识靠着桶壁,双臂抱膝。   不过,泡在水中,水微微托举着他,这种感觉颇为奇妙,他心神很快被吸引,这时,谷栋大手抓着他的肩,要为他按摩。   是正经按摩,没有嘴贱说胡话,手也没有乱摸,就老老实实的给他揉捏背部。   酸软无力的地方被他这么一按,不适很快就消了,他舒服的舒展四肢,顾不上遮遮掩掩了。   洗好之后,他也不用管旁的,谷栋拿个长布巾裹住他,直接将他抱到炕上。   他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在炕上滚了几下,心里憋了一整日的气,缓缓消了。   很快,谷栋回来了,这人就着他的洗澡水洗了个战斗澡,待上了炕,依偎到他身边,小心翼翼抱住了他。   “安哥儿,不生气了,行不行?”   “……以后碰着有正事,你决不能再跟昨晚那般。”安哥儿道。   “我保证!”谷栋心中一喜,赶紧抬起右手发誓。   “那睡吧。”安哥儿闭上了眼睛。   “咱们说说话。”谷栋忍不住抓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我明日就得去衙门了,也就中午和晚上时能见着你。”   安哥儿闻言,莫名想起妙哥儿之前无意中嘟囔的异地恋言论。   从明日开始,他与这人也是异地恋了吧……   他翻了个身,由平躺该为侧躺。   谷栋本就是侧躺,这么一来,两人是面对面躺着。   谷栋正瞧着他,眼神明亮柔和。   他不由抿了下唇   之前三晚这人一直做做做,每次做完他都累的直接昏睡,这是头一次,大晚上的他与这人四目相对,气氛平和。   蜡烛就放在炕头,照在这人古铜色的脸上,朦胧的光线中和了这人眉间的凶气,瞧着竟是……有几分俊朗。   他睫毛颤了一下,不知该说什么。   而谷栋也没说话,就这么瞧着他。   两人对视,藏在被窝里的手握在一起,呼吸也交融。   心跳似乎一点一点的在加快,被瞧的有些不自在,安哥儿眸子垂了下来,但下一瞬,这人放开了他的手,捏住他的下巴,而后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他唇上。   双唇相触。   他没有动,心脏跳动的更快。   谷栋见他没有抗拒,便伸出舌轻轻舔了舔他的唇瓣,滑腻温热,令他不由闭上了眼睛。   谷栋心中一喜,舌撬开他的双唇,同时双臂抱住他,将他慢慢圈入怀中。   这个姿势充满了占有欲,但偏偏吻的很轻柔,灵活的舌在他口中又撩又咬又吸的,口鼻间又全是这人的气息,最终他忍不住也抱住了这人,舌主动去勾这人的舌。   做就做吧,以后真的是异地恋了。   反正他也很舒服……   安哥儿抱着这样的想法亲回去,可这一晚,谷栋当真没做旁的,只是吻他,亲的他喘不上气了,就歇一歇,一手与他十指相扣,一手轻轻抚着他的发丝,等他呼吸平稳些了,又凑上来吻他。   口中也不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甚至一字不言,只是一直吻他。   吻的他身子着火之后,就拿手伺候他,这期间还一直吻着他,他很快就双颊通红,眸染水汽,只能无力的揪住他心口的衣服。   等结束之后,他喘的厉害,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嘴也无意识张着,只觉得大脑又要犯晕了。   但这人只是又一次抚了抚他额前的发丝,然后又吻了他一会儿,等他呼吸再次急促了,就起身吹熄蜡烛,搂着他准备睡觉。   黑暗里,他呼吸仍有些急促。   心脏也跳的厉害。   感受到这人呼吸间吐出的热气,他咬了咬唇,努力平复呼吸。   这又是什么路数?   竟比之前那种做做做可怕多了…… 第58章 装温柔,雇长工   翌日醒来。   室内一片漆黑,谷栋摸索着披上衣服,又拿出火折子点上蜡烛。   蜡烛的光刚铺满室内,他身侧的人就有了动静,扭头看过去,只见安哥儿睁开了眼睛,初时一脸懵,但很快双眸就有了神,抬头望向他。   两人视线对上,他立马扬起笑脸:“醒了?要不再睡会儿?”   可谁知他话音落,安哥儿却是突然往被子里缩了缩,只露出一双眼睛瞧着他,见他怔愣,也愣了一下,似乎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躲。   谷栋:“……”   安哥儿:“……”   两人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几秒,安哥儿先有了反应,撑着炕坐起身来。   谷栋立马道:“你再睡会吧,我出去买早饭。”   “睡够了,睡不着,我来做早饭。”安哥儿拿过放在炕里边的小袄子穿上。   “其实咱娘和云哥儿都习惯吃外面的早饭了。”谷栋道。   “那是从前,现在不一样了。”   这个家有了新夫郎,怎好让谷栋再出去买早饭。   他倒是不介意街坊邻居的看法。   但是吧,谷栋瞧上他,一开始就表明了是希望他能照顾云哥儿,所以他哪能真的当甩手掌柜什么都不做。   现在回门也已经回了,新婚期已过,他也该担起他应担的责任来。   安哥儿麻溜起床,简单洗漱之后,便进灶房做早饭。   谷栋在院子里打拳。   等早饭做的差不多了,天色微亮,邓氏和云哥儿也都起了。   早饭挺简单:红枣桂圆小米粥,昨个儿从秦劲家带回来的豆腐乳,一大碗荠荠菜炒猪肉,一小碗专为云哥儿做的水蒸蛋。   每个人还有一个水煮蛋。   主食依旧是喜饼。   家常、美味。   谷栋吃的很舒心。   邓氏和云哥儿也都高兴,一个劲的夸好吃。   饭后,谷栋拎上长刀出门。   他大步流星,直奔县衙而去。   走在路上,他忍不住琢磨安哥儿今晨醒来时为何躲了一下,那一下安哥儿自己都很惊讶,躲完就愣了。   抓了十年犯人,说实话,在揣摩人心这块,谷栋自认还算擅长,但安哥儿为何那样?   琢磨了一路,直到来到县衙所属的那条街,这时,恰好有一对夫夫从他身边经过,那个相公也不知说了什么,逗得旁边的年轻夫郎先是一脸羞涩,随后忍不住举起手去打那男子。   当然,打情骂俏的打。   这一幕令他下意识停下脚步。   他想起安哥儿拧他的场景。   嗯……安哥儿今日没拧他,对上他的视线后反而躲了一下,之所以躲,总不会是害羞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先是不信,但细细回想昨晚安哥儿的反应,眸子水汪汪,脸颊红通通,手还抓着他心口的衣服,比他前天晚上猛亲猛做时反应都大。   前天晚上安哥儿被折腾的直咬枕头,不愿喊出声来,怕被隔了一间屋子的邓氏听到。   安哥儿分出不少心神去咬枕头,那愉悦程度最起码要少上三成。   可昨晚……   罢了,既然拿不定主意,今晚就再试试。   安哥儿不知谷栋满脑子都是他,将灶房收拾干净后,他开始做家务。   成亲好几日,这是他头一次干活,先将积攒几日的衣服洗了,谷家没有水井,得去公共水井那边打水。   有了小推车,这活儿倒也不累。   云哥儿跟在他身后,非得帮忙,他就推了两个小推车出来。   当安哥儿适应自己的新身份时,另一边,秦劲也照常出摊。   如今他只卖蛋卷和千张,这两样吃食都受欢迎,才八点多,就只剩了个底儿。   正犹豫着要不要直接收摊回家,一抬头,瞧见郭员外背着手过来了,他便笑着打招呼:“好久没见着您了,最近身子可好?”   郭员外闻言,哼了一声,脸板了起来:“你这小兔崽子说话也忒无赖了,明明是我这个老头子为了买你的东西,已经跑空两趟了。”   “要不是今个儿来的早,肯定也要跑空!”   “……啊?”秦劲愣住,随后赶紧解释:“我最近只卖蛋卷和千张,这两样都不愁卖。”   他不知道郭员外已经跑空两次了哇。   “哼,你小子懈怠了啊,大好时光,不多做些吃食,只靠着这两样能挣几个钱?”   “没办法,家里活儿多,最近忙着给麦子浇水呢,玉米也该种了,我下午就得犁地去,家里也没个耕牛,全靠人拉,我得省点力气好去当牛马啊。”   秦劲苦笑。   “嘿,我说你小子,都挣这么多钱了,竟不舍得雇个长工吗?”郭员外家中也有不少田地,对种地也算精通,知道秦劲说的是实话。   “长工那是地主老爷才雇得起的,我哪里雇得起。”   雇个时辰工王秀芹都不让呢。   “还不是你抠。”郭员外呵呵,才不信他这话。   “我不是抠,我是真的挣得不多。再者,家里要翻修房子呢。而且,这银子攒起来,攒的多了,也好尽快在城里买个铺子嘛。”   秦劲继续苦笑。   在郭员外这种家中有砖窑的人跟前,他才不会承认他挣的多。   “你哄别人可以,但哄不了我,说到底,就是舍不得花钱。”   郭员外也没在这个话题上与他多犟,骂了他几句话后,便将他余下的蛋卷和千张都买了,顺便还定制了一些油炸糕以及卤味。   并且还特意表明,卤味要两个口味的。   他没明说两个口味都是何种口味,但秦劲心里明白,是微辣和特辣。   郭员外走了之后,秦劲也收摊回家。   到家时才九点多,赵丰已经下地了,叶妙正将衣服塞背篓里,要去河边洗衣服。   古代的犁太大太笨重,只靠着秦劲自个儿没法犁地,他便让小夫郎煮上红豆,他接过背篓去河边洗衣服。   洗完回到家,他抓紧时间补觉。   午饭后,他和赵丰将犁搬上板车,下地去犁地。   玉米这东西虽高产,但种前也挺麻烦,其实,认真来说,种庄稼就没有不麻烦的。   比如说这玉米,种前得先翻地松土,让土壤稀松透气,之后再撒肥料,还得起垄,这样好灌溉,也方便玉米将根扎向深处,若遇见大风天气,那被吹倒的几率就降低。   忙完这些前期工作才能将种子种下去,种下去之后立马就得灌溉。   粒粒皆辛苦,在这个全靠人工的年代,这句诗无一字虚言。   身为大男人,拉犁的活儿自然由秦劲做,赵丰只需要在后边扶着犁,当然,扶犁也需要力气和技巧,但相对拉犁来说,这个活儿稍微轻松一些。   当了一下午老黄牛,秦劲的肩膀被磨的又红又肿。   睡前,叶妙端着油灯,盯着他的肩膀仔细看了看,将油灯放下,而后对着红肿的地方呼呼开吹。   吹了好一会儿,便一脸心疼的道:“劲哥,咱们还是买头耕牛吧。这才第一日呢,种红薯时还得来一遭。”   秦劲正享受着小夫郎的呼呼,别说,还真不是心理作用,吹几下疼痛的确会减轻。   他闻言有些诧异:“现在买?”   下个月他们就要盖房子了,到时候耕牛放在哪里?   放在老院吗?   他垂眸沉思。   顺便在心里算了算自家的收入。   虽然安哥儿出嫁了,但目前他家的日收维持在四百文以上。   他之前给叶妙定制了两个专门做蛋卷的平底铁锅,这种平底锅没法放在圆灶上使用,为此,他又在院子里垒了一个炉子。   两个平底锅不算小,做出来的蛋卷也大,这大蛋卷做出来后,一切为六,便变成了从前那种小蛋卷。   也就是说,两口平底铁锅同时开工,那叶妙一口气能做十二个小蛋卷,比从前用圆铁锅时多出两个,也省力气,不用再费劲的用湿布巾将蛋卷摊平。   但如今只有他一人,于是蛋卷的产量直线下降,两个时辰只能做四百多个。   牛掌柜一口气就要去三百个。   他自留一百多个。   虽说大集上的人流量远不及过年,但蛋卷便宜味美,一百多个轻轻松松就能售完。   千张依旧很受欢迎,大众对这道美食的喜爱程度并没有减少,在这种情况下,他早上五点半出摊,九点半就能收摊。   至于凉粉。   因着淀粉不多,秦兵几个也没了年前的紧迫,于是秦家的凉粉每日只供应给吴雷、方老板、沈玉成,不仅自家不零售,牛掌柜那边也不供应了。   这东西不愁卖,而且家中活计繁多,秦家人就缩减了每日的产量。   牛掌柜对此并无异议。   凉粉没什么赚头,不供应就不供应吧,靠着小蛋卷和双味锅巴,他家的生意很是稳定。   供货量少了,秦劲每日的收入就少了。   但蛋卷称得上暴利,一个就能挣半文,四百多个便能挣二百多文,再加上千张、锅巴、凉粉,他家一日的盈利能维持在四百文以上。   这个收入,别说是在乡下,就是在县城也绝对不低了。   嗯……既如此,那就先买一头耕牛?   叶妙见他意动,就继续劝道:“劲哥,咱就买一头吧,你看你整日累的,都瘦了。”   说着伸出手指戳戳他的脸颊,脸颊都有些凹陷了。   秦劲闻言立马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还说我呢,你才是瘦了。”   哪怕天天好吃的好喝的养着,但叶妙身上那点好不容易长出来的肉还是掉了。   小夫郎每日的活动量,一点儿都不比他少。   叶妙闻言,干脆一把抱住了他,笑嘻嘻的道:“既然咱俩都瘦了,那就买一头吧,也不过七八两银子,咱们半个月就挣回来了。”   “好。”秦劲点头。   不过,瞧着他漂亮的小脸,秦劲笑着凑过去亲亲他,而后搂着他倒在了炕上。   熄灯。   睡觉。   下午当牛马太累,秦劲这会儿只想睡觉。   谷家。   吃过晚饭,谷栋又用识字将云哥儿哄睡,虽然心里恨不能立马拉着安哥儿上炕,但面上谷栋慢悠悠的洗漱,毫无焦急的样子。   待上了炕,他一脸温柔的将人抱住,随后如昨晚那般去亲安哥儿,亲的柔情似水,亲的安哥儿不一会就浑身着火。   这一次,他伺候安哥儿之后,忍不住抱着人做那事。   但他放柔了动作,不跟前几次那般“啪啪”的声音响彻全屋,做时甭管换了什么动作,始终将人抱在怀里,嘴巴也吻着安哥儿,吻得难舍难分。   安哥儿又跟醉了一般,下意识也抱着他,努力的回应他。   结束之后,他没将人放开,还是抱在怀中仔细的亲,密密的亲,一直到安哥儿轻轻推了推他心口,这才稍稍将人放开。   压下想嘴贱的想法,他只道:“我去打水给你擦擦。”   不等安哥儿回答,他就披上衣裳下炕。   他走的太快,没瞧见安哥儿脸上的不舍。   身后没了那人宽厚温暖的怀抱,安哥儿有些失落的平躺在炕上,不过,身上每一根毛孔都是舒适的,他下意识回想起了刚才的画面。   顿时身子又热了起来。   他长呼了几口气,好将脑中的画面赶走。   可此刻身子前所未有的满足,这种满足仿佛长了手,拽着脑中的画面不让走。   他翻了个身,身子蜷缩,以手掩面,那人好可怕,这才成亲几日,就将他传染的满脑子都是不正经的念头……   谷栋打水回来,将布巾打湿给安哥儿擦身子。   不好意思与这人对视,安哥儿索性闭上眸子装睡。   这让谷栋心生纳闷,到底是不是害羞哇?   搞不清楚安哥儿的想法,最终,他抱着人闷闷睡去。   罢了。   他还是求稳吧,先将骨子里的贱劲压下去,装几日温柔再说。   秦劲这边,吃早饭时,他将要买耕牛的事告诉给赵丰,赵丰一听,立马点头。   是该安排耕牛了。   妙哥儿每日累的身上不长肉,而且,与他女婿成亲快一年了,肚子始终没动静。   他女婿今年可是二十岁了,这个年纪的男子膝下无子,王秀芹不催,他心里却是开始急了。   总是怀不上,八成是累的。   这么想着,从大集上回来后,见叶妙要去睡回笼觉,他忙道:“妙哥儿,你且等等。”   “阿爹,怎么了?”叶妙扶着堂屋的门,好奇问道。   “嗯……要不,咱家雇个长工吧?”赵丰来到他跟前,一脸忧虑的道:“雇了长工后,我就可以留在家里多帮帮你。”   “你得好好养一养身子。”   赵丰话没说透,但叶妙听懂了,他有些害羞,但又不好将床上的事讲给他阿爹听。   他与他劲哥做的次数并不少,但他们一直避孕呢,他怀不上是正常的。   “阿爹,等劲哥回来后,我与他说说。”他没拒绝,而是应了下来。   今年家中多了三亩地,他阿爹与他劲哥的确辛苦。   于是,这日睡前,叶妙将雇长工的事告诉秦劲,询问秦劲的看法。   秦劲当然想雇了。   虽然现代人总是嚷嚷着向往田园生活,但若真正去当老农,日日下地干活,那应是没几个人愿意。   他也不愿。   家里又不是出不起这个钱,有这个功夫,留在家里陪陪小夫郎多好。   但这事儿吧,得先知会王秀芹:“我明日和咱娘商量商量。”   怕王秀芹不答应,他便搬出了赵丰的担忧:   小夫郎没怀上,是太累了。   咳,虽然这话是假,但有效就成。   果不其然,原本想反对的王秀芹一听到这个理由,没犹豫,立马就道:“那就雇个长工。”   她这四儿子年纪不小了,再没有孩子,村人都该拿此事当谈资了。   而且,用这个理由去堵村人的嘴巴,村人定然不会觉得她四儿子此举张扬,在子嗣跟前,雇个长工算什么,孩子才是头等大事。   王秀芹同意了,那就没阻碍了。   但长工从哪里寻呢?   村子里的人家,家中各个都有田地,农忙时肯定要紧着自家的地,不可能去他家干活。   而且,这人人品还得好,勤快能干,不能偷奸耍滑。   第一次当地主老爷,秦劲没经验,打算有时间了找谷南取经,王家雇的有长工。   这一日,下了雨,春雨贵如油,这一场珍贵的雨落下,极大缓解了旱情,雨水下的足,土地喝饱了水,小半个月都不用再辛苦灌溉庄稼了。   虽然耽误了一日生意,但秦劲、叶妙都很高兴。   春雨第二日,秦劲照常出摊。   今日安哥儿推着云哥儿过来玩,临走时买了两斤千张,他不要钱,安哥儿非得给,推辞不过,他只得收了。   这场春雨让农人省去不少农活,因此今日大集上的行人比前几日多,不到九点他就收了摊,推上小推车准备回家。   结果没走两步,身后传来了郭员外的声音:“秦劲!”   语气有些急。   能不急嘛,又跑空了!明知道雨后大集上的人会变多,小兔崽子却不多做一些,故意的吧!   来到秦劲跟前,不等秦劲开口,他黑着脸就骂上了:“刚下了雨,我看你还有什么借口!”   秦劲赶紧解释:“老爷子,我是真有正事,上次被您指点了之后,我茅塞顿开啊,家中活计再重也不能影响了生意,我就打算买头耕牛,再雇个长工。”   “正巧,经村长介绍,附近的石家村有人要卖耕牛,我今日吃食做的少,是打算回家后去石家村买耕牛。”   “这样啊。”郭员外听完,脸色好转了不少。   这的确是正事。   而秦劲见他脸色和缓,便又道:“但长工不好找,毕竟我是乡下的,乡下的人除非是家中没田地了,不然当不了长工。”   “您老家大业大,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米都多,要不您给我介绍个可靠的长工?”   “哼,你小子长这么大,也没吃过多少米啊,大米多贵啊。”郭员外被恭维的心里舒坦,但嘴上却是没饶了秦劲。   “不过,你说的也是实话,不就是一长工嘛,包在我身上了,过两日我就给你送来。”   “那多谢您了,事成之后,我再给您做些油炸糕和卤味!”   秦劲做出惊喜的样子。   当然,他心里头也是真高兴,郭员外虽然嘴巴上总是不肯给他好话,但为人还是不错的,也懂得体恤小百姓的不易。   郭员外亲自挑的人,定然不会差。   郭员外也是雷厉风行的性子,两日后就领着人到了秦劲摊前。   “秦小子,你瞧瞧这人咋样。”郭员外从马车上下来,有些得意的指指他身后的人。   秦劲看过去,只见那人个子只比他低了些,应该有个一米七五,在这个时代,这身高绝对称得上是大个子。   就是整个人有些瘦,肤色也有些黑,一看就知道是被晒出来的。   但这人目光平和,而且,瞧着竟是……有些斯文,似乎带了些书卷气。   “周立是我同村的老乡,就是命苦,原本家境殷实,因此早些年进学堂读了几年书,但不想一场大病,他爹没了,为了给他爹治病,家里田地卖了不少。”   “没法读书,他就退学娶亲,一年后就生了对双胞胎,多好的事儿,但这两个娃娃长到五岁还不会说话,为了给孩子看病,又花去不少钱。”   “他阿爹受不住操劳,也去了。他媳妇受不了苦,就与他和离了。”   “他没放弃俩孩子,一直在砖窑做工,挣钱给俩孩子看病,多年来银钱也算是没白花,俩孩子会说话了,就是口吃。”   “但砖窑活儿重,一年到头也没歇息的时候,他这些年亏了身子,再这么拼命干下去,我真怕他哪一天倒下了。”   “去了你家,好歹吃喝上是不亏的。等将来冬天农闲,你家没了活儿,我再让他进砖窑,你看行不行。”   秦劲听完这一长串的介绍,忙道:“自然是行的。老爷子,我只是想托您寻个长工,谁知您竟找了个识字的,这是我赚了。”   “您办事太妥帖了,我真不知该如何谢您。”   这话说的郭员外心里高兴,面上的得意也浓了些:“还真是你赚了,他在学堂读了七年书呢,虽然离了学堂多年,但日常你让他写个信、写个对联还是没问题的。”   就是当年只知道死读书,除了读书,旁的事一概不通,他有心拉一把,可这周立竟不会做账,做人吧,也不够机灵,根本没办法安排到铺子里。   于是最终只能进砖窑做苦力。   砖窑一年四季都有活儿做,他又看在同村的份上多开了工钱,因此周立在砖窑一呆就是多年。   但砖窑伙食差,而这几年周立的俩娃不需要吃药了,负担没那么重了,就无需像从前那般拼命。秦劲一说要找长工,他很快就想到周立了。   秦劲听了郭员外此话,更高兴了,能写信能写对联,在这个年代,那文化水平绝对不低了。   这事儿还真是他占便宜了。 第59章 买青砖   周立作为长工,秦劲自然是要包吃住的。   他叮嘱周立明日这个时候带上行李来城门口与他汇合。   郭员外推荐的人,秦劲也不搞什么试用期,直接录用。   收摊回了家,叶妙正坐在堂屋门口做针线。   换季了,得做春衣夏衣了。   秦劲将周立的事告诉他,他也挺高兴,郭员外也太高效了。   他和秦劲去了西屋,准备将西屋收拾出来让赵丰搬过来,把荒院留给周立住。   如今天气热了,晚上不用再烧炕,睡床睡炕都一样,在地上放三摞土砖,再往土砖上放几块板子,一张床就搭好了。   刚收拾好,赵丰就从田里回来了,于是叶妙去荒院帮他搬家。   他的行李少,算上被褥都未能装满一个板车。   叶妙一边将包袱拎上板车一边道:“阿爹,等盖了新房子,你可一定要拿钱置办些物件。”   “我什么都不缺。”赵丰道。   “你就当闺房布置。”   赵丰被这话逗笑:“我一个寡夫郎,哪里来的闺房?”   “你的房间就是闺房,咱家条件好了,从前没有的,现在都补上。劲哥说要换个大铜镜,到时候直接买俩,还有簪子手镯,以后都置办上。”   “胭脂水粉就不用了,咱们在乡下,不好化妆。”   与秦劲成亲久了,叶妙的消费观已经有些改了。   每天累死累活的挣钱,不就是为了享受吗?   不然挣钱干嘛?   生带不来死带不去的,都是死物!   赵丰将板车上的东西归置好,正要去拉板车,听见这话,抬手点了点他额头:“打趣我呢,我一个寡夫郎,要是头上插簪手带银镯,旁人定然要指指点点。”   “等以后咱们家置办的田地多了,那就无人议论了。”叶妙道。   现在请个长工都得找借口,还不是因为家底薄。   等真的成了地主老爷,那长工算什么?丫鬟都得安排上呢。   当然,目前这些只是想想罢了,都是他劲哥给他画的大饼。   但这种好日子肯定会来的!   翌日,秦劲收摊后将周立领了回来,将他安置到荒院后,便带他回家吃午饭。   虽是长工,但人家识字,有文化,秦劲打算让周立教导自家孩子识字,再加上是郭员外介绍的,因此今日的午饭颇为丰盛:   炖鸭子,韭菜炒凉粉,韭菜炒千张,酸辣鸡蛋汤。   主食是掺了白面的玉米饼子。   家里养的鸡经过一个冬天的消耗,如今只剩下二十只,而且天气暖了,母鸡下蛋勤快了,这些鸡蛋大多用来做小蛋卷了。   如此珍贵的母鸡,不能再随意宰杀了,赵丰就去王小桂家买了只鸭子。   周立在饭桌旁坐下,瞧见这菜色,很是惊讶,忙道:“东家,随便做些家常菜便好,这太破费了。”   “也就鸭子是买的,余下的全都是家里有的,没花钱,不算破费。周哥,快坐下,喝酒不,家里有黄酒。”秦劲笑着道。   周立忙摆手:“不喝酒。”   他都有些受宠若惊了,这哪里是雇长工,这是待客啊,有酒有肉!   东家和善,但他可不能没有眼色。   而且,只说这菜色,真真甩了砖窑八百条街。   砖窑的伙食没什么油水,冬天是玉米面窝窝头,水煮萝卜白菜搭配红薯,夏日是时令蔬菜和玉米窝窝头,什么便宜吃什么。   郭员外说秦家伙食好,他只当是炒菜时会多放油,窝窝头掺白面。   谁知秦劲竟整出这么一桌好菜!   除了好好干活,当真无以为报。   一顿饱餐,周立心中颇为感激,一刻不歇便要下地。   但秦劲需要午休,秦劲让他回荒院歇会儿,等自己睡醒了,就带着他下地干活。   今日的活计依旧是犁地,有了耕牛,这活计就轻松多了,秦劲在前面牵着牛,周立在后边扶着犁,只花了一个时辰就将余下的一亩多地犁完了。   给田地翻完土,接下来就是施肥。   大晋没有化肥,农人用的是堆肥,其制作方法简单,就是把杂草、落叶、泥土、粪便等东西堆一起,让其内部自然腐解,这样做出来的堆肥量大,比起粪肥,足以满足农人的需求。   但堆肥味大,周立让秦劲回家歇息,秦劲明日还要摆摊,身上可不能沾了味。   他自己则是用板车将堆肥运送到田地里,一车又一车,直到天彻底黑了才停下。   晚饭虽不如午饭丰盛,但油水、滋味没得说,因为叶妙做了韭菜死面卷饼。   其做法很简单,先和面,不用发酵,面活好之后揪出一团擀成面皮,要擀得薄薄的,每一张的直径都有一尺长,而后在面皮上铺上切碎的已经调好味的韭菜。   韭菜铺好后,拿起一个鸡蛋嗑到韭菜上,然后将整个饼子折叠起来放进锅里蒸。   这样的卷饼别看只用了韭菜和鸡蛋,但味道鲜的能让人将舌头吞掉。   这么好的伙食,周立不好意思多吃,只吃了一个便要去喝汤,今晚的汤是玉米糁粥,味道也极好。   但秦劲很热情,又递给他俩卷饼,最终,他只吃韭菜卷饼便吃饱了,那碗玉米糁粥是勉强灌进肚子里的。   吃饱喝足,他回了荒院。   荒院也有锅灶、水桶、干柴。但他没烧热水,就着凉水简单洗漱之后,他进屋睡觉。   躺到床上,他只觉得今日跟做梦似的。   说实话,郭员外一开始找上他时,他以为郭员外是要赶他走,毕竟年前郭员外已经赶了一波,那时郭员外无意中去砖窑巡视,结果瞅见好几个人无所事事,还有一人靠着墙抽大烟。   这可把郭员外给气坏了,核对了账册之后才知道,这几年因各种人情进砖窑的闲散人员太多了。   人多,但活儿是固定的,于是好些人没活儿干白领工钱,郭员外一怒之下撵走了不少人。   但他干活一直很卖力的。   他记着郭员外的恩情,而且家中俩孩子需要吃药,他很珍惜这份活计。   他觉得凭他平日里的表现,郭员外撵谁也不会撵他。   可他的工钱每日比旁人多三文,郭员外体谅他不容易,自打他进了砖窑,他的工钱就比旁人多三文。   一日多三文,一个月就是九十文,一年就是一两银子,这可不是小数字。   因此,当郭员外找上他,要他来秦劲家做工时,他首先想到的便是郭员外不愿意多支付他工钱了。   但还没等他开口表示他愿意降低工钱,郭员外就夸起了秦劲,说秦劲脾气好,不会刻薄人,也大方,每日光是试吃品就得用掉几十文,他活这么大年纪,还是头一次见这样做生意的,有魄力!   郭员外夸完了秦劲,又说等将来农闲了,他依旧可以回砖窑做工。   郭员外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就点头应了。   郭员外是好人,也是为了他着想,他不能拒了郭员外的好意。   他在秦劲家一日的工钱是二十五文,麦忙、秋收这两个特殊时段会涨为三十文,这个工钱着实不低,乡下的长工,正常来说,即便是壮劳力,一日的工钱也才二十文。   于是他就带上行李来了。   可没想到,秦劲比郭员外说的还要和气大方,他这是什么运气,竟碰到这种好东家,感恩。   周立卯足力气干活,赵丰便不用下地了,他留在家里做家务,做吃食,这下子叶妙比从前清闲了一些。   白日里,他有闲工夫绣些小物件。   晚上时,也有精力与秦劲玩闹,久违的对镜描眉又被他拾起,兴致来了,还要抹些胭脂,戴上簪子,衣服也故意松松垮垮,露个肩呀,敞个胸呀,当然,这全是秦劲教的。   秦劲按照自己幻想中的古风美少年去打扮他,他自己也放得开,各种小表情生动极了,将秦劲蛊得恨不能将他揉进自己身子里。   但如今他阿爹就在西屋住着,而且这个时节晚上也没什么小虫子鸣叫,天黑之后,整个村子静的厉害,稍微有个声音动静就很大。   因此,他和秦劲玩闹时都是压低了声音,说话声音小小,笑声也小小。而且,做那事时也不能疾风骤雨,只能慢慢的动作。   这种风格吧,一日是情趣,但时间长了,那就有些不过瘾。   秦劲也觉得不过瘾,小夫郎本就长的好,光是衣衫不整的对他抛个媚眼,他就能被勾的身子着火,再者,感情到了这一步,他也不阻拦小夫郎用嘴了。   他们是夫夫,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他愿意为小夫郎做一切,小夫郎自然也愿意为他做一切,他若是一味阻拦,那只会令小夫郎难受。   第一次做这种事时,小夫郎脸蛋通红。   真真羞死人了。   可回忆起他自己体验过的美妙,他又觉得此法甚好,这样他也能让他劲哥体验一下这极致的享受。   他什么都愿意为他劲哥做的。   第一次磕磕绊绊,但次数多了,小夫郎熟练了,也就大胆了,不仅不羞了,还会主动给秦劲抛个媚眼,故意勾他。   这谁能忍?   反正秦劲不能忍,立马就将人拉进怀里恨不能将人亲死。   这么软甜的小夫郎是他的,他的!   可赵丰在西屋,他不敢放开了动作,每次都跟隔靴挠痒似的,挠不到真正的痒处。   再也等不及,他便拎上银子将隔壁荒院买了下来,去县衙交银子时,由谷栋领路,因此无需交乱七八糟的费用,只花了六两银子就将荒院拿下。   地契有了,接下来便是规划。   秦劲不打算标新立异,按照原本的格局,前院住人,做吃食。后院养家畜,放置粮食。   不过,为了冬日的幸福着想,他想盖一间浴室。   浴室下还要垒灶,原理跟火炕一样,灶里烧火,那整个浴室都能热起来。   为此,他特意找了去年给他家垒炕的老师傅,与其商议这件事的可行性,老师傅亲自做了试验,此法可行,于是他就在规划图上加了间浴室。   冬日洗澡太冷了,虽有浴桶,可整个屋子都冷飕飕的,浴桶里的水很快就会凉掉。   这个冬日,害怕染上风寒,他和叶妙就没痛痛快快的洗过鸳鸯浴。   太遗憾了。   院子规划好了,接下来就该买青砖了。   他主动拎着卤味点心去了郭家,找郭员外购置青砖。   郭员外的确是好人,到他摊前买东西时,几乎次次都在骂他抢钱,还时常多捏几个试吃品,现在轮到他掏钱买郭家的东西了,郭员外大手一挥,直接给他打了八折。   如此大方,感动得他立马就许下承诺,以后他也给郭员外打八折。   谁知郭员外赏他一个白眼:“哼,就你那小本生意,就别学我打肿脸充大方了,当心我将你摊子吃垮。”   “走吧,去铺子里,让郭掌柜认认脸,以后你直接找他就行。”   “多谢老爷子。”秦劲忙道。   他再不提也打八折的话。   老爷子是真看不上这点优惠,体谅他,那他就不费嘴皮子了。   砖铺的掌柜是郭员外的堂弟,很是富态,见人便是三分笑,郭员外将秦劲甭管买什么统统八折的事告诉他,他很爽快的应下。   其实砖铺除了青砖,也卖些木料瓦片,盖房子嘛,这些东西总用得上。   郭掌柜很热情的向秦劲推销这些建材,有八折这个优惠在,秦劲就没有货比三家,直接在砖铺购买这些材料。   将荒院纳进来,院子大了一倍,那花销也就多了不少。   主要是要修的屋子多,光是用来做吃食的大灶房就得装下四口大锅一个炉子,另外还有小灶房。再加上后院装粮食的,前后两院的房间加一起有十多间。   从砖铺出来,二十两银子没了。   这还只是订金。   余下的二十两,等下个月将这些物件送到五里沟时再付。   存银一下子用掉这么多,再加上又买了耕牛荒院,这个二月,竟花了五十多两银子。   若算上日常的吃吃喝喝,那绝对超过六十两了。   再一次,秦劲有了紧迫感,叶妙也不复前几日的悠闲。   反正离院子动工还有半个月,赶紧赚钱吧。   小蛋卷和锅巴都多做一些,豌豆糕也重现江湖,争取让日收达到五百文。   当初雇长工的本意是想让叶妙多多休息养身子,可一个院子就要掏空家底,赵丰和王秀芹都不好说什么。   罢了,挣钱要紧。   这日,秦劲早上出门摆摊时,叶妙接替了赵丰的工作,推上小推车与秦劲一起去城门口。   昨个儿安哥儿给秦劲带了话,他想见见叶妙,让叶妙指点一下针线。   许久没和秦劲一起去大集上,待出了村子后,见路上无旁人——秦兵不算旁人,叶妙就忍不住蹦着推小推车,心情好极了。   秦劲含笑望着他,心中软成了棉花。   仅仅是与他一道摆摊就高兴成这样,太招人疼了。   到了大集上,秦兵很快走了,天亮没多久,安哥儿背着背篓牵着云哥儿来了。   当初谷栋瞧上安哥儿,除了想让他照顾云哥儿外,还想让他教导云哥儿厨艺针线,厨艺安哥儿能教,但针线这个技能,安哥儿自己也一般。   再加上小半个月没见着叶妙了,安哥儿就让秦劲带了话。   两人见了面,都一脸笑容,正事教完,趁着云哥儿站在摊子前帮秦劲吆喝揽客,叶妙一把挽住安哥儿的手臂,小声问:“谷捕头待你好吗?”   “好。”安哥儿毫不犹豫的点头。   谷栋成亲前许下的那些承诺,婚后全兑现了:将家中存银交给他,一家子也都和气。   “那就好。”叶妙嘿嘿笑了起来,抬起另一手拍拍他的肚子:“那你婆子催你生娃娃了吗?”   “还没有。”安哥儿摇头。   “竟然不催你?”叶妙惊讶。   谷捕头都二十五岁了,可还没有能传宗接代的儿子,在世人眼中,谷捕头目前是无后,因此他便担心邓氏催得紧。   “我和他成亲还没一个月,不至于现在就催。”   当然,也可能是谷栋和邓氏说了什么。   “也是。”叶妙点头,心里更放心了,他晃了晃两人挽在一起的手臂:“那这门亲事极好嘛。”   “嗯。”安哥儿点头。   “那我给你说些高兴的,秦书礼去县城找活儿做,找了好些天都没找到,现在他家日日鸡飞狗跳的。”叶妙又道。   安哥儿闻言笑了:“小方小圆还是经常过去看热闹啊?”   “对,这么好的热闹,不看白不看。那秦书礼前半辈子顺风顺水的,幼年没干过农活,不考科举了又进了砖铺拿高工钱,如今一朝落魄,舍不下脸面,也吃不了苦,二叔几乎日日骂他呢。”   “活该。”   安哥儿继续笑。   当初秦书礼可是全家的心头宝,朱二红一口一个心肝,一口一个乖儿,秦小存虽没将这些词挂在嘴边,但心中定然是这么想的。   可现在秦小存竟日日骂起了秦书礼。   狗咬狗。   的确是好大的乐子。   “那他去纠缠我二哥二嫂了吗?”安哥儿又问。   “目前还没听说。不知道是拉不下脸,还是对秦书礼心存幻想。”   现在秦书达真的发达了,端上了铁饭碗,与秦书礼的处境掉了个儿,可朱二红竟没有去纠缠秦书达,可疑。   “那你多关注一下。”安哥儿叮嘱叶妙道。   朱二红可没和秦书达断亲。   朱二红能用孝道去压秦书达。   “放心吧,书达哥不是从前的老黄牛性子了,二婶若真过分,他制得住的。”   好歹成了衙役,日常见到的可是正经的官员,朱二红若是拿告官去吓唬秦书达,根本没用。   安哥儿也想到了这一点儿,就放了心。   又和叶妙聊了一会儿,他拎上叶妙给他准备的几斤凉粉,牵着云哥儿回了家。   快中午了,该做午饭了。   昨个儿谷栋拎回来了一块腊肉,说是一小商户送的,那块腊肉有十多斤重,昨日没吃完,因此他刚才就没有去菜市场买肉。   这半个月来,是他长这么大,过的最好的半个月。   在吃食上,谷家顿顿都得有肉,要是哪次做饭前家里没肉,邓氏就会主动去买。   他怎好让腿脚不便的邓氏去买,于是就将此事真记在了心上,保证家里顿顿不离肉。   邓氏很和善,也不唠叨,他嫁过来这么久,没对他说过一句重话,也没甩过一个脸色,他将家务活包了,邓氏就带着云哥儿玩,或干点儿力所能及的活儿。   吃喝不愁,也无人添堵,这简直就是神仙日子。   他要更勤快些,好对得起这样的日子。   麻溜的将午饭做好,谷栋回来了。   午饭是蒜苗炒腊肉,干辣椒炒腊肉,还有白米饭,蜂蜜水。   腊肉劲道,不好咬,他就特意挑出来几块,将瘦肉部分切成末,单独给云哥儿盛到小碗里。   这一顿午饭,又得了全家人的赞扬。   饭后,云哥儿喂了小兔子,又拿着个毽子踢了一会儿,随后就跟着邓氏回房午睡。   安哥儿不需要午睡,谷栋也不需要。   但谷栋将安哥儿拉回屋子,像是之前那些天一样,将人压在炕上玩亲亲,等将安哥儿亲的满脸通红了,这才抱住人眯一会儿。   躺了有两刻钟,谷栋起身准备去衙门,临出发前,对安哥儿道:“县尉大人从郭员外那里听说你卤味做的好,他起了兴致,你下午卤只鸡,卤只鸭,傍晚我遣人回来取,今晚我陪着县尉大人吃酒,你不用做我的饭。”   郭员外对秦劲家的事门儿清,知道安哥儿也会做卤味,他与安哥儿成亲那日,郭员外的小儿子郭言还来吃酒了。   找秦劲做卤味麻烦,不如找安哥儿,毕竟他天天去县衙,也就县尉大人一句话的事。   安哥儿闻言,应了声好,待他出门,和邓氏打了个招呼,便揣上银钱去买鸡鸭。   傍晚,一个衙役过来取走了两个陶罐。   将院门关上,安哥儿与邓氏、云哥儿吃晚饭。   饭后,陪着云哥儿玩一会,将云哥儿哄睡了,又等了很久,谷栋这才回来。   他是被县尉大人家的小厮送回来的,他喝醉了。   喝醉的男人重的要死,安哥儿将他搀进屋子,短短几步路,竟累的气喘吁吁。   让他在炕上躺好,安哥儿去灶房打了热水,用湿布巾给他擦脸。   温热的湿布巾覆在脸上,谷栋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他费劲的瞪着安哥儿看了一会儿,忽儿笑了起来:“是安哥儿啊。”   “有夫郎真好。”   说着,一把抓住安哥儿的手腕,稍一用力,就将安哥儿拉进他怀里。   比刚才还浓郁的酒味扑面而来,安哥儿皱皱鼻子,手撑着炕要起身,谷栋不让他起,口里还胡乱喊着安哥儿安哥儿,听得他满头黑线。   他伸手在谷栋腰间拧了几下。   谷栋吃痛,但双臂搂的更紧,嚷嚷道:“你这个没心肝的,下手还是这么重!”   安哥儿不吭声,正要继续拧他,谁知他又嚷道:“我知你心里没我,哼,看来老子的策略错了,温柔有个屁用,还是得猛屮,将你屮死在炕上你就乖了。”   “?”   安哥儿的眉心缓缓皱了起来。 第60章 谷栋的狂念   “我、我怎么不乖了?”   安哥儿回过神来,羞愤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怎么用那么粗俗的字?!   越想越气,他咬牙又狠狠在谷栋腰间拧了几下,臭男人!   谷栋疼得在炕上乱扭,但手臂犹如钳子般禁锢着安哥儿,不肯撒手:“你这还叫乖?谁家夫郎天天拧自己男人啊?”   他要委屈死了。   安哥儿也冤枉呢:“我很久没拧你了!”   也就刚成亲那几晚。   而且,当时要不是这人嘴贱,他也不会又拧又掐啊。   “那还不是因为我最近温柔,要是我不装温柔,你肯定还得拧我。”   “你这个乡下小哥儿,也忒难搞了,我尽兴吧,你不高兴。我装温柔吧,你也没多高兴,我自己也憋屈,每晚磨磨蹭蹭的,每一次都不尽兴!”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旁的夫郎都盼着他们的男人能多疼疼他们,你倒好,竟然拧我!”   谷栋越想越气,一手伸向安哥儿的屁股,在上面稍稍用力拍了一巴掌。   安哥儿:“……”   他一张脸羞的要滴血了,竟然打他屁股,可恶。   而且,感情这人前些天一直在装温柔。   怪不得他觉得诡异。   这半个月来,样样都称心如意,要说哪里不对劲,那就是这人的前后大变。   刚成亲那几晚,这人折腾他时,声音响的满屋子都是,幸好他们睡的是炕,要是木床,他真担心这人将床给折腾塌了。   可谁知道,这人的风格突然就改了!   嘴巴不再说乱七八糟的话,就一个劲的抱着他亲,但也不是一开始那种将他舌头亲得发疼的亲法,只是很温柔的捧着他的脸亲。   下面的动作也是如此,一直不停,但始终不疾不徐不紧不慢的。   总之,整个人突然就由山匪转为了书生。   其实,甭管哪种,他都挺舒服的,但真要比较,还是后一种更令他脸红心跳。   这人用山匪风时,愉悦犹如飓风席卷着他,让他想大声尖叫,他不得不咬紧枕头来压制这种冲动,注意力自然就分散了。   书生风时,他不用分心,愉悦堆在体内,犹如轻柔的波浪,再加上亲亲的时间长,于是这人第一次转风格后的清晨,他对上这人的视线,脑子里想起前一晚的事,下意识就想躲。   太不好意思了!   之后这人一直用这种书生风,他慢慢也适应了,不会再跟第一次那般,连看都不好意思看这人。   但他心中的疑惑一直未解,好端端的,怎么就变了?   现在他明白了,原来这人是装的,是想让他高兴,所以装温柔。   念着这个出发点,他虽磨牙,但没有再拧谷栋,而是道:“反正我每一次拧你,都是你该拧。”   至于那句“你不高兴”,他没有回答。   他哪里不高兴了?   他高兴。   甭管哪种风格,他都舒服。   但他始终记得他曾与叶妙说的话:只要他不动心,那这门亲事就是他占便宜。   要他对这人掏出心来,不可能。   反正现在绝不可能。   这么想着,他又道:“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难搞,你当初怎不找个听话的?”   “嘿嘿。”谷栋突然笑了起来,还一个翻身,就抱着安哥儿侧躺在了炕上:“听话的有什么好?我又不是找丫鬟。偶尔拧拧我也是情趣嘛。”   “我也喜欢你拧我,但别用那么大力气。”   “……”   安哥儿嘴角抽了抽。   “好安哥儿,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费多少心思?你怎么就心里没我呢?”谷栋不笑了,忽然叹气。   “……你为我费什么心思了?”安哥儿不解。   “我想在你的宅基上修个院子啊,给你个大惊喜!”   “?”   安哥儿睁大眸子,在他的宅基上修院子?   “我一开始打算直接将银子交给秦劲,由他全权操办此事,可他说他买砖瓦的价格与我买不一样,就没收我的银子。”   “但我前日已经去砖铺交了银子了,等郭掌柜给秦劲送砖瓦时,将我的也一并送去!”   “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家吗?很快就会有了。”   安哥儿抿紧了唇,这人竟能想到此事……   但突然,谷栋又笑了起来,搂着他在炕上扭了两下,声音荡漾:“嘿嘿,等院子修好,我就寻个借口与你回五里沟,到时候咱们在新家住一晚,我要在新床上屮得你昏死过去。”   正一脸感动的安哥儿,愣了。   “还要抱着你到院子里屮,反正到时候天热了,也不怕冻着,所有地方都屮上一遭,屮得你以后进了那院子,只能想到与我在一起时的颠龙倒凤,省得你再有招年轻小伙的心思!”   “有家了又如何,那是咱俩的家,只能咱俩住进去!”   说到最后,谷栋又愤愤不平了起来。   安哥儿:“……”   他深吸一口气,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该动手去拧这人。   脑子里天天都想的什么?!   “不止如此,我还为你收拾了秦书礼呢!”   “嗯?”已经将手抬起来的安哥儿,不解的问:“收拾秦书礼?”   “就是年前他被抓那一次啊,我给县尉大人献了策,一下子就将他手里的存银榨得只剩了个底儿。”说到此处,谷栋又得意了起来,大手按在安哥儿屁股上重重捏了两下:“我这法子好不好?解气吧?”   “……”   其实有些解气的。   秦书礼从前的人生太顺利了,他想让秦书礼将他吃过的苦全吃一遍。   可他知道他是痴心妄想,秦书礼即便被砖铺赶走,手中也留有不少银子,而且,秦书礼识字,到哪里都能挣到银钱。   他只能将这份妄念压下。   直到秦书礼被罚一百两的消息传来。   天知道他当时有多高兴,同时心里头也在怀疑是不是谷栋暗暗做了手脚,可成亲前没机会问,成亲后太舒心忘了问。   原来还真是这人策划的。   他眼神柔和了下来,原本想要去拧人的手,转为轻轻抱住了这人的腰。   虽然这人总是爱胡说八道,可心里是有他的。   他感激。   “解气的,谢谢你。”他轻声道。   “谢?你谢什么?小傻子。我是你男人!你要真谢,那就乖乖让我屮,就把我装你心里。”谷栋嚷嚷。   “……”   他什么时候没乖乖让这个人……安哥儿磨牙,那个粗俗的字他可讲不出口。   最终,他只是推了谷栋几下:“你放开,我给你擦擦脸,你好睡觉。再不睡你明天就要起晚了。”   “起晚就起晚,起晚了我跑着去县衙。你说,你以后让不让我……唔、唔唔……”谷栋挣扎,想将安哥儿捂住他嘴巴的手拿开。   安哥儿则是趁机一个使力,从他怀里钻了出来。   看他有些迷瞪的起身要来拉自己,安哥儿干脆给他脱掉鞋子,推着他让他在炕上躺好。   谷栋憋了半个月,好不容易吐了真言,哪里愿意就此睡觉,他扯着安哥儿,一会儿说着粗俗不堪的话,一会儿又委屈,折腾到半夜才安静下来。   这期间,他一直死死抱着安哥儿。   安哥儿看在他真心待自己的份上,等他睡着了也没推开他,就这么被浓郁的酒味包裹了一整晚。   次日安哥儿醒来,谷栋还在睡,安哥儿就轻手轻脚的起身做早饭。   早饭刚做好,正要进屋喊这人起床,只见房门被推开,他一脸迷蒙又心虚的出来了。   “起了?起了就赶紧洗漱,早饭好了。”安哥儿道,声音如常,神色如常。   “……”   不对劲。   很不对劲。   谷栋心中警铃大作,他只记得他昨晚很晚才回来,而且他喝多了。   他酒品还行,喝醉之后不会发酒疯,偶尔会嘟囔几句,但也安安静静的,不闹腾。   可安哥儿不喜欢酒味!   但刚才他看了,炕上就一床被子,昨晚安哥儿就躺在他身边,没有与他分被子睡。   怎么回事?   谷栋有心多问几句,但邓氏、云哥儿都起了,再者,他身上的酒味还没散,于是他安静吃早饭,饭后去了衙门。   今日县衙里有案子,他便没有回家吃午饭,待到傍晚回去,安哥儿已经将晚饭做好了。   缓了一天,他身上的酒味散的差不多了,但他依旧烧了热水,准备洗澡。   当然,要先让安哥儿洗。   他想借着给安哥儿按摩,探探安哥儿的喜怒。   沐浴期间安哥儿很正常,特别正常,甚至都不用手去挡重点部位了,很坦然的任由他伺候。   待他也洗了澡上了炕,他试探着捧起安哥儿的脸,像从前那般亲了下去。   安哥儿没有反抗,还伸出手环住了他脖子。   ……   他只得加深这个亲吻,然后边亲边做,如之前的许多晚那般。   做完后睡觉。   等他给安哥儿擦了身子再上炕,安哥儿依旧没推开他,任由他搂着。   一整晚就这么过去了。   平平静静。   实在是受不了了,次日一早,醒来后看安哥儿要下炕,他一把将人拉住,一脸诚恳的问:“我前晚喝醉了,你为什么没生气?”   “你是在县尉大人那里喝醉的,这种应酬又推不掉,我为什么要生气?”安哥儿反问。   “额……”   安哥儿瞥了眼被他抓着的手腕:“难道你希望我因为这事和你闹吗?”   谷栋立马摇头:“当然不是!”   “不是就放开我,该去做早饭了。”   “哦,哦。”谷栋忙放开他的手腕。   安哥儿便下炕,穿鞋。   不过,推开屋门之后,他抿了下唇,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叹气。   所谓酒后吐真言,这人待他的确是真心的,为他费了不少心思。   而且仅仅一个喝醉,昨天一天都忐忑难安,这态度,绝对是将他放心上了。   但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那句“你心里没我”,他只能将前晚的情形瞒下来。   唉。   很快到了三月。   秦劲家的大日子终于来了。   三月初一,宜动土、盖屋。   盖新院子期间,秦劲叶妙、赵丰先搬到老院去,老院的屋子多,但因着他们还需要把一间屋子改为灶房做生意,因此周立只能住到秦文家去。   二月底,叶妙与赵丰、秦老头王秀芹合力将老院的西侧屋收拾了出来,这原本是秦文李梅与原身的屋子,分家后就空了下来,只放些粮食杂物。   现在秦劲又搬了回来,他与叶妙、赵丰各占一个屋子,余下与老院灶房挨着的那一间改为灶房。   其实,老院后院有三口大灶,但老院做凉粉的时间刚好与叶妙做蛋卷、锅巴的时间一致,因此,只能将前院的一间屋子改为灶房。   除了人,这个家最贵重的就是耕牛,但耕牛自打买回来,就一直养在老院。   因为秦劲没养过牛,再加上他每日要摆摊,于是就暂时将耕牛放到老院,由秦老头照看。   为此,秦老头还特意在后院搭了个牛棚,搭好之后他就搬到了牛棚里,没办法,耕牛太贵重了,是这个家最值钱的物件,担心半夜有人偷牛,就只能搬牛棚里守着。   这也是乡下有耕牛人家的惯常做法。   搬好家之后,就可以动工了。   这时候没有专业的建筑队,但有泥瓦匠,寻几个熟练的泥瓦匠,再从村人当中雇一些有盖房经验的——五里沟的村人,很多都有盖房子的经验。   乡下人住不起青砖房子,他们的房子都是由他们自个儿盖的,就像是秦家的房子,土砖是趁着空闲时间一块一块晒的,晒好之后雇几个专业的泥瓦匠掌控全局,然后全家人齐上阵,一点点将房子盖了起来。   村中人家亦是如此,因此不少村人都有这方面的经验。   其实秦劲很想把人工费省下来,但他要忙着做生意,而且,他此次盖的院子大,房间多,只靠着秦家这几个人,指不定要盖到什么时候。   因此他最后还是选择雇村人做工。   也不分活计的轻重,一日通通十八文,不管饭。   乡下难得有挣钱的活计,因此,当严祥将招工一事宣布后,报名者甚多,秦劲谁也不想得罪,干脆让严祥挑人。   一共挑了四十个人,再加上五个泥瓦匠,还有秦家的人,三月初一这日,众人正式动工扒房子。   扒下来的土砖,不少还能用,于是就先堆到老院门口。   将老房子扒掉之后,秦劲家、荒院、安哥儿家三块地同时动工。   四十个村人,其中十五人和两个泥瓦匠负责安哥儿家,这部分人工费由谷栋负责。   但即便如此,秦劲每日所花费的人工费仍有五百七十文——普通村人一人十八文,三个泥瓦匠每日是四十文,加一起便是五百七十文。   五百七十文!   不但耗完每日的盈利,还得往里面倒贴银子。   因此,秦劲家的生意是一日都不能停,若是停了,那等工期结束,又得欠债了。   叶妙鼓足劲儿,又恢复到了腊月的状态:他每天天不黑就睡觉,睡足两个时辰,然后十点就起床做小蛋卷。   小蛋卷销量好,还暴利,是挣钱的最佳选择。   之前他们是在自家吃饭,因此,叶妙做完蛋卷后还要做早饭,好让秦劲吃饱了再去摆摊,现在搬到老院,就不用再开火了,他们跟着老院一起吃饭。   这么一来,叶妙就能省出半个时辰的时间。   他把省出来的时间,全用在做蛋卷上,他一个时辰能做二百多个,连着做三个半时辰,他能做八百多个——幸好是平底铁锅,能节省不少力气,不然他就算累晕也做不了这么多。   小蛋卷一文钱一个,八百多个的纯利润能有四百多文!   再加上千张、锅巴,不但能裹得住每日的工钱,还略有结余。   王秀芹看他这么拼,颇为心疼,但王秀芹帮不了他,因为做蛋卷用的平底铁锅就两个,新灶房的另外两口圆铁锅还要拿来炸锅巴。   王秀芹能做的,就是在他补觉时不打扰他,另外,吃食上多些油水。   王秀芹自己也有些私房钱,还不少。   分家时,她和秦老头并没有要求分出去的三个儿子每年都给她孝敬钱,但分家的第一年年底,秦兵秦文秦力各给了她一百文。   去年因为有凉粉,每个人给的更多了,而且还多了个四儿子,秦劲给了她足足二两!因此,现在她手里有好几两银子呢。   放着也是放着,不如拿出来买些肉,不只是给叶妙补身子,全家人都能补。   这段时间全家人都累,又是生意,又是地里的活计,还要给秦劲盖房子,三重活计,是得吃些好的。   秦劲没想到搬到老院才五日,竟吃了三回肉,而且这肉还都是王秀芹买的。   他明白王秀芹的意思,但他不是原身,从前没搬到老院时,他就经常送些好吃的,如今搬了过来,王秀芹都拿私房钱买肉了,那他也得买。   他不愿白吃白喝。   但谁知他只买了一次,王秀芹就特意与他谈了话,秦兵也与他谈了话,让他停止这种行为。   一家人,何必这么客气。   看看叶妙为了多挣些银钱都拼成什么样了,好不容易挣回来的银钱,可不是拿来买肉的。   新院子盖好了,还得添置家具呢,处处都是花钱的地方。   如今就不要多花费了,等以后安稳了再说。   一番话,说得秦劲差点儿红了眼眶,其实他手里还有十两银子,而且,因为雇的人多,所以工期不长,不到半个月就能将房子盖好。   他就算日日买肉,那半个月顶多花二两银子。   不过,这份情他记下了。   待他如此,这不是家人是什么?   从今往后,秦家人便是他的家人。   晚上,睡前他将王秀芹和秦兵的话告诉给叶妙,叶妙也颇为感动,忍不住在心中感叹,他可真好命,不仅嫁的相公好,连婆家人也好。在这种家里,他就是累晕过去也心甘情愿。   半个月转瞬就过,房子主体盖好,只剩下了个平整地面和其他杂活,这些活计只靠着秦家人也能做,与泥瓦匠和村人结了工钱,秦劲叶妙总算是松了口气。   没有了人工费,那每日就能剩下五百七十文!   真真好大一笔银子。   不过,叶妙并没有恢复从前的作息,如今手里的银钱不多,能多攒一些是一些,他劲哥画的那些大饼,他要全吃到嘴里!   三月末,大院子彻底完工。   因为只有一层,且东阳县身处北方,天气干燥,因此,只晾晒了半个月,秦劲叶妙就搬了回去。   反正这时候也没有那些漆啊胶的,甲醛啊苯啊这些都不存在,秦劲住的很安心。   新院子颇为宽敞,一进门,左边是一个小房间,这是周立的屋子,紧靠院门。   与周立屋子挨着的是大灶房。   大灶房旁边是小灶房,小灶房连着浴室,浴室与正屋之间还有一个小房间,这小房间专门用来烧热水,不管是洗澡水还是平日喝的水,都用这个茶水间的铁锅来烧。   铁锅做了饭之后,残留的有饭味,这里没有洗洁精,只靠着热水,去不掉那股饭味。   从前没条件,秦劲只能忍了,现在换了大院子,那就得讲究一下。   他不想白开水和洗澡水里再搀着饭味。   右边也是并排五间屋子,依次是杂物间,赵丰的房间,余下三间用来装置粮食。   正屋也是五间。   这是秦劲叶妙的房间。   这房间有些多,但每一间都有用处。   家里都有一个识字的长工了,那书房得安排上吧。   而且,等以后有孩子了,孩子必须得有单独的房间。   后院也有一间屋子,专门用来养牛——当然,目前用不上,耕牛依旧放置在老院。   鸡窝、菜园、厕所都在后院。   另外,地面也铺了青砖,这么一来,再碰到下雨天,院子终于不再是一片泥泞。   吃水一事异常重要,再者,每日做各种吃食,所耗费的水量比普通人家要多,总不好一直去老院挑水,因此,秦劲在前院还给水井留了位置,不过,最近太过忙碌,他还没得及找匠人来打井。   这个新院子建成之后,不少村人都来参观。   从前只知道秦劲叶妙每日忙忙碌碌,知道他们的生意不错,但他们每日具体挣多少银钱,村人是没有概念的。   可这个新院子一起,所有人都有概念了。   这才大半年,夫夫俩不仅还了欠债,还买了耕牛和宅基,更起了这么大一院子,这份财力,这份财力!真真要把人羡慕死。   这么好的宅子,一般的小地主都住不上,像是谷南的夫家王家,他们家虽然住的是青砖房,但院子小,和秦劲从前的院子一般大。   大半年就有如此变化,等时日久了,那五里沟真的要有一个大地主了。 第61章 麦收   张小花后悔的恨不能以头抢地。   尤其是晚间悄悄跑去秦家,绕着大院子转了一圈后,她更后悔了。   好气派!   光是院墙就有七八尺高,而且还都是青砖垒就,一块土砖都没有!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家和秦劲家结下的梁子如何都化解不开的。   她和赵大福是想绑走叶妙。   赵元宝是想砸了秦劲的摊子。   这妥妥大仇。   泼天富贵与自己无关,她只觉得整个人都像是被扔在了油锅里,太煎熬了!   越想越郁闷,她忍不住跑去找朱二红,她寻朱二红并无正事,她也不是看笑话,说起来,她和朱二红也算是同病相怜,她就是想借着处境相同拉一拉关系。   秦书达虽不孝,可到底没和朱二红断亲,朱二红的话对秦书达还是有用的。   她家赵元宝还没被放出来,愁死她了。   其实她更想找赵囡本人的。   奈何还没进门就被赵囡轰走了。   唉。   张小花愁眉苦脸的进了朱二红家,本以为能与朱二红一起骂骂那些个不孝的小辈,可谁知朱二红听明她的来意,立马就拉下脸让她走。   她不明所以,还没等问清楚,朱二红就突然拎上扫帚要打她。   这下子她不敢再耽搁,立马跑了。   朱二红盯着她的背影,狠狠呸了一声,而后“砰”的关上院门。   笑话,什么下三滥的也敢来她家套近乎,那赵元宝可是个蹲了大牢的小混混!而她家书礼,马上就要在村中开私塾了!   秦劲的大院子有什么了不起?当初她家可是攒下了三百两巨银,等她家书礼的村塾办起来,那修宅子还不是轻轻松松?   四月下旬,已经入夏,天气逐渐热了起来。   阳光炙热,但路边的小麦郁郁葱葱,偶有风吹来掀起一波波麦浪,瞧着甚是喜人。   麦穗正努力吸收阳光好让麦粒长得饱满,田地里还有辛勤的农人没有回家,正挑着担、推着板车或小推车给麦子浇水。   再有大半个月,小麦就成熟了。   秦劲推着小推车一路走到家,即便戴着草帽,也热得浑身是汗。   进了院子,恰好叶妙端着木盆从大灶房出来,瞧见他,就笑着道:“我估摸着你该回来了,就舀了水,快来洗洗。”   秦劲将小推车推到灶房的屋檐下放好。   考虑到遮阳防雨,盖房子时他特意把屋檐加长,此时他将小推车靠墙而立,长屋檐遮去太阳,一点儿都晒不着车子。   叶妙将水盆端到他跟前,他蹲下正要洗一洗手脸,叶妙忽而也蹲了下来,道:“劲哥,早上村长召集乡亲宣布了一件大事!”   “什么事?”秦劲问。   “秦书礼要开村塾了,一年束脩是四两银子!”叶妙伸出四根指头在秦劲眼前晃了晃:“他说他当过账房,知道怎么做账,因此收的束脩理应比其他村塾高。”   像是他的老丈人岳老秀才开的村塾,一年只收二两六钱的束脩。   但他定价四两,理由是他会做账,可以交给学生们真本事。   秦劲挑眉:“那有人愿意把自家孩子送过去吗?”   “这才第一日,还不知道呢。但是吧,肯定有村人愿意的。他会做账,这是真手艺。”叶妙道。   专业账房就跟专业木匠、泥瓦匠一样,那是真功夫真本事,一般的读书人根本不会。   就像周立,当初郭员外有意拉他一把,可他不会做账,搞不清账本这方面的事儿,最终只能进砖窑做工。   现在秦书礼拿做账当招牌,这的确吸引人。   村塾比不得县城的私塾,在村塾读书的孩子,最起码有一半都不打算考科举,考科举太苦太费银子,一般人家根本供不起。   在村塾读个几年,出来后能识文断字,能给人写个信写个对联,那就算束脩没白花。   就算达不到这种程度,只能去县城做工,那识字的肯定比睁眼瞎有优势。   所以,叶妙觉得定然有村人愿意把自家孩子送过去,秦书礼曾经拿过的高工钱,可太令人心动了!   想到此,他小脸一皱,幽幽叹气:“读书就是好,路子的确比旁人多。他什么时候才能再倒霉?”   秦劲正好洗完脸,一抬头,将他这幅模样瞧在眼里,便用湿漉漉的手对着他的脸隔空弹了一下,水珠落在他脸上,他立马睁大眼睛:“干嘛?”   “管他作甚,咱们的日子不比他差。”秦劲道。   “可他混账,不配过好日子。”叶妙嘟囔了一声。   但嘟囔完了,他小脸一扬,笑道:“桂婶家的槐花开了,上午时送来了半背篓,我觉得不够,刚才阿爹捡柴回来,就让他去桂婶家再捋一些。”   “先前送的那半背篓,我做了槐花菜馍馍,还有蒸槐花,你先去躺一下,阿爹和周哥应该快回来了,等他们回来就开饭。”   周立给麦子浇水去了。   他情绪转的快,秦劲就放了心。   其实,秦劲觉得以秦书礼的心性,很难将这个村塾办好。   从前秦书礼风光得意,因此担得起一句兢兢业业,是个称职的账房,可现在秦书礼蹲过牢,碰过壁,破了产,心性大变。   他不觉得秦书礼能成为一个好夫子。   但还是那句话,他与秦书礼没有直接的仇恨,此人与他关系不大,因此他跟叶妙一样,很快将此事抛到了脑后。   有那个功夫,还不如多吃两个槐花馒头!   这种季节性的好东西,比荠菜还珍贵,荠菜若是不讲究鲜嫩,那其实一年三季都有,但槐花只有此时节有,只开花半个月。   珍贵程度不可同日而语。   不一会儿,赵丰回来了,他拎着两个背篓,里面装的全是盛开的洁白的槐花,乡下人没那么讲究,刚才捋这些槐花时,赵丰边捋边吃,已经吃了个半饱。   但他依旧吃了一大碗蒸槐花。   蒸槐花是将未彻底盛开的槐花拌上面粉放锅里蒸,蒸熟之后,又放到铁锅里,加蒜瓣、干辣椒、五花肉一起炒,炒出来后香气四溢。   未彻底盛开的槐花吃起来有些劲道,它本身的微甜中和了辣椒的香辣以及五花肉的油腻,味道绝妙。   周立也一连吃了三大碗,这伙食太难得了,从前他家境好时,也未这样奢侈过。   用白面粉蒸槐花也就算了,竟然还又配着五花肉一起炒!   普通的地主老财都不会这样吃!   吃了蒸槐花,他又吃了俩槐花菜馍馍。   叶妙蒸馍馍用的是彻底盛开的槐花,不劲道,但甜味足,他吃完一个忍不住又拿了一个。   从前在砖窑时,饭菜没油水,不顶饿,为了半晌时不饿肚子,就只能多吃,因此他饭量很大。   秦家的饭菜油水足,但他的胃已经被撑大,因此饭量并不比在砖窑时小。   好在秦劲不介意。   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东家,郭员外的确是为了他好,他来秦家,当真是养身子来了。   秦劲自己也吃了两大碗蒸槐花一个槐花馒头,最后还喝了碗浓稠的红枣大米粥,大米粥里放了糖,甜滋滋的。   饭后,他回房间午休。   正屋五间,旁边两间各装了木门,没与中间三间相通。中间三间共用一道大门,他和叶妙如今住的是东边那间。   家具已给何木匠交了订金,目前还没打出来,下个月月初才能交付。如今屋子里放着的是从前的旧家具:一张原木桌子,几个用来装衣服的箱子。   新家具也不算多,三个大衣柜,赵丰一个,他和叶妙两个。   衣桁两个。   桁,横木,衣桁便是用来挂衣服的落地衣架,款式与他上辈子时那种落地衣架差不多。   镜台,也就是梳妆台,这是个大物件,赵丰用不上,只有叶妙有。   全家睡的都是炕,因此不必再打床。   他和叶妙还打了个书桌,准备将来写字用。   暂时就只有这些,旁的等以后手中银子多了再慢慢添置。   村人都羡慕这大院子修的好,其实也就是外面气派,里面空荡荡的,只放着几样旧家具,瞧着莫名破旧。   躺在炕上,没等到小夫郎进来与他一起睡,他很快就去见了周公。   天热,吃饱了就犯困。   睡醒之后,他与赵丰、周立一起下地干活。   傍晚回来,叶妙已经将晚饭做好,饭后他拉着叶妙上炕睡觉。   叶妙恢复了从前的作息,不再晚上十点时起,但前段时间他着实累着了,虽说平底铁锅省力气,可他一个人又要照看炉子,又要切蛋卷、卷蛋卷,三个半时辰,几乎没有停歇的时候。   他全是凭着意志力在撑。   精力消耗太大,以至于作息恢复大半月了,他依旧觉得累。   秦劲就没有闹他,只捧着他的脸亲一会儿,然后就搂着他睡觉。   小夫郎才十八,还属于长身体的时候,上个月拼成那样,目前是得好好养一养。   日子一天天的往前走,日头一日比一日毒辣,摆摊成了个苦差事,这里没有遮阳伞,城门口也无树木,他只能坐在太阳底下。   但付出有回报,瘪下去的钱袋子慢慢回了血。   五月初,麦子黄了,该收麦子了。   当安哥儿与谷栋回村时,秦书礼的村塾已经开了起来。   一共收了两个学生,全是隔壁鲁家村的。   五里沟的村人都知道秦书礼是什么德性,再加上这束脩实在太贵,一年四两银子!这得卖多少粮食打多少零工啊。   因此,即便有村人心动,也选择了观望。   比如说张齐,其实一年四两银子的束脩他掏得起,靠着秦劲的千张,他家日子是真的殷实了,可磨豆腐太苦了,起早贪黑,全年无休。   所谓人生三大苦,撑船、打铁、磨豆腐,这话一点不假,他不想自己的小儿子也吃这份苦。   再者,家业将来是要传给大儿子的,他得给小儿子寻个出路。   他看上的就是秦书礼做账的本事,他不奢求自家小子走上科举之路,能学会秦书礼的做账本事就行。   而且,县城的私塾一年可是六两束脩!   秦书礼只收四两,还愿意教真本事,这真是难得一见的好机会。   但秦书礼名声太烂了!   这个人也太畜生了。   要他给这种畜生送四两银子,他真不甘心。   再加上他与秦劲关系好,他给秦书礼送银子,那就是给秦劲添堵,因此,他最终选择观望,没有交银子。   秦书礼等了十余天,见招不到一个学生,气得天天在家里发脾气。   还是岳珍脑子活泛,提议去附近的村子找。   于是秦小存就去了隔壁的鲁家村。   鲁家村的人不知秦书礼的名声,但就算知晓,鲁家村的人与秦书礼又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爱恨情仇,于是秦小存一通宣传,就有人动了心。   很快就有两户人家来交了银子。   有了学生,秦书礼的面子终于从地上捡起来了,他立马就开始授课,不管了,先将这两个学生稳住!   一个四两银子,两个学生就是八两。   轻轻松松,八两银子就入了账,朱二红恢复了之前的神气,哼,她就说她家书礼是做大事的!   安哥儿、谷栋是回来送各种家用物件的,都是谷家淘汰下来的旧东西,反正他们俩不会常住,不需要买新的。   谷栋不知他早就将新院子一事泄露给了安哥儿,新院子盖好后,他原本想悄悄找何木匠打几个新家具,安哥儿的新家,当然要配新家具。   至于床,他和秦劲一样,垒的是炕。   炕可比床结实,能随意折腾,冬日还保暖。   可谁知前天回了家,安哥儿突然与他摊牌,询问他何时回五里沟。   这可把他吓了一跳,追问之下才知道他之前竟说了醉话!   安哥儿此前之所以装不知道,是不想辜负他的好心,可谁知道秦劲叶妙都搬进新家大半个月了他还一声不吭,于是安哥儿等不及了。   安哥儿怕他悄悄置办新物件!   又不会在五里沟常住,何必买新的,正好谷家放着不少从前淘汰下来的桌啊锅啊,与其白白放着,不如拎去新家废物利用。   这理由太实在了,他哭笑不得,他想憋个大的,但谁知安哥儿心疼银子!   不过,安哥儿的话很有道理。   谷家院子小,但邓氏节俭惯了,淘汰下来的一些旧物舍不得扔,不是堆房间里就是放灶房旁边的杂物棚里,与其留在家里碍事,不如清理到五里沟去。   于是夫夫俩一通收拾,趁着他休沐,借了辆牛车回了五里沟。   当晚,夫夫俩并没有在五里沟留宿,下午便回了县城,谷栋颇为遗憾,但安哥儿听说秦书礼真把村塾办起来了,心情不好,他只得带着安哥儿回城。   这个秦书礼,当真是阴魂不散!   秦劲家的日子照旧。   麦子熟了,他家该收麦子了。   安哥儿的三亩,加上他的四亩,一共有七亩麦子。   在这个全靠人工的年代,想将这些麦子尽早收回来,那必然得起早贪黑。   可他不愿意让小夫郎下地干活。   哪怕最轻省的捡麦子,这活儿他也不愿意让小夫郎干。   漂漂亮亮的小夫郎,下地晒黑了咋办?   手指粗糙了咋办?   累着了咋办?   去年秋收时他就不想让小夫郎下地干活,但那会儿秦兵秦文秦力三家都过来帮忙,他不好让叶妙独留家中。   今年秦兵三家也忙着收麦子,顾不上他家,那这个家自然由他做主。   再加上小夫郎在盖房期间出了大力气,他可舍不得再让小夫郎劳累。   家中生意也不能断。   去年秋收,最忙碌时他停了生意,但今年他不想停了。   目前他家的收入维持在日收四百文,停一日就损失四百文,可若是雇长工,这种时期,一个壮劳力哪怕一日给三十文,那他也能落个三百多文。   当然,麦收时期,大集上的人会比平日少许多,但就算少一半,那他依旧是赚的。   因此,与叶妙商议之后,他打算雇个短工。   乡下的农人此时都忙着麦收,想雇人,那得去城里。   这是短工,无需烦扰郭员外,他自己找就行。   第二天,吃早饭时,他将寻短工的事说了,今日收了摊之后他就进城去找。   周立咽下口中的米粥,脸上显出几分犹豫,片刻之后,见秦劲吃饱要起身了,他咬咬牙,问道:“东家,你要寻什么样的长工?”   “当然是如周哥你一般的壮劳力。”秦劲回了一句,借着油灯的光打量了他一下,就笑着道:“周哥,你是有合适的人选?”   但谁知周立摇了摇头:“不合适。”   这下子叶妙也笑了:“周哥,你只管说说。”   周立有些不好意思,可已经开了口,他就挠挠头道:“就、就是我那儿子,周延年。他今年十五,干活勤快,但他不算壮劳力。”   “延年啊。”秦劲了然。   这是周立那对双胞胎儿子里的大儿子。   小儿子是个小哥儿,名叫周康宁。   说起来,这兄弟俩真真命苦,周立与其媳妇合离时,他们兄弟才六岁。   当时周立的父亲、阿爹都没了,周立自个儿也需要进砖窑做工,就只能将这对兄弟托付给隔了一房的堂哥。   当时他家中还留有两亩地,他将这两亩地一并交给他堂哥,他自己还承诺,以后除了药钱以及一些必须的开支,余下的工钱他都交给他堂哥。   周立许了这个承诺,此后也是这么做的。   但他堂哥家对双胞胎并不好,将兄弟两人养的瘦瘦弱弱,等双胞胎长到十岁,可以分田地了,更是提出想卖掉几亩,好凑钱给他儿子读书。   周立很是为难。   土地可是农家人的命根子,而且,双胞胎当时都是哑巴,周立还盼着靠着家中有地,将来好歹能说上一门亲事。   但他堂哥对双胞胎的确有大恩,好歹没让双胞胎成了野孩子。   他为难了好些日子,正当他要同意时,当时十岁半的周康宁突然开口说话了!   周康宁哑巴了十年,突然就开口说话了,虽口吃的厉害,但断断续续的,他向周立表达了他的意思:他同意将他和他哥的十三亩下等田都交给堂叔家。   但堂叔必须立下字据,保证这辈子都不再拿养恩来绑架他们父子三人。   从今往后,桥归桥、路归路,两家断了所有来往。   周康宁这个想法,真真将周立吓了一跳,小小的人儿,怎这般决绝。   好在周康宁当时已经能讲话,就将这些年在堂叔家所受的苦一一道出,哪里是堂叔养着他们兄弟,是他们兄弟给堂叔一家当小厮!   可在外人跟前提起他们兄弟时,堂叔又一副对他们兄弟很是疼爱的慈爱模样。   也时常以此理由问周立要银钱。   他受够了。   他要拿他们兄弟分到的所有田地去堵所有人的嘴,好与他堂叔彻底断绝关系。   周立听完这些话,难受的直掉眼泪,也懊恼不已。   其实当时双胞胎都六岁了,在乡下,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但他担心双胞胎出意外,于是就将两兄弟托付给了他堂哥。   可现在说这些也晚了。   他同意了周康宁的决定。   他找上郭员外做见证,有郭员外出面,事情很快就解决了。   他堂哥不甘,不想做这种一锤子买卖,双胞胎虽然这辈子都没什么出息,但好歹能帮着他家干活,也能拿养恩时不时的找周立“借”些银钱。   但郭员外出了面,他堂哥不敢得罪郭员外,只得同意。   于是,周康宁拿十三亩田地,以及周立的几年工钱,换来了宁静日子。   周立家目前只有二亩田地,这是周立当年分得的田地。   “嗯……周哥,你家不收麦子吗?”秦劲问。   “只种了半亩,他们俩一日就能收回来。”要不是为了交税,周立一株都不想种。   麦子不如玉米红薯高产。   “那就让他们兄弟都过来帮忙吧,一日十五文,两人一日一共三十文,如何?”秦劲道。   咳,其实,十五岁的人,在乡下已经算成年了。   虽比不得正当年的壮劳力,但两人加一起,每日所干的活儿足以超过一个壮劳力。   周立闻言,先是欣喜,随后道:“东家,一人就行了,家中也需要有人照看。”   “那宁哥儿一人在家可以吗?”秦劲问。   “无妨,他那么大了,性子也硬,没人敢欺负他的。”周立道。   “行,那就让延年过来吧。”秦劲点头。   虽说周延年一人比不得壮劳力,可工钱也低嘛。   先喊过来试试工。   如若不行,那他再去寻短工。   周立见秦劲同意,顿时一脸感激,可他不善言辞,最终只是说了句东家心善,将来必有福报。   其实,周延年这两年大了之后,农忙时都会去郭家当短工。   但郭家不管食宿,而且,他年纪小,也不给工钱,每日只是给三斤玉米,加起来不到十文钱。   可来了秦家,不仅吃得好,还给工钱!因此他刚才就厚着脸皮开了口。   如此善良的东家,一定会有福报的! 第62章 麦收   午饭后,周立下地割了一亩麦子,半晌时回家,拎上叶妙特意准备的一斤蛋卷、一斤锅巴,他离开五里沟,前往县城。   一路行至县城北门,见到同村的冯老汉正抱着鞭子等在城门口,他松了口气,走过去递上两文钱,准备搭乘冯老汉的牛车回村。   他们村子离县城远,步行得两个时辰,他想早些回家,在家住一晚,明日凌晨出发,不耽误明天上午出工。   冯老汉农忙时是不赶车的,幸好今日在。   冯老汉接过铜板,打量了他一眼,咦了一声:“周立啊,你瞧着怎壮了些?”   周立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新东家心善,伙食好。”   “换了东家?去哪里了?你这次回村是?”冯老汉惊讶,一连三问。   郭员外对周立的回护颇为明显,周立在砖窑干了快十年,怎么换地方了?   “郭员外担心我身子吃不消,就给我寻了个新活儿,他老人家也是为了我好。新东家需要有人照看田地,我就去了。”   “此次回村是东家要寻短工,我家延年干活不躲懒,我就想带他过来试试。”   周立仔细解释。   “这样啊,那这感情好,以后父子俩可以一起干活,省得互相牵挂。”冯老汉笑着点点头。   原来是郭员外介绍的。   而且看周立如今的身形,他的新东家肯定不错。   不一会儿,又有五个人来了城门口,每个人都拎着不少东西,麦收时期活儿重,一般人家都会在麦收开始前买些肉补一补,不然身子熬不住。   这几个人瞧见周立,都有些奇怪,周立偶尔也会回村一趟,但从不坐牛车,今个儿怎舍得花钱了?   周立便又解释了一遍。   村人听罢,如冯老汉那般,都连声说好。   父子俩待一块互相有个照应,至于那周康宁,若是旁的十五岁小哥儿独自在家,那家人肯定不放心,但周康宁常年做活儿,力气不输给男人,而且还养了两条大恶狗!   谁敢欺他?   当年郭员外与村长召集全村的人宣布周立一家与周定一家断绝关系,只有十岁半的他,迎着全村人指责的眼神,磕磕巴巴的开口,向众人揭发周定一家的恶行。   但在村人眼中,周定一家虽然过分,但好歹庇佑了他们兄弟,不然两个小小的人儿独居家中,谁知道会不会有闪失?   甭管说什么,周定对双胞胎都是有恩的。   因此,即便他举了诸多例子,村人看向他的眼神依旧带着谴责。   但他一点儿都不惧,哪怕急得小脸通红,也梗着脖子和村人对吵,说他和他哥都烂命一条,十三亩田地加上他爹这几年的工钱,足够买他们兄弟的命。   今后谁要是再在他跟前提周定对他有恩,那就别怪他们兄弟动手打人。   反正他们兄弟烂命一条,什么都不怕。   当时他才十岁半,身形也比同龄人小,村人虽震惊,但也没把他的话放心上。   可之后有人跑到他跟前嘴贱,说他忘恩负义,气得他拎起棍子就要打那人,他年纪小,打不过那人,手中的棍子一把就被抢走了。   他立马就进灶房将菜刀拎出来了,好家伙,这可将那人给吓着了。   那人要说对他有多大的恶意,那也不至于,纯粹是闲的想嘴贱一把,谁知他这么虎,竟拎了刀。那人不想真见了红,就赶紧溜了。   自那之后,他干脆就随身带着菜刀了,还将烂命一条这四个字挂在嘴边,于是村人甭管心里如何想,但面上不会再招惹他了。   后来他还养了狗,虽是乡下的土狗,可一般人见了狗总是怕的。   因此,这会儿几个村人听了周立的话,一点儿也不意外,村中无人敢欺周康宁!   牛车摇摇晃晃,只花了大半个时辰便进了郭家庄,其实郭家庄从前不叫郭家庄,但后来郭家生意做大了,整个郭家都富了,于是村名就改成郭家庄了。   下了牛车,周立拎着手中的布袋子回家。   已是傍晚,到了家门口,只见院子敞开,周延年正拿着连枷拍打麦穗,周康宁坐在灶房门口择菜。   大壮小壮两条狗卧在他身旁,有些百无聊赖的摇着尾巴。   他笑了起来,俩孩子果然已经将那半亩麦子收了回来,他正要开口,这时,大壮对着他“汪”了一声,周康宁闻声看向门口,瞧见是他,噌的一下就从板凳上起身:“爹!”   周延年一听,也看了过去,见果然是周立回来了,忙放下手中的连枷,一脸高兴的喊:“爹!”   “哎!”周立笑着进了家门。   他瞧见周康宁脸上浮现出忧色,忙解释道:“新东家家中活计多,要寻短工,我就想带延年过去试试,一日十五文的工钱。新东家人好,你们看,还让我带了点心回来。”   他打开手中的布袋子,里面小蛋卷和锅巴混在一起,但他一路上极其小心,没压着布袋子,因此两者都没有碎掉。   “快尝尝,味道可好了,也特别贵!这锅巴一斤就要二十文,这蛋卷一根就要一文。”   他将手中的布袋子往两人跟前递了递。   周康宁探头看了眼布袋子,伸手捏了一根蛋卷递给周延年,又捏一根递给周立:“爹,你胖、胖了。”   这话一出,周立忍不住抬手摸摸肚子,他胖的这么明显吗?   “你吃。我吃了很多次了,新东家特别心善,怕半晌饿了,下地干活时会让我带上几根。”他笑着将周康宁递过来的蛋卷推回去:“伙食也特别好,今早吃的是肉包子,煮鸡蛋,红枣大米粥。午饭吃的是蒸面条,里面加了肉!”   “天天都有肉,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快就长肉了。”   说得再多,都不如他身上多出来的肉有说服力,周康宁疑虑尽消,道:“掉、掉福窝了。”   说罢,周康宁咬了口小蛋卷,随后他眼睛圆睁,将小蛋卷举到眼前仔细打量,好吃!   “可不是,郭员外的确给我寻了个福窝,好吃吧?你留着慢慢吃。”周立说着将布袋子递给他。   周康宁接了过去,有些不舍。   点心虽好,可他哥哥得随着他爹去做工了。   “宁哥儿,东家说希望你们兄弟俩都过去,你要是愿意,今晚咱们就一起走。”周立道。   “不。”周康宁摇头:“壮,鸡,猪,得有人照、照看。”   他不仅喂了二十多只鸡,还养了一头猪。   他若是也走了,那这些家畜怎么办?   家中的肉蛋全靠它们了。   他咔嚓咔嚓将蛋卷吃完,笑着道:“我,做饭。”   反正他哥只是去做短工,顶天了一个月就能回来。   他哥年纪不小了,而他家没有田地,想娶亲的话,那必须得多攒钱。   他原打算明日就让他哥去郭家做工的,去年在郭家干活时还领不到工钱,只能领玉米。而且郭家不管饭。   今年还没去问,不知道能不能领到工钱。   不过,他爹新东家给的工钱不少,一日十五文,再加上天天有肉,那算下来一日绝对超过二十文了,顶得上一个壮劳力的工钱。   这比去郭家要好。   之前他爹常年在砖窑,吃喝都不花家里的。   靠着家中两亩田地的产出,搭着自家种的蔬菜,养的鸡猪,挖的野菜等,还有他们兄弟农闲时四处做零工换的粮食,在交了赋税之后,足够他们兄弟俩吃上饱饭。   可他哥现在到了窜个子的时候,饭量一天比一天大,只靠着家里,快要供不起了。   他爹的工钱还要留着买地,不然怎么娶亲?本来就是结巴,还没地,也十五岁了,唉。   愁。   他待会儿得叮嘱他哥,去了新东家后一定要勤快,工钱少几文也没事,能吃饱就行。   吃了晚饭,周康宁将周延年的行李收拾出来,去的时间短,带上换洗的衣服就行了。   饭后,一家子早早睡觉,凌晨刚过,三人就起了床,来不及做饭,周立周延年两人揣上昨晚剩下的菜窝窝,迎着漫天星子出了家门。   走上两个时辰才能走到县城,从县城再去五里沟,那也得花不少时间。   周康宁将院门锁好,回屋继续睡觉。   周立周延年父子俩到秦家时,天已破晓,周延年跟在周立身后进了大院子,他四处一扫,有些拘谨。   这院子好大,快比得上郭家的大院子了!   这时,叶妙拎着篮子从后院出来,他喂鸡去了,瞧见站在门口的两人,就道:“周哥,这就是延年吧,延年,你将行李放你爹的屋里,你们父子俩洗了手,快去灶房吃饭,我特意给你们留了饭。”   周延年闻言一愣,慌忙应是:“好、好。”   他跟在他爹身后,先将包袱放好,然后去了灶房。   叶妙已经将温在锅里的早饭端了出来。   一大碗茄子炒肉片,玉米饼子,玉米糁粥。   周延年心中一惊,这伙食果然好,大清早的就能吃肉!还都是干的,哪怕是玉米糁粥,也很浓稠。   他吃了三个玉米饼子,本打算去喝粥,谁知他爹道:“吃吧,吃饱了才好干活。只要干活不躲懒,东家不怕咱吃的多。”   郭员外已是大善人了,可砖窑的伙食只是能让人吃饱,秦东家的家财远远比不上郭员外,可在吃食这块,从不苛待他。   这份大方,真真世间罕有。   也真真奇怪。   周延年听了这话,这才又伸手去拿饼子,饼子蒸得蓬松,玉米味极浓,他又连吃了三个饼子,将碗底的汤汁擦的干干净净,这才去喝玉米糁粥。   其实他有些吃饱了,一碗粥下肚,那吃得有些撑。   吃罢,他拿起镰刀,跟着周立出门,伙食好成这样,不拼命真对不起东家。   大集上的人比昨日少,秦劲便在牛掌柜取货时,让牛掌柜多买了五十根蛋卷,千张卖完时,蛋卷也只剩下二十多根。   他正要收摊,这时刘老板走了来,刘家明日也要收麦子了,刘老板将剩下的蛋卷包圆,于是又有十多文入账。   回了家,叶妙已经开始准备午饭了,他就先回屋子睡觉。   一觉睡醒,赵丰、周立周延年三人都已经吃了午饭下地去了,他赶紧起身吃饭,同时心中汗颜,赵丰今个儿也没补觉,周家父子今日还走了不少路,但这三人碰到麦收,真真是在拼命。   哪里像他这般,骨子里仍是娇气的现代人,不会将粮食、庄稼看得比命重。   真论意志力,他可能连小夫郎都比不过。   自我检讨一番,他也拿起镰刀下地。   到了麦地,赵丰正将麦子装车,有了耕牛之后,拉车不需要人力,这活儿轻省了不少。   和赵丰打了招呼,他弯腰开始割麦子。   镰刀短,不一会儿腰就酸了。   他想蹲下,但蹲也不好蹲,因为残留的麦茬会硌屁股。而且麦茬锋利,若一直在上面磨啊磨的,那裤子肯定会被划破。   抬头看了眼周立、周延年父子俩,原本他在南边地头,这父子俩在北边地头,他只割了十多米,但这父子俩已经越过麦地的中间,快与他汇合了……   惆怅。   咬着牙割了一下午,晚上时,待上了炕,小夫郎让他趴下,然后坐在他腿上,对着他的腰一通细按,酸痛感顿时去了不少。   第二天,活儿轻了些。   割下来的麦子需要脱粒,不然没地方放了。   他家新院子宽敞,碾麦子正合适,将麦秸铺在地上,然后让耕牛拉着石碾子在上面来回转圈,不一会儿就脱粒完毕。   这可比连枷快多了。   脱粒之后,还得将被压扁的麦秸麦穗筛出去,这个活儿叶妙可以做,他拿着木耙子,来回搂几圈,就能将麦秸麦穗聚拢起来。   当然,还有一些细小的、短的,只靠着耙子搂不出来,那就需要木锨上场了。   用木锨扬起混着麦秸的麦子,有风吹来,那重量轻的麦秸会被吹到一旁,麦粒则落回原地。   走完这个流程,那就可以给麦子装袋了。   先装袋,等以后天气好了,再搬出来晾晒去去潮气。   这时灌袋器就派上了用场,不需要有人撑着袋子,只一人就可以给麦子装袋。   这个活儿小夫郎也能做,他端不动盛满了麦子的簸箩,但他可以用木锨慢慢给麦子装袋。   这样他就可以解放出一个劳动力,让其他人接着下地。   但秦劲不许。   小夫郎的手多娇嫩,扛不住木锨的粗糙,反正目前多了个短工,不差小夫郎这份力气。   这一流程重复了半个月,半个月后,七亩地的麦子全部装入家中房间。   秦劲家的麦收结束。   秦劲松了口气,只想躺到床上大睡一日,恰好第二日就飘起了蒙蒙细雨,收摊之后,回了家,漫天雨丝都挡不住院子里的香气。   叶妙、赵丰在炖鸡、做卤味。   连着忙碌半个月,叶妙本就打算今日做顿好的给大家伙儿补一补,他昨个儿特意买了两只小公鸡,谁知今日又下了雨,他就又去王小桂家买两只鸭,准备做些卤味。   秦劲吸了吸鼻子,许久没吃卤味,的确馋了。   一扭头,只见周立走了过来,周立从他手中接过小推车,道:“东家,你去洗一洗。”   路上泥泞,他鞋子已经全湿了,还沾着不少泥。   秦劲应了好,将小推车给他。   周立的房间与大灶房挨着,他眼睛一扫,见周延年蹲在他们父子俩的小房间门口正朝着他笑,他便道:“延年,今天做卤味,你可得多吃些,旁的地儿根本吃不到。”   周延年赶紧道:“好、好的。”   这时,秦劲发现他面前有一撮湿润的沙土,就随口问道:“弄些沙土做什么?”   “东家,我在教他识字,你放心,雨停之后我就将这些沙土扫出去,不会弄脏屋子。”周立赶紧解释。   秦家的大院子里铺着青砖,树枝无法在上面写字,他就弄了些沙土铺在他屋子门口,好教周延年识字。   他这会儿很是心虚。   今早起床后就飘起了细雨,无法下地干活,因此今日是他帮秦劲将小推车送到城门口。   怕道路泥泞,秦劲一人不好推两辆小推车,他就特意多等了一会儿,等牛掌柜过来将蛋卷锅巴取走,他这才在秦劲的催促声中回村。   他一个长工,在这种雨天,他在家舒舒服服的歇着。   秦劲这个东家却是要留在城门口摆摊。   哪怕是秦劲非得让他回来的,这会儿瞧着秦劲的脸色,他还是担心秦劲会生气。   但秦劲闻言,只是来到周延年跟前,低头看向地上铺着的沙土。   上面写着几个字:有朋自远方来。   秦劲顿时在心中呼了一声好家伙,这必须好家伙,这句出自《论语》,周立这么猛,上来就教《论语》?   “周哥,这写的什么?”他装着看不懂,问周立道。   周立小心观察他脸色,见没有发怒的迹象,就答:“有朋自远方来,意思是有志同道合的朋友从远方而来。”   说罢,还解释了下一句不亦说乎。   “好深奥。”秦劲一副听得不是很明白的样子。   周立挠挠头:“延年他已学了《三字经》,我便想着给他讲讲《论语》,胡乱学着玩的。”   “……”   秦劲又忍不住在心里直呼好家伙,感情是已经学完了《三字经》所以才学《论语》的。   家中有人识字真好。   一个旁人根本瞧不上的小结巴,悄咪咪的竟已经认得那么多字了。   “延年真厉害。”他夸了一句,又问:“周哥,以后碰到这种下雨天,你能否教我秦家的孩子识字?”   “能教!”   周立答的很快:“下雨天干不了农活,闲着也是闲着,我能教。不过,我离了学堂多年,家中书籍也已全部卖掉,我比不得正经夫子……”   说到最后,他又开始心虚。   多年不碰书本,其实很多东西他已经忘了。   “无妨,我家的孩子不考科举,能识字就行。待会儿吃了午饭,我就喊小方他们过来。”秦劲笑着道。   “好!”周立松了口气。   只要东家不嫌弃,那他肯定用心教。   东家厚恩无以为报,能用此方式偿还,那以后他心虚的时候就少了。   咳,他家延年,饭量真的太大了。   比他当年长身子时能吃多了。   再加上他,他们父子俩每日吃的饭菜,若是换成银钱,那怕是得有二三十文,他心里可太虚了。   只靠着干活,根本还不了,劳力本就不值钱,在乡下就更不值钱了。   如今能教秦家孩子识字,且延年也该回村,他心虚的时候总算少了。   午饭后,秦劲去隔壁老院,将秦方秦圆喊了过来,当然,还有思哥儿。   其他孩子也没落下,秦语秦芸这两个小姑娘也都喊了来。   甭管将来能不能用上,先认了字再说。   正好他家空房间多,可以当做学堂。   叶妙难得碰到这样的机会,自是不肯放过,终于能识字了诶!   他兴致勃勃的拉着秦劲挤在一群孩子当中,认认真真的背诵《三字经》的头几句,并盯着地上的沙土堆,一一对应每个字到底长什么样子。   条件虽简陋,但不影响教学。   将字写在沙土上,只要不抹去,那随时都能描摹。   秦劲本打算趁着这个雨天拉着小夫郎在炕上腻歪的,谁知小夫郎如此好学,而且,他之前也立了想识字的人设,现在有周立当面教导,他也不好躲到一旁。   最终,这一下午,他全花在了识字上。   亏。   真亏。   晚上洗漱之后,他一进堂屋就听到了小夫郎的背书声,将堂屋门从里面插上插销,进了卧房,只见小夫郎躺在炕上,翘着二郎腿,一边晃动脚丫子一边背着今日所学的内容。   “渴不渴?”他打断小夫郎的背诵,在炕边坐了下来。   叶妙闻言摇头:“不渴。”   他翻了个身,让出炕边的位置:“劲哥,快上来,我给你背一遍,你好好听听,看我背的对不对。”   今日下午周立一共教了二十句,那么长的句子,还不懂其意思,可他劲哥只花费短短两刻钟就记了下来。   羡慕。   “……好。”秦劲上炕。   他明白小夫郎是想靠识字涨些见识,之前的肠粉吃不饱一事让小夫郎耿耿于怀,不想再闹这样的笑话,小夫郎就一直盼着能识字读书。   如今终于有了机会,自是勤奋刻苦。   唉,忙碌半个月,瘦了,也晒黑了,结果现在还得学习,惨。   秦劲的心不在焉,叶妙很快就察觉到了,等秦劲说他没背错之后,就笑嘻嘻的一把搂住秦劲的脖子,在秦劲唇上快速亲了一下:“劲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忽略你啦?”   “没有。”秦劲立马摇头。   “我就是觉得机会难得嘛。”小夫郎说着去扒秦劲的衣服:“我来伺候你,好不好?” 第63章 教学   秦劲按住叶妙放在自己心口的手,摇头道:“不用。”   “哎呀,那你就是生气了。”叶妙眉心拧了起来,干脆整个人都依偎到他怀里:“你就是生气了。”   说着,对着他的侧脸和下巴吹了口气:“小气鬼。”   秦劲哭笑不得,伸手去挠他痒痒:“好你个自说自话的小夫郎,好好好,我现在就是生气了,我要惩罚你。”   腰是叶妙的敏感地带,秦劲双手齐上,叶妙顿时笑得歪在了炕上,他不停手,继续挠,还压在了小夫郎身上。   小夫郎在他怀里扭麻花一样各种躲,见躲不过,就环住他脖子,在他脸上亲来亲去:“好劲哥,你饶了我吧,你没生气,没生气。痒,痒~”   一个“痒”字,被他喊的一软三折,再配着他清亮的嗓音,秦劲还真被他勾起了心思。   其实原本秦劲体谅小夫郎背书辛苦,只想抱着人说说话的,但既然小夫郎这般热情,那当然要如了小夫郎的意。   停下动作,他故意板起脸:“不行,不能这么饶了你。”   他难得严肃,叶妙顿感新奇,漂亮的眸子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就缩缩脖子,一脸“害怕”的道:“那你要怎么惩罚我?”   说罢,一条腿曲起,往他的腰下蹭去。   挑衅意味明显。   好一个大胆的小夫郎,秦劲挑眉,伸手去解他的衣服:“你不是喜欢背书么?接下来你但凡背错一个字,那明天就不能下炕哦。”   叶妙闻言,眸子眨了眨,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   他虽被秦劲教的在夫夫之事上很是放得开,可小小的叶家、秦家圈住他的眼界,因此,他不知道背书这么神圣的事情,还能与那种事一起做。   瞧着趴在他腰下位置的秦劲,他不由头皮发麻,这怎么背?   这没办法背啊。   可秦劲见他不出声,故意轻轻咬了他一口,催促道:“快背!”   “人、人之初,性本善。性……嘶……”愉悦袭来,叶妙思绪被打断,大脑一片空白。   这真的没办法背嘛。   他嘴巴噘起,哼哼唧唧的求饶:“劲哥,劲哥,我背不了……”   他干脆坐起身来,扯着秦劲的手往秦劲怀里扑,他不要这种惩罚了,太为难人了,他承认他之前乱说话了,他劲哥没生气。   小夫郎白得耀目的身子在怀里扭来蹭去,软乎乎的求饶声也不绝于耳,秦劲哪里还能坚持所谓的惩罚,赶紧应是。   不过,小夫郎的意志力这会儿倒是不强了,他以为小夫郎最起码能背一半,结果才背了头两句就背不下去了。   果然贪欢!   一碰着那事,就顾不上其他了。   他搂着人倒在炕上,不再作怪,给小夫郎一个痛快,也给他自个儿一个痛快。   自打开始建房子,到今日,中间一次也未做过,他也着实想小夫郎了。   当然,他没真的让小夫郎下不了炕,只做了两次,就搂着人睡了。   次日,天气放晴,气温又升了上来。   昨天拿不准今日下不下雨,因此秦劲买的豆腐脑只有往日的一半,如此一来,千张也少了一半。   农忙时期,蛋卷减了量,如今千张也减量,今日收摊就早了些。   他将小推车放到刘老板的包子摊旁,他进城去买笔墨纸砚。   进了书铺,他买了本手抄的《三字经》,又买了最便宜的笔墨纸砚,反正家中孩子都是初学,有得写就成。   回到家,他将《三字经》和笔墨纸砚放到堂屋的西屋,这屋子放着打好的红木书桌,书桌不大,宽半米,长一米八,够他和叶妙并排而坐。   饭后,秦家的孩子齐聚他家,他将上午买的纸笔发了下去。   笔是十几文一支的羊毫笔,这笔柔软,不易控制,但胜在便宜。   纸也是便宜的麻纸,每人半刀,大晋以七十张为一刀,也就是每人三十五张。   砚台和墨锭只有一份,留在他家,周立教学时,大家一起使用。   孩子们拿到纸笔,反应不一。   秦方秦圆秦康秦锦几个小子都挺高兴,但秦语秦芸还有思哥儿则有些懵,昨个儿她们四叔说要让周叔教她们识字,她们便来了。   学就学吧,艺不压身。   她们以为的学,是随便识几个字,今后去县城,可以认得店铺名。   可谁知四叔今日就买了纸笔送给她们!   花这个冤枉钱干啥,她们又不考科举。   “四叔,你还真想让我们当女账房不成?”九岁的秦芸仰着小脑袋好奇问道。   “有何不可?”秦劲笑着反问。   “可家里的生意轮不到我们管呀。”秦芸年纪小,没好意思将嫁人二字说出来。   别说是管账了,她们都不能学做凉粉呢。   “你才九岁,以后还得活大几十年呢,那么长的时间里,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因着是小姑娘,秦劲也不好直接说以后可以教导她的孩子,便这般劝了一句。   “就是。小芸,四叔都买回来了,你就好好学,四叔还能害你不成?”秦康道。   秦芸闻言,小脸一红:“我是心疼四叔的银钱。”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后多学几个字,那就算是把纸笔钱赚回来了。”秦劲道。   “小芸,这好办,以后咱再捡柴时,给四叔送来些。”秦锦道。   秦家每日耗费的柴火多,他们这些年纪小的经常上山捡柴。以后多给四叔送些柴火就是了。   “你这小家伙,琢磨的还真多,将心思放在读书上,别想这些有的没的,我还能缺了你们那点儿干柴?”   秦劲抬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而后又轻轻揉了揉,笑着道:“先跟着你周叔好好学,一年就能帮你爹省六两银子呢。”   秦锦闻言笑嘻嘻的点头:“我知道的。”   他爹去年就琢磨着让他去读书,可后来又觉得反正读书的目的是为了吃喝不愁,现在家中有凉粉生意,只要坚持下去,不出几年就能过上吃喝不愁的日子。   如此一来,完全可以跳过读书这个步骤,于是他爹又犹豫了,毕竟读书花销大,光是束脩一年就得六两银子,再算上笔墨纸砚,那就更多了。   只靠着凉粉,他家一个月最多只能挣三两多。   这还不是全年都能挣这个数,像是现在,家中淀粉存量已不多了,一旦用完,那就一文钱都挣不到了。   所以,他打心眼里也是同意他爹的话的。   但是吧,偶尔他也会觉得读书还挺有意思的。   之前秦书礼教他们识字,虽然只有姓氏,但对照着纸张上所写的字挨个去记忆,他有种恍然大悟之感,会觉得哇原来这个姓是这么写的。   但有趣在银子跟前一文不值。   所以这话他谁也没告诉。   可谁知他四叔雇的长工竟识字!   对他来说,真是好大的惊喜,不花钱还能识字,天底下竟有这么好的事,不用他四叔叮嘱,他一定会奋力学的!   正要问周叔下一次的教学是什么时候,这时,他四叔又道:“走,出去,到院子里,你们周叔要给你们讲解《三字经》了。”   “昨个儿背的那些句子,你们马上就能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咦?   这么快,秦锦眼睛亮了,忙抓着纸笔往外走。   他想听听他已经背熟的句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周立开堂授课,叶妙也搬上小板凳,坐到屋檐下去听。   他家的屋檐宽,可以遮阳,每个孩子靠墙而坐,就犹如学堂那般。   但秦劲回屋睡觉。   他得补觉。   下午还得犁地去,地里的麦茬得犁出来,然后种玉米。   之前种的是春玉米,现在要种的是夏玉米,家中的生意以及口粮可全指望这些玉米了。   秦劲呼呼大睡时,周立站在屋檐下,捧着秦劲新买回来的那本《三字经》,慢悠悠的讲解每一句的意思。   他心中颇为感慨。   没想到有生之年,他竟还能再摸到书本。   人生果然无常。   一通讲解,花了足足半个时辰,天热,他讲得口干舌燥。   讲解完毕,他询问众孩子还有没有不懂的地方。   将孩子们的疑惑解开,这时,秦劲也起床了。   叶妙起身进灶房,将中午做好的绿豆汤盛了出来。   绿豆汤已经放凉,里面还加了蔗糖,甜滋滋的,去暑又解渴。   每个人都喝了碗绿豆汤,之后该下地的下地,该捡柴的捡柴,众人散去。   自此日开始,饭后教学便成了定例。   家中生意用不上周立,周立无需凌晨起床,这么一来,他白日不用补觉。   叶妙是上午补觉,中午正好有精力学习。   但秦劲得补觉。   于是秦劲的学习进度就被落下了。   叶妙自是不愿让秦劲落后,他们是夫夫,应一同进步嘛,他便想着在晚上时给秦劲补课。   秦劲:“……”   谢谢,但不需要。   于是每晚补着补着,他就拉上小夫郎解锁新花样。   所谓熟能生巧,次数多了,叶妙也有了抵抗力,已经能一边被秦劲服侍一边背书了,但他的羞涩心大涨,每每此时,不仅脸红红,浑身都红。   耀目的白变成了迷人的粉,这可把秦劲蛊的不轻,只想换着花样继续逗他。   反正目前活儿轻,他有力气闹腾小夫郎。   几日时光匆匆过,玉米种下去之后,麦忙期终于结束,周延年该归家了。   他在秦家干了二十一天活儿,一日十五文,工钱一共是三百一十五文。   回家的这一日,秦劲又给他包了两斤蛋卷、两斤锅巴,这孩子虽然吃的多,但干活快,完全顶得上一个壮劳力。   平日里也安安静静,只要不干活,就待在他们父子俩的小房间里,存在感很低。   叶妙还将秦劲、准确来说,是原身的旧衣服收拾了出来,他将两身旧衣服放进周延年的背篓里。   那两身短打不仅带着补丁,还洗得发白,如今家中布料多,上次安哥儿回来给新院子送旧物件,又给他带了一匹棉布,他打算给秦劲做新短打,这旧的自是不准备再穿了。   但上面的补丁不多,扔了也可惜,此时拿给周延年正合适。   另外,叶妙还给独自在家的周康宁准备了一份小礼物。   早饭后,周延年背着鼓鼓囊囊的背篓,与秦劲一起去城门口,他爹周立则是下地干活。   到了城门口,他颇为不舍的向秦劲道别。   在秦家的这大半个月,日子可真好啊……   今日冯老汉没在城门口守着,应是家中麦子还没有收完,但就算冯老汉在此,周延年也不会花钱坐牛车。   走了两个时辰,临近中午,他终于回了家。   院门紧闭,他喊了一声小壮,院子里顿时传来了汪汪声,他放了心,就寻了个木桩子坐下。   不一会儿,远处又传来了汪汪声,他起身一瞧,只见周康宁背着一大背篓野菜,手里也拎着一大篮子野菜,正朝着家门口而来。   大壮也汪汪的朝着院门口跑来。   他赶紧迎上去:“宁!”   周康宁此时也瞧见他了,小脸上布满了惊喜之色:“哥!”   等周延年来到他跟前,他将篮子、背篓都放在了地上,而后面对面、脚尖对脚尖的与周延年站一起,他抬手,从自己头顶划过去。   他的手落在了周延年鼻尖上方。   他哇了一声:“高、了!”   之前他能到他哥眉根那里!   才大半个月就能长高一截,他哥在秦家一定没受欺负。   周延年嘿嘿笑,弯腰拎起沉重的背篓、篮子:“吃、吃肉!吃、肉、了。”   周康宁呀了一声,他爹说吃肉,现在他哥也说吃了肉,秦家的伙食得好成什么样子啊。   兄弟俩进了家门,两人先进屋喝水,都渴了。   之后周延年拦住想要做午饭的周康宁:“包子!”   今早他出发前,叶妙还用麻布给他包了四个玉米饼子两个肉包子让他在路上吃,他得走上将近三个时辰才能到家。   玉米饼子他吃了两个,肉包子留了下来,秦家的肉包子比县城里卖的肉包子还香,一半都是肉,刚蒸出来时,包子馅甚至还裹着汁水,香死了。   “韭菜、菜肉的。”他将两个包子递给周康宁,每个都有他拳头那么大,可瓷实了。   周康宁顿时又惊了,上次他爹回来时说当日吃了肉包子,现在他哥也带回来了肉包子,秦家好爱吃肉包子。   他也没客气,拿起一个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包子凉了,皮有些硬,但这一点儿都不影响包子的可口,他一年到头也就过年时舍得吃肉,现在猛然吃到,他只觉得香得舌头都掉了。   当然,除了肉很香之外,更因为这包子本就好吃,韭菜的辛辣被猪肉的咸香裹住,令他忍不住又咬了一口。   周延年见他吃的香,就笑着又去翻背篓,翻出来一个小布袋后,就递给他道:“东家夫、夫郎,给、你的。”   周康宁闻言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周延年手中的小袋子,东家夫郎给他准备了东西?   他将包子放到馍筐里,特意又去洗了手,然后才将布袋子接过去。   打开,里面的头绳露了出来。   有两根,皆是绸布制成,每一根的末尾还绣了朵小花。   一根淡蓝,一根嫩黄,颜色都很鲜亮。   他睁大眼睛,攥紧手中的头绳,攥得手心发白,仍觉得是在做梦。   怎、怎会还给他准备了礼物?   他眼睛红红的看着周延年:“哥,为、为……”   他还未说完,周延年就打断他:“你,拿着!可心善、善了,人、人特别,好!”   只靠说话,根本无法表达出来东家一家子的心善,得去干活,在东家家里住一段才知道有多好。   之前宁哥儿说他爹掉福窝里了,这话一点儿都不假!   周康宁吸吸鼻子,重重嗯了一声,他抬手摸摸脑袋上的粗布绳子,忽而笑了起来,几步跑到水缸前,对着水缸照了照,然后就将手里的新头绳换上去了。   周延年见他臭美,原本是笑的,可笑着笑着,就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   宁哥儿说,希望他能在二十岁时娶上夫郎或媳妇。   但这事儿难度太大,他结巴,还没田地,谁家的姑娘、小哥儿肯嫁过来过苦日子?   他更想宁哥儿能早些嫁出去。   就没有嫁不出的小哥儿!   再者,宁哥儿长的眉清目秀,也勤快,除了口吃这一点儿,一点儿都不输其他小哥儿。   但宁哥儿名声太差了……   小小年纪就敢拎着菜刀砍人,长到这个年纪,更是无人敢招惹。   这种情形下,怎么会有人登门提亲?   都怪他无用,所以逼得宁哥儿为这个家出头,他抿紧唇,将一直藏在怀里的那串钱拿了出来:“宁,钱。”   周康宁听到钱,忙回头,他笑着接过那串钱,数了数,而后道:“我,存着。”   “嗯!”周延年重重点头。   今后他得更勤快些,好多攒钱。   若旁人瞧不见宁哥儿的好,不愿登门提亲,那就招婿好了。   等过两年,他身子壮了,他就去求郭员外,看能不能去砖窑做工,他什么活儿都能做!   玉米种上之后,就该交赋税了。   对秦劲家而言,这是小事。   相比较这件事,秦劲更关注每日的□□与吃吃喝喝,天气热了,青砖房竟是比土砖房热,晚上时做运动,做到一半,他得拿起蒲扇摇晃一会儿才能继续做下去。   如此败兴,但夫夫两人黏对方黏得紧,只想将盖房、麦收时的份额全补回来,因此,即便需摇晃蒲扇,也夜夜不空。   叶妙今年十八,过了年就十九,所谓人言可畏,就算有秦劲挡着,但秦劲觉得他顶多能挡到二十岁或二十一岁。   若是二十二岁还没生孩子,那旁人指不定要如何议论小夫郎。   再者,二十二岁,搁他上辈子也可以生孩子了。   这么一来,他与小夫郎这般亲亲我我的日子只剩下两三年。   这叫他怎么舍得浪费?   做,必须得做!   好在天气热也有天气热的好处,白日里打些水放在大木盆里,晒上一天,待到晚上,木盆里的水烫得好似刚出锅一般,必须得加凉水进去才能用之洗澡。   随用随取,不必再跟冬日那般生火烧水,因此,夫夫两人运动完,通常都会跑浴室再洗一遍澡。   浴室里埋着一根陶制下水管,洗澡水能直接流到院子外,可方便了。   洗完澡,两人回卧房,秦劲拿着个大蒲扇,慢慢的为两人扇着,顺道说些家常话。   “周哥这夫子做得挺称职,要不,咱们给他涨些工钱,农闲时期也涨到三十文?”他想起此事,就开了口。   他虽然日日补觉,但也听过周立讲课。   周立讲课有些啰嗦,他无太多教学经验,而且担心秦家的孩子听不懂,就把一句话翻来覆去的讲。   但啰嗦也有啰嗦的好处,至少能讲的明白,让每个孩子都听懂。   现在连思哥儿都能向秦兵宋来娣讲述孟母三迁这个小故事。   既然教学的确有成果,那秦劲觉得顺势涨一涨工钱也是应该的,周立不仅是他家的长工,还算半个夫子。   叶妙听罢,就道:“好。”   一日涨五文,一个月也才一百五十文。   觉得秦劲蒲扇摇的有些慢,他就伸手往身后一抓,也抓起一个蒲扇,大力摇晃了几下,之后他道:“劲哥,你明日想吃什么饭。”   天热,胃口不太好。   他这几日一直犯愁,不知道该做些什么饭。   秦劲想了想,道:“我有了新想法,也不知成不成。”   “什么想法?”叶妙好奇,将手中的蒲扇放了下来。   “就是将淀粉……”秦劲将东北大拉皮的做法讲了出来。   夏天嘛,当然要吃些爽口的。   东北大拉皮就是一道经典凉拌菜,他往年夏日经常吃这道菜。   不过,此时将这道菜搬出来,不仅仅是为了解馋,还为了秦家的生意。   如今秦兵三兄弟的淀粉只剩下二百多斤,这么点淀粉,只做凉粉的话,挣不了多少钱,他就打算换个新花样,专供有钱人。   本以为凉粉生意好,可只靠着人工,秦兵三兄弟在过年时一日的利润也只有一百文出头,算下来一个月才三两多。   太少了。   换个新花样,看能不能增加些收入。   叶妙听完大拉皮的做法,心中也好奇起来,次日,等补了觉,做完家务,他便进大灶房按照秦劲的主意忙碌起来。   中午,秦劲收摊回家,一进院子,便瞧见秦方秦圆两人站在大灶房门口当门神。   兄弟俩见他回来,就笑着跑来接过他手里的小推车:“四叔你终于回来了,可以开饭啦。”   他们妙叔做的那道新吃食太好看了,闻着也香!   他们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第64章 推销大凉皮   秦劲进了灶房。   灶房里,叶妙正拿着碗从锅里盛绿豆汤,瞧见秦劲进来,就笑着道:“劲哥,你快看看那大拉皮成不成。”   秦劲走到灶台旁,只见陶盆中盛着剔透的宽宽的大拉皮。   这大拉皮的做法与凉皮的做法差不多,都是用水将粉化开,然后倒入平盘中放锅里蒸,区别在于所用的粉不同。   凉皮是用面粉做的,而大拉皮是拿红薯淀粉做的,因此大拉皮比较透亮。   叶妙将大拉皮切成了宽条,又放入黄瓜丝、胡萝卜丝、花生米一起凉拌,除了常规的调料,还放了点芝麻酱。   此时晶莹的大拉皮泡在红色的浓稠汁水中,又有黄瓜丝、胡萝卜丝两种颜色鲜亮的蔬菜点缀其中,只看外表,称得上是艳丽诱人。   更何况只是稍稍靠近,就有一股浓郁的酸辣香味直扑鼻尖。   秦劲不由咽了下口水。   他饿了。   “好看,味道也香,还是妙哥儿厉害。”他真心赞道。   与他记忆中的凉拌大拉皮一样!   叶妙闻言,有些得意的朝他挑挑眉:“那快去洗手吧,阿爹和周哥都已经回来了。周哥正在书房抄《三字经》。”   秦锦目前已经将《三字经》背得滚瓜烂熟,但他只能背,具体的字还不能完全对上。   因此他就想有一本手抄《三字经》,好方便记忆。   好在《三字经》只有一千多字,一会儿就能抄完,秦劲就让周立给他抄一遍。   其余几个孩子听罢,嚷嚷着也要,秦劲干脆让周立给每个人都抄一遍,因此今日周立只干了半晌活儿,早早就回来抄书了。   “那摆饭吧。”秦劲说着将陶盆里的凉拌大拉皮分出来一碗,让秦方送回老院,而后才开饭。   秦方、秦圆俩小子本是过来送青草的。   上午他们去红薯地薅草,薅下来的雪雪草、米米蒿、灯笼草等,全用板车拉了回来,这些野草晒干之后可以烧火。   叶妙瞧见他们,便让他们留下吃午饭,说有新吃食,还将盛着大拉皮的陶盆端给他们瞧了瞧。   观色泽,闻香味,大拉皮把他们馋得差点儿流口水,但秦劲还没回来,他们也不是思哥儿那种小孩子,于是就拒了叶妙递过来的小碗,忍着口水盼着秦劲快些回来。   现在他们四叔回来了,终于可以开饭啦。   大拉皮滑溜,不好夹,叶妙就拿出碗分餐,每人分得一小碗。   秦劲端起小碗,夹起一根大拉皮送到嘴边,轻轻吸溜一下,大拉皮立马就进嘴巴里了。   大拉皮比凉皮厚实,口感有些肉肉的,但又很软,软中还带着嚼劲,再配上芝麻酱以及酸辣适宜的调味汁水,一口下去,当真是爽口开胃。   一口饼子一口大拉皮,不一会儿秦劲就将他碗里的那几根吃完了,他用饼子将碗底擦干净,一是好吃,二是待会刷碗时好刷。   把碗放下,正要去夹桌上另一道黄瓜洋葱拌猪油渣,这时,叶妙抬手碰了碰他手腕,而后将自己的小碗放到他跟前:“劲哥,你吃。”   他吃饭秀气,不跟秦劲似的直接端着碗吸溜,因此他碗中还剩下半碗。   秦劲摇摇头:“你吃吧,下午多做些就是了。”   身为男人,有好吃的当然是紧着小夫郎,哪能让小夫郎将好吃的让给他。   说罢,又催了一句:“快吃。”   叶妙便嗯了一声,没有坚持,但想到家中淀粉不多,他有些遗憾。   他今日用的淀粉是去年冬天他们自己做的淀粉,当时秦兵三兄弟做起了凉粉生意,因此他和秦劲就没有大量储备淀粉。   反正他们不缺凉粉吃,而且自制的红薯擦子不如大石磨好使。   目前他家只剩下二十多斤淀粉,就这么点儿,肯定撑不过这个夏日。   隔壁老院,秦兵嚼着口中的大拉皮,比叶妙更遗憾。不,已经不是遗憾了,是懊恼。   他觉得这大拉皮凉拌之后比凉粉更好吃!   但他们家的淀粉不多了。   早知道淀粉还能做出这么可口的东西,去年冬就应该再拼一些的,三四十岁,正是该拼的年纪,若是每日少睡半个时辰,那现在就能多出几百斤淀粉!   懊悔!   等午饭后,秦劲找上他,说大拉皮专供有钱人,一斤的利润最起码有八文时,他更是想要去撞墙。   八文,八文!   要知道凉粉的利润是一斤一文四厘!   八文。   一文四厘!   这对比,换谁不心痛?   去年冬睡什么睡,睡什么睡!大好年纪大好生意,是怎么睡得着的?!   怎么睡得着的!   秦劲见秦兵突然蹲下抱头,还伸出碗口大的拳头“咚咚”锤了脑袋几拳,不由疑惑:“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去年冬准备的淀粉太少了。”宋来娣苦着脸解释。   她这会儿也在后悔。   秦劲闻言笑了:“大嫂,一斤挣八文只是我的设想,到底能不能挣到,目前还不一定。”   宋来娣道:“这大拉皮如此美味,即便价格高,那也卖得出去。”   再者,以她这小叔子的性子,都把八文这个数字讲出来了,又怎会挣不到?   但她没把这话讲出来,怕她小叔子有压力。   “咱东阳县的确不缺有钱人。明个儿上午先做十斤试试,我给郭员外送五斤,余下五斤给牛掌柜、方老板、陈掌柜、吴老板分一分。”   秦劲道。   先让买得起的顾客试吃一下,看看反响。   想要大拉皮好吃,那就要舍得下料,芝麻酱、香油再来一些油炸花生米,只看这基础配料,一般人家定然舍不得买。   因此,他打算专供买得起的人。   反正淀粉存量不多,哪怕只供给郭员外一家,那也比卖凉粉强。   翌日上午,宋来娣在做凉粉时,又做了十斤大拉皮。   到了城门口,吴雷一向来得最早,秦劲向他推销大拉皮,并送了他一斤。   不一会儿,方老板、牛掌柜来了,一个是来取凉粉,一个是来取蛋卷、锅巴,顺便将秦劲昨个儿预定的蔗糖捎过来。   秦劲如刚才那般,笑眯眯的向他们推销大拉皮,并赠送给他们一斤,还将做法教给他们。   当然,还要表明售价。   一张大拉皮重半斤,价格是五文钱,也就是说,一斤的价格是十文。   其实,大拉皮的成本只比凉粉略高一点儿,一斤的成本是两文,他报这个价格,利润刚好是八文。   主要是吧,这生意是他们兄弟四个人的。   四个人分这点利润,不当奸商,真发不了财。   但他这个人实诚惯了,头一次当奸商,面对熟客,心里发虚,因此,他先送给每人一斤,让人家免费试吃。   所谓物以稀为贵,他也不搞强买强卖那一套,能接受这个价格,那就买。   接受不了,那大家就做旁的生意,反正他出售的吃食多。   果然,牛掌柜一听这水晶大拉皮一斤竟高达十文,顿时眼睛都瞪直了,好家伙,这不是抢钱是什么?   但秦劲免费送,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说回家后就按照秦劲教的法子凉拌。   方老板先揪下一块大拉皮送入嘴里嚼了嚼,而后道:“我回去后也立马凉拌。”   他是卖吃食的,倒是不太在意价格,反正他也是卖给旁人,只要味道好,不怕没人买。   如今他的汤饼铺在东阳县也算是小有名气,毕竟整个县城出售炒凉粉、凉拌凉粉的只他一家——吴雷的菜摊子不算,吴老板卖的是原料。   不过,入夏之后,秦家每日供应的凉粉大大减少,吴老板那边减半,他这边也减半。   因为红薯粉不多了。   现在秦劲又推出了新产品,一旦这个高价大拉皮卖得出去,那秦家定然不会做凉粉了。   卖什么不是卖,只要味道好,不怕没食客。   方老板和牛掌柜走了之后,不一会儿,陈掌柜来了。   前段时间,陈掌柜的夫郎给他生了个小闺女,他对这小闺女颇为疼爱,因此每日出来买菜的时间不再像从前那般固定。   秦劲将他的那斤大拉皮递给他,等他走了,就将摊子交给秦兵、赵丰,他则是拎上大拉皮去郭府。   郭员外也不是每日都来赶集,他已经快一个月没见过郭员外了,因此他得主动往郭府送。   到了郭府,询问门人得知,郭员外下乡去了。   郭家不仅有砖窑,家中还有上千亩田地。   这么多田地,分布在十几个村子,除了郭家庄的,余下全佃了出去。粮食、租子,对于郭家而言,其重要程度丝毫不亚于砖窑,交给旁人郭员外不放心,因此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亲自盯着。   但郭言在家。   郭言是个书生,不管家中诸务,只一心苦读圣贤书。   但秦劲觉得吧,郭言都二十五六了,目前连童生试的第一关县试都没考过,“苦读”二字,旁边应该打一个问号。   他每次来郭家,郭言都兴致勃勃的出来招待他。   上次谷栋与安哥儿成亲,郭言也跑去喝酒了。   郭言不管郭家的事儿,但旁的事儿真没少掺和。   果不其然,郭言听说秦劲来了,立马从书房出来去了家中专门待客的花厅,听秦劲说了来意,就叫来家中厨子,让秦劲当面传授凉拌大拉皮的做法。   知道郭言喜辣,秦劲特意强调多放辣椒。   那厨子听完,拎着大拉皮下去,不到一刻钟,就有一婆子端着托盘来了花厅。   托盘上放着的,正是凉拌好的大拉皮。   色香味俱全,比叶妙做的颜色更深一些,因为放的辣椒多。   郭言眼睛闪亮亮,拿起筷子就吃,只尝了一口,那顺滑的口感就成功俘获了他的胃。   他顾不得秦劲这个外人在场,犹如乡下汉子一般,吸溜吸溜吃的畅快,毫无书生的端庄文雅。   吃罢,一抹嘴巴,他笑眯眯的对秦劲道:“还是你贴心,有好吃的都想着我爹。可惜他现在不在家,估摸着还得在乡下再待半个月。”   “这么久?我已很久没见着他老人家了。”秦劲有些意外。   郭员外三个儿子呢,那么多田地,乡下的路又颠簸,还真让郭员外那把老骨头在外奔波一个多月啊?   “嗐,他老人家没事做,难得有事能让他忙起来,他很高兴呢。”   郭言说着端起茶碗喝了口茶水。   其实真实情况是高兴个屁。   他家老头子一点儿都不高兴。   这么大年纪了,还得为这点家业操心,换谁能高兴?   他爹喜欢的是含饴弄孙、四处瞎逛。   但谁让他大哥、二哥包括他都不争气呢。   他大哥管着砖窑,结果耳根子软,凡是有人托了关系想进砖窑做工,一般情况下他大哥都会答应。   他爹去年冬无意中发现这一情况,当真鼻子都气歪了。   用自家的银子养一帮不干活的外人,好大一傻子!   他二哥管着家中的田地、租子。   他二哥耳根子没那么软,但他二哥志不在此,他二哥当年也读了几年书,不过,他二哥的志向也不是科考。   他二哥的志向是写白话小说。   想写出跟《三国演义》一般能传世的名作。   其实他二哥一开始是想写诗词的,发现难度太大,就退而求其次,准备写些杂剧、戏曲,但后来发现杂剧也讲究格式、押韵,就再退了一步,准备写白话小说。   但白话小说肯定也不好写,自打他二哥定下写白话小说这个志向,已过去八年,可他只见他二哥写作,从没见过他二哥的作品。   他二哥常常感叹,世间好故事已被前人写尽,为了搜集素材,为了激发灵感,他二哥不是喝酒,就是出门瞎逛,有时候还能逛到京城去。   这种情形下,哪能分得出精力去管家中田地、租子?   他老爹没办法,只得亲自上了。   唉。   当然,他这个老三也不孝,六岁开蒙,至今一事无成。   读书真难啊。   但这些家丑,自是不足为外人道也,他咽下口中茶水,笑眯眯的看向秦劲:“这道菜好,你家今后每日都做吗?”   秦劲不知就这短短喝口水的功夫,郭言已经自省一遍了,顺便也替他大哥、二哥自省了一番,就点头道:“如今家中只余百斤红薯粉,今后不做凉粉,只做这大拉皮。”   “好,今后我遣人去你摊子上买,每日五斤。”郭言道。   家里人多,买得少了不够吃。   现在他大侄子跟着他老爹、二哥下乡了,但目前家中仍有十余口人呢。   得了郭言此话,秦劲松了口气。   很好,推销出去了。   哪怕每日只供应郭家,那也比卖凉粉强。   从郭家出来,他回了大集上,将郭言的决定告诉给秦兵,秦兵很是高兴,钱多量少,这生意好!   秦兵暗暗下了决定,今年冬天豁出去了,定要存下六千斤淀粉。   大不了减少冬日凉粉的供应,好将淀粉保存到明年夏。   秦兵干劲满满的回村,赵丰进城买大料,家中大料不多了,得补上。   他将大料买好回到城门口,秦劲的摊子上只余下几斤蛋卷。   这么点东西,不值得继续留在城门口晒太阳,两人正准备收摊回村,这时,秦劲瞧见谷南和王咏树赶着牛车晃晃悠悠的从远处走来。   秦劲就将余下的蛋卷包好,等牛车来到摊子前,他将蛋卷递给谷南。   “拿回去给云哥儿吃,他和安哥儿许久没来了。”   谷南也没客气,抬手接了过去。   牛车上放着三大麻袋面粉,他娘家没田地,一粒麦子都得花钱买。因此,家中粮食收下来后,他会送些过去。   他道:“现在村村都忙着交赋税,小栋他们忙得厉害,往年这时候,他能连着半个月不回家,小栋不在家,安哥儿上照顾老下照顾小,肯定没空来赶集。”   “这样啊。”秦劲的确好几日没见着秦书达了,家家户户都忙。   “谷哥,那你给安哥儿带个话,明日让他过来一趟,家中多了个新吃食,味儿还不错,他和云哥儿应会喜欢。”   “行。”谷南点头。   他又和秦劲唠了唠今年的收成,然后才与王咏树进城。   收摊回家,午饭后,秦劲去了秦书达家。   现在他们这一房的孩子都在跟着周立识字,若秦书达的俩孩子也有兴趣,每日午饭后可来他家学习。   秦书达忙着收缴赋税一事,已三日没回家了。   但对于俩孩子识字一事,赵囡恨不能举双手赞成。   身为秦书礼的弟媳,赵囡做梦都希望她的俩儿子也能读书,但秦书礼从前一直拿鼻孔待他们一家,再者,秦书礼常住县城,甚少回家,连秦克己、秦思学都没空教导。   因此,她也就没和朱二红开这个口。   她一向识趣。   秦书达端上铁饭碗后,她倒是琢磨过送自家孩子去读书,秦书达这半年来,每个月能分得二两多银子,这个收入不算少。   但读书开销大,她家家底太薄。   而且,与其读书,不如想法子让俩儿子接秦书达的班……   她目前还没想好两个孩子的前程,但如今有免费的读书机会,那是决不能错过的!   她谢过秦劲,问清楚秦方秦圆几人的进度,等秦劲走了,她立马就拿上银钱去县城买纸笔。   大、大房的孩子都有,她家身为二、二房,那她的俩孩子也得有!   第二天上午,知道安哥儿今日会到城门口拿大拉皮,叶妙就让赵丰留在家中,他推上小推车和秦劲一道去了城门口。   今日还是由秦兵送凉粉,另外还做了十斤的大拉皮。   吴雷来取凉粉时,秦兵特意表明,今日是最后一次做凉粉,家中红薯粉只余了个底儿,今后只供应大拉皮。   吴雷颇为遗憾,不过,夏季正是各种蔬菜大爆发的季节,即便没有凉粉,他家摊子上也不缺新鲜蔬菜。   他将凉粉放入背篓,顺带买了一斤大拉皮。   昨个儿秦劲送给他的那一斤他自家吃了,按照秦劲教的做法凉拌,味道的确惊艳。   今日这一斤,他打算放摊子上出售。   其实五文钱半斤,这个价格也不算夸张。   吴雷走后,过了片刻,方老板来了。   今日他来的早,没和牛掌柜同行。   他取了凉粉后,买了三斤大拉皮。   昨个儿那一斤,他本想自家吃一半,余下的那一半放铺子里卖。   谁知这大拉皮味道绝妙,于是剩下的那半斤他自家也吃了。   味道这般出众,定然有人愿意掏钱买。   牛掌柜来的稍晚,拿到蛋卷、锅巴后,本想如郭员外那般,瞪着秦劲大喊抢钱,然后不情不愿的掏钱,但又想到这一年来,只靠着秦劲,他家也挣了不少银钱,于是抢钱两字在嘴边转了几转,最终被他咽了回去。   罢了,只是十文一斤而已,又不是一百文一斤,他家吃得起。   于是,当陈掌柜过来时,秦兵手里只剩下五斤大拉皮,那是给郭言留的。   陈掌柜颇为遗憾。   夏天天热,他夫郎胃口不好,昨个儿的大拉皮开胃,就着大拉皮,他夫郎比平日多吃了个饼子。   于是他打算今日买上一斤,可谁知来晚了!   叶妙见他句句不离他夫郎,便将自己给安哥儿准备的大拉皮分给他一斤。   陈掌柜没想到叶妙的背篓里竟然还有,惊喜之后,忙付了银钱。   安哥儿一直到日上三竿才过来。   他独自一人,没带着云哥儿。   天热,云哥儿昨日下午闹着想吃冰镇西瓜,他就出门买了一碗,但云哥儿趁他和邓氏不注意,将铺在西瓜下面的碎冰也吃掉了,于是昨晚就闹起了肚子。   他吃过早饭,给云哥儿熬了药,又哄着他喝了,这才有空出门。   “下次注意些。小孩子都这样,得一直盯着。”叶妙道。   “是。”安哥儿点头。   邓氏倒也没怪他,从前云哥儿根本不爱这些,甚少问大人要吃的。   今年云哥儿性子活泼了,昨个儿送走谷南,就在巷子里和邻居家的孩子踢毽子,踢的满头大汗,这才吵着要吃冰。   “谷捕头最近不在家,你当家做主了哦。”叶妙嘿嘿笑着,还故意撞了他一下:“想不想谷捕头?”   “……别打趣我了,他不在家,我这几日忙的昏天暗地,一刻都不得闲。”安哥儿站定身子,一脸无奈的道。   “你忙什么?你家里也没田地。”叶妙好奇。   “缝缝补补。我将从前的褥子全拆了,打算做新的。”家中的棉花褥子已经有些硬了,他就打算拆了,该洗的洗,该弹的重新弹。   “好吧,这的确麻烦。”叶妙点头。   这是大工程。   怪不得好些天没来城门口了。   见叶妙不再追问,安哥儿松了口气。   其实,他是因为谷栋不在家,所以才想着拆洗被褥的。   谷栋在家时,他们俩夜夜在上面折腾,即便有床单,有时候也挡不住某些痕迹,这被褥的确该拆洗了。   除此之外,也是为了打发时间,转移注意力。   他秦安想天想地,想东想西,就是不会去想谷栋! 第65章 赵丰该为自己考虑   安哥儿回到家中,一进院子就瞧见云哥儿蹲在杂物棚下,正抓着蒲扇给笼子里的兔子扇风。   他问道:“云哥儿,好些了吗?”   “安叔叔,你回来啦。”瞧见是他,云哥儿站起身来,笑着朝他跑来。   等云哥儿来到跟前,他蹲下来揉了揉云哥儿的小肚子:“肚子还痛不痛了?”   “不痛了。吃了苦苦的药之后就不痛了。”云哥儿摇头。   “那就好。”安哥儿放了心,随后指了指身后的背篓:“你秦叔叔和妙叔叔给你准备了小饼干,里面放了葡萄干和核桃仁,是你从前没吃过的口味哦。”   “哇。”云哥儿小脸上顿时涌出期待。   安哥儿就牵着他进了灶房,将大拉皮从背篓里取出放在灶台上,又从背篓里取出一个油纸包。   安哥儿抓上油纸包,牵上他往外走:“咱们和奶奶一起吃。”   “好!”云哥儿忙点头。   他好几天没吃小饼干啦,有些想了。   进了邓氏的屋子,只见邓氏坐在炕上,正在纳鞋底。   安哥儿就道:“娘,不是说了我来纳吗?你眼睛不好,别扎到手了。”   “我看准了才下针,扎不到手的。”邓氏道。   她虽然老了,但还是能干些活儿,她儿子不在家,家中一切事都压在安哥儿身上,像是纳鞋底这种小事,自是不能再让安哥儿做。   等安哥儿牵着云哥儿在炕上坐下,她就问道:“你也好些天没回村了,反正小栋不在家,要不你带着云哥儿回村住几日?”   “娘,家里一堆事呢,走不开。”安哥儿将油纸包打开,里面的果仁曲奇小饼干露了出来。   这次叶妙是拿平底铁锅做的小饼干,小饼干是焦糖色,上面点缀着葡萄干和核桃碎,安哥儿递给邓氏一个,又递给云哥儿一个,而后他才捏了一块。   入口酥酥的,甜味很淡,但葡萄干甜味浓郁,再加上香香的核桃碎,口感比从前的小饼干丰富多了。   味道也更好。   “那秦劲还真是个有本事的。”邓氏叹道。   自打家中富裕了,谷栋给她买过不少点心,她也算见过世面,但眼前这小饼干一点儿都不输给醉仙居的招牌点心枣泥酥。   “好吃!秦叔叔的确很厉害。”云哥儿响亮亮的喊了一声,三两口将手里的那块吃完,又朝安哥儿伸出了小手。   他还想吃!   安哥儿递给他一块,笑着道:“秦劲哥一般只负责动嘴,真正动手做的是妙哥儿。两人都厉害。”   秦劲有很多新点子。   而妙哥儿手艺好,能将秦劲的新点子做出来。   “妙哥儿的确心灵手巧。”邓氏点头。   如安哥儿一样,妙哥儿也是从黄连汁里熬出来的,是个可怜孩子。   嫁给秦劲后终于过上了好日子,若是再生个大胖小子,那就真真好起来了。   想着,她借着捏饼干的时机,眼睛装若无意的从安哥儿肚子上滑过,也不知安哥儿什么时候能给她生个大胖孙子。   如今都成亲四个月了。   但这话她不能直接问,谷栋特意叮嘱过她,让她不要将孙子挂在嘴边,若是成亲一年后还无动静,那再问不迟。   安哥儿样样都好,她也的确不想给安哥儿压力。   可她的大孙子什么时候能来?   唉。   安哥儿不知邓氏心中所想,他吃完两块小饼干,就道:“娘,午饭咱吃饺子吧?我刚买了些韭菜回来。”   “太麻烦了,熬粥、烀饼子就行。你不是去拿那个叫大拉皮的新吃食了吗?”   “那个只能凉拌,加些辣子才好吃,云哥儿吃不了。咱们包些韭菜鸡蛋饺子,反正也没旁的事儿。”安哥儿笑道。   “行,那就吃饺子。”邓氏就道:“咱们俩择韭菜去。”   她又喊上云哥儿:“云哥儿也来。”   这个年纪的小哥儿,的确该学着做些杂活了。   于是三人就从房间出来,坐到杂物棚下择韭菜。   一通忙活,午饭后,安哥儿给云哥儿熬药,哄着云哥儿喝了药,又陪云哥儿午睡。   下午,他开始做被褥。   做晚饭。   晚饭后陪着云哥儿玩一会儿,洗漱之后,他去邓氏的屋子陪着云哥儿一起睡。   一整日下来,当真是每一刻都有事情做。   思绪没有放空的时候。   简直完美。   什么麻烦什么占的时间多他就做什么。   嗯,明日蒸包子吧。   另一边,叶妙、秦劲两人到家时,赵丰坐在大灶房的屋檐下,手里抓着把小米,正“啾啾啾”的撒着小米。   他面前摆着三个大篮子,篮子里盛着六十只毛茸茸的小鸡仔。   “诶,阿爹,你买了小鸡仔啊?在哪里买的?”叶妙快步走了过去。   “今个儿鲁家村的一人挑着担子去卖小鸡仔,路过咱村,恰好被我撞见,我就买了下来。”赵丰道。   只靠着家中母鸡下的蛋,满足不了小蛋卷的需求,叶妙就想再买些小鸡仔。   但最近又是盖房子又是收麦子的,一时间顾不上此事,今日既然被他撞见,那自然要买下来。   “阿爹,你又下地干活啦?”叶妙问。   若是一直待在家里,又怎会碰到鲁家村的人?   “我习惯午后睡,就下地薅了会儿草。”赵丰说着将手里的小米全撒在篮子里,而后拍拍手道:“午饭做好了,快去洗手,周夫子已经回来了。”   自打周立开始教家中孩子识字,赵丰对他的称呼就由周长工改为了周夫子。   其实他也没和周立说过几次话。   身为寡夫郎,即便乡下没那么多规矩,但他一直挺避嫌的。   叶妙听罢,只得道:“行吧。”   他劲哥经常说他闲不住,其实他阿爹才是真正的闲不住。   “我和劲哥先用水擦擦身子,出了一身汗。”   “好,大木盆里的水已经烫手了,得再添些凉水。”赵丰道。   叶妙嗯嗯应着,打了盆水,进洗澡间冲凉。   他洗好后,换秦劲进去。   大白日的,两人不好同时洗。   午饭后,秦劲回了卧房。   今日叶妙也要补觉,上了炕后他没有立马睡去,而是拿着叶妙那份手抄《三字经》慢悠悠的看。   这倒不是装模作样,他上辈子还真没完整学过《三字经》,今后若小夫郎讲出《三字经》里的小故事他却接不上,那也忒丢脸了。   因此他偶尔也会花时间认真补课。   就是屋子里有些热,只读了几个字,他就忍不住脱得只剩下一个大裤衩子,手里的蒲扇也摇个不停。   不一会儿,叶妙进来了,瞧见他这幅造型,先是一愣,随后忙关上房门,觉得不放心,赶紧又将插销插上。   一会儿秦家的孩子就该来读书了。   “小方他们不会来扰我睡觉。”秦劲道。   叶妙挑了挑眉,盯着他这造型又看了几眼,然后道:“我也要脱。”   秦劲一下子乐了:“那你快上来。”   叶妙几步来到炕边,三下五除二,也将自己扒的只剩下了个大裤衩子。   炕上还有一把蒲扇,他抓了过来,使劲扇了几下,凉爽顿时席卷了他。   一扭头,见秦劲不错眼的盯着他,他嘿嘿笑了两声,朝秦劲扑去:“劲哥~~~”   秦劲张开双臂,将他抱住。   两人饭前刚冲了凉,此次买的澡豆是茉莉花味的,但不知是技术不够还是价格不够,这澡豆的茉莉花味不浓,此刻秦劲只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茉莉花香。   他一个大男人,不懂这些,他更在意小夫郎的皮肤,不仅白如雪,还滑溜溜的。   他爱不释手的在小夫郎背上摩挲几下,然后抱着小夫郎往后挪了挪,直接靠在贴了粗布的墙壁上。   青砖墙壁的温度虽谈不上清凉,但的确比他体温低,这下子舒服多了。   叶妙趴在秦劲怀里,一双手也没闲着,他在秦劲身上乱摸,捏捏宽厚的肩,抓几下无一丝赘肉的小腹,然后就要往下。   秦劲忙按住他作乱的手。   他也没坚持,转而抱住了秦劲的腰。   咳,他也没想干嘛,大白天的,就习惯性撩一下抓一下。   秦劲也搂着他的腰,而后又摇起了蒲扇,口里问道:“阿爹怎么说?”   听得这话,他脑中乱七八糟的画面顿时飞走了,他嘴巴噘了起来:“阿爹不要银钱。”   秦劲早有预料,点头道:“正常。”   一只小鸡仔五文钱,六十只小鸡仔就是三百文,这笔钱是赵丰出的,自打搬到新院子,他就将之前商定好的孝敬钱给了赵丰。   一开始定下的数字是一个月五百文,后来入账多了,他就想提一提这个数字,可赵丰不同意。   再后来又是买荒院又是盖宅子,他手中的银钱快被掏空,赵丰就更不同意了。   于是他就按照一个月五百文的数额给,累积到搬入新院子的那个月,一共是三两五钱。   搬到新院子后,按月给,但目前才给了三次,也就是一千五百文。   赵丰手里一共才五两银子,小鸡仔一口气就花掉三百文,因此他想将这笔钱给赵丰报销掉。   甭管赵丰要不要,他这个当女婿的得先拿出他的态度,这孝敬钱他是真心要给的,并不希望赵丰又将这笔钱花到家里。   “刚才我劝阿爹将钱花在他自己身上,但你知道他说什么吗?”叶妙又道。   “他说他没花钱的地方?”秦劲猜测。   “他说等将来咱们有孩子了,他要把钱花到外孙身上。”   秦劲闻言笑了。   果然如此。   “唉。阿爹这辈子太苦了,他该多为他自己想想,他怎么就不为他自己花钱呢。”小夫郎小脸皱了起来。   秦劲轻轻点头,是啊,赵丰该为他自己想想。   赵丰其实才三十六岁,这个年纪的人,搁他上辈子,人生只走了一半,下半生还有几十年要过。   可这里一无网络,二无手机,赵丰接触不到外面的世界,被困在五里沟——大集之间,在这个区域,说实话,连他都不知道该买些什么。   点心吧,家中有。   肉吧,也天天有。   除此外,家中还有各种饮品,冬日有五谷豆浆、米糊,夏日有酸梅汤绿豆汤。   人生在世无非就是吃喝,这两样都满足了,赵丰不愿意花钱,实属正常。   “等时日久了,咱们的家底厚实了,那阿爹说不定就能放心买买买了。”他捏捏小夫郎的脸蛋,劝了一句。   “嗯……现在麦收结束,大集上的人多了,我明日多做些蛋卷吧。”叶妙道。   “好。”秦劲点头。   这时,外面传来了秦方秦圆的笑声,不过,笑声很快低了下去。   院子里瞧不见他们四叔的身影,他四叔肯定在午睡。   但是!   有大新闻哇!   秦书礼今天差点儿挨打了!   见周立从他的小房间出来,秦方秦圆立马凑了上去:“周叔!”   “怎么了?”周立打量了他们一下,见他们满头大汗却一脸兴奋,就转身回屋子拿了蒲扇出来:“你们扇一下。”   秦方拿袖子抹了下脑门,秦圆将蒲扇接了过来,他们刚看了场热闹,是跑着回来的。   秦方笑着开口:“周叔,思哥儿不是会讲孟母三迁的故事了嘛,我奶奶很骄傲,逢人就夸你教的好,结果不知道怎么传到鲁家村去了。”   “那两个学生的爹娘就跑来质问秦书礼,问他为什么不教孟母三迁的故事。而且,你才教了几日思哥儿就能讲故事了,他秦书礼教了一个多月,那两个学生却什么都没学到。”   “原来秦书礼教的是《千字文》,而且,这一个多月来,秦书礼只让那两个学生背诵、默写《千字文》,说等他们背完了、会写了再讲解每一句的意思。”   “那两个学生先背了一个多月的《千字文》,这几天才开始学习如何握笔写字,问他们孟母三迁的故事,他们根本不知。而他们会背的《千字文》,他们不知其意,他们爹娘更不知其意。”   “于是他们爹娘就跑到秦书礼家发了好大的火,还警告秦书礼,让秦书礼用你的方式教,今后若是再糊弄人,那就把之前交的束脩抢回去。”   “……抢回去?”周立惊讶。   还能抢回去?   乡下的村塾竟这么没规矩的吗?   “可不是,四两银子啊!换谁不心疼?”秦圆道。   他年纪小,没进过真正的私塾,没感受过夫子对学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绝对权威,他脑子里虽有尊师重道这个概念,可谁让对方是秦书礼呢,自然是银子重要。   “其实,秦书礼也不算有错。”周立道。   据他所知,一些夫子的确不会先讲其意,而是就让学生们死记硬背,所谓书读百遍其义自见,背得滚瓜烂熟了,对每一个字都了然于胸了,那再听夫子讲解,自然而然就理解了。   “周叔,秦书礼有错!他真没好好教,刚才那两个学生亲口说了,他起初还算是有耐心,但不足半个月就开始喊头疼,一头疼就要休息,让那两个学生自己背。那两个学生碰到不认识的字,拿去问他,他给人家甩脸色。”   秦方忙道。   周立闻言眉头皱了起来:“收人束脩,怎能如此?”   “可不是嘛,照他这个教法,那两个学生什么时候才能学做账?”秦方道。   人家肯交四两的束脩,是想学真本事的。   可如今学个《千字文》都拖拖拉拉,难不成要让人家学上十年八年啊?   “可惜那两个学生的爹娘没真的打他,只是闹了一通。”秦圆有些遗憾。   屋子里,秦劲和叶妙也颇为遗憾。   同时还有些意外,原来秦书礼竟认真教了半个月?   不过,王秀芹也没到处宣扬思哥儿聪明呀,王秀芹可不爱四处炫耀,再者,王秀芹即便对外人讲起此事,她突出的重点是思哥儿聪明,秦家的孩子聪明,而不是周立教的好。   这才几日,怎么就传到鲁家村了? 第66章 大篇幅安哥儿和谷栋   不过,这是小事。   秦劲和叶妙都没有放在心上,秦书礼还能来找他不成?   秦书礼没那个胆子!   秦书礼自个儿不好好教,被学生爹娘拿住了把柄,这只能怪他自个儿。   想来应是某个村人当做新鲜事传到鲁家村去了,而鲁家村的村人又当做新鲜事讲给那两个学生的爹娘听,于是那两个学生的爹娘就找来了。   两村离得近,消息传得快。   再者自打他家起了大院子,村人看他的眼光就不同了,对他家的事颇为关注。   而秦书礼的教学成果,村人也颇为关注,比如说张齐这种,秦书礼的做账本事,村人的确眼热。   他和秦书礼的关注度本就高,而这事儿又的确新鲜——周立一个半道出家的夫子都能教的似模似样,秦书礼正经开私塾的,水平又如何?   于是可能就有好奇的村人传起闲话来。   但本身事儿不大,秦劲和叶妙都没有放在心上,听完缘由,两人在周立的教书声中,慢慢进入梦中。   睡醒之后,已过了日头最毒辣的时候,该下地的下地,该做家务的做家务。   明日打井的师傅要来打井,叶妙就将院子东北角收拾了出来。   说是东北角,其实挺宽敞,等水井打好,他们要在这里搭一个棚子,将整个东北角都遮起来,这样雨天打水也方便。   另外还能在棚子下储存干柴。   院子西北角,院墙与周立的小房间之间也有片空地,按照原来的打算,也是要在上面盖个棚子,冬日好储存干柴。   但现在秦劲改主意了,他打算在这里种棵枣树。   今日安哥儿说,有一商户要起新院子,原本的老院里栽着两棵枣树,他盖了新院子后想将枣树换成石榴树,因此就询问安哥儿,愿不愿要这两棵枣树。   这商户知道安哥儿在乡下盖了院子。   安哥儿自是想要的,本地种枣子的人家不多,鲜枣上市时,价格不算低,能有免费的枣吃,那当然要吃免费的。   但他栽一棵就行了,那两棵枣树挺高,据那商户说,一棵一年能结七八十斤的鲜枣,他家才四口人,到时候鲜枣下来,定然是要送人的。   因此一棵就够了。   那商户想白送,他坚持要给银子,十几年的老树了,一棵就能值二两银子,可不能白要。   他定下了一棵,余下那一棵他就想到了秦劲,趁着今日来取大拉皮,就将此事说了,问秦劲愿不愿意栽种这棵枣树。   秦劲当然愿意栽种了。   现在大院子空荡荡的,菜园子在后院,前院瞧不见什么绿色,此时种上一棵枣树,那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而且,今年花上二两银子,以后每年都能吃到新鲜枣子了。   他还让安哥儿留意一下,看还有没有人家愿意出售果树,无论是什么果子,只要是果树就行。   因此,这会儿叶妙清理完了东北角,便来到了西北角。   这块空地上堆着一些干柴,还有之前秦方秦圆送来的杂草,他用板车将这些干柴、杂草运出院子,堆在了院门左边。   按照乡下的习惯,院子大门左右两边要么种菜,要么堆干柴。   忙活好一会儿,累出了一身汗,他进灶房喝水。   喝完之后,他来到碗柜前,取出一个粗陶碗,他从陶罐里抓了把瓜子,又捏了几个红枣几块核桃仁,而后端上碗拿起蒲扇出了灶房。   他坐到灶房的房檐下,一边摇晃蒲扇,一边慢悠悠的磕瓜子。   偶有风吹来,好不惬意。   磕完瓜子,他开始吃枣子,最后才吃核桃仁。   这核桃仁上裹了蔗糖,是他按照他劲哥教的法子特制出来的,叫做琥珀核桃,吃起来只有甜味和核桃本身的香味,一点儿苦味都没有。   吃完了,他起身将瓜子皮扫到一起,用簸箕盛着端去后院喂鸡。   这是喂给家中老母鸡的,赵丰中午买回来的那些小鸡仔吃不了。   小鸡仔个头小,正是长个子的时期,一日要吃四五顿,于是喂完瓜子皮,他又抓了些玉米面,拿水和成干干的小疙瘩,然后喂给小鸡仔吃。   喂完小鸡仔就该做晚饭了。   他捋起袖子进了灶房。   天色擦黑,秦劲、赵丰、周立三人回来了。   于是摆饭。   今个儿没有肉,他炸了茄子片,将茄子切成片裹上面糊放入锅里炸,做法简单,但味道极美。   还熬了南瓜大米粥,又凉拌了黄瓜大拉皮。   一顿饭吃完,每个人都挺满足。   周立起身拿上衣裳去洗澡,只觉得日子好得当真是无可挑剔,若真要挑剔,那就是他家延年和宁哥儿不在。   他在秦家大吃大喝的,也不知俩孩子今晚吃的什么。   家中只有两亩地,活儿不多,俩孩子除了挖野菜、捡柴,也就是给村人做工。   村人不给工钱,只给粮食,以他们兄弟的节俭,吃的应是窝窝头,且菜里没有一滴油。   唉。   自打两个孩子不再吃药,他的工钱就攒下来了,如今也有二十两,要不,干脆今年就买田地吧。   郭家庄那边如今只余下一些下等田,官府手里的上等田、中等田就早被分完了,当然,很大一部分是被郭家人买去了。   下等田七两一亩,二十两能买上三亩了。   可宁哥儿觉得,与其买下等田,不如先将银子攒着,万一村中有人卖上等田、中等田,那不就捡漏了。   可田地对于农家人而言,那是命根子,不到走投无路,谁家愿意卖田地?   这种事儿不好遇啊。   赵丰和叶妙进灶房洗刷碗筷,洗刷完了,那边周立也冲过澡了。   之后秦劲、叶妙、赵丰三人轮番洗漱,各自回房。   叶妙进卧房时,见秦劲又是中午时的造型,浑身上下脱得只剩下裤衩子,还靠墙坐着,他眼睛一亮,将门插好,立马就往炕上扑。   中午没做完的事儿,现在可以续上啦!   他身上还带着水汽,皮肤凉凉的,抱起来很是舒服。   而且,很白,又白又滑。   当然,最合秦劲心意的,是他脸上热烈的欢喜,他每次一脸笑意的往自己怀里扑,秦劲心中都会又热又软。   此刻亦是如此,秦劲将人抱住之后,先是用力抱紧,随后将他压在炕上,双目盯着他的小脸,眼神柔的像水。   叶妙原本想直接撩火的,右手已经往秦劲小腹下方伸去,可对上秦劲的视线,莫名的,他心中一羞,右手停了下来。   “劲哥。”他轻轻喊了一声。   声音很软。   他知道他劲哥如何这么看他。   他劲哥喜欢他喜欢到不知该如何表达时,就会这般看他。   果不其然,秦劲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然后道:“好妙妙,怎么这么招人稀罕?”   叶妙闻言,嘿嘿笑了起来。   这并不是他劲哥第一次喊妙妙,在炕上情到浓时,他劲哥不止喊妙妙,各种肉麻的称呼都喊过,但此刻跟在妙妙后的那句话,印证了他心里的猜测。   他心里一甜,立马就在秦劲怀里扭成了麻花:“劲哥,那多亲亲我。”   不知道该如何表达,那就多亲亲他。   秦劲亲他时,他心里是极美的。   小夫郎说着这话时,漂亮的脸上带着几分得意,下巴也微微扬起,生动的小表情看得秦劲心中的喜欢更浓。   秦劲二话不说,立马就吻了下去。   好妙妙。   他的好妙妙。   这一晚,除了天热,中途需要摇晃大蒲扇,余下的当真是完美。   如此又过去了半个月,秦劲家的水井打好了,枣树也种上了。   其实春、秋两季时移栽枣树最好,现在枣子已经结了满树,此时不宜动它,可那户人家要盖院子,只能此时移栽。   枣子大多是青色的,只有少部分染上了微红,原本王秀芹觉得二两银子太贵,但看了那些枣子之后就不再说什么了。   挺值的,再过大半个月就能吃上鲜枣了——前提是这棵枣树能活过来,若是活不了,那只能剪去枣子和枝叶,以保全整棵树。   安哥儿院子里的枣树也栽上了,安哥儿带着云哥儿回来了一趟,他并没有在五里沟留宿,当日就回了县城。   回到家,一推开院门,就见谷栋拎着水桶从灶房出来,他愣了一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时,他身边的云哥儿已经主动喊上了:“爹爹!”   谷栋闻言笑了,将水桶放下:“云哥儿!”   云哥儿开开心心的放开安哥儿的手指,小腿迈进院子里,他很久没见他爹爹了,而他爹爹也很久没惹他生气了,他有些想爹爹。   谷栋将云哥儿抱了起来,先是揉揉他的小脑袋,然后才看向安哥儿:“中午回来的,家里没水了,正要去打水。”   他语气有些冷淡。   准确来说,是平静。   没有久别重逢该有的热切。   安哥儿睫毛颤了颤。   自打官府开始收缴赋税,距今已经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里,这人只回来了四次,头三次是三五天回来一次。   最后这一次久,距离这人上次回来,已过了十八天。   这期间倒是经常遣人回来报信儿,让他和邓氏不要担忧,但人却是一直没回来。   而且,秦书达也来过两回,说这活儿的确辛苦,东阳县那么多村子,先是核对亩产量,核算每户该交的赋税,等农人将赋税送到官府的粮仓了,又得按照规定,将刚收上来的粮食分出一部分送往府城。   其实这些流程,谷栋早与他讲过,他有心理准备的。   但依照这人过去对他的热乎劲来看,十八天没见面,这人怎么着也不该是这个反应。   新鲜劲没了?   还是外头有人了?   这两个念头在脑中转了一下,安哥儿扬起笑脸:“去了那么久,着实辛苦了,你回屋歇歇,我去打水。晚上想吃什么?我待会儿做。”   “你随便做吧,都行。”谷栋说完抱着云哥儿转身,他朝邓氏的屋子走去。   安哥儿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两秒,没再说什么。   安哥儿先将背篓放进灶房,然后推上小推车去打水。   回来后做晚饭。   谷栋说随便,哪能真的随便,安哥儿买了只鸡炖了。   饭后,他如之前那般,先哄云哥儿睡觉,云哥儿也没闹,爹爹在家时,安叔叔一直是陪着爹爹睡的。   安哥儿洗漱之后,回了他和谷栋的屋子。   屋子里,谷栋竟已经睡了,身上脱得只剩下个裤衩子,大大咧咧的躺在炕中间,睡得喷香。   安哥儿见状,神色平静的关上门。   他在炕边边上躺下,吹熄蜡烛,一夜无梦的睡到天亮。   醒来时,身边的人已经不见了,他起床,打开房门,晨光熹微中,谷栋正在打拳。   他就进灶房洗漱、做早饭。   中间还特意询问谷栋,早饭想吃什么,然后得到了随便二字。   早饭后,谷栋去了县衙。   中午没回来吃饭。   傍晚准时回来,他询问晚饭吃什么,又得了随便两字。   饭后,待他洗漱完进了屋子,谷栋又睡了。   他就继续躺炕边边上睡。   嗯,应该就是外边有人了,这是在为外边的人守身如玉吗?   不然依照这人的性子,早就将他折腾得下不了炕了。   接下来应是赶他出门吧?   黑暗里,安哥儿侧躺着,虽然眼睛闭着,但脑子却是疯狂运转,成亲的时日虽短,可他也不亏,这人给他盖了个院子,青砖垒就,一共花了十多两银子。   这倒是省事了。即便赶他走,他也有去处。   而且,他并无过错,这人不在家时他上伺候老下照顾小,他有苦劳!   若要赶他走,必须给他笔银子。   不然的话……   好一会儿之后,安哥儿咬了咬唇,他的确弱势,他无法威胁这人。   甚至他若惹这人生了气,那说不定会跟秦书礼一般被抓到大牢里。   男人若是无情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所以,真要赶他走,那他还是乖乖走吧,最起码白得了个院子。   打定了主意,他翻了个身,平躺在炕上,准备睡去。   但就在这时,占据了大半个炕的男人,突然幽幽开了口:“秦安,我要是不主动开口,你是打算就这么与我过下去?”   “?”   安哥儿睁开眼睛,停顿片刻,问:“什么意思?”   “我大半个月未归家,你就是这个反应?”   “饭菜不可口了?还是哪里没让你满意?”安哥儿语气平平静静,似乎真的在讨论今晚的饭菜。   谷栋:“……”   他磨牙,握拳,郁闷得恨不能冲出去绕着东阳县城跑一圈。   虽说收缴赋税时的确很忙碌,但此次十八日没回家,是他特意为之。   一开始他隔个三五日回来,他对安哥儿想得紧,在屋子外时,他眼睛黏在安哥儿身上,待回了屋,他恨不能将安哥儿按在他那处不放下来。   他激动得将安哥儿的嘴巴啃破皮,激动得恨不能将炕给折腾塌。   可安哥儿始终很平静,对他并无想念。   于是他长了个心眼,此次特意在外停留了十八天,这么久不回家,安哥儿总该想他了吧。   而且,他还要表现得冷一点。   不能再跟从前那般热切。   这么一来,安哥儿或许就有危机感了。   甭管是出于什么,只要肯对他热乎一点儿,那他就满足了。   所以,当安哥儿推开院门后,他暗暗咬紧后牙槽,这才控制住自己,让自己按照原计划行事。   可安哥儿并没有因为他的冷淡就待他不同。   安哥儿与之前一样,平平静静,瞧不见什么喜色,更无想念。   安哥儿这般反应,倒是让他下不来台了,前面已经冷淡了,也不好立马变脸啊。   于是,他只能硬着头皮冷下去。   两天。   他回来两天了,也表现得如此反常,可这个秦安像是没感受到一般,真真是郎心似铁啊!   他咬牙道:“我冷着你,你就不问问为什么?”   安哥儿沉默。   但总要面对的,逃避不是办法,他便问:“为什么?新鲜劲过了?还是外头有人了?”   谷栋:“?”   他睁大眼睛,猛的坐起身来,一脸难以置信的盯着身边的人。   窗户开着,稀薄的月光撒进来,冲淡室内的黑暗,但只能勉强视物,无法瞧清楚安哥儿的表情。   “你为什么这么想?”他不可思议的问。   “除了这两个,还有其他可能?”安哥儿反问。   “……”   谷栋挠挠头,满腹怒火和郁闷被压了下去,这教他如何开口?   不过,到底觉得安哥儿的想法太离谱,他忍不住道:“我是那种人吗?”   “我不知道。毕竟你对我的热乎,有些莫名。既然莫名来了,也可能莫名去了。既然莫名瞧上我了,那也有可能莫名瞧上旁的人。”   “……你别莫名莫名的,我平日待你如何,你心里没数?”   “有数。但谁让你突然变脸?我自然要找缘由。”   “那你直接问我啊。别的夫郎见自己男人突然冷了脸,绝不会跟你这般不管不问吧?”   “……”   安哥儿沉默。   谷栋见他不说话,心中更气了:“你就是没打算与我好好过日子。”   “我打算了。我打算的是,只要在这个家一日,就与你好好过。我没打算的是与你过一辈子。我处在弱势,若你新鲜劲过了,要赶我走,我又能怎样?”   “我刚才想了想,我毫无办法,甚至不敢惹你生气,免得你将我抓到大牢里。你之前轻轻松松就将秦书礼的多年积蓄敲了出来,拿捏我自然也易如反掌。”   谷栋:“……”   原本听到那句我没打算与你过一辈子,他气的想要跳起来,可谁知更离谱的在后边。   而且,安哥儿什么时候知道了那一百两的内幕?   不过,这不是重点!   他深吸一口气,道:“你就算往坏处里想我,但也该知道我本质上是个好人吧?我说了我欣赏你,就算真的新鲜劲过了,也不至于将你抓进大牢里。”   安哥儿闻言,脑中回想起这几个月来的种种,这人看他的眼神,亲他时的柔情,还有在炕上时的挥汗如雨,莫名的,他眼眶红了。   心里也有些委屈。   “你闹这一出,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你哄哄我!”谷栋说着咬牙,俯下身子捧着他的脸:“我才该哭呢,娶了个石头做的夫郎,离家多日,你都不想我。”   安哥儿抿唇,眼泪顺着他的眼角往下流。   他唯一的优势,就是他的心。   他若是将心交出去了,那就真的完了。   “我若想你,你将来不想我了,我又该如何?”   他声音哽咽的厉害,但谷栋只道:“你秦安不是敢拎着棍子去打朱二红吗?你连人都敢杀,你对着我时却不敢动心?”   “你怕什么?你不是惦记着要招年轻小伙么?真到了那一日,你拎上满包袱的银子回村,银子撒出去,定然有年轻小伙排着队等你挑!”   “那你的意思是即便和离,你也愿给我银子?”安哥儿忙问。   “拿走!你明日就全拿走,你找个地儿藏起来,我一文不要!”   “藏起来有什么用?你有权,你要是将我抓到大牢里,那我一文都得不到。”   “……你什么时候知道了秦书礼那一百两的事?”谷栋纳闷。   “你喝醉了自己说的。就是你说要给我盖院子那次。”   “好啊,我是为了给你出气,结果却被你抓住把柄,觉得我会将你也抓进去!”   谷栋要郁闷死了。   报应。   以权谋私的报应。   他破罐子破摔道:“我就是可以为所欲为,我将赵元宝放了回去,并让他盯着秦书礼,谁知他还盯上了秦劲。他说秦劲家的长工会教书,比秦书礼教的好,我就让他去鲁家村传话,挑拨那两个学生的爹娘去找秦书礼闹。”   “可惜那两户人家只是跑去秦书礼家骂了一通,没真的揍秦书礼一顿。”   “秦安,我告诉你,我从前是不屑于玩这些,但我对你上心,我满心想为你出气!但谁知却让你怕了我。这都什么事!”   这话听得安哥儿心虚,他声音小了许多:“我知道的。刚才那些话是我胡乱想的,我就是一乡下小哥儿,没什么见识。”   “你说的对,我其实的确可以随意拿捏你。”谷栋突然泄气,倒在了炕上,但他坚持伸出双臂,将安哥儿抱进怀里。   他娘的,二十天没抱了,想死他了。   他无奈长叹:“那你说怎么办吧?难不成你要这么冷我一辈子?等咱们俩都老了你才能确定我是真心待你?”   安哥儿:“……”   是啊,怎么办呢。   他拥有的太少了,所以他死死守住他的心。   他伸出手,想跟从前似的攥住这人心口的衣服,但现在谷栋打赤膊,最终,他手放在谷栋腰上,抱住了谷栋。   他并非铁石心肠。   这人待他的好他都有数。   他只是怕。   但这人说的也对,他都敢杀人了,还怕交付真心? 第67章 全篇安哥儿、谷栋   左右不过是一死。   只是一死。   之前他拥有的就很少。   现在拥有的也不多。   他带着几两银子嫁入这个家,他现在有的,都是这人给的。   若付出真心后被辜负,那也就是再豁出命罢了。   安哥儿轻声问:“你可还记得,你去五里沟找我那晚,我说了什么吗?”   “你说了很多,具体是哪一句?”谷栋问。   他抓住安哥儿放在他腰间的手,与安哥儿十指紧扣。   安哥儿感受着他手心传来的热意,心中也不知该悲该喜。   他守着他的心,可这人一闹,他就决定豁出去。   他真是昏了头,竟相信男人的嘴。   竟被这人蛊惑。   他吸吸鼻子,哑着嗓子道:“就是那句,你不可能十二个时辰都防着我。”   “……好好好,你在炕头藏把刀。或者藏包耗子药!行了吧?”谷栋无奈。   当时安哥儿说这话,他觉得可爱。   可目前他只剩下无奈。   “行。我明日就去买耗子药,你若敢对不住我,我就给你下药。”   “你买!你尽管藏,这个家,你想藏哪儿就藏哪儿!”   安哥儿顺着他的话,想象一下满院子藏药的场景,心中的悲意占据了上风:“也无需走到那一步,到时你给我笔银子放我走就好。”   能活着,为什么要死呢?   “你……”谷栋又叹气。   这话犹如鬼打墙一般。   他真不知怎么才能让安哥儿信他。   “你还叹上气了,你这人好无赖,一把年纪了,好端端的日子不过,非得嚷嚷什么真心,我是缺你吃喝了还是没给你顾好家中老小?亦或者是在炕上时没顺着你?”   非得给他没事找事。   眼下这日子不是挺好吗?   要他的真心做什么?真不真心,影响过日子了吗?   越想越气,安哥儿将自己的手从他的大手里挣脱出来,掐住他腰间的肉,重重掐了下去。   谷栋疼得抽气,但又差点儿被这话气笑,果然是嫌他年纪大!   “我一早就说了,我的夫郎得有自己的魂儿,你既有,且我真心待你,那我自然也要你的真心。”   “你光顺着我有什么用?你得主动!你要主动往我怀里扑,主动往我身上骑,懂了吗?”   “……”   安哥儿脑中闪过骑在这人身上的场景,他耳朵悄悄红了。   “你脑子里想的全是这事儿,你之前是怎么憋了几年的?”   “搞清楚,是你让我这样的,从前我可不这样。”谷栋说着大手在他屁股上拍了几下,又重重揉了一把:“反正瞧着你,我脑子里想的净是这事儿。”   “我年纪大怎么了?我离入土还有几十年,我就要你的真心,你的心必须在我身上。”   “……你欺负人。你大我几岁,手里还有权,却非得逼我。”   非得逼着处在弱势的他,破釜沉舟,将唯一的优势赌出去,无赖。   无赖!   安哥儿眼眶里又浮出水雾,他又去拧这人腰间的肉,但这一次,谷栋即便疼得身子猛颤,却咬紧牙关一言不发,大手只狠狠抓着他臀部。   他掐的越用力,谷栋就抓的越用力。   最终,还是他先受不住,将手挪开,咬牙骂道:“你无赖!流氓!”   “那你耍回来,随你耍,我不反抗。”   谷栋说着扯了下他的裤子。   他穿的是长裤,本就有些热,又被谷栋一通闹,浑身更热了,他没反抗,由着谷栋动作。   “你也帮我。主动,主动!待会儿坐上来自己动。”谷栋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腰间。   “……我买了耗子药后我再主动。”安哥儿羞愤道。   “行行行,你明日早饭后就去买,咱们俩一起去买,我明个儿不去衙门。”其实他今日就可以休息的,毕竟之前忙碌一个多月了。   要不是和安哥儿冷战,他才不会去衙门。   三日的休息时间,白白浪费了一日!   这么想着,他动作急了起来,捧着安哥儿的脸重重亲了下去,舌闯入安哥儿口中,勾着安哥儿的舌猛吸,吸得安哥儿舌根疼。   安哥儿抬手去掐他,他仿佛感受不到疼,自顾自的亲着,自顾自将安哥儿脱了个干净,等两人身子相连,他忘了之前辛苦维持的温柔人设,只顺着自己的心意,犹如打拳一般大开大合,一下比一下重。   还急。   一时间,满屋子全是羞人的声响。   安哥儿顾不得去掐他,只能抓着炕头实木柜子上的铜锁,好稳住身形。   口中不由自主也发出了些声响。   这声音让谷栋的动作更凶,很快,第一场结束,谷栋呼了口气,随手抓过蒲扇重重摇了几下,摸到一块布料,也不管是什么,只管拿着擦拭身上的汗。   安哥儿也出了一身汗,他蒲扇往下,将安哥儿也罩了进去。   风吹在身上,安哥儿终于从铺天盖地的愉悦中回神,那处有些疼,他狠狠瞪向身边的人,咬牙道:“你不是一直装温柔么?怎不装了?”   此言一出,风立马停了。   几秒钟后,谷栋手里的蒲扇又摇晃起来:“我喝醉之后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怎么什么都抖出来了……   他明明不发酒疯只安静睡觉的。   “你还说要在新院子里……在新院子里做这事儿,在新院子里的每一处都做上一遍!”安哥儿继续咬牙。   “……”   摇扇子的动作只停了一秒,谷栋干脆无赖道:“我想屮自己的夫郎,有错么?”   “你、闭、嘴!”安哥儿抬脚去踹他。   但却被他一把抓住脚踝,随后整个人都被拉入他怀里,安哥儿挣扎,抬手去推他。   热烘烘的,臭男人!   “好安哥儿,好安哥儿,还不是太稀罕你了,别说你想不明白,我自己都想不明白呢。”谷栋忙放软了语气哄。   “如你所说,我见过的大姑娘小夫郎也不少,可偏偏就在意你了。一开始就一丁点儿在意,结果越瞧越顺眼,我那老二瞧见你就站起来,我也控制不住自己啊。”   “……”   安哥儿抬手去捂他嘴巴:“你闭嘴吧!”   “好好好,我不说这些了。你看看你,在炕上还害羞。”谷栋赶紧摇晃手中的蒲扇,不敢再说乱七八糟的话。   他抓着蒲扇,好好给安哥儿扇风,等身上的汗下去了,就又捧着安哥儿的脸细细的亲。   这一次如春风般和煦,安哥儿态度渐渐软了下来。   可亲着亲着,谷栋却是停下来了,大手只捧着他的脸,轻声开了口:“对不起,我不该故意冷了脸。我原是想着闹一闹,好叫你重视我,可谁知你心里却是以为我要将你赶走。”   “我以为这是赌气,但与你而言,却是天塌地陷。”   “是我对不住你。好安哥儿,原谅我,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你说的对,我流氓,我混蛋,但今日咱们将话都说开,我心里那点小九九,你全知道了,今后你心里有什么事,你也告诉我,成吗?”   “我是真的喜欢你,中意你,想与你过一辈子的好日子。”   安哥儿眼眶又热了起来,这人还记得这两日的胡闹,认真给他认了错。   这人此时的心是诚的,是真的。   他抱住谷栋的肩,稍稍用力,整个人倒在了炕上,随后他一个翻身坐在了谷栋身上,他摸索着,好让两人身子相连:“我、我就先主动,但明日的耗子药,我要买、买两包。”   深吸了口气,他继续道:“将来你若对不住我,我就先喂了你,而后再喂我自个儿。”   这话听得谷栋心里一阵阵难受,他抓着安哥儿的手,只道:“好。”   安哥儿处在弱势,却被他逼得交付真心,的确是他在仗势欺人。   为了让他满意,安哥儿只得拿出与朱二红同归于尽的决绝。   他眼眶也有些热,坐起身来,将安哥儿抱住,他又捧着安哥儿的脸慢慢的亲,慢慢的动作,这一次不是装的。   他心里盛着怜惜,也有愧疚。   他与那朱二红又有何区别?   都是将安哥儿逼上绝路。   可除了时间,他找不出证人来证明他的真心。   翌日,吃了早饭,安哥儿这才知道谷栋今日休沐,他原打算今日去买耗子药,但既然这人不去县衙,他就改了主意。   他回屋子拿钱:“我去买只鸡买只鸭给你卤上。”   “咱们先去买耗子药,买了耗子药再去买鸡鸭。”谷栋道。   “不行。我要悄悄买,再悄悄藏起来。”安哥儿摇头。   “……行行行,咱们先去买鸡鸭。”谷栋自然顺着他,还给他出主意:“你可以趁我不在家,将家中银子都藏起来。我来钱虽快,但也不贪不抢,这千两家底是我十年攒出来的,真没了,我定然要肉疼的。”   安哥儿闻言给他一个白眼:“别说这些假惺惺的。”   “好好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咱们买鸡鸭去。”   “买这些何须你也去?你留在家里陪陪云哥儿。”安哥儿又摇头。   被人瞧见谷大捕头与他一起去菜市场,没得让人笑话!   谷栋睁大眼睛:“我就想跟着,我就想和你待一块。”   “那也不成。”安哥儿坚决摇头,恰好这时云哥儿进了他们屋子,他就揉揉云哥儿的脑袋,让云哥儿跟着谷栋识字。   他则是抓着铜钱快步出了屋子。   谷栋盯着他的身影,郁闷坏了,这个捕头的身份,竟限制他和安哥儿如寻常夫夫那般恩爱!   在外不能恩爱,那在家里时一定得补回来。   午饭后,见水缸里的水又快没了,他便拎上水桶去打水。   等安哥儿将灶房收拾好,他也将水缸挑满了。   于是两人回屋。   饭前他去买了两大桶冰块,邓氏屋里放了一桶,他和安哥儿的屋子放了一桶,关上房门闷了将近一个时辰,冰彻底化了,室内的炎热也消得差不多了。   他就将屋门锁上,拉着安哥儿上炕。   倒也不是为了做那事儿,他就是想抱着安哥儿说些话,唉,安哥儿对他的误解太深了,他这个人甚少胡来的,即便将来对安哥儿没感情了,那也干不出将安哥儿抓进牢里的事儿啊。   安哥儿对他缺乏了解!   反正上次喝醉,该说的不该说的他全说了,他在安哥儿跟前,早就是个没脸没皮的无赖,那他的过往,自然要与安哥儿坦诚。   他父亲去的早,家中也无田地,他们娘仨靠着给人做工勉强度日,这其中有多累,受过多少白眼,只有他自个儿知道。   在底层挣扎了很久,他知道活着是一件很难的事情,特别难,很多时候一文钱、一个窝头真的能让人为难死。   因此,后来机缘巧合成了捕快,他从不对无辜的穷人动手。   他知道那些人是在生死线上挣扎,一件看上去很随意的小事,就能将一个大活人逼死。   他列举之前办过的案子,一件件、一桩桩,其中很多他都与谷南讲过,安哥儿可以找谷南印证。   而且,安哥儿嫁过来也将近半年,他若真是一个恶人,那街坊邻居定然怕他,会对他唯恐避之不及。   可哪个邻居避着他了?   安哥儿与谷栋面对面躺着,他听着谷栋这些话,先是抓住了谷栋的手,后又慢慢的往谷栋怀中挪,这次,是他主动抱住谷栋了。   他不傻,他知道谷栋为何讲这些。   未来不可知。   但这人的过往可知。   这人是将他自个儿彻底剥开,好叫自己信他。   信不信的,都是虚的,他不是叶妙。   妙哥儿性子活泼,也有傍身的手艺,还长得好,虽被叶夫人磋磨多年,但底色一直自信又明媚。   再加上碰到秦劲这个好男人,于是妙哥儿一下子就陷进去了,每日开开心心,与秦劲恩恩爱爱。   但他不同。   他自卑。   他长的不好,也无真正立身的手艺,他偏执,他钻牛角尖,他胆怯。   此时就算豁出去了,但他的底色依旧是悲观。   要他信这人,他做不到。   但他会喜欢上这人。   之前一旦有想这人的苗头,他就立马琢磨些其他的,不敢让自己去想他。   他知道这人有多好。   会说欣赏他。   会夸他长得好。   会将银钱交给他。   会带给他欲生欲死的愉悦。   会帮他烧火担水甚至与他一起洗衣。   不吼他,更不打他,除了在炕上时爱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当真是无一处不合他的心意。   他期盼的良人,不过如此。   要不是他故意压制,他早已陷进去。   谷栋连着讲了半个时辰,口渴得厉害,他便停了下来,下炕去喝水。   桌子上放着凉白开,里面还泡了去火的菊花,咕咚咕咚喝完,一转身,只见安哥儿也坐了起来,正靠着衣柜目光柔柔的望着他。   他下意识露了个笑,走过来,将人搂在怀里,先对着安哥儿的唇亲了两下,而后才道:“今日就说这些吧,云哥儿估摸着该醒了。”   安哥儿嗯了一声,盯着他沾了水珠的唇看了几眼,而后吻了上去。   他不信他。   但爱他。   谷栋顿觉受宠若惊,一直到安哥儿亲完退后了,才道:“倒也不必这么刻意。慢慢来,你慢慢来,别刻意。”   安哥儿闻言笑:“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好?”   “!”   谷栋猛然睁大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安哥儿却不再开口,只是依偎到他怀里去吻他,耳朵红得滴血。   谷栋有些懵,但也有些喜,忙抓着他的肩膀,确认道:“你其实已经看上我、对我动心了,对不对?”   “那又如何?你不要得意,等你去了衙门,我还是要去买耗子药。”安哥儿与他对视,但脸上的笑意有些绷不住。   谷栋这下子确认了,开心坏了:“买,你买买买,一定要买!”   他就说嘛,他做到了他能想到的一切,怎会捂不透安哥儿的心呢?   安哥儿并非是石头,安哥儿知道他的好。   安哥儿知道!   他嘴巴几乎要咧到耳后根去,瞧着安哥儿含笑的眸子,再也忍不住,抓着安哥儿的肩膀将他按倒在炕上。   安哥儿笑。   他也笑。   两人就这么对着傻笑片刻,他俯下身子,轻轻含住了安哥儿的唇。   他将安哥儿整个人按在了怀中,两人身子紧贴。   安哥儿闭上眸子,舌头主动缠上这人的舌,心中除了宁静,还有愉悦。   他做出了这个决定。   那当然要好好享受当下。   这人的确很好。   两人亲的很温柔,一吻完毕,唇只是稍稍分开,也就是换口气的功夫,就又黏在了一起,要不是院子里响起了云哥儿的声音,两人绝不会停下。   没亲够的两人,晚饭后,迫不及待的将云哥儿哄睡,都来不及洗漱,便急急回了他们的屋子。   黑暗里,两人快速将身上的衣服褪去,而后就贴在了一起。   安哥儿很主动,谷栋却是没了昨晚的粗暴,他搂着人慢慢亲,慢慢动,最后还是安哥儿催他,这才加快了动作。   安哥儿不善言辞,他的主动更多是表现在了行动上,今个儿下午,他与谷栋那般,只要谷栋没在他眼前站着,他就下意识去搜索谷栋的身影。   他望过去时,十次里有八次谷栋都正好在瞧他。   很早之前他就知道谷栋爱盯着他看,每每这个时候,他都故意让自个儿的视线错开,不与谷栋对视。   今日终于大胆望过去,看清楚谷栋含笑的眼,他心里又烫又甜。   这感觉很好。   非常好。   两情相悦,的确比一头热要美妙。   可谁知好不容易熬到晚上了,这人却是对他怜惜起来,他有些哭笑不得,只能开口催促。   其实,这几个月来,这人一直装温柔,在炕上时慢吞吞的,他已经有些怀念刚成亲时的疾风骤雨了……   安哥儿热情又大胆,谷栋心里爽得厉害,他就说嘛,一头热哪有两情相悦好。   只是他用错了方式,欺负了安哥儿。   今后定然要待安哥儿更好才是。   谷栋心中打定了主意,可他素日里待安哥儿已经好无可好,此时想要再进一步,竟是不知该做些什么。   买首饰布料,安哥儿嫌他乱花银子。   带着安哥儿去醉仙居大吃大喝,安哥儿吃时高兴,吃完了又心疼银子。   真真叫他不知该如何更进一步。   当谷栋琢磨着怎么待安哥儿更好时,另一边,郭员外终于回城了。   按照郭言的预料,他早该回来的,但如今却是足足晚了十日。   原因无他,夏日天热,他又连日奔波,身子骨遭不住,就病了,他没回县城,而是就近在郭家庄养病,将病养好才回县城。   回来之后,他发了好大一通火。   他一个糟老头子,一大把年纪了,却仍为这点家业操心,当他顶着毒辣的日头在乡间小路上颠簸时,他的儿孙却是待在放了冰盆的屋子里逍遥自在!   他怎能不气?   他命苦哇,儿孙不争气哇,他年纪一年大过一年,难不成明年还得继续辛劳?   而且,想当年,家业初创,他白日下地干活、傍晚烧砖,如此连轴转上半年身子都安然无事。   可如今坐着牛车只是多跑了几日身子就已经扛不住。   唉,他真的老了。   好在还有令他开心的,秦劲这小子虽然爱抢钱,但还算有良心,琢磨出了好东西,会惦记着他这个老头子。   他家的儿孙,要是有秦劲一半的能耐,那他也不必遭罪。   还有那周立,瞧瞧,的确胖了,不再跟从前似的瘦得衣服空荡荡,而且还成了秦家的夫子,一日工钱涨到三十文,冬日也不回砖窑了。   看人家秦劲多会做人,他送过去的长工,真就好吃好喝的招待着。还物尽其用,让周立的学识有了用武之地。   甚至为了感谢他帮秦家寻了个好夫子,还为他做了新点心:茯苓芡实八珍糕。   且不说好不好吃吧,光是这个用料就足以表明秦劲的心意。   每一样都是好料,让秦劲出回血不容易哇。   可惜的是,那大拉皮是凉拌的,味道也重,他上了年纪,不好多吃。   白白错过一样美味。   秦劲这般贴心,他也不好占便宜,知道秦劲最近想买果树,他二话不说,立马将郭家老院的一株石榴树送去了五里沟。   当了多年员外,他还是有些家底的,果树这种东西对他而言不算是稀罕东西。   除了石榴树,他还有苹果树、柿子树,杏树,他可以各送一株。   秦劲没想到郭员外如此大方,他想要苹果树、柿子树和杏树,但不白要,他给银子。   已经白收一棵石榴树了,不好再白要。   他坚持给银子,郭员外也就收了,反正是小钱,推来推去的,还不够费嘴皮子的。   于是秦劲家一下子有了五种果树,这可把他和叶妙高兴坏了。 第68章 周延年又来做工   秦劲和叶妙将大门左、右边的位置收拾了出来,以用来栽种四种果树。   两边各栽种两棵。   再加上院子里的那棵枣树。   完美。   而且,这个季节,除了杏树的果子已经成熟且采摘了下来,余下的果子都还未熟,如果这几棵不剪去果子、叶子就能顺利成活,那要不了多久,他们就有果子吃了。   前来送果树的,是郭言和他的侄子郭信恳。   郭信恳是郭员外二儿子郭厚的长子,跟郭言一样,也是个书生,不过,郭言常年在家中读书,他则是在私塾读书,今年十七岁。   郭员外对他们叔侄寄予厚望,特别是郭信恳,年轻还肯下功夫,比郭言更有指望,因此郭员外甚少拿家中俗务扰他。   但这一次郭员外上了火,凭什么他一个糟老头子在外受罪小辈却在家中享福?统统给老子吃苦去!   于是,郭言、郭信恳这叔侄俩就被打发到了郭家庄,将果树挖出来之后,又坐着牛车来到五里沟,亲自给秦劲送来。   叔侄俩到时已是傍晚。   秦劲是第一次见郭信恳,这孩子有些瘦,但模样俊俏,而且肤色挺白,应是常年不见阳光。   他话不多,和平易近人的郭言比起来,有些高冷。   而且,尽管他在掩饰,但秦劲看得出来,他有洁癖。   将凳子放到他跟前,招呼他坐下,他摆手,说坐累了,要站一会儿。   端来了在井水里湃过的绿豆沙,他摇头,说不渴。   叶妙洗了一些刚摘下来的鲜枣,之前移栽的那棵枣树很争气,哪怕挂着果子被迫搬家,也没死给秦劲看,这些枣子每一个都红通通的,上面还缀着晶莹的水珠。   郭信恳瞧着这些枣子,眼睛里流过渴望,但犹豫几秒,还是摇头说不饿。   郭言笑呵呵的道:“秦劲,甭管他,你家这绿豆沙挺新颖,从前只喝绿豆汤绿豆水,倒是错过了这道美味。”   他端着大陶碗吸溜吸溜喝得畅快。   大夏天的,顶着日头奔波了一整日,这会儿喝一碗清凉凉的绿豆沙,浑身的暑气能被带走大半!   可惜,天色已晚,无法在秦劲家留饭。   “这个做法极简单,将绿豆和大米煮好之后,捞出来用石磨磨成糊糊,再放入蔗糖搅拌,这便成了。你若是做,可以加些牛乳,味道会更好。”   秦劲笑着道。   东阳县的牛都是老黄牛,甚少产乳,牛乳可是个稀罕东西,他穿来这么久,一口都没尝过。   “这的确不复杂。你下次去我家,可一定要提前打招呼,我让厨子拿牛乳做了招待你。”郭言道。   一旁的郭信恳听了此话,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煮好之后又拿去磨?   黏糊糊的……多恶心。   反正他是一口都不会吃的。   他装着打量院子,左看右看,但心里却是期盼他三叔快些起身回城。   顺道还忍不住埋怨他爷爷。   就算跑了这一遭,那又如何?   只是耽误他读书罢了。   他可真冤枉。他一没有寻欢,二没有作乐,他一直老老实实的待在私塾中苦读——不是他三叔那种心根本不在书本上的苦读,他是跟着夫子学习,一日都没有荒废。   但他爷爷无差别发怒,将他也打发到乡下来。   唉。   倒霉。   夕阳西下,在郭信恳浓稠的期盼中,郭言终于与秦劲唠完,而后拍拍吃得半饱的肚子上了牛车。   牛车摇摇晃晃离开秦家。   一出了五里沟,郭信恳立马抱怨:“白白浪费了一日。”   郭言闻言,扭头瞧了他一眼,啧了一声才道:“你爷爷可不是要折腾你,死读书无用,还是应多出来走走。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嘛。”   郭信恳看向他,一脸怀疑:“三叔,你行了不少路,可也无用啊。”   “你这死小孩!”郭言立马抬手,准备抽他。   他忙抱住自己的脑袋,身子也极力往旁边斜:“你刚摸了不少东西,别碰我!要把我衣服给摸脏了!”   “我就摸你!”   郭言嘿了一声:“我告诉你哦,这辆牛车瞧着新,其实拉过牛粪!”   “……什么?!”   郭信恳白皙俊美的脸僵住,犹如遭了雷劈一般,难以置信的瞪着郭言。   郭言严肃点头:“此次你爷爷非得让咱们坐牛车,但咱家没有干净的板车,咱家干净的是马车,所有板车都干过农活。”   “……停车!”   郭信恳一脸崩溃,他坐不下去了。   他要下车!   “你这孩子,你瞧瞧咱们待的是哪儿!这是乡下,天天人来车往,牛肯定在这里尿过拉过。再者,你都坐了一日了,还差这一会儿吗?”   “……”   郭信恳脸色铁青,一时间下也不是,坐也不是。   郭言又啧了一声:“咱家一非簪缨世家,二非富可敌国,咱家的根儿还在郭家庄呢,怎就养出了你这么个性子。”   郭信恳闻言,脸色由铁青转为通红,还有些委屈:“我就是觉得脏,所以不想碰,这有罪么?”   他也没伤天害理啊。   郭言见他这幅模样,又有些心软:“行行行,骗你的。你爷爷知道你爱干净,特意挑了辆只拉过干柴的板车。”   这话一出,郭信恳脸色好转了不少。   但仍有疑问:“真的?”   “自是真的。你爷爷有多疼你,你不清楚么?”郭言说着叹气:“我自己读不出什么名堂,咱家全靠你了。”   但他觉得吧,就他这侄子的资质、性子,也难读出什么名堂。   愁。   秦劲、叶妙不知叔侄俩的对话,这叔侄俩一走,他们俩就绕着这几棵果树转悠了起来。   枣子已经能吃了。   刚才待客的枣子就是现摘的。   虽然一个个只比指头肚大不了多少,但又脆又甜。   其实,果树挂果时,是不能移栽的,此时果树正是需要养分的时候,贸然移栽,很可能会死掉,若非要移栽,那就得剪去果子枝叶,将养分都留给主干。   之前的枣树顺利成活,是枣树争气,希望这几棵树也争气。   石榴已经结得有拳头那么大。   柿子树的果子不大,据郭员外说,这柿子得秋收之后下了霜才成熟。   苹果也快熟了。   这么些果子若是全剪了,那多浪费。   转悠完了,又挨个给这些树浇了水,这时,天彻底黑了,赵丰已做好了晚饭。   开饭。   今日的晚饭依旧是猪油渣凉拌黄瓜洋葱,家中日日炸锅巴,费油,三五日就要熬一次猪油。   绿豆沙做的有些多,因此今晚只烧了热水,没再做汤。   赵丰看叶妙捧着比他脸还大的陶碗喝绿豆沙,眉眼间不由闪过忧愁。   饭后,照旧是他和叶妙收拾灶房。   他从水缸里舀了水,端到灶台,将水倒入陶盆里,叶妙将刚才用过的碗放进陶盆,而后拿起了丝瓜瓤。   碗不难刷,除了装菜用的小陶盆,其余的碗根本没沾油。   而小陶盆也被周立拿着饼子擦的干干净净,也极好刷。   于是他就拿起抹布,开始擦桌子。   擦完又去擦灶台,看叶妙已经快将碗筷刷完,就道:“妙哥儿,以后你少吃些凉的,对身子不好,不容易受孕。”   “……好。”叶妙一脸听话的点头。   可赵丰眉头还是皱着:“周夫子现在要教书,下地的时候少了,要不,咱再雇个长工?”   虽说周立只教秦家的孩子,可架不住秦家孩子多,   秦兵家的秦方、秦圆、秦思。   秦文家的秦康、秦昌、秦芸。   秦力家的秦锦、秦语。   另有秦书达家的俩孩子。   再加上叶妙,秦劲,一共有十二个学生。   随着教学内容增多,周立会给他们布置功课,既然布置了,那就要检查。   再加上还要教学,这么一来,秦劲也不好让周立当陀螺。   现在周立下午时已不下地了,只上午下地干活。   周立不下地,那赵丰就要下地。   这么一来,当初雇长工的初衷就达不到了。   当初是为了让叶妙多休息,好怀孕,这才雇了长工。   现在赵丰每日都下地干活,家中诸多活计又落在了叶妙身上,那叶妙什么时候能怀上孩子?   “阿爹,待会儿我与劲哥商量一下。”叶妙还是一脸乖巧。   “我看延年那孩子就不错。”赵丰道。   “好。我会与劲哥说的。”   可等洗了澡,回了卧房,一瞧见光着膀子的秦劲,叶妙就将这事儿忘了,他上了炕,抱着秦劲就亲。   主要是他最近正新鲜着。   去年冬,他和秦劲上了炕之后,都会扒了对方的衣服,光溜溜的抱一起。   那会儿天冷,他们得躺在被窝里。   现在天热,没了衣物遮挡,再做那事时,身子的每一处反应都落到对方眼里,这视觉上的冲击,可比躲被窝里什么都看不到强多了。   比如说,他劲哥小麦色的大手落在他那处。   不同肤色撞一起,光是看一眼就让他又羞又激动。   不止他新鲜着,他劲哥也新鲜,于是他上了炕后,立马就将赵丰的话丢到脑后了。   一番运动之后,两人再次去洗澡间洗澡。   这会儿赵丰和周立都睡了,院子里静悄悄的,两人就慢吞吞的洗,我拿水泼你一下你拿水撩我一下,再亲一下摸一下,磨蹭了许久才回房。   天色不早,秦劲困了。   但叶妙突然想起长工的事,忙戳戳他肩膀,将赵丰的原话说了。   秦劲打了个哈欠,点头道:“行。明早你给周叔说说。”   以他家目前的日收,完全雇得起。就算一日开二十文的工钱,那也没问题。   就是有些攒不住钱。   今日的三棵果树,郭员外收了三两银子,算是亲友价。   再加上枣树的二两,五两银子又没了。   等于半个月白忙活了。   他欠安哥儿的地银还没给呢。   而且,淀粉已经彻底耗尽,不管是他家的,还是秦兵三兄弟的,都用完了。   红薯收获前,凉粉和大拉皮的收入为零。   嗯……要不,做些豌豆凉粉?   能做凉粉的不只是红薯,还有豌豆、绿豆等,而且口感与红薯凉粉不一样。   可是,若是拿豆子做了凉粉,会不会被人琢磨出方子?   如今县城里的三家点心铺都出售豌豆糕,好在他只在大集上摆摊,他的食客是广大农人,这些人进点心铺的次数一年到头也就一两次,所以他的生意暂时没有受到影响。   可若是拿豆子做了凉粉,会不会让凉粉失去神秘感?   他对外的说法是,凉粉是拿红薯粉做的,旁人听到红薯粉,大多以为是将红薯切片,晒干,然后磨成粉。   反正一切流程都在老院的后院进行,外人看不到。   但若是豆子粉……这应该糊弄不了有心人,毕竟光是东阳县,会做豆腐的就有不少,所谓一通百通,专业人士才不会拿豆子磨成粉,而是会顺着豆腐的思路,将豆子浸泡,然后磨成浆。   而豆类淀粉的正确做法,正是如此。   所以,还是不要冒风险了。   让红薯凉粉继续神秘着吧。   罢了,谁让他家底薄呢。   家中的吃喝以及所添置的各色物品,都不算乱花钱。   他花的有理有据。   反正田地、果树这些不是年年买,现在攒不了就攒不了吧,时日久了,总能攒下的。   思虑好了,秦劲抱着小夫郎沉入梦中,一觉睡醒,忙碌的一天又开始了。   当秦劲和赵丰推上小推车离开家之后,周立拿上铲子就要下地,目前家中的活计主要是除草。   叶妙叫住他,开口道:“周叔,家中活计有些忙不过来,延年有空过来干活吗?”   周立闻言一愣,家里活计忙不过来?   也不算忙不过来啊。   现在又不是秋收。   他想了想,问:“东家,是真忙不过来还是为了照顾我家延年?”   叶妙闻言笑了:“是真忙不过来。家里活计多,阿爹需得留在家里帮我。”   “行。那我中午去县城找我们村的冯叔,让他给延年带个话。”   周立有些高兴。   又有些担忧。   若他家延年来了,那必定要待到秋收的。   这么长时间,宁哥儿一人在家成么?   宁哥儿虽然凶名远扬,可到底是个小哥儿。   周立将叶妙给他的用来加餐的几根蛋卷省了下来,中午拿去县城,拜托冯老汉给他家延年带个话。   冯老汉收了蛋卷,当日回了村,径直去了周立家,将周立的原话告诉给周延年。   送走冯老汉,周康宁关上院门,立马一脸高兴的道:“哥,去!”   太好了,秦家提前招工,那他哥又能长个子了!   这两个多月,他哥一点没长,而且在秦家养出来的那点肉也没了。   真真愁死他了。   还有,他哥太能吃了。   他家的正经粮食少,因此每餐都是以菜为主,可光吃菜不顶饱,他哥就使劲吃,像是南瓜野菜粥,他哥一顿能喝五六碗。   再吃两个玉米菜窝窝,这才算饱了。   就这种伙食,如何长个子?   他有心将他的那份玉米面省出来,好让他哥多吃些正经粮食,但他哥一口都不肯多吃。   其实他吃了也没用。   他根本长不成大个子。   再者,他活计轻,他少吃些根本没事。   可他哥死脑筋,就是不肯多吃。   他只得数着日子,期盼秋收早些来。   可没想到秦劲提前雇工了!   周延年看着兴高采烈的弟弟,眉心皱起:“你,呢?”   周康宁拍拍心口:“我,凶!”   根本没人敢惹他。   周延年闻言笑笑,但很快眉心又皱了起来。   家中养的鸡、猪,无人可托付,只能亲自照看着。   家里必须得有人的。   还有田地里的活儿,虽说他家只有两亩地,但也需浇水拔草,而且,即便没活儿也得常去转转,不然等玉米熟了,定然要被人偷走。   垂着眼睛想了一会儿,他下定了决心。   他拍拍周康宁的肩道:“你,去。我我、在家。”   这话一出,周康宁眸子大睁,他去?   开什么玩笑!   人家秦家肯再次雇他哥,纯粹是因为他哥能当壮劳力使。   他虽说常年做活儿养出了一身力气,可他毕竟是小哥儿,真论起来,绝对比不过他哥。   而且,秦家点名要的是他哥!   他将脑袋摇的像是拨浪鼓:“不不不、不。”   而周延年则是打定了主意,可以少给宁哥儿工钱,甚至不给工钱,反正以秦家的伙食,没工钱也是赚的。   这么一来,宁哥儿能吃些好的,他在家也能多吃些。   不过,这事儿肯定得先求秦东家。   次日凌晨,他拎上一个小包裹,揣上三个玉米菜窝窝,一连走了三个时辰,这才来到了秦劲家。   周立没有下地。   叶妙自然也在家。   叶妙给他留了饭,他吃了之后就和周立一起下地干活。   父子俩走在乡间的小道上,前后无人,他就将自己的打算说了。   这事儿肯定要先知会他爹。   周立听了此话,不由挠头,他本就觉得秦劲是为了照顾他家延年,所以才让延年此时过来做工,可谁知延年要得寸进尺,想换宁哥儿过来。   做人不能贪得无厌。   决不能仗着秦东家心善就求索无度。   再者,秦东家已经在伸手拉他家了。   从他到秦家的第一日,他就与秦家同吃,叶妙没有单独给他做粗茶淡饭。   所以,不能仗着自己穷,处在困境,就心安理得的提要求。   大不了让延年时常回家。   反正离得不算远。   自己琢磨出来的好主意,被亲爹打了回来,并且挨了一通教育,周延年颇为羞愧,连连应是,并在心里检讨。   的确。   是他仗着秦东家好说话,所以才敢有这种念头。   换做是其他人,他绝不会有这样大胆的想法。   心中愧疚,周延年干起活儿来就特别卖力,拿出了拼命的架势,一副只要累不死,就往死里累的样子。   秦劲顿时觉得他在虐待童工。   他提出给周延年涨工钱,涨到二十文,结果周立连连摆手,让他按规矩来。   周延年不算壮劳力,再加上伙食好,一日十五文就够了。   周立推却,秦劲就没有坚持。   赚钱的确不容易哇。   大热天的,他顶着大日头,日日在城门口受刑,他觉得他比刚穿来时明显黑了一个度。   不过,男人嘛,黑就黑吧,到了炕上,与小夫郎的肤色放一起,视觉冲击的确强,也算是情趣。   这一日,大清早的,他正忙活着,突然,远处传来一道完全陌生的声音:“秦劲!”   他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那个偶尔会跟在郭员外身后的郭家护院,竟骑着马匆匆朝着他摊子跑来。   他哎了一声,虽依旧在端着盘子让顾客们试吃,心里却是纳闷了起来。   郭家护院找他有什么事?   竟还骑着大马!   那护院来到摊子前,下了马之后,却是示意秦劲先做生意,等秦劲送走围在摊子前的这一波顾客,他这才上前一步,道:“秦小哥,周立家的小哥儿,出事了。”   “什么?!”秦劲一惊,忙问:“他出什么事儿了?!”   “秦小哥,你别急,那小哥儿目前无碍。是他堂叔家的那个宝贝儿子,喝了几碗酒,半夜去爬周家的院墙,想要强了那小哥儿。”   “结果被那小哥儿养的狗给咬了,而他……”   这护院突然吞吞吐吐起来。   “他怎么了?!”秦劲急忙追问。   “现在周定一家一口咬定,说他趁乱从屋子里冲出来,趁着周定儿子不备,将周定儿子的子孙根给踩的不能人道了。”   那护院神色有些尴尬。   “……那周康宁如何说?”秦劲也有几分尴尬。   “他说不是他踩的,是周定儿子本就不能人道,却诬赖到他身上。目前周定一家要他赔钱,若他赔不了,那就卖身还债。不然就报官。”   “你也知道,郭家庄的大事,定然要知会郭员外,现在郭员外已经回郭家庄了,他让我去你家寻周立,此事需要周立回村一趟。”   “回!必须得回!”   秦劲狠狠点头。   这种大事,周立当然得出面。   不过,考虑到周立是个面团性子,周康宁说话也结巴,于是他便也想跟过去,最起码给周立壮壮声势。   反正千张快卖完了,蛋卷则是可以交给牛掌柜。   但那护院摆摆手,只让他放心,有郭员外在,定然不会让周立父子吃亏的。   有了此话,他只得按下心急,目送郭家护院往五里沟而去。   很快,当他把千张卖完,这护院带着周立来到了大集上,周立一脸焦急,只和他打了个招呼,就催着郭家护院快走。   秦劲将最后一点蛋卷卖完,这才收摊回家。   到了家,周延年也已从地里回来,他呆呆的坐在小房间的门口,见秦劲回来,就勉强扯出一个笑来。   秦劲便安慰他,让他放宽心。   这事儿是周定儿子有错在先,再者有郭员外在,而且,即便报官,那还有谷栋这个捕头在呢。   怎么着都不会让周康宁吃亏。   听了这话,周延年终于松了口气。   是哦,秦东家有人脉,和谷捕头颇为熟悉,就算周定报官,那也不必怕。   不过,他还是暗暗掐了自己很多下,早知道这样,他绝不会来秦家做工,他该留在家里的。   即便有郭员外护着,那周耀祖若真废了,那周定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第69章 郭员外的处置   周定的确不愿善罢甘休。   其实他有三个儿子,但周耀祖是他的长子,也读了多年书,现在被周康宁一脚踩废,那多年的心血和银钱不都白费了。   要不是村长拦着,他绝对要活撕了周康宁!   还有那两条恶犬,定然也要一棒打死!   他歇斯底里,状若癫狂,村长喊了三个壮汉,这才将他给摁住。   郭员外到周立家中时,半个村子的人都在,村人将周立家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墙头上都趴满了人。   周康宁手中拎着菜刀,坐在堂屋门槛上,大壮小壮卧在他跟前。   他盯着周定,跟看猴子似的,小脸上不时闪过嘲弄。   至于周定媳妇,自然是哭天喊地,一会儿骂周康宁畜生、白眼狼,一会儿求老天给她主持公道。   她叫声凄厉,再加上周定也不时吼上几声,听得郭员外眉头拧成了疙瘩。   郭员外一出现在院子里,周定和周定媳妇就扑到了他跟前,他们家耀祖是真的废了,请了三个大夫都说没救了,此等大仇,就是活活打杀了周康宁都不为过!   如今只是让周康宁赔些银子,已经是他们仁善了,这周康宁经常喊他们兄弟烂命一条,不值钱,可他们家耀祖的命值钱!   他们还指望着他们耀祖中举做官,周康宁这一脚完全断了他们的希望啊!   赔钱!   必须赔钱!   周定媳妇嗓门大的厉害,郭员外听得脑仁疼,他扭头看向周康宁,周康宁已经起身,没了之前的桀骜不驯,见他望过来,就一字一顿的喊了声郭员外。   他和周延年说话时喜欢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这样显得不结巴。   郭员外仔细打量他脸色,见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不由在心里赞了一声好胆色。   想想也是,他十岁时都敢梗着脖子和全村人对吵,现在长了五岁,胆子只会更大。   郭员外便道:“周定,你想让周康宁赔多少银子?”   “员外!若我家耀祖真当了举人,那可是万两银子都不在话下啊!”周定大喊。   “……可周康宁值不了万两银子。”郭员外压下翻白眼的冲动,只当周定遭此打击,糊涂了。   “那就让他按月给!周立有工钱,周延年也去做工,工钱全赔给我家。还有这周康宁,让他到窑子里接客,赚来的银子也全赔给我儿!”   “我家养了他几年,结果他毁了我家,毁了我儿!畜生!”   周定一双血红的眼死死盯着周康宁,恨不能将他活吞了。   周康宁也盯着他,突然微笑着道:“不、是、我。他本本就,就废。”   他这样挑衅,周定和周定媳妇的怒火瞬间又高了三丈,几乎是一起朝他扑去,他也立马举起了手中的菜刀,郭员外吓了一跳,忙道:“拉住周定夫妇,快!”   几个村人赶紧冲过去,死死拽住周定、周定媳妇两人,这两人打不着周康宁,气得甩出各种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郭员外听得头疼。   在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会儿,也等周定夫妇骂累了,他这才开了口。   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也不愿看到。   但既然发生了,那就要寻根源。   事儿不是周康宁一人惹出来的,周耀祖大晚上的不睡觉跑来翻墙欺负他,他绝望之下反击,这是本能。   再者,也不能听信周定夫妇的一面之词嘛。   周康宁可没承认踩了周耀祖的子孙根。   他一个小哥儿,就算平日性子硬了些,但也不至于干出这么生猛的事情啊。   嗯……至于大夫说周耀祖的伤是新踩出来的,这也好解释,周定一家不肯与周立父子断亲,在他的干涉下,两家断了亲,周定一家不敢恨他,就恨上了周立一家,这大家伙儿都知道。   周耀祖怀恨在心,说不定是他在别处受了伤,但为了讹诈周立一家,就特意跑到了周康宁这里,想给周康宁泼脏水。   这个也很有可能嘛!   双方各执一词,又没有其他证人,这事糊涂啊。   总之,他不信周康宁一个小哥儿敢往男人的子孙根上踩,这若是传出去了,他今后还要不要嫁人了?哪个男人敢娶?   再者,此前周康宁拿十三亩田地和周定断了亲,现在周定骂他白眼狼,这完全没道理啊。   认真说来,抚养周延年周康宁兄弟俩,是周定赚大了。   说是养着两个小娃,其实家中活计样样都安排给他们兄弟,另外还能拿到周立的工钱,最后又得了十三亩田地。   一亩七两,十三亩就是九十一两,再加上周立那几年的工钱,轻轻松松,一百两银子到手。   这多划算啊。   本就是周定一家占了大便宜,但却不知足,灌了几滴马尿就想跑来报复,结果却被狗给咬了,这怪得了谁?   总之,一笔糊涂账,就这么算了。   若周定一家不服气,那去报官好了。   尽管报。   随意报。   别说是东阳县了,就是跑去京城告御状,那也绝没有人阻拦。周定一家随意报,想往哪里报就往哪里报!   郭员外这个处置,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郭员外没来之前,包括周康宁本人,都觉得郭员外会让周康宁赔银子,区别只是赔多赔少。   可谁知郭员外一张口,竟直接将周康宁摘出去了,别说是让周康宁赔钱了,郭员外根本不觉得这事儿是周康宁干的,将周康宁撇得干干净净。   好家伙。   真是好家伙。   如此偏心,这周定一家能愿意?   周定一家自是不愿,周定的爹娘,也就是周耀祖的爷爷奶奶原本是留在家中照看周耀祖,得知郭员外这个偏心的处置,也气得跑来大哭大闹。   没天理啊!   但郭员外带了好几个护院,而且,此村名叫郭家庄,郭员外的大本营就在此地,因此周定一家只敢嘴巴上骂,不敢动郭员外一根手指头。   至于周康宁,他们倒是想抓,可郭员外将郭家人叫了来,让自家人给周康宁搬家。   养的鸡、猪,全部装上牛车,送到郭家去。   家中的大物件,甭管是家具还是粮食,以及锅碗瓢盆等物,能搬走的也全部用牛车搬走。   还有周立的那两亩田地,郭员外也当众发了话,他要从周立手中买走,今后那两亩地就是他郭家了。   周立到家时,他家已经快空了。   周立忧心得就这一会儿功夫,嘴上已经起了燎泡,可没想到等他回了家,郭员外已经处置好了。   听周康宁磕磕绊绊讲了经过,周立感激得当场就要给郭员外磕头,恩人呐!   郭员外抬手扶着他,没让他跪下去:“这事儿怪不得宁哥儿,是周定一家欺人太甚。不过,宁哥儿今后不能再待在郭家庄了,万一哪日落了单被周定抓住,那可就完了。”   “就让他去我郭家做工吧。”   “郭家那么大,总能给他寻个活计。”   周立闻言,脸上的感激更浓:“员外,多谢您的好意,不过,我来时东家说,可将宁哥儿带去秦家。”   他说着叹气:“宁哥儿性子硬,这些年我没怎么教导过他,我想亲自教他几年。”   郭员外想了想,点头道:“也行,就让他去秦家吧。”   “他养的鸡、猪,还有粮食等,都卖给我家。那两亩地,我郭家就先种着了,以后每年给你点租子。至于家中余下的物件,先搁我家放着。”   “怎好收您的银子,若不是有您庇佑,我现在怕是已经见不着宁哥儿了。”周立忙道。   郭员外脸一板:“我主持公道,可不是为了你那点东西。时候不早了,你也收拾收拾东西,待会儿就与我回县城。”   郭员外此话,让周立感激得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不敢耽搁,忙过去帮忙搬东西,将整个家搬空之后,父子俩人坐着郭家的牛车来了县城。   他们父子俩只带了些随身衣服,但因着父子三人四季的衣物全带上了,所以也装了好几个大包袱,郭员外就命人将他们父子俩送去五里沟。   到五里沟时,已是下午,秦劲给郭家的护院包了一些蛋卷,将人送走,这才有空打量周康宁这位哥儿中豪杰。   只看外表,周康宁一副文静的模样,这会儿被叶妙、赵丰拉着,被周延年围着,他笑得很是腼腆,根本无法将今日之事与他联系到一块。   这时,周立到他跟前,向他讲述今日的经过,他便将视线收了回来。   郭员外的处置颇合他心意,是该如此,反正周康宁不承认,那就该把周康宁摘出来,不然今后周康宁婚事堪忧。   他道:“周哥,就让宁哥儿安心住下,反正家中缺长工,不差他这一口饭。”   周立一脸感激:“您放心,他虽偏执,但干活很是勤快,绝不会偷懒。”   “能一人操持整个家,肯定勤快。你们还没吃饭吧,先吃饭,妙哥儿留了饭。吃了饭之后再把宁哥儿的屋子收拾出来。”   目前,院子左边那一排房间,只有赵丰一个人住,就让周康宁住到赵丰隔壁。   今日的午饭是韭菜死面卷饼,周立第一日到秦家做工,晚饭吃的便是这个。   如今周康宁来了秦家,第一顿饭也是这个,周康宁抓着一个卷饼,大口大口吃得痛快,秦家伙食的确好,这卷饼不仅油水足,鸡蛋也多,一眼望过去,小块的鸡蛋快与韭菜一样多了!   填饱肚子,距离日头下山还有一个多时辰,周立便带周康宁、周延年下地除草。   走在村中,周康宁有些好奇的左看右看,不过,一出了村子,走上田间的羊肠小道,周立就开了口:“宁哥儿,昨夜危险,是我和你哥没照顾好你。可既然大壮小壮已经咬了周耀祖,你为何又上去踩他一脚?”   兴致颇高的周康宁遭此质问,他一愣,视线看向周立。   见自己亲爹眉头皱着,神色是从未见过的严肃,他就摇头道:“赶、巧。”   当时大壮小壮冲了过去,周耀祖被追得跌倒在地,他本想放周耀祖一马,结果周耀祖大声骂他,骂的极为难听。   他气不过,再加上从前在周定家的确受了不少委屈,于是他就冲上去狠狠跺了几脚。   他也不是故意往那个地方踩,但当时周耀祖为了躲避大壮小壮,四肢胡乱扑腾,于是他刚巧就踩到那个位置了。   周立听完这个解释,松了口气,脸色缓和了不少。   他语重心长的道:“宁哥儿,我以为你是故意废了他,天知道我刚得知消息时有多担心你,要不是有乡亲们在,你一个人如何打得过他们一家子?”   “记住爹的话,甭管何时,你的命最重要。不要偏激,不要冲动,咱们一家子只要都活着,那日子定然会越来越好。”   “你看,咱们遇到很多好心人,日子的确比从前好。”   一旁的周延年也结结巴巴的道:“对!爹,对!宁,宁,听听爹,的。”   “嗯!”周康宁忙点头。   他从前的确很偏激,只想着大不了豁出去一条命,死就死了,反正就他家、他本人这个情况,活着也没什么指望。   但后来从周定家脱离,回了自己家,有了自己的田,养了自己的鸡、猪,他爹也每半个月回家一趟,教他们兄弟识字以及做人的道理,偶尔还会带几块糖,他心中的戾气慢慢就被消磨掉了。   他爹和他哥真的很疼他,这世上好吃的好玩的也有不少,活着还是挺好的。   比死了强。   因此,昨夜周耀祖翻墙,扬言要强了他,还要将他卖到窑子去,他竟只动了脚,根本没想过动刀。   周耀祖被废掉,真的是意外。   周立看他这样,彻底放心了。   晚上回到家,吃了晚饭,周延年拿上衣裳去门口的简易洗澡间洗澡。   随着家中人口增多,一个洗澡间不够用,秦劲就在枣树那个位置搭了一个棚子,好让周立周延年父子洗澡。   周康宁跟着赵丰进了灶房洗碗,周立就将秦劲叫到了院门口,轻声将事情的真相说了。   不是周康宁生猛,昨夜之事纯粹是个意外。   周康宁虽然性子强硬,但也分得清轻重。   小哥儿踩废男人的子孙根,这事儿简直骇人听闻,而且,还显得周康宁行事极端,暴戾恣睢。   作为主人家,谁家愿意雇这种长工?   担心秦劲纯粹是面上抹不开所以才收留宁哥儿,因此,周立问清楚真相之后,一晚都等不了,迫不及待的向秦劲澄清。   宁哥儿行事有章法,可控,绝不会无故发癫。   秦劲可安心用他。   秦劲听了此话,有些感叹,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他笑着道:“周哥,我没有多想,他这叫快意恩仇,该出手时就出手。”   周立忙摇头:“他一个小哥儿,行事怎能如江湖好汉一般?从前我无法挡在他身前,他只能自己去拼去扛,今后有我看着,我一定会好好教导他。”   “不过,还要麻烦你一事,下次见了郭员外,拜托你向郭员外澄清一下。”   “他老人家对我一家有大恩,我怕他误会宁哥儿。”   郭员外心善,他得让郭员外知晓,他老人家庇佑的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二愣子。   “这个好说。”秦劲答应了下来。   恰好这时周康宁从灶房出来,叶妙就让他拿上衣裳,去那个与茶水间挨着的洗澡间洗澡。   于是周立和秦劲就进了院子。   等秦劲也洗了澡,回了卧室,只见叶妙穿着一个小裤衩,正蹲在炕尾翻看衣箱。   “在找什么?”他问道。   “上次安哥儿给了我几尺绸缎,我想找出来,做个头绳。”叶妙答道。   “明日再找,大晚上的瞧不清。”秦劲上了炕,几步来到他身后,抱着他就往后挪。   他腰肢柔软,敏感,被秦劲抱住,痒意蔓延,顿时笑了起来:“我今日瞧见宁哥儿带着上次我送他的头绳,他宝贝的跟什么似的,我就想再送给他一根。”   “这事不急,明天再找。”秦劲一个翻身,将人压在了炕上,然后抓过蒲扇给两人扇风:“刚才周哥说,昨夜是个意外。”   “意外?”叶妙惊讶。   秦劲嗯了一声,将周立的心思讲给他听,末了道:“其实吧,我还真有些担忧宁哥儿性子太偏激。”   他刚才没对周立讲实话。   他也觉得周康宁在占据上风的情况下,特意废掉周耀祖,此举有些过了。   废时是畅快了,可废了之后呢?   要不是郭员外护着,今日之事还真不好解决。   但昨夜纯粹是个意外。   那他就放心了。   “我看他挺懂事的,人也活泼。”叶妙道。   “是,目前瞧着极好。先让他下地干活,工钱是一日十二文,以后阿爹就留在家里,帮你分担家务。”   其实他想给十五文的,但周立觉得太多,于是就降为了十二文。   叶妙听了此话,秀眉微皱。   这么一来,他若是不怀孕,那他阿爹肯定会多想。   “劲哥,怎么办嘛?”他圈住秦劲的脖子,小脸上一片忧愁。   秦劲笑着戳戳他脸颊:“管他呢,咱们先享受了。”   说完将手中的蒲扇扔了,抬手去扯他腰间的小裤衩,脑袋随后埋了下去。   叶妙这下子顾不得担忧了,他嘿嘿一笑,也去扯秦劲的裤衩子,没错,先享受了再说。实在不行就告诉他阿爹实话。   夫夫俩一夜恩爱,翌日精神满满的起床。   一个做蛋卷,一个去张齐家拎了豆腐脑回来做千张。   将这些都做好,周立周延年周康宁父子三人也起了床。   周康宁进灶房帮着做早饭。   现在家中人口多,只叶妙一人做饭的话,太累,必须得有人帮他。   灶房里飘着浓郁的油炸香味,周康宁一进去就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   叶妙笑着递给他几根蛋卷:“还热乎着,你尝尝。”   “谢、谢东家。我、吃、过,拿拿去换,换钱。我,做活。”他忙摆手。   “这是刚出锅的,和你之前吃过的不一样,你尝尝。”叶妙只管往他手里塞。   他只得接住。   的确温温的,他就道:“先、干、活。”   说着,他眼睛四处打量,想寻个地方将蛋卷放下来。   叶妙便递给他一个陶碗。   他将蛋卷放入陶碗中,然后按照叶妙指点的,从碗柜上的陶盆里拿出一个面团,他将面团放到案板上分成大小一致的剂子,又用擀面杖将这些剂子擀成饼。   今早上吃烫面蒸饼,这需要用热水和面,和好之后醒一会儿,再擀成饼,然后就可以上锅蒸了。   蒸出来后口感软软的,不会发硬。   今早上不吃凉拌菜,叶妙打算做一个辣椒糊糊。   先用水将面粉和成面糊,和好之后放灶台上备用。   将辣椒洗净,切碎,和葱花一起放入锅里炒,除了常规调料,还要往里放一些干辣椒粉。   炒的差不多了,就往铁锅里添水,再倒入刚才和好的面糊。   等面糊熟了,辣椒糊糊也就做好了。   用料简单,但配上刚出锅的死面饼子,味道特别鲜。   只吃这些,自是没营养,叶妙就在蒸饼时往锅里放了些鸡蛋,今日不吃炒鸡蛋,吃蒸的。   这一顿早饭平平常常,但周康宁却是在心中暗暗咂舌,全是干的!   而且,没有野菜,唯一的蔬菜是辣椒!   每人还有一个鸡蛋,这伙食,的确和地主老爷家的一样!   辣椒糊糊不好夹,叶妙便又分了餐,每人一小碗。   周康宁一手端着小碗,一手拿着饼子,一口一口吃的很是认真。   饼子里一半都是白面,又香又软,比菜窝窝好吃多了。在他家,这般大口大口的吃饼子,也就是过年时才如此奢侈。   来了秦家,三顿饭都是以面粉为主,蔬菜极少,而且油水还足。怪不得他哥能长个子他爹能长肉,这么吃下去,他也能长个子长肉。   一顿饱餐,周康宁揣上没舍得吃的鸡蛋,还有那几根蛋卷,一脸高兴的下地除草。   秦家的日子也太好了!   周康宁日子好起来了,另一边,周定当真来了县城报案。   没办法,虽然知道有郭员外护着,可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周耀祖是他的长子,长子!还读了书,真真是他们全家的希望啊!   他一定要报官!   他不敢击鼓鸣冤,因为只要敲了鼓,那上堂之后就得先挨打。   他走正常的流程报官:找讼师写状纸。   写了状纸后,那讼师就递进了衙门,然后他就回家等啊等,等啊等,一连等了十天都音讯全无。   周定就又来了县城找那讼师,谁知那讼师翻了脸,说不认识他,也没给他写过状纸,让他以后不要再来烦扰自个儿。   周定懵了,又找其他讼师,结果竟无人接他的银子!   周定傻了。 第70章 郭员外为何这样   周定想不通,郭员外的势力这么大的吗?   不过,就算郭员外势大,那也不至于为了周康宁这个小畜生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吧?   竟然没有讼师敢接自己的银子,那周康宁又不是郭员外的亲孙子!   周定气呼呼的回了村。   恰好是午饭时分,村人都端着碗坐在院门口吃饭,瞧见他赶着牛车回来,纷纷与他打招呼,个别人脸上带着藏不住的幸灾乐祸,看得他心中更加窝火。   本来,对于他家与周立家断亲一事,不少村人都是站在他这边的,认为周立父子三人是白眼狼,可那日郭员外一番他赚大了的言论,瞬间扭转了村人对此事的看法。   这些人妒忌他短短几年就赚了百两银子,呸!也不看看他家现在遭了什么大难!   他黑着脸进了院子,一眼便瞧见坐在院子里的周耀祖,周耀祖子孙根被废,性情大变,连日来一直躲在屋中,今日倒稀奇了,竟从屋子里出来了。   周耀祖一瞧见他,脸上瞬间闪过期盼:“爹,如何?可有信儿了?”   周定闻言,脸更黑了。   是啊,是有信儿了,所有讼师都不接他的银子,这怎么不算是新进展呢。   他无法递状子,若还想继续告,那就只能走紧急流程——敲鼓鸣冤。   可官府为了立威,也为了不让百姓瞎敲鼓,所以立下规矩,普通小百姓若敲了鼓,甭管对错,上堂之后先挨一顿打。   若是秀才,那就不用受刑。   可他只是一普通老农,他儿耀祖别说是秀才了,连童生都不是,因此,若真敲了鼓,那不但要挨一顿打,还根本告不赢。   人家郭员外能让所有讼师都避他如蛇蝎,定然也能和县太爷打招呼,他家若想告赢,只能送银子。   可他家哪有银子!   之前为了供他儿读书,日子艰难,前几年虽得了些田地,可就算将家中田地全卖了,那也拼不过郭员外的财力啊!   他报官是想让周康宁这个小畜生赔他银子,不是要倾家荡产!   不过,真是奇了怪了,要不是之前周立媳妇与郭员外没什么交集,不然他真怀疑周康宁那个小畜生是郭员外的亲儿子!   对周康宁这个外人回护至此,太匪夷所思了。   人情这种东西,谁会大方到用在同村人身上啊?   当周定百思不得其解时,周康宁的小日子颇为宁静。   每日起床后,先帮着叶妙做早饭,饭后下地干活。   中午吃了饭,能睡个午觉,过了日头最毒辣的时候再下地干活。   傍晚回家。   劳作强度与他在郭家庄时差不多,但每天入睡前,他不用再忧愁明日他和他哥能不能找到可以换取粮食的活儿,也不用绞尽脑汁的用有限的玉米面去搭配更多的野菜。   每日只干活就行了。   更更重要的是,饭食上天差地别,秦家的饭桌上,鸡蛋与肉,这两样必须得有一样。   汤面条、捞面条、蒸面条、炒面条,拌面条!简直不重样。   还有饺子包子馅饼油条糖糕等,天天都像是赶大集!   他也就过年时能赶集,大集上售卖的吃食也不过如此,可秦家天天吃!   除了面食,秦家竟然还吃大米。   熬得烂糊又香浓的米粥,他可以随意喝,喝到撑。   大米饭也能一口气吃两碗,叶哥绝不会嫌他吃得多。   另外还有用大米做的点心,米糕!这种点心他从前连听都没听过,可现在竟然吃到嘴巴里了。   米糕盛在小碗里,白白胖胖,甜甜软软,可太美味了。   更令他高兴的还是今日,叶哥的好朋友秦安,安哥要带着云哥儿来做客,叶哥做了豆沙糯米团子,他和他哥分食一个,滋味那叫一个美啊。   他咬一口能嚼几十下,然后才依依不舍的咽下去。   半个糯米团子,他吃了一刻钟。   吃完之后,他拍拍手,出了院门爬树摘苹果。   东家从郭员外手里买的那几棵果树,石榴树和苹果树都非常争气,即便没剪去果子枝叶,也顽强的活了下来。   但柿子树有些娇气,栽下去三日叶子都蔫蔫的,吓得东家不敢再耽搁,连夜剪去果子和细一些的枝丫,又可着劲的浇水,这才把柿子树救回来。   今年是吃不成柿子了。   但有石榴和苹果,这也是极好的。   今个儿是阴天,还伴着小凉风,他蹭蹭蹭上了树,很快就摘了十多个苹果下来。   这苹果不大,闻着也有一股酸味,但味道还成,脆脆的,汁水很足。   叶妙将这些苹果洗好,刚放到灶台上,安哥儿带着云哥儿便到了。   安哥儿租了辆牛车,将牛车栓在门口,他牵着云哥儿进了院子。   他今日回来也没旁的事儿,前两日有商队从北边过来,售卖的猴头菇和木耳颇好,他买了些,自家吃不完,正好他好些日子没回五里沟了,于是今日下午就回来一趟。   谁知只坐了一会儿,乌云突然浓厚起来,微风变成了狂风,不足一刻钟,滂沱大雨砸了下来,铺天盖地,噼里啪啦,雨滴被风卷着,不住的往屋子里跑。   秦劲家的屋檐还是太窄了,遮不住这样的狂风骤雨。   坐在屋檐下的安哥儿、叶妙、周康宁三人,搬起板凳赶紧往堂屋里挪。   屋子里暗沉沉的。   好在几人只是闲聊,没有做活,因此无需掌灯。   安哥儿手里抓着把瓜子,一边磕一边盯着院子里的云哥儿。   云哥儿撑着把大伞,正在院子里踩水玩儿。   安哥儿劝不住,只得随他。反正是夏日,淋些雨也不至于染上风寒。   叶妙没有磕瓜子,他站在周康宁身后,正抓着一个插梳给周康宁盘发。   周康宁也是个爱臭美的,他也是,两人一拍即合,时常研究些新发型。   正好秦劲找何木匠定制的插梳做好了,今日秦劲带了回来,于是俩人就迫不及待的试戴起来。   堂屋左边那个房间里,周立正在教秦家的孩子读书,也亏得周立每日中午都教学,不然的话,以今日的凉爽,秦家孩子肯定饭后就要下地干活。   这雨下得又急又密又斜,即便带了伞,那也注定会被淋成落汤鸡。   安哥儿连着磕了三把瓜子,雨还是没有停歇的迹象,他就拍拍手,起身去喝水。   喝完水,他将云哥儿喊了回来。   云哥儿的裤子已经被打湿了,叶妙拿了干布巾过来给他擦拭,一通忙活,周立的教学结束,秦劲也睡醒了。   雨还是没有停。   叶妙就将安哥儿带来的猴头菇和木耳泡了下去。   看来老天爷要留安哥儿、云哥儿两人吃晚饭。   反正离傍晚还早,叶妙就打算做些复杂的,除了猴头菇和木耳,安哥儿还带了块猪肉,他就打算做一道大肉丸子,也叫狮子头。   灶房里干柴不多了,安哥儿就准备让秦劲劈些干柴,周康宁见状,忙撸起了袖子,这等活计哪里需要东家动手,他能干!   他出了灶房,直奔水井棚子,棚子里靠墙堆着许多干柴。   此时棚子里除了干柴,还有一辆牛车,因下了雨,秦劲就将安哥儿租的牛车牵进棚子里了。   云哥儿待在灶房里有些无聊,见他出去了,就出了灶房站在屋檐下去看拴在枣树下、此时窝在狗窝里的大壮、小壮。   它们俩是周康宁的小伙伴,陪着周康宁度过许多周立、周延年不在家的夜晚,周康宁没舍得将它们卖给郭员外,带着它们来了秦家。   秦劲自是不差它们一口饭吃,而且,现在院子大了,有两只猛犬看家,这也极好。于是就在周延年周立的洗澡棚旁边给它们俩搭了个狗窝。   叶妙也来了灶房门口,见周康宁的确挥得动斧头,就叮嘱云哥儿几句,让他不要靠近狗窝,然后转身回了灶房。   想做狮子头,得先将猪肉剁成肉馅。   叶妙拿起菜刀,对一旁正在剥葱的安哥儿道:“安哥儿,以后回来不用拎这么多东西,我也时常买肉吃的。”   那个什么猴头菇,安哥儿带了一斤。   木耳带了两斤。   还带了半个猪后腿,有十多斤。   这些东西得花上几百文!   “顺手就买了。”安哥儿头也不抬的道。   反正不花白不花,现在多花花,省得以后谷栋不热乎了没得花。   再者,这也不算多,谷栋带他去醉仙居吃饭,一顿能花五两银子!   他永远感激秦劲、叶妙收留了他,买这么点东西,不算什么。   “怎么就顺手了?你这样大手大脚,当心谷捕头说你。”叶妙道。   “他不会。”安哥儿摇头。   叶妙看向他,见他一脸笃定,就笑着道:“不错,这三个字说得比从前有底气。”   “……从前我也有底气。”那人一开始就交代他随意花的。   “不一样的。”叶妙摇头。随后看向案板上的猪后腿,他左手按住肉,右手拎刀切下了一大块,瞧着最起码有五斤重。   “哪里不一样?”   安哥儿问。   “从前你会解释好几句,还会举些谷捕头大方、疼你的例子,可刚才你只说了三个字,没解释旁的,这说明你比从前更有底气。”   安哥儿:“……”   他剥葱的动作顿住,细细回想从前。   似乎还真是这样……   之前他向叶妙解释时,会强调这都经了那人的同意,不是他自作主张。   “我已经决定……喜欢他。”安哥儿轻声道。   叶妙闻言,猛然看向他,眸子睁得老大:“安哥儿?”   安哥儿被他的反应逗笑:“他是个好人,且真心待我,我想试试。不然的话,对他也不公平。”   “你……你真决定啦?”叶妙仍有些不可置信。   “决定了。”安哥儿笑笑,有些不好意思,就低下头去:“与他将话说开之后,的确比从前好。”   从前全是那人一头热,他一直很冷静。   现在他也热了,那人不在眼前,他想。   那人在了眼前,他看。   等四下无人,终于能与那人拥抱,那一刻的满足感,丝毫不亚于在炕上时那人带给他的最极致欢愉。   当然,除了心里的满足,身子也比从前更为契合。   他很喜欢眼下的状态,他不想死,他想活着,活着不就是为了开心吗?   现在他就挺开心的。   特别开心。   安哥儿这幅模样,叶妙就收了惊讶,笑着道:“安哥儿,恭喜你哦。既然选择了,那就别想以后,先享受当下。”   安哥儿轻轻嗯了一声。   他的确日日都在享受。   比如说现在,他在想那人。   想念是苦的,但也是甜的。   中午吃了饭,那人没有午睡,径直去了衙门,他则是回五里沟,这分别极短暂,可当那人踏出院门时,他就已经在想他了。   这很苦。   可等今晚见了面,想念得到了满足,那就会转为甜。   加倍的甜。   比这人时时待在身边还要甜。   虽然外面下着雨,但甭管雨停不停,他知道今晚他们一定会见面,若他走不了,那这人便会来找他。   他极其笃定。   当叶妙将肉丸子搓好,放入油锅里炸时,大雨转为了小雨。   雨淅淅沥沥的,秦劲从卧房出来,站在屋檐下看了会儿雨,然后朝灶房走去。   进了灶房,看安哥儿一边烧火一边和云哥儿翻花绳,他就道:“安哥儿,我看这雨没有停的迹象,今晚你和云哥儿就留在家里吧,明天雨停了再回去。”   “行。”安哥儿点头。   “那我去将阿爹旁边的屋子收拾出来,今晚你带着云哥儿和妙哥儿一起睡。”秦劲又道。   “不用,我和云哥儿睡隔壁,我想,当家的应会过来找我们俩。”安哥儿道。   “劲哥,你给隔壁送些干柴,再往水缸里挑些水。”这时,正在炸丸子的叶妙开了口。   隔壁安哥儿的院子有锅灶水缸,但安哥儿长期不在,所以水缸是空的,灶房里也没有柴火。   秦劲听了此话,立马点头:“行。”   他推了小推车出来,往隔壁送水。   刚把水缸灌满,就有哒哒的马蹄声传了来,他走出院子一看,果真是谷栋披着蓑衣赶来了。   雨还在下,谷栋也就上半身是干的,他浑然不在意,将马牵进院子里,栓到水井棚子下,他随意洗了把脸,将身上擦一擦,然后就搬了个板凳坐在大灶房门口。   一边与秦劲、周立唠嗑,一边将眼睛往安哥儿身上瞄。   话题在庄稼上转了一会儿,谷栋视线一转,看向正在水井棚子下劈柴的周康宁、周延年兄弟俩——周延年原本在给玉米粒脱粒,脱够一麻袋,从屋子里出来后,看周康宁在劈柴,他就过去接替了周康宁。   周康宁一时间寻不着其他活儿,灶房里用不上他,他就留在水井棚子下给周延年递干柴。   “周夫子,周定今日去县城了,他上次找讼师写了状子,准备告你家孩子,但郭员外向县令大人打了招呼,所以你放心,周定进不去衙门的。”   谷栋突然凑近周立,对周立轻声开了口。   周立原本在屋子里批改作业,被秦劲叫出来待客,他颇为拘谨。   他一个长工,而谷栋是一县捕头,哪有他待客的份儿。   因此,他坐在板凳上,尽量少说话,免得无意中得罪了谷大捕头。   此时冷不丁听到谷栋此话,他愣了几秒,这才有了反应,忙也低声道:“谢、谢谢郭员外,赶明儿得了空,我一定带着孩子亲自登门道谢。”   他震惊不已。   郭员外竟向县令大人打了招呼?   向县令大人打了招呼?   一旁的秦劲耳朵好,听清楚了谷栋的话,他心中也纳闷不已。   员外这俩字也就听上去好听,其实并非是正经官职,一般的地主、商人若有足够的银子,便可给官府捐些银两,换一个登记在册的员外身份。   郭员外一个小地主,竟然向县令大人打了招呼?   谷栋怎用这样的句式?   准确来说,应是郭员外上下打点一番所以周定求告无门。   是打点,不是打招呼啊。   谷栋像是没看到两人的疑问,只对周立道:“你是该亲自登门,不要让他老人家久等。”   “是,是是,您放心,我这两日就过去。”周立忙道。   谷栋便不再说这个话题,转而又说起了庄稼,他声量恢复了正常。   其实夏日快过去了,距离秋收没多远了。   这一场雨下得好,下得透,给农人省了不少力气。   屋子里的安哥儿,听到秋收二字,睫毛轻轻颤了颤,不由想起了之前的麦收。   麦收时,这人好些天不回家,秋收收的粮食、银钱更多,而且,秋收之后还有劳役,这人离家的时间会更久……   这个想法一出,安哥儿顿时觉得今晚的狮子头不美味了。   晚饭后,雨终于停了。   可下了这么久的雨,路上定然存着不少积水,黑灯瞎火的,不宜赶路,于是他和谷栋带着云哥儿回隔壁自己家。   这院子虽没住人,但秦劲时常打扫,而且屋子里也堆着不少物件,因此并不萧瑟。   安哥儿进了灶房,打算烧些热水洗漱。   今个儿天凉,洗澡必须得用热水。   一通忙活,他带着云哥儿回了卧房,云哥儿早就困了,一上了炕,小手就拽着他的衣服躺他怀里睡了。   谷栋进来时,云哥儿已经睡熟了。   谷栋上了炕,看云哥儿身上盖着一个粗布床单,就道:“你这样给他盖着,会不会热?”   “不会,他额头上没汗。”安哥儿摇头。   谷栋就放了心,他没有躺在炕边边上,而是从炕尾绕过来,躺在了最里边。   他伸手将安哥儿抱住。   安哥儿也自动往他怀里躺。   两人抱在一起,对视了几眼,谷栋看出安哥儿的犹豫,就笑了笑,先低头亲亲安哥儿的唇,而后才轻声道:“走,咱们到门外去。”   他想亲安哥儿。   很想很想。   安哥儿也想他,闻言没什么犹豫,与他下了炕。   两人出了卧房,一关上门,唇就黏在了一起,两人一边亲,一边用力抱紧对方,这个吻结束,安哥儿身子已经没多少力气,只能靠在谷栋怀里。   他手圈着谷栋的脖子,任由谷栋的大手在他衣服里揉来捏去,谷栋又不时低头亲他一口,渐渐的他更没力气了。   谷栋二话不说,将他裤子扯到了膝盖,他心里一惊,想到一门之隔的云哥儿,忙低声道:“别……别……”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又轻又软的声音令谷栋瞬间上头。   谷栋咬着他总是红通通的耳朵舔了舔,而后道:“好安哥儿,我之前喝醉时的胡话,你知道的。”   说罢,不顾安哥儿的反对,也扯了自己的裤子。   但顾忌着云哥儿,他不敢大力动作,只慢慢的,缓缓的。   两人自打通了心意,谷栋就不再伪装,只走大开大合的路子,现在猛然换了方式,安哥儿顿觉愉悦比从前多了不少。   可他不敢出声,于是干脆咬着谷栋肩膀处的衣服。   谷栋嘿嘿笑着,抱紧了他,两人沉默着做完了第一场。   安哥儿出了不少汗,谷栋就抱着他来到堂屋门口,夜风的确是凉的,安哥儿靠在他怀里,感受到柔风拂面,不由闭上了眸子。   舒服。   谷栋大手揉着他的发,他的背,他就更舒服了。   莫名的,想到下午时谷栋突然与周立、秦劲嘀嘀咕咕的,他忍不住问:“今个儿下午,你与周立、秦劲说了什么?”   “我让周立去郭家走一趟,此次那个周康宁能安然无事,郭员外出了大力气。”谷栋道。   “什么力气?花银子打点了?”安哥儿好奇。   “不是。郭员外有靠山,无需花银子打点。”谷栋凑到他耳边,又舔了舔他的耳垂,引得他一阵颤栗,这才笑着道:“我也是此次才知道郭员外竟然有靠山。”   东阳县运气好,自大晋立朝以来,一直没出过大的贪官,而无需三年一调的土霸王县丞、县尉等官儿也称得上是和善。   因此,郭员外的砖窑没有受过勒索,一直正常经营,他也不觉得奇怪。   东阳县的大小官员都不怎么搞这一套,不仅郭员外没受过勒索,其他没靠山的土财主、大商户也没受过勒索,他们逢年过节送些礼,维持正常的交情就够了。   可此次他懂了,郭员外能安安稳稳的做生意,一是因为东阳县官场的风气好,二是郭员外有靠山。   这靠山一点儿都不小,是来自京城。   郭员外的靠山,是京官儿!   还是有实权的、能让县令大人给脸面的官儿!   但具体是哪一位,他就无从知晓了。   此次是县令大人给县尉大人打了招呼,县尉大人又安排他通知了东阳县所有的讼师。   他实在是好奇,就忍不住向县尉大人打探了几句。   这事儿实在是离奇!   郭员外不但有靠山,而且为了周康宁一个不相干的人,竟动用了关系?   他平日与县尉大人处得好,县尉大人就悄悄给他透露了一点儿,郭员外在京城有人。   不过,郭员外低调,特别低调,郭家人也没犯过事,郭员外没有动用靠山的机会,因此,此事很是隐秘,县衙里只有个别人知道,郭家人知道的也不多。 第71章 郭员外的打算   安哥儿没想到郭员外竟然还有此等背景,听完愣了好几秒,而后才道:“当真瞧不出来。”   “我当了十年捕快,也丝毫不知。”谷栋感叹。   看郭员外平日里行事,也就是一个仁善的有些抠门的老财主。   可人家不声不响的,竟直通京城!   这才是真低调啊。   “那就不惧怕周定了,实在是欺人太甚。”安哥儿道。   “自然。”即便郭员外就是一普通老财主,那也不用惧怕周定。   就算真的走程序,周定递了状子,双方对簿公堂,那周定赢的概率也不大。   主要是没证据没证人,双方各执一词,而他在调查的时候,必然会给县令大人提一嘴郭员外。   这么一来,县令大人自然会偏向郭员外。   都不需要郭员外上下打点,他调查双方背景时,自会帮郭员外说明。   所以这事儿就奇怪了,郭员外为何特意给县令大人打招呼?   人情这东西,用一次少一次啊。   谷栋想不明白,但他已养成习惯,即便脑子里琢磨着正事,但只要抱着安哥儿,那大手就不会老实。   正如现在,他左手将安哥儿按在他怀里,右手无意识的在安哥儿那处揉啊揉。   安哥儿的裤子已经被他扯下来了,正方便他动作。   雨虽停了,可天依旧是阴的,院子里黑得见不到一点光,且蛙鸣声不断。   他大手肆无忌惮,安哥儿却是被着露天的环境刺激得只能又咬住他肩膀处的衣服。   安哥儿知道他们是安全的,黑夜太浓,无人可瞧见。   可再浓稠的夜,也比不得结实的墙壁。   即便无人瞧见,那也是露天啊……   羞涩,害怕,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点点刺激,三种情绪融成一块,他只觉得谷栋的大手成了烙铁,揉过的每一处皮肤,都烫得厉害。   谷栋察觉到他的反应和往日不同,不由心中暗喜,寻到他的唇,吻住,而后就开始了新的一轮。   谷栋一手将安哥儿死死按在他怀里,嘴也封住安哥儿的口,动作好似今日下午的滂沱大雨。   安哥儿想要尖叫。   可他的唇被谷栋吻住,他发不出太多声音,于是尖叫的情绪又反涌到身子里,令他的感受更为明显。   谷栋听着他的哼哼唧唧,心中更喜,动作愈发迅疾。   于是他的感受就这么堆积着,堆积着,堆到爆炸点之后,竟直接昏了过去。   等他悠悠转醒,他已经躺在了炕上。   谷栋侧躺着,一手支着脑袋,见他醒了,就一脸得意的问:“怎么样?爽吧?”   “我早说过这样比较爽,但你一直羞得跟未出嫁的哥儿似的,看看,因着你的口是心非,咱夫夫错过了多少。 ”   “得谢谢老天爷这场留人雨啊。”   他笑得贱兮兮,安哥儿羞愤难耐,当即抬手就要去掐他。   好好的人,偏偏长了这么一张嘴!   “你看你看,又羞!好好好,我错了,我不说了。”挨了掐,谷栋疼得龇牙咧嘴,口中连忙求饶。   安哥儿其实没用多少力道,自打通了心意,莫名就下不去手了。   他现在服了软,就也将手放下。   安哥儿瞪了他一眼,微微抬起身,去看炕里边。   见云哥儿睡得呼呼的,就放了心:“将云哥儿抱过来,躺在咱们中间。”   谷栋不太情愿,但如若不这样,云哥儿醒来后定然是要闹的。   他只得轻轻抱起云哥儿,将云哥儿挪到了炕中间。   但瞥见安哥儿仍带着薄红的脸颊,他眼珠子转转,没再胡言乱语。   安哥儿看似害羞,但真上了炕,其实都依了他,乡下的这个院子是他们夫夫的家,城里那个院子也是他们夫夫的家。   即是家,那自然怎么舒服怎么来咯。   翌日,乌云散去,但温度还没升上去,小风吹拂,清清凉凉。   谷栋、安哥儿、云哥儿三人吃了早饭,天不亮便回城。   他们将秦劲、周立捎到了大集上,到了城门口,秦劲摆摊,周立则是去郭家,他没有拜帖,只能用嘴巴询问郭员外明日是否有空,若是有空,那他就带着周康宁周延年登门道谢。   郭家的门子认得他,听了他的来意,就回府给郭员外传话。   郭员外让他明日来,他得了准信,心中大定,转脚去了专门卖香料的铺子,准备买些大料。   既然要登门,那肯定要拎上礼品。   可他们父子三人手里的存银加一起才二十多两,买不了什么贵重物件,正好,秦劲说郭员外喜好美食,也愿意将两道美食的做法教给周康宁,他便打算让周康宁做茯苓芡实八珍糕和卤味。   将所需的材料买齐,他匆匆回了家。   茯苓健脾,宁心安神。   芡实又叫鸡头米,补脾固肾。   再加上山药、莲子、人参、党参等物,可补中益气,强身健体。   就是做法麻烦,即便药铺将其中几味药炮制好了,回家之后也得先炒制,然后再磨成粉。   为了口感细腻,须得多磨几遍,还要过筛。   一通忙活,下午,周康宁在叶妙的指点下,终于将所有原料变成了细腻的粉。   将八珍粉暂且搁置到一旁,明日再做糕点。   叶妙开始教他做卤味。   王小桂家的鸭子已经快被秦家吃完了,今日周立特意跑到菜市场买的鸡鸭。   四只鸡,四只鸭。   其中一半留给秦家吃,另一半送去郭府。   叶妙都免费教学了,自家给不起银子,那多买两只两只鸭还是做得到的。   郭员外口味轻。   郭言口味重,周康宁就做了两锅卤汤。   晚上,秦劲叶妙吃上了香喷喷的卤味。   但卤的时间短,不够入味。   送去郭家的那一份在卤汁里泡了一整晚,第二日盛入陶罐时,红色的汤汁完全浸入了肉中,连鸡胸这种部位的肉都变了颜色。   至于特意炸了再卤的鸡爪鸭爪,外皮松散,汤汁浸入肉筋中,见之便令人食指大动。   周立、周康宁、周延年父子三人,各自背着一个背篓,迎着朝阳出了五里沟。   一路来到郭府,门子通传之后,一个婆子引着他们去了花厅。   郭员外已经在花厅等着了。   见着郭员外,不用周立吩咐,周康宁和周延年兄弟俩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他们俩说话不利索,就由周立替他们开口:“员外,您对我一家的大恩大德,我们父子三人永世难忘,今后您若是有用得上我们父子三人的地方,尽管开口,甭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我们父子必定从命。”   郭员外被他这充满江湖草莽气息的话语给逗笑,抬抬手,让他们兄弟起身:“我哪里用得你们上刀山下火海,路见不平,人之常情。”   周立顿时一脸羞愧。   这话不假。   郭员外即便是唤人跑腿,那也轮不到他们父子三人。   “员员外,您尽管、管、吩咐。”周康宁仰着小脸道。   郭员外笑了一下,只道:“你们兄弟快起来吧,以后有用得上你们兄弟的地方,我定然会开口的。”   得了这话,周康宁、周延年兄弟俩终于起身。   郭员外让他们父子三人坐下,又命人上茶,上点心。   他如闲话家常那般,询问父子三人如今的情况,这父子三人在秦家自是极好的,万事不愁,干好他们分内的活计就行了。   郭员外就一副放心的样子,也没多留他们,很快就送他们出府。   从郭府出来,父子三人一路来到大集上,秦劲正要收摊,他们便和秦劲一道回村。   且说郭员外。   他三个儿子,郭忠、郭厚、郭言早已经成亲。   郭家没有分家,三个儿子连带着孙辈全住在郭府。   这么多人,自是不在一处用饭。   但今日,郭员外将他的几个孙子全叫了来,让他们陪他这个老头子用饭。   郭信恳虽在私塾读书,但日日回家,中午也时常回家用饭。   今日郭员外点了他的名,郭府的小厮就提前去私塾给他打了招呼,他一下学,马不停蹄的回府,到家之后径直去了郭员外所住的正院,进屋,见饭菜已经摆了一桌,且他这一辈的几个男丁都在,不由心生疑惑。   这是要做什么?   他来到饭桌前,候在门口的婆子拎了布巾过来,将他面前的凳子擦拭了又擦拭,他这才撩起衣摆坐下。   见面前摆着的是一道颇为眼熟的卤味,他就道:“爷爷,咱府上的厨子学会秦家的卤法了?”   “这是周立父子送的。”郭员外道。   郭信恳哦了一声,心中失望,他还以为是他郭家的厨子做的。   其实他挺想尝尝看,这卤味不仅瞧着诱人,闻起来也香,他三叔自己能吃一只鸡一只鸭!   可偏偏是秦家做的,谁知道干不干净……   一整顿饭下来,他筷子没往那道卤味上伸过一次,甭管其他兄弟啃骨头啃得多香,他都目不斜视,只吃旁的菜。   不过,一直到汤足饭饱,所有人起身准备离去,他爷爷也没说旁的话。   他挠挠头,将这事丢到脑后,准备回他们二房的院子休息一会儿。   眼瞅着夏日快结束了,距离明年二月的县试只剩下半年时间,县试作为童生试的第一关,每年都有。   他是正月的生辰,因此,自十四岁开始考,今已考了四年,他积攒了四年的经验,今年又涨了一岁,见识增多,思想也比去年成熟,他觉得他明年定然能过。   下半年得更加努力!   郭信恳步履匆匆,但又神色坚定,郭员外瞧着他的背影,一直到他出了正院,这才收回视线。   郭员外背着手在院中的树荫下溜达,打算消消食。   郭家孙子辈的孩子,如今适龄、可成婚的只有老大家的郭信勤和老二家的郭信恳。   但郭信勤已定亲,且是他大儿子家的老二,不能继承砖窑。   至于将来执掌砖窑的大孙子郭信锄,只继承了他的仁善,没继承他的杀伐果断。而且,郭信锄的媳妇也是个面团性子。   所以,老大这一房,他虽头疼,可暂时也想不到解决之法。   至于他那不着调的二儿子郭厚,他也不指望了。   一大把年纪了,不脚踏实地,整日瞎琢磨写什么传世之作,呸!连收租子这种好事都懒得管,真是该天打雷劈!   多少人想当地主啊。   多少人想每日啥都不干只等着收租子啊。   可偏偏他家老二对此事没兴趣,真真要气死他。   对于这个不干实事的老二,他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三十多岁的人了,他总不能跟小时候那般拎着棍子追着打吧?他老了,跑不动了,他有那个精力,宁愿去教导郭信恳。   郭信恳才十七,使劲掰一掰,还是能将他那个爱干净的臭毛病给掰回来的。   不过,信恳这孩子虽刻苦,但资质实在是有限,不管是私塾的夫子,还本县的教谕,都不怎么看好他。   科举指望不大,那只能回来继承良田千亩了。   可这孩子跟他爹一样,都脚不沾地,他爹是务虚,不肯脚踏实地。这孩子是真正的双脚不肯踏上泥土地!身为地主老财却嫌土地脏,这其实也是个该遭雷劈的主儿!   他脑壳疼。   他真的脑壳疼。   父子俩都是不着调的,他便想寻一个靠得住的孙媳。   不然的话,等他没了,又如何守得住郭家的产业?   他不打算再购置田地,砖窑那边也不准备扩大生产,目前这规模就很好,再大的话,万一今后碰上贪官,他也不在了,那郭家说不定就会被当做肥羊给宰了。   因此,他想寻一个能守得住家业、聪颖、强势的孙媳。   那日他到了周立家,瞧见坐在门槛上没有一丝惧怕的周康宁,他心中很是赞赏,他郭家就缺这样的人物!   他当即决定将周康宁纳入孙媳的备选之列。   周康宁出自乡下,对农活颇为熟悉,够强势,也豁得出去,绝对能镇得住场子。   他不在意周康宁的结巴,这又不影响管家。   于是,他当日和稀泥,顺着周康宁的话语,不肯认下周康宁废了周耀祖一事。   事后,又舍出去他这张老脸,与县令大人打了招呼,让周定连县衙都进不去。   这事离奇,若真上了公堂,那周康宁可就要凶名远播,成为小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可。   万万不可。   不过,他虽保全了周康宁的名声,可看他家信恳这脚不沾地的性子,他想撮合两人,简直比登天还难……   但他绝不会轻易放弃。   上午时,周立特意向他澄清,当晚只是个意外,周康宁性子虽强硬,但并不极端,分得清轻重,得知这个真相,他就更中意周康宁了。   拎得清,识大体,多好啊。   他的确也不想选个只会拼命的二愣子。   而且,周康宁识字!   周康宁学完了《三字经》,已经开始学《论语》了,乖乖诶,乖乖诶!一个乡下小哥儿,能有这份学识,这多难得啊。   一般富商人家的小哥儿,大多都是略识几个字,将来不影响管家即可。   所以说,他对周康宁是一百个满意。   越看越喜欢!   可怎么撮合这两个孩子呢?   愁啊。   周康宁不知他已经被郭员外列入考察名单,完成了感谢郭员外这件大事之后,他当真是一身轻松。   如今他爹一日是三十文的工钱。   他哥一日是十五文。   他一日是十二文。   他们父子三人,一日就可以挣五十七文!   一个月就是一千七百一十文!将近二两银子哇。   干上一年,那就是二十两五钱。   二十两五钱!   如今他们父子三人的全部家底,加一起也才二十两出头,当然,要刨除那两亩地。   他们父子三人若是在秦家待五年,那就能挣百两银子哇!   有这么些银子,还怕他哥娶不着媳妇或夫郎吗?他之前定的二十岁让他哥娶亲的目标,绝对能完成!   郭家庄那边已没了上等田、中等田,可五里沟这里有,五里沟没有大地主,官府手里还留有一些上等田、中等田,到时候将郭家庄的那两亩田地卖了,在五里沟这里重新置地。   哪怕只买上五亩,但只要他们父子三人月月有工钱,那绝对有人愿意嫁给他哥!   什么叫有奔头?   他们眼下的日子就是有奔头!   感谢郭员外。   感谢秦东家。   郭员外离得远,他只能日日在心中感谢,秦家离得近,他可以将谢意化为行动,干起活来,只要累不死,那就往死里累!   咳,说实话,他算明白这个账之后,他心里可太虚了。   叶哥一年不仅要给他们父子三人发二十两的工钱,还得管着他们父子三人的吃喝,虽说秦家生意好,可二十两银子也忒多了。   这搁谁身上不心疼?   因此,为防止叶哥和秦东家心中后悔,他铆足力气干活,唯恐会被赶走。   叶妙不知道周康宁心中的小算盘,随着周康宁干的活儿越来越多,他阿爹就不怎么下地了,他阿爹也是闲不住的性子,几乎将家中一切家务全包了。   像是磨面粉,捡柴,喂鸡、打扫院子等,他都不用沾手。   他平日也就做个蛋卷,做个饭,而且做饭时不是有周康宁帮忙就是有他阿爹帮忙,另外洗一下他和他劲哥的衣服。   他终于可以不用顾忌家中活计,轻轻松松的陪着他劲哥一起去大集上摆摊。   但虽已入秋,日头却依旧毒辣,甭管是他劲哥还是他阿爹,都很少让他去。   无所事事之下,他干脆拾起针线做衣裳。   他们家的新衣柜,有一半位置都是空的,他要将衣柜填满。   忙忙碌碌中,秋收到了。   春玉米先熟,先收玉米。   有周家父子三人在,今年不需要秦兵三兄弟过来帮忙,秦兵三兄弟比他们更忙,他们要收红薯。   去年淀粉做得少,以至于家中生意彻底断了将近两个月,现在红薯终于熟了,秦兵三家憋着一口气,将小小年纪的思哥儿都带到了田地里,让他帮着捡红薯。   李梅也将她娘家兄弟喊了来,好帮着自家收红薯。   收回来的红薯太多,老院放不下,其中一部分就放到了安哥儿的院子里。   从去年的情况看,只靠着一个石磨,有些耽误活计,毕竟三家一起做淀粉,有时候王秀芹和秦老头也会帮忙。   今年秋收开始时,他们三家还凑钱买了头黄牛。   今后有黄牛拉石磨,那效率要比去年高不少。   等过了年,秦方就十五岁了,秦兵打算今年就让他帮着做淀粉。   做淀粉的人太多,因此三家就又凑钱买了个大石磨。   两个大石磨同时开工,秦兵三兄弟干劲满满,热火朝天,经常忙碌到深夜。   秦劲家收完了春玉米和那一亩红薯,家中就没有急活儿了,秦劲就让周家父子三人去帮着秦兵三兄弟收红薯。   三兄弟种的红薯太多了,而且,第一批红薯运送到老院后,他们就一分为二,一部分下地收红薯,一部分留在家中做淀粉。   趁着天气好,气温高,淀粉干得快,他们要多多的做淀粉,不然入了冬,连日阴天,他们再想晾晒淀粉,那就得动用火炕。   太奢侈了!   周家父子三人去给老院帮忙,秦劲家就有些冷清了。   下午睡醒之后,秦劲要么和叶妙一起扒玉米,要么和叶妙一起做淀粉。   今年他们也要多存些淀粉。   夏日的大拉皮可太美味了。   而且,安哥儿今年没了田地,寻了个阳光充足的午后,他们夫夫套上牛车去谷家给安哥儿送玉米、红薯。   不能只让安哥儿往他们家拎东西,他们是安哥儿的娘家人,得给安哥儿撑一下面子。   到了谷家,安哥儿一脸憔悴,面色也有些蜡黄,这可将两人吓了一跳。   叶妙让秦劲将牛车上的东西搬进院子,他自个儿拉着安哥儿快速进了屋子,小声询问他这是怎么了。   “你和谷捕头吵架了?”   “……没有。”安哥儿简直羞于启齿。   这不秋收么。   其实,秋收前衙役们就会与小吏一道前往各个村子核对粮食产量。   谷栋身上也有任务,不算重,但是,等秋收结束后,谷栋就要真的忙碌起来,于是趁着现在还有空,谷栋就可着劲的折腾他。   甚至还惦记着敞开屋门站在门口做!   当然,此要求被他驳了回去,头顶有月亮呢,做什么做,若是被人瞧见了,他还活不活了,不要脸!   于是谷栋就换其他花样折腾他。   他脸色不好纯粹是做多了虚的!   他到底是小哥儿,哪怕身子比女子强健些,可也远远比不得谷栋,这人一天到晚都有使不完的牛劲,精力好得令他害怕。   叶妙听完他的解释,噗的乐了,也放心了。   安哥儿日子是真好起来了。 第72章 生不生?   见叶妙乐了,安哥儿有些不好意思,丢人。   真的丢人。   在心中狠狠骂了谷栋几句,恰好这时秦劲扛着麻袋进了杂物棚,麻袋塞的鼓鼓囊囊,以至于系不了口子,里面的红薯露了出来。   他忙转了话题:“不用送这些,南哥和二哥肯定也会送。”   “家里人少,吃的不多。”   谷栋很快就要长期不在家,除了他,一个小一个老,真吃不了多少。   “他送他们的,我送我们的,互不相干。”叶妙挽着他的手臂笑嘻嘻的道,说完,眼睛盯着他的肚子:“你们这么恩爱,你肚子有动静没?”   “没。”安哥儿轻轻摇头。   他心中浮上一层阴霾。   以那人的频率,成亲大半年,他肚子竟一点动静都没,他身子该不会有毛病吧……   “嗯……那你还是找大夫瞧瞧吧。我最近也被阿爹念叨呢。”叶妙道。   赵丰觉得他迟迟怀不上,是因为从前亏了身子,已决定若年前仍没怀上,就让他去看大夫。   搞得他现在心里也毛毛的。   唯恐他身子有问题。   可他又不敢不避孕,万一真怀上了咋办?   他和他劲哥蜜里调油的,怀孕了,那就不能做那事了,而且,以后就会有一个小娃娃始终跟着他们俩!   还有,他劲哥一直强调他年纪小,才十八,本身还是个孩子,不能再生个孩子出来,强调的多了,他也真不想生了……   至少不想现在生。   不过,他劲哥今年二十岁,翻了年也才二十一,可谷捕头今年二十五,翻了年就是二十六岁。   二十六岁的男人,膝下无子。   事情很严重的。   安哥儿咬了咬唇,随后点头:“行。”   已经有云哥儿了,所以,他迟迟怀不上,那只能是他的问题。   正好这人明日才能回来,他今天就借着买菜的功夫,悄悄去看一下大夫……   不,不行!   就他这个鬼样子,还是别出门了,等身子恢复一些再出去。   打定了主意,见秦劲搬完了红薯,又从牛车上拎下一个背篓,他就问:“背篓里是什么?”   “凉粉和大拉皮。”叶妙道。   “大拉皮?这个季节吃大拉皮,有些凉吧。”   “大拉皮也能下锅炒的,不用担心你婆子和云哥儿吃不了。”叶妙道。   “也能炒着吃?”安哥儿惊讶。   “对,若是炒的话,口感和凉粉略有差别,但同样好吃。不过,若是与凉拌比较,那味道差了一层。所以,大哥他们不打算出售大拉皮,今年冬只出售凉粉。”   大拉皮又不是卖不出去,没必要非得冬日出售。   炒的味道不如凉拌可口,若是价格还是如夏日那么高,买家肯定会觉得亏,就算摆出来卖,销量也不会好。   因此,冬日不卖大拉皮,只卖凉粉。   “行,今晚我炒一下试试。开始做凉粉了,家里忙不忙?”安哥儿问。   叶妙摇头:“不忙,春玉米和那一亩红薯都收回来了,劲哥都让宁哥儿他们仨去帮老院收红薯了。”   “现在老院两个石磨一起开工,短短几日就已攒下二三百斤淀粉。吴老板都过来催了三次了,希望大哥他们能快些出售凉粉。”   安哥儿闻言笑:“有些心急。”   “可不是,除了他,其他菜贩也找上了大哥几人,想购买凉粉。”   其实,去年就有其他菜贩找过秦劲,但当时秦劲已经把每日的份额都安排出去了,因此那些菜贩只能无功而返。   今年秦家种了那么多红薯,一看便是要甩开膀子大干猛干的劲头,于是个别菜贩子比吴雷来得都早,想在今年冬日分一杯羹。   但秦家现在的劲头,更多是冲着明年夏天的大拉皮去的,大拉皮卖得可好了,虽然包括郭员外在内所有人都觉得贵,但食客们一边喊贵一边买,光是方老板一人,拿的货就一日比一日多。   因此,这个冬天,秦家最重要的任务是储存淀粉,其次才是做凉粉。   今年的凉粉,和去年的量一样,一日二百多斤,多了没有。   没办法,实在是凉粉的利润太低。   一斤只能赚一文四厘,还得分成四份,一个月下来,也就挣个三两银子,太少了,人家秦书礼收一个学生,那就能得四两束脩呢!   周立前几日说秦锦是个可塑之才,若是有心走科举这条路,明年可以去县城的私塾试试。   秦锦这孩子,不仅背书背得快,周立讲解其意时,他理解得也快。   可他平日里和其他秦家孩子干一样的活儿,花在读书上的精力和时间并没有比其他孩子多,于是周立就觉得他聪明,建议他去私塾读读看。   若是去私塾,光束脩就得六两银子。   再加上笔墨纸砚这些,一年最起码要花上十几两银子。   秦力目前还没下定决心。   但秦劲已经下定决心,若秦力舍不得这些银子,那就由四兄弟一起出银子供秦锦读书。   若秦锦苦读十年,最终只考中了秀才,那秦家也是赚的。   所以,秦家只能想法子多挣钱。   叶妙与安哥儿拉了会家常,他和秦劲没有多待,很快就套上牛车回家。   入冬之后,天短,黑得早。   到家时,赵丰和周康宁已经做好晚饭了。   熬得香浓的红枣大米粥,凉拌萝卜丝,还有一碗白菜炒猪肉,当然,今日特意做了凉粉和大拉皮,所以此刻饭桌上少不了这两样美食。   大拉皮是凉拌的,就着热粥,倒也不怕凉了胃。   只是,叶妙只夹了一根,想夹第二根时,赵丰就道:“妙哥儿,多吃些肉。”   叶妙手中的筷子只得拐弯去夹白菜猪肉。   唉。   避孕的人,只能听话。   洗漱之后,他先上了炕,不一会儿,秦劲进来了,等秦劲也上了炕,他打了个滚,滚到秦劲身旁,而后抱住秦劲的腰肢,皱着小脸道:“劲哥,如果我一直怀不上孩子怎么办?”   秦劲正拿羊油擦手,冷不丁听到此话,他低头,对上小夫郎的愁容,他忍不住笑,轻轻戳了戳小夫郎的额头:“瞎琢磨什么呢?”   “我这不是担心嘛。年纪小的时候不怀,等年纪大了,那就不好怀了。”   “甭担心这个,真生不了,咱就过继一个。”秦劲说罢也躺到了炕上,而后将他捞进怀里:“若年前阿爹让你看大夫,咱们俩一起去,届时就说是我身子有毛病。”   见他小脸上浮现出感动,秦劲笑着亲了亲他:“莫怕,到时候我给你挡着。”   这话实在是暖心,也让人安心,只一个瞬间,叶妙就觉得鼻子酸酸的。   其实他已经很久没哭了。   他早知他劲哥超喜欢他,他又自在又安心,日日都美得很。   可没想到,他劲哥还是能让他感动。   “心里是不是很得意,我竟这么稀罕你。”秦劲点点他的鼻尖,逗他道。   果然,这话一出,他就笑了,但笑完之后,又有几分不好意思。   主要是他最近被他阿爹的念叨给吓着了。   今日看安哥儿的神色,也是担忧此事的。   于是刚才他就在琢磨,万一他真的生不了咋办。   他嘴巴微微噘起,双臂也圈着秦劲的脖子:“劲哥,亲亲我。”   小夫郎漂亮的眸子红着,神色也可怜巴巴的,秦劲顿觉心疼,先是如他所愿与他交换了一个吻,之后才捧着他的脸蛋道:“心里有事就告诉我,别一个人瞎琢磨,我有多稀罕你,你又不是不知道。”   “生孩子的确是大事,可与你比起来,这只能算做小事。”   “你才是最重要的。咱们明个儿就去看大夫,回来后就和阿爹还有咱爹娘说是我身子有问题。”   “不不不。”叶妙忙摇头:“我不舍得,你这么好,我才不愿旁人看轻你。就先拖着,若阿爹再催,我就与他坦诚。”   “他肯定会觉得咱们在胡闹。”秦劲道。   “胡闹就胡闹,反正我现在不想生。”叶妙说着伸手去扒秦劲的衣服,生什么生,不生,他只想和他劲哥夜夜恩爱。   小夫郎热情,秦劲自然顺着他。   不过,小夫郎身为古人,最近又时常被赵丰念叨,心里的压力一定很大。   是他不好。   他该将此事揽过来的,毕竟避孕是他的主意。   因此,第二日清晨,出门时,他对赵丰道:“阿爹,让妙哥儿送我去大集上吧,收摊之后,我俩去看看大夫。”   此言来得突然,赵丰明显愣了一下,下意识问:“看大夫做什么?”   “我俩成亲一年多了,妙哥儿肚子也没个动静,我们去瞧瞧。”   赵丰:“……”   一时间,他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自己私底下催妙哥儿是一回事,现在他女婿和他提及此事,是他女婿也急了吗?   “阿爹,你别多想,我们俩都年轻,其实我不着急,但先瞧瞧大夫,心中也就有了底儿,是不是?”   “是,是是。”赵丰听得此话,忙不迭的点头。   但他提到心口的气并没有松掉,他快步回灶房,将正在和周康宁一起洗碗的叶妙叫了出来,让他和秦劲一起去大集上。   叶妙有些莫名其妙,跟着秦劲走出家门,这才知晓为何换他去摆摊。   这会儿天还黑着,路上也没人,叶妙忍不住伸手扯了扯秦劲的袖子:“劲哥,真去啊?”   “当然。”   就当是体检了。   有毛病没毛病,先检了再说。   叶妙想了想,点头。   也是。   检过之后才安心。   夫夫俩摆了一上午摊,将东西卖完后,把小推车放到刘老板的包子摊旁,他们俩进城去看大夫。   为防止一个大夫瞧不准,他们俩跑了三家医馆。   三家医馆的说辞一致:秦劲壮如牛。   叶妙也身子倍棒,就是最近忧思过重,有些上火。   其实秦劲不太相信大夫们的话,毕竟只靠着把脉就确信他们夫夫身子没问题都能生,这事儿太玄乎了。   但小夫郎相信,那他就放心了。   从医馆出来,小夫郎抬头挺胸,再没有之前的暗忧,脸上的笑容也多了。   回了家,叶妙坚持采用他们夫夫身子没问题是缘分没到这个说辞,不肯让秦劲自污。   他才舍不得。   听了他的话,赵丰和王秀芹等人都放了心。   说实话,不仅赵丰暗暗着急,王秀芹也急呢。   长辈们放了心,不催了,叶妙心中也有了底儿,他的日子比之前更美。   家务活几乎全被他阿爹包了。   经此一遭,又知晓他劲哥将他看得这么重,说实话,他的确得意,得意坏了,走路都恨不能蹦着走。   嘿嘿,其实他也超喜欢他劲哥哦。   当叶妙日日美滋滋时,另一边,谷栋出门两日后,终于在第二日天黑时回了家。   一进家门,迎接他的便是安哥儿的冷脸,他摸摸鼻子,没敢凑上去。   前日晚上,惦记着要有两日见不着安哥儿,他就放肆了一些,让安哥儿靠着墙壁,整个人挂在他身上,然后美美折腾了一个多时辰。   翌日清晨,他醒来时,安哥儿竟没醒,而且脸色憔悴得厉害,于是他跑去买了早餐,回来后,伺候着安哥儿吃了,这才出门。   现在看安哥儿的脸色,这气肯定还没消。   唉,两日没见着人,可把他给想死了。   晚饭后,他让安哥儿去哄云哥儿洗漱,他则是留在灶房将锅碗瓢盆给刷了,刷完后,又烧了热水,想要服侍安哥儿沐浴。   安哥儿一开始不情愿,他说了会儿软话,这才肯了。   等安哥儿洗完,他就着还有余温的水,也快速洗了洗,将自己洗干净了,这才敢上炕。   一上炕,就见安哥儿背着他。   若是搁以前,他早上手了,背着好啊,省得他还要花力气将人给翻过来。   不过此刻,他老老实实的在炕边躺下,等了一会儿,见安哥儿没有将他踹下去的意思,就扯过被子钻入被窝。   他也不敢去抱安哥儿,他开始讲这两日都干嘛去了,一直到讲完了,又认了错,这才换来安哥儿的眼神。   安哥儿肯搭理他了,他窃喜,忙将人抱住,而后老实睡觉。   上次真把安哥儿累着了,得让安哥儿缓一缓。   次日一早,谷栋起身去衙门,安哥儿忙完家务,借口出门买菜拐去了医馆。   不过巧了,刚好有一衙役在不远处巡街,见他进了医馆,待回到县衙,就将此事告诉了谷栋。   谷栋这下子更心虚了。   坏了,难不成他还将安哥儿折腾得需得吃药了?   中午,谷栋马不停蹄的往家里跑,一推开院门,见安哥儿正陪着云哥儿踢毽子,他心中松了口气,还能踢毽子,这应该没事吧……   抓耳挠腮的吃了午饭,等云哥儿回邓氏屋子睡午觉,他忙拉着安哥儿进了他们的屋子。   让安哥儿坐在炕上,他一手将人搂住,一手与安哥儿的手十指相扣,温声询问:“今个儿老刘瞧见你去医馆了,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安哥儿摇头。   “那你为何去医馆?”谷栋又问。   安哥儿与他对视了几秒,大中午的,屋门虽关着,但房间里亮堂堂的,他脸上的关切和担忧明明白白。   安哥儿甚至能瞧见他瞳孔中的自己。   片刻之后,安哥儿勾起唇,选择坦诚。   之前他没和谷栋认真谈过这事儿,他们只在炕上提过孩子,这人做到发癫,会说一些让他多生几个,生一窝之类的胡话。   虽是胡言乱语,但定然藏着真心。   这事回避不了。   而且,这人不是中意他么?   他倒要瞧瞧这人是什么反应。   “咱们成亲大半年,我肚子没动静,我担心是我身子有问题,所以就去医馆了。”   “这事啊。”谷栋睁大眼睛:“大夫怎么说?”   “你想听什么答案?”安哥儿反问。   “你看你说的什么话,我当然想听实话。”   “如果我身子真有毛病呢?”   “那就治。东阳县治不了,咱们去京城寻名医,反正此地距离京城不算远。”谷栋不假思索道。   安哥儿没有再问,这个答案已经令他满足。   他不去做那些乱七八糟的假设,没必要。   他就道:“大夫说,我早些年身子亏损得太厉害,最近的房事又太过,所以身子虚,今后要多补补。现在怀不上,应是身子太虚了。”   “……”   谷栋愣了,将这话在脑子里转了几转,这才皱起眉头。   早些年身子亏损得厉害?   他突然冷哼一声:“前日赵元宝忽然来寻我,说秦书礼被人诱着进了赌坊。”   “我不知该不该阻拦他。他虽是个畜生,可赌博一事也丧尽天良,我宁愿天天摁着他揍他一顿,也不想他进赌坊。”   “我本想等此次回来,就找赌坊的管事不准他再去,但既然他亏待你多年,那我不管了。”   “都是他自己作的。”   他有很多法子可以折腾秦书礼,他能帮他的好安哥儿出气,因此,得知秦书礼竟然进了赌坊,他下意识就想让人将秦书礼踹出去。   但当时他得下乡,身上有任务,于是他就想着等此次回来,他寻个空去一趟赌坊。赌博这事真不能沾,他并不能因为对方是秦书礼就不拉一把。   可谁知安哥儿被亏待至此!   拉一把?   他还拉个屁啊。   当安哥儿被亏待时,可没见秦书礼拉了安哥儿一把!   安哥儿没想到还有此事,惊讶得眸子圆睁:“他竟去了赌坊?”   “对。赵元宝说,他那两个学生回家干活了,他这几日没教书。不过,自打上次那两个学生的爹娘去他家闹了一通,他就愈发不爱出门。”   “后来,再没有人家愿意把自己的孩子送过去,他就郁郁寡欢,喜欢喝酒。”   “秦小存不让他喝,那日他和秦小存吵了一架,就去了县城。赌坊里……也不能说是赌坊里吧,就是一些没正事做的小混混,赌徒,会打着发财的旗号,诱人进赌坊赌博。这些人都是老手,会互相串通着抽老千,专门坑新手。”   “秦书礼穿的体面,而且面相苦闷,于是就被盯上了。”   “……他是傻子么?被盯上之后不会拒绝么?”安哥儿不可思议。   赌坊,这种地方能随意进吗?   “可能是想发财吧。毕竟他之前攒了三四百两银子,如今全没了。”   “他活该。”安哥儿骂了一句。   “对,一切都是他活该。”谷栋忙点头,握紧了他的手:“好安哥儿,此事和咱们无关,咱们就不管了,他亏待你多年,最后还想着将你卖掉,他就是个畜生,没有心肝的吃人的畜生,咱们不管他。”   “好。”安哥儿咬牙,狠狠点了点头。   他只想让秦书礼将他吃过的苦全吃一遍,他真没想过要让秦书礼沾染上赌博,说实话,如果不是今日查出来他怀不上是早些年受的苦太多,他或许会让谷栋帮忙,不许秦书礼再进赌坊。   可现在,他恨秦书礼,他恨!   他早和秦书礼断亲了,但秦书礼带给他的伤害竟还没完,既如此,秦书礼是死是活与他又有什么关系,这事儿和他无关!   “好好好,咱不管他。”他难得有情绪如此激动的时候,谷栋忙抱紧他,轻声安慰:“咱不提他了,你就遵医嘱好好吃药,好好补身子。”   “咱有钱,咱有能力去京城寻名医,你不要有压力,实在不行……”   说到此处,谷栋停顿了下来,而这时,安哥儿望了过来。   安哥儿总是安静的脸上布满了愤恨,双眸也盛着怒火。   谷栋望着他,好几秒之后,才道:“反正你是我夫郎,生不了就生不了吧。咱们有云哥儿,到时候让他招婿。”   他是真喜欢安哥儿,特别特别喜欢,即便让他这辈子都没儿子,他也喜欢。   这么好的安哥儿,凭自个儿从朱二红秦书礼的压迫中挣脱出来,本有自在的人生,他却死皮赖脸的将人娶了回来。   若是他再将人丢弃,那是真真将人推入火炕。   他比朱二红秦书礼都不如!   他做不到。   也舍不得。   一点儿都舍不得。   他完全无法想象他若真休了安哥儿安哥儿会遭遇多少嘲讽,他不敢想象,他下意识屏蔽这些。   见安哥儿眼眶红了,他笑了笑,这一笑才知,他视线竟也模糊了。   不知何时,他眼睛里竟起了水雾。   他眨了眨眼,暗自琢磨,哭什么?难不成是在哭尚未谋面的儿子?他的确很想有儿子……   该死的。   这定然会让安哥儿多想嘛。   正琢磨着该如何挽救,安哥儿却是扬起脸庞,主动吻住了他。   安哥儿也在笑。   其实,大夫还是很乐观的,所以他的心情不算沉重,可谁知这人竟讲出这样的话。   值得了。   即便是骗他的,那也值得了。 第73章 赵丰不该过灰扑扑的人生   “哭什么?”   一吻完毕,瞧着谷栋红红的眼圈,安哥儿心生疑惑。   该不会是心疼他吧?   这自是不可能的。   这人表达心意,除了让他管钱,余下的就是在炕上往死里折腾他,才不会因为过去的事心疼他心疼得掉泪花。   谷栋闻言,心中一慌,眼珠子立马乱转,可紧急之下,却是寻不出合适的借口。   他想用心疼你这三个字来搪塞,但又下意识拒绝,他不想对安哥儿说谎。   见安哥儿眼睛眯了起来,他不敢再耽搁,嗫嚅着开口:“就、就是……哭一下,没能见面的儿子……”   安哥儿:“?”   思索了足足五秒,安哥儿这才搞明白他的脑回路,一时间又气又笑,但心中的感动更浓。   都直接哭了,可见刚才的话不是随口糊弄他,是真做了这辈子可能都没儿子的决定。   他心中软乎乎,也醉乎乎,这男人待他的真心,竟到此种地步……他不由抬手捧住了谷栋的双颊:“没那么严重,大夫说只要我好好养身子,怀上的概率极大。”   这话一出,谷栋脸上明显闪过喜色,可怕他生气似的,这喜色又很快被敛去,于是他就又道:“放心,你应该会有儿子的。”   “安、安哥儿……”谷栋有些尴尬,小心觑着他的脸色,解释道:“我一直都想要个儿子,我想教他打拳,骑马……”   “但肯定还是你重要!”   他特意加重“你重要”这三字的音量,好叫安哥儿知晓他的态度。   安哥儿轻笑:“知道了。人之常情。”   怀中之人完全没有生气,谷栋顿时松了口气:“好安哥儿。”   善解人意的好安哥儿。   而且老天爷待他不薄,只是与他开了个小小的玩笑,他心中庆幸不已,见安哥儿还是捧着他的脸,也笑得特别好看,他心神一荡,忍不住对着安哥儿的唇吻下去。   两人亲着亲着,倒在了炕上。   谷栋的大手像是有自主意识一般,熟门熟路的往安哥儿裤子里钻,但谁知安哥儿突然推了他一把,唇也移开,只是与他脸贴着脸:“大夫说,房事要节制。”   这几个字一出,谷栋肉眼可见的僵住了。   原本荡漾在蜂蜜里的心,也瞬间凉哇哇。   完了,他刚才只顾着哭儿子,忘记还有这茬了。   禁欲!   天啊,他一个血气方刚、正值壮年、力可拔山兮的男人,竟然要禁欲!   他声音颤抖:“下午你再去其他医馆瞧瞧,说不定是误诊。”   “你自己去!”安哥儿想也不想的拒绝:“你知道今个儿那老大夫说房事要节制时我有多尴尬吗?我只恨地面上没有缝隙不能让我钻进去。”   如果当时谷栋在,那他还能装着没听到,让谷栋与老大夫交流。   可当时只他一人!   那场景,即便多年后想起来,他觉得他依旧会脚趾抓地。   “好安哥儿,那傍晚咱们一起去瞧瞧。”谷栋改了口。   安哥儿不愿答应,但耐不住他一直磨,最后只得应下。   于是,下午谷栋提前回了家,他脱下衙役服,和安哥儿又去了两家医馆,他们得到的答案相同:安哥儿身子的确亏损,需得禁欲。   完了。   这下子谷栋蔫了。   待回了家,吃了晚饭,洗漱之后上了炕,他依旧蔫头耷脑,安哥儿无奈道:“大夫让年前过去复诊,正好你年前也不得空,你至于这幅模样么?”   “至于啊。”谷栋理直气壮的一把将他捞进怀中,大手直奔他臀部:“我就是喜欢屮你,这可是我最大的爱好,现在啪的一声给我砍了,我能精神才怪。”   安哥儿磨牙,啪的一下打在他作乱的爪子上:“又不是将你老二给砍了!你中意我,就是为了做那事儿?”   谷栋大惊,好凶残的话语!   但他很快就贱兮兮的道:“好安哥儿,你看,你吃我那东西吃多了,已与我一样,连这种粗俗的称呼都讲出来了。”   “……闭嘴吧你!”安哥儿忍不住又去掐他。   好好的人,怎么就长了这么一张嘴?   怎么就长了这么一张嘴!   看出安哥儿真有些气,谷栋赶紧告饶:“好好好,我错了,我也没少吃你那东西啊。来亲亲,我不说话了,咱们亲亲。”   谷栋捧着他的脸,要去亲他。   安哥儿摇着头,不想亲,但拗不过谷栋一声又一声的好安哥儿好心肝之类的话语,最后他还是圈着谷栋的脖子,整个人都趴到了谷栋怀里,亲得意乱神迷。   这人过两天又得出门了,唉。   他心里也是不舍的。   当谷栋又一次出门后,安哥儿只觉得家中冷清得厉害。   邓氏不爱唠叨,性子沉静,云哥儿也不是闹腾的娃,谷栋离家前,将他的身子状况告诉给了邓氏,邓氏就不允许他跟从前一般将家务活儿全包了。   邓氏接了一半过去,要他好好养身子。   他勤快惯了,不能下地,家务活也少,每日除了教导云哥儿针线、与云哥儿一起认几个字,竟是再无别事了。   他很不习惯。   恰好,秦家的凉粉上市了,叶妙趁着最近不算太冷,时常过来与秦劲一起摆摊,他便也带着云哥儿过去玩。   这日,他到了城门口,见只有叶妙和秦兵在摊子前守着,不由奇怪。   秦劲人呢?   而且,秦家的凉粉不在大集上零售了,目前只出售给吴老板、方老板,秦兵三兄弟不想在城门口浪费时间,有那个空闲,不如在家做淀粉。   可今日秦兵怎么在?   叶妙送走一波顾客,没有再吆喝,而是将他拉到身旁,小声给他解惑:“小方过了年不是就十五了嘛,前日何虎何大哥去我家送小推车的分红,他问小方的亲事有没有定下,若是没有,他有个不错的媒茬。”   “他说的媒茬,是他小姑家的闺女,也就是做灌袋器的那个李铁的小闺女。”   “李家姑娘比小方大三岁,今年十七,她是老来女,李铁夫妇疼得厉害,选女婿时眼光颇高,于是就拖到了现在。”   “说是十七,其实她生辰小,认真算来,比小方大两岁三个月,这不算太大,劲哥也不好直接拒了,于是今日就借口要打新家具,带着小方去何家相看。”   “于是现在只剩下我和大哥一起守着摊子。”   安哥儿有些意外,但想到秦家目前的情况,又觉得合理。   秦家在乡下已算是富户,有生意有田地,长辈们也和善,这是打着灯笼都不好寻的好人家,旁人盯得紧,实属正常。   唉。   秦方这小子都开始相看姑娘了,他和谷栋却是真真正正谈起了异地恋。   惆怅。   ……   他暗暗掐了下手心,可怕,他竟然能从秦方相看姑娘一事上拐到他和谷栋身上去。   太可怕了。   他忙道:“你吆喝得累不累?我帮你吆喝一会儿。”   “我也要!”有些无聊的云哥儿听见此话,忙插嘴。   安哥儿笑,叶妙也笑,叶妙让开位置,让他站在摊子中间:“乖云哥儿,好好吆喝,等将这些东西卖完,我给你发工钱。”   “好!”云哥儿一听此话,大眼睛亮了。   他又能挣工钱了!   安哥儿揉揉他的小脑袋,当真与他吆喝了起来,一大一小的声音此起彼落,还抑扬顿挫,当真吸引了不少食客。   叶妙负责切试吃品,收钱,三人正忙活着,秦劲带着秦方回来了。   秦兵这个老父亲还没来得及张嘴问如何,秦方这小子就挠挠头,眼睛盯向脚尖,但嘴巴却是要咧到耳后根了。   好家伙,这下子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了,这小子是春心萌动了。   “劲哥,李家姑娘怎么样?”叶妙颇为好奇。   “容貌出众,瞧着有些文静,我们到时,她坐在堂屋门口纳鞋底。”秦劲道。   对方是小姑娘,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在容貌上多做评判。   但他估摸着,李家姑娘之所以还没定下,肯定是李铁夫妇爱女心切,想挑个十全十美的,因为只看李家姑娘的相貌,担得起一个十全十美。   可李家村距离县城颇远,哪有十全十美的小伙子给他挑。   于是李家姑娘险些就被拖成了大姑娘。   秦方这小子没见过什么世面,一眼就被李家姑娘迷住了,他们叔侄俩在何家待了十多分钟,这傻小子就直愣愣的盯着人家姑娘瞧了十分钟,最后瞧得人家姑娘不好意思,干脆起身回屋了。   秦方定然愿意,至于那李家姑娘,李铁很会做人,教出来的姑娘应该不会差。何虎也是个实在人,不至于挑个性子坏的来坑他秦家。   但到底涉及秦方的一生,因此,等秦兵和秦方走了,他对安哥儿道:“谷捕头若是有空,请他悄悄打探一下李家姑娘的为人。”   衙役们也要到李家村收取赋税,这事儿托谷栋去办,那再合适不过了。   安哥儿应下此事,不免又想到谷栋。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待会还是去买包耗子药吧,他真魔怔了。   秦劲、叶妙将东西卖完后收摊回家,到家时,秦方竟没有守在院门口等着他们。   秦劲有些奇怪,上午时这小子一副被迷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样子,他还以为秦方会迫不及待的托他去打探李家姑娘的情况。   实在是奇怪,午饭后,他特意去隔壁老院寻秦方。   秋收活儿重,周立的教学停止,孩子们午饭后都下地了,如今大人们留在家中做淀粉,收红薯、玉米的活儿只能落在孩子身上。   好在这活儿简单,收红薯时,先用耕牛牵着犁顺着当初栽种时留的垄犁一遍,将土地犁松软了,不需要动用小锄头,直接就能将红薯连根拔起。   拔起之后,连红薯带藤全装上板车拉回家。   红薯入库,红薯藤留着喂猪或烧火,今年秦兵家喂了两头猪,去年过年时的杀猪菜太美味了,今年必须也要安排上。   因此秦劲进院子时,秦老头已经带着秦圆、思哥儿下地了,王秀芹在喂猪,秦兵宋来娣则是在后院忙活。   秦方拎着两桶水,正要去后院。   为防止被人窥探,连清洗红薯这个步骤也是在后院做的。   他将人叫住:“小方,今个儿上午的相看,你什么意见?”   秦方不想他问的是这事儿,先是一愣,随后挠头,有些害羞:“四叔,麻烦你多打探打探,最重要的是性子,容貌是次要的。而且,家里还有生意。”   这生意又不是他一家的,是他秦家所有人的。   所以,决不能娶回来一个搅家精。   秦劲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定力不俗,竟没有被美色糊住脑袋。   “你小子没糊涂,甚好。你且先等着,我保证给你打探清楚。”秦劲一脸满意道。   一旁的王秀芹见状,好奇道:“那李家姑娘到底长什么模样?”   秦兵没见着人,秦方只说长得好,所以她下意识以为李家姑娘的容貌只比普通人好。   可没想到秦劲特意来问,她好奇心顿时被勾起来了。   “嗯……还是让小方说吧。”他一个大男人,真不好评判人家小姑娘的相貌。   秦劲溜了,王秀芹就叫住秦方,非得让他说个明白。   秦方回忆起脑中的那张脸,红着脸道:“圆脸,挺白。”   王秀芹:“……”   这不跟没说一样吗?   再想多问问,秦方已经拎上水桶跑了。   盯着他的背影,王秀芹有些感慨,明明夏天时还经常带着秦圆去看秦书礼的热闹,结果只是让他插手家中生意,就一下子长大了。   秦劲回了家,只见叶妙站在灶房门口,手里抓着一个红通通的石榴,见他过来,就晃了晃手中的石榴:“劲哥,吃石榴了。”   自打家中有了果树,他饭后就有了水果。   可惜果树太少,他手上这个石榴,已经是家中最后一个了。   不是软籽石榴,石榴籽有些硬,汁水少,秦劲嫌麻烦,吃的次数不多。   现在家中只剩下一个,他意思性的吃了几粒,而后就一股脑推给了叶妙。   叶妙不舍得一口气吃完,只吃了四分之一就跑去洗了手,而后拉着秦劲上炕补觉。   初冬,不算太冷,家里尚未烧炕,他钻进被窝,见秦劲对着他伸出了双臂,就扑到秦劲怀里和秦劲接吻。   他嘴巴甜滋滋的,秦劲不由将人抱紧,加深这个吻。   一直吻得他气喘吁吁了,这才放开他的唇。   他瓜子脸上挂着薄红,唇微微张着,漂亮的眸子也有些迷离。   这副模样,看得秦劲不由又亲了下去,唇咬着唇,舌勾着舌,两人吻得情动,最后,秦劲先放开了他,将他按进怀里,免得真擦枪走火。   叶妙小脸闷在秦劲心口,一动不动,等秦劲身子没反应了,这才往上拱了拱,脑袋钻出被窝,枕在了秦劲的手臂上。   咳,今日安哥儿说,他与谷捕头闹得太凶,房事要节制。   他与他劲哥做得次数也不少,为防止真亏了身子,他得自控一下,不能跟从前那般瞎撩。   在秦劲手臂上枕好,一抬眼,见秦劲正温柔的瞧着他,他不由也笑,身子又往秦劲怀里挤了挤,而后才闭上眸子。   感受到有唇落在他额头上,他悄悄勾起嘴角,心里顿时比刚才吻得热烈时还甜。   他劲哥真的好稀罕他哦。   嘿嘿。   等他睡醒了,先不做淀粉,他宰只鸡炖上,好给他劲哥补补。   这一次,他要把鸡腿让给他劲哥!   不过,真的睡醒了,叶妙没舍得宰自家的小母鸡,这些小母鸡每日都给他下两到三个蛋,基本供得上小蛋卷所需。   都是大功臣,他怎么舍得下手。   想了想,他去了沈玉成家,沈玉成家有只大公鸡,每日打鸣太过勤快,以至于有些吵,沈玉成之前抱怨过,想要宰了,但一直没宰,不知能不能卖给他。   沈玉成听了他的来意,二话不说,立马将那只大公鸡给抓了。   不年不节的,沈玉成可舍不得吃掉一只重达八九斤的大公鸡,但现在叶妙拎着钱来买,他绝对愿意卖。   他的确嫌这只公鸡太吵!   叶妙拎着大公鸡回家,烧水拔毛,很快就炖了下去。   他特意将两个大鸡腿留了出来,没有切成块,等锅里的鸡肉炖的差不多了,他就掀开锅盖,开始往锅里加豆腐、白菜。   傍晚,等周立父子三人回家,鸡块彻底炖好,满院子飘香。   周康宁一进入院中就嗅到了浓郁的肉香味,他吸吸鼻子,小跑着洗了手,而后进了大灶房。   见大铁锅里的确是鸡块炖菜,他忙帮着盛饭。   叶妙已经将两个大鸡腿夹入小陶盆中,见状就把盛饭的活计交给他,自己则是端着小陶盆放到了饭桌上。   秦劲方才拿着窝窝头喂大壮小壮去了,一进灶房,就被叶妙按在了板凳上,瞧着面前陶盆里的两个大鸡腿,他有些哭笑不得:“还真给我啊?”   “当然了,你是一家之主,就得补身子。”叶妙道。   赵丰也在一旁劝:“小劲,妙哥儿说得对,你是得补补。”   秦劲闻言,夹出一个大鸡腿放进赵丰碗里:“阿爹,你也吃。我和妙哥儿吃一个就够了。”   这鸡腿大,一个就有半斤重。   赵丰想要夹回去:“我吃什么鸡腿,一把年纪了,每日的活儿也轻松,你们吃。”   可谁知他话音刚落,秦劲就又道:“阿爹,那就当你这辈子辛苦了,理应吃个鸡腿补补。”   此言一出,赵丰不由愣住。   很快,他垂下眸子,好遮掩微红的眼眶:“你这孩子……”   他笨嘴拙舌,不知该说些什么,又不想让秦劲、叶妙瞧出他红了眼,视线一转,见周康宁将盛好的菜碗一一端到饭桌上,就笑着道:“宁哥儿也不容易,来,咱们俩合吃这个鸡腿。”   周康宁忙摇头:“不、不不不,有!我、有!”   锅里那么多肉呢!   他一个长工吃什么鸡腿。   但谁知赵丰拿着筷子,将大鸡腿上的肉剔下来一半,而后夹到他的碗中:“这是鸡腿肉,不一样的。”   恰好这时周立、周延年进了灶房,他就看向周立,想向自己亲爹求助。   周立看了眼赵丰的动作,再看有些无措的周康宁,他想了想,就道:“宁哥儿,谢谢赵叔。”   赵丰都夹到宁哥儿碗里了,推来推去也不好看,秦家都是好人,以后他们父子三人再勤快些就是了。   得了周立的准许,周康宁就结结巴巴的向赵丰道谢,还谢了秦劲和叶妙,等真的将炖得软烂的鸡腿吃到嘴巴里,他不由眯起眼睛,好吃!   一点儿都不柴,很嫩!   有些不舍的将鸡腿肉咽下去,他心中对秦家的感激更甚,这是什么神仙东家,他要在秦家当一辈子长工!   周立将周康宁美滋滋的模样收入眼中,他心里也很是高兴。   他亏欠两个孩子太多,如今兄弟俩在秦家过上宁静日子,他心中的愧疚,总算能安静一些。   吃完一个玉米饼子,他起身想要再去拿一个。   秦家的饭桌小,放了多个菜碗后就放不下馍筐了,盛着饼子的馍筐放在灶台上。   这时,一只有些粗糙的手从馍筐里拿了个饼子,而后朝他递了过来。   他一愣,看清楚了那只手的主人,是赵丰。   赵丰也有些愣。   他以为是周延年起身要拿饼子,所以就扭身拿了个饼子递过去,他离灶台近,也就是扭身、伸手的功夫。   而周延年正是长个子的时候,来了秦家后,油水跟得上,个头蹭蹭蹭的涨,身上的肉也多了,再加上他穿的衣服和周立一个样式一个颜色,都是褐色短打,于是他就看走眼了。   一时间,他手臂僵在半空里,递也不是,放回去也不是。   周立维持着起身、身子微微弓着的动作,坐也不是,接也不是。   叶妙无意抬头,刚好瞧见这一幕,他眼珠子转转,抬起胳膊碰了碰身边的秦劲。   秦劲一抬头,正好看到周立要坐回板凳上去,他就笑着接过赵丰手里的饼子,递给周立道:“周哥,给。”   周立接过饼子,有些不自在,他低下头,用猛吃来掩饰刚才的尴尬。   秦劲两三口将手中的饼子吃完,朝着赵丰伸出了手:“阿爹,给我拿个饼子。”   赵丰此刻比周立更尴尬,可也不好直接解释他误以为是周延年要拿饼子,听得秦劲此话,他干脆扭身端起馍筐,给除了周立外的每个人都递了个饼子。   叶妙啃着手中的玉米饼子,但心思却是已经飞了。   他劲哥说的对,他阿爹这辈子辛苦了,没出嫁前在赵家当牛马,去了叶家,也没过两年好日子,继续当牛马。   如今日子终于好起来了,可又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一心都在他身上。   这怎么成。   他阿爹那么好,不该过这样灰扑扑的人生。 第74章 没有再婚的需求   油灯如豆,撑起一片昏黄的光,将炕头的黑暗驱散。   叶妙盘腿坐在炕边边上,正仔细的给双手涂抹桂花羊油膏,天冷了,气候干燥,必须得用上此物了。   房门“吱”的一声被推开,秦劲走了进来。   他举起手,朝秦劲晃了晃:“劲哥,来闻闻香不香。”   秦劲将插销插好,几步来到炕前,凑到他掌心前嗅了嗅,而后笑着亲了他掌心一下:“香。”   这下子他也笑了,忙拍拍身边的位置:“劲哥,快上来,我与你商量个事儿!”   “可是要讲阿爹与周哥?”秦劲一边脱去外袍一边问。   “哎呀,咱们可真是心有灵犀,就是这事!”叶妙忙点头。   秦劲将袍子挂在衣桁上,而后上炕,朝着他伸出了双手。   他就拿起盛着桂花羊油膏的小铁盒,从里面剜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团,而后抓着秦劲的大手涂抹起来:“劲哥,那我明日探探阿爹的口风?”   “好。明个儿一早,我去找咱爹,让他探探周哥的口风。”秦劲道。   现在周家父子三人一直在帮老院干活,明日的活计不是收红薯了,现在家里的红薯堆成山,在这些红薯没变成淀粉前,未收的就暂时留在田地里。   明个儿去砍玉米杆,之前只将玉米掰了回来,玉米杆还在地里杵着呢。   叶妙给秦劲抹完手,扯过棉花枕头塞到两人身后,而后他们靠墙而坐,他又扯过被褥将两人盖上。   刚抹完羊油,双手不要乱摸,不然羊油就要被蹭掉了。   好贵的。   一小盒就二十多文,比猪油贵多了。   他抓着秦劲的大手,整个人都依偎在秦劲怀中:“我越想越觉得合适。周哥稳重,阿爹性子也好。”   秦劲嗯了一声,若是换个人,他必定细细思量,毕竟这等于是再给他找个活爹。   但对方是周立,那他不用思量,直接点头就行了。   叶妙忽儿叹气:“我一开始学针线时,叶夫人觉得我学不出什么名堂,就时常吩咐我干活,阿爹为了让我能专心学针线,就将家中所有活计都揽了下来。”   “要不是叶夫人嫌他出自乡下,不会做精致的菜肴,不然灶房的活儿也是他的。”   “大冬天的,那么冷的水,他洗全家的冬衣,我要帮他,他却不准我沾一滴凉水。”   说着说着,他声音低了下去,鼻子酸酸的:“阿爹这辈子真的吃了很多苦,他庇佑我,却无人庇佑他。”   “无人庇佑他。也无人疼他。”   他哽咽了起来,眼眶里直直的掉泪花。   秦劲听得心疼,低头瞧他,见他眸子里盈满了水珠,急道:“苦难都过去了,你放心,我一定给他寻个能让他依赖的良人。”   “周哥若不同意,咱们就再找,托郭员外和谷捕头找。”   听得这话,叶妙吸吸鼻子,重重的嗯了一声。   “一定要找一个靠得住的,真心疼阿爹的。”   “这是自然。”秦劲点头,又道:“别哭,哭得我心疼。”   叶妙瘪瘪嘴,他也不想哭,但他忍不住。   他伸出手抱住秦劲的腰,脸也埋在秦劲怀里。   “劲哥,谢谢你。”   “小傻子,你和我说什么谢?”秦劲无奈,抬手捏了捏他脸颊:“不许说这个字。”   或许是他的语气有一丝严厉,叶妙下意识就反驳:“我要说!”   小夫郎甚至还放开他的腰,坐直了身子:“当时咱们成亲,阿爹将我们父子攒的铜板都给了我,他身上只留下十几文钱,也没什么粮食,当时我就想着,以后我做了饭,我就悄悄给他端一碗,我决不能饿着他。”   “但我不会白给阿爹端饭,我会多绣几块帕子,多挣铜板!”   “可谁知没几日,你就说要让阿爹来家里做工。你不知道我心里的小算盘,所以你也不明白我当时为什么红了眼。”   “我真的特别感谢你。”   这点小九九,从前他不好意思说,可此刻他已能坦然讲出。   “……还有这事?”秦劲不由捧着他的脸:“好妙妙,真的辛苦了,你和阿爹都辛苦了。”   嫁人了还得盘算着让自己阿爹也吃饱饭,当时才十七岁,无依无靠,真真是时时烈火焚身,每一秒都在煎熬。   可他当时不喜欢小夫郎,只是站在路人角度理解他的处境,这份理解轻飘飘的,轻得风一吹就能散掉。   他直到此时,才与当时的小夫郎有了同样的心境。   这一份感同身受,来的太迟了。   回想起婚前的犹犹豫豫,他只想抽自己几巴掌。   心疼坏了,他忍不住去吻叶妙的脸:“妙妙,是我对不住你,我该一开始就答应成亲,一开始就将你和阿爹都安置好的。”   叶妙听得此话,眨了眨眸子:“那你当时为什么不愿意娶我?”   回想起刚认识那会儿,他劲哥看他的眼神一直清清白白,他忍不住问:“是觉得我长得不好看?还是其实你喜欢的是姑娘?”   秦劲:“……”   他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回答。   叶妙往后扬了扬脑袋,与他的脸拉开了一段距离,好打量他的神色:“劲哥?”   他吸了口气,笑得勉强:“不带翻旧账的。”   “我没有翻旧账。”叶妙美眸大睁:“我就是好奇。我长得这么好看,你竟然一点邪念都没有!”   太奇怪了。   他这么自恋,换平日里秦劲早就逗他了,可这会儿与他红通通的眸子对上,秦劲只想挠头。   穿越一事不能讲,于是他半真半假道:“嗯……成亲毕竟是一辈子的事,我又是个负责任的性子,我若将你娶了,就做不出抛弃的事。我当时担心婚后咱们合不来,会互相折磨,所以就犹犹豫豫的。”   这话着实合理,和秦劲成亲一年多,叶妙知道这话不是假的。   但他还是想问:“那当时你到底觉不觉得我好看?”   “好看,特别好看。”秦劲毫不犹豫的答。   他答的快,还坚定,这下子叶妙满意了。   疑惑也尽消了。   他笑了起来:“那亲亲我。”   声音不再哽咽,精致的脸上也浮现出几丝得意。   秦劲最爱他这幅模样,他话音落,就吻住了他。   两人亲着亲着,很快倒在了炕上,秦劲扯过被子,将两人盖住,他不再克制,去扒小夫郎的衣服,小夫郎双手也麻利,很快就将他衣服也解了。   被窝里其实有些凉,棉布被褥也不柔软,叶妙使劲往秦劲怀里挤,手脚都挂在秦劲身上,想寻热气。   秦劲就就开始揉他,全身上下都揉一遍,这下子他浑身都热乎了,人也彻底恢复了平日里的活泼,眸子亮晶晶的,手也不老实,一会儿在秦劲身上乱摸,一会儿又抓着秦劲的大手来摸他。   毫无羞涩与矜持。   成亲日久,又经了夏日大白天赤身裸体的亲密,在炕上时,他比秦劲都放得开,怎么舒服就怎么来。   秦劲侧躺着,一手揽他的肩与他接吻,一手在下边伺候他。   这样的小夫郎,是自己一点点教出来的,秦劲自然爱极了。   □□愉,翌日醒来,叶妙身心皆舒畅。   跳下炕时,也不顾没刷牙,非得让秦劲亲亲他,亲完了才打开房门。   简单洗漱一下,他开始做小蛋卷。   秦劲、赵丰去张齐家拎豆腐脑。   回来后,秦劲做千张,赵丰则开始炸锅巴。   千张铺好之后,需要拿石头压一会儿,秦劲就趁此空闲,去隔壁老院找秦老头。   大灶房只剩下自己和赵丰,叶妙就道:“阿爹,自打我和劲哥成亲,陪你的时间就少了,你平日一个人,冷清不?”   这话问得莫名,赵丰有些奇怪:“大家住一起,不冷清。”   “……那你想不想再寻个老伴儿?”叶妙索性直接问了。   赵丰哑然,连擀锅巴面皮的动作都停了一下,但又很快道:“寻什么老伴,我一大把年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   “才没有!你才三十六岁,最起码还能再活五十年呢。”叶妙忙反驳。   而周立今年三十三岁。   哥儿大三,抱金砖,看,连年龄都这么般配。   赵丰听得笑:“能再活三十年就成了。”   “那这三十年,你不能只孤身一人吧?”   “等你和女婿有孩子了,我要给你带孩子,哪里孤身一人了?”   “……”   叶妙正好将面糊舀进铁板平底锅中,他用刷子将面糊铺平,盖上盖子,坐下拨弄了一下炉子里的柴火,而后看向自己阿爹。   赵丰已经将面皮擀好,正拿着刀将面皮切成小块。   只看背影,他阿爹一不佝偻,二头发没白,干活的动作也麻利,用他劲哥的话说,他阿爹正值壮年!   可他阿爹脑子里一心只为他打算,现在没孩子,就盼孩子,等有了孩子,就要给他带孩子……   不该这样!   “阿爹,你也得想想你自己嘛,你就不想寻个相公,然后跟我和劲哥这般,日日恩恩爱爱?”   这话听得赵丰想笑:“不害臊,大白天的说这些。”   “我实话实说嘛。”   “那我告诉你,我不想。”赵丰摇头。   他干活麻利,就这几句话的功夫,已经将一大张面皮全切成了小小的方块,他拿起一个小叉子,开始往这些小方块上戳孔。   “我不想再伺候男人了,若我真的再嫁,我还得给对方洗衣服,伺候他吃喝。我何必呢我?我宁愿照顾你。”   “再者,你真的愿意我再给你找个爹?万一对方性子不好,对你和女婿唠唠叨叨,那多烦?”   “……我和劲哥肯定会给你寻个良人的!到时候有人帮你分担活计,夜间也有人给你暖炕,多好。”   “你这孩子,越发不知羞了。不过我这个年纪,哪里还有什么良人。”赵丰摇摇头,放下叉子,几步来到大灶前,准备生火炸锅巴。   叶妙望着他,恨不能直接挑明:   你觉得周哥如何?   可万一此事不成,大家日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那多尴尬。   叶妙没有再劝,但心里却是愁坏了。   他阿爹看透了成亲的本质,不愿再伺候男人,怎么办?   另一边,秦老头吃了早饭,牵出秦劲的那头耕牛,套上板车,然后带着周立、周延年父子俩下地去砍玉米杆。   这活儿不适合年纪小的做,因此今日只他们仨下地,秦圆秦锦几个包括周康宁都上山捡柴。   入冬了,柴火可不能缺,要尽可能的多捡一些。   来到玉米地里,三人各拿着一个镰刀从牛车上下来,这块玉米地颇大,有三亩多,又长又窄,于是周延年去了另一头,三人从两个方向同时开工。   周延年砍的最快,他年轻,最近油水也跟得上,因此体力最好。   周立虽比他慢,但和秦老头相比,那却快多了,周立就不时帮秦老头一把。   日上三竿,秦老头抬手揉揉酸痛的腰,然后看向前方。   玉米杆子完全遮住了他的视线,看不到周延年在哪里,只能听到不远处传来镰刀砍上玉米杆的响动。   他收回视线,看向身后正朝着他走来的周立。   周立去牛车上拿草绳了,他要用草绳将玉米杆捆起来,而后扛到牛车上。   见周立开始捆玉米杆,秦老头走过去帮忙,口里问:“周夫子,你干活麻利,人也年轻,大好年纪,准不准备再娶?”   他不善言辞,秦劲让他探周立的口风,他便直接问。   周立闻言一愣,这话着实突然,不过,他很快摇头:“秦叔,你就别打趣我了,我现在连个家都没有,哪个好人家的寡妇、寡夫郎愿意嫁给我?”   “你是夫子,还有工钱,只要你肯找,定然有人愿意嫁的。”秦老头道。   周立笑着道:“算了,就我这个情况,我就不拖累好人了。我现在只想给延年取亲,给宁哥儿置备一份嫁妆。”   他娶什么亲啊。   他只盼着能将两个孩子的终身大事给安置妥当。   特别是宁哥儿,小哥儿若年纪大了,那就真不好挑夫婿了,他琢磨着明年就给宁哥儿寻人家。   他手里有二十两银子,再攒上一年,他拿出三十两给宁哥儿置办嫁妆,实在不行,就四十两。   总能给宁哥儿挑一个好人家。   这么想着,他干脆拜托秦老头,让秦老头帮忙留意,看有没有合适的媒茬。   秦老头听完他的想法,有些吃惊:“你不为延年打算一下吗?”   “延年是小子,晚几年娶亲也没什么,实在不行,还能给人当上门女婿。他除了说话不利索,没旁的毛病,我不担心他。小子怎么着都比小哥儿好混,我先将宁哥儿安置好再说。”   周立解释。   这话听得秦老头无言。   也不能说周夫子偏心周康宁,宁哥儿做的那些事儿,一般人家真不敢娶。   虽说五里沟这边的人不知宁哥儿的过往,可真到谈婚论嫁那一步,对方定然是要去郭家庄打探的,就如同他家打探李家姑娘。   宁哥儿的亲事的确比延年那小子困难,唉,但凡有其他选择,周夫子又何至于让自己唯一的儿子去给人当上门女婿呢。   现在周夫子一心都扑到两个孩子身上,而两个孩子也大了,不需要有一个“继阿爹”来照顾他们,因此,他真不知该如何劝了。   午饭后,秦劲来寻他,他便把周立的原话告诉给秦劲。   秦劲听得也无言。   好家伙。   赵丰一心扑在叶妙身上。   周立一心扑在周延年周康宁身上。   两人对再婚一事都没有想法,从这个角度来说,又怎能不算绝配呢。   不过,这个念头他只是想想罢了。   说到底,两人都是一个人惯了,不需要也不愿意再同另一人绑一起,他们根本没有再婚这个需求。   唉,他和叶妙是剃头担子一头热。   回了家,进了卧房,将周立的话告诉给叶妙,叶妙眉心顿时拧在一起。   但他不肯放弃:“阿爹没有这个需求,是他没感受过男人的好。他从前遇到的都是渣子。”   “……可两个人都没有这个意愿,咱们也不能硬凑。”秦劲道。   一个是鳏夫。   一个是寡夫郎。   两人平日里很是避嫌,他若是强行创造机会,且不说被外人瞧见了会不会影响赵丰的名声,只说这两人又该如何相处?   住在一个屋檐下,他不好将事情搞得尴尬啊。   “我以后多给阿爹讲讲良人的好。长夜漫漫的,有个人陪着说话,总比一个人好。”叶妙双手握拳,一脸坚定。   “……你先等等。”秦劲忙在炕边坐下,抱住他肩膀让他冷静:“你觉得周哥和阿爹性子合得来吗?”   “如若合不来,那咱们就是瞎撮合,好心办坏事。”   “合得来吧……两人一个比一个节俭,阿爹做的饭,他吃得也不少,也都将自己孩子看得很重。”叶妙道。   他也算过来人了。   成了亲的两人,日常在花钱、饭食、自己最看重的东西上没有分歧,那就不至于有太大矛盾。   关键是,周立性子温和!   只这一点,就比世间很多男人强。   就算真的成亲了,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凶他阿爹。   反正他觉得周立和他阿爹挺合适的。   而且,此事的关键,应该在他阿爹身上。   主要是吧,周立好歹还在为宁哥儿、延年的亲事犯愁,若真的有人愿意助周立一臂之力,那周立应该不会太抗拒。   周立的人生目标尚未完成。   可他阿爹的完成了。   他阿爹就等着给他带孩子了。   愁。   他叹了一声,抱住了秦劲,怎么办?   秦劲也没有好办法,只能叮嘱他平日里多观察两人,而且,如他所说的,多给赵丰洗脑。   三十六岁的人,人生只走了一半。   他支持赵丰再婚。   赵丰和周立不知秦劲叶妙的打算,两人的日子没有任何变化,一个忙着下地,一个忙着分担家务,日子匆匆的,转眼地里的红薯和秋玉米都收了回来。   秋收结束,该交赋税了。   今年雪落得早,第一场小雪落下时,正是农人忙着交赋税的时候。   县城衙役人手不够,交赋税时,大多数村子都是由村人自己将粮食装车,然后送往县城。   大冷天的,顶风冒雪交赋税,不仅冻在农人身上,也冷在农人心里。   真不想交哇。   好在五里沟离县衙近,而且秦家有牛车,所以这活儿不算遭罪。   但是,小雪飘了两日,这种天气,出门摆摊吧,遭罪,而且大集上的人少。   不出门摆摊吧,又觉得亏,大集人再少,也少不过秋收之时,毕竟是在城门口。   秦劲最终决定出门摆摊。   能赚一点儿是一点儿,他家底太薄了。   他戴着雷锋帽,裹着叶妙给他新做的军大衣款式的棉衣,确认寒风吹不透,这才出门。   到了城门口,大集上的人果真不多。   等吴雷、牛掌柜、方老板将各自的货取走,周立、秦兵就回了家,留秦劲一人守着摊子。   秦劲倒也不冷,他卖力吆喝,只想早些卖完早些收摊。   刚送走一波食客,就见不远处来了个车队,这是交赋税的队伍,板车中夹杂着三个牛车,每辆车上都装满了粮食。   更远处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秦劲就望了过去。   只见两匹快马飞奔而来,起初有雪阻挡视线,瞧不太清,等离得近了,他这才看清楚,来人竟是谷栋和一个他不认识的衙役。   两个人越过运粮的车队,到了大集上,就放慢了速度。   等来到秦劲的摊子前,谷栋交代了一声,另一衙役就直接回城,谷栋却是跳下马来。   马背上有一个大麻袋,鼓鼓囊囊的,瞧不出里面是什么。   谷栋见秦劲打量大麻袋,就解释了一句:“这是收的丁钱。”   秦劲恍然。   丁税算是人头税,因为大晋的女子、小哥儿也能分得田地,所以大晋的丁税算是人头税。   “这种天气还得下乡,着实辛苦。”秦劲道。   “职责所在。”谷栋摆摆手,左右打量了一下,而后示意秦劲借一步说话。   上次安哥儿托他打探李家姑娘的为人,正好,借着此次征收丁钱,他亲自去了趟李家村。   李家姑娘因为长的过于漂亮,李铁夫妇宝贝得紧,平日里甚少让她出门。   李家人虽疼她,但她的性子并不骄纵,谷栋没打探到她有什么不好的事迹。   平日里也做饭洗衣,各种家务活都能干。   这些话与何虎的话完全对得上,秦劲就放了心,谢过谷栋,然后催谷栋回县衙。   谷栋这个点回城,昨晚定然留宿乡下,认真说来,比他辛苦,至少他不出差。   待谷栋走了,他小推车上的东西也卖完,他就将小推车送到刘老板那里,他自个儿进城去了何家。   既然李家姑娘人不错,那他得探探何虎的口风了。 第75章 叶妙新事业   到了何家,何家人正忙活着做家具。   有人家要嫁闺女,因此来何家打陪嫁的家伙什。   小推车的热潮已经过去,买得起、舍得买的人家都有了,何家的生意回归正常。   见秦劲来了,何虎忙招呼他进屋,又端来热茶。   何家有煤炭,铁炉子配上煤炭,一整日都有热茶。   秦劲端起茶碗抿了两口,等胃里暖了,就询问起正事。   何虎笑问:“你家小方是何态度呢?”   “那小子自然是极满意的。”秦劲见他笑,心中就有了底。   果不其然,得了他这话,何虎就道:“我那侄女也是满意的。”   他李家侄女名为李娇,因着自小容貌出众,乖巧懂事,所以一家子都疼到骨子里,从她十三岁起就暗暗为她相看人家。   李家想给她挑个家境、容貌、身高、性子皆好的,家中公婆妯娌也都和善的。   这种男子,万中无一,于是他这侄女就从十三拖到了十七。   去年秦家生意做起来了,李铁就看上了秦方,可他这侄女嫌秦方年龄小,不情愿,李铁就一边继续找一边劝,转眼就从年初拖到了现在。   没寻着更合适的,他侄女只得答应相看。   这一见面,他那侄女倒不嫌秦方年纪小了,因为秦方个子高,瞧着不像是十四的,跟成年的十七八岁的男子差不多。   而且,秦方定然还会再长个,秦家男人都高,现在日子也比从前富裕,秦方的最终个头定然不低。   他那侄女细细思量了几日,点了头。于是昨个儿李铁来了他家,想打探秦家的态度。   他寻思着这两日抽个空,去秦家一趟,没想到秦劲今日就来了。   双方都满意,秦劲回家向秦兵提起此事,秦兵说好。秦方虽笑得龇牙咧嘴,但好歹没跟第一次那般嘴巴恨不能咧到耳后根去。   秦方年纪小,但李家姑娘着实不小了,等过了年,李家姑娘在明面上可就算是十八了。   两家商议了一番,先给两人定亲,明年夏再成婚。   秦家的凉粉生意时日尚短,家底不丰,李铁夫妇也不是要卖女儿,只希望女儿能有个好归宿,因此,双方约定聘银十两,另再置办十两的聘礼。   秦家对女方嫁妆并无要求,李家看着置办就是。   这一笔银子花出去后,秦方瞧着比前些日子更为稳重,干活也更加卖力。   一下子支出去二十两银子,这是家中大半年的收入,真到了成亲时,还得再准备一些零碎的物件,当时秦劲与叶妙成亲,叶妙没要聘礼,但即便如此,秦家也花费了七两银子。   当时席面简单,等明年秦方成婚,规格自然要高一些。   按照秦兵的话说,要宰一头猪。   虽说家中养了猪,可如果换算成银子,一头大肥猪也值个一两多。   再加上其他零零碎碎的花费,成一次亲,总花费要达到三十两了。   好大一笔银子!   秦方算完这笔账,小心肝直颤,娶亲真不容易啊……   他下面还有秦圆和思哥儿,秦圆只比他小两岁,等他成了亲,秦圆的亲事也该提上议程了。   这么一来,往后这几年,家中是存不下什么银子了。   好在家中还有一门生意,秦方庆幸不已,也卖力不已,大冬天的洗红薯,一双手要一直泡在凉水中,但秦方一点儿都不觉得苦,这算什么,最苦最累的推磨由耕牛代替,洗红薯已经算轻省的活儿了。   而且,每天还能抹羊油膏,根本不怕手生冻疮。   这小子一夜长大,秦劲不禁又在心中反省,论吃苦,他还真比不得秦方这孩子。   也就是冬天出个摊,但他觉得他真辛苦,苦死了,天天顶风冒雪的,受了累,那肯定要变着法子犒赏自己,于是辛苦挣来的银子立马炫到嘴巴里。   不过,人生在世,不就是为了吃吃喝喝。   至少对此时的他而言,不考科举,也无法来一趟说走就走的旅行,除了吃喝,他还能做什么呢?   这般想着,见鲁屠户今日来大集上摆摊卖猪肉,他就跑过去割了五斤上好的五花肉。   鲁屠户日常主要是接一些劁猪、杀猪的活计,偶尔也会买头猪杀了卖肉,村子里消化不了一头猪,他便会去大集上摆摊售卖。   秦劲将五花肉拎回摊子上,继续吆喝,收摊时,见鲁屠户摊子上还有一些没多少肉的大骨头,六文钱一斤,于是他花钱将十斤大骨头全买了下来。   只吃五花肉,有些腻,肥肉太多了。   需得吃些酱骨头调和一下。   推着小推车回了家,他将五斤五花肉和十斤大骨头拎进灶房。   下午炖肉!   中午吃的是炖菜,天冷了,炖菜热乎,先将豆腐煎得焦黄,而后添热水,下猪油渣、白菜、干豆角、千张,当然,少不了干辣椒。   连汤带菜,麻麻辣辣,就着饼子吃下去,身上的寒气全消。   吃了午饭,叶妙没有午睡,今日是晴天,光线好,他便坐在院子里做棉衣。   秦劲的军大衣棉袄看得他眼热,他打算给自己也做一个,等做好了,就跟着他劲哥出摊。   冬小麦已经种上,田地里彻底没活了,周立又恢复了教学,待下了课,周立、周延年就会领着秦家的孩子上山砍柴。   周康宁留在家中,和赵丰一起做些给玉米脱粒、磨面、做饭之类的活计。   也就是说,除了做小蛋卷、洗他与秦劲的衣服,叶妙彻底没事儿干了。   白日那么长,他可不愿在家里绣帕子或者是认字,他要和他劲哥一道去摆摊!   他不是干巴巴的陪着他劲哥摆摊,他也有东西要卖,他要卖发绳发带!   上次他劲哥给他定制了几个插梳,他往插梳上绑了几根绸布,插梳插在发髻上时,带子垂落,若是有风吹来,带子随风而动,看得他劲哥一个劲的夸他是小仙男。   咳,他当然不是什么小仙男,但他劲哥夸他,这说明他会打扮,手巧。   只靠着凌晨到天亮这段时间所做的吃食,即便将他以及他阿爹累死,那每日所挣的银钱也是有限的,于是,他就琢磨着再卖些旁的。   主要是去年冬大雪封路,生意不如预期,一个月的月收只有六七两银子。   当然,今年有小蛋卷,即便天气不好影响出摊,但只要每日能将货送到牛掌柜那里,那么保底就有不少银钱。   现在牛掌柜每日从他家购买三百根小蛋卷,五十到六十斤双味锅巴。   三百根小蛋卷,一文一根,利润差不多有一半,这就是一百五十文了。   双味锅巴中的咸味锅巴,卖给牛掌柜的价格较为低廉,一斤只能挣三文五厘。   甜味锅巴一斤能挣五文。   双味锅巴就按照最低的份额,一日五十斤来算,两味各二十五斤,那么加一起,一日的利润便是二百一十二文五厘。   再加上小蛋卷的一百五十文,那就是三百六十二文五厘。   一日三百六十二文五厘,一个月便是十两八钱。   也就是说,只要能将货送到牛掌柜手里,那么一个月保底就有十两八钱。   他劲哥摆摊时再卖些小蛋卷、千张、豆腐乳,小蛋卷哪怕只卖出一百根,那就能挣五十文。   千张特别稳,一日七十多斤,收入差不多有一百三十文。   豆腐乳不定,但因有了老主顾和一点点名气,所以每日平均下来,挣个十多文是没问题的。   还有凉粉的收入,现在秦家一日只做二百斤凉粉,秦劲占一成,算下来大概能得二十八文。   因此,他劲哥出摊的话,一日可挣二百二十多文。   一个月就是六两多。   也就是说,他家现在一个月保底就有十七两的收入。   搁乡下,这真是好大一笔银子。   但他们欠着安哥儿的地银还没有还上,一共三十两,安哥儿的三亩田地都是中等田,一亩就得十两。   周家父子的工钱,一个月就得一两七钱。   虽说现在不是农忙期,可周立干的是夫子的活儿,工钱定然不能低。   其实,入冬之后,周立就提出春耕之前,不必再给周延年和周康宁兄弟俩发工钱,每日管吃就成了。   可这兄弟俩也没闲着,地里没活了,一个跑去捡柴,今年冬他家可不缺干柴了。一个负责干家中各种活计,别说是他了,连他阿爹都轻省不少。   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买个丫鬟小厮,那也得给人家发月例银子,这兄弟俩又不是白吃白喝,因此,这工钱该发还是要发。   除了工钱,余下的最大支出就是吃喝。   瞧瞧,他劲哥今日又花了近百文买肉,就这个吃法,一个月就要耗去二三两!   所以,叶妙是真的闲不住,能挣几个是几个。   而且,他要是只陪着他劲哥摆摊,他劲哥会觉得太辛苦,不许他去。   他必须得寻个正经活计做。   军大衣做了一半,秦劲午睡醒了,周立的教学也停止了,除了秦锦,余下的孩子散去。叶妙就放下针线,转而去催赵丰炖大骨头、做五花肉。   催完了,他继续做军大衣。   秦劲则是抱着书籍“认字”。   脱盲,得循序渐进,日日演戏。   叶妙忙活了三日,终于将他自个儿的军大衣做了出来,长至膝盖,袖子也遮住半个手,穿上去之后,因着里面还穿着一个小棉袄,所以整个身子都圆滚滚的,跟小企鹅一般。   秦劲越看越觉得可爱,等他将雷锋帽也戴上,那就更可爱了,年代感扑面而来。   偏偏露出来的小脸又白又精致,秦劲忍不住捧住他的脸亲了又亲,真真稀罕坏了。   叶妙心里又得意又美,嘿嘿,他随便换换装,他劲哥就超喜欢哦。   军大衣做好的第二日,叶妙就跟着秦劲去摆摊了。   他将缝好的发带装在背篓里,到了大集上,他将发带展开,挨个挂在背篓上,担心绸布的发带卖不出去,他所用的原料是麻布和棉布。   有的编成了绳子。   有的则是两指宽,上面绣了竹子等植物。   还有的则是发绳与发带结合,中间是发带,两端是发绳,发绳末尾还缀着两个木圆珠。   这些发带、发绳一共三十条,颜色和款式都偏中性,甭管是女子还是小哥儿,皆可带。   他绣这些物件时,秦劲做了指点,因此花样与时下的发绳、发带不一样,一摆出来,就吸引了不少视线。   爱美之人人皆有之,问价者众多。   发绳三文钱一根。   发带四文钱。   两者相结合缀原木珠子的则是六文一条。   木珠子是从何家买的,不是他自己做的。   这个价格不算便宜,活鸡也才六七文一斤呢。   但谁让这些发带、发绳样式出众呢,而且,叶妙还指点他们如何戴,比如说发带,可以绑在辫子上,绑成蝴蝶样式。   那么大的一个蝴蝶缀在辫子上,非常吸睛。   更夸张一点的,还可以将发带和辫子编在一起,从前额一直延伸到发尾。   这么浮夸的样式,对于大集上那些来自乡下的姑娘、小哥儿而言,又大胆又新奇又心动。   这样的发型,若是走在村中,回头率定然超高!   因此,虽觉得价格高,但不少人咬咬牙、狠狠心,还是掏铜板买了。   这又不是一次性的,若是用的仔细些,用个十年八年没问题,四/六文钱一条,绝对值了。   三十条发绳、发带,只用了一个时辰,叶妙就卖完了。   去掉成本,他一共挣了六十三文。   做这些花了三日,三日挣六十三文,这个数字不低了,比从前他绣帕子时挣得多。   为了今日的小生意,他还特意带了个小钱袋,好与秦劲所用的大钱袋分开,卖完之后,他抓着小钱袋在秦劲跟前晃了晃:“劲哥,如何?”   瞧着他脸上的得意,秦劲只觉得可爱,忙夸道:“超厉害哦。”   这一声夸,美得他想当众扭几下,他按下这股冲动,将小钱袋在手中掂了掂,而后道:“劲哥,待会收了摊,咱们去布店买些布料吧。”   这种生意看似不错,但其实做不了几次,因为技术含量太低了,会针线的看一眼就能复制出来。   至于上面绣的花样精美不精美,在意的人并不多,大集上的顾客没那么高的要求,大差不差看得过去就行。   他打算近日多做一些,争取在别人出仿品之前多挣些银钱。   因此,好看的布料,必不可少。   秦劲应了下来,小夫郎的事业,必须支持!   “将县城里所有布店都逛一遍,反正已经和阿爹打过招呼了。”   “啊?不用。”叶妙忙摇头,若真要逛一遍,那天黑才能回家了。   “要的要的,咱们挑一些颜色好看的,再加上你的绣工,下次定然会更火爆。”   听到火爆二字,叶妙顿时心动,正犹豫着,这时,见秦劲看向城门方向,他也看了过去,不远处来了辆牛车,但牛车上的人他并不认得。   他看向秦劲:“劲哥,你看什么呢?”   “前面牛车上那个赶车的车夫,是郭员外家的。”秦劲道。   郭员外家的牛车?   叶妙便又看了过去。   牛车上坐着一个中年人,这人裹着貂皮大氅,双手揣袖子里,背微微弓着,只看坐姿,完全一副乡下老农的模样。   牛车在他们家摊子前停下,中年人下了车,而后笑着朝秦劲拱了拱手:“是秦小哥吧?在下郭厚,今日特意替家父来定制些油炸糕。”   郭厚?   秦劲也笑着道:“原来是郭二哥,幸会幸会,此前只听郭员外他老人家提起,今日终于见着真人了,果然风度翩翩,仪表不凡。不过,此等小事,郭二哥遣个小厮跑一趟就是了,不必亲自来。”   “嗐,还不是我那老父逼着我来。”郭厚重重一叹,恰好一阵小风吹来,他忙往貂皮大氅里缩了缩脖子,后悔没有带帽子出来。   他那老父夏日遭了罪,于是就开始折腾他们这些做小辈的。   大冬天的,非得吃什么油炸糕,等秦小哥将油炸糕做好送到郭家,早就凉成冰坨坨了。   而且,还点名要他跑一趟,也不准坐马车,只能坐牛车,真是的,家中那么些人,就他能干这事?   好不容易得来的灵感,就这么飞了。   今日上午又虚度了,一字未写。   在心中抱怨了一通,这时,只听秦劲道:“郭二哥,油炸糕是由糯米制成,老人家不宜多食,且我家离得远,做好送过去,定然凉掉。复炸的话,口感就差了。”   “不如这样吧,我将做法口述给你,今后他老人家若再想吃,那随时都能吃上刚出锅的热乎乎的油炸糕了。”   “咦?”郭厚吃惊,好大方!   略一犹豫,他应了下来:“那就劳烦秦小哥了。”   “不麻烦,他老人家助我颇多,应该的。”秦劲说着,便将油炸糕的做法仔仔细细讲了出来,讲完之后,又让郭厚重复了一遍,确认郭厚记下了,这才放了心。   郭厚瞧着秦劲的笑脸,有些不好意思,白得人家一个方子,他低头瞧向小推车,见上面摆着蛋卷、千张、豆腐乳,就道:“这些蛋卷我全要了。”   之前他那老父时不时就过来一趟,因此他对这三样吃食并不陌生,   “千张也来些。”想到家中人多,就加了一句:“全包起来吧。”   天冷,中午吃热锅子吧,千张在盛着羊汤的热锅子里涮一下,再蘸上芝麻酱,滋味还算美。   至于豆腐乳,他不爱吃。   味道怪怪的。   郭厚一张口就要包圆,秦劲忙道:“郭二哥,你不必如此,这些东西不愁卖,我很快就能收摊了。”   刚才小夫郎卖发带试发带,吸引了不少人,连带着他家的吃食也卖出去不少。   郭厚摆摆手:“倒也不是特意照顾你生意,这两样吃食都出众,是该买回去一些让家人都尝尝。”   他说的真挚,且坚持要买,秦劲只得给他全包了起来。   等他走了,摊子上只剩下一些豆腐乳,秦劲卖豆腐乳一向随缘,绝不会因为一些豆腐乳就在大集上挨冻。   秦劲收摊,将小推车放到刘老板那里,他和叶妙进城逛布店。   城中四个布店,等他们逛了一遍,太阳都快落山了。   但收获不错,今日所得的铜板全换成了布料、棉线,装了整整一背篓。   翌日,叶妙没有再去大集上,他留在家中,兴致勃勃的捣鼓他的手工大业,还喊上了周康宁。   周康宁手指已有些粗糙,但编发绳这活儿他是可以做的。   周康宁要编发绳,家中的活计就落在了赵丰一人身上,赵丰不觉得辛苦,不就是做饭喂鸡做家务吗?   都是轻省的活儿。   叶妙见他默默干活,不由在心中叹气。   唉。   阿爹什么时候能为他自己想想呢。   且说秦劲,他今日到了大集上,如往常那般开始吆喝,阴天,大集上的人不多,临近中午,还有一些蛋卷没有卖完,他正要收摊,郭厚又坐着牛车过来了。   郭厚从牛车上下来,招呼秦劲道:“秦小哥,快上来,我送你回村。”   “……嗯?”秦劲吃惊。   郭厚咳了一声,指了指牛车上的东西:“第一次去你家中做客,不好空手,我带了些礼品。冒然叨扰,秦小哥勿怪。”   只见牛车上放着几个礼盒,看不出里面是什么,另有一匹绸布。   秦劲初时有些懵,但很快就想通了其中关节,应是郭员外不好意思占他方子的便宜,所以就让郭厚置备了礼品当做谢礼。   他有些无奈,郭员外实在是客气。   不就是一个油炸糕,值不了几个钱。   不过,郭厚都拎来了,他也不好再让人拎回去,他便道:“不叨扰,郭二哥亲去我家,那个词叫什么来着……蓬、蓬荜生辉。”   郭厚闻言笑了起来:“我父亲说,周立在你家做了夫子,所以我置办的礼品是文房四宝,你家绝对用得上。”   “这太贵重了。”秦劲忙道。   “一般一般,快上车吧。”郭厚说着就要帮忙去抬小推车。   秦劲忙道谢。   两人都坐上牛车,郭厚就吩咐赶车的小厮前往五里沟。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郭厚打量着四周光秃秃的麦地,不由扯紧了身上的狐皮大袄。   唉。   昨个儿他将油炸糕的方子带回去,惹得他父亲又发了一通火,说他不通人情世故,怎么好意思轻飘飘的将人家赚钱的方子拿回来。   还说他岁数都活到狗身上了,就这个脑袋,将来怎好将家业托付给他。   一通唠叨之后,又命令他今日登门送上谢礼。   而且,还嘲讽他说,他不是想收集出众的、鲜明的人和事好写出传世名作么?那秦劲明明就是一个绝佳人物,他却是眼瞎看不到。   就这观察力,还想写出传世名作,吃屎去吧!   总之,骂得他羞愧难耐,只想撞墙。   难啊。   做人难。   想写出传世名作,更难。   郭厚心中怏怏不乐,但来都来了,那自是要采访秦小哥一下,不然今日也是虚度了。   他老父说的不错,秦小哥的确出众,白手起家,不足一年半就盖起了大院子,值得他记述下来。   于是,他打起精神,开始询问秦劲一些常规问题:   从前的日子到底有多苦。   如何萌发了摆摊的念头。   摆摊时受过那些苦。   时至今日,家大业大,又有什么感受。   这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秦劲哭笑不得,好家伙,这是转行当记者吗?   想了想,他问道:“郭二哥,你到底想写什么样的故事呢?”   想拿他当励志的典型?   那这种故事太俗了吧。   别说他了,就连小夫郎都不爱看。   随着他和小夫郎识得的字增多,小夫郎便想看些课本以外的书籍,他问小夫郎想看什么,小夫郎说想看一些能增长见识的或一些奇奇怪怪的故事。   所以,郭厚采访他有什么用呢。 第76章 秦劲出主意   “我自然是想写能传世的名作。”   郭厚想也不想的答道。   同时又有些不好意思。   咳,他这个远大理想,知道的人越来越多了,可若是最终写不出来……丢人啊。   秦劲没想到他竟然能甩出这么一个笼统的回答,想起郭言曾说他已经写了八年,花了八年时间,面对他的问题,答案却是这一句。   秦劲在心中叹息。   他上次去书铺买纸笔,认认真真的在书铺中逛了一圈,书架上的书籍,除了科考所用的正经书籍,也有诗词集、白话小说、游记、地理志、医书农书。   这些书分门别类的摆在书架上,称得上是琳琅满目,浩如烟海。   他穿着不错,人也精神,他拿起那些书本翻看,店中伙计并未阻拦。   因此,店中的那些个白话小说他挨个翻看了一遍,其中大多是书生发梦之作:比如说书生赶考,落魄无依,却被高门贵女/贵哥儿看中,从此飞黄腾达。   亦或者是赶考途中,与名妓来一段凄婉绝美的爱情故事。   除了这种套路,也有人写一些历史演义故事,从历史上取一著名人物,然后就开始胡编乱造,类似他上辈子时看的那些《戏说xx》,《xx微服私访记》之类的。   他只是粗粗翻看了一遍,并未细瞧,更没有询问掌柜哪一类书籍卖的最好。   而且,他当时的人设是文盲,不怎么识字,因此,这会儿也不好提起那些书籍。   略一思索,他道:“郭二哥,那你是想写什么类型的故事呢?是牛郎织女那般缠绵的爱情,还是宣扬善有善报的一饭千金,亦或者纯粹想要爽一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的励志故事?”   当然,还有深刻型的,借故事揭露官府、朝廷的黑暗。   但这太敏感了,最好别碰。   郭厚想不到秦劲竟然问出这么有“深度”的问题,他明显愣了一下:“嗯……都行、都行。”   秦劲:“……”   他无奈道:“郭二哥,那你这些年都收集了什么出众的人和事儿?除了我这种励志型的,有没有那种……嗯,比较离奇的?”   “我觉得你就比较离奇,发家太顺利了。”郭厚道:“对了,谷捕头的新夫郎,也算是离奇吧,一个乡下小哥儿奋力反抗父兄,颇为难得。”   不等秦劲开口,他就叹气:“但是吧,事迹太短,难以成篇。”   “那你就写小短篇,然后将小短篇集成册。”秦劲道。   类似三言二拍那种。   郭厚挠头,一脸为难:“主要是吧,你和谷捕头新夫郎的事迹虽难得,但不是特别吸睛,这种乡下小故事谁愿意看?能看得起话本的,家中都有几个闲钱。”   “那你就改一下出身,将安哥儿塑造成富商家的小哥儿,还是不受宠的庶子,父兄为了往上攀爬,想要将他……”   秦劲随口就扯出了几个常见的设定,还借鉴了一下叶妙的经历。   郭厚听着听着,渐渐来了兴致,开始与他探讨起来。   秦劲本是随口建议,见他神色激动,也就认真了。   平平淡淡的乡土文学的确吸引不了那些看得起话本小说的人,想吸睛的话,要离奇,要发癫,怎么骇人听闻怎么来。   所以,他和安哥儿只能算配角,主角必须出格,不离奇如何成书?   等到秦家门口时,郭厚已经一脸笑意。   他来的仓促,好在他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的,哪怕是玉米饼子,也依旧吃得香甜。   午饭过后,他兴冲冲的告别秦劲,坐上牛车急急回城。   他有思路了!   郭厚走了,秦劲打开他带来的几个礼品盒子,见里面果真是文房四宝,且都是上品,不由感慨郭家大方。   一个小小的油炸糕,换来徽墨宣纸,湖笔端砚,而且还是五套,真真是他赚了。   叶妙对文房四宝的兴趣不大,他抱着那匹绸布,一脸高兴,这下子他的发带可以出新品了,和麻布、棉布比起来,绸布不易起褶皱,柔顺感强,绑在头上定然更好看。   他本想继续做发带,但想起郭厚临行前说什么“初稿”、“讲给你听”之类的话,他就将绸布收好,去了堂屋西边的那间“书房”。   刚才他和赵丰、周康宁、周延年留在灶房吃饭,秦劲、周立则是在堂屋摆了饭桌招待郭厚,因此他并不知秦劲与郭厚的对话。   “劲哥,你刚才在和郭二哥说什么呢?”   秦劲正将那几套笔墨纸砚一一放回礼盒中,闻言道:“我给郭二哥出了几个小主意。”   郭厚不写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那就写类似蒋兴哥重会珍珠衫这种故事吧,夫妻恩爱,但抵不过异地空虚,最终出轨,后情郎与夫君结识成为好友,事情败露,于是被休。   虽被休,但因着貌美,又嫁与官员做妾,前夫却是娶了情郎之妻。   后又借着官员之势救助前夫,最终与情郎之妻共侍前夫,团团圆圆。   此故事可谓是狗血离奇,一波三折,反转又反转,扣人心弦。   郭厚如若真写出来类似的,世人定然爱看。   他记得三言二拍在明朝还挺火的,非常畅销。   当然,他不是要郭厚抄袭,他只是举了这么一个例子。   此刻他将此故事讲给叶妙听,叶妙听完,眨巴了一下漂亮的眸子,随后道:“是够曲折的。”   “你喜欢看这样的故事么?”秦劲问。   叶妙认真想了想,摇头:“一般吧。”   “……那你喜欢看什么类型的?”   “增长见识的。或者是比这更离奇的,类似白娘子许仙这种的。”叶妙道。   他的答案与从前一致,秦劲便笑着道:“行,那我给郭二哥提意见,让他写一些人妖相恋的故事。”   看来小夫郎是真不喜欢看狗血都市家庭剧,偏爱神妖奇幻。   叶妙闻言也笑:“这种故事可不好写。”   秦劲点头,只道了一句事在人为,然后便转了话题。   现在家中日渐富裕,小夫郎认识的字越来越多,他本想去书铺买些杂书给小夫郎看,但小夫郎坚决拒绝,理由是书籍太贵。   书籍的确贵,但精神需求也不能忽略,等下次见了郭厚,他再给郭厚出个主意。   传说蒲松龄写聊斋,是摆了茶水摊,向喝茶之人收集奇闻轶事、神怪传说,郭厚完全可以效仿蒲松龄,写一部大晋版本的聊斋。   也让小夫郎过一把鬼啊、狐啊、妖的瘾。   秦劲打的主意颇好,但一连几日都没瞧见郭厚,想来是受他启发,文思泉涌,正在家中奋笔疾书。   见不着人,他只得把好主意暂时搁在心里。   进入十一月,好天气不多,不是阴天就是飘着雪花,因此大集上的人不多。   但叶妙的发带发绳生意红红火火。   都说小孩、女子/哥儿的钱最好赚,此话不假,他将那些漂亮的发带、发绳摆出来,又当场给顾客试戴,别说是妙龄姑娘/小哥儿了,就是一些妇人、夫郎也忍不住驻足观看,甚至掏钱购买。   这些妇人、夫郎的想法与他一样,不好意思将这些鲜亮的、浮夸的发饰戴出门,但可以在家中对镜臭美。   第二次出摊时,他一共做了八十根发带、发绳,其中还有十根是绸布做的,一根就要十多文,可摆出来后,不到两个时辰就全部卖光光,挣了近二百文。   大集上的顾客以乡下的农人为主,但离城门口近的城南居民也爱来大集上逛,这些人购买力较强,舍得花钱买十多文的发带。   一下子卖光光,这下子小夫郎更得意了。   他好厉害哦。   信心也更足了,虽说这东西容易仿制,可只要他推陈出新的速度够快,那仿制品就抢不了他的生意。   比如说,发绳末端缀着的圆珠子,他可以改为月牙、星星、各种花花草草。   发带上所绣的图样,不仅有花草山水,还能绣些动物,甚至是文字。   他劲哥还建议他做一些绢花,绣在发带上,若真如此,那就更招摇了。   保管让顾客们目不暇接!   “劲哥,怎么样?”他抓着小钱袋,又在秦劲眼前摇晃。   秦劲瞧着他明媚的小脸,恨不能将他捞过来狠狠亲几口,圆滚滚的小企鹅,表情还灵动,真是可爱得他心软软。   “妙妙最棒了。”最终,他压低声音,这般夸了一句。   他只在炕上喊妙妙,这会儿在城门口,他将这个称呼喊出来,叶妙明显一愣,随后脸有些红,但双眸更亮了。   他也压低声音,轻轻喊了一声劲哥。   喊时眸子还直勾勾的盯着秦劲,盯得秦劲身子里一下子就起了火,恨不能抱着他瞬移回家中,然后拉他上炕。   脑中的画面太火爆,实在是忍不住,秦劲借着给他整理军大衣,悄悄拉了下他的手。   他手指有些凉,秦劲就道:“将手揣兜里,我去给你买个烤红薯。”   大集上有卖烤红薯的,而且生意竟还凑合。   想来是赶集的人受不住冷,想吃些热乎的,而烤红薯与包子、油条、羊汤相比,价格低了些许,因此人们愿拿它驱寒。   叶妙嘿嘿一笑,先将钱袋子装入怀中,而后才将双手揣进兜里:“快收摊了,不吃了吧。”   “吃了再回去。”秦劲道。   “嗯……那买两个,咱们俩一人一个。”   秦劲嗯了一声,随意从钱袋子里抓了些铜板,然后朝着红薯摊子走去。   白心红薯很干,烤出来后无法跟红心红薯那般流蜜,但秦劲就好一口,他揣着两个烤红薯回到摊子前,递给叶妙一个,两人都捧着红薯当暖炉暖手。   一根烤红薯下肚,身上的确暖了些,叶妙原地蹦了几下,有些无聊了。   还剩下三十来根小蛋卷,他伸着脑袋左看右看,要是没人,干脆收摊吧。   结果这一瞧,就见到郭厚坐着牛车从城门口那边过来了。   郭厚依旧衣着富贵,但脸色愁苦,他伸出手臂碰碰秦劲:“劲哥,郭二哥来了。”   秦劲看了过去,见果真是郭厚来了,且表情愁苦,不由纳闷,这是写作不顺利?   郭厚来到摊子前,一下了牛车,就苦笑道:“秦劲啊,你给我出的主意虽好,可我那老父觉得伤风败俗,不准写。”   “……员外不准你写?”秦劲睁大眸子。   “可不是!他说我若真写了,他也会给书铺打招呼,不准刊印,免得丢了郭家的脸面。”   郭厚长吁短叹。   眼看他要腾飞了,可谁知掐住他翅膀的,竟是他的老父亲。   偏偏他还反驳不了他老父亲的话语,因为这种故事的确劲爆。   其实,于他而言,这种故事还真不好写,他从前只打探那些出众的人和事,对这方面研究不多,听得也不多。   此时让他去编造类似的故事,他只觉得像是在拎着斧头砍山,千难万难。   秦劲听完郭厚的话,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而且,以郭员外的性子,下次见了面,绝对要连他一起骂。   罢了,骂就骂吧,反正郭员外没少骂他。   他做出思考的模样,片刻之后,他便将他早藏在心中的小建议讲了出来,既然郭员外不准写世情小说,那就换赛道,写神魔狐妖。   郭厚挠头:“这种更不好写吧?”   “的确不好写,毕竟一人之力是有限的,但郭二哥你可以开个茶摊,向喝茶之人收集类似的故事,只要讲的好,那就免了客人的茶钱。”   “咱们县来往的商贾旅客比旁的地儿要多,只要你将茶摊的名气打出去了,那就不用担心没有新故事上门。”   “是不是这个理儿?”   “……还能这样?”郭厚愣住。   “怎么不能这样?律法又没规定不能如此。”秦劲笑着道。   郭厚琢磨了一会儿,道:“此事需先征得我父亲的同意。”   他父亲明确说了,以后再写书,首先得拿给他瞧。   而且,真要开茶铺的话,凭着他自己的财力,他开不起来,郭家没分家,砖窑、田地的收入全收入公账,每个人都拿月例过活。   他这些年时常出门收集各种素材,他真真一文钱都没攒下。   不过,秦劲的这个主意,应该不会招来他父亲的怒骂,他不信写这种故事他父亲还能挑刺。   郭厚脸上的愁苦之色消散,他坐上牛车,急急回家。   他走了之后,叶妙就让秦劲收摊,反正好几日没往老院送小蛋卷了,余下的小蛋卷待会送去老院。   于是两人收摊回家。   吃了午饭,秦劲想起在城门口时小夫郎喊自己的那一幕,顿时火气又有些上涌,见小夫郎坐在梳妆台前摆弄未完成的发绳发带,还不时的对着铜镜在自己脑袋上比划,他就走过去,将人抱住。   他看向铜镜。   梳妆台上摆着一面大铜镜。   从前的小铜镜,叶妙给了赵丰。   这面大铜镜是这几日买的,其实两人盖新院子前就盘算着要换大铜镜,还要给赵丰买一面,但因为买了荒院,超了预算,因此两人就将此事一推再推。   但最近叶妙痴迷新发饰,巴掌大的小铜镜太小,照不出全貌,于是两人就买了个一尺多高的大铜镜回来。   此时的大铜镜中,叶妙正抓着两根颜色不一样的布条子往脑袋上比划,他打算出一款拼色的发带!   他长得好,普普通通的布条子到了他脑袋上,也犹如玉带一般,衬得他小脸更为精致。   秦劲越看越喜欢,忍不住对着他的唇亲了下去。   这个吻一触即离,秦劲又道:“别研究了,上炕,咱们亲亲。”   此言一出,叶妙果真丢开了布条子,笑盈盈的圈住他脖子,先亲了下他的唇,这才与他上炕。   两人本就心思不纯,于是亲着亲着就走了火,但大白日的,且外面已经传来秦方秦圆的说话声,两人只得将火气压下。   被窝里热乎乎,两人抱着缓了片刻,抵不过困意,很快睡去。   醒来时,院子里传来了周立、秦方几个的说话声,两人听了一会儿,原来周立觉得家中柴火储备的不够多,而按照往年来看,十一月里容易有大雪。   于是他打算这两日上山多砍些树。   秦方自是没意见,现在老院偶尔就得用上火炕去蒸淀粉了,家中干柴消耗得的确快。   次日,周立领着周延年、秦方秦圆秦昌等人上山,山脚下的树木不能砍,他们得走得远一些。   将树木砍断之后,先合力抬到山脚,等堆得够多了,就用板车运回家去。   他们带上了干粮,因为走得太远,中午来不及回家吃饭。   下午,秦劲、周康宁、赵丰都推上板车,赶去山脚帮忙。   砍下来的不仅有树干,周立还将树根刨了出来,这种老树根很耐烧,晒干之后,是烤火的绝佳用料,一个就能烧上大半日。   叶妙一人留在家中,他忙着做发带。   这一门生意红红火火,他自己兴致也高,因此秦劲和赵丰都很是支持,若无重要事,并不会扰他。   正在屋檐下忙活着,外面突然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还夹杂着秦劲的声音:“小方,你跑回家先将牛车牵出来,快!”   “哎!”秦方响亮的应了一声,紧接着,更重的脚步声响起,秦方跑着从院门口一闪而过。   叶妙觉得奇怪,放下剪刀,从板凳上起身。   恰好这时,秦劲背着周立从门前走过,周康宁走在秦劲左边,赵丰走在秦劲右边,他们脸上都挂着担忧之色。   “周哥?”他忙跑向院门口。   等他来到院门口,秦劲几人已经停在了老院门口,等着秦方将牛车牵出来。   周立的左腿和右臂上都沾着不少血迹,将褐色的棉服染湿一大片。   “这是怎么了?”他吃了一惊,难以置信。   好端端的,怎么搞成这样了?   秦劲忙道:“石家村的猎户在山上猎野猪,结果野猪发狂,跑下了山。当时阿爹就站在山脚,野猪直冲着阿爹而去,周哥紧急之下,将阿爹推开,他自己被野猪撞倒,手脚都被野猪咬了。”   五里沟所靠的这座野山上没什么大型动物,最凶猛的也就是野猪了,但野猪不多,好几年也见不着一次。   但偏偏今日见着了,而且还被咬了。   “野猪?!”叶妙吓了一跳,忙仔细打量周立的伤口。   果然,伤口处的衣裳已经破破烂烂,而周立的脸色也有些苍白。   但周立却是扬起笑脸,道:“只是流了血,没有大碍。皮肉伤,咱们离医馆近,包扎一下就好了。”   此言一出,赵丰下意识便想要反驳,肉都被咬下来了,这还没有大碍?天知道他刚才看清楚伤口之后有多害怕!   虽然没有露骨头,可活生生的肉被咬掉了几块,而且还有齿印,血淋淋的,那一幕他终身难忘!   但最终,他一言没发,只是望着周立的伤口,眼眶有些红。   “妙哥儿,你回家拿些银钱。”秦劲对叶妙道。   叶妙飞奔而去,等他揣着两个银元宝出来,秦方已经将牛从后院牵到了前院,秦兵快手快脚的将板车套到牛身上,牛车套好之后,秦劲把周立放到牛车上,接过银元宝,与周康宁、秦方一道上了牛车。   赵丰本想跟过去,但秦劲让他留在家中。   山脚下还有一堆木柴没有运送回来,他得去帮忙。   秦兵也放下活计,推上板车将山脚的木柴运了回来,这一忙活,天黑了。   夜色浓厚,秦劲、周立、周康宁、秦方一夜未归,他们在翌日中午才回来。   其实,昨个儿大夫给周立包扎之后,周立立马便想回村,已经包扎好了,还拿了药,不走还留在医馆做什么?   但秦劲不让,周立手臂和小腿上的肉都被咬掉了一些,这么重的伤,夜间发烧了怎么办?   秦劲不懂医术,但稳妥起见,肯定是留在医馆比较保险。   正好,那医馆也有床榻可供患者休息,于是他们就在医馆将就了一夜。   周立喝了四顿药,确认血止住了,秦劲这才放心的将人带回来。   到家之后,石家村的猎户来了。   那猎户是和严祥一道来的,上次秦劲买耕牛,就是严祥介绍的,此次这猎户闯了祸,就找上严祥,让严祥当中间人说和。   秦劲如今也是一方名人,那猎户常常拎着猎物、山货去县城售卖,他知道秦劲人脉广,他招惹不起,所以特意找了严祥陪同。   那猎户送了二两银子当做赔礼,秦劲和周立没有抓着不放,此事是意外,此次药费花了一两多,虽然后续还得继续喝药,但那猎户家底也不丰,看在严祥的面上,此事就这么了了。 第77章 赵丰的心思   周立腿上的伤口有半指深,掌心那么大的一块肉直接被野猪咬掉。   手臂上的伤口没那么深,但也被野猪锋利的牙齿撕扯掉了三块肉。   因此,他是腿和手都疼,此时又没有止疼药,第一日晚上,陪诊的秦劲秦方周康宁一夜没睡,他也疼得合不了眼。   回来后,秦劲让他卧床休息,非必要不下炕,一切活计全部停止。   怕他无聊,也为了给他转移注意力,还特意买了本《诗经》给他解闷。   书籍过于昂贵,之前秦劲只买了《三字经》和《论语》,想着等周立教完了《论语》,再买其他的科考用书。   而且,目前家中打算走科考之路的只有秦锦,为此,秦力还特意给他打了招呼,让他不必再单独给秦锦买书,等明年送秦锦去私塾,他们夫夫自会为其置办。   因此,之前家中只有《三字经》和《论语》。   但《诗经》老少皆宜,不仅科考可用,叶妙以及其他孩子也宜读,于是他就买了本《诗经》回来。   时隔多年,周立又一次拿到《诗经》,他抚摸着这本薄薄的书籍,颇为感慨,如同飘零半生后幸与老友重逢,注意力当真被转移了不少。   他白日看,晚上琢磨。   秦劲怕他不好意思多用灯油,特意拎了一陶罐灯油放在他们父子俩的小房间里,让他随意取用。   但他的确不好意思多用。   他们父子三人欠秦家太多了。   冬日农闲,他还能教书,不算白吃饭,但他俩孩子真真是白吃白喝,兄弟俩做的那点小活儿,根本抵不了秦家的好伙食。   而且,他这伤又不会落下残疾,歇些日子就好了,结果秦劲紧张得不行,硬让他在医馆待一宿不说,回来后还顿顿白面、鸡肉,整得跟坐月子似的……   唉,他们父子三人真不知该如何回报秦家大恩。   正叹息着,房门被推开,他抬头看去,见是周康宁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他就问:“你赵叔又做了什么?”   “汤。鸡、汤。”周康宁用背轻轻把房门关上,然后将托盘放到炕边的小方桌上。   粗陶大碗里盛着一碗清汤,上面没有油花,也瞧不见葱姜蒜这些发物,就一碗清汤和两个鸡腿。   “告诉你赵叔,不必这么奢侈。若是再宰鸡,你一定要拦着。”   回来三天了,他吃了三天的鸡肉!   而且,不只正餐有,半晌也会加餐!   “买买、买的。”周康宁道。   这是赵丰买的鸡,不是宰的家里的。   周立睁大眼睛:“那你更要拦着了。”   “拦,了。”周康宁点头,但是拦不住。   他要做家务活,不能时时盯着,当他发现时,赵丰已经将鸡买回来了,他要劝说,结果赵丰却说都是为了他爹好,让他不要阻拦。   他也是有私心的,于是就没再劝了。   说实话,当时看到野猪去啃他爹,他真的吓懵了,没有惊叫,没有眼泪,僵在原地脑子彻底空了。   他一直懵到坐上牛车才回神,然后才掉泪。   他太害怕了,他想让他爹快点儿好起来,多吃肉才会好得快。   周立不知周康宁的想法,就叮嘱道:“你多拦拦,我这伤没有大碍。”   周康宁点头,应下之后,指着那碗道:“快,快喝。”   见周立去端碗,他忙转身出去了,要是不出去,他爹一定会把鸡腿给他的。   出了屋子,一股小风立马吹来,他裹紧了身上的棉袄,小跑着进了大灶房。   看这天气,怕是要下雪,正好这几天砍了不少干柴回来,下雪了正好歇冬。   “你爹喝了吗?”赵丰见他进来,就问。   看他点了点头,赵丰又道:“那你去帮妙哥儿编发绳,我来准备晚饭。”   于是他从灶房出去进堂屋找叶妙。   这会儿是下午,秦东家还有他哥以及其他秦家孩子又去砍木头了,冬日天本就黑得早,又是阴天,今天的晚饭的确得早早准备。   等秦劲周延年秦方几个人将木柴拉回来,夜幕完全降临,小雪花也开始飘了。   仅仅一顿饭的功夫,小雪花就转为大雪。   叶妙拎着木盆进了茶水间,准备打水泡脚。   做晚饭时顺便将茶水间的灶也点上火,晚饭后,一家子正好可以用热水洗刷碗筷以及洗漱。   当然,现在人多,一锅热水不够用,第一锅用完,还得再烧一锅。   但这种事儿就不需要他操心了。   端着热水回屋,刚把木盆放下,秦劲进来了。   秦劲刚才把板车送去了老院,明日不砍木头,用不着板车了,而老院则需要用板车将堆在前院的红薯运到后院去。   秦劲脱了鞋袜,也坐下泡脚。   他将脚丫子踩到秦劲的脚上,然后道:“劲哥,我刚和阿爹说,让他不要再花钱买别家的鸡,随意用咱自家的,但他不肯。”   之前他阿爹买的那些小鸡仔,养到现在,也有一斤重了。   家里现在七八十只鸡,没必要买别人家的。   他小脸皱了起来:“他这么生分,倒是让咱们心里难受。”   秦劲抓住他的手,道:“他这是没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所以客气。”   赵丰有时候会喊他女婿,这说明赵丰一直都觉得是客居在此。   既然是客人,那自然不好动用主人家的东西去办私事。   “这样吧,你明日和他讲,咱们抽个空去县衙为他立户,立户之后,有了自己的宅基,那就算有自己的家了。”   “咱们以后多给他些孝敬银子,他有钱有宅基,心中自然就踏实了。”   “立户?”叶妙吃了一惊。   但很快又点头:“好。”   除了这个办法,他真不知该如何办了。   泡了脚,他回了炕上,天冷,哪怕炕上热乎乎的,他也很快就有了倦意。   秦劲亦是如此,他将洗脚水倒了,回了屋子,也没和叶妙胡闹,很快就睡了。   雪花簌簌,漫天飞舞,凌晨,生物钟让两人准时醒来,秦劲打开房门看了看,积雪已到膝盖,且还未停,他就心安理得的回屋继续睡。   这一日不出摊,吃了早饭,他和周延年一道将院子里的雪铲出去。   铲完了,又搬出梯子去扫屋顶的雪,颇为忙碌。   叶妙抽了个空,将赵丰喊到他屋子里去,将想要为他立户的事儿说了。   赵丰的户籍目前在秦劲家,叶夫人归乡时,将户籍迁走,叶妙和赵丰被她逐出家门,这两人的户籍就被县衙打回了赵丰的原籍。   当时父子俩与赵大福断亲,因更改户籍需花银子打点书吏,两人手中没钱,就将此事搁置。   后来叶妙与秦劲成亲,秦劲拿着婚书去县衙更改户籍,顺带将赵丰的户籍也迁到了自家。   自立一户的话,虽可白得一个宅基,但乡下的宅基又不值钱,而且每年都得由他自己交赋税以及免役钱,以赵丰当时的情况,哪里交得起。   将他的户籍迁到秦家,那么免役银就免了,一家三口,只需出一份免役银,他也无田地,他每年只需交丁钱。   从去年秋税到如今,一共交了三次赋税,都是由秦劲帮他交的丁钱。   “阿爹,你不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是因为你想跟安哥儿那般有自己的宅基吗?若是你想,等雪化了咱们就去县衙将此事办了。到时再给你盖个院子,你就有自己的家了。”   赵丰听得一惊,忙摇头道:“你这是什么话?”   “还不是阿爹你先不把这里当家。”叶妙鼻子皱起,抓住他的手,不满道:“只是几只鸡而已,你就非得去买旁人家的,你这么生分做什么?”   “劲哥早说了,他是把你当亲阿爹的。”   赵丰听了此话,无奈道:“傻孩子,周夫子是为了救我才受伤了,我给他炖鸡补身子,怎好用你们夫夫俩养的鸡。我又不是没钱。”   “你看你看,你说这话就是不把这里当家。那鸡是你买的,平日里也是你喂,怎么就成我和劲哥养的了?”   叶妙更不满了,摇晃着他的手道:“阿爹,你别不信劲哥,他说将你当亲阿爹,那就是真的。他可稀罕我了,爱屋及乌,对你自是敬重的。”   赵丰闻言笑,心里也颇欣慰,他女婿的确是个好的。   可他又不是王秀芹。   况且,他也的确怕拖累妙哥儿,妙哥儿能碰到秦劲这么好的人,那真是老天爷眷顾,他不想给妙哥儿添丁点儿麻烦。   他道:“傻孩子,我知道女婿的心意。可我手里的银钱放着也是放着,咱养的鸡快要下蛋了,这会儿宰了,那多可惜。”   “你不是说要将银钱花在我孩子身上吗?”叶妙立马问。   “买几只鸡而已,又花不完。”   他一个月有五百文呢。   一只四五斤的老母鸡也才几十文。   “反正你就是和我们生分。”叶妙哼了一声,问:“阿爹,这话你认不认?”   赵丰笑着摇头:“不认。”   但叶妙忽然脸色一僵,紧接着,他咬了咬唇,一脸内疚:“阿爹,是我不好。我刚才下意识说,你与我们生分,而不是你与我生分。”   “我潜意识觉得,我与劲哥是一体的……”   “傻孩子。”赵丰见他这个反应,忍不住抬手摸摸他脑袋:“你本就和女婿是一体的,出嫁从夫。”   “可你呢?”叶妙眸子红了。   “我和你们住一起,今后由你们养老。”   “我和劲哥当然要为你养老,可阿爹,我陪你的时间太少,太少太少,我将你抛下了,我内疚。”   “阿爹,之前我问你想不想再嫁,是我想为你和周哥保媒。”   “他值得托付终身,对不对?”   他之所以想撮合他阿爹和周立,是因为他内疚。   原本是他们父子相依为命,互为最重要的人,可他一成亲就忽略他阿爹了,这对他阿爹不公平。   因此,他盼着他阿爹也能有自己的幸福。   此次周立救了他阿爹,这是老天都在帮他撮合!   是天意!   危险关头,周立能将阿爹推开,这说明周立值得托付终身,值得!   他一定要将此事挑明。   甭管他阿爹愿不愿意,但他得把周立的名字讲出来。   赵丰没料到他有此话,立马呆住,一脸的难以置信:“周、周夫子?”   “是,我和劲哥都觉得周哥靠谱,因此才起了撮合的心思,事实证明,他的确靠谱,对吧?”   “……”   赵丰张了张口,但喉咙却是无声。   他下意识回想起当时的险境,其实见野猪跑来,他想躲开的,但他反应太慢,而周立的动作又太快,惊惧还没有爬上他心头,他就被周立推开了。   等他回头,周立倒在地上,野猪正在撕咬他。   他吓死了。   他真吓死了。   他慌得赤手空拳就要去踹野猪,还是秦劲反应快,立马抄起一根粗树枝拍向野猪,野猪吃痛,这时周延年也抡起斧头去砍野猪,那个猎户也大声吆喝着,多人齐下,这才将野猪给惊走。   野猪跑了,他凑过去打量周立的伤口,那伤口狰狞又血腥,他简直不敢想会有多痛,可周立当时却是挤出一个笑来,安慰他说没事,没有伤着骨头,无大碍。   都伤能那样了,还能对他露出笑脸……   对比妙哥儿父亲的冷脸、厌恶脸、怒气冲冲脸、不耐烦脸,简直一个在云端,一个在泥潭。   妙哥儿父亲对他从没有过好脸色。   从来都没有。   他垂下眼睛,脑子里闪过上次叶妙劝他的话语:寻个相公,恩恩爱爱。   如果对方是周夫子……在危急关头都没给他甩脸色,想必平日里也不会对他冷脸。   这大半年来,就没见周夫子发过火,平日做事也总是不急不躁。   ……   突然,他心中一惊,他真是魔怔了,被妙哥儿勾了两句,脑中竟真的去幻想这种可能了。   他忙看向叶妙。   只见叶妙眼睛大睁,正一眨不眨的瞅着他。   他被瞅得不好意思,抬手戳了下叶妙的额头:“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叶妙顺着他的力道往后仰了下脑袋,可嘴里问道:“阿爹,你刚在想什么?”   “我什么都没想,倒是你,总琢磨着将我嫁出去,是嫌我烦了?”赵丰否的干干净净。   “阿爹!你说这话,是拿刀子剜我的心!”叶妙不满,眼眶又红了。   “好好好,阿爹错了,阿爹说错话了,别气。”赵丰赶紧认错。   他刚才的确失言了。   他心里有些慌。   他怎么就真的去考虑周夫子的为人了?一大把年纪了,不知羞!   而且,这件事他女婿定然没向周夫子提起过,人家都不知道,他倒是幻想上了。   丢脸!   可是,这辈子第一次有男人挡在他身前。   第一次……   叶妙没想到阿爹正安慰着自己还能再次跑神,他面上不满,但心中却是一喜。   他阿爹的心定然乱了!   不过,也不能他阿爹一头热啊。   他现在向他阿爹挑明了,那该不该向周立挑明?   午饭后,秦劲去了趟张齐家,订购明日的豆腐脑。   也不知明日是何天气,所以他只买了平日里一半的量,若是明日又下雪无法出摊,那也不怕。天冷,室外就是一个天然冰柜,放几日也不会坏。   再者,秦家人多,随便分一分就能解决。   回家进了卧房,见叶妙正在绣发带,就道:“去院子里绣,屋子里光线暗。”   “不怕。”叶妙摇头。   去院子里还得裹上大棉袄,哪有坐在炕上舒服。   这生意又做不长久,使不坏他的眼睛。   秦劲无奈摇头,给他点上油灯,让他对着油灯绣。   他嘿嘿一笑,将针线放下,而后将上午时赵丰的反应讲了:“劲哥,你说要不要向周哥挑明?”   “嗯……暂时不要,让阿爹多考虑几日。若是阿爹愿意了,咱们再告诉周哥。”秦劲道。   “那万一到时候周哥不愿意呢?”   虽说周立对成婚的需求比他阿爹大那么一丢丢,但也不是必须的。   再者,他阿爹大周立三岁。   当然,他阿爹容貌不差,不然怎么能生出他这样漂亮的孩子,但是吧,他阿爹骨架比一般夫郎要大些,虽不至于像男人,可万一周立喜欢娇小型的呢?   事关阿爹,叶妙不得不多想。   小夫郎的话颇有道理,秦劲一时间还真有些难办。   但认真思虑之后,他坚持等等看,先让赵丰考虑清楚。   他和叶妙不能打着为赵丰好的旗号逼迫赵丰再嫁,赵丰已经看透婚姻的本质,不愿再去伺候男人,因此,只有赵丰先点了头,他和叶妙才能有下一步的行动。   翌日,秦劲一大早就出门摆摊。   路上有积雪,他天亮了才出门,今日由周延年陪他一起去大集上。   临行前,赵丰给了秦劲一串钱,想让他收摊后买些大料回来。   周立伤重,不能吃发物,因此这几日都是由他给周立做专门的病号饭,菜里只放盐巴。   昨晚秦劲给周立换了包扎伤口的棉布,那两处伤口都已经结痂,周立今后的饭食可以适当增加点调味料了。   周立这个人好养活,好赖都不挑,但他一个掌勺的,会下意识观察饭桌上的几人到底爱吃什么,因此,他也算知道周立的喜好。   周立不怎么能吃辣,但偏好味儿重的食物,比如说微辣版本的卤味、炖菜这种,滋味越丰富越好。   正好家中大料不太够了,他便想让秦劲买些大料回来。   秦劲哪里肯要他的钱,推了回去,然后就和周延年、秦力一道出门了。   小推车不好走,今日他们挑着担,背上也背了背篓。   到了大集上,果然,摆摊的人不多,但吴雷已经在等着了,吴雷向来是风雨无阻,他取走了他那份凉粉之后,方老板和牛掌柜一起来了。   昨个儿没来,牛掌柜还笑着说秦劲懈怠了,积雪只是到膝盖而已,其实也能将货物送来。   去年碰到这样的积雪,他就坚持将货送到铺子里了。   一日不送货,那损失可不小哇。   秦劲笑着承认,他的确懈怠了,正是走过那样的路,知道有多受罪,因此今年不愿走了。   现在他家小日子还可以,没必要拼命。   送走方老板和牛掌柜,剩下的货不多了,他让周延年和秦力一起回家。   大集上的积雪已经被清扫干净,陆陆续续的也有人过来闲逛,其中大多是城南的居民。   他将手揣袖子里,半张脸也藏在围巾里,懒得张嘴吆喝。   随缘。   卖不完他带回家去。   正左看右看,一辆马车缓缓驶了过来,赶车的正是时常跟在郭员外身后的护院。   郭员外来了。   他不等马车停下,就往前走了几步,摆出笑脸热情的和护院打招呼,想用伸手不打笑脸人来逃过郭员外的怒骂。   但显然,此法行不通。   郭员外是真被他的好主意给气着了,写什么不好,偏偏写那些有伤风化的!   郭员外一下了马车,就睁着大眼瞪他,骂完之后,还阴阳怪气的道:“我这老头子真没想到,你瞧着浓眉大眼一身正气的,谁知竟好这一口。”   秦劲:“……”   他保持微笑。   他艰难的保持微笑,主动跳过这个话题:“老爷子,我不是又给郭二哥出了一个主意吗?您觉得如何?”   “哼,你后边出的那个主意,还勉强像话!”郭员外没好气道。   写一些神神鬼鬼,而且还是老百姓自己口述的,不比坐在屋子里生编乱造强吗?   他爱看这种的!   至于那些有伤风化的,他活了大半辈子,他什么事儿没见过啊?太阳底下无新事,他早看腻了!   没意思。   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他宁愿看些稀奇古怪的。   “已经在看铺子了,你有没有合适的建议?”他又问。   “嗯……位置很重要,应开在城门口。”秦劲道。   一些商贾旅客进城补给,有些不会直接穿过县城主街,主街繁华,行人多,不好纵马急行,一些商贾旅客会绕道。   因此,茶馆一定要开在城门旁边。   而且,开业时就将噱头打出去,谁故事讲的好,那就可以免去茶水钱。   若是所讲的故事被收录在册,还可获得一年的免费喝茶福利。   当然,这个一年时间是他瞎扯的,具体的由郭家人自己定。   有免费茶水做激励,老百姓肯定感兴趣,凑热闹是人类的天性,这么一来,茶馆的生意定然不会差。   郭员外听完秦劲的建议,他捋了下胡须,瞥着秦劲道:“你小子的确有几分机灵。”   适合做生意。   可惜不姓郭,唉。   想他操劳大半辈子,快入土了,结果还要为二儿子开什么茶馆,他命苦哇!   他不由想起周康宁来,于是问起了周立父子三人,待知晓周立被野猪咬了,他吃了一惊,好危险!   他想了想,挥手买下秦劲摊子上的所有吃食,然后让秦劲随他回府。   既然周立需卧床,那他赠送周立几本书籍吧,这样也能打发一下时间。   他对周康宁很中意,但他那孙子要考科举,如若真考中秀才,就算他卖力撮合,就算他跪下求郭信恳,郭信恳也定然看不上周康宁。   这小子一向自视甚高,真中了秀才,那眼光会更高。   可是吧,夫子和教谕都不看好他,郭员外自个儿呢,勉强认字,对科举一窍不通,他也不知这小子到底行不行。   但此前这小子考了四次都没能考过县试,郭员外不得不做两手准备。   郭员外要和周立维系一下关系。   但又不能太过,所以,送书籍比较合适。   于是,秦劲从郭家出来时,背篓里多了十几本书。   这是郭厚和郭言精心挑选的,有科举用书,也有两本游记。   他买了大料,赶在午饭前回了家。   将这些书籍交给周立,周立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便又拿出银子让周康宁去买鸡鸭,好做些卤味给郭家送过去。   当然,这鸡鸭也有秦家人的份。   卤味这东西,热的凉的都能吃,全看个人口味。   上次周康宁做卤味,是由叶妙指点,这一次换了赵丰,赵丰不指点,赵丰给他打下手。   周康宁颇聪慧,叶妙不做饭后,由他给赵丰打下手,他已经做了好几次卤味,每一步都记得清清楚楚。   赵丰见他有条不紊,不慌不忙,心中也为他高兴。   掌握了这门手艺,以后嫁人到了夫家,那绝对能获得夫家的赞扬。   正准备坐在灶前生火,这时,案板前的周康宁突然喊了一声:“叔!”   赵丰看了过去:“嗯?”   “别买、买了,鸡,别、别买了。”周康宁一脸认真的道:“爹,好、了。”   赵叔太大方了,这都六七天了,每日都给他爹炖一只鸡。   他即便有私心,也忍不住出言劝阻。   而且,他爹早不好意思了,但又不好直接找赵叔,刚才他爹给他下了最后通牒,要是他再不拦着赵叔,那就绝食!   赵丰想了想,道:“行,今日你买了鸡鸭,等吃完了,我再给他买两只。”   “不不,不不不!”周康宁忙摇头:“不、不吃!”   “我很感激你爹,要不是他推开我,那此刻躺在床上的就是我了。”赵丰道。   “应、应该的。”周康宁道。   “那我给他炖鸡也是应该的。”赵丰笑道。   周康宁闻言,顿时拧眉,怎么办?他口吃,不,重点不在他口吃,而是赵叔想买想炖。   是赵叔有这个心。   赵叔人可真好……   将卤味卤上,他本想烧火,可赵丰不让,他就洗了手,去问他爹渴不渴。   他哥不在房间里,去隔壁老院帮忙了。   他爹不好意思白吃白喝,可家里实在是寻不出活了,于是秦东家就让他哥去隔壁院子削红薯皮。   将红薯削皮之后再洗,会好洗一些。   削下来的红薯皮也能喂鸡,秦东家养了那么多鸡,只喂玉米的话,实在是顶不住。   进了屋子,看周立在看书,他便问渴不渴,茶水间里温的有茶水。   周立摇了摇头,他便将赵丰的原话磕磕巴巴的复述了一遍,不是他不劝,是他真劝不住啊。   周立听得皱眉。   这下子无心看书了。   想了想,他开口道:“你去请秦东家……不,你去将你赵叔请到门口来,我亲口与他讲。”   隔了一个人传话,怕是劝不住赵丰,那日直接被他的伤口吓哭,比宁哥儿哭得都早。   待会儿让赵丰站在屋门口,不进屋子,而且将院子大门关上,防止外人瞧了去。   这应不会影响赵丰的名声。   周康宁点点头,先去将院子大门关上,而后才进了大灶房请赵丰过去一趟。   赵丰颇为踌躇,他能猜到周立要说什么,但人家第一次寻他,他也不好不去。   他起身出了大灶房。   其实大灶房就挨着周立父子的小房间,只是大灶房大,房门与小房间的房门有七八米远,但这么点儿距离,他几步就到了。   来到房门口,房门大开,而周立竟是从炕上下了来,也已经穿好鞋子,正要去拿放在炕边的拐杖,他忙道:“周夫子,你这是……”   “请赵夫郎过来说正事,不好在炕上坐着,太失礼了。”周立解释。   赵丰听得一愣,心中有些异样,待回过神,忙摇头:“周夫子,你太客气了,你身上有伤,还是在炕上坐着吧。”   “我知你想说什么,但你是因我受伤,我也不知该报答些什么,于是只能炖几只鸡,你就安心受了吧。”   “你不接受,我心里该不安了。”   周立坚持拄上拐杖,一步一步的来到房门口,当然,他特意隔开了距离,离赵丰差不多有一米远。   他一脸认真道:“赵夫郎言重了,当日情形,不管是谁站在那里,我都会去推一把的。如今我伤已经好了,你不要再破费了。”   “谁在你都会推一把?”赵丰似乎有些惊讶。   “自然,当时只有东家以及几个孩子,都是顶顶重要的人,我哪能不管。”周立道。   他自己的俩孩子,特别重要。   秦家对他们父子恩重如山,也特别重要。   所以,不管是谁站在那里,他都会推开。   他言辞恳切,神色认真,赵丰对他对视了几秒,随后低下头来:“知道了。周夫子回去歇着吧,我不炖就是了。”   他就知道周立不是因为是他赵丰站在那里,所以才舍身救人。   但是,他此刻竟不失望,他一点儿都不失望。   莫名的,他心里还有点儿高兴,世间竟还有这么好的男人。   实在是罕见。   谁都会救,不管是谁站在那里,都会救。   他想起叶妙给他念叨的那些话,什么周哥性子温和,本质是个好人,与这样的人成亲,绝不会无缘无故的挨训斥。   这话应不假。   周立真的是好人。   他有些出神。   怎么办?   他竟然有些心动…… 第78章 全篇赵丰、周立,可跳过   赵丰这辈子,第一次遇见这么正常的好男人。   他早就枯死的心,此时似有种子洒落,痒痒的,似乎立马就要生根发芽。   可赵丰不是十五六七的小孩子了。   他知道成亲之后会遭遇什么。   劝周立回去躺着,他回大灶房继续烧火。   卤完卤味,将其中一半盛入陶罐里,另一半就留在锅中,晚上自家吃。   忙完这些,他进堂屋看了下叶妙。   叶妙仍在绣发带,兴致勃勃,而他女婿则是非常“贤惠”的在编发绳。   说起来,他女婿不仅懂得如何做吃食,还会编发绳,卖得最好的那种款式就是他女婿想出来的编法。   他没有过多打扰这二人,只是问他们晚饭想吃什么,得到答案,他便转身出去。   有卤味了,且还是双味的,五香和麻辣,他只需再凉拌个萝卜丝,烧个红薯面汤就成了。   晚饭后,他和周康宁用热水将锅碗洗刷了,而后他又烧了一锅热水,这锅热水由他和周家父子三人使用,他打了盆热水泡脚。   坐在炕上,他能听到院子里周康宁、周延年发出的响动,这兄弟俩在帮周立洗漱。   他垂着眼睛,盯着木盆里的水,思绪不由飘远。   嗯……假如。   他是说假如。   虽说现在周立毫不知情,可既然他自个儿先心动了,哪怕羞人,他也要先琢磨透其中种种。   首先,他是以岳父身份寄住在他女婿家的,而周立在他女婿家一半是长工,一半是夫子。   他如果和周立成亲,那么周立就不再是家里的长工。   他也不好再继续住在他女婿家。   之前他无依无靠,他女婿这才将他接来同住,可成了亲,他又怎好夫夫二人皆赖在秦家……到那时,他真要自立一户新起院子吗?   如果他真想的话,妙哥儿还有他女婿肯定会支持。   但他自个儿不想搬走。   他想照顾妙哥儿,即便他再嫁,妙哥儿也是他最重要的人。   再者,这门亲事本就是妙哥儿还有他女婿撮合的,这两人定然不在意周立身份的转变,也定会支持他和周立依旧住在家中。   所以,暂时抛开妙哥儿和他女婿,只谈他和周立。   真成亲了,首先他无需伺候公婆,周立双亲早已经亡故。   其次是伺候男人,现在家里的饭食、杂活都是由他做,周立本就住在这个家里,成亲之后,他还是要做饭做家务,最大的改变是周立搬到他屋子里来。   他多出来的活计,是为周立缝衣纳鞋洗衣等。   最后是照顾孩子,可周康宁周延年都乖巧能干,且已经成年,无需他照顾。也就是这俩孩子将来成婚时,他得拿自己的私房钱贴补聘礼和嫁妆。   将来也还得帮着带一带周延年的孩子。   这点儿活,比起他初嫁人那会儿,真是轻省太多。   至于安哥儿曾惧怕的,担心婚后男人突然变脸,人前人后态度不一,这个应也无需担忧。   周立不回郭家庄,婚后呆在秦家,态度能变到哪里去?   况且,周立是个知礼且懂得感恩的,待他好一分,他便想回报十分,这种性子,又怎会突然性情大变?   这么一盘算,如若真要成亲,他付出的不算多。   至于他能得到的……   他能得到一个好男人。   平日里温和,危急时也能挡在他身前。   他不由回想起下午周立说那番话时的神色,诚恳而温和,眼睛也认真望着他。   莫名的,他攥紧了手心,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视线从木盆转向房顶,他往后一倒,抬手捂住了脸。   他之前真没生出过再找的心思。   真没有。   他受够妙哥儿父亲甩给他的各种脸色,也厌恶赵大福的丑恶嘴脸,他一点儿都不愿再去伺候男人。   他不是安哥儿,安哥儿年轻,有冲劲,肯豁出去一切,愿意尝试愿意赌。   可他老了,他只想安安静静的过日子。   他之前真没有再嫁的心思。   可如若对象换成周立……   这么好的人,就算为其做些活儿,那也不亏什么,毕竟周立平日里干活卖力,教书也认真。   而且,这一次若不是周立推开了他,那躺在炕上不能动的就是他了,他力气不如周立的大,周立即便倒在地上也能抬腿去踹野猪,也能使劲挣脱野猪锋利的牙齿。   若是他被野猪咬了,他挣脱不开,伤口肯定更深。   他一直不愿意给妙哥儿添麻烦,他若受伤,那可是给妙哥儿添大麻烦了。   哪怕看在此次的份上,他为周立做些活儿也是应该的。   想到此,他不由在炕上翻了个身,也不顾正在泡脚,身子蜷缩了起来。   其实,妙哥儿刚成亲时,他的确有些不习惯,在叶家时,他们父子俩住一间屋子,后来到赵家、荒院,他们父子俩一直同住一屋。   有什么话、什么事,当即就能说给对方听。   因此,哪怕妙哥儿只是嫁到了隔壁,他晚上睡觉依旧有些不习惯。   太安静了。   安静到他翻身的响动都大到有些吵闹。   但他将这种不习惯压了下去。   他明白,这只是开始,从妙哥儿成亲的那一日起,一直到他死,夜间都只有他一人。   这种安静会缠上他的下半生。   这是寡居之人必须经历的。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妙哥儿有了好归宿,他终于能歇一歇了,他终于有属于他自个儿的空闲时间。   可这种空闲,他能做什么呢?   他舍不得点油灯,没有光,那就只能躺在床上。   白日里疲累还好,一沾床就能睡着,可若是白日里干的活儿少,那他得辗转一会儿才能睡着。   辗转时,总归是无聊的。   如若成亲,那会有人陪他说话。   按照妙哥儿的话说,初冬温度低但还不到烧炕时,会有人给他暖被窝……   暖被窝这三个字一出现在脑中,他身子顿时蜷缩得更紧,脸上也冒热气,不知羞!   八字没一撇呢,他竟开始肖想这些了,真是太、太放荡了。   ……   木盆里的水渐渐凉了,他垂在炕边的脚更凉,这时院子里已经没有响动了,他将脑中纷乱的思绪压下,端上木盆去将洗脚水倒掉。   出了门,他下意识看向周立父子俩的小房间,窗户那里黑漆漆的,这父子俩已经熄了灯。   他就扭头看向左边周康宁的房间。   周康宁正蹲他自个儿的屋子里烧炕。   周康宁刚来秦家时,过于仓促,房间里只搭了个简易的床,没垒炕。   后来秦劲要给他垒炕,周家父子三人皆不愿,觉得费柴火,但秦劲坚持给垒上了,每日烧一次,也费不了多少干柴。   家里人多,有足够的人手去捡干柴。   他看了眼周康宁,把洗脚水倒了,将院子大门从里面锁上,又检查了其他房间的门锁,等周康宁也锁上房门,他也回房睡觉。   天地一片寂静。   今夜无风。   房间里乌漆嘛黑的,他闭着眼躺了一会儿,困意却不肯如往常那般来寻他。   脚也凉得厉害,刚才他的脚在炕边垂了太久。   好在身下的炕热乎乎的,他就将脚挨个放在膝窝里去寻热气,也不知辗转了多久,他终于睡去。   但像是只睡了片刻他就醒了,院子里传来妙哥儿和他女婿的声音,他心中一惊,顾不得昏沉的脑袋,忙也坐起身来。   睡眠不足,这倒不算什么,农忙时天天睡不足。   今个儿他不用再去拎豆腐脑了,由周延年接替这个活儿,他洗漱之后直接进灶房炸锅巴。   将几十斤锅巴炸完,天也快亮了。   妙哥儿做完了小蛋卷,已经回屋子休息了,周康宁也起了床,洗漱之后就进灶房帮他做早饭。   昨晚吃了凉拌萝卜丝,今早他就改为凉拌白菜丝,里面还加了些千张。   有凉拌的,那必须有热乎的,昨晚他泡了些南瓜干,他用南瓜干炒了一大碗鸡蛋。   至于周立的病号餐,昨个儿的卤味,他特意留出了一个鸡架。   他将这个鸡架放铁锅里馏了一下,再搭配半碗只放了盐巴的凉拌白菜丝、两个玉米饼子、一碗米粥,这病号餐就好了。   他让周康宁用托盘将早饭给周立送去。   其他人则是围着饭桌坐了下来,准备开饭。   片刻之后,周康宁回来了,他在饭桌旁坐下,刚拿起筷子,叶妙就笑着道:“宁哥儿,待会儿你和延年一起去大集上吧。”   “昨日忘叮嘱劲哥买些猪板油了,家里猪油用得快,所剩不多了。你将猪板油买回来先放到摊子上,等时辰差不多了,你和延年再去郭府送卤味。”   今日这兄弟俩要去郭府送卤味。   但周延年需得帮着秦劲将吃食送到大集上,因此,就由周延年先在大集上等着,周康宁辰时再背上卤味出门。   不过,家中猪油的确不多了。   周康宁立马点头:“好!”   “那你快些吃饭,劲哥和延年得早早出门。”叶妙又道。   周康宁知道这一点儿,他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吃完后,他将盛着卤味的陶罐放入背篓里,和周立打了声招呼,便与秦劲、周延年出门了。   叶妙和赵丰则是慢悠悠的继续吃早饭。   叶妙喝完最后一口米粥,起身去收拾秦劲、周延年、周康宁刚才使过的碗筷,口里还对赵丰道:“阿爹,周哥应该也吃完饭了,你去将他的碗筷端来吧。”   此言一出,赵丰差点儿被口里的粥呛到。   他睁大眼睛看向叶妙,叶妙一脸无辜的问:“难道要我去端吗?”   “……可以等宁哥儿回来。”赵丰一脸踌躇。   “阿爹,劲哥昨个儿见到你站在周哥房间门口。”叶妙又道。   当时他有些口渴,秦劲便去给他端热水,结果他劲哥一到堂屋门口,便瞧见他阿爹在周立的小房间门口站着。   因此,他刚才将周康宁支开,想给他阿爹创造一个接近周立的机会。   赵丰愣了一下,忙解释:“他不想让我再破费,就亲自劝我,让我不要将他的救命大恩放心上。”   “那你把我同你说的事放心上了吗?”   叶妙搬上小板凳,挨着他坐下,还伸手挽住他胳膊:“阿爹,我不是要逼你,若你不喜欢周哥,我和劲哥会寻其他人,我们只是想有人陪你护你。”   “人生还长,你应学一学安哥儿,活着就是为了享受,就是要体验各种愉快的事儿。若只是为了当牛做马,那岂不是白活了一遭?”   赵丰瞧着他脸上的认真,心中一暖:“我知道的。”   “那你中意周哥么?”叶妙又问。   这太直接了,而他的眼睛一向又亮,赵丰有些惊慌,下意识躲开了他的视线。   “阿爹~~~”叶妙拖长了尾音,还摇他胳膊:“阿爹,阿爹阿爹!”   赵丰被喊的有些无奈,可他内敛惯了,哪里肯直接承认,就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   叶妙挑了下眉,他才不信,周立都英雄救美了诶,在他阿爹心中,周立定然与旁人不同。   他道:“那我和劲哥为你踅摸其他合适的媒茬。”   “不用!”赵丰一听,忙摇头。   “那你就是中意了。”叶妙笑了,又晃晃他的胳膊:“不然怎否的这么快?”   赵丰:“……”   想起昨晚跟冰坨坨似的脚,还有夜间入睡前的无聊,他叹了口气,拍了拍叶妙的手:“可能有吧。但我真要因这份好感就再婚吗?”   “村人会怎么看?万一婚后日子不如意怎么办?”   “再者,他都不知道此事。我不识字,年纪也大,和村中的其他夫郎比起来,我有什么不同?他怎会瞧得上我?”   叶妙睁大眸子,忙道:“阿爹,你管村人如何看,他们只要不在你跟前议论,就权当不知道。为什么要因为不相干的人放弃自己的幸福?”   “婚后若不如意了,那就和离。我和劲哥永远都在你身后。从前是你挡在我跟前,为我百般打算,现在轮到我挡在你跟前了,只要你不开心,那就分开。”   “至于周哥的看法,这好说。”   “好说?”赵丰不解。   “嗯……这也是昨个儿我和劲哥分析的。”   叶妙似乎有些犯难,吞吞吐吐的:“周哥他……他不是一直说,咱们对他恩重如山吗?所以我和劲哥觉得,如果真向他提起此事,他会用这种方式……报恩。”   “也就是说,只要咱开了口,他就不会拒绝。”   真拒绝了,那就尴尬。   可周家父子三人又无其他去处。   所以,他和他劲哥觉得周立一定会答应。   但是吧,这像是在挟恩图报,这是笃定周立没有其他路可走所以借机强占民男……   果不其然,赵丰听了他这话,先是一愣,随后惊呼:“那咱们成什么人了?怎么能逼他答应?此次明明是他救了我!”   “既然一旦出口,他就没了其他选择,那此事休要再提!”   “妙哥儿,你和女婿说一说,以后不要再提此事,一个字都不要提!”   这么好的人,他怎能用恩情去逼迫对方答应。   是他蠢,此前竟然没想到这一层。   “妙哥儿,你答应我,不要向他提这事,他和宁哥儿、延年的日子已经够艰难了,我怎好再逼得他在这个家待不下去?”   一想到周立本不愿,但会迫于现实不得不答应,他就脸发烫,烫得厉害,心中懊悔得想抽自己几巴掌。   他竟在妙哥儿跟前承认对周立有想法。   他承认了!   他不该承认的。   想到周立可能也会拿妙哥儿父亲那种厌恶的脸色对着他,莫名的,他声音有些颤,眼睛也红了:“妙哥儿,我求求你,不要和他提这事,不要提。”   叶妙没想到自己阿爹的反应那么大,瞧着赵丰眼睛里瞬间盈满的水雾,他忙道:“好、好!阿爹,你别哭,我答应你就是了,我和劲哥答应你。”   “可是、可……可你怎么办?和你般配、但又如周哥这般的好男人太难找了……”   他的好阿爹,怎就不肯自私一点?   他也想哭了。   “那就不找!我可不愿伺候其他男人。”赵丰毫不犹豫的道,说完,怕叶妙不将他的话放心上自作主张,他不禁又强调:“妙哥儿,他们父子三人好不容易能聚在一起安静过日子,他还救了我,咱不去扰他们,不去扰,行不行?”   见叶妙没有第一时间应是,他换上了哀求的语气:“妙哥儿,行不行?”   “……行。”叶妙艰难点头。   他阿爹如此反应,只说明一件事,他阿爹对周立看得极重。   不然又怎会这么在意周立的看法?   可让他眼睁睁的看着他阿爹下半生孤苦,他做不到!   一定有其他办法的。   这件事一定有其他办法的……   灶房的门关着,冬日天冷,吃早饭时,灶房的门一向是关着的,而且叶妙和赵丰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他们没有注意到灶房外端着托盘的人影。   周立深深吸了口气,不顾腿上的疼痛,缓缓往后退,一步一步,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免得惊了灶房里的二人。   他的伤口虽疼,但勉强也能行动,因此,吃完早饭,他便想将碗筷送回灶房。   家里只剩下叶妙、赵丰,这二人不可能进他的屋子,只能由他送到灶房去。   他没拄拐杖,拄了不好端托盘,他就拖着伤腿,一瘸一拐的出了屋子。   可没想到,他来到灶房的屋檐下,竟听到叶妙问那句“你中意周哥么”,这下子他身子僵住,呼吸也停住,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但耳朵却比平日灵敏多了,他听清了赵丰的每一个字,听清了赵丰承认时的犹豫、忧虑,更听清后面的惊慌、懊恼,甚至还有一丝丝的惧怕。   赵丰不肯拿恩情逼他。   丝毫不肯。   赵丰明白他们父子三人聚在一处颇为不易,赵丰明白。   他垂着眼,待一步一步终于回到他们父子的小房间,他忙关上屋门。   房门隔绝了院子里的一切,他松了口气,身子有些无力的靠在屋门上,脑子里乱成了麻线。   赵丰竟对他起了心思,是因为此次他将他推开么?   唉。   左腿疼得厉害,他收回思绪,将托盘放回小方桌上,随后上了炕。   他随手拿起一本书,想用书籍驱散脑中的乱麻,可低头一瞧,他手中拿着的竟是《诗经》。   《诗经》首篇便是《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君子好逑。   好逑。   他垂眼沉思,思绪不由飘到了赵丰身上。   这也是位可怜人,未出阁时在赵家受了不少委屈,到了叶家,也没过什么好日子,直到遇到秦东家,这才安稳了。   至于赵丰本人,那当真是无可挑剔,干起田地里的活儿,不输男人。灶上的手艺也极好,此次他受伤,虽然餐食清淡,可味道很出挑。   以赵丰现在的条件,如果不是他将其推开,又怎会看得上他?   他一个鳏夫,带着一对拖油瓶,家中只有两亩地,还有一不能回去的破院子。   性子吧,窝囊懦弱,没有男子气概。   就他这个条件,真娶赵丰,那属于高攀。   赵丰本人贤惠,又是秦东家的岳父,他真与人成亲,那秦家这大院子,他和俩孩子就能名正言顺的住下了。   今后俩孩子的亲事,赵丰也得操心出力。   瞧瞧,这图的什么?   这几日给他炖的那些鸡,已经足够偿还他的救助。到目前为止,还是他们父子三人欠着秦家。   唉。   他又叹了口气。   说实话,这些年来,先是双亲离世,后两个孩子又得病,妻子和离。   一桩桩一件件,全是苦难,他被生存这两个字压得直不起腰,脑子也空空。   他像是一张被拉满的弓,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他不知他何时会倒下,弯着的背也不知何时会绷断。   他只有日复一日的干活,劳作。   他没有旁的念头,他就想赚钱给俩孩子治病,解决婚嫁之事。   一直到来了秦家,秦家人都心善和气,也大方,生存这二字不再重似山,等宁哥儿也来了秦家,生存二字,已经威胁不了他们父子三人。   他可以喘口气了。   万幸,万幸,在他倒下之前,他来了秦家。   感恩。   他无比珍惜现在的日子,他每日都叮嘱两个孩子:要勤快,要感恩。   现在的日子真是千好万好没有一处不好,他只想在秦家多待几年,攒银子给宁哥儿寻个好人家,再给延年娶亲,那他也算对得起两个孩子,尽到了为父的责任。   他没想过他自己。   人生的苦难太多了,多到他不敢想以后,只要他能将两个孩子安置好,即便立时死了,那也无憾了。   可此时赵丰对他有意。   有意。   他要挑明吗?   他真和赵丰成亲,那他占大便宜了,五里沟的村人定然会指指点点,一个长工,直接成了东家的继岳父。   这妥妥属于攀高枝。   蓦地,他想起刚才叶妙的话:为什么要因为不相干的人放弃自己的幸福?   是啊,只要他娶了赵丰,那他就幸福了,生存二字彻底威胁不了他们父子三人。   以赵丰的贤惠,对他定然是嘘寒问暖,做饭洗衣。   瞧瞧,瞧瞧,真成亲了,净是他得好处了,赵丰太冲动了……   周立不知如何是好,不一会儿,院子里有了响动,叶妙、赵丰父子二人应是洗刷了锅碗,正将污水倒在院门外。   又听赵丰在喂大壮小壮。   以着赵丰的习惯,喂完大壮小壮,还得去后院喂鸡,然后清扫院子,这一通忙活之后,赵丰才会坐下歇息。   渐渐的,院子里没动静了。   渐渐的,中午了。   秦东家以及他的宁哥儿、延年回来了,俩孩子先去了趟灶房,不一会儿就拎着背篓进了房间,郭员外让俩孩子带了些枣泥酥回来。   枣泥酥小巧精致,每一个都像是朵梅花,出自醉仙居,价格昂贵。   当然,味道对得起价格。   “让东家也尝尝。”他对周康宁说道。   “尝、尝了。”周康宁伸出两根手指头:“两、包。”   郭员外给他们兄弟准备了两包枣泥酥,一包放在了灶房,这一包他们父子三人吃。   周立就笑着道:“今天尝个味儿,余下的收起来,明日再吃。”   周康宁重重应了一声,将盛着枣泥酥的油纸包重新包上,然后放到了炕旁的小桌上。   这么精致的点心,他爹可要多吃些,用的都是好料,可以补身子!   另一边,午饭后,秦劲和叶妙回了卧房,他得知了赵丰的想法。   他也没想到赵丰的反应如此激烈,见叶妙拧着眉,他不由也皱起眉,这下子难办了。   这还怎么撮合?   不能给周立挑明,只能等周立主动看上赵丰?   周立一直很有自知之明,虽然现在夫子的身份偏重,可从不对秦家的人指手画脚,只教书,只干活,时刻记着自己的长工身份,从不逾矩。   等周立主动看上赵丰,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啊?   况且,周立就算看上了,也只会藏在心中,绝不会露出一个字。   头疼。   “慢慢来,日子还长,反正都在一个屋檐下。”他只得这般说道。   “可阿爹的情绪不太好。”叶妙小脸皱着,他今日补了觉,立马跑去找他阿爹。   他阿爹在给玉米脱粒,可眼眶竟红红的,可见悄悄哭过了。   赵丰的确不太能控得住自己的情绪。   他想装作无事发生。   毕竟他也是刚刚对周立心动,这心动只有一点点,抹去也无妨。   可独坐在房间中摇着脱粒机时,他心里竟难受得厉害。   他这么一个从不多愁善感的人,这么一个快有外孙的人,也不知怎么了,竟有些委屈。   说出去真是要笑死人。   也陌生的很。   委屈,这种情绪离他太远了,可当他想将心间的种子一一掐灭,他就是觉得委屈。   他赵丰这辈子头一次对一个男人动心,可只过了一个下午,一个晚上,一个清晨,他就要将这份心动掐灭。   可笑。   也委屈。   是他不配吗?   ……   的确不配。   他这么一个平庸的乡下寡夫郎,只靠着他自己,哪里能引起周立的视线。   罢了。   人之常情,日子久了,自然就无动于衷了。   经验告诉他,面对得不到的东西,只要时间够久,那他就能心如止水。   哭了一场,赵丰将自己的心思藏好,日子照旧。   家务活依旧由他包了,他很少再让周康宁给他打下手,叶妙忙活着发绳发带的大业,他让周康宁去给叶妙帮忙。   周立的伤日渐好了,又换了一次药,他就丢了拐杖,生活可以自理。   当他又一次进灶房,坐在饭桌旁吃饭,赵丰费了好大力气,这才控制住神色,没有露出丁点儿异样。   秦劲、叶妙装着不经意一般打量他们二人,想为他们创造机会,却没有思绪。   周立恢复了教学,他和周延年都守规矩,没活儿时,一向待在他们父子俩的小房间里,不在院子里乱晃。   因此,即便同在一个屋檐下住着,但除了饭点,赵丰和周立还真很少能碰到。   像之前那种全家一起砍树的活动,秦劲、叶妙一时间根本想不起类似的。   日子悄无声息的溜过一日又一日,很快到了腊月。   想起去年腊月时的入账,叶妙的心思,终于从赵丰身上转移了。   撸起袖子大干三十天,争取日入一千钱!   除了小蛋卷、锅巴、发绳发带,豌豆糕、甜甜圈也安排上!不只是上午摆摊,中午摆下午摆,只要行人在,那么秦家的摊子就在!   他重新给全家人安排了活计:   早饭后,他和他劲哥、周延年一道出发去大集上,他阿爹去补觉,周康宁进灶房做豌豆糕、甜甜圈。   做完了,就由他阿爹送去大集上。   周康宁留在家中继续编发绳发圈,做午饭。   他阿爹到了大集上后,他和周延年一起回家,留他阿爹和他劲哥待在大集上。   下午,他和周康宁一起编发绳发带,做不算是晚饭的饭。   等他阿爹、他劲哥收摊回来,直接吃饭,吃了饭就睡,好养足精神。   总之,除了周立,所有人都动起来——周立得教秦锦读书,过了年秦力就会送秦锦去私塾读书,眼下周立得多给他补补课。   宣布了这个决定之后,所有人都无异议。   也不是日日如此,熬上三十天,过一个肥肥的年!   不过,这个计划只进行了几日就被迫搁置,腊月初九下了大雪,雪一下就是两日,腊月十一,雪终于停了。   天亮之后,秦劲和周延年出了门,秦劲没让叶妙跟过去,雪到膝盖以上了,路不好走。   他此次之所以这般拼,是因为过了腊八就是年,偏远地方的农人被大雪封路无法赶集,但住在城里的人,还有附近村子的人,都会去大集上逛一逛。   今日大集上的行人不会少。   已经歇了两日了,该赚钱了!   周康宁将豌豆糕、甜甜圈做好之后,赵丰也醒了。   小推车没法走,赵丰拿出扁担,准备将豌豆糕、甜甜圈挑去大集上。   他挑着扁担从灶房出来,便见周立在堂屋门口站着。   他一愣,忙收回视线,只当周立是在书房闷得慌,所以出来透透气。   他对身后的周康宁道:“我这就走了,你回屋吧。”   周康宁嗯了一声,准备关上灶房的门。   但这时,他爹突然从堂屋屋檐下走出,脚步先是迟缓,但很快就转为大步流星,直接朝他和赵叔走来。   “爹?”他喊了一声。   赵丰则是压下想要转头的想法,甚至还故意抬脚,朝院门走去。   他不想离周立太近。   但谁知身后的脚步急了起来,周立也出声了:“我、我去送吧。路上不好走,你留在家里。”   周立没有用称呼。   但赵丰知道,这是对他说的。   他愣住,身子也僵住,什么意思……   这时,周立已经来到他身前,周立直接伸手,将他肩膀上的扁担挑了过去,但眼睛不看他:“我给小锦布置了功课,我离开一会儿不要紧。”   “你留在家里。我走了。”   说罢,将扁担挑到肩头,朝院门口走去。 第79章 全篇赵丰周立成亲   赵丰愣住。   之前农忙时,他虽然每日和周立、周延年父子一起下地干活,但碰到重活儿时,周立只会让周延年来帮他一把。   周立自个儿是不会直接帮他的。   在这次事情之前,他拢共也没和周立讲过几句话。   如此直接的帮忙,还是提前等在了屋檐下,这真真是头一次。   “发、发绳。”   周康宁见自家老爹已经出了院门,就抓住赵丰手腕,拉着他回屋:“编、绳。”   而赵丰处在沉思之中,猛的被周康宁拉了一下,不由踉跄两步,这倒是让周康宁惊讶,忍不住扭头看他:“叔?”   这一声叔,让赵丰窘迫极了。   之前还不觉得有什么,毕竟他心动来得快,去得快。   可此时周康宁这么一个大活人站在他跟前,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在打人家亲爹的主意……   真真丢死了人。   幸好这事儿只有妙哥儿和他女婿知道。   他忙摇头:“我在想今日大集上的人多不多,没事没事,快进屋吧,外边冷。”   周康宁没多想,直接道:“多!”   这种程度的积雪,拦不住人们置办年货的热情。   离县城近就是好,衙役们会组织县城的百姓清理街道以及大集上的积雪,两日的雪根本不影响人们出行、生活。   他答的有力,赵丰下意识笑了一下,随后忍不住在心中叹息,但愿多吧。   希望五里沟的村人出门赶集。   希望鲁家村的村人也去赶集。   两个村共用一条路,这么一来,路上的积雪会被行人踩瓷实,这样会好走一些……   今日大集上的人的确不算少,周立到时,叶妙今早做的六百根小蛋卷,已经只剩下几十根了——其中牛掌柜买走了三百根。   下雪这两日他与周康宁、秦劲、赵丰合编的发绳,一共五十根,也卖出了三十根。   这三十根里,其中二十多根是儿童发绳。   还有发带,这个精细,需得在上面绣物件,这活儿只有他一人能做,因此两日只做出来了八根儿童发带。   但也已全部卖完了。   今个儿叶妙没来,只有秦劲和周延年守着摊子,因此无法给顾客当场试戴观效果。   但叶妙的发绳发带已经小有名气,所以,那些顾客就亲自动手,在自己或者孩子的脑袋上比划,觉得满意了,就掏钱购买。   一般价位的儿童发带发绳所需的布料少,省时省力,价格稍低廉,因此销路比成人的更好。   叶妙之所以推出儿童版的发绳发带,是因为云哥儿。   那日安哥儿带着云哥儿到城门口玩,刚巧他在卖发带。   他让安哥儿随意挑几根回家臭美,但安哥儿摆手拒了,安哥儿一向不爱这些,倒是云哥儿大眼睛看看这个,瞧瞧那个,挑得眼花缭乱。   他人小,成人发带绑他脑袋上有些夸张,但他绑上去后舍不得放下来,于是叶妙便特意给他缝了几条儿童发带。   大人对孩童总是宽容的,哪怕见到脑袋上顶着一个大蝴蝶结的夸张造型,也只是会心一笑,不会议论一些有的没的。   而孩童得了自己想要的发带,心里美,脸上笑,日日都戴出去向小伙伴们炫耀。   这么一来,就有更多的孩童被吸引到摊子前。   于是叶妙的发绳、发带生意就好了。   当然,这离不开秦劲的指点。   一开始,叶妙有些束手束脚,完全照搬成人发带的款式。   但秦劲鼓励他大胆创新,孩童的审美与成人不一致,在他上辈子时,很多家长吐槽自家的小姑娘喜欢闪亮亮但造型土气的“公主水晶鞋”,不明白几岁的小姑娘为何钟爱这种东西。   不明白就对了。   大人又不是小孩子,脑回路不一样很正常,大人不需要明白,只是一双鞋子而已,满足孩子的要求即可。   所以,不要被成人的内敛困住想象力,只管创新。   叶妙听了他的建议,真缝制了三个大红色的蝴蝶结发带。   这三个发带一个是绑在丸子头的发髻上,发带大,从前方看过去,蝴蝶结最上方的两个角刚巧露出来,像是两个猫耳,颇为可爱。   一个顶在脑袋最中间,夸张的蝴蝶结直接缀到耳朵旁。   一个则是在上面缝了几根丝带,丝带一直垂到腰间。   这三个造型,一个比一个夸张,结果一摆出来,不到一刻钟就被买走了。   至此,叶妙信心大增,彻底放飞。   造型夸张的发带,所用布料并不比成人的少,但销路更好,孩童们闹一闹,家长顶不住,只得掏银子购买。   况且,这马上要过年了,本就该给孩子们置办新衣。   此刻花上几文、十几文买个漂亮的发饰,也不算什么。   因此,自打进了腊月,只靠着发绳发带,叶妙就已经挣了一两多。   这东西好仿制,据安哥儿说,县城里已经有人背着背篓卖仿品。   但目前大集上还没有人摆摊出售类似的饰品。   不过,就算出现了,叶妙也并不担心,他家又不靠这个为生,这是他搞的副业。   再者,他还有很多新花样呢,不怕与旁人竞争。   除了小蛋卷和发绳发带,千张也已经卖完,秦劲两日没出摊,一些顾客对千张颇为想念,早早就来购买。   因此,周立送来的豌豆糕和甜甜圈正及时,不然摊子上快没东西卖了。   但瞧见是周立将货物送来,秦劲、周延年都有些奇怪。   周立迎着两道惊讶的视线,忙解释道:“我是看路不好走,所以就接了这活儿。”   周延年闻言,只觉得正常。   但秦劲却是眉梢一挑,笑着将扁担接了过来:“那真是太感谢周哥了,今个儿的路的确不好走。我刚还在担心阿爹呢。”   提及赵丰,周立忙垂下眼睛,嘴巴翕动几下,却是不知该说什么。   最终,他只搓了搓手,道:“要不,让延年先回去?”   往日赵丰送了货,还会留下来守着摊子,下午才和秦劲一道回家。   今个儿他来送货,那自然也要守摊。   他补充道:“我让小锦背书,今日的那篇文章不好背,他怕是要背到下午才能背完。”   “行。”秦劲点头,给周延年包了两大块豌豆糕,让周延年垫垫肚子再回家。   天冷,吃些甜食补充下能量。   周延年摆手,转身就要跑。   秦劲比他跑的更快,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将豌豆糕塞他手里,这才放开他肩膀。   周延年看向周立,见周立点了头,就磕磕巴巴的向秦劲道谢,然后一边吃一边往回走。   他的确有些饿了。   早饭吃得早,天又冷,肚子里的东西快消化完了。   秦劲盯着周延年的背影看了几眼:“周哥,我看延年长高了些。”   周立闻言,也看了过去,肯定道:“的确高了。”   现在宁哥儿站到延年跟前,只能到延年的人中那里,兄弟俩都长个子了,而延年身为小子,窜起个子来更明显一些。   这肯定是得益于秦家的好伙食。   不然的话,就他家那种野菜为主粮食为辅的伙食,兄弟俩别说是长个子了,能过把米面、油水的瘾都极难。   身高这东西可是要跟着兄弟俩一辈子的,幸好,在长个子的关键时期来了秦家!   “东家仁善,此等大恩,我们父子三人终身都不会忘记。”他一脸感激的对秦劲说道。   秦劲闻言笑:“周哥,俩孩子大了,你也能松口气了。既然郭家庄那边不好回,有没有兴趣落户在我们五里沟?”   “过几年吧,先将宁哥儿安置了再说。”周立道。   “你就不考虑一下自己?”秦劲问。   周立闻言,脑中瞬间闪过赵丰的影子。   自打那日听到赵丰、叶妙的对话,这一个月来,他一直在暗暗避着赵丰,赵丰也刻意躲着他,秦东家夫夫俩也没向他提过一个字。   赵丰是真不愿拿恩情来逼迫他。   一点儿都不愿。   可他心里头却是越来越乱了。   那日赵丰哀求中含着哽咽的声音,每日都会在脑中转上几圈。   可能是最近读多了《诗经》,脑子里有了情情爱爱,在抛开现实的利弊之后,他心中除了疑惑、羞愧外,竟生出了一丝欣喜。   当他被生存二字逼得麻木、整日提心吊胆时,有一个方方面面都胜过他的夫郎,竟莫名其妙的瞧上了他。   这个事实,他每每想起,又是不好意思,又是窃喜,心里像是有猫儿在挠,不由就会扬起嘴角。   他甚至还被延年这孩子撞见过一次。   因此,虽然他一直避着赵丰,可脑中的赵夫郎,从未离去。   今日赵丰得将吃食送到城门口,他从昨晚就开始为难,他到底帮不帮?   雪是昨个儿下午停的。   但即便雪停,除非有紧急事务,不然一般人家肯定不会踏上五里沟到县城的路。   路上的积雪完好,今日的路肯定很难走。   犹豫再犹豫,直到给秦锦讲完今日的文章,听到院子里赵丰与宁哥儿的对话,他再也忍不住,对秦锦交代了几句,而后就站在了屋檐下。   他就帮这一次。   这不算什么大事,当时家中就他一个成年男人,他不帮谁帮?   任谁都猜不到他已知晓了赵丰的心思。   于是他就来了。   可没想到,秦东家竟开始与他闲话家常,此话题过于危险了。   他从沉思中回神,见秦劲笑盈盈的望着他,他躲开秦劲的视线,只道:“将宁哥儿安置了还有延年,我得先给他置地娶亲。”   “宁哥儿和延年的婚事都不愁,周哥,你翻了年也才三十四岁,以后你在家里一边教书一边干活,不像是在砖窑那么劳累,再活上五十年肯定没问题。”   “等延年成亲,搬出门口的小屋子,你一个人不嫌冷清么?”   秦劲道。   这话一出,周立又有些失神。   这个问题,他从前的确没想过,他想不了那么远。   但这一个月来,他还真琢磨过此事。   秦东家如此仁善,他视线可以放长远些,若他一直装不知道,那等延年娶亲,他自是要搬到延年家里去,白日里再来秦家上工。   可到了晚上……   每每想到这里,他都会想起赵丰。   赵丰性子好,真与赵丰成亲了,那应不会吵嘴。   夜间也会有人与他说话、解闷。   看看,这事儿真真全是他在占便宜,只有利,没有一丝的弊。   可正因为此,他万万不能主动开口,若他主动开口,倒显得是他看上了秦家的舒适日子……   秦劲见周立久不回神,心中顿时有了底儿。   此前秦老头第一次探周立口风时,周立的反应是极短暂的发愣,随后拒绝,秦老头再劝,他就笑着拒绝。   哪跟现在这般,直接失神了两次。   这明显是心里有事。   再联系他今个儿主动送货这一行径,答案简直呼之欲出。   但秦劲不能确定周立到底是什么想法。   是慢慢喜欢上赵丰了?   还是无意中知道赵丰对他有意?   而且,赵丰叮嘱过,万不能向周立提此事。   于是,等周立回神后,他直接道:“周哥,你也别打哈哈糊弄我,都是男人,我还不明白吗,毛头小子盼媳妇盼夫郎,等你将宁哥儿延年安置好,你心里头定然也盼。”   “这样,我给你保个媒。”   此言一出,周立吓了一跳,保媒?   秦东家要挑明了?   秦东家有意撮合他与赵丰,现在要为他保媒,那对方必然是赵丰。   怎么办?   他该是什么反应?   是断然拒绝,还是犹犹豫豫的答应?   不过,好端端的,秦东家为何要挑明?此前明明答应了不提。   他六神无主,也不敢去瞧秦劲,只是死死盯着背篓里的吃食。   却只听秦劲又道:“周哥,你为何这般反应?难道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我、我……”   他顿时有些慌乱,他知道啊。   可这事儿怎么解释?   他知道了一直藏着不说,秦东家会不会多想?   正惶惶、难堪时,秦劲的声音又响起:“周哥,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对不对?”   “我和妙哥儿不能提,我也不知你是何时知晓,但我只想说,人来世上走一遭,不是来承担苦难的。既幸得安宁,何不再进一步,让日子更全乎和美?”   周立愣住。   心中所有情绪全僵住,他抬头去瞧秦劲。   秦东家没有多想……   他放了心。   秦劲一脸诚恳:“周哥,我支持,妙哥儿也支持,这本就是喜事一桩,你不必躲闪。下半生还长,多为自己想想。”   “你……赵、赵夫郎他……”周立又垂下眼,千言聚在心头,却不知该说哪一句。   但秦劲却是舒了口气。   是周立先提赵丰的!   这下子不算他和妙哥儿食言。   他忙问:“周哥,你有什么顾虑?”   周立苦笑:“我给不了他什么,我一无所有。我高攀了……”   “你能在危险之际挡在阿爹跟前,这就够了,你无需给他什么,只要你不凶他,遇见事情有商有量,那就成了。”   原来周立是在自卑。   嗐。   看来他得解释解释什么叫情绪价值了。   所谓饱暖思□□,这话粗俗,但也不假,当人没了生存危机,日日都能吃饱喝足时,那必然会有进一步的需求。   赵丰的需求便是给他提供情绪价值。   周立既能读书识字,也知晓农事家事,甭管是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周立都能和赵丰唠上几句。   吹灯之后,让黑漆漆的屋子里不再是赵丰一人,这便够了。   这就是周立能付出的。   不是只有田产、粮食这些看得见的东西才算付出。   而且,周立现在解决了温饱问题,接下来定然也会有情感上的需求。   若是在上辈子,他绝不会劝赵丰、周立再成亲,比成亲有意思的事多了去了。   可此时空又没旁的娱乐——书籍太贵,他都买不起,更别说是周立。   因此,对周立而言,最划算的便是再娶。   秦劲这一番解释可谓是鞭辟入里,周立听得脸通红,但心中的顾虑却是消散不少。   原来他能提供赵丰所需求的情绪,赵丰在这门亲事里也能得利的。   赵丰瞧上他,不是莫名其妙。   “当然,周哥,你若是不愿,那刚才的话咱们俩全都忘掉,我和妙哥儿会为阿爹寻其他的媒茬。今后你和延年、宁哥儿照旧留在家中,我和妙哥儿绝不会因此事就与你生了隔阂。”   “我们家不搞挟恩图报那一套,咱们处了这么久,你也该清楚我的为人。”   秦劲又道。   此事周立必须心甘情愿,免得将来让赵丰受委屈。   他撮合这二人,更多的是为了赵丰,赵丰的感受最重要。   周立闻言立马摇头:“我不觉得受了胁迫。赵夫郎极好,是我自卑,也担心你会觉得我是贪图秦家富贵,因此一直闭口不言。”   他说着便将那日无意中听到赵丰、叶妙对话一事讲了出来。   还有他的心路历程。   当然,那丝牵扯到情爱的窃喜,他埋在了心底。   秦劲了然,原来如此。   他就又问:“周哥,你可厌恶阿爹?”   “万万没有!”   周立眼睛瞬间睁的老大,还下意识伸出右手要发誓。   “那你可愿意与阿爹成亲?”秦劲又问。   “愿、愿意。”他有些不好意思,又错开了视线。   “周哥,坚定一些,这样我和妙哥儿才能放心的将阿爹交给你。”秦劲笑道。   此言一出,周立立马扭头看向他,神色坚定:“愿意。”   “既然愿意,那现在就回家去找阿爹,将你的决定告诉他。”   “现在?”周立震惊。   “不是现在,又等何时?周哥你记住,前路不可回头,未来不可预测,你现在得了一刻的幸福,那便是你赚到了。不要有顾虑,享受即可。”   秦劲道。   此言入了周立的耳,彻底打消他心中的犹豫。   是啊,是啊。   未来不可预测,所以不必烦忧,抓住现在的幸福,并享受它!   可他还是犹豫:“延年回家了,你一个人守着摊子……”   “无妨,反正今天没推小车子,用的是扁担、背篓,收摊时我自己一人可以挑回去。”秦劲道。   周立便不再多言,转身便走。   他一路小跑,终于在半道追上了周延年,他让周延年回大集上,只说他现在有要紧的事要办。   周延年一向听话,闻言立马往后走,他就放心回了家。   进了村子,走上通往秦家的那条小道,他远远就看到秦家的烟囱飘起了烟雾,定然是赵丰在灶房做午饭。   他呼了口气,在心中暗暗为自己鼓劲,而后不再有任何犹豫,一鼓作气,直奔院门,又直冲灶房。   灶房里,赵丰正在切白菜。   周立冷不丁的出现在灶房门口,他吓了一跳,差点儿切到手。   周立呼呼喘粗气,但他顾不得歇息,视线锁定赵丰之后,立马道:“赵、呼——呼,赵夫郎,你可愿意与我成亲?”   赵丰:“……”   他傻了。   可不等他各种情绪涌上心头,周立呼呼的喘了两下粗气,又快速解释道:“那日我无意中听到你与妙哥儿的对话,但我自觉配不上你,你千好万好,我却无一处是好,真若成婚,是我占尽便宜,而你只有受累的份。因此只能装作不知。”   “今日不想你遭罪,我就帮你送货,可谁知却被秦东家瞧出端倪。既然秦东家察觉,我就认了。他点醒了我,于我而言,能有片刻的幸福,那便是上天开恩,实不该瞻前顾后,犹犹豫豫。”   “因此我便回来了。”   “赵夫郎,你还肯与我成婚么?我一无所有,但会珍你重你,必不会让你受丁点委屈。”   “你愿意么?”   一股脑说完,随后周立脑子就放空了,他直直的看着赵丰,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躲了这么久,赵丰也避了这么久,时间能冲淡一切,赵丰会不会已经改了念头?   正忐忑着,可毫无预兆的,赵丰突然双眼盈满泪花,那泪花扑簌簌的往下砸,一串连着一串,他吓了一跳,忙进了灶房。   “赵夫郎,你、你没事吧?若我唐突了你,我向你认错,你别哭,别哭。”   他抓耳挠腮,想递个东西让赵丰擦泪,可他没有随身带手帕的习惯,最终,他扯起袖子递到了赵丰跟前。   他今个儿所穿的袄子是新换的,还算干净……   赵丰抹了把眼睛,瞧着面前灰色的棉袖子,心中一酸,眼眶里又涌出了大串泪珠。   “赵夫郎,是我冒失了,对不住,我该先让秦东家传个话的。”周立慌死了,也颇为懊悔,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做事却如此冲动,真……   他乱糟糟的想法止住。   因为赵丰低头,真在他袖子上抹了下眼睛。   他呆住,愿意与他有这种接触,这是不生气了?   赵丰抬起脸,见他呆呆的瞧着自己,不由脸一红,背过身去:“我是高兴的,你别多想。”   这一个月来,他竭力装作无事。   可面上压得越厉害,他心里就越难受。   就他这么一个人,他女婿不开口,那周立这辈子都瞧不上他。   他活了半辈子,头一次心动,就这么无疾而终,还伴着一丝丝可笑。   太难受了。   但今早上,周立突然帮他送货,他的心情,终于由难受转为了喜悦。   周立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突然帮他?   可甭管是为了什么,他心里总归是高兴的。像是幼年时头一次吃到了糖块,他心里甜得厉害。   甜了一上午,可谁知有更大的甜头在等着他。   他本以为无望的事,就这么毫无征兆的降临到他身上,而且,周立还解释得清清楚楚。   是周立自卑,觉得他吃亏,因此只能装没听到。   多贴心,多为他着想,果然是好男人。   不会觉得他在挟恩求报。   也没有厌恶他。   周立是觉得配不上他!   周立是觉得他千好万好!   这事儿跟做梦一样……   听到高兴二字,周立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他长长呼了口气,   赵夫郎的心意未改。   “那……咱们何时成亲?”他问道。   此话一出,赵丰不由低了脑袋,脸也更红:“这、这得同妙哥儿还有女婿商议。”   “要不,年前成亲?”   叶妙的声音,毫无预兆的在灶房门口响起。   赵丰和周立都吓了一跳,忙转身看去,只见不仅叶妙站在门口,连周康宁也在!   赵丰登时想从地上寻个缝钻进去,天爷啊,俩孩子听去了他和周立的对话?   周立也有一瞬的心虚。   不过,这份心虚是因为周康宁。   他想给宁哥儿找个继阿爹,此前一点儿招呼都没和宁哥儿打,现在被宁哥儿抓了个正着……   可谁知周康宁却是一乐:“爹!好好、好样的!”   他爹好厉害!   竟然能得了赵叔的青睐。   从今往后,就多一个人照顾他爹,他也有了阿爹。   他和他爹一定会待赵叔好的!   “成、亲!”他笑着走向赵丰:“叔!叔!成、亲!”   赵丰:“……”   他羞臊得更加厉害。   这时,叶妙也笑眯眯的走过来,一把挽住赵丰的手臂:“阿爹,年前就成婚吧,劲哥定然也是这么想的。”   “太急了吧……而且,年前正是赚钱的好时候。”赵丰犹豫,声音低得像是蚊子哼哼。   “一点儿都不急,你和周哥都认识这么久了,哪里急了?咱不大办,请自家的亲友吃个饭就行了,耽误不了什么活计。”   “赚钱没有阿爹和周哥的终身大事重要。”   叶妙道。   两人都同意了,也在一个屋檐下住着,既如此,还拖延什么?先将流程办了,这样两人才能正大光明的同进同出嘛。   冬日漫漫,当然得尽早让周哥给他阿爹暖被窝!   赵丰低声喃喃,想拒绝,却又觉得这话有理。   但他还是不好意思当着周康宁的面应下,紧急之下,他转了话题:“你俩不是在炕上编发绳么?怎跑灶房来了?”   “刚才周哥急匆匆的进了院子,脚步声重,我和宁哥儿怕有事,就出来了。”叶妙解释。   结果是喜事!   而且,他阿爹和周立太专注啦,竟没听到他和宁哥儿的脚步声。   不过,听周立的意思,是他劲哥立了大功,待他劲哥回来,他定然要问问具体的经过。   下午,秦劲和周延年回家时,叶妙已经将所有流程都安排好了,只等着秦劲点头。   时间仓促,也不搞下聘请期那一套了,不必找媒婆,叶妙自个儿跑严祥家问了黄历。   不大办,只摆上几桌宴请亲朋好友。   但堂还是要拜的,因此要留出几日的时间置办新衣。   亲事就定在腊月十八。   秦劲没有意见。   他也建议早日成婚。   于是接下来几日,叶妙和秦劲就更忙碌了。   赵丰觉得直接买新衣太贵,正好家中棉布多,他便想自己做。   他年纪大了,也不讲究颜色,谁说喜服喜被必须是大红色?   是新的就成。   不过,想在几日时间里做出两套新棉衣、两床新被褥,只靠他一人,自是不行,叶妙就请了黄春兰过来帮忙。   严小桂知道了,也让自己俩儿媳过来帮忙。   至于秦劲,他要请厨子,还要买喜烛囍字等物件,也颇为忙碌。   腊月十八这日,因为大晋的规矩是黄昏拜堂,于是上午秦劲照常出摊。   中午收摊。   他到家时,安哥儿带着云哥儿来了。   厨子也开始置办晚上的喜宴。   院子里或站、或坐有许多人,村人已经知晓了此事,特意跑来看热闹。   不必迎亲,赵丰和周立直接换上新衣,而后端出瓜子,招待前来道贺、看热闹的村人。   倒是没有异样的视线。   因为周立识字。   若周立只是个泥腿子,那所有人都觉得是周立高攀。   可周立识字,于是缺憾被补上,一下子就与赵丰般配了,无田也不要紧,人家能教书,只这一项,就胜过村中绝大多数男人了。   赵丰瞧着村人的笑脸,心中大定。   不过,就算村人眼神异样,那他也懒得理。   他女婿家中有田地,有生意,村人的看法不能让他们少收一粒粮食,少赚一文钱,在乎作甚?   待到傍晚,谷栋来了,郭员外也遣人过来送礼吃酒。   赵丰与周立拜了天地,之后喜宴开始。   喜宴后,宾客离去,秦家人收拾桌椅碗筷,赵丰换下新衣,也要去收拾,可谁知叶妙却是拉着他,让他去茶水间烧热水。   “阿爹,你是新人,怎能干活?快去洗漱,洗漱之后和周哥入洞房去。”叶妙笑嘻嘻的道。   一句话便让赵丰红了脸。   他一大把年纪了,新什么人,入什么洞房,他对周立动心,只是想寻个说话的伴儿。   他想反驳,可被叶妙推着,只得去了茶水间。   另一边,秦劲倒是没阻拦周立干活,但等赵丰洗漱之后,他立马也催着周立去洗漱。   洞房花烛夜,春宵一刻值千金! 第80章 全篇赵丰周立   虽然没把叶妙的话当回事,但真回了屋子,赵丰还是拿出桂花羊油膏仔细涂抹双手。   这东西小小一盒就顶得上一斤猪油。   从前如若不是手干得要裂口子,他绝不会主动涂抹。   之前几天,他与周立也就是多说几句话,连手都没牵过,但今晚特殊,周立应该会牵他的手吧……   这么一想,他又从盒子里挖了指甲盖大的一坨,好让双手更油润些。   他的手粗糙,上面有不少茧子,多涂抹一点羊油,好歹摸着能不那么糙。   想着想着,他脸红了起来。   就在这时,屋门被推开,周立高大的身子走了进来。   他看了过去,正好对上周立视线。   莫名的,两人同时笑了出来。   自打定下亲事,他和周立瞧见对方,莫名其妙就会笑。   周立关上房门。   他则是起身从桌前坐到了炕上。   他问:“院子里收拾妥当了吗?”   “妥当了,刚才小劲打了盆热水回屋了,延年和宁哥儿也洗漱完各自回屋了。”   周立也在炕边坐下。   主要是他洗漱的时间有些久。   昨晚他已经沐浴过了,但刚才秦劲说什么春宵一刻值千金,他突然心中惊觉,既成了夫夫,那夜间自是要做那事。   况且,赵丰肯定也有这份需求。   所谓情绪价值,哪里是哄上几句就行的,赵丰在叶家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定然没细细体验过那事。   他有责任有义务让赵丰体会人间极致的乐趣。   于是他就打了盆热水端去洗澡间。   洗澡间暖烘烘的,已经提前烧热了,他仔细的将全身擦了一遍,等他再出来,院子里已经安静下来。   想来,即便个别地方没有收拾妥当,秦劲也会催着延年和宁哥儿快点儿洗漱回屋,省得他和赵丰束手束脚。   这般想着,他忍不住看向身边人,油灯朦胧的光遮去赵丰脸上细小的纹路,只看得见五官的轮廓。   赵丰五官很周正,有些朴实,一看就是那种家里、田里各种活计都擅长的乡下夫郎。   此刻,被他瞧着,赵丰不由将脑袋垂的更低,双手也有些无措的握在一起。   灯光昏黄,虽瞧不见脸颊变红,但心里必然是害羞的。   他不由一笑,抬手抓住了赵丰的手。   赵丰一惊,羞的不由扭过脸去,一、一上来就抓他的手吗?那今晚……   周立一握住赵丰的手,便觉得滑润,他不由将赵丰的手举到眼前来,一股淡淡的桂花香立马钻入鼻中。   他心神一荡,立马握紧了赵丰的手。   之前刚入冬时,秦劲给了延年一盒羊油,让他们父子用来抹手,那羊油是无味的。   东阳县这边不种桂花树,他已记不清上次闻到桂花味儿是何时了。   心中一叹,他摸了下热乎乎的炕,道:“时候不早了,咱们睡吧。丰、丰哥儿。”   这一声丰哥儿,他喊的生疏。   但入了赵丰的耳,像是羽毛拂过,让他浑身都颤了一下。   赵丰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将手从周立手中抽出,蹬掉鞋子,脱掉身上的袄子棉裤,就这么一路背着周立掀开被窝躺了进去。   如此害羞,倒在周立意料之中。   周立笑着也褪去身上的外衣,掀开被子躺了下来。   他摸索着,在被窝里抓住了赵丰的手。   赵丰一动不动。   他就喊了一声:“丰哥儿?”   “嗯。”赵丰用另一手捂住了脸。   周立就一点点的,大手顺着他的手往上,一路来到他肩膀,而后稍稍用力,将他翻到了自己怀中。   赵丰瞬间僵住。   周立却是抱紧他,将他完全钳入自己怀中,一只手在他背上慢慢摩挲着,口里道:“别怕。”   “别怕我,我会轻些的,我和妙哥儿父亲不一样。”   简简单单一句话,立马就让赵丰鼻子酸涩。   没错,他在怕。   对于床间之事,他的回忆除了疼,还有妙哥儿父亲的厌恶。   他是因冲喜入了叶家,一开始妙哥儿父亲卧床不起,后来好了,却不喜他。   他婆子逼着妙哥儿父亲去他屋子里,想让他留个孩子傍身。   既然是被迫,那妙哥儿父亲对他自然粗暴,毫无一丝的温柔和怜惜。   他对那事儿的印象只有疼,很疼。   此次成亲,他一开始真没想过这事,他的本意是夜间多一个说话的人。   脚凉了,能有个暖脚的地儿。   可妙哥儿说什么入洞房,而周立也有这个意思……   想来也是,周立才三十三岁,正值壮年,身子里火气旺。   既然周立想,那他肯定要给。   可记忆中的疼令他惧怕,于是他刚才身子僵住。   但没想到周立竟然知他心思。   就这份体贴,再疼他也能忍。   “你、你做吧。”他小声道。   周立闻言松了口气。   但他却没急着去解赵丰的扣子:“让我抱一会儿。”   这种两颈相交,身子紧贴的紧密,实在是令人怀念,他已记不清上次与人拥抱是什么时候了。   他年幼时,双亲慈爱,对他疼宠得紧,他读书有进步了,干了什么活计,全都能换来双亲的夸赞以及拥抱。   直到十岁后,他大了,不肯再让双亲抱他。   但他心里其实是喜欢这种亲昵的。   后娶了媳妇,虽家境大不如前,但也算夫妻和睦,可谁知两个孩子得了哑病,最终妻离,他也与孩子分散两地。   俩孩子年岁小时,他喜欢抱抱他们。   但宁哥儿是小哥儿,所谓七岁不同席,而且,担忧宁哥儿会觉得他区别对待,于是俩孩子七岁时,他也不再抱他们。   算一算,已过了八九年。   这期间他愈发麻木,脑空空,心空空。   直到来了秦家,尘封的记忆终于冲破桎梏,慢慢解封。   他自嘲一笑,轻声开口:“我幼年时,家境尚可……”   他缓缓说起了从前,以解释他此刻的行为。   赵丰静静听着,赵家父母自幼就重男轻哥儿,他年幼时没享受过这种温情。   但妙哥儿活泼,当只有他们父子二人时,妙哥儿爱往他怀里钻,时至今日,也会动不动就挽着他手臂。   他和妙哥儿在叶家虽艰难,可始终相伴。   对比周立,得到又失去,且永不能再回头去抱抱双亲,这种痛苦,实在是令人揪心。   这么想着,他不等周立说完,原本僵在周立怀中的双手就越过周立腰间,紧紧抱住了他。   他将下巴靠在周立肩头,身子往周立怀中挤,想与周立抱得更紧。   他脸贴着周立耳后的皮肤,周立的胳膊牢牢圈着他,大手还在他背上轻轻摩挲。   这种感觉……的确令人安心。   他轻声道:“以后我多抱抱你。”   周立闻言笑,笑得身子微微颤动:“那待会儿,做那事儿时,也要抱着我。”   此言一出,他不由脸发烫。   身子也烫。   而这时,周立的大手来到他肩头,摸索着要去解他小袄的扣子,他不由道:“把灯给吹了……”   点着灯,多羞人。   可谁知周立却道:“熄了灯我看不清……我前面的是,媳妇儿。”   两者身子不一样。   他多年未做过此事,待会儿寻不准地方咋办?   一句话说得赵丰的脸爆红,却不再提熄灯的事。   很快,两人坦诚相见,皮贴着皮,肉贴着肉,从未有过的体验,令赵丰身子烫得厉害,周立身子也滚烫,两具高温这一融,赵丰觉得脑子被烧得有些糊涂。   可谁知很快周立就举起了油灯,掀开被子,要仔细瞧他那处。   他羞死了。   想扯住被子将自己裹住。   周立就放下油灯,将他搂住,在他耳边轻声哄道:“丰哥儿,让我瞧瞧,很快的,天冷,我不会多看。”   说着,手由他心口一路往下。   很快,陌生的愉悦袭击了他。   太陌生了。   活了三十六年,他第一次体验,他有些无措,下意识就抱紧了周立。   周立则像是受了鼓励,一手搂着他,一手继续动作。   愉悦越积越多,他也越来越无措,越来越无力,他软绵绵的挂在周立怀中,这下子脑子是彻底糊涂了。   等周立再说要举起油灯细瞧时,他稀里糊涂答应了。   于是,暖烘烘的被子被掀开,冷气覆盖了他下半部身子,他脑袋埋在被褥里,上半身裹得严严实实。   周立没有食言,很快就扯过被子包住他,又像刚才那般,侧躺着将他搂住,大手在他身上捏来揉去:“我看明白了。丰哥儿,别怕,别怕我。”   他脸埋在周立肩头,羞得无法吐出一言,糊涂的脑子,很快又被愉悦占据。   突然,疼痛撕裂这片愉悦,他浑身立马僵住。   周立一动不动,只搂紧了他,口中一迭声的道:“丰哥儿,丰哥儿,是我,是我……”   周立重复着这话,像是念经一般,似乎要将他脑中久远的回忆驱走。   他鼻子酸酸,眼眶发热,从未被男人温柔待过,此刻他下意识想往周立怀中挤,他想与周立贴得更紧。   谁知他这一动,周立口中发出了闷哼,而愉悦则是又找上了他,虽然犹如丝线,但确确实实与疼痛不同。   他一愣。   做这种事真能舒服?   他忍不住又动了几下。   若说刚才的愉悦是丝线,那现在就有手指粗细,还是好几股,连绵不断。   就在此时,周立隐忍中含着些许无奈的声音响起:“丰哥儿,你真真要我的命了。是我动,还是你慢慢寻乐趣?”   ……   他的脸立马爆红,抓着周立肩头的手也收紧,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你动。”   他刚干了什么……   羞死了!   可很快他就顾不上这份羞臊了,因为愉悦如同飓风般将他卷起,憋了多年的三十三岁的男人,哪怕刻意放柔了动作,也足以令他这个没什么经验的雏鸟犹如飘在云端。   但他还记着周立刚才的话,不管是躺在炕上,还是坐、趴在周立身上,他都牢牢抱着周立,不肯撒手。   这一举动,令周立心暖暖,心软软。   苍天垂怜,他竟在三十三岁的末尾,又成了家,对方还温柔贤惠,牢记着他矫情的话语。   他仰面躺在炕上,放缓了动作,也搂紧怀中人,唇在赵丰的肩头流连,赵丰双手粗糙,可身上一点都不粗糙。   相比起来,冬日里他有些干裂的唇才显得粗糙。   于是磨蹭了一会儿,他忍不住张口舔了几下。   这简单的动作,令怀中人反应巨大。   赵丰竟忍不住在他怀中扭了几下。   他得了趣儿,就慢慢往前,肩头,锁骨,喉结,下巴,最终来到赵丰的唇角。   他不甚熟练的,与赵丰嘴巴相贴。   赵丰口中一直有轻微的哼哼声,哼的久了,就有些渴,当他贴上去时,恰好赵丰张口要舔一下干渴的唇。   于是就舔到了他嘴巴上,湿,却热,他心中一颤,停下了动作,大手捧着赵丰的脸颊,开始与赵丰接吻。   刚才他并非是有意避开亲吻,只是觉得他们双方都这么大年纪了,不好跟小年轻一般口连着口,身连着身。   直接办事就成了。   可没想到赵丰竟令他有这么强的冲动,于是身随心动,他此刻只想搂着人好好亲,密密的亲。   赵丰其实有些愣。他正在云端飘着呢,周立突然停了动作,只追着他的舌头吮吸,吸得他有些懵。   说来惹人发笑,但这的确是他这辈子头一个吻。   他真没想到周立会亲他。   他也就偶尔听村人聊八卦说什么亲嘴的,他没见过,自己也没体验过。   周立亲得突然,他就有些无措。   但很快他就得了乐趣,这、这怎么比做那事儿还舒服……不、是不同的舒服,气息交缠,两人互相吃对方的口水,这分明比那事儿更亲密!   他赵丰竟还能有这种享受?   他仿佛喝醉了一般,沉醉其中,也顾不得被窝外边儿寒气冻人,手臂只管圈着周立的脖子。   恰好这时,周立抱着他翻了个身,两人侧躺,于是他再也忍不住,生疏且笨拙的去追周立的舌,想亲的更深一些。   他这个反应,周立心中颇为高兴,秦劲提到的那个情绪价值,周立觉得自个儿肯定是提供了。   周立自个儿自然也是开心的,是他主动亲的赵丰,他想亲赵丰。   况且,以他的条件,还能在热乎乎的炕上搂着夫郎做这种事,真真是万幸。   感恩老天。   也感恩秦家,感恩赵丰。   这般想着,他就又开始了动作。   这下子刺激就成了双重,赵丰的魂儿都要飞了,他脑中只记得两件事:   抱着周立。   亲周立。   周立则是被他激得一连来了两场,等结束后,是真正的夜已深,而他喉咙冒烟,累得脑袋昏沉。   周立披上衣服起身:“我去打水来,你先躺着。”   他没应答,嗓子实在是太干了。   而周立没听到他的声音,扭头看过来,见他一脸疲倦的躺着,就有些懊恼,先低头亲了亲他,这才道:“是我孟浪了,一次过后就该收住。”   这话说得赵丰不由睁开眼睛。   瞧见周立一脸疼惜,他脸一红,轻声道:“我也舒服的。”   特别舒服。   舒服到他觉得前面三十多年都活到狗身上了。   怕周立不信,他便想要去掀被子,好让周立瞧证据:“把床单都打湿了,明个儿就得洗床单。”   湿了好大一片。   此言一出,周立不由乐了,只觉得他质朴得可爱,不由又亲亲他:“大冬天的,不洗了,洗了还得湿。我待会儿往灶膛里塞把干柴,把炕烧得热一些,一会儿就烘干了。”   “而且,咱明个儿洗床单,小劲、妙哥儿说不定会笑咱们。”   赵丰被他亲的脑子晕乎乎,心里甜死了,只觉得他说得对,特别对,于是没反驳一字,只是抬手圈住他的脖子,想要去抱他。   “回来再抱,我去打水。”周立轻声道。   他有些不舍的嗯了一声,目送周立下炕出了屋门,他也没收回视线。   两人折腾如此久,茶水间即便温着热水,那也早凉了。   好在前些天秦劲眼馋何家的铁炉子,就买了一个回来,还买了些煤炭。   有了煤炉子,秦家白日里也能一直喝上热水了。   他进了灶房,从煤炉子上拎下大铁壶,先往粗陶大碗里倒了大半碗,而后他端着碗回了屋。   一进屋便看见赵丰眼巴巴的瞧着他,他心中悸动,像是有人猛的在他心脏上揉了一把。   酥,且痒。   他忙笑道:“水来了,往炕边挪挪,我喂你。”   他在炕边坐下,对赵丰伸出了手。   赵丰就慢腾腾的坐起身,披上袄子,靠坐在周立怀中,由周立一点点喂他水喝。   喝了一半,他不肯不再喝了,周立就将余下的一饮而尽。   让他躺回去,周立转身又进了灶房,不一会儿,周立端着盆进来了。   将布巾打湿,周立让他上半身埋在被子里,只露出双腿来,而后细细的给他擦拭,他羞得脸又开始红。   做完这事,周立又抱来了干柴,真的又烧了把炕。   火力最猛时,炕有些烫,赵丰只得又穿上衣服,靠墙而坐,他在等周立,周立去洗澡间擦身子去了。   等周立回来时,炕热烘烘的,躺不得,周立就搂着他,让他靠在怀中,手也抓着他的。   但只坐了片刻,周立便拍拍大腿:“你坐上来,我搂着你。”   他有些惊讶,不解的看着周立,周立似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解释道:“你靠在我怀里,只能抱住你的背。你坐过来,咱面对面抱着。”   这解释听得他心中又甜得厉害,他就真的坐在了周立的大腿上,整个人趴在周立怀里。   这姿势不是特别舒服,但他心里欢喜的紧。   身下热乎,身上也热乎,不一会儿,困意开始蔓延。   他记不清他是何时睡着的,当睁开眼,外边天色已经大亮了。   虽然窗纸遮着光,但屋子亮堂堂的,今日定是个好天气。   但他顾不上天气好不好,他心里慌乱,他竟然睡得这么死!   他匆匆坐起身,穿衣下炕,推开屋子,一股冷风吹来,激得他大脑瞬间清醒。但院子里静悄悄的,不见任何人影。   他有些恍惚,心里莫名空落落的。   就在这时,堂屋那边有了动静,他看了过去,是周立从堂屋出来了。   周立一瞧见赵丰就笑:“醒了?锅里温的有饭,炉子上也有热水,你先洗把脸。”   “小劲、延年都去大集上了,妙哥儿、宁哥儿在补觉,我刚在给小锦讲文章。”   伴随着这一长串的解释,周立来到了屋门口。   自打他赵丰的亲事定下,叶妙就将锅巴的做法教给了宁哥儿。   今早上,叶妙做小蛋卷,宁哥儿炸锅巴,早饭后,叶妙和宁哥儿回去补觉,秦劲和延年去了大集上。   见赵丰瞧着自己发愣,周立就先他一步进了屋子,而后抓着他的手,一把将他拉了进去,将房门关上,周立伸出双臂抱住了他。   “今早我看你睡得香,就没叫你。身上难受不?”   这温柔的声音,温暖的怀抱,瞬间填补了内心的空落,赵丰也伸出双臂抱住了周立,道:“不难受。”   昨晚做完了特别累,但现在他身上不难受。   只是,没想到竟睡了这么久,他无奈道:“待会妙哥儿起了,定然要笑话我。”   “不怕,尽管往我身上推。”周立道。   赵丰闻言笑。   他才不推,笑话就笑话吧,昨晚……昨晚那种体验,今后定然少不了。   他与周立抱了片刻,之后周立回书房继续教学,他则是洗漱,吃饭。   吃到一半,叶妙醒了。   叶妙一醒,立马就跳下炕,急急的出了屋子。   见自家阿爹的房门开着,他就跑了过去,探头看了看,里面没人。   灶房门敞开,他就又往灶房跑。   这下子他找到他阿爹了。   赵丰昨晚虽然劳累,可睡得足,且是发泄之后睡得足,因此,他脸上不但没有疲惫,反而是容光焕发。   叶妙嘿嘿笑了两声:“阿爹!”   赵丰望过去,瞧见他脸上促狭的笑,不由脸红,立马就低下头来。   叶妙心中有了底儿,走过去坐在他身旁,搂住他手臂道:“阿爹,周叔昨晚体贴不?”   “……”   赵丰一顿,但还是点头。   “那我就放心啦。阿爹,成亲好不好呀?”叶妙晃着他手臂道。   “……你这孩子,不害臊。”   无法,他只得强行转话题。   “咱们又不是旁人,我也是想知道我和劲哥撮合的这桩亲事到底如何嘛。不过,刚才是我问错了,我应说,和喜欢的好男人成婚,这感觉好不好。”   叶妙笑嘻嘻的道。   赵丰无奈,只得忍着羞臊,顺着他的话道:“好。”   得了想听的答案,叶妙简直是身心皆舒畅,心里高兴得堪比他当初与秦劲成亲。   他的好阿爹,辛劳半生,终于也有人疼了。   “阿爹,那你慢慢吃饭,今日你不用干活,好好歇上一日。”   赵丰一听此话,立马摇头:“不歇了,我吃了饭就和你一道编发绳。”   这都半晌了,做不了豌豆糕和甜甜圈,今日就专注编发绳、发带。   反正饰品也很挣钱。   昨个儿、今个儿都只摆半天的摊,在这种关键时刻,真真损了不少银钱。   而他和周立成亲,也花了不少钱。   虽说是周立出了一半,他女婿出了一半,他自个儿没花什么银子,可周立以及他女婿花出去的银子是实实在在的。   歇不住。   真的歇不住。   一想到此刻大集上的人来车往,他就揪心。   叶妙想了想,就道:“行吧,那就编发绳。”   这个活儿不是特别累,他阿爹能做。   于是,赵丰匆匆吃了饭,刚把碗筷洗刷好,周康宁也醒了,三人就去叶妙的屋子里编发绳。   临近中午,周康宁和叶妙下炕去做午饭,死活不让他进灶房,他只得继续编发绳。   这两人刚把午饭做好,秦劲和周延年就回来了。   今日天好,大集上人多,东西卖得快。   赵丰心里更懊恼了,午饭后,一刻不歇,立马继续编发绳。   秦劲补了会觉,醒来后,向叶妙打探了一下赵丰的情况,之后也放了心。   这门亲事是和他和妙哥儿撮合的,赵丰、周立二人过得好,那他们夫夫才不算乱点鸳鸯谱。   说完正事,秦劲也开始编发绳。   其实他只记住了三种编法,好在这个时空,这三种编法都没有。   而他之所以能记住,是因为上辈子时为了振兴自家书店的生意,刷了无数的短视频,好向同行取经。   结果,经没取到,他先穿越了。   好在那些短视频不是白刷的,保罗万象,足够他谋生甚至是一点点积攒家业。   当他在家时,周康宁和赵丰不会过来,屋子里只有他和叶妙,冬日天短,很快,屋子里的光线暗了下去,他就点上了油灯。   脑袋垂了太久,有些酸。   他让叶妙给他揉揉。   当然,他也得给叶妙揉揉,小夫郎这个冬日痴迷发绳发带的大业,脑袋比他垂得更久,每日睡前,他都会给小夫郎好好揉揉颈肩。   “妙哥儿,可想好给郭二哥送什么开店贺礼了吗?”   他趴在炕上,一边享受小夫郎的服侍,一边问。   昨个儿郭员外遣了他的大孙子郭信锄前来送贺礼,郭信锄给秦劲带了话,他二叔郭厚的茶馆大年初一正式开业,郭厚不要秦劲送实物贺礼,郭厚要秦劲送故事。   这主意是秦劲出的,所以,他理应送一份足以载入正册的好故事。   秦劲听了此话,只觉得头疼。   上辈子时他只会看小说,他哪里会编故事?   于是他就拉上叶妙,让叶妙一起想。   此刻叶妙听了这话,道:“没想,今日没空想,反正离开业还早,接下来咱慢慢想,不急。”   今天可是他阿爹婚后第一日诶,他只关注他阿爹去了,哪有空琢磨这个。   况且,论见识,他远不如他劲哥。   这话听得秦劲苦笑。   好难。   夫夫俩互相给对方揉完了,叶妙下炕去做饭。   秦劲就继续编发绳。   晚饭后,秦劲与叶妙简单洗漱一番,而后早早上炕。   上炕之后,他们只亲亲,不干旁的,做那事太消耗精力了,这个月,夫夫俩主打一个清心寡欲,只睡素觉,不开荤。   但赵丰和周立忍不住。   两人都是禁欲多年,一朝尝到了甜头,这怎么忍得住。   今日午饭后,赵丰回房间编发绳。   秦锦在隔壁老院吃午饭,午饭后需得休息一会儿,这样下午才能有充足的精力读书。   于是课前这个时间,周立就一直抱着赵丰,让赵丰坐他怀里编发绳。   赵丰一开始扭捏,不肯坐,被他在耳边哄了几句,就答应了。   心中也想开了。   这片刻的空闲两人都要黏糊一会儿,更别说是晚间了。   待周延年、周康宁各自回房,周立就从里面锁上屋门,而后上炕。   昨晚油灯燃了许久,太费油了,今个儿他们早早吹熄了油灯,屋子里一黑,周立就搂着人亲了起来,半点都没拖延。   凌晨就得起来做吃食,这春宵一刻,珍贵得真堪比千金,浪费片刻就是犯罪!   他含着赵丰的舌,又咬又吸,一边亲还一边往赵丰身上揉。   赵丰挂在周立身上,扭来扭去,嘴巴也热情的回应着。   只一晚,他就没了一开始的羞涩。   按照周立今日中午所说,都这个年纪了,还羞什么?有那个功夫,不如用来办事,他们前边已经蹉跎三十多年了,还能再享受多少年?   腊月活儿重,一家子都忙着挣钱。   至于平日里,只有天气不好无法摆摊时他们能放纵,余下的日子,他们必须克制。   凌晨就得起床做吃食,前一晚不休息好,身子真的扛不住。   所以,掰着手指数一数,一年到头,他们竟是没什么机会痛痛快快的做上几次。   这话赵丰听得鼻酸酸,心酸酸。   可不是,他马上都要三十七岁了,半截身子入土了才尝到身为夫郎该有的甜头,已经迟了这么些年,还顾忌什么?   活在这一刻。   那就享受这一刻。   因此,他此刻一点儿都不扭捏,在周立身上扭来蹭去。   等真的身子相连了,周立动得有些累了,他就自个儿扶着周立,自己扭,自己找角度,自己寻乐趣。   屋子里无光,他大胆极了。   而这时,周立捧着他的脸,亲着他的舌,动作轻柔得不像话。   这份轻柔,落在他心间,令他满足的只想哼哼。   再加上身子上的舒服,真真比做神仙都快活。   于是,一场做完,床单又湿了一大片。   这下子,他终于有些羞臊。   但周立只是搂着他亲了一会儿,而后让他先睡,凌晨就得起,太劳累了,善后的事由周立来。   他身心皆满足,真就放任自己沉入梦中。   等凌晨醒来时,周立搂着他,他趴在周立怀中,下半部身子干燥,没有一丝的不适,而且昨晚床单湿了的地方已经干了。   他偷偷笑了一下,而后想要起身。   但周立搂他搂得紧,尽管他放轻了动作,还是将周立惊醒了。   周立一醒,下意识又把他搂进怀里,皮贴着皮,肉贴着肉,身子完全契合,他不由闭上眼睛,心中一片宁静。   嫁给良人,真好。   做夫郎,也真好。 第81章 秦书礼卖地,可跳   “当家的,放我起来,一会儿妙哥儿还有小劲就该起了。”   虽然不舍,但赵丰还是开了口。   可谁知他话音落,周立不但没有放开他,手还不老实的乱摸起来:“别喊当家的,就咱们二人,喊立弟。”   “……”   赵丰羞赧不已。   昨晚周立喊丰哥儿的时候,一时嘴瓢,喊成了丰哥,他也不知怎么的,就接了一句“立弟”。   结果周立就跟受了刺激一般,不仅动作愈发激烈,也一直在他耳边喊丰哥,他稀里糊涂的,也跟着发疯,真就搂着人回喊立弟。   不好意思接这个话,他索性转了话题:“我该起了。”   “咱先来一场。”周立已经彻底醒了,想到今日忙碌的行程,心中惆怅,抱着他不肯撒手:“你现在下了炕,我得到晚上才能再抱着你。”   他们两个人的作息,不一致。   赵丰炸锅巴得炸到天快亮,之后吃早饭,饭后回屋补觉,等睡醒了,就要将豌豆糕甜甜圈送去大集上,下午收摊回家,直接吃饭。   吃完就睡觉。   瞧瞧这行程,跟急行军似的,这叫他怎么舍得放手。   他满是依恋的与赵丰贴着脸,手开始往下,说话间呼出的气儿全喷在赵丰耳边,令赵丰颤栗不已:“好丰哥,好哥哥……”   赵丰身子软了,脸烫得厉害,他气息不稳:“那你快、快些。”   周立见他同意,心里头欢喜,立马将他压在了炕上。   两人都没有穿衣服,倒方便周立动作,时间紧,周立便没有搞什么花样,况且,今个儿赵丰得辛劳一整日,因此他不舍得让赵丰自个儿动。   待身子相连,他闷着头,只动作,不发一言。   恰好这时,堂屋那边有了动静,堂屋门开了,叶妙和秦劲的声音传来,赵丰一惊,身子立马就有了反应。   这体验过于愉快,周立死死咬住牙关,这才没哼出声。   但他明白赵丰这会儿肯定又惊又怕,于是他将人搂得更紧,加快了动作。   等外边叶妙、秦劲洗漱完毕,他也做完了这一场。   接下来,秦劲该出门去拎豆腐脑了。   赵丰顾不上回味,当即就要坐起身,但这时,院子里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紧接着,秦劲小声的喊延年。   秦劲打算让周延年帮他拎豆腐脑。   赵丰:“……”   周立:“……”   黑灯瞎火的,他们瞧不见对方的脸,赵丰只抬手推了下压在他身上的周立,小声道:“明日可不会和你胡闹了。”   周立苦笑:“的确不能尽兴。”   明个儿他定然不撩拨了。   院子大,若他放轻动作,那声音肯定传不到对面的灶房。   可这般急吼吼的只撞击,不调情,那滋味就少了一半,心里空落落的。   他一边服侍赵丰穿衣,一边将这话说了,赵丰听得心里甜,脸上红,但等下炕时,蓦地想到这两日他们的胡闹,不由道:“今个儿我去买副猪腰子回来,给你补补。”   周立闻言笑:“不必,守了这么多年,这才几次,等我四五十岁了,你再给我补。”   赵丰听了,觉得有理。   其实他们也没做几次……   至少,他不觉得他身子虚,周立比他年轻,那肯定更没事。   他放了心,让周立继续睡,他打开屋门出去。   进了灶房,油灯昏暗,他兀自拎上水壶倒热水洗漱,叶妙只当他是起晚了,就说周延年和秦劲去拎豆腐脑了。   他心虚,只得尽量装作无事,说明个儿定然不会起晚。   叶妙闻言嘿嘿笑,一连声的说理解,非常理解。   他被叶妙笑得不好意思,洗漱之后,立马撸起袖子开始做锅巴。   不一会儿,秦劲和周延年回来了。   秦劲让周延年回去补觉,他自个儿开始做千张,等千张控水时,他又帮着叶妙做小蛋卷。   两个平底锅被叶妙占用,他就用上最原始的办法,在大铁锅里做小蛋卷。   小蛋卷这吃食,利润高,还畅销,牛掌柜现在已经将每日的数量涨到四百根了,他忙活半个时辰,也能做一百多根,等卖了出去,那几十个大钱就到手了。   这般辛苦,日收自然喜人。   一日光是小蛋卷就能挣差不多五百文。   千张一百三十文。   锅巴除了牛掌柜的货,他们自己也零售,一日能卖出去个六十多斤甚至七十斤,至于沈金城隔三差五买的那些,可以忽略不计。   锅巴一日差不多也能挣个三百文。   再加上十斤豌豆糕的六七十文,还有豆腐乳的一二十文——豆腐乳的利润偶尔会暴增,这道吃食有固定受众,临近过年,像是陈掌柜,一买就是五斤。   因此,光是吃食,日利润就已经达到了一千文。   另外还有发绳、发带,因为款式新颖,这玩意儿供不应求,不只是赶集的农家小姑娘、小哥儿买,一些住在城北的人家都跑来买。   他售卖各项吃食,忙活一年半,只积攒了小小的名气。   可叶妙的发绳发带一出,这才一个冬天,名气就传到城北去了。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蛋卷锅巴糖铺中有售,城北的人家不必到大集上来。   但不管如何说,名气大,买的人就多,前一日做多少第二日就能卖多少,算下来,一日可以挣百文。   也就是说,他们一家子不是瞎忙,他们一日的利润最低也有一千一百文,若是运气好了,还能再多个一百文。   这几日睡前,他和叶妙都会拿麻绳串铜板,串够一贯,就放箱子里。   他和叶妙已经打算好了,这个月的利润,就拿来还安哥儿,虽说安哥儿目前不缺这份银子,可他们欠钱的应提早还。   这么大一笔银子还出去后,他们家的存银也有百两。   家底终于厚了。   因着叶妙不在摊子前也能将发绳、发带顺利卖出去,因此,今个儿叶妙也没有跟着秦劲出摊。   有那个功夫,他可以留在家中补觉,好养足精神。   不过,今日留家,倒是让他瞧了一场热闹。   秦方自打订婚,整个人就沉稳不少,而且,他还需做淀粉,就无法再跟从前一般时常去趴朱二红家的大门。   秦圆接了这个看热闹探消息的活儿。   因着秦锦过了年就要去私塾读书,因此周立就成了秦锦的私人辅导,不再教导秦家的其他孩子。   他不用读书,也无需做淀粉,于是他就带着秦家的孩子四处跑着玩。   这一跑,就被他撞见了大热闹。   原来,秦书礼不知何时染上了赌瘾,不仅悄悄将自家几十两的存银全部输完,还欠了赌坊二百两银子!   他还不上,就缩在家中不出来,但人家赌坊的人认得他,毕竟他在砖铺当了十余年账房,于是就追到他家里来了。   赌坊的打手放了话,今日必须拿出银子来,不然的话,就剁了秦书礼一条腿!   十多个打手,各个都是壮汉,手里还拿着一尺多长的棍子,为首的那个还是个独眼龙,一只眼睛被黑布蒙着,露出来的那一只闪着凶光,他手中抓的可不是粗棍子,而是一个一尺多长的砍刀!   这帮人凶神恶煞的往院子里一站,登时将秦思学秦克己这两个孩子给吓哭了。   岳珍也吓傻了,连哭都不会哭。   秦思学秦克己被惯坏了,而且年纪小,尚不明白二百两的含义。   可她懂啊!   二百两,这是要将自家的田地全部赔进去!   朱二红也吓傻了,一动不敢动,她心里头透亮,明白这些人所说可能是真的。   之前秦小存催着她家书礼去县城寻合适的活计,她家书礼推三阻四,能不去就不去。   可这半年来,倒是往县城跑得勤。   问他去干嘛了,他只说散心去了。   但腊月之后,突然又不去了,而且,连家门都不出了。   古里古怪的。   之前她只当是她家书礼心情不好,所以行为反常,谁承想是去赌坊赌博了!   她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站不住。   秦小存到底是男人,遇见事了,比岳珍和朱二红坚强些,心中虽然又怕又怒,但脑子还能运转,他壮着胆子搬出了他的二儿子:   秦书达。   他那二儿子可是县城的衙役!   还有他那女婿,可是县城的捕头!   这帮人虽拿出了欠据,可谁知道那欠据是不是真的!   二百两,二百两!正常情况不该是一发现没钱了就撵出去吗?怎么愣是让他大儿欠了二百两!   那独眼龙听完秦小存的嚷嚷,哼了一声,解释说欠据是真的,上面的手印是秦书礼亲自摁的,秦书礼赌光了钱想翻本,就向赌坊借钱,抵押物是家中田地。   赌坊干的就是此等生意,秦书礼要借,赌坊怎么可能拒绝?   而且,秦书礼还想耍诈,用的是假名假信息!可惜,赌坊的人认得他!   之前赌坊已经给了秦书礼时间让他筹措银两,但秦书礼不识趣,非得逼得他们亲自登门取,这怎么能怪他们无礼?   分明是秦书礼不讲信用!   至于秦家的俩儿子,他们自然也打探过了。   哼,秦书达和谷捕头根本不会管这事儿!   就算管,那欠据也是实实在在的,赌坊是真把二百两银子交到了秦书礼手中,别说是这二位了,就是更有脸面的人物来了,那也不能不认账!   他们赌坊背后也是有靠山的!   独眼龙一番话,将秦小存好不容易聚起来的胆气给吓破了,他慌里慌张的喊秦书礼,强行将秦书礼从屋子里扯了出来。   但秦书礼三棍子也打不出一个屁,只低着头,不发一言。   这可把秦小存气得浑身哆嗦。   而这时,那独眼龙将手中的长刀耍得虎虎生风,要秦小存拿田契去换银子,不然的话,今日就真的剁了秦书礼一条腿!   秦小存无法,只得让俩孙子去请严祥和赵囡过来,这算是村中最有头脸的人物了。   他想确认那欠据的真假。   而且,他幻想着能让秦书达谷栋通融一番,二百两!   这定然得把家中田地全卖了!   秦小存摇人,这下子村里人知道了,秦圆也知道了,他跑着回家,将这个大消息告诉给了自家人,自家人若是想看热闹,那赶紧去!   秦老头王秀芹听得眉头紧皱,他们暂时放下手中的活计,打算去瞧瞧情况。   叶妙也将针线放了下来,跟着两人去看热闹。   他必须得看,这样才能向安哥儿转述嘛。   待到了秦书礼家,瞧见那十几个打手,他暗暗吃了一惊,长的好凶!   秦书礼抱头蹲在地上,朱二红坐在地上抹眼泪,岳珍没哭,只面无表情。   不一会儿,严祥来了。   严祥一个村长,见了这些打手,那自然也是要赔笑脸。   那独眼龙倒也客气,没对严祥耍横无礼,只是又拿出欠据让严祥瞧,并讲述经过。   真不是赌坊讹人,赌坊真借给秦书礼二百两银子,秦书礼自个儿运气不好,输光了,那是秦书礼的事儿,但欠赌坊的钱得还上啊。   赌坊又不是善堂,欠债必须还钱!   而且,他们已是看在秦书达和谷捕头的份上,没收利息。   若是换了旁人,二百两借出去一个月,那定然要还回来二百一十两!   严祥听完这一番话,在心中将秦书礼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事儿哪是他一个小小村长能管的?   得找秦书达和谷栋!   他便赔着笑脸,让这十几位好汉先等一等,就算要卖地,可村中无人家能一口气拿出二百两。   他都没敢说让这些好汉先回赌坊明日再来,他只说让这些好汉稍等,而后就吩咐严胜利套上牛车赶紧去县衙寻人。   他吩咐完,赵囡来了。   秦书达名义上没和朱二红秦小存断亲,发生这种事,她这个做儿媳的,肯定是要过来露露脸的。   但她一个妇道人家,可拿不了什么主意。   她同意严祥的安排,拜托严胜利往县衙走一趟。   牛车走得慢,短时间内赶不回来,叶妙便先回家做午饭。   在大集门口摆摊的秦劲,无意中瞧见了神色匆匆的严胜利,他叫住严胜利,询问发生了何事,待严胜利说完,他不敢多耽误,道了声辛苦,然后催严胜利进城。   中午,他去买了一些包子,和赵丰凑合着吃了午饭。   刚把包子吃完,他和赵丰就又瞧见了严胜利的牛车,秦书达坐在牛车上,谷栋不见身影。   他上前问了两句。   原来谷栋听完严胜利的来意,不但不怒,反而笑了起来,只说他要回家向夫郎道贺,而后就走了。   严胜利哪里敢去拦他,秦书达也不拦,于是此时只有他们二人回家。   秦劲拉着秦书达嘀咕了几句,然后才让二人回村。   秦书达、严胜利到了朱二红家,院子门口依旧围着一堆人,朱二红秦小存瞧见秦书达,像是见了主心骨,立马就凑上去哭着喊着让他帮帮秦书礼,救救这个家。   秦书达心中厌烦。   到了这一步,一张口依旧是让他帮秦书礼。   他帮个屁!   他帮了二十余年,他早帮腻了!   而且现在他和秦书礼断亲了,他没这个义务帮!   他黑着脸,只说他也惹不起赌坊。   为避免村人说闲话,他着重强调了赌坊靠山的强大,好叫村人知晓,不是他冷血不帮,而是他真帮不了。   人家赌坊大掌柜一个不高兴,就能直接扒了他身上的衙役服!   这也是秦劲刚才向他强调的,一定要突出他自个儿的弱小,好叫村人知晓他根本无力与赌坊抗衡。   所以,此事他真的无能为力,赶紧卖地筹措银两吧。   而且,秦思学秦克己马上就能分田地了,即便没了秦小存、秦书礼的二十亩田地,那这一家子也饿不死。   秦书达说完这一番话,朱二红立马哭天抢地。   岳珍面露犹豫。   村人虽议论纷纷,但更多是在看热闹。   是啊,虽然卖了现有的田地,可还有秦思学秦克己呢,这一家子饿不死,人家秦书达肯定要先保自己的衙役服啊,怎么可能为了秦书礼断送前程。   想来也是,赌坊诶,能开这种铺子,背后没靠山能开起来吗?   一个普通衙役怎么惹得起!   一时间,院子里只剩下了朱二红的哭声,那独眼龙不耐烦,大声制止她,要她赶紧卖地,不然的话,今日真要卸掉秦书礼一条腿!   秦书达抱着手,不说话,任由独眼龙恶声恶气地对朱二红叫嚷。   笑话。   朱二红现在受的气,全是秦书礼惹来的,秦书礼都不心疼自己的老母亲,他心疼个屁。   朱二红看哭嚎无用,便想骂一骂秦书礼,她平日里对秦书礼再看重,此时心中也有了气。   但谁知一直装哑巴的秦书礼突然开口,说如果拜托秦劲去找郭员外,那事情应会有转机。   员外嘛,在官府那里挂了号,能量的确比秦书达一个小小衙役大。   站在院子外看热闹的叶妙被这话气笑了,让他劲哥找郭员外?   大白天的做什么梦!   这种人就该遭雷劈!   不愧是能将安哥儿给卖了的坏种,脑子里整天琢磨的全是攀关系,有此下场,活该!   但朱二红像是得了救命稻草,麻溜的从地上爬起来,叶妙和王秀芹一直在她家门口站着!   可谁知她一动,秦书达立马抓住她的胳膊,让她老实点儿,别去干这些只会让秦劲更烦秦书礼的事儿。   秦书礼又不是明日就要砍头了,找秦劲干什么?   再这么不知轻重,他现在就去揍秦书礼,而且今后再不会管她和秦小存。   这个威胁颇有成效,朱二红怕了。   她又不是真的傻子,大儿不争气,败光了家底,而二儿子如今是衙役,那个一脸凶戾的独眼龙见了他也要喊一声官爷。   今后她能指望谁,这不是一目了然的吗?   她转身回屋,拿了田契出来。   大晋给百姓分田地,一向是上等田、中等田、下等田混着分的,她家一共有五亩上等田,其中三亩是秦小存的,余下二亩是秦书礼的。   随着人口增多,近几年再分田地时,一人只能分到一亩、甚至是半亩上等田了。   唉。   朱二红脸色灰败,她将田契给了严祥,让严祥帮着换成银子。   一亩上等田是十五两,五亩便是七十五两。   八亩中等田,一亩十两,一共是八十两。   七亩下等田,一亩是七两,一共是四十九两。   二十亩田地加一起,一共是二百零四两。   还了赌坊,还能剩下四两。   可关键是,村中没人能一口气拿出二百两。   这二十亩田地,肯定得分给众人。   严祥抓着手中的田契,询问看热闹的村人是否愿意购买。   叶妙忍不住大声问,真若买了,那今后朱二红会不会纠缠?会不会耍赖说那田地是她自家的。   这话听得朱二红牙痒痒,但被严祥盯着,她只得发誓她定然不耍赖。   叶妙听了她的话,也没说信不信,只是不吭声了。   其他心动的村人,见状心中也敲起了小鼓,是啊,就朱二红这个脾性,真买了她的田,谁知她会不会作妖?   秦思学秦克己明年才能分田地,在拿到田地之前,朱二红无所事事啊。   一时间,众人沉默。   朱二红急了。   秦书礼也急了。   竟然没人买?   朱二红赶紧举手发誓,她真不会耍赖,卖就是卖了!   而这时,那独眼龙竟朝秦书礼走去,再耽搁下去,天都要黑了,他们还要回赌坊复命,若是回得迟了,那他们也要挨训斥。   他一把揪住秦书礼的领子,抬拳就揍。   妈的,快些,磨磨蹭蹭的!   秦书礼挨了打,朱二红更急了,求独眼龙手下留情,秦书礼则是叫着他愿意降价,只要给他二百两银子,那么这些田契全拿走。   叶妙有些意动,但他家的存银才一百两,就算加上周立的——周立一直想给周延年置地,那也拿不下这么多田地。   他站着没动。   而独眼龙继续暴揍,秦书礼受不了,就喊着再降五两。   可还是没人动。   毕竟他已经开始降价了,若是大家一直不出钱,那他肯定还会降,现在挨打的可是他,那独眼龙碗口大的拳头肯定不好受。   果不其然,秦书礼脸上很快就见血了,他再也受不住,叫着一百九十两,他没办法再低了,因为再低就凑不够二百两了。   而他降下来的十两,他打算拿岳珍的银镯子去抵!   好家伙,这话一出,一直犹豫的岳珍彻底怒了。   把家底败光了不说,竟然还打她首饰的主意,这日子没法过了,和离!   岳珍当即就收拾东西,准备回娘家。   秦书礼急得大叫,一会儿求严祥,一会儿求秦书达,让他们俩发发话,给他留一条活路,他知错了,以后绝对会改掉。   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最终,严祥向村人开了口。   主要是吧,现在秦书礼真拿不出更多的银子了,也无人敢借给他银子,所以,村人若一直僵持着不肯买,那秦书礼还真没活路了。   难道要卖粮食卖家中一切能卖的东西吗?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因为到了那时,秦书达得养朱二红和秦小存。   还不如废物利用呢。   因此,严祥也有要求,那就是今后秦书礼每个月免费教导村中孩子五日。   不然的话,他绝不会开这个口。   秦书礼被揍的浑身都疼,只想结束这痛苦的折磨,听了严祥这要求,他没有一丝的犹豫,赶紧应下。   严祥这才向村人开口,让大家帮帮忙。   叶妙立马举手,他可以帮!   他走到秦书达跟前,询问他秦劲是否让他带了话。   秦劲还真让秦书达带了话,既然朱二红卖地成了定局,那自家肯定要分一杯羹嘛。   得了秦书达的话,叶妙心中有底了。   他要买四亩上等田,若是其他乡亲无意,那余下的那一亩他也买了。   五里沟这边的确没多少无主的上等田了,现在秦书礼的价格比官府的低,那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此时能拿下多少就拿下多少! 第82章 过年了   买田地是个大支出,即便是下等田,一亩也得七两银子。   对农家人而言,那自然是三思之后还要加上全家商议。   可今时不同!   二十亩地,一共便宜了十四两,平均下来一亩地是便宜了七百文!   多难得的机会!   而且,秦小存秦书礼的田地分得早,离村子近,下地干活时能少走不少路,遇见拉麦子玉米这种活计时,那更能省不少力气!   像是秦方秦圆分得的田地,离村子老远了,每日下地干活,光是走到田里就得花不少时间。   所以,不管是看价格,还是看地理位置,这二十亩田地都是香饽饽。   在场的村人都蠢蠢欲动,想要分一杯羹。   叶妙反应快,一张口就是要买四亩上等田,余下的村人见状,就歇了与他争的心思。   现在秦家不同往日啊。   瞧瞧那大院子,看看红红火火的生意,更别说刚才秦书礼直言秦劲搭上了能与赌坊老板对话的郭员外!   所以,现在叶妙一口气买去四亩上等田,村人并没有反对,也没有与他争抢。   众人的想法很简单,人生无常,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求到他和秦劲跟前了,这会儿何必为了四亩田地与他坏了关系。   再者,上等田还余下一亩,他并未完全占去。   不过,不少人难掩羡慕。   明明去年夏天叶妙与秦劲成亲时,穷得所有花销都是秦兵三兄弟出的。   结果这才一年半,就能一口气买下四亩上等田了……   张齐在心中羡慕了一通,随后立马对着严祥开了口,他要买一亩上等田和二亩中等田。   此话一出,在场的村人都看了过去,脸上也都涌上惊讶。   一亩上等田是十四两三百文,一亩中等田是九两三百文,三亩加一起是三十二两九钱!   张齐家只靠着卖豆腐,竟悄无声息的攒下如此家底?   有与张齐关系好的汉子,玩笑一般开口:“张齐,你是不是卖的黄金豆腐?平日里真看不出来你家底厚成这般啊。”   张齐迎着数道打量的视线,笑得一脸憨厚:“这是攒了多年才攒下来的家底。卖豆腐能挣几个钱?平日里全靠省,这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这话音落,不少村人立马嘘他。   若是搁从前,那村人多半会信这话。   可现在张齐搭上了秦劲!   千张供不应求,那豆腐能卖得少?   一日指不定能挣几百钱!   张齐挠挠头,坚决不认这话,因为他们家目前的日收只有一百文出头,远远达不到几百钱。   自打秦劲的千张生意稳定了,若无意外,他们夫夫每日都要做二百斤豆腐。   正常情况下,一斤黄豆三文钱,可出三斤老豆腐,豆腐两文钱一斤,三斤豆腐可得六文钱,减去黄豆的成本,余下的有三文。   但做豆腐得用石膏,因此这三文得减去石膏,之后才是他们能到手的利润。   平均下来,一斤豆腐的利润是八厘,二百斤的利润就是一百六十文。   不过,卖给秦劲的那份得换算成豆腐脑,而且还有优惠。   卖给沈金成的三十斤,一斤也只挣五厘。   但总数字二百斤在那儿摆着,抛开给秦劲和沈金成的优惠,他家一日也能挣一百文出头。   而且,秦劲不摆摊的日子——农忙、雨雪天时秦劲不出摊,但这种时候他们家依旧做豆腐,他们在家中就可以售卖豆腐。   还有,他们家每年都种不少黄豆,把自家种的黄豆消耗完了,就在乡下购买黄豆,价格比在粮铺中购买便宜些。   这么一来,成本就低了些许。   换算下来,他们家一个月能挣三两多。   一年就能将这一亩上等田和二亩中等田给挣回来了。   可这种事哪能承认。   他家无权无势的,哪能露富。   况且,这也不算富嘛,和秦劲的大生意比起来,他们哪能算富。   因此,此刻他坚决不认乡亲们的话。   村人也未多打探,很快就转了注意力,叶妙买去四亩,张齐买去三亩,还有十三亩呢。   严祥晃着手中的田契,让村人快些做决定。   依照大晋的规定,村人私底下购买了田地之后,还得去官府走一趟,请书吏重新登记鱼鳞册上买卖双方的资料,今后好核对赋税。   天色不早了,若是再耽搁下去,那得明日才能去县衙。   为避免夜长梦多,还是今日就将事情办妥吧。   严祥的话音落,叶妙便又开口,若是其他乡亲拿不定主意,那他愿意再买五亩中等田。   一共八亩中等田,张齐买了二亩,只余下六亩,现在叶妙一张口就是五亩,这下子只剩下一亩了!   当即,其他村人顾不得感叹叶妙的富有,也不再犹豫,纷纷叫喊了起来。   赵囡将余下那亩中等田买了下来,她一张口,其他村人就闭了嘴,转而去买下等田。   下等田也行,好歹离家近,价格也低。   倒是秦书礼岳珍还有朱二红、秦小存纷纷瞪向她,目光不善。   她一一瞪了回去,神色不善。   这四人一接触到她的视线,立马怂了,纷纷低下头来。   今时不同往日,她是衙役娘子,这四人招惹不起。   她见状暗暗哼了一声,没有多言。   于是十三亩田地很快就被分完了。   严祥让众人回家拿银子。   叶妙小跑着回了家,不是他霸道,连中等田都不给乡亲们留,而是这五亩中等田里,他打算分给周立两亩。   周立和周延年都想给周康宁攒嫁妆,将置地排在了攒嫁妆之后。   可今日的田地每亩足足便宜七百文!   这哪能错过呢。   定要先买下来,等以后给周康宁置办嫁妆时,若银钱不凑手,那大不了再把这二亩中等田卖掉,一转手就能挣一两四钱,多好的生意。   因此,他就做主先将这二亩中等田买了下来。   不过,等周康宁出嫁时,这父子三人应已攒下足够的嫁妆。   虽说周立与他阿爹成了亲,周延年周康宁都成了他继弟,但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因此,父子三人每个月依旧拿工钱。   不过,在周立的强烈要求下,这父子三人的工钱都减半。   其实,周立是不想再拿工钱的,他都和赵丰成亲了,一家人,给什么工钱。   但秦劲却觉得,若是不给工钱,那他家可就占大便宜了,只靠着一个成亲,就白得了三个壮劳力,其中一个还能教书,还能给赵丰提供情绪价值。   如此,显得秦家将他们父子三人给活吞了似的。   而且,今后周康宁要出嫁、周延年要娶亲,没银子怎么成?   赵丰每个月也拿五百钱呢!   若是觉得工钱这两个字太冰冷,那就换个花样,给周立的,改为孝敬钱。   给周延年周康宁两兄弟的,改为零花钱。   双方商议了好几日,最终决定将工钱减半。   周立与赵丰等同,一个月五百文。   两兄弟的,周延年一日是八文,周康宁一日是六文。   算下来,父子三人一年能有十一两。   三人吃住在家中,没花银子的地方,这十一两可以攒下来,攒够两年,那就是一份丰厚的嫁妆了。   而且,到时候赵丰肯定也会贴补。   所以,这二亩田地,不管从哪个方向考虑,都该买下来。   果不其然,待叶妙回了家,将此事告诉给周立和周康宁,父子俩都很是高兴。   此等大热闹,周康宁虽心痒痒,可他选择留在家中编发绳,因此刚才不在现场。此时听了叶妙的话,他立马回屋拿银子。   他们父子三人的银钱,由他收着。   没来秦家前,周立就攒下了二十两,如今父子三人每个月都有工钱,因此,两亩中等田他们买得起。   叶妙也取出了银子,四等上等田,三亩中等田,一共是八十五两一钱。   其中一半都是铜板,颇为沉重。   不过,周立的户籍还在郭家庄,他身为户主,今日置地,他需得去县衙走一趟,于是他就背上满背篓的钱,和叶妙一起去了朱二红家。   这时,其他买地的人也将银子送了来。   一共凑了一百九十两。   叶妙回家取银子时,岳珍想收拾行李回娘家,但秦书礼立马让朱二红秦小存去拦她,甚至还求独眼龙去拦她。   余下的那十两,得由她的银镯子凑,不然的话,秦书礼一文钱都拿不出来。   岳珍首饰被抢,气得直哭,却无可奈何,最终只收拾了几件衣裳回家。   独眼龙拿到银钱,没多纠缠,立马招呼他们这帮人离去。   严祥也招呼秦小存上牛车,好去县衙更改田契信息。   叶妙没有同行,反正秦劲就在县城门口,路过大集时让秦劲去即可。   秦劲和赵丰、周立回来时,天已经黑了。   晚饭已经做好,他们洗了手,直接坐下吃饭。   叶妙特意炖了只鸡,好庆祝今日置地,今日他们家一共购得九亩地,一亩便宜七百文,九亩就是六两三钱!   好大一笔银子,妥妥喜事,应当庆祝。   他还开了一坛米酒,甜甜的米酒没什么酒味,也不醉人,就着炖鸡喝下去,滋味真真好。   晚饭后,众人各忙各的。   周立不胜酒力,虽是米酒,但连喝两碗,他有些晕乎。   勉力洗漱完,一回了屋子,他就倒在了炕上。   不一会儿,赵丰进来了。   赵丰要先洗刷碗筷,而后才能洗漱,因此晚他一步进屋。   见他躺在炕上,就关切的问:“当家的,怎么躺下了?把衣服脱了,躺被窝里去。”   周立得了这话,摸索着去解扣子。   他动作有些迟缓,赵丰这下子察觉到不对,立马在他身旁坐下,摸摸他的脸,问:“你这是喝醉了?”   “不算醉,就是有些晕乎,但脑子是清楚的。”周立笑,一把抱住了他的腰:“丰哥儿,我终于买田地了。”   这些年,他家只有卖田地的份,虽然他一直盘算着要给延年置地,可在从前,希望太渺茫了。   但来了秦家后,喜事当真是一件接着一件,俩孩子吃饱穿暖,他也成了家,现在更是买回来了两亩中等田!   与其说他是不胜酒力,不如说是喜事醉人。   赵丰听得此话,心中一动,在他身边躺下,也抱住了他。   又摸摸他的脸,这才道:“苦日子都过去了,以后还会买更多的地。”   周立轻轻嗯了一声,赵丰不喜他说感恩的话,他便没有说,只是由平躺改为侧躺,而后抱紧赵丰。   先是与赵丰贴着脸蹭了一会儿,而后寻到他的唇,慢慢亲着。   这个吻温柔极了,周立懒洋洋的,动作似乎随时都能停下,但却始终没停下。   赵丰知他心思,随着他的节奏,与他慢慢接吻。   炕外边凉,两人很快转到了被子中。   虽然衣裳褪了,但两人只断断续续的接吻,眼睛瞧着对方近在咫尺的脸,瞧着瞧着就笑,随后又忍不住吻在一起。   他们也没旁的话,只偶尔喊一句丰哥,丰哥儿,或立弟之类的。   但二人觉得心贴得比身子相连时还紧。   赵丰周立这边一室温情,另一边,叶妙洗了脚之后,秦劲出去倒洗脚水,他就盘腿坐在炕上,一边等秦劲,一边拿羊油膏擦手。   片刻之后,秦劲进了屋子。   他眉梢一挑,扬起下巴,双手叉在了腰间。   今日要不是他提出朱二红以后可能会耍赖,那秦书礼肯定不会降价!   “劲哥,虽说我今日没有绣发带,可我省了六两三钱,我厉不厉害?”   他这幅得意的小表情,看得秦劲心痒不已。   秦劲连走几步来到炕前,大手捧着他的脸颊,先是温柔的揉了几下,然后才对着他的唇亲了下去。   这个吻一触即离,亲完了,他道:“厉害,妙妙最厉害,又机灵又擅持家,我运气真好,娶了个无双小夫郎。”   叶妙被这话逗笑。   什么无双小夫郎,听着怪羞人的。   不过,心中到底是得意的,他扭了两下,笑着拍拍身边的位置:“那快上来,好好抱抱你的无双小夫郎。”   这话说得有些不经大脑,说完之后,他自个儿也觉得羞耻,于是干脆往后一滚,扯过被子钻进了被窝。   秦劲被他可爱到,立马蹬掉鞋子上炕,连被子带人一起抱住,而后连着喊了好几声无双小夫郎,直喊得叶妙脚趾痒痒,只想抓炕。   “你快进来!”他隔着被子喊道,声音有些闷闷的。   秦劲就将身上的衣服脱了,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他还没躺好,他的无双小夫郎就滚到他怀里来,他脱完了,但小夫郎身上的小袄还没脱,他便直接从衣服下摆将手伸了进去。   只挠了两下,小夫郎就痒得直笑,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像是一条活力满满的鱼。   口中还喊着:“别挠!”   “那你把衣服脱了。”秦劲手脚并用的将人按在怀里,轻声道:“今晚咱们做一次。”   叶妙咦了一声:“你不累么?”   “谁让你太招人,而且,你今个儿省了六两银子,明日晚一会儿出摊也无妨。”   秦劲振振有词的道。   一提到六两这个数字,叶妙心中就又美了起来,可不是,省了六两,就等于赚了六两,明日的确可以晚一会儿出摊。   虽说年前的确特殊,可也得劳逸结合嘛。   今晚放松一下,明日才能精神饱满地继续摆摊。   唉,今日一口气花出去八十多两银子,这家子家底又空了。   他一边心疼骤然空掉的家底,一边麻溜的将自己扒光光,然后往秦劲怀里扑。   不管了,今晚先舒服了再说!   秦劲搂着他,一边与他接吻,一边大手往下。   自打进了腊月,两人就清心寡欲,别说做了,连摸摸都没有,睡前只亲亲。   隔了二十余天,两人的感觉比往日强烈不少,叶妙一边吮着秦劲的舌,一边在秦劲怀里扭来扭去。   他的手也没闲着,顺着秦劲的心口往下。   一时间,被窝里的温度直直往上。   当秦劲叶妙增进感情时,谷栋与安哥儿也在庆祝今日的喜事。   今日严祥领着一帮人去县衙登记时,谷栋也在,准确来说,谷栋一直在衙门里等着。   见秦书达和严祥真来了,他松了口气,不错,秦书礼那畜生真将田地给败完了。   他心中笑眯眯,但面上冷飕飕,然后领着这帮人去找书吏登记,有他出面,这些人便能省去乱七八糟的规费。   他露了面,秦小存却是不敢攀关系,一声女婿都没敢喊,只是脸色灰败,背也佝偻着,一日之间像是老了十岁,彻底没了精气神儿。   谷栋盯着他仔细看了几眼,回家后,立马将他的状态转述给安哥儿听。   安哥儿中午得知了消息,等了一下午,终于将秦书礼卖地一事等来了,他心中也颇高兴,晚上时一连炒了四个菜,还提议让谷栋喝酒。   谷栋自是不喝。   和亲亲夫郎比起来,酒就是个屁!   晚饭后,将云哥儿哄睡,他立马拉着安哥儿洗漱,洗漱完了,就将人拽到了炕上。   经过一个冬日的调养,前几日他们去看了大夫,那大夫说,安哥儿身子恢复的不错,可以慢慢增加房事了。   于是,他就由七日一次,改为了三日一次。   虽说昨晚才做了一次,可今日情况特殊嘛,应当啪啪庆贺!   安哥儿没有反对,他心中也激动得紧,上了炕,一边和谷栋接吻,一边与谷栋互助,但只亲了几下,他就主动推倒了谷栋,而后身子调了个方向,趴到了谷栋腰下。   谷栋甚少见他这般主动,心中高兴,忙也伺候他。   先将他伺候舒服了,这才将人搂在怀里开始了动作。   搁从前,谷栋最爱将满屋都弄得全是声响,他觉得这种方式最尽兴,但如今他的安哥儿身子虚,于是他就真温柔了起来,只抱着人慢慢动作。   对安哥儿而言,不管怎样都是舒服的,他坐在谷栋腿上,身后围着被子,被子里,他和谷栋抱在一起。   他圈着谷栋的脖颈,心口也贴着谷栋的心口,谷栋火力旺,身子烫得厉害。   似乎一路烫到他心里去。   他满足的闭上眼睛。   真好。   真好。   秦书礼遭了报应,他受过的苦,秦书礼终于也要受一遍了。   就是不知今后朱二红秦小存会如何对待秦书礼。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今后等着他秦安的,只有好日子。   安哥儿猜得不错。   家中田地一日之间全无,存银也全飞了,大过年的,朱二红真想直接吊死。   这日子还如何过?   头一次,她狠下心肠,没有给秦书礼请大夫治伤。   而且,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催着秦书礼出门去县城门口摆摊,给人写信、写对联,好挣几个银钱。   实在不行,就去书铺抄书!   总之,她之前供秦书礼读书,现在秦书礼必须给她挣钱去。   反正家中没田地了,今后农忙时她家也清闲,她就盯着秦书礼了,不给她挣钱,她绝对不依。   但是,朱二红的算盘被那两个学生家长给打乱了。   人家交了四两银子送自家孩子过来读书,结果这个夫子竟是个赌徒!   真真要把人吓死了。   听说赌徒赌瘾上来,不仅卖田,还会卖妻卖儿女!   今后他们可不敢再让自家孩子过来读书了,秦书礼还钱!   当然,他们也知道秦书礼根本没有钱,所以,威胁了秦书礼一通之后,他们要求秦书礼将做账的本事教给他们孩子。   不然的话,他们就学那独眼龙,直接开揍!   秦书礼被逼得无法,只得开始教真本事。   现在正是冬闲,那两个学生的家长,日日都过来亲自盯着,朱二红不敢赶,也赶不走,心里当真是吃了黄连,苦死了。   这么下去,秦书礼还怎么挣钱?!   转眼到了年三十,秦劲、赵丰中午时收了摊,今日飘着小雪花,两人一路走回家,衣裳上布着寒气,但内里却是走出了一身汗。   防止染上风寒,周立立马抱来干柴,点上火堆给他们驱寒。   叶妙早就煮了姜汤,等他们衣裳热了,就让他们喝姜汤,而后回各自的屋子里躺着。   炕已经烧好了,正暖和。   在炕上躺到下午,整个人彻底缓过来了,一家子就开始包饺子,准备年夜饭。   很快,冬日的小风送来了鞭炮声,整个村子都热闹了起来,他们也忙下饺子,将丰盛的饭菜摆上饭桌。   一顿饭吃完,每个人都肚子圆圆。   周延年、周康宁心里美死了,这么丰盛的饭,他们长这么大,头一次吃!   满桌子的肉,有鱼还有鸡鸭,真真是不知该夹哪个。   晚饭后,一家子只聚一起说了会儿话,而后就各自回屋。   这个腊月着实累,先睡觉,养足精神,明日还要去郭家的茶馆送故事,得早起。 第83章 茶馆开业   郭家的茶馆位于城南,紧挨着县城南门。   也算是紧挨着大集。   郭家的砖铺在城北,按照郭员外的意思,应在砖铺附近寻个店面,这样自家人来往也方便。   可砖铺周围最近无店铺出租出售。   而郭厚这个逆子又日日在他耳边催促,他听得心烦,便在城南寻合适的铺子。   恰好城南有人家要出租店面,郭家就租了下来,拾掇一番,大年初一正式开业。   昨个儿飘了小雪,但雪不厚,只到脚脖子那里。   就是天气阴沉沉的,还伴着风。   吃了早饭,秦劲叶妙先给秦老头王秀芹拜了年,又给秦家孩子发了压岁钱,而后秦劲套上牛车,带上一家子和一帮小孩子前去县城。   人多,就套了两辆牛车。   秦劲叶妙赵丰周康宁秦芸秦语思哥儿一辆。   周立周延年秦方秦圆秦康秦昌秦锦一辆。   他们出门不算晚,但路上的积雪已经被踩瓷实了。   一些心急的人家想早些去县城看热闹,一大早就出门了,这来来往往的,于是雪就被踩实了。   有积雪填补路上的小坑洼,坐在牛车上,颠簸感比平日里大减。   叶妙头戴雷锋帽,身穿棉大衣,连小脸都被兔皮围巾遮住,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眸子。   秦劲坐在车辕上赶车,他就紧挨着秦劲,怀里揣着一个油纸包。   油纸包里是蛋黄酥。   秦劲去铁匠铺打炉子时,顺便定制了一个和炉子配套的铁盒子,也就是简易版烤箱。   烤箱小,一次只能烤六个蛋黄酥。   秦劲没拿它做蛋糕,只靠着小蛋卷,自家生意就红红火火,他担心将蛋糕做出来了,秦家保不住这门生意,因此他索性就不生这个事儿。   他平日里只拿这个小烤箱做饼干,比用平底锅方便。   此次郭厚虽明言不必带实物贺礼,只送故事即可,可自家一大帮人去看热闹,怎好空着手。   于是昨个儿他就指点叶妙做了些蛋黄酥,用来作贺礼。   蛋黄酥味好,外形也可爱,圆圆的,还金灿灿的,今早上秦劲给秦家孩子发压岁钱时,还发了蛋黄酥,一人两个。   当然,大人们也有。   也是一人两个。   王秀芹拿到蛋黄酥,先是仔细打量了片刻,而后才咬了一口,见里边又是豆沙又是蛋黄,不由心疼秦劲的银钱。   刚买了地,怎仍这般大手大脚。   一人一个尝尝味得了,还一人两个。   不过,可真好吃啊,外皮酥酥的,豆沙和蛋黄甜咸中和,且都有些软糯,好吃!   蛋黄酥得了所有人的一致好评,叶妙就包上二十个,拎去茶馆当贺礼。   郭家人也多,少了不够分。   不过,今日也忒冷了,他有些后悔,早知道应拿个小被子出来盖在身上。   他缩了缩脖子,与秦劲靠得更紧,眸子一转,对身旁的赵丰道:“阿爹,待会儿咱们到了大集上,先买根烤红薯暖手吧?”   赵丰看向牛车上的周康宁、秦芸、秦语、思哥儿,每个人都缩着身子,紧紧挨在一起,于是就点了头:“好。”   谁知秦芸却道:“丰姥爷,我想喝羊汤,我带上了压岁钱。”   她说着抬手拍了拍心口,那里放着一个小钱袋。   从前,过年时她娘只给她两文钱的压岁钱。   去年家中开始做凉粉,压岁钱涨到了五文。   今日则是涨到了十文。   而且,去年她四叔给了十文钱的压岁钱,今日则是涨到了二十文!   再加上她奶奶以及大伯、三叔给的五文压岁钱,只今日她就收到了四十五文压岁钱!   这个钱是不必上交给她娘的,她就带了二十文出来,打算买些吃的喝的。   其实刚吃了早饭,她一点儿都不饿,但如果真的要用食物驱寒,那她想选择喝羊汤!   从前偶尔跟着她娘去大集上赶集,羊汤的香味可浓了。   但那时家贫,喝不起。   现在有钱了,她就想尝尝味道。   “好呀。”叶妙立马点头,他也没喝过大集上的羊汤呢。   “那待会儿咱们都去喝羊汤。”   说着拿手肘碰了下秦劲:“劲哥,咱们喝羊汤去吧?”   “成。”秦劲没意见。   腊月之后,他全天都在大集上摆摊,碰到冷天时,他就会买羊汤驱寒。   其滋味不说顶好,但也在及格线以上。   得了秦劲的话,秦芸、秦语还有思哥儿都笑了,对于农家孩子而言,羊汤的吸引力可比烤红薯大多了。   周康宁也暗暗摸了下心口,他今个儿也带了银钱。   今早上,秦劲给他和周延年发了一百文的压岁钱。   叶妙还给了他一匹棉布和几斤棉花,让他做新衣裳。   腊月太忙,来不及做新衣,只得年后做。   夫夫俩的这份压岁钱,可把他给吓了一跳,出手也太阔绰了!   而且,他们兄弟与秦劲是平辈,平辈之间怎好收压岁钱?   他不敢接,先问过他爹,他爹点头了,他这才收了。   于是刚才出门时,他揣上了一百文。   原想着若是遇见好玩的小玩意,就买下来送给叶妙当回礼。   正好,待会儿要去喝羊汤,那就由他付钱吧。   牛车摇摇晃晃,很快来到大集上。   今个儿大集上的人可不少,城里的更多,为防止拥堵,官府今日不许牛车进城。   于是就催生了替人看守牛车这个活儿。   但闹出过监守自盗或看守不认真丢了牛的事,官府就派人将这活儿接了过来。   今年轮值的刚好是秦书达,昨个儿秦劲就给他打了招呼,因此,到大集上后,秦劲和周立径直去了官府开的停车场。   将牛车停好,又从秦书达手里接了对牌,而后一帮人进了城。   郭家的茶馆位于主街左边,且是第一间。   秦劲入了城,抬眼往左边瞧,入目的是一面夺目的大幌子,绿底,上面写着一个斗大的茶字。   再往地上瞧,门前散落着鞭炮的红色碎屑。   已是放过鞭炮了。   他又整体扫了一眼茶馆,门面不大,有两层。   这原是一家饭馆,经营不善,倒闭了,郭家接手之后,无需大改,稍微拾掇一番便可开业。   此刻,有两个伙计正笑盈盈的站在门口揽客,口中吆喝着“好故事换茶”、“免费喝茶”等话语。   秦劲不由笑。   免费喝茶这四个字可是涉嫌虚假宣传,想免费,需得拿好故事换。   他领着秦家众人来到茶馆门前,其中一个伙计迎了上来,笑呵呵的引着他们进店。   店里人声鼎沸,每张桌子上都坐着不少人。   一个掌柜模样的人,正站在店中央,详细的给众人解释茶馆以故事换茶的规矩。   他们东家喜鬼狐神魔,谁若是有这方面的故事,可讲给东家听。   若是精彩,那便可免了今日的茶水钱。   若是最后刊入正册,那便可免费喝一年茶水。   郭厚站在二楼,身边还有郭言、郭信锄、郭信勤等郭家小辈。   他们原本正一脸期待/兴味的望着满室的客人,秦劲等人一进门,他们立马就瞧见了,于是郭厚笑着下楼,大步来到秦劲跟前,而后引着众人登上二楼。   二楼的茶座比一楼少,其中一半还被布置成了书桌。   一楼太嘈杂,讲故事、记故事的地点便放在了二楼。   “怎不见员外他老人家?”秦劲没发现郭员外的身影,有些奇怪。   “他老人家先回家了,这里太吵,天也冷。”郭厚道。   天冷这个秦劲颇为理解,他将手中的油纸包递过去:“这是新做的点心,郭二哥,你们拿去尝尝。”   “你看你,太客气了,说了只需带张嘴,干啥还拎了点心。”   郭厚语气中含着一丝责怪。   但郭言直接将油纸包接了过去,笑着问:“你家许久没出新点心了,这是什么?”   “蛋黄酥,用来配茶正好。”秦劲道。   “哎呀,还是你贴心,我这就让人上茶。”   郭言说着拍拍额头:“怪我,竟没有招待你们坐下。快,都坐下都坐下,咱们喝茶。”   说完,他喊了个伙计上来,让给每个人都安排一碗好茶。   秦劲忙阻止,自家人根本分不出茶的好赖,来一碗普通茶水暖暖身子即可。   郭言则是一摆手,让伙计赶紧端好茶上来:“好茶才能配好点心嘛。”   郭厚也在一旁点头,是啊。   而且,茶馆的主意是秦劲出的,他没给秦劲谢礼也就罢了,现在秦劲亲自登门,怎么能连一碗好茶水都不舍得奉呢。   瞧瞧一楼的行人如织,他有种预感,此次他即便写不出能传世的巨著,也能写一部脍炙人口的名作。   郭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万丈豪情,正要询问秦劲此次带了什么好故事,而郭言已经叫了起来:“这点心精巧,秦劲,可真有你的。”   他闻言忙向身后望去。   瞧见金灿灿的蛋黄酥,他也有些诧异,不禁走了过去。   只看这点心外形,说是出自醉仙居都没人怀疑。   秦劲笑道:“和油炸糕一个原理,只是一个表皮用糯米,这个用面粉。”   “那也真有你的。能做的这般招人,你只在大集上摆摊,可真屈才了。”郭言忍不住,也不等茶水上来,捏起一个便送入口中。   视线一扫,见几个小辈在一旁瞧着,便嘿嘿一笑,招呼他们也上手尝尝。   郭家只有郭信恳一人有洁癖,若是郭信恳在此,定然要拒绝。   但郭信恳此刻正在家中苦读,没来瞧热闹,余下的几个小辈没他的臭毛病,听得此言,甭管是出于好奇,还是真爱吃点心,纷纷如郭言那般,直接捏起一个送入口中。   甜而不腻。   酥且软糯。   绝了。   郭言睁大眼睛,朝着秦劲竖起了大拇指:“我爹不在,若是在,瞧见我们这几个不争气的,肯定又要生气。”   只凭这道点心,足以撑起一家店铺。   再对比一事无成的他们,嗐,人比人,气死人。   一边叹气,郭言忍不住又捏了一个。   唔,好吃!   郭厚也捏起一个,品尝完毕,心中也生了几分感叹。   好在茶馆已开业,他离他的梦想又近了一步,因此,他极快收拾心情,在秦劲跟前坐下:“好兄弟,你此次带了什么故事?”   正好茶水端了上来,他示意伙计给其他人倒茶,他拎起茶碗,亲自给秦劲斟茶:“这是毛尖茶,汤清,味浓,你尝尝。”   随着热水注入茶碗中,干巴巴的茶叶被搅动,片刻间便舒展开来。   茶香味扑鼻而来,秦劲不由吸了口气。   的确是好茶。   一旁的叶妙,也深深吸了口气,这可比他家买的粗茶香多了。   郭厚瞧见他二人的反应,不由笑:“待会走时,给你们包上一些,你们带回去随意喝。”   “郭二哥客气了,此时喝上一碗即可。”秦劲道。   “这个待会儿再说,你快尝一口,而后告诉我你带了什么好故事。”郭厚催促。   秦劲笑,笑得心虚。   他哪里会编故事。   而且,若说女鬼,最出名的应当是聂小倩了。   他此次所带的故事,便是倩女幽魂。   非《聊斋》里的原著版本,而是后世人编造的那些电影电视剧。   于是,尝了口茶水,他便将倩女幽魂的剧情梗概讲了一遍。   他口才不行,平白直述之下,原本精彩的剧情被他讲得干巴巴的。   但对在场的众人而言,主剧情已足够精彩,而玄心奥妙诀、斩天拔剑术、蓝魔之泪等设定,更是称得上惊艳。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待一楼的掌柜讲完规矩,有人要上楼说故事,郭厚便打发自己的大侄儿郭信锄拎着纸笔下去记述。   这个倩女幽魂的故事如此精彩,他走不开!   郭信锄:“……”   委屈。   但不敢反驳。   他蔫头蔫脑的拎上纸笔下楼。   他这一下去,等秦劲叶妙一帮人要离开时也没上来。   因为要讲故事的人太多了!   虽说刚吃了早饭,一帮人肚子并不饿,可这事儿有趣啊。   只是动动嘴巴而已,说不定能占上这个小便宜了呢。   郭厚站在店门口,他拉着秦劲的手,依依不舍,满脸感激——至于郭言郭信勤几人,则是在楼上奋笔疾书,好将秦劲刚才所讲记述下来,省得忘掉细节。   郭厚道:“好兄弟,真真是好兄弟,你的帮助我记下了,今后只要郭家茶馆开一日,那你就有一日的免费茶水喝。”   “一定要多来坐坐。”   “一定要来!”   秦劲干笑,想将自己的手抽出,结果却抽不动。   郭厚握的太用力了!   他只得道:“这是我在梦中听来的,那两个说书人,一个叫蒲松龄,一个叫陈十三,可不是我自己编的。”   “明白,明白。我会记下这二位的名字。”郭厚道。   他只是收集故事,并不会抹去讲述人的名字。   秦劲就松了口气。   临走时,他额外又强调了几句,他听说古时有大诗人写诗,会特意讲给老婆婆听,若老婆婆能听懂,那这诗便可留。   郭厚理当如此,他写的著作是给普通人瞧的,万不可咬文嚼字,晦涩难懂。   就写大白话!   郭厚一连拍着心口保证记下了。   秦劲就放了心,准备带着一帮人去喝羊汤,但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谷栋的喊声。   一帮人包括郭厚都望了过去。   只见谷栋身穿便服,急匆匆的朝着茶馆跑来,手中还拎着一个礼盒。   郭家茶馆开业,他前来道贺。   不过,他来迟了。   因为今早上安哥儿吃饺子时,突然呕吐,他又喜又忧,忙去请了大夫。   大夫一诊脉,还真是怀了,已有一个月了。   这可把他和安哥儿、邓氏都高兴坏了,不过,安哥儿的身子还是有些虚,于是他就跟着大夫去医馆拿了药。   将药给安哥儿煮上,他这才匆匆赶来道贺。   “安哥儿竟然怀了?”叶妙高兴极了,忙道:“那我们这就去看看他。”   “他有些不舒服,明日再来吧。”谷栋笑呵呵的道。   大夫说安哥儿要多休息,瞧瞧秦家这一帮孩子,真去了他家,叽叽喳喳的,太吵了。   “嗯……也好,他想吃些什么?我给他做些。有忌口的东西么?”叶妙问。   “什么都不用做,你们人到了就成。”谷栋道。   叶妙便不再多言。   算了,他带些蛋黄酥吧。   这东西都是拿寻常吃食做的,安哥儿应是可以吃。   待明日真见了安哥儿,他再询问安哥儿想吃什么。   猛然得知此消息,出城时,他走路都带着风,也不觉得天冷了。   待来到羊汤摊子跟前,见秦芸秦方都要自个儿付钱,周康宁更是要给他们一家子付钱,于是他小手一挥,让摊主给每个人的碗里都多加五文钱的羊肉。   大喜事,该庆祝!   吃完热乎乎的羊汤,众人没有多留,坐上牛车回家。   叶妙要回去烤蛋黄酥!   而谷栋也已将消息告知给了秦书达,秦书达也高兴极了,与秦劲商议着明日一起去探望安哥儿。   叶妙一回家便进了灶房。   周康宁跟了过去,给他打下手。   昨日炒的豆沙已经用完了,得重新做豆沙。   考虑到安哥儿吃不了油腻,此次炒豆沙时叶妙只放了一点点猪油,糖也少少的,好突出一个原汁原味。   一通忙活,这一日,他又烤了三十个蛋黄酥出来。   有蛋黄,那必然有蛋清。   晚饭便是蛋清凉拌白菜丝,还有昨晚上剩下的年夜饭。   昨晚做的菜太多,他们一家子放开肚子,一连吃了三顿,依旧没吃完,于是今晚还得吃剩菜。   秦劲嫌油腻,只盯着白菜丝夹。   但其他人尤其是周家父子三人可不会觉得大鱼大肉油腻,从前想吃都吃不上,怎会油腻?能大口吃肉,这真真是天大的福气。   晚饭后,叶妙回了屋子,翻箱倒柜,想寻合适的布料,好给安哥儿的小娃娃做衣裳。   秦劲见他的亢奋竟持续到现在,有些诧异,不由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妙妙,你很喜欢小孩子么?”   小夫郎该不会也想生吧?   叶妙正拿着两块布比较颜色,听见此话,头也不回的道:“劲哥,我现在不想生,我是替安哥儿高兴。”   “他之前被秦书礼朱二红伤了根基,调理这么久才怀上,太不容易了。他压力可大了。”   谷捕头今年可是二十七了!   却膝下无子,别说是邓氏、谷南,安哥儿自己也急。   秦劲闻言放了心,只道:“的确。”   谷栋今个儿说起此事时,嘴巴都要笑歪了。   他便抱着叶妙,看叶妙忙活。   最后,叶妙裁了五块巴掌大的布料,他将这五块布料包好,好让安哥儿自己决定具体要用哪一块。   当他忙活时,另一边,赵丰与周立则是忙着增进感情。   自打买地那晚周立喝醉,两人的感情就进了一步,夜夜都要做上一场。   但今日有正事,他们昨晚便休养生息。   隔了一日,两人都想得紧,上炕之后,只亲了片刻,就抱在一起动作了起来。   但很快,周立察觉到赵丰有些跑神。   往日赵丰会配合他的动作,或同上同下,或刺激他的敏感地带,今日却只抱着他,也没亲他。   他忙停下来询问:“丰哥儿,心中可是有事?”   赵丰见他看了出来,便轻轻一叹:“安哥儿成亲晚,已经怀上了,妙哥儿却还无动静。”   “莫急,定是缘分未到。”周立道。   赵丰暗暗叹气。   怎会不急呢。   周立见他愁眉不展,忽而一笑:“要不,你先怀上?”   说着动作了一下,好叫赵丰将心思转回来。   赵丰一惊:“说什么胡话,我都多大了。”   周立便又动了一下:“也不算很大,再者,我正值壮年。”   赵丰被他的动作撞得浑身愉悦,下意识抱紧他,心思彻底转回来了。   不过,怀不怀的,他并未放在心上。   他这个年纪,不一定怀得上。   再者,他也不想怀,他与周立虽恩爱,可这些年来,他与妙哥儿相依为命,在他心里,依旧是妙哥儿为重。   若妙哥儿与他女婿生了孩子,他想给妙哥儿带孩子。   若他也怀上了,那岂不是妙哥儿一人带孩子?   太辛苦了。   他不舍得。   不过,这种事肯定是随缘,顺其自然。   翌日,秦劲叶妙吃了早饭,拎上蛋黄酥和布料,先去了秦书达家,接上赵囡,三人一同赶往谷家。   今个儿秦书达还在看守停车场,走不开。   到了谷家,谷南也在。   谷南昨个儿下午得了消息,高兴得很,当即就跟着谷栋回了县城。   谷栋是个不会照顾人的。   邓氏身子不好。   安哥儿不舒服,自是得他前来照顾。   不过,安哥儿也就是昨日因呕吐不舒服了半天,喝了药之后就好了。   今日一切正常。   安哥儿见着叶妙和赵囡,笑盈盈的拉着二人进屋。   不过,他有些不好意思。   谷栋这个藏不住事的,他才怀上,也没什么不适,就张扬得亲友全知道了。 第84章 叶妙沉迷看书   安哥儿身子无大碍,精气神儿也不错,叶妙、赵囡就放了心。   不过,叶妙多长了个心眼,趁着赵囡去灶房帮谷南做饭,他便悄悄问起云哥儿来。   安哥儿怀孕,云哥儿是什么态度呢?   安哥儿闻言有些诧异,随后道:“他也很高兴,问弟弟什么时候出来,他要领着弟弟玩。”   “那就好。”叶妙放了心。   安哥儿笑:“云哥儿很乖,性子也好,他拿我当亲阿爹看,我也拿他当亲生孩子看。”   “那他什么时候改口喊你阿爹?”叶妙问。   “他习惯喊安叔叔,我便没有纠正他,也不让娘和当家的纠正他。他自个儿乐意什么时候改口,那就什么时候改口。”   “不改也成。”   只是一个称呼,安哥儿并不在意。   “也是。将心比心,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叶妙理解。   随即想到自家腊月的收入,他就又问:“欠你的地银,什么时候给你?”   “我原打算今个儿带来的,但又想到这算是你的私房钱,就想着四下无人时再给你。”   安哥儿闻言笑,论心思剔透,还是得妙哥儿。   若是搁从前,他定然会让秦劲叶妙二人替他收着,免得将来被谷栋赶走时他身无分文。   可现在,与谷栋成亲一年,他觉得他看清了谷栋这人。   一个好人。   正直的好人。   即便将来真闹掰了,应也不会为难他。   再者,闹掰的可能性应不大。   这人老稀罕他了。   从前得知他可能生不了孩子,态度并未改,甚至还做了将来给云哥儿招婿的打算。   现在他真怀了,待他自是更好。   于是他就问:“你们刚买了地,手里的银钱周转得过来吗?”   “周转得过来,家里还有二十多两。”叶妙道。   “那你下次给我捎来吧。不用避着那人。”   “哇,安哥儿,你彻底想通啦?”叶妙惊讶。   “算是吧,我现在信他。”安哥儿脸上带着安静的笑。   他已经将真心交出去了。   干脆就信个彻底吧。   这一年来,他过的舒坦。   现在也有了孩子。   他这一生稳定了下来,既如此,还矫情个什么劲儿。   他现在爱谷栋。   也信谷栋。   “那太好了。”叶妙笑嘻嘻的抱住他轻轻晃了晃:“安哥儿,以后都是好日子哦。”   “嗯。”安哥儿点头,脸上的笑容增多。   午饭后,秦劲叶妙赵囡三人没有多留,坐上牛车回村。   到老院门口时,叶妙从牛车上下来,家里的牛一直养在老院,秦劲将牛牵去老院,叶妙就拎着一个大包袱先回家。   刚到门口,便见赵丰和周康宁拎着背篓要出门。   “妙哥儿,我和宁哥儿要去挖荠菜,你去不去?”赵丰问道。   如今荠菜已经冒出了头,但叶子尚小,不过,一个冬天没见绿色蔬菜,赵丰便想去挖一些回来。   说实话,连着三日大鱼大肉的,他竟如秦劲那般,觉得有些油腻了。   真是罪过。   叶妙摇头,他晃着手中的包袱道:“阿爹,安哥儿给了我一些布料,我要给他的娃做小衣裳,你们去吧。”   安哥儿存的布料多,觉得他针线更好,就托他多做几身小衣裳。   赵丰视线在包袱上停顿一瞬,应了声好,而后和周康宁出了门。   叶妙拎着包袱进了堂屋,左边书房里传来周立的讲书声。   秦锦初八就要去私塾了,因此,周立的教学只停了一日,今个儿就又开始了。   叶妙暗暗在心中道了声辛苦,而后进了卧房。   秦劲进卧室时,只见他站在窗下的木桌前,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拿着尺子、画粉,正低头在布料上比划。   他兴致这么高,秦劲就没有扰他。   秦劲在炕边坐下,随手拿起炕桌上的桂圆,慢慢剥了起来。   剥够十颗,他就来到叶妙身边,捏起一颗送到叶妙嘴边。   叶妙张口咬住,依旧头也不抬,但心思却已经分到了桂圆上,将果肉吃完,正待扭头吐掉果核,秦劲又将一个小碟子送到他嘴边。   他将果核吐到小碟子里,笑嘻嘻的小声道:“劲哥剥的桂圆真甜。亲一个。”   说着,嘴巴微微嘟起。   秦劲笑,低头在他嘴巴上亲了一下。   秦劲本打算一触即离,谁知他却极快的伸舌在秦劲唇上舔了一下。   秦劲一顿,见他还在笑,就干脆将手中的碟子、桂圆全放下,搂着他加深这个吻。   一吻毕,两人的气息都有些不稳。   听着左边书房里周立的教书声,秦劲只得在他水润的唇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低声道:“晚上再收拾你。”   “好啊。”小夫郎眉毛一挑,一脸兴味。   秦劲无奈,但又欣喜,毕竟这么外放的小夫郎是他亲自教出来的。   “快忙你的,我下地转一圈。”他戳了下叶妙的鼻尖,转了话题。   “这个点儿下地?”   “去瞧瞧新买的那几亩麦地。”秦劲道。   这几亩地离村子近,走路很快就能到。   腊月忙碌,自打买回来,他还没亲自瞧过呢。   叶妙就点了头,只道让他早些回来。   自家的田,的确得去转悠一下。   于是秦劲出门,朝新得的田地走去,大年初二,众人都忙着休息、走亲戚,乡间的道路上有不少行人,但田里没什么人。   叶妙买的四亩上等田,全种着麦子。   秦小存朱二红虽偏心,但在农活上是舍得下力气和心思的,因此麦苗长得很旺。   秦劲转悠一圈,满意而归。   到家时,赵丰、周康宁正坐在院中择荠菜。   此时的荠菜真的很嫩,最长的叶子也不过手指长,知道他爱吃这道春日的时鲜,赵丰特意多挖了些,能连着吃两顿。   晚饭是蒸荠菜,以及年前准备的各种炸物、包子花卷之类的。   秦劲只吃蒸荠菜,炸物和主食一口没碰。   但蒸荠菜里放的有蒜汁,因此,饭后他刷了好一会儿牙,今晚他还要好好“收拾”他的小夫郎。   叶妙自是不嫌他。   大年初一、初二都起得挺早,初三无事,俩人决定睡懒觉,因此今晚就闹到很晚。   周立出门打水给赵丰擦身子时,瞧见他们屋子还亮着灯,回屋之后便和赵丰提了一嘴。   赵丰心中纳闷。   妙哥儿与他女婿有多恩爱,他也算清楚,俩人的身子也无毛病,可妙哥儿怎就怀不上呢?   他一边发愣,一边任由周立又烧了把炕。   刚才也不算激烈,可床单又被打湿了一大片。   待周立上了炕,他坐在周立腿上,俩人抱着说了会话,等炕不那么烫了,这才重新躺下。   刚熄了灯,就听到堂屋那边有了动静,秦劲出来了。   赵丰心中有了决定。   大年初三,秦劲、叶妙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俩人吃了温在锅里的早饭,之后叶妙继续做衣裳,秦劲则是拎着背篓和周延年一起下地,今个儿赵丰、周康宁要编发绳,他和周延年就接了挖野菜的活儿。   两人出了家门不久,赵丰放下手中编了一半的发绳,去了叶妙的屋子。   叶妙正在对着窗户穿针,见他进来,就喊了一声:“阿爹。”   赵丰嗯了一声,等他将针穿好,这才将房门关上,走到他身旁,轻声道:“昨个儿你周叔起夜,见你们屋子的灯依旧亮着。”   叶妙闻言眨巴了下眼睛,秒懂。   想了想,他将手中的针放下,拉着赵丰在炕边坐了下来:“阿爹,其实是这样的……”   他含着三分羞涩,将他与秦劲避孕之事讲了。   赵丰听完,目瞪口呆,愣了好几秒才回神:“你们两个会不会太胡闹了?”   “哪有胡闹。我和劲哥独处的时间都不够,不想多一个小娃娃出来。”   叶妙说着,抱着他手臂晃了晃:“阿爹,你现在成了亲,你应明白那种一分开就想,见面了就想腻一块的心情。”   “难道你想多一个小娃娃影响你和周叔恩爱吗?”   “你这孩子。”赵丰闻言,不由拍了他一下。   “这能一样吗?我和你周叔都有孩子了。”   “劲哥不介意呀,他将我当眼珠子一般疼,我还没享受够呢。”叶妙只道。   “……”   赵丰无言。   妙哥儿从前受了不少苦,现在贪图这份甜蜜,他颇为理解。   因为他自个儿也陷进类似的甜蜜中了。   明明一开始他对周立只是微微心动,即便定亲了,俩人也没过多的接触。   可真洞房了,身子有实质接触,俩人同处一间屋,莫名的,这感情就一日千里、突飞猛进。   如妙哥儿所言,分开时想,见了面想抱一块。   亲不够,做不够,恨不能时刻与对方黏一块。   最终,他叹了一声,只道:“女婿心中有数就成。”   罢了,他不劝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   没有儿孙……他和妙哥儿都暂时享福。   “阿爹,放心吧,我和劲哥已经打算好了,到了年底就不避孕了。”   叶妙忙道,好叫他阿爹宽心。   其实,这是昨晚他和他劲哥的随口之语,但他阿爹这般操心,那他还是说了吧,好叫他阿爹稍稍放心。   但赵丰听了此话,脸上并没有喜色。   这么说,俩人还得避孕一年?   妙哥儿今年十九,若是明年顺利怀上,那可能二十一才能有娃。   ……   他不太能笑的出来。   但他也没多劝,只是又和妙哥儿说了会儿话,然后回他自个儿的屋子继续编发绳。   午饭后,秦劲回了屋,叶妙将向赵丰坦诚一事告诉给他,他点点头:“让阿爹知道也好。以后娘若是催,那就由我去应付。”   唉,当古人难呐。   果不其然,初四这日,王秀芹过来,先是说了些闲话,随后便让他再去瞧瞧大夫。   这个简单,初五这日,秦劲收摊之后,将小推车放到刘老板那里,而后就和叶妙去了趟医馆。   大夫的结论与上次一样,俩人从医馆出来,放心的跑去吃饭。   吃腻了家常饭,在路边小饭馆换换口味,俩人都颇新鲜。   午饭后,俩人又去买了些胭脂水粉。   上次买的快消耗完了。   要出城门时,俩人去郭家茶馆转了一圈。   开业已五日,茶馆的生意依旧火爆。   初一那日,郭信锄在一楼大堂记录顾客所讲的故事,原本乱糟糟的茶馆,竟慢慢安静下来,其他茶客都专心的听故事。   虽说大部分人都讲得干巴。   但这并不影响众人的兴致。   此时娱乐方式少,在茶馆里坐上半日,能听到好些个从前没听过的小故事,这茶钱付得值。   于是,郭厚就在一楼专门设了张桌子用来记录故事。   整个茶馆,共三个记录员,记录员少,要讲故事的茶客多,这么一来,好些人即便心中有故事,那也得慢慢排队。   于是不少人就时常来茶馆坐坐。   既然来了,那就有消费,除了茶水,茶馆还提供点心干果,因此,当郭厚再瞧见秦劲时,又握着秦劲的手不肯放。   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这茶馆绝不会赔本!   郭厚热情似火,秦劲推却不过,就和叶妙在一楼坐了下来,听讲述者讲故事。   这位讲述者讲了个狐狸精爱上书生的故事。   故事有些老套,但也有创新,因为狐狸精没有变成娇滴滴的大美人,而是女扮男装,手拿长剑,作侠客装扮,护送那书生进京赶考。   女装不好与书生同行,那狐狸精性子飒爽,不肯给那书生当丫鬟,于是就女扮男装,与书生称兄道弟。   俩人同吃同住,兄弟情一日厚过一日,结果途中遇见捉妖人,狐狸精被识破身份。   狐狸精不敌捉妖人,眼看就要被刺中心口,关键时刻,那书生却是替狐狸精挡了一剑。   书生身亡,临死前求捉妖人放了狐狸精。   那捉妖人误杀好人,自知理亏,应了下来。   而狐狸精则是将书生的尸体送回老家,从此化作家仙,护佑书生一家,助这一家飞黄腾达。   秦劲看似听得聚精会神,但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   这套路,太像书生发梦之作了。   区别在于,一般书生写的是高门贵女/哥儿爱上我,这则故事则是霸道家仙爱上我祖宗。   他看向叶妙。   叶妙以手托腮,听得津津有味,好看的眸子盯着说书人,竟眨也不眨。   他心中一动,待那人讲完,便凑到叶妙耳边道:“咱们去书铺逛逛吧?”   买些话本小说,也叫小夫郎开开眼。   叶妙原是不舍得花钱买杂书的,尤其是买田支出去了一大笔银子,家底大大缩水。   不过,想到自己已认了不少字,他就有些蠢蠢欲动。   咳,他想知道自己能不能独立阅读。   其实他翻过郭员外送给周立的两本游记,但那两本游记用字简练,没有注释,他即便连蒙带猜也看不懂。   可周立说,书铺里有卖话本的,这种话本皆是大白话,他应能阅读。   于是他就心痒痒了起来。   现在秦劲旧事重提,他咬咬牙,随后点了头。   赚钱不就是为了享受?   一本书能贵到哪里去?   他家一日就挣回来了!   于是,出了茶馆,两人直奔书铺。   到了书铺,两人向伙计讲出来意,那伙计就领着他们去了摆放话本的书架,并热情的向他们推销如今最畅销的两本话本。   看话本的,一般都是有钱有闲的千金、贵哥儿,因此,这些话本讲的都是情情爱爱。   叶妙自个儿翻看了片刻,最终扔下那些话本,买了本《搜神记》。   还是带注释的。   既有注释,那书本就厚,哪怕是手抄版,不是刊印版,也要八百多文。   叶妙将钱交了出去,颇为肉疼,一出了书铺,便让秦劲将放着《搜神记》的背篓由背后转到胸前。   这么贵重的书,得护在胸前,省得被偷了。   秦劲闻言笑,依他的吩咐,真将背篓背到了胸前。   到了城门口,两人推上小推车回家。   到家时已是傍晚,叶妙小心的将《搜神记》从背篓里取出,拿布巾擦了擦,这才放到了炕桌上。   晚饭后,他打了热水泡脚。   泡脚时捧着《搜神记》便开始读。   也不顾灯光昏暗会伤了眼。   他偏爱神怪鬼妖的故事,《搜神记》刚巧就是这类书籍,可算是挠到了他心坎上。   等真的独立将第一篇神农鞭百草的故事看完,他立马递给秦劲,让秦劲核对一番,看他理解得对不对。   秦劲理解他的兴奋,将书接了过来,一字一句的念,并将他自己的理解讲了出来。   叶妙核对一番,发现自己没有理解错,顿时更兴奋了。   他真的能独立阅读书籍了诶。   “真棒,这才学了多久,都可以自个儿看书了。”秦劲适时的送上夸奖。   当然,也不算故意逗小夫郎开心。   小夫郎每日忙忙碌碌,用来认字的时间并不多,可才学了半年就能自个儿看书,这脑袋瓜是真聪明。   叶妙闻言,倒是没有太多得意:“一般吧,比不得劲哥你。”   论聪明,肯定还是他劲哥聪明。   秦劲就笑,将手上的书放下,转而抓住他的手:“咱们夫夫就别互夸了,咱俩都聪明。”   这下子叶妙也有了笑脸。   可不是,他虽比不得他劲哥,可若是单拎出来,那他绝对不差。   他将脚丫子在秦劲脚背上蹭了蹭,随后便不想泡了,他要凑到油灯前看书!   秦劲自是不依,这个冬日因为绣发带,本就算是用眼过度,现在若再用油灯看书,那就更费眼睛了。   若真近视了,那才是没地方哭呢。   叶妙明白这个道理,按下心痒,老实的躺秦劲怀里睡觉。   翌日,等秦劲出摊,他回房本应补觉,但惦记着昨日买的《搜神记》,他便拿出来坐在窗下阅读。   他随便读几篇,读了再睡。   可谁知这一读,就读到了中午。   从前的他被困在叶家,别说是接触这些故事了,他所能看到的世界,只有叶家那小小的天地以及赵丰给他讲的五里沟。   后来真到了五里沟,他嫁给秦劲,俩人日日做吃食,摆摊,忙忙碌碌。   旁的人农闲了,可以东家长西家短,传些八卦,听些鸡零狗碎的事,他却从没这样的机会。   因此,这会儿接触到《搜神记》这种完全挠在他心坎上的书籍,他如饥似渴,废寝忘食,不知不觉就坐到了中午。   周康宁本以为他是在补觉,就没进卧房扰他,现在临近中午,要做午饭了,他却还没出来,周康宁觉得奇怪,就过来找他。   结果却发现他在看书。   周康宁起了好奇心,询问这是什么书。   叶妙便将书递给他,让他自己看。   论识字,还是周康宁更厉害一些,叶妙不少地方还需要猜,但他配着注释,完全看得懂。   不过,他并没有沉迷。   这些故事虽好,可还是午饭更重要,该做午饭了。   叶妙睁大眼睛,随后佩服。   这么精彩的书籍,竟能说放下就放下。   不过,歇了一个上午,他有些心虚,便和周康宁一道做午饭。   中午,秦劲、赵丰回来了。   年过完了,他家的摊子恢复了正常作息,中午就收摊。   午饭后,秦劲回房补觉,叶妙却坐在窗下继续看书。   秦劲只当他补了觉了,就没有催他,自个儿上炕睡觉。   于是,连着三日,他每日上午、午后都坐在窗下看书,一直到第四日,他做蛋卷时因为精神不济被平底铁锅烫了手,秦劲、赵丰这才知道他竟手不释卷,彻底入了迷。   秦劲哭笑不得。   好家伙,竟骗了他三日。   也怪他,没注意到小夫郎近几日睡眠不足。   好在烫伤不重,连药都无需抹,秦劲放了心,他将周康宁喊了起来,让周康宁替小夫郎做蛋卷。   叶妙原有些心虚,但见秦劲没生什么气,就放下心来。   其实他也没什么错呀。   他不过是爱看书而已。   没他的事了,他就回了卧房,打算睡一觉。   这几日睡眠不足,他的确脑袋昏沉。   他刚回了卧房,秦劲就进来了。   他眨巴了下眸子,乖乖喊了声劲哥。   秦劲板起脸来,双臂抱胸,一副要升堂审问的模样:“知道错了吗?”   “知错了。”   叶妙顿时低头,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样子。   “具体错哪里了?”秦劲板着脸继续问。   “不该这么没节制的读书。”   “错!”秦劲语气稍稍严厉了起来。   叶妙原本有演的成分,想通过扮可怜混过去,秦劲这个铿锵有力的“错”字一出,他有些惊讶,不由抬起头来。   他眸子微微大睁。   干嘛啊!   突然这么吓人。   他有些委屈,可怜巴巴的看着秦劲,鼻子竟也有些酸。   秦劲这下子演不下去了,忙将人抱住轻声哄:“好妙妙,我不是怪你无节制的看书,我是气你瞒着我。”   “你想看便看,我还能不让你看么?我定然让你正大光明的看。”   “你瞒着我,现在却烫了手,烫在你手上,疼在我心上,知道么?”   他一脸懊悔,见小夫郎眸子里真浮现出了水光,忙抓起小夫郎的手,要往自己脸上拍:“我的错,我是想用严厉的语气让你记住你错在哪里,结果却吓着你了。”   “是我的错,你打我吧,好妙妙,别哭。”   叶妙吸吸鼻子,将手从他的手中抽出,而后一把抱住了他:“我知道了,劲哥。”   他的好劲哥,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在他劲哥跟前,真是一点委屈都受不得。   只是稍稍严厉一些,他就受不住。   他将脑袋埋在秦劲心口,红着眸子道:“劲哥,你以后不要用这种语气和我讲话,我害怕。”   “好。”秦劲忙应下,心里恨不能抽自己巴掌:“别怕我,我有多喜欢你,你不清楚么?”   叶妙闻言瘪瘪嘴。   他清楚啊。   所以刚才乍然听见他劲哥的那个错字,他就受不住了。   而秦劲见他不说话,心中更急:“妙妙,真怕我啊?”   “……不怕,就是委屈。”   “我的错。”秦劲深吸一口气,心中有些犯难。   他本以为,他和小夫郎心意相通,小夫郎在他跟前也愈发大胆,他们跟他上辈子时那些恩爱情侣并无不同。   可谁知,他只是大声一点,小夫郎就害怕了。   难道,在小夫郎的潜意识里,他们二人并不算真正的平等?   在小夫郎的意识里,是以他为纲?   若真如此,那就有些难办了。   他可不愿小夫郎这般想。   难不成,他要讲出他的来历,好叫小夫郎放心?   但这种事情事关重大,他一时间也不好开口。   多吓人啊,身边一直躺着的人竟然换了芯儿。   而且,这是他自个儿最大的秘密。   罢了,还是先试图掰一下小夫郎的思想吧,说不定是他想多了。 第85章 培养叶妙的底气   秦劲已经将千张做完,此刻无事,他便搂着小夫郎在炕边坐下。   “妙妙,我讲话大声是我不对,但你可以吼回来嘛。”   “之前我偶尔严厉一下,你不是叭叭犟得很利索吗?”   “你之前也没对我大声过啊。”   叶妙委屈。   之前不情愿娶他时,讲话都温温和和的呢。   “好好好,我的错,我的错,我以后再也不会大声了。”秦劲忙认错。   “但咱俩这么好,你该有一种此等小事我怎么可能会真生你气的底气嘛。”   叶妙听得此话,立马道:“我是被你吼懵了。”   “我的错,我的错。”   秦劲又赶紧认错。   “说起来,咱们第一次买小鸡仔,用的是你的钱。”   “我说过,将来要十倍补给你,我现在补给你吧?”   此言一出,叶妙眸子大睁,一脸的难以置信:“你干啥突然这么生分?”   “是你先和我生分的呀。咱们好成这样,你竟怕我,听了你这句话,我今晚是甭想安心睡了。”   “……你强词夺理,明明是你先大声的。”   叶妙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下秦劲的心口。   “我就算大声一点,你也不应怕。”   秦劲抓住他的手,重复刚才的话。   “若是阿爹那般说,你肯定不会怕。”   叶妙:“……”   他拧起眉来。   明明是他劲哥吼他了,怎么搞得像是他错了一样?   可这话他的确无法反驳。   说实话,那一声严厉的“错”,的确令他瑟缩了一下,只觉得他劲哥有些陌生。   那一刻,他的确没有此等小事,他劲哥怎么可能会真生气的底气。   他垂下眼来,不吭声了,唇抿着。   秦劲心疼,便又认错:“我以后真不会再大声了,别生我气,好不好?”   叶妙抬起眼皮瞧他,他脸上的疼惜明明白白,叶妙就靠在他心口,闷闷的嗯了一声。   秦劲叹了口气,抱紧他:“妙妙,你从前在叶家受了太多委屈,而咱们成亲时日太短,因此你不信我。”   “这不是你的错,该怪我。但我接下来的话你要记住了,咱们是夫夫,是亲密无间又平等的夫夫。”   “这个大院子,是咱们俩和阿爹一起辛辛苦苦摆摊挣来的。”   “家中的生意,也是你和阿爹做的更多些。”   “你为这个家付出这么多,你就是这个家的主人,和我一样都是主人。”   “这就是你的家,你有权处置家中的一切,有权决定家中的一切。”   “我吼你,你就双手叉腰吼回来。你叶妙貌美聪颖,厨艺、针线双绝,还识字,你这么一个举世无双的小夫郎,还怕我这个乡下汉子?”   叶妙:“……”   他嘴角有些绷不住,扬起一个小弧度,脸上也有了笑意。   但依旧不言。   秦劲便又道:“之前你不是说,当初看上我,是因为我是个好人吗?”   “即是好人,那你怕什么呢?我肯定干不出伤害你的事。”   叶妙闻言又瘪瘪嘴,终于开了口:“我在其他人跟前不这样,但在你跟前,受不得丁点委屈。”   秦劲闻言又是高兴又是心疼。   这说明小夫郎喜欢他,还是超喜欢的那种。   可他当初是出于无奈才将人娶回来,一开始的确让人受了不少委屈。   叶妙的话还在继续:“以前刚成亲那会儿,我去河边洗衣服,碰到了张小花。她骂我,我还推了她一把呢。”   “这么厉害?”秦劲有些诧异。   这事他还真是第一次知道。   “可不是。”叶妙哼哼了两声。   颇有些骄傲。   秦劲忍不住笑,低下头来,捧着他的脸在他唇上重重亲了一下,而后才道:“那你以后在我跟前也拿出推张小花的气势。”   “你又不是张小花。”   “可我刚才对你大声了。”   “……现在想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叶妙视线飘忽了起来。   他反应有些夸张了。   但他劲哥的反应更夸张,只稍稍大声了一个字,就解释这么多。   而且,每一句话都是他爱听的。   他的确错了。   他不该怕他劲哥。   秦劲摇头,不认可这话:“这是大事,这说明你潜意识里是没有安全感的,与那些被宠出来的、娘家实力雄厚的小哥儿比起来,你刚才的反应令我难受。”   “要不这样吧,从今往后,发绳发带的收益你自个儿收着,当做你的私房钱。”   “银钱是一个人的底气,你手里有钱了,胆气、底气慢慢就养出来了。”   叶妙愣了。   这话可太突然了。   他有些急:“劲哥,你真和我生分啊?”   “不是与你生分,是养一养你的胆气和底气。妙妙,从前在叶家时,你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你问这个做什么?”叶妙纳闷。   “你先回答我,快说。”秦劲催促。   “自然是带着阿爹离开叶家。”   说实话,他父亲死了,他还偷偷松了口气呢。   他因为貌美,他父亲想让他给官员或富商做妾,但官府那边叶家没什么人脉,富商则是谈不拢,这才拖到了十七岁还未定亲。   那会儿他心里可慌了。   自小明白他阿爹的处境,他可不愿给人当妾室。   再者,他若嫁人,他阿爹独留叶家,还不得被叶夫人欺负死。   所以,他父亲死了,他虽然慌得不行,但离开叶家时,他心里却想的是,再糟还能糟过留在叶家?   谁知到了赵家,还真如在叶家时一样糟糕。   好在五里沟的乡民和善,村长也公正,他们父子俩这才能搬到荒院,然后认识了他劲哥。   “具体一点儿,带着阿爹离开叶家后你想做什么?”   “是嫁人?还是自己养靠针线养家?”   秦劲又问。   “……都想。”   叶妙眼神又飘了起来。   秦劲闻言笑:“成年人的确应全都要。既然你当初都想,那现在我让你攒私房钱,你怎不乐意了?”   “因为你太好了,我不想和你生分。”   叶妙双眸望着秦劲,语气认真。   男人靠不住的话,当然要攒私房钱。   可他劲哥靠得住啊。   “这不是生分,是我想培养你的底气和胆气。我希望把你养得骄纵一些,以后我要是再大声,你就撸起袖子叉腰吼回来。”   “当然,我肯定不会再大声了。”   “你都不会再大声了,那你还培养个什么劲儿?”   “……反正你记着,这不是和你生分,这是为你好。”   秦劲无奈,捧着他的脸颊揉了揉:“我只是希望我的无双小夫郎,以后不会再因我而受惊害怕。”   “你该是富足、底气十足、无所畏惧的。”   叶妙闻言眸子扑闪了两下,想了想,他点了头:“行吧。”   就当是夫夫间的情趣吧……   “就从下次摆摊算起,卖的银钱你自个儿收着。”   “那买布料的钱呢?”叶妙立马问。   “用家里的银钱买。”   “那我岂不是纯赚?”叶妙眉梢挑了挑。   “这不好吗?”秦劲反问。   “好!”叶妙乐了。   秦劲也笑,抱着他在炕上躺下:“很喜欢读书么?”   叶妙打个哈欠,道:“我是以前没看过,觉得新奇。”   “看完了吗?”   “看完了。”   “那多翻翻,等翻腻了,咱就买新的。”   秦劲轻轻揉了下他的发:“睡吧。”   叶妙就将鞋子蹬掉,将外面的袄子裤子脱了,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炕已经凉了,他就蜷缩着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望着秦劲。   秦劲凑过去亲他额头:“年已经过了,可以不编发绳,可以不绣发带,你想看书,那就看。”   叶妙皱皱鼻子:“你刚还让我攒私房钱呢。”   这会儿又让他偷懒了。   “不一样,咱们家没了债务,院子也盖起来了,可以歇口气了。”   “刚成亲时,我说过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其实这句话一直没能兑现。”   “现在你既有了非常想做的事情,那就正大光明的做。”   此话一出,叶妙又是高兴又是感动。   那么久的事,他劲哥竟还记着。   他忍不住在被窝里扭了两下,精致的小脸上满是笑:“那等我睡醒了,我真继续看了。”   他虽已经看完。   但他意犹未尽。   他想重读。   “好,反正现在有宁哥儿。”   秦劲也笑。   “那你下个月多给他发些零花钱。”叶妙叮嘱。   “这是自然。快睡。”秦劲笑着点了点他的鼻尖。   他就不再说话,真闭上了眼。   他的确困了。   秦劲瞧着他露出来的上半张脸,看着看着,暗暗在心中叹了口气。   自家为了挣钱,这一年半来的确太拼了。   如今既已攒下小小家业,那该将节奏放松些,不用再绷得那么紧了。   像是豌豆糕,可以暂时下架。   锅巴也不零售了,全卖给牛掌柜。   这么一来,只出售小蛋卷、千张,偶尔再搭配些豆腐乳,那日收也颇为可观。   而且,他一人守着摊子即可,不必再让赵丰或周延年帮忙。   除此之外,时不时的还可以有额外收入。   像是今日,半晌时,郭厚找上了他,向他购买一百个蛋黄酥。   “一百个?”秦劲诧异。   “我家人多,而点心又小,两三口就没了,一百个看似多,但平均到每人身上也就四五个,不算多。”   “好。”想起之前郭言吃蛋黄酥的场景,秦劲点了头。   “至于价格……”   他话未说完,郭厚就打断了他:“论个卖,一个你挣三文,如何?”   秦劲吃惊。   他家的蛋黄酥,一个大概重六十克,一斤能有八个。   一个赚三文,那一斤就能赚二十四文,暴利!   他忙摇头:“太多了,都是熟人,不可不可。”   “嗐,你出的茶馆主意,我都没好好谢你。”   “两码事,我随口一说,真正出钱出力的是郭家。这样吧,一个我赚一文五厘。”   八个加一起有十二文。   “啧,咱们之间,哪能厘不厘的,这样吧,一个两文。”郭厚手一挥,定了下来,不容秦劲反驳,他拔腿就跑。   其实三文的价格,是他那老父亲定的。   初一那日,二十个蛋黄酥,最终他三弟只带回去了两个。   没办法,这点心太美味了,不甜腻,还精巧,不知不觉每人都吃下去了两三个,要不是惦记着家中还有老父亲,这两个断然留不住。   他父亲很喜欢这道点心。   但大过年的,大集上即便游人如织,秦劲却是不出摊,摆明了是要休息。   这种情况下,他家自是不能巴巴的追到秦家来扰人清净。   现在秦劲重新出摊,他那老父亲知道了,立马打发他来购买。   还特意定下了每枚的利润。   唉,秦劲真的很得他父亲的青睐,连价格都特意关照。   他不由握紧了拳头。   此次他一定要写出一本巨作,好叫他父亲知道,他也不差的。   秦劲接了这么一笔生意,收摊后,他和周延年就先去菜市场买咸鸭蛋。   其实王小桂家也有,但王小桂腌的咸鸭蛋是留给自家吃的,数量不多,已被他家买完了,现在要用,只能去菜市场买。   买了一百二十个咸鸭蛋——多买几个,自家人也解解馋,他和周延年用小推车推着回了家。   到家后,赵丰瞧见这么多咸鸭蛋,很是惊讶,待听完他的话,立马高兴了起来,一个赚两文,一百个就是二百文!   “阿爹,得辛苦你和宁哥儿了。妙哥儿这几日痴迷读书,让他先过了这个迷恋劲儿再干活。”秦劲道。   赵丰闻言,笑得合不拢嘴:“成。”   女婿这么疼妙哥儿,他再辛苦些也无妨。   说实话,妙哥儿如今的状态,他是真满意。   被女婿疼着,还识了字,能每日读书,好似真的富家小夫郎一般。   从前妙哥儿没享受到的,现在他女婿给补上了。   不怪妙哥儿不肯生孩子。   就这种状态,他也不忍催了。   赵丰这么想,但叶妙可没把自己当做富家夫郎,一百个蛋黄酥,光是揉面就得揉好久,午饭后,他没有坐在窗前读书,而是去灶房帮忙。   这是郭家的单子,还是早些交货为好。   他用上这样的理由,赵丰就没有让他回去。   不错,现在家里干活的人多,一百个蛋黄酥看似多,但若是几人齐上阵,那明日就能交货。   就是夜里睡不得了。   因为铁箱太小,一次只能烤六个,用时三刻钟。   一百个,得烤十七次。   算下来,光是烤制的时间就得花费六个多时辰。   再加上还要先做豆沙,所以今晚是睡不得了。   这东西当天做出来的最好吃,隔了夜,那味道就差了些,因此,今晚熬一宿,把所有的货都做出来,那明日就能拿到二百文的利润了。   赵丰这么拼,秦劲暗暗咂舌。   他刚决定要将节奏放松一些呢。   不过,赵丰根本不听劝。   反正每日也是凌晨起床,烤一次要三刻钟,这么久,足够他眯一会了。   秦劲:“……”   佩服。   罢了,他明日再去打个大烤箱,可以放在平底锅炉子上的那种。   这么一来,每次所烤的数量,最起码能翻倍。   将这次的蛋黄酥交了货,秦锦也去了私塾读书。   这家私塾靠近城南,就是之前秦书礼就读的那一家,夫子虽严厉,但也是真心待学生们好。   不然当年也不会举荐秦书礼去砖铺做账房。   私塾不算太大,里面的学生有十多个,不管饭也不管住宿,但中午时,会免费将学生们所带的窝头馒头等干粮热一热,还提供热水。   这条件真的一般,但秦锦却很高兴。   可以真正读书了诶。   这些日子他跟着周立苦读,也算是从书中寻到了一些乐趣。   当然,他也时常觉得那些晦涩的文字枯燥难懂。   但抵不过趣味更多。   因此,他很乐意进私塾,接触真正的科举。   第一日上学,宋欣给他装了几个包子。   现在家里条件好了,读书又费脑子,可不能只吃窝头。   他因为是走读,因此起得早,就和秦劲一道去大集上。   今日去送凉粉的是他爹秦力,到了城门口,秦力将凉粉放下,准备先送他去私塾。   但秦劲却是叫住父子二人,而后跑去买了一根油条和俩鸡蛋,他将油条鸡蛋塞给秦锦,让他边走边吃。   “四叔,我吃过早饭了。”秦锦道。   秦力也开口:“早上时特意给他蒸了个水蒸蛋,嫩的很。”   “这么点东西,撑不着你,快吃。”秦劲催促。   上学第一日,先吃个一百分,讨个好寓意。   秦锦不懂他的想法,但乖乖照做,真的一边往城里走一边将那根油条和两个鸡蛋吃了。   秦力等天色大亮才回来,这时,方老板到了,方老板将凉粉取走,秦力就回了家。   但他一走一回头的,心中颇为牵挂。   待到下午,他还套上牛车,提前等在城门口。   冬日天短,下学时天都黑了,秦锦年纪小,秦力不放心他一个人回去。   而且,秦力还将早上送凉粉的活儿彻底揽了过来,不再和秦兵秦文轮换,这样他每日早上都能将秦锦送到私塾门口。   秦锦也没辜负自家父亲的一片苦心,在私塾里认真学了之后,回到家里,还会再找周立请教。   周立的水平自是比不得私塾的老夫子,可他算是初学者,因此周立目前还能教导他。   如此坚持了十日,他每日这么早出晚归,却没喊过一次苦,没喊过一次累,秦劲不由暗生敬佩。   的确是个学习的好料子。   比他当年要刻苦。   与此同时,五里沟的五日私塾也开课了。   之前严祥和秦书礼讲了条件,要他每个月都要教导村中孩子五日。   可那两个学生家长是交了银子的,且人家家长还每日都去秦书礼家盯着,严祥不好同人家付过钱的争,就一直没提这事儿。   但上元节后,田地里有了活计,那两个学生家长不能日日过来盯梢,于是严祥就和那两户人家商议了一番。   今后这两户人家不必日日来盯着,严祥会安排人盯着秦书礼,省得秦书礼犯下更大的错。   严祥当初保下秦书礼,打的是废物利用的主意。   他不希望秦书礼真走到卖妻卖儿的地步。   那两户人家得了严祥的保证,就放了心。   说实话,日日都过来,他们自家也吃不消。   于是,村中的五日私塾就开课了。   地点在村口。   严祥让人在大石磨旁搭了个大棚子,还按照秦劲所言,搞了大木板、炭笔、教鞭这教学三件套。   村中人凡是有兴趣的,皆可以去村口听课。   不过,担心人多影响教学效果,严祥特意强调应先把机会让给孩子们。   反正秦书礼就在五里沟,跑不掉,也死不了,今后机会多的是。   于是,第一日授课时,村中的孩子基本都去了。   秦圆也领着秦家的孩子跑去看热闹。   不过,今日没有热闹看。   因为严祥在一旁盯着,秦书礼不敢不出力,孩子们也不敢捣乱,课堂氛围有些严肃。   秦圆失望而归。   但秦劲却觉得严祥做得好。   严祥若是不亲自盯着,万一有调皮的开口嘲讽秦书礼,以秦书礼的心胸,定然会糊弄。   这么一来,孩子们根本学不到什么。   严祥一番苦心也就白费了。   这年头,能在自己的村子里认字,这是天大的好事,应该珍惜。   叶妙出于好奇,也和周康宁一道去听了一会儿课。   因为周立关于《三字经》的教学在村中知名度很高,所以严祥特意要求秦书礼如同周立那般先教《三字经》。   而且,还要几句几句的教,不能一上来就搞什么全文背诵、读百遍其义自现。   秦书礼虽不情不愿,可比起被朱二红逼着去县城找活儿,他更喜欢待在村子里。   因此,严祥让他怎么教,他就怎么教。   不过,朱二红给的压力太大,让他心情很差,他日日都拉着一张脸,声音也有气无力的。   严祥看在他还算尽心的份上,懒得多管闲事。   其实,朱二红的态度大变,严祥也是有些意外的。   从前朱二红张口闭口都是她家书礼,现在秦书礼虽然真废了,但也没废彻底,好好管教一下,还是有用的。   但朱二红再没给过秦书礼好脸色。   他听那两个学生家长说,朱二红甚至克扣起了秦书礼的饭食,日日吃野菜不说,还不给吃饱。   气得秦书礼和秦思学秦克己抢吃的。   看朱二红这架势,是要放弃秦书礼了。   嗯……但愿秦书达能震得住朱二红。   毕竟朱二红如今只剩下这两个儿子。   读书是大事,秦劲颇为关注。   但他更关注自己的小夫郎。   为了让叶妙对攒私房钱一事重视起来,他这个摆了一年半的小摊子,终于有正式名字了。   他找何木匠定制了两个木牌。   木牌不大,一个写着秦家食摊。   一个写着叶氏发饰。   每日出摊时,就将两个木牌挂在小推车上。   叶妙第一次见着两个木牌,笑了好一会儿。   不过,这么些天过去,他已经明白秦劲的良苦用心。   这不是他们夫夫间的情趣,这是他劲哥的真心。   他一定要将叶氏发饰做大做强,等以后他们在城中开铺子时,两个匾额依旧能挂一起。 第86章 郭信恳落榜   秦劲是真心想帮叶妙将叶氏发饰搞起来,因此,再售卖发饰时,他都会特意强调一句,这是出自叶氏的发饰。   整个东阳县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就如同他的秦家食摊一般。   他的摊子已经小有名气,如今小推车上挂了个木牌牌,一些不识字的熟客便问木牌上写着什么。   听到他的回答后,就笑着祝他以后将摊子摆的更大。   就好比那些卖包子、羊汤的摊子,在城门口扎根,搞个棚子,夜间不将家伙什带回家,而是留在棚子里。   当然,人也睡在棚子里。   秦劲听了这话,可不觉得这是祝福。   好家伙,日夜守在城门口,这也太遭罪了,还不如日日回家呢。   这日,安哥儿牵着云哥儿出门,到大集上玩耍。   昨个儿他特意让谷栋给秦书达带了话,由秦书达转给秦劲,因此,今个儿叶妙就和秦劲一道去城门口摆摊。   安哥儿和云哥儿来到摊子前,瞧见小推车上的两个木牌,不由笑了起来。   他跟着谷栋认了不少字,木牌上的字他认得。   小推车本就小,两个木牌宽半尺长一尺,挂在小推车扶手上,好似过家家一般。   不过,听叶妙讲了经过,他收了笑,心中有些感叹。   论温柔,还是得秦劲。   只是稍稍大声了一个字,就整出了这么些事。   但也的确是为了妙哥儿好。   他有些没想到,一向活泼明媚的妙哥儿,在秦劲跟前也有受惊鹌鹑的时刻。   说到底,还是在叶家时受了太多苦。   秦劲此举正好对症。   “既然你要将叶氏发饰做大做强,那我也帮帮你。你将编法教给我,我给你编几根。”他对叶妙道。   “你怀着身子,怎么能让你费神?”   “别担心,反正我没有本钱,无本的买卖,而且赚多少都是我自个儿的,我不急。”   叶妙摇头。   咳,他虽然喊着要将叶氏发饰名扬东阳县。   但这事儿又不迫切,他家距离买铺子还得很久呢。   “我吃得好,睡得好,家中活计被娘和云哥儿揽了过去,我闲的发慌。你还是让我做些正经事吧。”   安哥儿很坚持。   “真闲得发慌?”叶妙问。   “若是假的,我定不会跟你开口,不然的话,就算将布料拎回去了,那当家的也不会同意。”   想到谷栋对安哥儿的重视,叶妙就点了头:“成。”   二月了,田地里已经有活儿了,赵丰、周康宁时常得下地。   他自个儿也还没从《搜神记》里走出来,每日都要看上一会儿。   于是发绳发带的产量直线下降。   出货量低,收益就不高。   现在有安哥儿帮忙,的确能多挣几个钱。   拉着安哥儿、云哥儿远离摊子,他将卖得最畅销的那款发绳的编发教给了安哥儿。   这款发绳的基础编法是他劲哥教的,但他会在上面绣几朵绿色、黄色、粉色的绢花,正值春日,这鲜嫩的颜色顶在脑袋上颇为吸睛。   孩童们见着这个款,眼睛都移不开了,吸引力一点儿不比夸张的蝴蝶结发带弱。   安哥儿只需要将基础发绳编好,绢花由他来绣上去。   安哥儿学会之后,没有多留,谷家距离大集不算近,他出来一趟,得耗费大半个时辰。   若是在外面待的久了,邓氏会担心。   今日匆忙,叶妙没有给他准备布料,他回去后便拿出自己存的布料,坐在炕上和云哥儿一起动手。   不过,临近中午,邓氏将云哥儿喊到了灶房,祖孙俩开始做午饭。   邓氏厨艺不好,但自打他怀孕,邓氏就开始认真学厨艺,如今的水平虽比不得他,但比起从前,已有很大的提升。   而且,谷栋也时常会从外边买些饭菜回来改善家中伙食。   午饭还未做好,谷栋就回来了,一进院门,他就直奔他与安哥儿的屋子。   来到屋门口,瞧见安哥儿竟然在编发绳,顿觉奇怪。   他在炕边坐下,抱住了安哥儿的腰:“怎么想起捣鼓这个了?给云哥儿编的?”   “不是,帮妙哥儿编的。”   安哥儿将叶氏发饰一事简单讲了讲。   谷栋哦了一声,不是很感兴趣,只是道:“你别太费神,身子重要。”   “月份还小呢,累不着我。话说,你怎这么早回来了?”安哥儿有些奇怪。   今日是县试的大日子。   谷栋一大早就出门了,身为衙役,得去维持秩序,另有无数琐碎小事。   “这会儿考生们还在奋笔疾书,一时用不上我,我就先回来了。”   再者,整个县衙的人都知晓他年近三十夫郎才怀上身子,只要不是至关重要的大事,他提前溜号回家,旁人都很理解。   安哥儿闻言笑了一下,没说话。   谷栋打量着他的侧脸,打量着打量着,忽而问:“咱们的孩子不能科考,你介意么?”   “不介意。”安哥儿抬眼看向他,有些纳闷:“难道你介意?”   “午夜梦回,还是有些介意的。”   堂堂大丈夫,自是希望他的孩子能走正途。   捕头再风光,那也是贱籍。   安哥儿听得此话,忙放下手中的绳子,抓住他的手道:“既改变不了,那就别多想。咱现在的日子也不差。”   谷栋点头。   可不是。   现在的日子怎么能算差,家中存银过千,上有老人可以孝顺,下有孩子可以逗弄,中间也有一位令他爱到骨子里的夫郎。   出门也颇为威风。   这怎么不算好日子?   那秦书礼削尖脑袋想入贱籍呢。   若真的脱籍,那必然得放弃捕头这个身份。   况且,胥吏身份特殊,不能自赎,也无主家放免。   除非遇见皇帝大赦天下,且上头有门路,不然的话,就得熬。   待熬到七十岁,按照律法,那就可以转籍。   当然,他的儿子、孙子依旧不能科考。   但那时,他肯定已攒下万两家财,到时候置地购田,当个富家翁,日子已经超过这世上大多数人。   他对如今的日子很满意,只是偶尔午夜梦回,不免失落。   安哥儿听完他这一番话,伸出双臂抱住了他,轻声道:“人只能走一条路,而你已经尽力了。”   “能坐上捕头这个位置,已经非常了不得了。”   此话一出,谷栋睁大眼睛,咦了一声:“你这是夸我呢?”   “难道是在损你?”   谷栋嘿嘿笑了起来,低头亲亲他的唇,这才道:“好安哥儿,有你这句话,那我今后定然不失落了。”   “若哪天真犯贱,再起了类似的心思,我就去和秦书礼比较!”   “走科考路的,也有如秦书礼这样的畜生。”   “咱的儿子、孙子不科考,踏踏实实过日子,也挺好。”   安哥儿听了此话,推了他一把:“好端端的,别提那个畜生,晦气。”   “好好好,我错了。”谷栋抬手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脸,而后又要去亲安哥儿:“一上午没见,想死我了。”   安哥儿这下子没推他了。   安哥儿自己也想他。   而且,自打他怀孕,他们的房事就停了。   大夫说,他身子还是有些虚,即便后来胎儿稳了,也不要行房。   于是这人就真做起了和尚,每次隔个七八日才会让他用嘴帮着弄出来。   不能用下面的,他们亲亲的次数比从前更多。   怀孕之后,他的性子、身子和从前比,没大的变化,但心里对这人的爱恋浓了不少,一刻不见就想得慌。   一个上午没见面,现在这人亲他,他心里头只觉得欢喜、宁静。   现在的日子,真的很好。   农历二月,正是春耕之时。   小麦快要进入反青期,灌溉、追肥等必不可少。   红薯也该育苗了。   秦劲家如今共有二十亩田地。   十亩是原身分的。   三亩来自于安哥儿。   七亩来自于秦书礼秦小存。   如果算上周延年的那二亩,那就有二十二亩田地。   二十二亩地,其中十三亩都种了小麦。   因此,秦家最近颇为忙碌。   遇见灌溉时,只余下叶妙一人在家,旁的人都得下地。   为此,秦劲提前找何家定制了三辆小推车,好让周家父子三人使用。   灌溉庄稼时若是有了小推车,真的能省下一半的力气。   但秦劲定然舍不得将家务活都压到叶妙身上,每次都会让周康宁提前回去帮着做饭。   周康宁原先的厨艺只能算做一般,来了秦家,跟着叶妙、赵丰学了多日,如今已能独立掌勺做各种饭菜。   今日傍晚,他从麦地里回来,背篓满满都是茵陈。   茵陈这道野菜若是拿面粉伴了上锅蒸,那滋味并不输给荠菜。   叶妙原本在绣发带,见他带回来这么多茵陈,就坐到灶房下与他一起择。   野菜最大的缺点是泥土多,得淘洗好些遍才能洗干净,等两人将一背篓茵陈洗好,天已经黑了。   秦劲赵丰周立周延年也回来了。   好在他们俩刚才择菜时已在锅里烧了热水,这四人可先洗澡,洗后再吃晚饭。   等这四人轮流洗了澡,晚饭也好了。   蒸茵陈,红枣小米粥,还有一大碗茵陈煎蛋。   吃了晚饭,众人简单刷了牙,就各自回房。   叶妙今个儿没出汗,就没洗澡,只仔细刷了牙,因为蒸茵陈里放的有蒜汁。   但秦劲比他更讲究,刷牙的时间更长,于是他回屋后就又拿起了《搜神记》,准备随意翻几页。   秦劲进屋,瞧见小夫郎这般痴迷,不由笑:“明个儿收了摊,我干脆去找郭二哥,询问他共收集了多少好故事,看能不能提前借过来给你瞧瞧。”   此话一出,叶妙眸子立马亮了。   但很快又皱眉:“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这又不是科考,提前泄露给咱也不妨事。”秦劲说着上了炕。   他说的肯定,叶妙就放心了,笑眯眯的凑过去圈住了他脖子:“还是劲哥待我好。快趴下,我给你揉揉。今个儿累不累?”   秦劲也觉得他嘴巴甜,先亲了他一下,这才趴在炕上任由他给自己揉按肩膀。   其实今日不算累,因为下午浇灌的那块麦地临着河。   用水桶打了河水,放到小推车上,然后推着车子来到田中,真不费什么力气。   所以,等叶妙的手来到他腰间时,他便翻了个身,笑眯眯的让叶妙继续往下。   叶妙瞥了他一眼,眸光流转,颇为招人。   他看得心痒痒,对着小夫郎招手:“先亲亲。”   叶妙就顺势在他身边躺下,他将人搂住,两人开始接吻,此时节不盖被子还是有些冷,两人很快转移到了被窝里。   狠狠闹了一通,秦劲满足起身,出门去灶房打热水。   与灶房正对着的赵丰的屋子。   里面漆黑一片。   但赵丰与周立并未入睡。   两人都节俭,做那事时甚少点着油灯。   再者,黑暗里瞧不见对方,不仅身子会敏感些,胆子也会大些,什么胡话肉麻话都敢说。   但今日,两人是先说了会儿话,耽误了时间,因此闹到现在还没结束。   郭员外的孙子,郭信恳也要参加此次的县试,不知结果如何。   周立关心此事,且当年他自己也考过,虽只考了一次,也未过,但好歹有经验,此时说给赵丰,能让赵丰长些见识。   因此,俩人一唠,就有些晚了。   赵丰是第一次接触这方面的事,他听着周立的话,虽心疼当年的周立,但心中对周立的感情更浓了些。   他年近四十,却能寻到周立这般人品好还参加过县试的相公。   真真是老天眷顾。   心中情浓,他就比往日热情了些,一口一个立弟,还庆幸老天将他们凑到了一处。   周立明白他的心情,心中一时又感慨又感动。   嗐,也就是他将自己当个宝。   但真论起来,赵丰可一点儿都不差。   贤惠,长得好,性子也温和。   若是当年他娶亲时遇见赵丰,他必定满意极了。   其实这些年来,他并不怨恨延年、宁哥儿这兄弟俩的娘亲,家里日子苦还没盼头,人家自寻更好的去处,他没立场怨恨。   但如今被赵丰这般珍视,再回想这十余年来的痛苦,他心绪激荡的厉害。   刚成亲时,他对赵丰的感激远远大过喜欢,但成亲之后,只一夜,他就狠狠心动,而白日里,赵丰安静的性子也与他合得来。   于是这感情就突飞猛进,一日浓过一日。   此刻,见赵丰心疼自己,他不由将人抱紧,大力的动作着,唇也根本舍不得与赵丰的唇分开。   他撞的大力,赵丰趴在他怀中死死抱着他,即便愉悦如同飓风席卷,但仍留着一丝意识,唇努力回应着他。   这一场做完,两人都有些累。   但心中却无比餍足。   赵丰依偎在周立怀中,舍不得让周立下炕去打水。   周立其实也不想放开他,与他又亲了好一会,索性不打水了,只拿布巾擦了擦,而后抱在一起沉沉睡去。   翌日,赵丰凌晨准时起床做炸锅巴。   周立已不会妨碍他做正事,但两人睡前抱得紧,他每次起床都会将周立惊醒。   今日也不例外。   与周立抱了一下,交代周立继续睡,他穿衣下炕。   叶妙对《搜神记》已过了最痴迷的劲儿,因此又将做小蛋卷的活儿接了过来。   早饭后,秦劲、周延年、秦力秦锦四人出发去大集上。   今日的生意与往日并无不同,不到中午,小蛋卷和千张全部售完。   秦劲就将小推车放到刘老板那里,他进城去茶馆找郭厚。   郭厚基本上每日都会待在茶馆,不想错过任何故事。   虽是中午,但茶馆提供点心干果,所以一半座位都坐着人。   还有一人正在讲故事。   记录员不是郭厚。   但郭厚坐在一楼大堂的角落里。   而且,多日不见、不,不是多日,是好几个月都未见的郭信恳竟坐在郭厚身旁。   秦劲一愣。   稀奇啊。   这个洁癖竟然来了茶馆这种人多、接地气的地方?   郭厚瞧见秦劲,颇为高兴,忙对着秦劲招手,示意他过去。   秦劲就朝着角落走去。   来到桌前,他在郭厚的另一边坐下,远离郭信恳这个小洁癖。   但离得近了,他这才发现郭信恳的脸色挺不好。   双目失神,脸色灰暗,身上朝气全无。   他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   他也知道郭信恳今年参加了县试,但如今郭信恳突兀的出现在茶馆,且是这幅神色,是又没考过?   “秦劲啊,你怎这个时候来了?”   郭厚主动开口,将秦劲的注意力拉了过来。   秦劲就笑着将叶妙痴迷《搜神记》的事说了,并表明今日目的。   郭厚一听,道:“这不是什么大事,你夫郎想看,那我把这几日记录的拿给你。余下的都在家里,等你夫郎将这几日的看完,我再把之前的拿给他。”   “成,多谢郭二哥。”   “你看你,道什么谢啊。走走走,上二楼,这几日的手稿都在柜子里锁着。”郭厚招呼秦劲上楼。   秦劲就与他一道起身去了二楼。   不过,一到了二楼,郭厚就拉着他往角落里躲,并小声道:“秦劲啊,小恳他此次第一场就被刷下来了,成绩比前四次都糟糕。”   “我父亲觉得是他太飘了,就让我带他来茶馆坐坐,体会一番底层百姓的日子。”   “你待会注意些,别提这方面的事,他心里正难受呢。”   秦劲一愣,有些不可思议。   他也听周立提过几嘴,如今县试的规矩是优中选优。   因为大晋立朝已久,早不缺秀才、举人、进士了,为防止冗官现象日益严重,所以现在的科举是优中选优。   小小县试就得连考五场,而且每一场都至关重要。   第一场考完,第二天出成绩,只录取固定的名额,名额之外的,全部刷掉。   第二场考完,亦是第二天出成绩,再刷掉一批人。   一直到第五场,这才会选出最终的过关者。   郭信恳第一场就被刷了下来,这……   不是说已经考了四次今年是第五次吗?   且异常刻苦……   他按下诧异,只道:“郭二哥放心,我拿了稿子就走,不多留。”   “成,你今日就先回去吧,小恳在此,我也无法好好招待你。”   郭厚说着,这才来到柜子跟前,将里面的手稿取出。   将手稿递给秦劲时,他又道:“先说好,这上面的故事可没办法跟《搜神记》相比。”   秦劲点头,并不意外。   听说蒲松龄写《聊斋》写了四十余年,郭厚这才几日,且视线又局限在东阳县这小小地方,没有多少精彩的故事是正常的。   他取了手稿,下了楼,径直出门。   到了城门口,他取回小推车,推上回家。   到家时,午饭已做好。   他先把手稿给了叶妙,叶妙高兴得差点儿蹦了起来,忙小心翼翼的将手稿放去卧房。   这稿子可珍贵了,只此一份,没有备份。   他定然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他的兴奋一直持续到秦劲在饭桌上说起郭信恳落考一事。   郭信恳是郭家的希望,如今第一关都未过,他不好意思再兴奋。   不过,他在心里暗暗惊叹。   以郭家那样的条件,郭信恳考了五次都没能过童生试的第一关,这科举也忒难了。   小锦苦读十年,真能考回来一个秀才吗?   午饭后,秦劲回房午睡,他跟了过去,提起秦锦,他一脸担忧。   秦劲就揉揉他脑袋,让他别多想。   大晋的科举,比秦劲上辈子时的高考难多了。   他记得以前看过一个数据,考中秀才,堪比高考考中985、211这种重点院校。   但上辈子好歹有个公平的义务教育,可这里,农家子在门路、师资力量这块如何拼得过郭信恳这样的富家子弟?   秦锦想连过三关拿下秀才,绝对比高考生上985、211难多了。   于是,第二日出摊时,秦劲便借着郭信恳落榜一事,让秦锦心态放平。   其实他更想让秦力放平心态,别望子成龙给秦锦太大压力。   秦力这会儿的确在暗暗咂舌了。   郭员外的孙子考了五次都未中,他家小锦能成么?   哎,读书可真难。   如今光是买书本、纸笔,他家就花了三两多银子了,再加上束脩,这才一个多月就花了将近十两。   要不是家中有凉粉生意,真供不起。   郭信恳的落选,并没有影响到秦家的日子。   秦劲该下地干活就下地干活。   该出摊就出摊。   只一样,二月底时,王秀芹忍不住又催秦劲带着叶妙去瞧大夫。   夫夫俩颇为乖巧,第二日就真去医馆看了大夫。   回来后,该避孕还是避孕。   秦劲觉得时至今日,他还没真正兑现成亲时说的话,叶妙如今虽然有闲情逸致翻阅书籍,顺带卖些发饰,但远不到他说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再攒一年银子,让家底厚实些。   也再让叶妙舒服一年。   做足准备了,也享受过了,他才能去迎接小生命。 第87章 郭信恳落榜缘由   这时节油菜花开的正盛,大片大片的嫩黄夹杂在翠绿的麦地中间,颇为惹眼。   桃花也开了。   花瓣娇嫩。   叶妙很喜欢桃花色,特意去布店买了颜色类似的布料做了桃花色发带。   可惜自家没有种桃树,不然的话,他售卖时,肯定会在发带上缝几朵漂亮的桃花。   家门口种的倒是有杏花。   但杏花洁白无瑕,只能观赏,不能戴到头上去。   至于油菜花。   油菜花不能随意掐,会影响产量。   况且,家里也没有种植油菜,他只能歇了往发带上绣油菜花的心思。   但桃花色发带卖的挺好。   春天嘛,大家就喜爱鲜亮的颜色。   他此次还添了些新花样,他在发带末尾加了流苏坠子。   造型很浮夸,但很讨孩童的欢心。   而且,叶氏发饰已经有了小小名气。   原本就有城北的人家穿越整个县城跑来买他的发绳发带,从前人们说起他的摊子,只能用城南大集这四个字来代替。   现在,人家可以将城南大集换成叶氏发饰。   虽然摊小牌小,但名气一点儿都不小!   秦劲听叶妙念叨家中没有桃树,就上了心。   这日收摊时,借着归还书稿,他准备向郭厚打探谁家愿意出售桃树。   他到茶馆时,郭信恳竟然还在。   不过,其脸色比前几日更难看。   前几日是失神落魄,整个人跟丢了魂似的。   现在脸上有活气儿了,只是很明显,这是怒气,活像是谁欠他银子一般。   郭厚听完秦劲的来意,笑呵呵的点头:“放心吧,桃树还算常见,我很快就能给你找来。”   他家无人爱吃桃,所以郭家没种桃树。   “这几日记录的故事比前些日子少了,这样吧,你随我回家,我将家中的稿子给你取来。”郭厚又道。   说着还给秦劲使眼色。   秦劲不明所以,就先应了下来。   待出了茶馆,上了牛车,郭厚立马大倒苦水:“好兄弟,咱东阳县还是太小了,这才开业两个多月,就没什么新鲜故事了。”   “我看,过些日子我还是到京城去,那里人多,新鲜故事定然也多。”   秦劲:“……”   好家伙,这才俩个多月就耐不住了,想要到京城去。   人家蒲松龄写《聊斋》可是花了一生!   “郭二哥,也不一定非得写鬼怪神妖,写些普通人的,有借鉴、劝诫意义的故事,也很好哇。”   《聊斋》也并非全是鬼妖,也写了人,比如《庚娘》篇。   还有一些少儿不宜的,比如说犬奸这种。   哪有那么多神神鬼鬼,只要故事足够精彩,那就该纳入册中嘛。   “嗯……”郭厚闻言,沉吟片刻,道:“那我先整理出来吧。”   具体用不用,得看他那老父亲。   他可做不了主。   秦劲见状,便又劝道:“郭二哥,你也可将口口相传的传说记述下来,给大众定一个最终的版本。”   就好比白娘子的故事,前朝只是历代相传,到了明朝,就有了初定版本《白娘子永镇雷峰塔》。   郭厚也可以将类似的故事收集起来,加以改编,搞一个风靡大江南北的版本出来。   什么董永七仙女、牛郎织女的,都是现成的素材嘛。   郭厚听了此话,先是皱眉思索,随后眼睛慢慢亮了,忙又握住秦劲的手:“好兄弟,醍醐灌顶啊。”   “就按照你说的办!”   “你还有没有其他妙策?快与哥哥讲讲。”   “……容我想想。”   秦劲被这句哥哥激出一身鸡皮疙瘩。   他想要将手抽回,谁知郭厚突然握得更紧:“对了。待会到了家里,你去见见我父亲,他最近和小恳置气,爷孙两个闹的特别僵。”   “嗯?他老人家和小恳置气?”秦劲惊讶。   “可不是!”郭厚说着放开了秦劲的手,改为拍大腿叹气:“小恳此次不是第一关就没过嘛,回来后,我父亲就问他试卷是如何写的。”   “最后一道策问是‘浮费弥广,何解’,小恳写得是向全天下人增加赋税,觉得如今的三十税一太轻了,应恢复到前朝的十五税一。”   “?”   秦劲眉心皱起。   啥玩意?   “结果我父亲听了,大发雷霆,觉得他不知底层艰辛。于是就想让他去茶馆帮忙,切身体会挣钱的艰难。”   其实,一开始他父亲并没有让小恳去茶馆帮忙的意思,只是想让小恳去茶馆观察一下底层百姓的日子。   可昨个儿他父亲突然改了主意,要给小恳说亲。   小恳肯定不愿意啊,才十八岁,未来还长呢。   可他父亲说,不成亲,那就去茶馆帮忙,看自个儿能挣回来几个银钱。   若是能在两个月内不靠旁人帮助挣回来一百两银子,那今年就不给他说亲。   小恳哪里懂得挣钱,于是今日来了茶馆后就黑着一张脸,看得他这个当父亲的愁死了。   但他不敢去说情。   他自个儿都一事无成呢这么大年纪了还得让家里出银子给他开茶馆,他若是跑去说情,那他老父亲的怒火绝对朝他身上发。   因此,刚才瞧见秦劲,他便起了心思,想让秦劲去探探他那老父亲的口风。   好端端的,成什么亲?   读书人娶亲都晚!   万一将来高中了,那就可以说一门更好的亲事!   秦劲听完郭厚的这一番话,哭笑不得:“郭二哥,你可太看得起我了,员外他老人家也没少骂我啊。他现在在气头上,我若是过去,那也逃不过一顿骂。”   “好兄弟。”郭厚闻言,忙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其实我父亲经常夸你,他最欣赏你这样的年轻人了。”   “莫怕,此次我将一半的书稿都交给你,让你家妙哥儿看个痛快。”   秦劲:“……”   原本就打算让妙哥儿慢慢看的啊。   就算拿回去一半,妙哥儿一时间也看不完呐。   他叹了口气。   罢了,郭员外对他照拂颇多,现在老人家生着气,他身为小辈,理该去探望一番。   到了郭家。   郭家正要吃午饭。   郭家没分家,但因为人多,一张桌子坐不下,因此各房一向是各吃各的。   郭员外妻子去了之后,他没有再娶,平日里兴致来了,会跟着三兄弟一道用饭。   但今个儿他心情不好,便孤零零的一人用午饭。   瞧见秦劲,他哼了一声:“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小子干啥来了?”   秦劲一听,笑道:“我这不是怕来的太勤快,您老人家觉得我狗腿嘛。”   “年纪不大,想的倒是不少。坐下吧,和我一道吃些。吃完了,我让人送你回去。”   秦劲就应是,在桌旁坐了下来。   有婆子端来碗筷放到他跟前。   郭员外生活不算简朴,但也不奢靡,桌上有鱼有羊,还有一碟子酱牛肉。   郭员外指着那碟酱牛肉道:“家中耕牛老死,得了些牛肉,待会儿你带回去几斤,给你家人尝尝。”   秦劲许久没吃牛肉,便笑着谢了郭员外的好意,并道今日来的匆忙,没能带些点心,下次一定给补上。   “瞎客气。”郭员外不耐烦的白了他一眼。   “这可不是瞎客气,这是身为小辈应有的礼数。”   郭员外闻言,忽而叹气,他将手中的筷子放下,胃口全无:“要是小恳有你一半的机灵,那我也不用愁了。”   一开始,郭信恳被刷下来后,因为五场考试还未彻底结束,他便没有去寻主持县试的县令大人。   昨个儿他腆着老脸去拜访县令大人,想听听县令大人对郭信恳此次县试的评价。   他将郭信恳的答案复述了一遍,县令大人倒是有印象。   郭信恳这孩子吧,仁心是有的,虽提议增加赋税,但也强调要向富人多征税。   可修改三十税一这一税法,有些天真。   三十税一,顾名思义,农人要将收成的三十分之一上交给朝廷。   可除了粮税,农人还要交一家子的丁税,冬季还得承担徭役,因此农人的负担并不算轻。   东阳县靠近京城,且在入京的必经之路上,时常有商队旅人过来补给,因此百姓生活还算安稳。   可偏远地方的农人就没这么好运了。   今上治国,讲究一个“活”字。   给皆阶层都留一条活路,这般江山才不会动荡。   百姓大多是农人,给他们增税,与今上的施政理念相悖,于是凡是给农人增税的,他全打了回去。   郭员外听完这一番话语,心中有了底,从县衙出来,回来后便给郭信恳下了命令:   要么凭自个儿挣来一百两银子给他看。   要么成亲。   之前他惯着郭信恳,觉得爱干净不是大毛病。   可此次郭信恳犯了致命错误,那他必须要掰一掰郭信恳的性子。   唉。   他虽有人脉,可人家远在京城,能照拂他这个老头子,已是人家有情义了。   这种人脉,定然要用在事关郭家命运的大事上,小辈读书这种事情,他怎好去劳烦人家。   这人情他是能不用就不用。   他从未对孙辈说过他有靠山之事。   因此,在科举一途上,他真真是两眼一抹黑,除了银子,给不了郭信恳什么助力。   论刻苦,郭信恳谁都不输,可偏偏不通世事,过于天真。   想来也是,若是郭信恳这样的人真做了大官,轻飘飘的一句话,能给多少家庭带去灭顶之灾?   郭员外自个儿也是白手起家,辛苦大半辈子攒下如今家业,他慈爱,所以不曾要求孙辈如他当年那般劳碌。   结果却惯得郭信恳的仁心和见识全都飘在半空里落不了地。   是他的错。   因此,他铁了心逼迫郭信恳必须二选一。   哼,地主家的孙子,竟嫌弃泥土地,真真是该遭雷劈啊。   不过,此刻,当着秦劲的面,他隐去拜访县令大人一事,只道让秦劲多费费心,看身边有没有适合郭信恳的适龄姑娘或小哥儿。   郭信恳不爱脚踏地面,那他就非要给郭信恳从乡下挑一个姑娘或小哥儿。   秦劲:“……”   他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不至于吧?   就算是为了让郭信恳长记性,也不能用这种方式。   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郭信恳哪里愿意娶乡下的姑娘或小哥儿,真将人娶进门,新妇/新夫郎必然要受冷落。   这不是在害人家姑娘或小哥儿吗?   他想要劝,但谁知郭员外摆摆手,道:“我会好好劝小恳的,你只管寻合适的媒茬。”   “……”   成叭。   郭家家事,他也不好指指点点。   但愿郭员外真能扭转郭信恳的想法。   若是扭转不了,那他就当没这事,他才不会去害人家小姑娘/小哥儿。   从郭家出来,秦劲手里拎着五斤牛肉。   身旁的背篓里满满都是书稿。   他坐在牛车上,一路来到城门口,从刘老板那里拿回小推车放到牛车上,而后他回了家。   他回来得虽晚,但叶妙知道他要去茶馆还书,因此并不担忧。   不过,瞧见他竟然带回来一背篓稿子,叶妙高兴极了,忙将那个背篓放回卧房。   郭厚这是信任他,所以肯让他劲哥带回来这么多书稿,他绝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至于那牛肉,当然,他也稀罕的。   他长这么大,还没吃过牛肉呢。   晚饭时,他切了两斤送去老院,余下三斤切成薄片,配上蒜末干辣椒香醋,再加上茵陈,拌了整整一小盆。   家中人数虽多,但牛肉切得薄,每人都能分到几片。   叶妙夹了一片牛肉送入口中,只觉得的确比猪肉更香更有嚼劲,一片牛肉,他咀嚼了好一会儿才咽下去。   咽下去后,他又夹了一筷子焯过水的茵陈,茵陈香香辣辣又鲜嫩,滋味很好。   他连着吃了三筷子茵陈,这才又去夹牛肉。   口中还催其他人也夹:“难得吃一次,可别谦让来谦让去的。”   “况且,都是一家人,亲骨肉,即便谦让,那也不好分。”   “干脆每个人都吃。”   秦劲闻言笑,他的确想念牛肉的味道,但看小夫郎细细的品,他便不准备再夹。   但小夫郎此话也有理,在座的的确都是亲骨肉。   周立肯定会把自己的那份让给周延年周康宁赵丰,可赵丰又一定会顾念妙哥儿,所以,都别让了,大家一起吃。   都是一家人,平分!   他就又夹了一片,也如叶妙那般,细细的嚼,舍不得下咽。   其他人也都笑,笑了之后,也纷纷去夹牛肉。   这牛肉的确好吃!   “说起来,咱们养几只羊吧。”赵丰突然道。   饭桌上的人都看向他。   “安哥儿已经养羊了,咱们家也养。”赵丰解释。   小哥儿不能亲自喂奶,因此,很多人家都会养羊。   母羊下崽前后会产奶,这个时间能持续八九个月,用来喂婴儿再合适不过。   当然,县城有羊奶出售,可住在乡下,还是自家养羊更方便。   叶妙明白自家阿爹的心思,就点了头:“好。”   说起来,这事儿是该准备上了。   咳。   他说的准备,可不是到时候拿羊奶喂崽。   他离生娃还早呢。   家中时常吃猪肉,偶尔才会买羊肉,他想吃羊肉了。   现在养几只,过年时正好宰了吃肉。   晚饭后,回了卧房,他将他的小心思告诉给秦劲,秦劲笑着点了点他鼻尖:“小馋猫,咱们多养几只,过年时吃个够。”   叶妙闻言,立马反驳:“我不馋!”   “好好好,你不馋,是我馋了。是我想吃烤羊肉串,是我想喝暖烘烘的羊汤,是我想吃烤羊排,是我想吃孜然羊肉……”   见随着自己报菜名,小夫郎的眸子越来越亮,秦劲心里乐死了,也稀罕死了,捧着他的脸去亲他。   “但我更想吃叶妙,妙妙,妙哥儿。”   叶妙也已经绷不住脸上的笑,闻言立马搂住秦劲的脖子,将秦劲往炕上带。   “那你快来吃。”   夫夫俩倒在炕上闹作一团,你挠我一下我抓你一下,玩了好一会儿秦劲才将人塞入被窝,准备开吃。   叶妙正兴奋着,主动极了,在秦劲怀里扭来扭去,手也不老实,在秦劲身上乱摸,口不是含着秦劲的唇,就是催秦劲快些。   秦劲被他激着,一时没忍住,竟交代在他体内。   两人成亲快两年,这倒是头一次。   难得的体验,先是让叶妙愣了片刻,之后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顿时有些慌。   但心里又馋,咳,比之前他劲哥交代在他体外时要舒服许多……   他带着红晕的脸蛋,因为纠结而皱成了一团。   秦劲见状,以为他怕怀孩子,忙安慰他:“这才一次,不一定中,别担心。”   他闻言,眨巴下眸子,随后将脸埋在秦劲颈窝里,老实交代心中所想。   秦劲顿时哭笑不得。   好一个贪欢的小夫郎。   那这可如何是好?   想了想,他凑到怀中人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听得怀中人又是害羞又是兴奋,竟又在他怀里扭了起来。   还是劲哥聪明!   事后导出来就好了嘛。   嘿嘿,他忍不住又开始撩拨,精力旺盛。   秦劲自是依他。   两人又闹到了很晚,以至于第二日凌晨,俩人都晚起了一会儿,当秦劲打开堂屋门时,赵丰、周延年都已经将豆腐脑拎回来了。   秦劲一脸镇定的让周延年回屋休息,他开始做千张。   今日照常出摊。   收摊时,他去羊汤摊子前,向老板打探可有门路买几只羊。   得了羊汤老板的准话,他这才推上小推车回家。   今日运气不错,有人在大集上卖野鱼,他一口气买了五条,每条都有一尺长。   今晚吃鱼!   这五条鱼,先炸,炸完之后再加入热水炖,晚上时,香喷喷的奶白色鱼汤喝得每个人都肚子圆圆,以至于凌晨起床时,几人竟都不饿。   周康宁也在凌晨时起了,他要做蛋黄酥。   前日白得了五斤牛肉,今个儿秦劲要给郭厚回礼。   不用烤太多,二十个即可。   中午,秦劲拎着二十个蛋黄酥去茶馆找郭厚,进了茶馆,只见郭信恳在柜台后站着,手里还捏着毛笔。   他心中纳闷,这是要担任茶馆掌柜?   亦或者是账房?   可这俩个职位加一起,两个月内也赚不到一百两啊。   郭信恳见了秦劲,只喊了一声秦叔,便低下了脑袋。   随着他低头,秦劲瞥见了他的后颈。   雪白雪白的,再配上他那张俊美的脸,真真令人不忍多责怪。   罢了。   一个养在深宅里只会读书的孩子,不懂底层辛苦,不怪他。   不过,从心里来说,秦劲还是希望郭员外真能将郭信恳的思想给掰回来。   秦劲自个儿也是农人,这辈子的目标是当地主。   他可不希望增加农税。   兴,百姓苦哇。   此刻,郭厚正在二楼奋笔疾书。   那日他受秦劲点拨,灵感迸发,他决定改编牛郎织女这一故事。   此刻他瞧见秦劲,立马让秦劲坐下,兴致勃勃的将自己的思路告诉秦劲。   其实他更喜欢孟姜女哭长城,但这个故事早就完善的版本,于是他就将注意力放到牛郎织女身上。   写完牛郎织女,他还打算写董永七仙女,反正都是仙女和凡人。   秦劲听完他的思路,给他指点了一番,好让故事更狗血离奇丰富。   什么七仙女幼年时曾下凡游玩,结果却被恶妖陷害,差点丢掉小命,危机之时被董永的前前前……前世救下。   今生七仙女自私下凡,违反天条,最后剔除仙骨什么的,听得郭厚又开始拍大腿,整个人乐坏了。   精彩,精彩啊!   听君一席话,文思如泉涌!   当秦劲将五只小羊一只母羊牵回家时,阳春三月已到。   天气有些热了。   秦兵去何家取家具时,秦劲跟了过去,他找何木匠定制了一把大伞。   今年夏秦劲想舒适些,而且他与刘老板熟识了,不摆摊时,可将遮阳伞放到刘老板的棚子里,不用每日带在身上。   此时都是油纸伞,他让何木匠在伞面上多沾一层干草,犹如蓑衣一般。   如此这般,遮阳效果肯定不错。   再有俩月便是秦方的婚期,秦兵将新家具运回家,直接送入新房。   当然,老院房子未翻新,新房实际上是旧房。   秦兵也想盖新房,可家中银子不凑手。   他只盼着今年夏大拉皮能卖得红火些,好增加些收入。   不然的话,只靠着一月三四两的入账,他家想盖新房,最起码还要再等三年——秦圆年纪也不小了,办完秦方的婚事,就该给秦圆攒聘礼了。   时间过得如此快,一转眼,孩子们都大了。   郭信恳也觉得时间过得太快。   转瞬一个月过去,可他上哪儿挣一百两银子去?   他活这么大,唯一会的便是读书,但他还未考取功名,他想挣钱,只能如普通书生那般,做些给人抄书写信之类的活计。   可这种活计根本挣不到太多银子。   知事情完不成,他便向郭员外低了头,同意成亲。   但得知郭员外竟要他娶乡下的姑娘/哥儿,他整个人都炸了。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第88章 郭信恳去秦家   郭信恳委屈死了。   他不明白郭员外怎么就和他杠上了。   论一事无成,他大伯、父亲、三叔,皆不输他。   可怎么到了他这里,就非得逼着他去挣银子?   非得逼着他娶乡下的姑娘/小哥儿?   他委屈坏了。   可谁知他父亲竟也劝他,让他不要和老爷子作对。   并且说,他从前的理念的确不对。   此次的策问,也错得离谱。   农人已万分辛苦,增税二字怎可轻易提出?   一番话,说得他更委屈了。   不增税还能干啥?   朝廷开支大,不想办法开源,那银钱能凭空变出来吗?   或者,要他去得罪人,提什么缩减开支的建议吗?   若这么提议,定然会得罪不少人。   万一以后进入官场此事被扒了出来,那可就要遭人恨了。   郭厚听了他的辩解,顿觉头疼。   好家伙,这孩子也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目光很长远嘛。   可不敢得罪上位者,只敢得罪富人和农人,这明显是欺软怕硬。   当然,这种明哲保身也不能算错。   可郭家野心不大,这孩子能考个举人回来,那就是祖坟冒青烟,足以庇佑郭家了。   所以,郭厚的看法与郭员外一致。   与其考虑进入官场之后的事,不如先把秀才这一功名拿下。   这孩子飘在半空里的仁心和见识,还是先落地吧。   说实话,一开始郭员外对他提起周康宁之时,他震惊极了。   只觉得他这老父亲是异想天开乱点鸳鸯谱。   但听完老父亲的解释,他瞬间觉得这门亲事极好。   首先,周康宁识字。   两人成亲之后,不会出现对牛弹琴、鸡同鸭讲的情况。   而且,周康宁敢打敢杀。   郭家人性子温和,就需要这种性子的人来撑起门面。   郭家要是簪缨世家,那他可能会反对这门亲事。   可他幼年时还下地收麦子呢。   郭家自己脚上的泥巴都没洗干净,怎能嫌弃周康宁出身低?   多好的一桩婚事啊。   郭厚与郭员外处在同一阵线,郭信恳没辙了,他躲在房中,闹起了绝食。   郭员外这下子更怒了。   绝食?   果真是吃的太饱了。   成。   他下了令,不准家里人给郭信恳送食物,先饿上两日再说。   秦劲不知郭家的鸡飞狗跳,当叶妙终于将他上次拎回来的那一背篓书稿看完后,他便将书稿送了回去。   这背篓书稿太重要,他是在收摊之后,先回了家,而后套上牛车,带上书稿,与叶妙一起前去郭家。   叶妙还特意准备了一些蛋黄酥。   此次的蛋黄酥和从前不一样,他在豆沙外面加了一层糯米,口感比之前的更丰富、软糯。   秦劲已经提前和郭厚打了招呼,俩人到时,郭厚正在家里等着,且又为秦劲整理出一背篓的书稿。   秦劲本以为门子会将自己夫夫二人领到郭厚的小院中,谁知那门子一路领着他们夫夫去了郭家专门用来待客的花厅。   花厅之中,不止郭厚在。   郭员外也在。   郭厚瞧见秦劲,高兴的犹如见到亲兄弟一般,忙招呼秦劲叶妙二人坐下,并让婆子上好茶。   秦劲、叶妙先给郭员外打了招呼,这才在椅子上坐下。   但谁知他屁股刚挨着椅面,还未坐实,郭员外就道:“秦劲啊,今日,老头子我要求你一件事,望你应下。”   此言一出,秦劲心中一惊,忙起身道:“老爷子,您只管说,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我肯定答应。”   叶妙也吓了一跳,跟着起身。   郭员外人脉可是能通向京城,又有什么事能求到他劲哥这里来?   郭员外先是叹了口气,而后示意他们夫夫坐下说话:“还是小恳的事。上次我不是托你打探合适的媒茬吗?”   “事后想想,我强行撮合,若他真如倔驴一般犟到最后,始终不喜我给他定的好人家,那反而办了坏事,害了人家一生。”   秦劲闻言,不由在心中点头。   郭员外这老大爷脾气虽不好,但绝对担得起通情达理这四个字。   郭员外又道:“我也不是非要他娶一个乡下的,我只盼着他能改改性子,通晓实事,别总是飘在半空里自个儿空想。”   “因此,我同他商量一番,今年,我可以不逼着他娶亲。但他必须得去乡下住半年。”   “他厌恶土地,不知农人艰辛,我偏要让他体会一番农人的不易。”   秦劲:“……”   好主意。   非常棒的主意。   他举双手双脚赞同。   可这么一件事,郭员外怎么会用上“求”字?   他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瞬,郭员外就道:“郭家庄那边的人肯定会惯着他,他若去了郭家庄,只要我不亲自盯着,那他会继续做他的大少爷。”   “如此一来,我的苦心不就白费了?”   “我就想寻一个不惯着他,又能引他向上的地儿,思来想去,我认识的人当中,只有你符合这两个条件。”   “……”   秦劲沉默。   叶妙睁大了双眸,他刚才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因而乍然听到此话,他震惊极了。   让郭信恳去他家待半年?   郭员外一瞧秦劲的脸色,就知道秦劲正在犯难。   可没办法,这已经是他能想出的最好的主意了。   与其先把周康宁娶回来——其实,他当初只是将周康宁纳入了孙媳的考察名单,并未选定周康宁。   成亲这事讲究一个门当户对,郭信恳和周康宁的成长环境差的太大了。   但他郭家并非巨富,家中只有一个砖窑和千亩田地,在官宦之家看来,他就是个乡下的土财主。   在富商之家看来,他家虽有几个书生,可无一人成功考取功名。   而且,郭信恳这小子的洁癖之名还传了开去。   这么一个龟毛的小白脸,算不得好女婿。   因此,这一年来,虽有媒婆登门,他自个儿也暗中相看,但并没有找到比周康宁更合适的。   既然没有比周康宁更合适的,那么他就得想办法撮合二人。   比起强娶,他更愿让这两个孩子慢慢接触。   毕竟这门亲事除了他和郭信恳同意,人家周立、周康宁也得同意。   他不愿害了周康宁一生。   若郭信恳始终对周康宁无意……那他就好好做做周康宁的工作,好让周康宁同意嫁入郭家。   郭家总得有一个能扛事能挑胆子的人啊。   他真不舍得放弃周康宁。   在心中又叹了口气,他对秦劲道:“秦劲啊,咱们认识这么久,老头子我从未求过你什么事,这事关系到小恳一生,希望你能答应。”   “你放心,我会给他交纳饭钱,一个月十两,你们吃什么他便吃什么,不用额外关照他。”   “我也会让老二时常去瞧他。”   “他的性子还算和善,除了爱干净,没旁的毛病。定不会惹事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秦劲不由苦笑:“老爷子,不是我不答应,是小恳他爱干净,我担心他吃不惯农家饭,住不惯农家屋。”   上次去他家送果树,不坐、不喝、不吃。   就这个小仙男的范儿,他可不愿往家里带。   不说旁的,只说灶房,叶妙、赵丰、周康宁就得多出不少活计——菜得多洗几遍,锅碗也得多擦几遍。   他不想给自家人添这个麻烦。   “你放心,我已经与他谈妥了,而且,前三日老二也去,他若是待不住,那就回来成亲。”   “……”   秦劲看了眼郭厚。   郭厚笑得一脸尴尬:“好兄弟,你就帮哥哥一把,哥哥感激不尽,这辈子都会记着你的好。”   话已至此,秦劲不好再拒绝,只能道:“可怜天下父母心,若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郭二哥勿怪。”   “是我们父子叨扰,你们夫夫不嫌麻烦我们就万幸了。”   郭厚松了口气。   唉。   子孙不争气,丢人。   郭员外也松了口气,这事儿的确得罪人,不好干。   可没办法,谁让周康宁在秦家呢。   这可是他的孙媳。   此事敲定,秦劲便又与郭员外郭厚商议了一番细节。   而后夫夫俩随着郭厚去了郭厚这一房的院子。   院子挺大,厢房耳房一应俱全。   到了郭厚书房,郭厚将手稿取出交给秦劲,秦劲叶妙没有多留,很快就离了郭家。   至于郭家父子,他们明日中午跟着秦劲一道回五里沟。   送走秦劲叶妙,郭厚便去了郭信恳的房间。   郭信恳住在西厢房,在今日之前,这小子已经饿了两日,今个儿中午秦劲提前与他打了招呼要归还书稿,他就赶紧回家与他老父亲商议对策。   前几日,他老父亲提出让他家小恳去秦家待半年,他初听震惊,细细琢磨了之后,觉得此法甚妙,恰好今个儿秦劲要来,于是他就来找他家小恳商议。   不想成亲,也行。   去秦劲家住半年,只要熬得住,那就可以不成亲。   郭信恳已经饿了两日,郭员外下了狠心,别说是吃的,一口水都不让给他送。   两日滴水未进,他总算明白饿肚子是什么滋味了。   饿着饿着,竟会饿过劲儿,然后就不饿了。   但很快,又会越发饥饿,肠子像是打了结,难受得厉害。   还会饿的浑身无力。   饿到满脑子都是食物,根本思考不了其他事儿。   可要他就此低头,他只觉得屈辱。   凭什么他就得娶一个乡下的姑娘/小哥儿?这是要搭进去他的一生。   他不服!   他宁肯饿死!   但随着时间推移,见自己爷爷是真的有饿死自己的打算,他又慌了。   同时心中更委屈了。   怎么这般折腾他?他到底是不是郭家的亲骨肉?   正难受委屈着,他亲爹来了,给了他第三个选择:既挣不来一百两银子,也不肯成亲,那就去秦家扮演一下农人。   在秦家待够半年,那就不逼他了。   郭信恳委屈得不能更委屈。   听了此话,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   他厌恶他爷爷与父亲!   只要能远离这二人,他愿意去秦家待着!   郭信恳应下,郭厚就松了口气。   但随后忍不住苦笑。   都是为了郭家啊。   既然此前这小子是郭家最大的希望,那么此刻,自然也要受最大的磨难。   郭厚回想起中午的情景,在心中一叹,随后推开了房门。   郭信恳正慢吞吞的收拾着行李。   瞧他进来,只抬头瞥了他一眼,便又低下头来。   郭厚笑着道:“秦劲同意你去秦家暂住。他和他夫郎今日带了些蛋黄酥过来,你尝尝吧。”   “先吃了他家的点心,好有个过渡,免得明个儿一口都吃不下去,闹得双方都尴尬。”   “我不饿。”郭信恳淡淡的回了三字。   郭厚像是没听到,自顾自道:“我叫人给你送来。”   说罢就走了。   不一会儿,一个婆子拎了个油纸包过来。   郭信恳看都未看,只自顾自的收拾着。   但等婆子出去,房间里安静下来,静得天地间仿佛只剩他一人,莫名的悲伤笼罩着他,他不由在桌旁坐下。   他收拾不下去了。   瞥见桌子上放着的油纸包。   犹豫片刻,他伸手打开。   这种精巧的小点心,近来颇受他家人喜爱。   但因为是秦家做的,他之前只看,不吃。   这会儿瞧着黄灿灿的点心,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帕子,用帕子遮着手,而后捏起一个蛋黄酥送入口中。   外皮有些干,但里面的馅料又香又糯。   而且不甜腻。   不知不觉,他将一整个都吃了下去。   但“啪嗒”一声,一滴豆粒大的泪珠落在大红色桌面上。   他抿紧唇,伸手又捏起了一个,这次,他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既然爷爷和父亲都不喜他,他走就是了。   秦家再难熬,他也会熬下去!   秦劲叶妙出了郭家的大门,坐着牛车慢悠悠的出了县城。   从主道拐上通往五里沟的小路,叶妙立马伸出手指捅了下秦劲的手臂:“劲哥,真让那个小洁癖在咱家住到秋收后啊?”   “他若是待不住,自会回去。别担心,就当他是咱家的长工。”   秦劲安慰他。   反正刚才郭员外和郭厚都强调了,此次是为了让郭信恳体验民生之多艰,让他有活儿就安排。   这不是长工是什么?   自家人也就是被迫整洁一些。   但好歹有钱拿。   一个月十两伙食费呢。   他家最起码能赚五两。   而且,郭员外时常照顾他的生意,于情,他不能不答应。   那句可怜天下父母心,他是真的发自内心。   于理,在村人看来,郭员外已是他的人脉,既如此,那他该与郭家多亲近亲近。   “就是要辛苦你和阿爹还有宁哥儿,平日里得把灶房收拾得更加整洁。待会回了家,咱们先大扫除一番。”秦劲又道。   “好。”叶妙点头。   于是,到了家,叶妙先将书稿放回卧房,而后打了水,挽起袖子与秦劲一道开始擦洗。   赵丰和周康宁都下地干活去了,家中只有他二人。   这院子是去年新盖的,而且日日都打扫,脏的地方不多。   至于灶房,锅灶也都收拾得干净、利落。   但秦劲还是搬来梯子,将房梁、碗柜顶部、窗户上沿等卫生死角给清扫了一遍。   当然,郭信恳的房间是重中之重。   周康宁房间旁边的屋子还空着,里面只放了些杂物,秦劲将杂物收拾出来,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   傍晚,赵丰周立周延年周康宁四人回家,秦劲将此事告诉给他们,他们震惊之后,便如秦劲那般,下意识就想扫一扫、擦一擦,包括他们自个儿的房间。   虽然郭信恳并不会进他们的房间……   天色已晚,秦劲让他们明日再收拾。   郭家父子俩明日中午才会过来。   此情此景,看得叶妙想笑。   这个小洁癖,让全家如临大敌。   翌日,秦劲还未收摊,郭厚与郭信恳便到了。   父子俩乘坐的是牛车。   在他们身后还跟着几辆牛车,上面放着床板、桌椅以及衣服等日常用品。   郭厚笑呵呵的。   郭信恳无精打采,见了秦劲,喊了声秦叔,之后就没言语了。   秦劲的摊子上只剩一点蛋卷,千张已经售完,秦劲就收了摊,乘坐着牛车回五里沟。   到家时,秦劲指明郭信恳的房间,于是郭家的小厮、婆子就忙碌了起来。   床是简易床,在地上垒三道矮墙,再把床板搭上去,这就算是床了。   将被褥铺上去。   桌椅衣柜放到合适的位置。   而后这几人就赶着牛车回了城,根本不在秦家留饭。   恰好此时,午饭已经做好,秦劲便招呼郭厚、郭信恳入座吃饭。   秦劲时刻观察着郭信恳,怕这小子闹情绪。   但谁知郭信恳拿脚稍稍挪了下凳子,而后就在饭桌旁坐了下来。   见他这般,郭厚也松了口气。   这小子即便去他老父亲那里吃饭,也是让婆子先擦了凳子、碗筷,这才肯入座。   饭桌上摆着卤味,还有麻婆豆腐,醋溜豆芽,韭菜炒腊肉,凉拌马齿苋,凉拌香椿。   对于郭家而言,不算丰盛。   可在乡下,这是招待贵客的最高标准了。   有鸡鸭有腊肉,很多人家只有过年时才会这般奢侈。   郭厚笑道:“以后做些家常菜,不用特意整这些费事儿的。”   “晚上就吃真正的家常菜。”秦劲也笑。   “家常菜定然也不错,你家饭菜油水足。”   郭厚说着,看向郭信恳:“小恳,都是自家人,快吃吧。”   秦劲也劝,让郭信恳别客气。   郭信恳垂着眼睛看了下面前的筷子。   筷子头已经有些磨损,明显是秦家人使用过的。   他很难受。   难受坏了。   在郭家,他有独自的碗筷、水盆、布巾。   可在秦家,刚才洗手时,竟是男的共用一个盆,小哥儿共用一个盆。   还有这筷子,说不定已经被秦家所有人都使了一遍。   他深吸一口气,回想在郭家时的委屈,他抬手抓起筷子,另一只手去抓玉米饼子。   他先咬了一口玉米饼子,这才去夹了块豆腐。   豆腐红通通的,滋味也十足,麻辣的刺激令他精神力集中了些。   他抬眼看向秦劲,见秦劲正关切的望着他,他勉强笑笑,道:“很好吃。”   秦劲也跟着笑,但心中却诧异。   这小洁癖竟还挺懂礼貌的嘛。   郭信恳不吵不闹,一顿饭就这么安安稳稳的吃完,饭后,秦劲本想领着这父子俩在五里沟转转,但郭厚却是让他回房休息。   秦劲便应了下来,让这父子俩也休息。   下午,秦劲领着这父子俩在五里沟转了一圈,很快就到了傍晚。   晚饭后,众人轮流洗漱。   郭信恳又难受了。   在郭家,他有单独的浴桶,可在这里,只能拿着一个盆打了热水穿上草鞋在浴室里擦洗。   想泡澡?   没那条件!   而且,因为秦家人多,即便有两个浴室,那也得排队轮流洗。   他是外男,所以是在大门旁边挨着狗窝的简易洗澡房洗的。   说是洗澡房,其实就是个棚子。   这种天气,棚子四面漏风,热水泼在身上却凉飕飕的。   他不敢多磨蹭,随意擦了擦、冲了冲就赶紧穿衣服。   待回到房间,他一张脸简直臭死了。   郭厚却是开始了教育:“秦家在乡下属于富户,和咱家的条件相差不算特别大,若是去了最穷的人家,饭菜里别说有肉了,连油都没有,甚至连粮食都没有。”   “就像是周立家,你知道周延年周康宁从前都吃什么吗?马齿苋,混着一点点玉米面,捏成窝窝头,甚至很多时候捏不成窝窝头,玉米面太少,只靠着马齿苋不能成型。”   “他们兄弟俩常年吃的就是这种饭食。你让他们多交税,他们怎么交?”   “至于洗澡,那也是能省就省。”   “洗澡得去河边挑水,得上山捡柴,肚子里本就没油水,力气自然也不多。那何必花力气干这种对自身没多大益处的事?”   郭信恳低头,不言语。   郭厚叹了口气:“咱家的日子太好,让你不知人间疾苦。如今你已经遭了罪,那可要细细体会,省得白受了这些罪。”   郭信恳还是不言语。   但脑子里却是闪过周康宁周延年这兄弟俩的脸。   这兄弟俩可是名人,郭家人人都知,特别是那个周康宁,泼辣得堪比屠户!   随身带刀还养了狗,这不是屠户是什么?   可今日一见,他发现他错了。   周康宁这人,跟屠户没半点关系。   只看外表,甚至还有些文静。   不爱讲话,做事安安静静的,和他预想中的咋咋呼呼大不同。   想来也是,一个小结巴,怎么咋咋呼呼?   是他只听了传言,就给周康宁定了不好的形象……   这么一个模样清秀的小哥儿,从前竟受了那么多苦吗?   马齿苋,其实不好吃。有些滑,有些酸,远不及同样是野菜的香椿。   但这种野菜,竟是这兄弟俩的主食…… 第89章 周康宁这个小哥儿啊   其实郭信恳知道吃树皮、草根、观音土这种人间惨事。   还有更加惨绝人寰的易子相食。   但这些他全是从夫子、旁人口中听来,从史书上看来。   他自个儿是没见过的。   他出生时,郭家已在县城定居。   他开蒙时,他爷爷已经是员外。   他读书刻苦,他的日常就是在郭家与私塾之间折返,一年到头也回不了郭家庄一次。   因此,他知道农人穷。   生活不易。   但仅限于纸张上、耳朵中。   现在那些文字、话语,全都变得有血有肉,并化为一个具体的人。   一个如雷贯耳本以为是母夜叉其实是清秀小哥儿的人。   他知道这小哥儿十岁时就梗着脖子和全村人对吵,随身带着刀敢砍人,去年更是直接废掉了其堂哥的子孙根。   这么一个彪悍的形象,怎么日常吃的是马齿苋呢……   此刻,哪怕刷过牙,但马齿苋酸滑的味道似乎仍留在口中。   这种野菜,从前是上不了他的餐桌的。   他就算吃野菜,也是毫无涩味的荠菜、茵陈这种。   但马齿苋却是周康宁的主食。   这么一个跟屠户似的小哥儿,竟连玉米都吃不上。   他心中闷闷的。   可能是反差太大了。   反差太大了!   郭厚见他不言,便没有多教育,只让他上床睡觉,明日还要去栽红薯。   这个活儿不重,可他之前没做过,应先养足精神。   而且,人家秦劲夫夫凌晨就得起床做点心了。   他读书再刻苦能刻苦到这个份上?   一番话,说得郭信恳心中更闷了。   翌日,他醒来时,天还黑着,院子里传来走动声和说话声。   待他起床,早饭已做好。   今个儿秦劲还是得去摆摊,他匆匆吃了早饭,就和周延年一道出门。   其他人不赶时间,吃饭就慢些。   饭后,叶妙留在家里做家务。   周立套上牛车,将红薯苗搬到牛车上。   今日老院不用板车,赵丰就将老院的板车推来,将这几日积攒下来的草木灰装到板车上。   俗话说,一株红薯一把灰,地下红薯一大堆,种红薯时撒一把草木灰,红薯的产量会更高。   周康宁手中推着小推车,小推车上放着水桶,红薯苗栽种之后立马就得浇水。   一辆小推车不够用,赵丰便让郭信恳和郭厚父子俩各推了一辆。   今年家中田地多,但秦劲还是只种一亩红薯。   种多了没用,他家不养猪,也不做凉粉,种一亩够自家人吃就成了。   他今年打算种一亩黄豆,余下的都种玉米。   家中养了羊,需要饲料。   按照赵丰的意思,养羊嘛,那肯定是喂草。   羊的胃口可比鸡大多了,家中五只小羊一只母羊,很快就能变成六只成年羊,全喂粮食的话,即便富如秦劲,那也顶不住。   赵丰的打算是等小羊稍大一些,就每日带出去放放,让羊自个儿吃草。   秦劲当然支持。   但喂粮食的话,羊长膘会快些,秦劲打算草料、粮食掺着喂。   豆粕、玉米是上好的饲料,而且,玉米面还能炸锅巴,平日家里的主食也是玉米饼子,因此玉米绝不能少。   一行人到了田地里,先将红薯苗从牛车上抱下来。   红薯垄已经起好了,先把红薯苗、草木灰均匀的散在垄上,散完之后,就可以开种了。   挖个一指多深的坑,将红薯苗斜着放进去,将土埋上,再撒把草木灰,最后浇水就成了。   起垄时已经将硬土打散,因此,挖坑时无需动用小铲子,直接用手就成。   这一亩地是长条形状,一共七垄,周立、赵丰各负责两垄。   周康宁、郭信恳、郭厚各负责一垄。   考虑到郭信恳没做过这活儿,周立就递给他一把小铲子,让他用小铲子挖坑。   郭信恳接过小铲子,小铲子灰扑扑的,上面沾着泥土。   但他已经无力计较这些了。   连秦家人使过的碗筷他都用了两顿了,一把铲子又算得了什么。   还有这田地,土可真多啊……   刚才只是抱着红薯苗散了一会儿,他鞋面就脏的不成样子了。   他恹恹扭头,见周康宁推上小推车去河边打水,他就低下头来,按照郭厚教的种了起来。   这活儿实在是简单,他种完几株,抬头一瞧,赵丰、周立已经将他甩开十几米远了。   他爹也在他前头,离他有五六米远。   他脸一红,忙加快了速度。   他有自知之明,人家一家子和和睦睦的,他一个外人突然插进来,还是一个大少爷,任谁都会不习惯。   可郭家他回不去,也无意回去。   他又怎敢惹秦家人厌烦。   若秦家人也烦了他,那他就真的没地可去了。   这么一想,他心中难受了起来,他咬紧牙,加快了速度。   等他将难受劲压下去,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他下意识往后瞧去。   只见周康宁蹲在他旁边那一垄上,正埋头种红薯。   他白皙的脸皮顿时又红了。   周康宁先去河边打了六桶水,之后才开始种,结果竟又要赶上他了。   他顾不得乱七八糟的思绪,将铲子丢了,学着周康宁的模样,用双手去挖开松软的土壤。   用手的确比用铲子快,他铆足力气,顾不上腰酸,栽的飞快。   等他终于栽种完这一垄,扭头一看,周康宁也只剩下五株。   但好歹保住了男人的面子,他没有输给周康宁这个小哥儿。   他松了口气,站起身来。   腰很酸。   他看向牛车所在的那一头,赵丰、周立已经推上小推车,开始浇灌刚栽种下去的红薯苗。   他爹也准备推上余下那一辆小推车浇红薯苗。   他忙走了过去。   小推车轮子小,刚巧能走在垄与垄之间的洼地里。   他爹推着小推车,他手拿木瓢给红薯苗浇水,每株浇一瓢水即可。   这活儿轻松,他甚至还生出了几分田园乐趣。   但很快,两桶水用完,他爹拎上水桶去打水。   如此往返七八趟,这才将全部的红薯苗浇完。   他心中那一点点乐趣散得无影无踪。   哪有乐趣,一直弯着腰浇水,腰酸!   回到家,已是中午。   午饭做好了。   周康宁提前回来帮着叶妙做午饭,他们洗了手就可以进灶房吃饭。   今个儿的午饭是捞面条,菜卤是韭菜炒瘦肉丁、鸡蛋、豆腐丁,只这一样,没有凉拌菜没有炒菜。   擀得薄如蝉翼的面条已经被盛到粗陶碗中,菜卤在另一口锅里,每个人根据自己的喜好自己往面条碗里加菜卤。   口味重的,那就多舀一些。   口味轻的,那就少放些,免得咸了。   秦家人吃面条时不爱往饭桌旁坐,秦家人喜欢坐在屋檐下,一手端碗,一手拿着筷子往嘴里扒,这样才过瘾。   郭信恳本想坐在桌旁,但见他爹也端着碗出去了,他不由也出了灶房。   秦劲就在灶房门口坐着,见状笑呵呵的招呼他们父子俩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   郭信恳坐了下来,一抬眼,就瞥见周康宁坐在他自个儿房间门口,正端着比他脸都大的粗陶碗吃得正香。   灶房与周康宁的房间正对着,想瞧不见都难。   郭信恳原本没什么胃口。   腰酸,手也疼。   他掌心被小铲子磨出了三个水泡,火辣辣的疼。   但这会儿见坐在对面的周康宁大口大口吃得香,莫名的,他也饿得厉害。   其实捞面条的滋味很不错,香味一直往他鼻子里钻。   他垂下眼,拿起筷子先搅了搅,随后挑起一大筷子面条送入口中。   面条很薄,已完全被菜卤的汤汁浸透,一口咬下去,面条本身的软香与菜卤的丰富滋味混在一起,令他不由连吃了两口。   好吃!   他下意识又抬眼,这时,周康宁已经将碗中的面条吃完,准备进灶房再盛一碗。   他见状,不由加快了速度。   干活比不过周康宁也就罢了,不能连吃饭都吃不过啊。   秦家人做饭舍得放肉,菜卤里面瘦肉丁占了一半,其次是鸡蛋,韭菜最少。   一大陶碗吃下去,他其实已经有些饱了。   但看周康宁端着碗从灶房出来,他便又去盛了小半碗。   下午还要下地,他得多吃些!   转瞬三天过去。   秦家这三日种了红薯种黄豆,种了黄豆种玉米。   这些活儿都不算累,郭信恳毕竟才十八岁,连着三日下来,他已经有些适应这种强度的劳作,也有些适应乡下的日子。   郭厚寻不着合适的机会教导他,便先回城。   这日早上,秦劲吃了早饭,正要出门摆摊,天上却突然落下小雨。   他不由暗骂一声。   昨晚睡时还满天星辰,结果凌晨起床时一颗星星都瞧不见,他知道天已阴,可张齐已将豆腐脑做了出来,他便和赵丰去将豆腐脑拎了回来。   担心真的下雨,今日的早饭便是豆腐脑。   他还给老院送去了一些。   这么多人吃,豆腐脑被消耗了不少,他最终只做了五十斤千张。   但结果还是下雨了。   他站在屋檐下,瞪着不断坠落的雨滴,瞪了几秒,他泄了劲儿。   算了,春雨贵如油。   难得下雨,应该感谢老天爷怜悯劳苦大众。   只是,这货还是得往县城送,于是他戴上斗笠,穿上蓑衣,和周立、秦力秦锦一道去大集上。   今日一共做了五十斤千张,他带了四十斤到大集上。   雨下得大,根本不能摆摊。   但他们到时,吴雷已经在老地方等着了。   吴雷一向勤快,今日也不例外。   他便向吴雷推销千张。   吴雷自然知道千张味道好,可今日下雨,菜市场的客人会少,于是他只要了二十斤。   等吴雷挑着凉粉、千张走了,秦力送秦锦去私塾,秦劲和周立就推上小推车进城。   他们先去了陈掌柜的客栈,陈掌柜买了五斤千张。   之后他们去了糖铺,幸好蛋卷、锅巴都是当日现做,可根据天气调整产量,他凌晨起床时看天气不对,就让叶妙赵丰少做一些。   锅巴销量不如蛋卷,赵丰只做了牛掌柜每日所订的量。   但蛋卷卖得好,叶妙就在三百根的基础之上多做了一百根。   这一百根他没有带来,留在家中让自家人吃。   一百根没多少,往老院送一些,自家吃一点儿,两日就能消耗完。   牛掌柜见他还带了千张,就主动买了三斤。   给牛掌柜送完货,他们俩又去了对面方老板的汤饼铺,方老板将余下的十二斤千张全买了下来。   他家汤饼铺名气大,一日消耗十二斤千张不是问题。   秦劲不由在心中庆幸,幸好他的合作商多,不然的话,今日的千张只能免费送人了。   他和周立推上小推车,深一脚浅一脚的回家。   到家时,腰部以下全被雨水打湿,湿得能拧出水来。   好在周康宁已经烧了热水,他和周立挨个洗了澡,之后他回了卧房,趴炕上享受叶妙的按摩。   室内昏暗,叶妙的手法也娴熟,按着按着,他脑袋昏沉了起来。   他不知道他是何时睡着的,只知睁开眼时,室内依旧昏暗,而被窝里多了个小夫郎。   叶妙双眸紧闭,睡得正香,大半张脸蛋都在被子下。   但手脚却是搭在他身上,大半身子都依偎在他怀里。   他不由抬手,将被子往下拉了拉,省得怀中人呼吸不畅。   窗外,雨还在下,但声音小了许多。   应是转为了小雨。   浑身懒懒的,他不想起床,就盯着叶妙的脸蛋打量。   打量着打量着,窗外传来了赵丰的轻喊声:“小劲?小劲?妙哥儿?午饭做好了。”   他忙应了一声:“知道了,我们这就起了。”   说罢,他轻轻推了下怀中的小夫郎:“妙妙?吃午饭了。”   叶妙睡得正香,猛然被推醒,睁开眸子时,他有些茫然。   不过他没有起床气,见秦劲正瞧着他,他下意识一笑,便伸出手要去环着秦劲的脖子。   秦劲心里软成了棉花糖,立马也抱住他:“还困吗?”   “有点儿。”叶妙说着打了个哈欠。   “吃了饭再睡。”秦劲就揉揉他的背,轻声道。   叶妙嗯了一声,家里有十斤千张呢,虽给老院送去了一半,但还留下一半,他待会儿要多吃些,省得浪费了。   他身子扭了两下,在秦劲怀中舒展了筋骨,而后就和秦劲起床吃饭。   饭桌上摆着一碟子凉拌千张,一大盆千张干豆角炒腊肉。   家里没有鲜肉了。   但腊肉还有一块,赵丰就切了配着千张一起炒。   其实,他家的正常伙食,并非是每日都有肉。   没有肉的时候,就多吃鸡蛋,饭菜里多放油。   可郭厚这个月交了十两银子的饭菜,赵丰怎好让郭信恳吃粗茶淡饭,于是就将最后一块腊肉炒了。   郭信恳在饭桌旁坐下,神色如常。   上午时他在房间里温书。   但他的心不静。   看了一上午,什么东西都没看进去。   中途瞧见秦劲、周立二人回来,裤脚全是泥水,鞋子也已经看不出原样,他就更看不下去了。   秦家的日子虽富足,但从今日之事可看出,秦家的银钱也来之不易。   他之前提议向农人增税,是他考虑不周。   此刻,瞧着饭桌上的饭菜,他拿起一个玉米饼子,沉默着吃着。   早上时怕下雨,每个人最起码都喝了两碗豆腐脑。   中午的确下雨了,于是饭桌上摆了五斤千张。   他越吃越沉默。   秦家人待他挺好的,可他却建议向农人增税……   此刻,他脸上烧得慌。   好在室内光线昏暗,因此无人瞧见他脸红,吃了饭,他忙回了自个儿房间,脚步匆匆,透着几分心虚。   秦家众人不知他心中所想,午饭后,该干嘛干嘛。   对于他们而言,今日这场雨造成的损失不算大,但益处却非常多,刚栽种下去不久的红薯、大豆、春玉米不用浇水了。   当然,小麦也不用浇水了。   他们省下不少力气!   因此,他们心里挺轻松,有赵丰和周康宁在,叶妙不用洗刷碗筷,他顺着房檐回了卧房,而后点上油灯,翻出书稿,准备看会儿书。   吃饱了,他倒是不困了。   秦劲去喂了鸡和羊,回来后,见他看得认真,就没扰他,而是翻出针线筐,打算编发绳。   身为好相公,秦劲是身体力行的支持小夫郎搞事业。   秦锦去学堂后,周立的教学改为三日一教,他比从前清闲了不少。   他先是喂了大壮小壮,而后就去水井旁,翻出磨刀石,开始磨铲子。   这一场雨落的好,庄稼无需灌溉,接下来的主要活计是除草。   得将铲子磨得锋利些。   周延年回了自己的小房间,他将小板凳搬到门口,而后拿起《搜神记》看了起来。   上午时,他将自己这几日积攒的脏衣服洗了。   之后就没了其他事。   叶妙看他坐在小房间门口看雨,就将《搜神记》给了他,让他打发时间。   《搜神记》对他而言,没有阅读门槛,他读起来比叶妙更容易。   这书写的好,他很快就沉了进去。   赵丰和周康宁洗刷了碗筷后,两人进了周康宁的房间,开始做针线活。   夏日快来了,赵丰打算给周立做套新的短打。   当然,不能少了周延年、周康宁这兄弟俩。   这是他的继子,但家中生意忙碌,他和周立成亲这么久,他竟还没给俩孩子做过什么。   今日下雨,他就把成亲时买的布料翻了出来,打算给他们父子仨各做一套短打。   周康宁不愿他一人辛苦,三套衣服呢,一人得做到什么时候去,于是就和他一起做。   郭信恳坐在窗前,一手托腮,一手无聊的抓着毛笔。   他这个位置,能瞥见周延年在看书。   能听到赵丰和周康宁的低语。   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父子正在八卦朱二红。   这也是个名人,郭信恳知道。   朱二红家中没了田地,家中存粮只能支撑到麦收,而秦书礼又得给两个学生传授真本事,没法出去找活儿。   怕以后断了顿,她和秦小存只能去打短工。   谁家缺人手了,他们俩就去帮忙。   也不要工钱,给粮食就成。   当然,他们夫妇二人更想去巴着秦书达。   但赵囡宁肯让自己的娘家人过来帮忙也不要他们夫妇,他们只能去其他人家做工。   周康宁说起此事时,虽结结巴巴的,但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   郭信恳听得有些无语。   小结巴,话都说不利索,竟还在背后蛐蛐旁人。   但很快,赵丰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你们兄弟俩当初比他们夫妇更难,他们是大人,从前侍弄庄稼时也不偷懒,因此乡亲们愿意雇他们。”   “可你们俩年纪小,谁家愿意雇你们呢。干完今日的活,不知明日能去哪里挣粮食。”   “好孩子,你们兄弟俩从前真的吃了太多苦了。”   赵丰说着声音竟有些哽咽。   周康宁的声音响起,还带着笑:“还、还好。都过去、去了。现在在、好!很、好!”   郭信恳不由将周康宁的信息翻了出来。   这父子三人只有二亩田地,这兄弟俩干完自家的活,得找旁的活儿做。   可如赵丰所说,谁愿意雇俩个孩子呢。   今日虽干着活,可要担忧明日有没有活。   今日吃着马齿苋窝窝头,可心里要担忧明日是不是只能吃马齿苋吃不上玉米面……   这么一想,他不由握紧手中的毛笔。   刚才他心中难受得厉害,秦家人各有各的忙碌,他却是被自家人抛弃,也过不了县试,此刻只能独坐在昏暗的房间中。   可这会儿听了这父子俩的对话,他不觉得他可怜了。   前些日子为了挣一百两银子,他认真琢磨过他能干啥。   他是以十八岁的年纪去找活儿,他还能读能写,这兄弟俩当年却是……   他抿紧了唇。   不忍细想。   真真不忍细想。   他当初只知道这个周康宁梗着脖子和郭家庄的人对吵,却不知道吵完了,这兄弟俩得四处做活儿,好多挣一点玉米。   他不敢去想这兄弟俩碰了多少壁,遭了多少恶意。   他不敢想……   一场春雨落下,庄稼喝饱了水,长势喜人。   但同样的,田地里的杂草也旺盛。   秦家的主要活计变成了除草。   这会儿说累不累,但也不轻松,麦苗已经长高,在麦地里除草时无法蹲下,只能弯着腰。   一整日下来,晚上躺在床上,腰当真是酸得厉害。   郭厚再来时,他夫人也来了,夫妇俩见郭信恳蔫蔫的,还瘦了些,不由心疼。   郭厚夫人更是掉了泪。   等回了郭家,郭厚忍不住向他的老父亲提议,还是让孩子回来吧。   干了半个月农活,肯定长记性了。   郭员外驳回了这个提议。   这才半个月,重头戏麦收还没来呢。   等真的熬过麦收再说。   郭厚没将事情办成,就不好意思与郭信恳提起此事。   当他们夫妇再来秦家时,只得强颜欢笑,并带了诸多礼品。   但谁知郭信恳却是没上次那么蔫了,身上有了些精气神儿。   夫妇俩大为奇怪,郭厚暗地里找上秦劲询问缘由,秦劲却是摇头。   秦劲自个儿也纳闷呢。   许是这孩子想通了?   日子一日日的往前走,麦子秸秆慢慢黄了。   麦子熟了。 第90章 又一年麦收   秦劲其实挺怕麦收的。   蹲着割,腿酸。   弯腰割,腰酸。   还得扬场,扬一次就灰头土脸一次。   但农人嘛,总是盼着麦收的,秦劲虽怕,但心里也盼。   因为他家做小蛋卷所用的麦子全是掏钱买的,自家麦子丰收,那能剩下不少买麦子钱。   而且,往白面里掺点玉米面,那叫为了身体健康所以吃些粗粮。   可若顿顿是玉米面里掺一点白面,那就有些难熬了。   富如秦劲,目前也没过上顿顿白面的日子。   他家的主食是玉米面。   但麦收时节,村中各家各户都舍得吃几顿纯白面的饭食。   秦劲也盼着能多吃几顿不加玉米面的饭。   为了此次麦收,他可谓是做足了准备。   他找何木匠又打了两辆板车。   家中田地多,农忙时,一辆板车已不够用。   他还定制了几个农活专用双轮小凳子。   这种小凳子构造很简单,就是将小推车的扶手和桶架全砍了,在两个轮子上方安装一个凳面。   当然,两个轮子也要根据比例缩小一些。   这种带轮的凳子,要说它是神器,那也不至于。   因为凳子太低,坐久了,双腿该酸麻还是要酸麻。   但好歹比一直蹲着或者弯腰强。   而且,不仅麦收时可用,平日里也可用。   按照何虎的说法,这种小凳子做出来后,何家的孩子坐上去滑来滑去,当滑板玩了。   叶妙很喜欢这个小凳子,秦劲带回来后,他坐上去在院子里滑了好一会儿。   秦劲看得好笑,饭后顾不得补觉,他翻出麻绳和小木棍,在桌旁坐下,打算做儿童扭扭车以及成人滑板车的模型。   他家院子宽敞,地面平坦,叶妙可以在院中玩这两个物件。   他一边做,一边给叶妙讲解:“这个扭扭车你能坐,娃也能坐。到时候我在前面绑根绳子,拉着你在院子里转悠。”   叶妙也坐在桌旁,原本是一手支着脑袋看他忙活,听了此话,不由换了个坐姿,双臂都放在了桌面上,脸上满是期待。   他口里道:“到时候咱们轮流玩,我也拉你。”   秦劲听得直乐:“好,咱们换着玩。”   他一个大男人玩扭扭车,画面太美。   叶妙不懂他在笑什么,就问:“劲哥,这么绝妙的主意,你到底是如何想出来的?”   “……因为你需要,脑子里自动就有了。”秦劲略一思索,决定拿情话搪塞。   叶妙闻言,顿时绷不住嘴角:“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不然我之前为何想不出来?”   这话也不算假。   他希望小夫郎多点乐趣,所以才想起这两样东西。   “劲哥真好,来亲亲。”叶妙笑靥如花,脑袋靠近秦劲,嘴巴嘟了起来。   秦劲凑过去,与他的唇碰了一下,而后又低头忙活,以此来掩饰心中小小的心虚。   奇怪。   从前提到这方面的事,他的谎话张口就来。   但现在竟是有些不敢直视小夫郎的笑脸了……   将两个模型做好,第二日收了摊,他将模型送去了何家。   何木匠听完他的讲解,眼睛可比叶妙的亮多了。   因为这里面藏着商机!   堪比小推车的商机!   县城的街道都铺着青砖,道路平坦,这两个小物件可在县城的道路上自由来去。   他家又要发一笔小财了啊。   是时候多囤些木料了!   秦劲从何家出来,路过城门口,被郭厚叫住了。   “秦劲,你家什么时候开始麦收?”   “明天就开始了,今天是最后一日摆摊。”秦劲道。   “成,下午我和你嫂子去你家坐会儿。”   秦劲就笑:“那你们可别带肉,今个儿是阿爹来送的货,我让他买了三十斤猪肉。旁的也别多带,随意买几斤糕点就行了。”   麦收时,很多人家会买些肉食,麦收活重,不吃些油水大的,身子熬不住。   秦劲家也不例外。   这三十斤猪肉,先切十斤剁成馅,包成包子。   包子可放三五日。   余下二十斤,拿猪油炸了,再放入陶罐里用猪油浸泡起来,这种做法,即便是夏日高温,那肉也不会坏掉。   郭厚点头:“知道,放心吧。”   等秦劲出城,他就坐上牛车回家。   自家孩子在秦家历练,给秦家添了不少麻烦,自家人肯定得有所表示。   再者,多送些吃的喝的,自家孩子也能吃上,秦家的伙食终究没办法和自家比。   一想到自家孩子这段时间吃的大多是玉米面,个别时候两三天才能吃一次肉,他夫人就心疼的眼眶红红。   既然秦劲已经买了鲜肉,那他带些腊肉好了。   这腊肉是自家做的,肥瘦相间,颜色透亮。   他让厨子装了二十斤放背篓里。   另外,又让厨子捉了十只活鸡。   鲜肉哪里比得上活鸡,活鸡可以现吃现杀。   秦家人自个儿擅长做点心,他倒是没再准备点心。   但做点心需要用到蔗糖,他就让人去糖铺买了五十斤蔗糖。   除了这些,还有郭信恳的私人物品。   一开始,他是打算每隔三日去一趟秦家,好将他家小恳换下来的衣物鞋袜带回来让婆子清洗。   但谁知他家小恳不同意,非得自个儿洗。   那么爱干净一人,如今要自己洗衣物、刷鞋子,真真令他心疼坏了。   唉,小可怜。   他坐上牛车,与他夫人去了秦家。   到秦家时,秦劲瞧见这一牛车的东西,不由皱起了眉:“郭二哥,怎么又带了这么多东西?”   “让小恳吃的。自打来了你家,他饭量大了不少。”郭厚笑呵呵的道。   一句话,就将秦劲余下的话给堵回来了。   秦劲无奈,只得收下。   这个麦收家里是不缺肉了。   郭信恳瞧见自己爹娘,神色平静的交代最近几日都干了什么。   原本异常浓厚的委屈与执拗,似乎消失了。   精气神儿倒是和上次差不多。   郭厚见他这幅模样,心情复杂。   坐在房间里对着他絮絮叨叨的讲了许久,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和麦收比起来,前面的农活都是小菜。   但愿他能撑下来吧。   送走自家爹娘,郭信恳回了自己的房间,他翻出今个儿周康宁递给他的棉手套,摩挲了几下,他又坐回到了窗前。   不就是麦收?   他掌心已经磨出了茧子,不会再起水泡。   而且现在还有手套护手。   秦劲更是定制了可滑动的小凳子。   这种情况下,麦收能累到哪里去?   他熬到了现在,他已经什么都不怕了。   翌日,天气晴朗。   万里无云。   正适合割麦子。   天不亮秦家人就吃了早饭,之后套上牛车,将镰刀、麻绳、小凳子、木叉以及盛着水的陶罐放到牛车上,众人下地割麦子。   今日要割的这一块麦地挺大,足足有三亩。   几个人站在地头分了工,三亩地连在一起,又宽又长。   麦子播种时用的是耧车,他们就按照耧车的宽度来分工,每人负责四耧宽的麦子,大概有两米。   赵丰、周立都嫌小凳子太费事,不愿坐,他们俩拿着镰刀,弯着腰,刷刷刷割了起来,不一会儿就走出去老远。   秦劲这个好逸恶劳的,先慢腾腾的戴上手套,而后将小凳子放到地面上试了几下。   土地硬,小凳子能在上面行走。   觉得还成,他就拿起镰刀开始割麦子。   周延年、周康宁、郭信恳三人跟他差不多,先试了小板凳,而后才开始割麦子。   割下来的麦子,不必特意堆成一堆,只需整整齐齐的摆在一旁。   装车时,将板车推入麦地,拿木叉将麦子挑起即可装车。   与堆成一堆比起来,费不了什么功夫。   周延年、周康宁新鲜了一会儿,觉得速度太慢,就将小凳子放到一旁,转为弯腰割麦子。   秦劲脸不红,心不跳,继续坐在小凳子上。   什么时候腿酸了,那他就什么时候改为弯腰割麦子。   但郭信恳见周康宁暂时弃用小凳子,他忙也站起身来。   这些时日,干活时他一直在暗暗的与周康宁比较。   若公正比赛,他一次都未胜过。   可他并不放弃!   说不上来为什么,他就是不想输给周康宁。   可能是骤然发现母夜叉其实是可怜小白花,反正他对周康宁的关注远胜过周延年。   此刻,见周康宁弯着腰,刷刷刷就割出去老远,他忙也弯下腰来。   割了有二十多米,他腰酸了起来。   太阳还未升起,倒是不热。   他直起身子,微微晃了晃腰肢,下意识去搜寻周康宁的身影。   周康宁已经将他甩出去了一大截,这会儿仍弯着腰,抓着镰刀的右手像是不知疲倦一般,仍有力的挥动着。   他深吸一口气,又弯下腰来。   坚持!   很快,太阳出来了。   这个时节的太阳,一跳出地面,就迫不及待的向世人展现它的威力。   他额头上的汗水哗啦啦的往下淌。   腰也仿佛不是自己的了,酸得他只想一屁股坐地上好好歇会儿。   他拿袖子擦了下脸上的汗,看向周康宁。   周康宁已经快割到另一头了。   而赵丰、周立两人,早就割到另一头,并开始往回割了。   他们俩由弯腰改为了蹲着,可见腰也不好受。   至于秦劲,仍在小板凳上坐着,落在他身后十几米,也不断挥动镰刀。   他深吸一口气,也蹲了下来。   他倒不是认输。   换个姿势,能让速度更快些。   等他也割到另一头,周康宁已经往回割,天气也越来越热,他喉咙干的厉害,但他忍住了,没有跑到牛车那里喝水,也没有休息。   因为他发现气氛有些奇怪。   以往甭管是割草还是浇地,赵丰周立周延年周康宁这几人都挺从容的,干活归干活,但累了也会歇口气。   身上有一种松弛感。   但今日不同。   这几人身上的从容不再,像是不赶紧割,下一瞬麦子就要消失似的,透着一股紧迫。   这种氛围下,他也不好意思坐地上歇息。   等他终于返回牛车所在的那一头时,他顾不得去看周康宁,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迫不及待的从陶罐里倒了水。   他要渴死了!   他也习惯了几个人共用一个碗……   唉。   咕咚咕咚连着喝了两碗清水,他这才去寻周康宁。   周康宁正拿着木叉往牛车上装麦子。   割下来的麦子,当日要运回家,不然会有人偷。   这时,秦劲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小恳,你也装麦子吧,歇歇腰。”   他扭头一看,秦劲站在他十几米开外的地方,对他指了指另一个板车。   他应了一声,从地上站了起来。   拍拍屁股上的土,他走到另一个板车跟前,开始将麦子装车。   不一会儿,周康宁将牛车装满了,就走过来帮他。   他对周康宁笑了一下,周康宁回了一个笑,之后两人就默不作声的干活儿。   等板车上的麦子堆得比他还高半米时,周康宁终于停止装车了。   然后周康宁将最后那辆板车推过来,继续将麦子装车。   又将麦子堆得比他个头还高时,周康宁停了下来。   之后周康宁将麻绳拎了过来,将板车上的麦子绑紧。   麻绳只能粗略的绑住麦子,不能捆得严严实实,因此,待会儿回家时,得一边走一边往回看,免得有麦子掉下来。   绑好之后,周立、赵丰走了过来,   这一板车麦子,再加上板车本身的重量,高达四五百斤。   这么重,他可拉不回去,得由周立这个成年男子来。   至于麦子略少的那一车,也极其重,这辆板车由赵丰拉回去。   周立将拉绳套在肩膀上,他身后是小山一般的麦子,麦秸从板车上凸了出来,周立在板车前根本站不直身子。   瞧着这一幕,他不由往后退了几步。   周立弯下腰来,双脚一前一后站立,他大手抓着板车的扶手,口中轻嘿一声,手背上青筋暴起,之后板车就慢慢动了起来。   很快将他甩在了身后。   周立个子挺高的,但麦子堆得更高,这么一个壮汉,此刻被麦子完全遮住。   他根本瞧不见。   这时,赵丰也弯腰拉起板车,跟在了周立后边。   周康宁牵着牛车走在最后。   三人结伴回家,路上能有个照应,遇见有坡度的地方,可帮着推一把。   三辆板车当中,牛车上的麦子堆得最高,因此他很快也瞧不见周康宁了。   乡间的小路上,只能看到三个麦子堆在艰难的、缓慢的行走着。   他看了几眼,收回了视线。   心里又有些难受。   是这几人不够努力吗?   不,不是的。   可秦家至今吃不上顿顿都是白面的饭食。   各种野菜,涩的,不涩的,都是饭桌上的常客。   即便如此,秦家已经是五里沟最富裕的人家了。   他扭过头,来到陶罐旁,拿起镰刀继续割麦子。   身子里的那股难受梗在心口,再加上不可忽视的腰酸腿酸汗流浃背,他更沉默了。   等赵丰、周立油回到麦地时,这三亩地的麦子正好全部割完。   此刻已快中午了。   几个人又给麦子装车。   装好之后,周延年留了下来。   麦子割完却没装完,得留一个人在地里守着,省得被人偷了。   赵丰给周延年带了几个昨日包的肉包子,这就是周延年的午饭了。   郭信恳跟着板车回了家。   周康宁、叶妙已经将午饭做好,他和周立、赵丰、秦劲吃午饭时,周康宁和叶妙忙着将板车上的麦子卸下来。   等他们快速吃了午饭,正好可以推上板车继续下地装麦子。   如此往返了几趟,傍晚时,他们终于将三亩地的麦子都拉了回来。   但秦家人并不休息。   下午时,叶妙、周康宁拿着连枷拍打麦子,现在耕牛回来了,就由耕牛拉着石碾子开始碾麦子。   郭信恳吃了晚饭,撑着最后一口气完成洗漱,待回了屋子,他身子一软,倒在了木板床上。   挨到床铺的那一刻,似乎有千斤重的手、腿,酸痛的腰,这几个部位都像是享受到了最顶级的按摩,幸福得他想落泪。   他明白他爹昨日为何唠叨那么多了。   完全不是一个强度。   对比之下,除草、浇地轻松的像是在郊游!   但他来不及多想什么,即便院子里有噪音,即便身子的每一块骨头都叫嚣着难受,但他还是沾着枕头就睡了。   他太累了。   而秦劲一直将三亩地的麦子全碾完,这才睡觉。   第二日,兵分两路。   周立赵丰周延年与郭信恳下地割麦子。   秦劲、周康宁留在家中,和叶妙一起扬场,装袋。   搞完之后,今日割下来的麦子又运回来了,于是重复昨日的流程。   每个人都像是打仗一般,恨不能一下子就将全部的麦子都收回来,多休息一瞬,那心中就能升起浓浓的负罪感。   连轴转了十天,秦家人终于将所有麦子都割了回来。   郭信恳累到麻木。   整个人黑了许多,也瘦了许多。   不只是他,所有人都瘦了一圈。   即便这期间顿顿都肉,饭菜油水很足,可挡不住睡眠不足且日日干苦力活儿。   院子里的麦子虽堆成山,但很明显,每个人都松弛下来了。   到了这一步,即便下雨也不怕了。   所有人都睡了个懒觉,睡到天亮才起。   吃了早饭,他们重复之前的流程,碾麦子,扬场,装袋。   秦劲一日未歇,又开始摆摊。   周立、周延年、赵丰则是去给隔壁老院帮忙。   老院的麦收还未结束。   秦家人的日子恢复了正常。   郭信恳终于有了休息日。   他什么都未做,躺在床上大睡了一日。   待傍晚睡醒,夕阳橘色的光透过窗户映到屋子里,院子里静得厉害。   他直直的盯着房梁,心里空的像是莫名多了个大窟窿。   突然,院子里有了声响。   有人进了院子,听脚步声应是周康宁。   果不其然,下一瞬,周康宁的笑声响起:“猪、好肥,嘿嘿,香!”   “?”   他眨了眨眼。   这是说的哪门子的话?   没头没尾的。   叶妙的声音响起:“的确好肥,不愧是花一两八钱买的猪,大哥真舍得。”   叶妙的话一出,他听明白了。   秦方的婚期定在七日后。   王秀芹养的猪不够肥,目前刚有百斤,秦兵想着这段时日自家人辛苦了,而且自打过了年,秦力就将送凉粉的活揽了过去。   再加上秦方的亲事马上要到了,他就打算额外买只大肥猪,不仅喜宴时能用,自家人也分个几斤,好补上一补。   他又闭上了眼睛。   若是麦收前听到这话,他心里又得难受了。   秦家虽穷,可兄弟间的感情极好,秦兵并不会因为秦劲这个小弟比自己富裕就一毛不拔。   秦兵这个大哥当的非常称职。   哪像是他家,这么大的孙子,说不要就不要了。   但现在,经了麦收,他不这么想了。   最起码,他知道他县试时的确错得离谱。   怪不得他爷爷那般生气,非要让他下乡吃苦。   他长长呼了口气。   下次他爹再来时,他得旁敲侧击的打探一下,看他爷爷最近身子如何。   他思绪飘了开去,再没想起刚醒时的空落。   麦收结束后,他爷爷又得下乡收租子。   去年因为收租子连日奔波,他爷爷生了场病,但愿今年无事……   正想着,周康宁声音又响起,低低的:“问,吃、吃啥。”   叶妙也压低了声音,笑着道:“你自个儿问呀。”   “不、不熟。”   “我和郭小公子也不熟。我让劲哥问。”说罢,叶妙的脚步声走远。   郭信恳:“……”   他听明白了。   周康宁想问问他晚饭想吃什么,却不愿过来亲自问。   不熟?   他深吸一口气。   磨了磨牙,随后闭上了眼睛。   他们俩房间挨着,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干活时,他弱,周康宁是小哥儿,因此秦劲通常会把轻省的活儿安排给他们俩。   他们二人,也称得上是合作无数次了。   光是相视一笑就不知道笑了多少次了!   现在来一句不熟?   呵。   的确不熟,哼。   郭厚第二日就来了秦家。   麦收时,郭厚不好意思来打扰秦家众人,但他一直盯着大集。   秦劲今个儿去摆摊,这说明秦家的麦收结束了。   于是他立马带上补品来探望他的好大儿了。   郭厚夫妇瞧见瘦了一圈的郭信恳,郭二夫人当即红了眼眶,郭厚鼻子也酸酸的,拉着郭信恳长着茧子的手翻来覆去的看。   他没想到自家小子真坚持了下来。   “小恳,今个儿回了家,我去找你爷爷求求情,咱回家去。”他道。   “不用。”郭信恳摇了摇头。   当初说好秋收之后回去的。   他既体验了麦收,那也该体验一番秋收。   他咬死应按照当初的约定来,省得他爷爷又逼他成亲。   不过,他将打探郭员外身子状况的话给咽了回去。   他这会儿打探,倒像是服软了一般。   才没有!   他爷爷怒归怒,可做法着实冷硬无情了些。   郭信恳自个儿不愿回去,郭厚夫妇无法,只得随他。   夫妇俩到家后,将郭信恳的情况告诉给郭员外,郭员外听了,颇为高兴。   至少没当逃兵!   不是个怂货!   他嘱咐郭厚下次再去秦家,一定要多带些吃的喝的,一是谢谢秦家,二也能让自家的小子补补身子。   正好,秦方要成亲了,到时候郭厚亲自去一趟。   郭员外第一次说这种话,郭厚不由松了口气。   很好。   他家小恳在自己老父亲这里过关了。   日子匆匆过,秦方的婚期到了。 第91章 给周康宁说亲   秦家今非昔比,喜宴的规格,和秦劲叶妙那时相比,明显上了一个档次。   秦劲叶妙成亲时,秦家只买了半头猪,连骨头带肉,加一起也才六十多斤。   现在秦方成亲,秦兵买了头重达一百八十来斤的大肥猪,喜宴上十二个菜,其中六个都是肉菜!   而且,还上了硬菜扣碗:   小酥肉扣碗。   大肉皮扣碗。   大肉皮扣碗类似梅菜扣肉,但只有肉,底部没有菜。   这是东阳县喜宴上的经典硬菜,秦劲叶妙成亲时,仅有的几十斤肉得去搭配其他素菜,就没有做这道菜。   今日肉多,村宴厨子就将大肥猪身上的五花肉全做成了大肉皮扣碗。   秦劲特意贡献出了豆腐乳,教村宴厨子拿豆腐乳给大肉皮上色,这么一来,今日喜宴上的大肉皮就格外诱人,看得人口水直流。   麦收累了半个月,猛的瞧见这种硬菜,真叫人顶不住。   大肉皮一端上桌,每人的筷子都朝着大肉皮伸去,盛着大肉皮的陶碗瞬间就空了。   叶妙作为陪客,坐在新娘子娘家人那一桌。   这一桌除了他和赵囡,余下的全是李家的内眷。   为了招待贵客,这一桌除了大肉皮还上了一个猪肘子。   这俩年,秦家日子好了,过年时都是直接宰自家养的猪。   可秦家人多,像是肘子、猪蹄等部位,都是砍成块,一家子分着吃。   叶妙这会儿瞧见完整的大肘子,立马悄悄咽口水。   好诱人。   他没有夹瘦肉,而且夹了块皮,他将手中的玉米饼子掰开,将肘子肉夹进去,然后美滋滋开吃。   嗯……香是挺香的,也特别软烂。   但此时若是配上辣椒或者来个小料汁,那滋味定然更好。   一旁的李家人,瞧着这大肘子,脸上的笑绷不住。   去年秦方与她们家李娇相看时,李娇嫌秦方年龄小。   虽说秦方当时的个子不像小孩子,但十四的年纪,确实小了些。   因此,李娇有些不情愿。   她们就轮番上阵劝说,最终劝得李娇改了主意。   秦方这孩子不错,秦家人也不错,而且,秦家有凉粉这门生意,在乡下这是难得的殷实人家。   瞧瞧这大肘子,一般人家真舍不得上一整个!   家底厚是一回事。   舍得用在自家人身上,不抠门,那是另一回事。   对比一下朱二红,秦兵宋来娣夫妇可真是打着灯笼都难寻的好公婆。   况且,现在桌子上坐着的还有秦方的堂婶赵囡。   她男人可是县衙的捕快。   至于东阳县的捕头,这会儿就在院子里坐着。   那一桌除了谷捕头,还有郭厚这个员外之子。   瞧瞧秦家这人脉!   她们家是真的好起来了,与县衙里的官爷结了亲。   她们男人更是给谷捕头敬上了酒。   真真是好一门好亲啊。   这一场婚宴,李家人满意,来吃席的其余宾客也满意,秦家自个儿也满意。   家里添了人口,大喜事!   宴席结束后,秦劲让叶妙、周康宁回家,秦家人多,轮不着他们俩来收拾锅碗瓢盆。   叶妙、周康宁就真回了家。   今日何家过来,将秦劲之前定的扭扭车和滑板车捎来了。   叶妙下午时只试了车子,还没来得及玩儿。   今晚月色明亮,院子平坦宽敞,他到家之后,立马将放在灶房里的滑板车拎了出来。   滑板车轮子是木制的,说实话,噪音挺大。   秦劲哪怕是在老院,都听到了木头轮子滑动的声音。   不过,他心里却是带着笑,这小夫郎,怕是心痒了一下午了。   能让小夫郎稀罕成这样,看来滑板车生意的确大有可为。   今个儿下午,何家人来了之后,何木匠和何虎找上他,想让李铁一家子也打扭扭车与滑板车。   何、李两家一起动手,等扭扭车、滑板车如小推车那般风靡全城时,出货的速度会很快。   秦劲能分得的银子也会更多。   这种好事,秦劲当然没意见。   不过,他也明白何家的心思。   如今李娇嫁了过来,他与李铁成了亲戚,这下子何家成了外人了。   他若是再有了奇思妙想,八成是去找李铁。   与其他主动找李铁,不如此时就让李铁参与进来,这样今后再有生意了,那就不好撇开何家只让李铁做。   不只是李铁会做人。   何家也一直很会做人。   说实话,何、李两家离得这么远,在客户群这块,根本交叉不了。   因着何虎爷爷将木工传给李铁这个女婿,何虎他阿爹就生了这么多年气,这事儿吧,没发生在自家身上,他也不好评判。   但现在因着秦、李结亲,两家重修于好,这倒是一件美事。   将老院收拾利索,秦劲与周立、周延年一起回了家。   这个天气,已不用烧洗澡水了,将大木盆里装满水放在太阳底下晒一日,晚上用时,水热得烫手,得加些凉水才能往身上倒。   当然,现在家里人多,秦劲今年又添置了三个大木盆。   周康宁和郭信恳的房间都已经熄了灯,赵丰屋子的窗户还亮着,门也半敞着。   秦劲就抓紧时间洗澡,而后回了卧房。   卧房里,叶妙躺在炕上,头发垂了下来。   他翘着二郎腿,手里还摇晃着大蒲扇。   听到秦劲进门的动静,就道:“劲哥,我头发快干了。”   “刚才宁哥儿也想玩滑板车,我就将车子给他,我去洗澡,顺便洗了头发。出来后我又玩了会滑板车,结果头发一下子就被吹得半干了。”   “以后晚上时洗头不怕头发不干了。”   他声音里透着高兴。   又能玩又能吹头发,一举两得啊。   秦劲听得好笑,在炕边坐下,接过他手中的蒲扇,为两人摇了起来:“滑板车好玩吗?”   “好玩!”叶妙答的有力。   他说着双手撑着炕坐起身来,眸子亮晶晶的看着秦劲:“咱们再买两辆吧?一辆根本不够玩。”   “刚才我洗了澡出来,竟看到郭小公子在看宁哥儿玩滑板车!”   “郭小公子一定也想玩滑板车!”   要知道,之前郭信恳洗漱之后回房,都是关了房门直接睡觉的。   可今日,郭信恳洗漱之后,竟拿着把蒲扇坐在屋子门口看宁哥儿玩滑板车。   这么好玩的东西,郭小公子肯定也被吸引了!   秦劲闻言有些诧异。   但仔细想想,郭信恳才十八岁,见到新鲜玩意难免好奇。   于是他就道:“明个儿我收了摊就去何家一趟。”   滑板车构造精巧,一个就要一百二十八文,比小推车还贵。   今日的滑板车和扭扭车算是样品,何家没收钱。   但明个儿他可得多带些铜板。   “对了,今个儿席上的大肘子可真好吃,就是没放辣椒,不够味。”叶妙又道。   秦劲闻言笑:“那明个儿让阿爹去买个大肘子回来,咱们自己炖了吃。”   “别。”叶妙摇头。   “明个儿还得买滑板车,大肘子过几日再买吧,不然阿爹肯定又要唠叨了。”   刚吃了席,就又想吃大肘子。   他可太馋了。   秦劲就点头:“好,那过几日再买。”   “劲哥真好。”叶妙见自己说什么他都应好,不由嘟着嘴巴要去亲他。   秦劲挑眉,身子往后一仰,倒在了炕上。   叶妙就往前,趴在他身上去亲他。   他将蒲扇放下,与小夫郎接吻。   吻着吻着,两人都挪到了炕里边。   很快,俩人将身上的衣服全扒了,烛光下,他们抱在一起,叶妙已经调了方向,趴在秦劲腰下,认真的让秦劲体会什么是愉悦。   秦劲自然也伺候着他。   室内的温度一点点上升,不一会儿,秦劲捞过蒲扇,给两人扇风。   天热,但还不到三伏天。   夫夫俩最爱这个时节。   因为做那事时,俩人不用再裹着被子,脱得光光的也不担心会染上风寒。   他们可以仔细欣赏对方的身子,不错过自己带给对方的任一表情。   正屋五间房,只有他们二人。   怎么胡闹都可以。   叶妙今个儿拿到滑板车,格外兴奋,心里对秦劲的情意也浓得他不知该如何表达。   仅仅是因为他需要,秦劲就真整出了这么好玩的东西。   他又高兴,又感动,当然,还有得意。   他劲哥好喜欢他啊。   多重情绪交织,他含着秦劲的唇,在秦劲怀里扭来扭去。   秦劲只得抱紧他,动作的力度比往日更大。   但这反而令他更兴奋。   因为身子太愉悦了。   他抱紧秦劲的脖子,嘴巴轻轻咬着秦劲的耳朵,一边往秦劲耳朵里吹气,一边催秦劲再快些。   秦劲真是爱极了他这勾人的模样,等最后交代时,双臂犹如铁钳一般将他摁在怀里,唇也咬着他的唇。   这极致的体验,令两人都有些失神。   待回过神来,两人不自觉的又吻到一起,舌勾着舌,像是吻不够似的,一连接了好几个吻,心里对对方的浓烈情意这才平息。   俩人脸都有些红,也很累。   但谁都舍不得放开对方,就这么抱在一起,不知不觉的,他们竟睡了过去。   今个儿上午秦劲依旧出摊,这么忙了一整天,临睡了又来了场身子和情绪的双重剧烈运动,等情绪平静下来,疲倦瞬间席卷了他们。   凌晨时,强大的生物钟令他们准时醒来。   身上一片狼藉,昨晚没来得及收拾,意识到这一点儿,他们都有些心虚。   以往秦劲交代在小夫郎身子里时,事后都会导出来,昨晚忘了,但愿不会怀孕……   时间仓促,俩人的心虚未持续太久,他们穿衣下炕,洗漱之后就开始干活。   家里花销真的太大了!   又是滑板车又是大肘子的,不麻溜干活,哪里买得起?   秦劲、周延年出摊后,叶妙、赵丰就回屋子里补觉。   麦收之后,田地里的活计并没有少,得赶紧将秋玉米种下去。   因此,早饭后,周立、周康宁、郭信恳拎上玉米种子下地种玉米。   叶妙一觉醒来,先在炕上打了个滚儿,等初醒时的懒劲过了,这才下炕出门。   他找出大木盆摆在院子里,准备晒些洗澡水。   这时,院门被拍响,秦方的声音响了起来:“妙叔?妙叔。”   大壮、小壮汪汪了几声。   “哎!”叶妙应了一声,忙走过去开门。   当他和赵丰补觉,其他人都下地时,他会从里面将院门插上,免得有人进来而他们不知道。   秦方站在门口,见院门开了,就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妙叔,你现在玩那个滑板车吗?”   “我现在不玩,我待会要洗衣服。”叶妙见他这样,心里有了底:“是娇娇要玩吧?”   “……是我看她无聊,就想给她找点事儿做。”   秦方忙解释。   其实,他们家也要种玉米。   但他们家还不至于今个儿就让新娘子下地干活,为此,连他都留在了家里,好陪一陪李娇。   刚才李娇将他们俩昨个儿的喜服洗了,之后就没了事。   喂猪、喂鸡这些活儿已经被王秀芹做完了,俩人大眼对小眼的坐了片刻,他想起滑板车,就找了过来。   叶妙闻言,笑着道:“那你让她过来玩,家里铺的是青砖,比老院的地面平整。”   “好。”秦方被他笑得脸红,忙跑了。   秦方刚走,赵丰也起了床。   不过,赵丰要去放羊,这会儿气温不算高,出去遛一遛,他不远走,就在河边放。   他去后院将五只小羊一只母羊牵了出来,刚出了门,就撞见了秦方和李娇。   他同这对新婚小夫妇打了声招呼,而后牵着羊走了。   秦方领着李娇进了院门。   李娇模样生得极美,圆盘脸,肤色白,稍稍有些丰腴。   她见了叶妙,笑着喊了声妙叔,之后就看向了秦方,脸上显出求助之色。   叶妙看得想笑。   得,也是个腼腆性子。   他不等秦方开口,就指了指灶房门口的滑板车:“你们俩去玩吧。小方,灶房里有蛋卷,拿出来给娇娇吃。”   秦方就哎了一声,先进灶房拿了几根蛋卷递给李娇,之后才将滑板车拎到院中。   这东西极好上手,他试了几下,就换李娇玩。   李娇对这种玩具不是很爱,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后就不想玩了。   看叶妙在洗衣服,她走过来打算帮忙,叶妙忙制止了她:“你坐着歇会儿吧,没多少,我几下就洗完了。”   她就在小板凳上坐了下来。   也没话。   秦方自己在院子里转了两圈,也不玩了,搬了个小板凳过来,坐在她身旁。   两人就这么看着叶妙洗衣服。   叶妙心里直乐,但乐完了,又有些纳闷。   秦方以前可是很爱玩爱闹的,时常领着秦圆去朱二红家看热闹。   可自打定亲,性子一下子就稳重了,瞧着跟大人似的。   但看他与李娇的相处,哪有大人的从容,分明还是小孩子嘛。   小夫妇看叶妙洗完衣服,就回了老院。   叶妙去菜园子摘了些豆角,打算做午饭。他刚把豆角择好,周康宁回来了。   周康宁洗了手,开始和面,准备擀面条。   今日的面条是两掺面粉做的,他往面盆里加了些玉米面。   玉米面面条虽不如纯白面的好吃,但滋味也不差。   再加上叶妙做饭舍得放料,美味的菜卤子足以弥补口感上的小小差别。   午饭还未好,秦劲就回来了。   不一会,赵丰也回来了。   周立、周延年、郭信恳回来的最晚——周延年从大集上回来,直接去地里种玉米,没回家。   众人洗手,盛饭。   大热天的,每个人都是端着碗坐在屋檐下。   郭信恳在灶房门口坐下,他早已经习惯这种吃饭方式,干了一上午活,哪怕中间吃了些蛋卷充饥,他也早饿了。   他夹起一大筷子面条,哧溜哧溜两下就扒拉到了嘴巴里,再无一开始的斯文和矜持。   今个儿的菜卤里有腊肉丁、豆腐丁、豆角碎、千张碎、鸡蛋碎,多种食材混在一起,再配上玉米味的面条,滋味十分好。   他大口大口的嚼着,视线不由往对面的周康宁身上瞄。   周康宁也埋头吃得认真。   他暗暗哼了一声,将口中的面条咽下,正准备再夹一筷子,院门口传来了说话声:“正吃着呐。”   他看了过去。   门口站着王秀芹的老姐妹,秦家的鸭货原料供应商——王小桂。   赵丰笑着道:“桂嫂,吃了没?没吃的话,坐下吃些吧。”   他说着进灶房拎了个板凳出来。   其他人也纷纷和王小桂打招呼。   王小桂笑着接过板凳:“我是特意吃过才来的,你们吃。”   “婶子,今个儿怎么有空过来?”秦劲问。   王小桂就笑,看向了不远处的周康宁:“我这是来给我娘家侄孙说亲呐。”   “嗯?”秦劲惊讶,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周康宁。   其他人也都意外。   给周康宁说亲?   郭信恳眸子大睁,俊美但比从前黑了一个度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给小结巴说亲?   这么一个随身带刀还敢砍人的小结巴,还真有人看得上啊?   王小桂笑呵呵的道:“我那个大侄孙,上次想说给安哥儿,结果安哥儿不愿意,如今他已成家,也有了个好姻缘。”   “我今日要说的是我另一个侄孙,今年十六,与宁哥儿年龄一样。”   周康宁的确说话不利索。   可干活利索啊。   除了口吃这一个毛病,余下的处处都是优点!   而且,周康宁现在是秦劲的继弟,以秦劲的性子,就算周康宁出嫁了,那以后该帮扶还是会帮扶。   所以她想趁着旁人嫌周康宁结巴不肯登门,她先提一提自己的侄孙。   秦家可真富啊。   昨个儿那喜宴,快比得上地主老爷家的喜宴了,每个人都吃得满嘴流油。   若周康宁出嫁,那嫁妆绝对不会少。   周康宁听完王小桂的话,终于从震惊中回神。   他并没有如寻常小哥儿那般羞得躲回屋子里,他起身走向王小桂,摇头道:“不、不不,不。”   他才不成亲。   他现在的日子好得跟掉进福窝里似的,他干嘛主动从福窝里跳出来?   他又不傻!   他虽还没完全将秦家当做自己的家,可他若嫁了人,那绝对没有待在秦家自在。   他才不要去旁人家当儿媳、孙媳。   他自小就主意大,当家做主惯了,不愿嫁出去受制于人。   当然,这些话他不能直白的当着众人的面讲出来。   他只是眼巴巴的看向周立和周延年,结结巴巴的解释:“不、不想,分开。不、想。”   他难得示弱,周立心中一软,忙道:“桂嫂,宁哥儿还小呢,从前他吃了不少苦,我想多留他一年,让他享享福。”   王小桂只知周家从前的日子不好过,但不知具体情形。   可周家一家三口都来了五里沟,其中有多少心酸,她一个外人也能猜到几分。   唉,她娘家离得太远了,若她娘家就在五里沟,那这个问题不就解决了?   而且,到那时,周康宁甚至还能每日来秦家做工拿工钱。   多好的事。   可惜轮不到她。   王小桂没有多待,很快就走了。   秦劲对这个事上了心,午饭后,他让叶妙去探探周康宁的口风。   同时,也让赵丰探探周立的意思。   周康宁今年十六,这个年纪的确该说亲了。   郭信恳回了自己的房间,他在窗前坐了一会儿,觉得心中烦躁,便躺床上准备午睡。   但他刚才看到叶妙进周康宁的房间了。   也不知这俩人现在正在说什么。   秦家墙壁太厚实,他听不到一点动静。   不过,想到周康宁从前的经历,他有些信周康宁刚才的话语。   周康宁好不容易能和亲爹生活在一起,一家子团聚,他定然舍不得这个时候嫁人的。   况且,昨晚周康宁玩滑板车时,笑声比车轮子碾在青砖上的噪音都大!   真成了亲,哪还有空玩滑板车?   叶妙这种待遇,在乡下,一万人里也就这么一个。   这么一想,他心中踏实了。   ……   他眉头紧锁,眼睛狠狠瞪着青砖墙壁,拳头也紧握。   该死的,这个小结巴嫁不嫁人,关他什么事?   他想这么多,是犯了什么病?   郭信恳暗骂一声,赶紧闭上眼睛睡觉。   下午还得下地干活,他得养足精神!   但王小桂只是个开始。   秦方李娇的婚宴,让村人知晓秦家如今到底有多富足,秦兵都能操办这种规格的婚宴,那秦劲得富成什么样子啊?   周康宁是他继弟,嫁妆肯定不会少。   五里沟本村的,有适龄男娃的人家,纷纷上门说亲。   甭管成不成,先登门。   万一成了呢?   万一周康宁就和自家小子看对眼了呢。   郭信恳冷眼瞧着这一切,只觉得见识又涨了不少。   周康宁这个小结巴在乡下如此抢手,他从前还是想的太简单了。   但他心中一直散不去的淡淡烦躁是怎么回事?   拧眉。   沉思。 第92章 郭信恳自个儿理顺了。可跳   郭信恳还没琢磨出一个答案,他爹便又来了。   郭员外下乡收租子去了,不在县城,郭厚就带着夫人还有郭信恳的弟弟妹妹来了秦家。   他还在醉仙居打包了几个好菜,准备给自己的好大儿补补身子。   之前郭员外在县城,他不敢拖家带口的过来,怕郭员外骂他扰秦家清静。   现在没人盯着他了,他就立马跑来了。   沾了郭信恳的光,秦劲、叶妙包括赵丰周家父子三人,可算是尝到醉仙居的饭菜了。   大鱼大肉,香!   不过,刚把饭桌收了,就又有人来给周康宁说媒。   郭厚大吃一惊,惹得所有人都多瞧了他几眼。   郭厚自知失态,但他也没什么急智,总不能说他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给宁哥儿说媒吧,这话有影射宁哥儿不配的嫌疑。   不能说。   最终,他只是笑着说这是好事,让周立一定要好好把关。   而后他就领着一家子进了郭信恳的房间,做出一副不扰秦家正事的样子。   但秦劲多聪明,联想到此前郭员外托他在乡下打探适龄姑娘/小哥儿一事,他心中有了底。   怪不得要将郭信恳送到他家来历练呢。   原来郭翁之意不是郭信恳的科举之路,而是郭信恳的终身大事。   送走村人,他和叶妙回了屋子。   周家父子三人和赵丰也各回各屋。   叶妙手中抓着几个黄杏,家里的杏熟了,果子还算甜。   刚才郭厚一家子来了之后,他让周延年上树摘了一些。   当时马上要开饭,摘下来的杏无人吃,他这会儿正好吃几个解一解午饭的油腻。   醉仙居的酱肘子一个就有三斤多重,皮糯糯的,瘦肉也不会发硬,很软烂,味道比村厨做的好吃许多。   他一连夹了三块皮,又吃了一大块烤鱼,还喝了碗鸽子汤。   真真美死了。   就是吃完之后才觉得有些油腻。   “劲哥,你也吃。”叶妙在炕边坐下,捏起一个黄杏递到秦劲嘴边。   秦劲接了,几口啃完,他将杏核放到桌子上。   杏核里的杏仁是好东西,因此这杏核得先留着,不能乱扔。   他抓过蒲扇,为两人扇风,并将自己的猜测告诉给叶妙。   叶妙大吃一惊,眸子睁的老大,反应快赶得上刚才的郭厚了。   “郭员外怎么想的呀?”   宁哥儿与小洁癖?   好大胆的凑对!   秦劲摇头,他也搞不懂郭员外的想法。   但郭家人不错,家里也富足,若郭信恳同意,那这的确是一门好亲,周康宁可以考虑一下。   叶妙见他摇头,就道:“宁哥儿不想成亲,他一是不想离开周叔和延年,二是想自个儿当家做主。”   虽然都是当家做主,可周康宁的情况和安哥儿不一样。   安哥儿从前是被压迫的太狠,想体验一下子自己做主的畅快。   周康宁则是自在惯了,不愿去给人当孙子。   而且,安哥儿对成亲有向往,他想体验从前没经历过的快乐事。   但对周康宁而言,如今的日子就已经好得不能更好了。   他不盼望什么。   也不期待什么。   维持现状即可。   “看看吧,这事……八字没一撇呢。”秦劲道。   这事儿得郭信恳先点了头,那才算是迈出第一步。   不然的话,只能是郭员外自个儿一头热。   另一边,郭信恳的屋子里,郭厚一家子正在叙旧。   郭厚夫妇有三个孩子,郭信恳是老大,下边一个女儿,一个小哥儿,一家子分别几个月,难得团聚,自是有说不完的话。   一直到半晌,觉得秦家人该下地干活了,郭厚这才依依不舍的起身。   但等自己夫人孩子坐上牛车,他却是将郭信恳拉到安哥儿的院子门前,低声问:“怎么有人给宁哥儿说亲啊?”   对郭信恳而言,这话问得不仅莫名其妙,还令他烦躁。   他不耐烦的道:“村里人的想法和咱的不一样。在村里人看来,那周康宁是个香饽饽。”   “你瞧瞧你。”郭厚一听,不由伸手戳他脑门:“是你的想法和村里人不一样吧?我看宁哥儿挺好的啊。”   此话一出,郭信恳略有些狭长的眼睛瞬间瞪为铜铃大眼了:“爹,你也觉得那个小结巴好?”   “什么小结巴?”郭厚一听,立马又戳他脑门。   五里沟的人都有识金眼,旁人都登门提亲了,他这好大儿还小结巴小结巴的喊,愁死他了。   想将周康宁娶回来,首先得征得周康宁本人的同意啊。   就他儿子这态度,周康宁会喜欢才怪了。   自己老父亲远在乡下,一时间也没个可讨论的人,但又怕周立真让周康宁嫁到五里沟——对周康宁而言,嫁到五里沟最合适了。   不用离开父兄,还能来秦家继续做工!   想到此,他咬咬牙,低声又道:“我给你说实话吧,你爷爷之所以让你到秦家来,为的就是让你和宁哥儿熟识,好培养一下感情。”   “你爷爷去年就相中了宁哥儿,想让他嫁到咱家来!”   “什么?!”   此话对郭信恳而言,无疑是头顶响炸雷。   他蹬蹬往后退了几步,五官因为过度震惊失了原本的俊美。   他爷爷想撮合他与小结巴?   ……   他呆在原地,脑子僵住。   郭厚见状,愁得拍脑门。   瞧瞧,瞧瞧,他就知道会是这么一个反应!   “你小子给我冷静些,至于吓成这样么?此前你爷爷逼你娶乡下的小哥儿,你又在秦家待了三个月,这期间你就完全没往宁哥儿身上想过吗?”   “……”   笑话。   谁会想这种事啊?   他天天累得要死,每天晚上挨着床就睡死过去了。   再者,小结巴说和他不熟,不熟!   他又怎会上赶着去想一些乱七八糟的?   郭厚看他不说话,就上前一步,低声解释为何他爷爷相中了周康宁。   说来说去,就是因为郭家子孙无能,撑不住场面,他爷爷没办法,这才想要娶一个强势的孙媳回来。   “你爷爷不是乱点鸳鸯谱,也不是针对你,只是恰好你适龄罢了。他都是为了郭家啊。”郭厚说道最后,已是一脸羞愧。   但郭信恳却是听得脸色铁青。   县试考了五次都未过,他的确不是天才。   他的确没能给郭家争口气。   可他才十八好不好,怎么就断定他科举无望非得给他娶一个小结巴?   而且,仅仅是因为他适龄。   如果不是大房的郭信勤已经定了亲,那是不是就要撮合小勤与小结巴了?   心中憋闷,他不由道:“爹,回去告诉爷爷,等回了家,我会用功读书,明年二月继续考。”   “那宁哥儿呢?”郭厚立马问。   “与我何干?”   “好,好好好。”郭厚不由又戳他脑门:“宁哥儿哪里不好?你说。”   “他好我就得娶么?”   “没错,他好,那你就得娶,谁让你姓郭?”   “要不然,你明年考个秀才回来。三年两次的院试就在明年秋,你明年要是能连过县试、府试、院试考中秀才,那你爷爷说不定会改主意。”   郭信恳:“……”   他咬紧牙关,双手握拳,脸一会红一会青的。   科举哪有这么容易啊!   他这个样子,郭厚又心软了。   拍拍他的肩,郭厚语重心长的道:“为了郭家搭上你的一生,这是我们自私。你爷爷是担心若他去了,家中无人震场,如今的家业会被咱们这些无用的给败干净。”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   “唉,你年轻气盛,你爷爷如此,的确伤人。可宁哥儿是无辜的,你万不可将火气发在他身上,知道吗?”   这话一出,郭信恳又委屈了。   他是那种人么?   怎么把他想的这么不堪?   他闷声应道:“我知道。”   “旁的我也不多说了。”郭厚看向秦家门口。   不止他夫人和孩子在瞧着他们父子,秦劲叶妙赵丰周家父子三人也在瞧着他们父子。   不能多耽误,他就道:“我是真觉得宁哥儿不错,你多想想他的好嘛。”   说完,他就扯着郭信恳走向众人。   来到牛车跟前,郭二夫人虽有些担忧,但什么都没问,一直到离开五里沟了,这才询问他和郭信恳说了什么。   郭厚搬出早就想好的理由:   科举。   这个理由太好用了,郭二夫人立马信了,并开始犯愁。   自家孩子要在秦家待上半年,学业荒废这么久,也不知明年县试的结果如何。   另一边,秦家众人准备下地干活。   秋玉米已经都种上了,今个儿的任务是浇水。   众人推上小推车出了家门。   郭信恳落在最后边,他视线装作不经意一般在周康宁背上扫来扫去。   这一整个下午,他视线都不住的往周康宁身上瞧。   秦劲在一旁看得想上前提醒他。   甭瞧了,再瞧周立就要察觉出异样了。   秦劲无法,只得没话找话,好将郭信恳的注意力转走,省得真被周立给察觉了。   虽说郭家对周家父子三人有大恩,可牵扯到周康宁的一生,若郭信恳不愿,周康宁也不愿,那周立定然是不能答应的。   郭信恳这个模样,到底起没起心思啊?   秦劲猜不透。   郭信恳自个儿也搞不清楚。   晚上洗漱之后上了床,他难得没有立马睡过去。   屋子里炎热,窗户是开着的,他摇晃着大蒲扇,只觉得身下像是有火在烤一般,心中烦得厉害。   他爷爷的轻视。   给周康宁登门说亲的那些人。   以及周康宁的那句不熟。   当然,还有过不去的县试。   这一切加起来,真真是令他烦透了。   他在黑暗里睁着眸子,毫无睡意。   第二日清晨,他起晚了。   秦劲站在他门口喊了他好几声,他这才醒来。   他肤色虽然比从前黑了些,但总体还是白的,所以一旦有了黑眼圈,那就比较明显。   秦劲瞧着他的黑眼圈,立马关心询问:“小恳,昨夜没睡好么?”   “……天太热了,有些睡不着。”他立马寻了个理由。   “那今个儿你留在家里补觉,甭下地了。”   “没事,不耽误下地,我中午再睡。”   秦劲闻言,脸上显出几分不好意思:“乡下没有冰块消暑,是热了些。这样吧,你若是不介意,今晚在院子里铺上草席,你躺院子里睡。”   “不用不用。”郭信恳忙摇头。   但秦劲却是上了心,收摊之后,特意去买了两张崭新的草席。   回来后,他拎来一些土砖铺在院中,又铺上麦秸,最后将草席放上去,一张还算柔软的床就做好了。   郭信恳自小还没在院子里睡过,夏日若是热,他可以在房间里放上冰块。   他不肯躺,于是这床就让给了周延年。   周家的土砖屋子年岁久了,挺阴凉,夏日里睡在里面并不炎热。   秦家的院子是新盖的,房间白日里被太阳给晒透了,里面闷热闷热的,晚间很是难熬。   如今有现成的床铺睡,周延年就美滋滋的挪到了院子里。   其实周康宁也觉得屋子闷热。   见自家哥哥舒舒服服的睡在院子里,他眼馋的很,就找上叶妙,表示他也想睡在院子里。   叶妙立马就与他一道在周延年的麦秸床旁边又铺了土砖,给他也搞了一个麦秸床,正好新席子有两张,这兄弟俩一人一张。   晚间,洗漱之后,兄弟俩脑袋挨着脑袋的躺在麦秸床上。   周延年小声的讲述大集上的见闻。   虽说他每日只是帮着将货物送去大集上,到地方后就回村,但夏季天亮的早,那会儿大集上已经有行人了,很多摊子也已经开业了。   因此还算热闹。   郭信恳躺在床上听得无语。   就只是在大集入口瞥几眼而已,能有什么新鲜的?   还值当特意讲给小结巴听?   哦,不,是小结巴讲给小结巴。   这兄弟俩凑一起时,话总是挺多。   哪怕只是说些鸡又肥了、羊多吃了几把草之类的废话,这二人的语调也总是昂扬的,声音、脸上都带着笑。   而且,他们俩有独属于他们之间的语言。   兄弟俩交谈时,常常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他根本没听明白那一个单字是何意,这兄弟俩就已经意会甚至笑了起来。   就如现在。   周延年说了个高字。   只听外边有窸窸窣窣的响动,这兄弟俩也不知又做了什么,片刻之后,周康宁的笑声响起:“高!”   “……”   如果换了旁人,他定然要说一句有毛病吧。   可这兄弟二人吃了太多苦,他讲不出这话。   他只是觉得莫名。   心中的烦躁比前两日更浓。   浓烈到想让他冲出去抓着这兄弟二人的肩膀大声问你们到底在讲什么!   他骤然坐起身来,几乎要压不住这股冲动。   他明白这兄弟俩为何这般亲密,他们本就是双胞胎,自幼又一起受了无数苦楚,他们相依为命,互为支撑。他们是世界上最亲最亲最亲的人!   可他好烦。   真的好烦。   他想冲出去将周延年扒拉开。   这么大年纪了,就是双胞胎又如何?   不知道男、哥儿之间七岁不同席么?!   但他理智尚在。   他不能这样发疯。   也无立场发疯。   他又不是周康宁的什么人。   甚至在周康宁看来,他们不熟,连询问他晚饭想吃什么都得找个中间人。   明明干活时他们配合了那么多次,相视一笑也笑了那么多次……   ……   他弯下腰来去,双臂抱住了脑袋。   心中苦的厉害。   他明白他这些时日的烦躁从何而来了。   或许,他是喜欢周康宁的。   不然他为何会因为旁人给周康宁说亲就烦躁?   为何此时妒忌周延年想要发疯?   ……   他怎么就喜欢上这个周康宁了?   他扯着头发,想不明白。   论好看,他见过比周康宁更好看的。   论家境,那周康宁更是排不上号。   可偏偏他就对周康宁在意的紧……   可能是因为反差?   他此前一直将周康宁当做凶悍的母夜叉,可见了真人,才知道其实是一朵可怜兮兮的小白花。   这种巨大的反差,令他下意识将注意力放到了周康宁身上。   而他从前没干过体力活,但偏偏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他比不得周延年,就只能和周康宁比较。   于是,他在周康宁身上放了双份的注意力。   他如此在意周康宁,可周康宁却觉得他们不熟,这一置气,就是三份的注意力了……   他揪着头发,缓缓倒在了床上。   理顺了。   他原来是这么动心的。   他瞪着屋顶,房间里漆黑一片,他什么都瞧不见。   一如他此刻心中的茫然。   接下来怎么办?   直接求娶吗?   不不不。   周康宁一定会拒绝的。   不行。   他自个儿也没做好成亲的准备。   再者,他对周康宁的喜欢,真的到了要相守一生的地步么?   周康宁从前过的苦,他没做足准备前,万不可去招惹他。 第93章 叶妙怀孕   郭信恳并未想过成亲一事。   此前他一心扑在读书上。   虽说读书并未读出什么名堂,但即便是郭员外让他下乡、娶亲二选一时,他也没想过成亲。   他才十八,读书人成亲都晚!   但要说他想借着读书之名攀龙附凤,那倒也没有。   他也没想过高中之后迎娶高门贵哥儿或世家千金。   他就单纯没想过这方面的事儿。   此时,察觉到对周康宁的心思,一时间他心中的苦更多些。   其实,不仅仅他爷爷轻视他,秦家人周家人,应该都觉得他百无一用吧……   他在秦家待这么久了,秦家人周家人在背地里都客客气气的称呼他为郭小公子。   这种疏离,本身就是一种不认可……   但他从前并不在乎,因为他很快就会回郭家,他会继续读书,今后与秦家人周家人不会有太多交集,也就是逢年过节送个礼。   当初来秦家是迫不得已。   可他在秦家所知所学,会令他受益终身。   因此,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可现在,他对周康宁起了心思,那这种不认可就太折磨人了。   在世人眼中,他家富、人和气,绝对是难得的良婿。   可周康宁一不图他家富贵,二不图他和气。   周康宁都敢拎着刀砍人了,那和气在这朵小白花跟前算个什么优点?   说不定周康宁会觉得他软蛋,还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   头疼。   当然,最最最重要的一点儿,他是非周康宁不可吗?   郭信恳又失眠了。   翌日醒来,脸上又挂了黑眼圈。   神色瞧着也颇憔悴。   秦劲不由旧话重提,若是夜间睡不着,那可以躺到院子里。   郭信恳原本想要拒绝,可想到昨晚周康宁与周延年仿佛加了密一般的交流,鬼使神差的,他点了头。   哼,他倒要看看,这兄弟俩晚上到底干嘛了。   之前秦劲花钱买了两张草席,王秀芹得知,颇为心疼。   因为秦老头会编草席。   秦老头不仅会编草席,还能编背篓、篮子等物件。   秦劲买草席的当日秦老头就去河边割了许多蒲草回来,如今已晒了几日,正好拿来编草席。   秦劲特意去老院了一趟,拜托秦老头今日编个草席,之后才和周延年一道出发去大集上。   如今秦兵三兄弟已不卖凉粉了,改卖大拉皮。   去年大拉皮的售价是十文钱一斤,这价格赶得上毛猪了,一般人家真不舍得买。   因此,这大拉皮不零售,只出售给固定的几人。   而且,还得提前一日预定。   天热,这玩意不好放,顾客预定多少秦家做多少。   今年虽然淀粉充足,但售卖方式照旧。   这是“奢侈品”,走的就是少且贵的路子。   他的几位客人当中,方老板买得最多。   方家的汤饼铺生意旺,此前一日就能卖掉几十斤凉粉,如今改为大拉皮,一日卖掉二十斤也不在话下。   方老板每日最少买二十斤,在此基础上,时常会增个几斤。   郭府每日固定买五斤,一日不拉。   吴雷每日固定买二十斤。   他的小摊子面向平民,但谁让大拉皮太过爽口,舍不得买一斤的,可以花六文买半斤——他的售价是一斤十二文,比进价高了二文。   半斤也不少了,切成小块,加上黄瓜花生米蒜末香醋辣椒油随便拌一拌,那滋味就胜过无数菜肴。   陈掌柜偶尔也会买上两斤三斤的,有时候是自家食用,有时候是放在客栈里出售。   牛掌柜亦是如此。   还有一些熟客,嫌方老板铺子里的凉拌大拉皮卖得贵,也嫌吴雷涨的那二文跑腿费太高,于是就找到秦劲这个源头供货商预定。   这些散客,零零碎碎的,一日最少也有五斤的订单。   因此,大拉皮每日的固定销量最低是五十三斤,多了能有六十斤。   一斤的利润是八文。   五十三斤便是四百二十四文。   秦劲只占一成,可得四十二文四厘。   秦兵三兄弟每人可得一百二十七文二厘   一个月下来,就是三两八钱。   这只是按照每日最低销量得出来的数字。   实际上,三兄弟的月收入能达到四两。   一个月四两,看似只比卖凉粉多了几百文,但凉粉一日得做二百多斤才能有这个收入,大拉皮只需五六十斤就能达到。   不仅省时间省力气,还能省下许多淀粉。   省出来的淀粉,能让这门生意持续到今年秋红薯成熟。   头一年没经验,三兄弟准备的淀粉不够,去年夏日卖完大拉皮,淀粉就断了顿。   三兄弟将近两个月没有收入,白白损失了六七两银子。   而且,秦劲“发明”出大拉皮时,三兄弟的淀粉只剩下二百来斤。   那段时间,三兄弟每日只做十几斤、二十斤大拉皮,算下来,一日一共才挣一百多文,分到每个人身上,只有几十文。   因此,三兄弟的真实损失,还得加上只卖大拉皮这些时日的。   两项相加,去年三兄弟的损失接近十两。   今年淀粉能续到红薯成熟,那不仅能将这十两挣回来,还能多挣不少。   大拉皮生意能做四个月,一个月四两,四个月就是十六两。   对秦力而言,差不多是秦锦三年的束脩了。   对秦劲而言,一日多四十来文,一个月下来就是一两多,足以买好些个大肘子回来了。   真真是一门好生意啊。   秦劲、周延年、秦力秦锦到大集上时,吴雷已经在了。   等吴雷取走他那二十斤大拉皮,秦力将小推车放在秦劲的摊子旁,他送秦锦去私塾。   周延年去刘老板的包子摊前将秦劲的遮阳伞取来,趁着这几步路的功夫,他左看右看,想记住入眼的每一幕。   这几眼的热闹,便是他的“谈资”。   从前他们兄弟俩很少去赶集,因此,这几眼的热闹,足以让他和周康宁唠几句了。   将遮阳伞交给秦劲,他没有多留,快步回家。   秦劲则是开始切试吃品,准备吆喝。   很快,方老板、牛掌柜来了。   一个取大拉皮,一个取小蛋卷、锅巴。   两人走后不久,秦力回来了,秦力推上小推车回家,摊子前只剩下秦劲一人。   如今他只卖小蛋卷和千张、豆腐乳,只要小蛋卷、千张卖完,那甭管豆腐乳卖了多少,他都会收摊回家。   遮阳伞上虽然铺了干草,但他的这把遮阳伞并不算大,伞下热浪滚滚,他才不愿为了那点豆腐乳在大集上受罪。   今日运气不错,不到两个时辰,小蛋卷和千张就都卖完了。   算下来,这会也才不到十点钟。   他将遮阳伞收起,准备回家。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了滑板车的声响——木头轮子甭管是在青砖上,还是乡下的土路上,快速滑动时产生的噪音都挺大。   这声音秦劲很熟悉,他日日都听。   于是他朝着声音来源看去。   只见牛家欢踩着一辆滑板车,正快速朝着他的摊子而来。   他轻轻咦了一声,滑板车已经开始出售了么?   他之前找何家买的那两辆何家还没交货呢。   这滑板车造型奇异,但偏偏跑的还挺快,从自家门口到城门口,牛家欢一路上收获了无数惊讶、羡慕的视线。   而他!   只需要一脚踩在滑板车上,一脚蹬着地面往前冲就行了。   这种堪比骑马——他没骑过马,但想来骑着骏马狂奔就是这种感觉吧,迎着风向前,超酷超帅气哦。   至于沿途产生的噪音,这不重要。   他美滋滋的在秦劲摊子前停下,笑着道:“秦劲老弟,你琢磨出来的这车子可真好,从我家到你这里来,也就一盏茶的功夫。”   “对,这车子还算实用,不算是玩具。”秦劲也笑。   牛家欢拍了拍滑板车的把手,笑嘻嘻的道:“刚才我去何家打箱子,一进何家的大院子就瞧见三辆这种车子,我一眼就喜欢上了。”   “何木匠说其中两辆是你的,我就将余下这辆买走了。”   “结果刚回了家,我爹说有客人明日订了十斤锅巴和一百根蛋卷,他让我来找你传个话,我就骑着这车子来了。”   “秦劲老弟,大生意哇,明日可要多做十斤锅巴和一百根蛋卷。”   这的确是大生意。   这顾客家里应是要举办宴席。   他点头道:“没问题,不会误了这生意。”   “那成,我就先走了,有空再唠。”牛家欢说着拎上滑板车调了个头。   咳,这车子拉风归拉风,但价钱也高。   一百二十八文一辆,他将打箱子的钱买了这车子,刚才是担心秦劲收摊,因此他爹顾不上骂他。   现在回了家,绝逃不过一顿骂。   唉。   秦劲这家伙,聪明是聪明,但折腾出来的物件也忒贵了!   若秦劲知道牛家欢心中所想,一定会喊冤枉。   这价格是何木匠定的,不关他的事。   他与滑板车目前的关系也就是坐等着数钱。   刚才牛家欢一路过来,引起的回头率比小推车问世时还要高。   而且,小推车只有一种规格,但滑板车却分为成人版和儿童版。   嘿嘿,小钱钱要来啦。   秦劲没有去何家取滑板车,此刻就他一人,还要推着小推车,就是取了滑板车,那他也带不回去。   不过,等回了家,他立马就向家人宣布了这个好消息。   叶妙正在盛绿豆汤,闻言立马道:“那明个儿就买大肘子吧?”   他说着看向一旁的赵丰:“阿爹,明日你去大集上送货吧?”   赵丰正端着大拉皮往饭桌上放,闻言道:“好。”   他一句反对的话都没有,直接应了下来。   叶妙笑:“阿爹,你这次怎么没说我馋?”   “家里暂时不缺这个银子,该吃就吃。”赵丰道。   谁不爱大肘子?   他也爱。   只是从前日子苦成胆汁了,没银子时没得吃,乍然有银子了舍不得吃。   但现在家里的日子一日好过一日,那偶尔奢侈一把也无妨。   而且,人家郭小公子每月交着十两的伙食费,家中饭菜不能太差。   “阿爹说的是,反正家里人多,一个肘子不够吃,嗯……能买几个买几个吧。”秦劲道。   他想让叶妙独享一个完整的大肘子。   但赵丰听了此话,吃了一惊。   这时,周康宁端着一个小筐子进了灶房,小筐子里盛着十几个黄杏,他刚洗黄杏去了。   听见秦劲的话,他也睁大了眼睛。   秦劲笑着解释:“就当是庆贺家里又有新进项了。阿爹,放心吧,滑板车肯定会比小推车销量高的。”   购买小推车的人,主要是看重了小推车的实用。   中产家庭买的多。   真正的大户人家,家中有仆人伺候,根本用不上小推车。   可滑板车不同。   滑板车的玩具属性,绝对能吸引富人、贵人。   它的实用属性,也能吸引到如牛家这般的中产家庭。   因此,他能断定,滑板车一定会比小推车更火爆。   赵丰听了这话,咬咬牙,道:“成吧。”   这一段时日,家中每个人都辛苦了。   周立因为麦收瘦下去的肉,得养回来。   嗯,明个儿的大肘子,他出一半的钱。   赵丰点了头,那此事就定了。   周康宁高兴的晃了晃身子,大肘子!   恰巧,这时郭信恳进了灶房。   见周康宁犹如异族舞女那般摇晃着身子,他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   这小结巴还有这种技能啊?   别说,还挺好看。   周康宁不知身后多了个人,他口里喊着:“香!香!”   叶妙立马道:“没错,大肘子香!明个儿你别下地了,咱一起炖肘子。”   周康宁嘿嘿笑着点头,口里应了几个好。   郭信恳这下子听明白了。   他抬手摸了摸下巴,小结巴喜欢吃大肘子?   那用大肘子能把小结巴拐回郭家吗?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因为周康宁转了身。   周康宁瞧见他,就将手中的黄杏往他身前递了递,清秀的脸上带着安静的笑,丝毫瞧不出刚才摇晃身子的兴奋。   他不由暗生闷气。   果然是不熟。   他捏了个黄杏,道了声谢。   将黄杏几口啃完,他去端饭。   今个儿的午饭依旧是捞面条,菜卤子里的鸡蛋和肉丁都挺多。   面条过了凉水,吃着挺清爽。   还有一小盆凉拌大拉皮,谁想吃了,可以往自己的碗里夹。   当然,还有消暑的绿豆汤。   他端着一碗面条,夹上两根大拉皮,而后坐到了灶房门口。   但今日周康宁没有坐在对面,今日周康宁和叶妙凑到一处,两人商议着明日如何炖大肘子。   想要将大肘子炖得软烂,最起码得炖上俩个时辰。   郭信恳听着他们的话,心中虽憋闷,却又忍不住乱想,小结巴对大肘子的兴趣这么浓,那到底能不能用大肘子将他拐回去?   午饭后,该午休了。   夏日起得早,天也热,不午休的话,下午干活会犯困。   周延年没有回屋,他抱来一堆今上午刚割的青草铺在院门口的果树下,而后将草席铺了上去。   在果树下睡可比在屋子里睡凉爽。   周康宁有学有样,也拿着草席睡了过去。   郭信恳不由抓心挠肺。   他的草席还未好!   傍晚,秦老头将草席送了来。   知道郭小公子爱干净,他将草席编好之后,特意拿到河边洗了洗,又挂在绳子上晒干,这才送来。   于是,郭信恳终于如愿睡在院子里了。   他的麦秸床与周延年周康宁兄弟俩的隔了五六米。   洗漱后,他摇晃着大蒲扇,坐到了草席上。   不一会儿,周延年来了。   周康宁要洗刷锅碗,因此洗漱的晚,好一会儿之后才过来。   兄弟俩并排躺下。   周康宁只小声说了句明天吃肘子,兄弟俩傻笑几声,而后就不说话了。   兄弟俩很快睡着了。   郭信恳这下子郁闷坏了。   好好好,果然他是外人,有他在跟前,这兄弟俩都拘谨客气。   肘子肘子。   哼,他明个儿一定要多吃几块肘子,他倒要看看这小结巴会不会多瞅他几眼。   三个少年人睡在院子里,这可有些苦了秦劲叶妙、周立赵丰。   秦家院子大,墙壁也厚,若大家都关了门,那就算是折腾出一些动静,旁的人也听不见。   可如今三个少年人就躺在院子里,各个都耳朵灵光,这种情形下,不管是秦劲叶妙,还是赵丰周立,都不好意思做那事了。   因为做完还得再出去洗澡,天热,稍一运动就是一身的汗,不洗根本睡不着。   当着三个少年人的面,多不好。   秦劲抓着叶妙的手,心里头也是郁闷的,明晚他还是打盆水提前端到屋子里吧。   翌日,秦劲照样出摊。   赵丰到了大集上后,直奔菜市场。   逛遍菜市场的所有肉摊肉铺,他买下了七个大肘子,还有一大块猪板油。   用小推车推着,他回了家。   到家之后,将这些交给叶妙、周康宁,当然,还有剩下的那一半银钱。   今日的大肘子,他出一半的钱。   叶妙不明所以,拉着他询问为何如此。   他扛不住叶妙的追问,只得说实话,昨个儿他想到补身子时,他的侧重点是在周立身上——妙哥儿虽也辛苦,可抵不过周立辛苦。   他想给周立补身子,怎好全让女婿掏钱?   叶妙听了这个解释,不由笑。   “阿爹,周叔也是我们的长辈,孝敬长辈是我们小辈该做的。”   “而且,你不用觉得愧疚,如今除了我,你有了第二个想为其花银子的人,我其实挺高兴的。”   这说明他阿爹成亲之后过的特别愉快,对周立特满意。   他阿爹高兴他就高兴。   而且,这也证明他和他劲哥没有瞎撮合。   “阿爹,你别老想着我,你不是为我而活,你有自己的乐子嘛。”叶妙笑着晃了晃赵丰的手臂。   赵丰被他笑得有些害臊,忙道:“既然你不生气,那我下地了。”   “好!中午可要早些回来。今个儿咱们也过一把肘子的瘾。”叶妙叮嘱。   赵丰应了声好,拎上背篓下地。   叶妙回了灶房,和周康宁一道仔细收拾大肘子,先将表面的毛刮一刮,而后放入铁锅里,加葱姜蒜焯水,焯水之后炒糖色,炒完就可以用大火猛炖了。   炒糖色其实是个辛苦活,七个大肘子一同放入锅里,两个人合力翻来翻去,等将锅盖盖上,身上都出了不少汗。   但辛苦是值得的,很快,院子里就飘了肉香。   他们又捏了一些玉米饼子贴在锅壁上。   等秦劲、赵丰周立周延年郭信恳回来时,正好开吃。   一共七个大肘子,秦劲给隔壁老院送去一个,还剩下六个。   秦劲给叶妙单独夹了一个放在小盆里,夫夫俩只吃这一个,余下的五个让其他人吃。   赵丰拿出一个小盆,也盛了一个,与周立一起吃。   还剩下四个。   周延年、周康宁见状,兄弟俩合吃一个。   于是锅里还剩下三个。   赵丰将这三个盛到一个大盆里,放到了饭桌上。   打算多吃几块肉的郭信恳对着三个大肘子,有些懵。   他就算敞开肚子吃也吃不完呐。   而且,旁人都是合吃一个,只有他形单影只!   这样吃起来还有什么趣味?   但旁人这会儿都高兴着,没注意到他的郁闷。   大肘子诶,活这么大,除了秦劲,叶妙、赵丰周立周延年周康宁,还都是第一次这么畅快的吃大肘子!   每个人手里都抓着玉米饼子,一口饼子一口肉,吃得嘴巴油乎乎,心中极满足。   秦劲只是意思性的夹了两块瘦肉,将软糯的皮都让给了叶妙。   但以叶妙的耐腻量,哪怕配着清爽小料汁,也只能吃一半的皮,多了就会腻。   于是,他也不管旁人还在场,夹起一块软糯的皮就送到秦劲嘴边。   看秦劲吃了,这才满意一笑,又去夹大肘子上的皮。   其实,因为炖的时间不够久,皮不是特别软糯,滋味比不上醉仙居的。   但毕竟是大肘子,而且他手艺也好,因此味道还是不错的。   嚼着口中的大肘子皮,觉得有些腻了,他准备去夹一筷子凉拌豆角换换口味。   但就在这时,胃里突然翻滚了起来,一阵阵的往上涌,涌得他脸色一变,忙从饭桌旁站起身来。   他想吐!   决不能吐到饭桌旁。   他朝着院门口跑去。   秦劲惊讶极了,忙也起身追了过去。   赵丰身为过来人,见状心中一喜,将手中的筷子和饼子放下,立马起身朝院门口而去。   门口,叶妙蹲在地上,只觉得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往上涌。   涌得他一阵阵干呕,但却吐不出什么东西。   秦劲在他身边蹲下,一手扶着他,一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很难受么?要不咱们去看看大夫?”   叶妙已经被折磨得双眼涌出生理性的泪花。   他原本还在难受着,但大夫两个字一出,电光火石间,他想到之前安哥儿给他讲的一开始怀孕时的症状。   他懵了。   抬起脑袋呆呆的看着秦劲。   他这是怀了?   他怀孕了? 第94章 怀孕日常   瞧着泪眼汪汪的小夫郎,秦劲心疼坏了。   他忙道:“也不一定是怀了,别担心,咱们去瞧瞧大夫就知道了。”   跟在后边的赵丰听到此话,快被气笑了。   成亲两年,终于怀上了,这俩人倒好,竟希望这是个误会。   他无奈道:“怀了有什么不好?早晚都得生。现在还难受不?”   叶妙闻言,瘪瘪嘴巴:“想吐。”   “那先别吃东西了,缓一缓。待会套上牛车去医馆看看。”赵丰道。   听了这话,叶妙一张小脸顿时拉得老长。   好不容易能痛快吃一次大肘子,结果他竟吃不了了。   他不由瞪向自己的肚子。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小坏蛋!   秦劲看他表情就知他心思,忙道:“想吃大肘子的话,下次再买就是了。以咱现在的家底,随时都能买给你。”   他们家正常出摊的话,一个月保底就有十七八两的收入呢。   这么大一笔银子,还吃不起大肘子吗?   吃!   想吃就吃!   痛痛快快的吃!   叶妙被秦劲一哄,心情立马好了许多。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瞪向自己的肚子,除了耽误他吃大肘子,还耽误他与他劲哥亲亲我我!   但很快又想到是他们俩没有做好善后,因此才怀了,他又有些心虚。   他抬手轻轻摸了摸肚子。   这小娃娃来得虽不是时候,却是他与他劲哥搞出来的,怎么也怪不到肚中娃娃身上。   他看向秦劲,示意秦劲扶他起来。   见周家父子三人以及郭信恳都来到了院门口,关切的看着他,他忙道:“没事了,你们回去吃饭,我在门口坐会儿,待会和劲哥一道去县城。”   周立问:“豆角不腻,能吃么?”   叶妙轻轻摇头:“不想吃,还是有些想吐。”   这时,周康宁飞快的进了院子,片刻之后,他搬着一个小板凳出来了。   他将板凳放到叶妙跟前:“坐!”   叶妙不由笑了一下,推着他让他回院子:“我没什么事,你快回去吃大肘子。我现在吃不了,你可一定要多吃些。”   周康宁带着几分担忧的点头。   “行了,大家都回去吃饭,去了医馆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秦劲招呼众人进院子继续吃饭。   他自个儿也进去,不一会儿端了一个大陶碗出来。   里面盛着几块肘子瘦肉,凉拌豆角,玉米饼子。   他夹起一块瘦肉送到叶妙嘴边,香味一钻入鼻子,叶妙小脸立马皱成一团,忙摇头。   “劲哥,你自己吃吧。”小夫郎蔫蔫的道。   秦劲无法,只得快速吃完碗中的食物,而后放下碗筷去老院套牛车。   他没说真实缘由,而是说要去何家将那两辆滑板车带回来,老院的人没怀疑这话。   他牵着牛车来到自家门口,回屋拿了钱袋子以及雨伞、斗笠,而后让叶妙上车,他赶着牛车晃晃悠悠的朝着县城而去。   乡下的土路有些颠簸。   好在牛车是敞篷的,空气清新,因此叶妙的呕吐感没有加重。   俩人去了此前检查身子的医馆,那老大夫一号了脉,立马就笑着恭喜他们二人。   这下好了。   还真是怀了。   秦劲询问了一大堆孕期应注意的事项,之后夫夫俩拎着几包药出了医馆。   叶妙身子没什么问题,干呕是正常现象,很多孕夫都经历过,喝几包药就好了。   站在牛车前,秦劲晃了晃手中的药:“咱们买些蜜饯吧?药太苦了。”   “不用,咱家有点心。”叶妙摇头。   “真不用?”   “当然不用。我不爱那些蜜饯。”   秦劲只得点了头。   大不了,他做些新点心给小夫郎吃。   “嗯……要不,咱们去买个首饰?”秦劲又道。   “买首饰做什么?”叶妙问。   “让你臭美,省得因为这意外怀孕不开心。”   叶妙闻言立马笑了起来:“不用买。”   他自己能做发带编头绳,买什么首饰啊。   不过,他心中那一点点不开心,倒是真的彻底散了。   他劲哥真的好疼他。   心里美了,呕吐感虽还在,但叶妙精神了不少。   大热天的,没什么逛的。   至于那两辆滑板车,如今叶妙怀了孕,短时间内玩不了,只能玩一玩扭扭车,因此两人没有去何家,而是按照老大夫的话,去买了些板栗干枣之类的干货,而后赶着牛车回家。   到了老院门口,夫夫俩一同进了院子,向众人宣布这个好消息。   王秀芹喜不自胜,盯着叶妙的肚子看了又看,成亲两年,终于怀上了!   她这四儿子都二十一了,她总算不用愁了。   其他人也都高兴不已,围着夫夫俩问了许多话,这时,赵丰在隔壁听到动静,忙来了老院,一同来的还有周康宁。   确认叶妙真怀孕了,两人都笑得合不拢嘴。   在老院坐了好一会儿,四人这才回家。   到家之后,午时的燥热已经过去,其他人该下地干活了。   秦劲今日没有下地,他翻出小砂锅给叶妙熬药,顺便做了一碗鸡蛋蔬菜疙瘩汤。   这道吃食不油腻,也没什么腥味,一碗汤喝下去,蛋白质蔬菜碳水都有了。   很适合叶妙食用。   先让叶妙喝了碗疙瘩汤垫垫肚子,之后秦劲才让他喝药。   药很苦。   秦劲本以为叶妙会各种撒娇不愿喝,可谁知等药凉了,叶妙竟是端起碗一饮而尽。   这么痛快的干了一碗药,小夫郎脸蛋皱得厉害,秦劲忙将小蛋卷递到他嘴边,他咔嚓咔嚓吃了两根,这才将嘴里的苦味给压下去。   “还吃不?”秦劲打量他的神色,又捏起一根递到他嘴边。   “不吃了。”叶妙摇头。   “真厉害,竟能一口气喝完。”秦劲立马送上夸赞。   “慢慢喝会更苦,长痛不如短痛。”叶妙说着,轻轻拍了拍肚子,又道:“正如阿爹说的,反正都是要生的,既然现在他来了,那咱们应欢迎他。”   他已经想通了!   秦劲闻言将小蛋卷放下,伸手抱住了他。   “好妙妙,让你受苦了。若我能帮你怀就好了。”   “……”   叶妙睁大眸子,立马从他怀里直起了身子。   “看什么?不信我这话吗?”秦劲笑着捏捏他鼻尖。   “信!”叶妙心里美得要死。   他伸手戳了戳秦劲的心口:“劲哥,你到底有多稀罕我啊?”   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很稀罕,稀罕到我宁愿你不要生。”秦劲说着叹气,抓住他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这才道:“咱们俩这样快活到老,也没什么不好。”   他上辈子时,孕妇还有出意外的呢。   更何况是大晋。   可此刻说这话,又有些假惺惺,当初爽的是他,没好好善后存着侥幸心理的也是他……   他又将人拥在怀里:“好妙妙,以后哪里不舒服了,或者心里有什么想法,一定要告诉我。别怕折腾我,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我早说过,我想接住你的一切情绪。如今你怀着孕,从今日起就开始受罪,我分担不了你的痛苦,只能为你做些其他的。”   “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   叶妙闻言,扑闪了一下纤长的睫毛,心中虽感动,但又存着疑惑。   “劲哥,你怎么突然说这话?”   而且,仔细想想,从中午到现在,他劲哥竟然没有狂喜这种情绪。   一般来说,男人知道自己夫郎怀孕,不都特高兴吗?   就像是谷捕头,在郭家茶馆碰到他时,他嘴巴都要笑歪了。   可他劲哥没有这样……   “因为做的时候咱俩都爽到了,可现在受苦的只有你一人。我觉得对不住你。”   秦劲解释道。   此话一出,叶妙恨不能在他怀里扭成麻花,原来如此。   他劲哥对他的心疼,远远超过了因小娃娃到来而产生的喜悦。   他劲哥不是不高兴。   他劲哥只是更心疼他。   他高兴极了,也得意坏了,伸出双手捧着秦劲的脸,带着几分感慨的问:“劲哥,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的相公啊?”   他敢断定,其他男人绝不会这么想,也说不出这样的话!   “那你喜不喜欢?”秦劲避重就轻,反问道。   “喜欢死了。”叶妙说着凑到他跟前蹭了蹭他的鼻尖,蹭完又去亲他。   他张口,勾住叶妙仍留着苦味的舌。   两人交换了一个苦甜交加的吻。   一吻结束,叶妙脸蛋红扑扑的,人也已经坐到了秦劲的腿上,若是搁以前,他八成会催着秦劲回卧房里闹上一闹。   可现在,他只能轻轻啄着秦劲的唇,觉得不过瘾,干脆又咬住秦劲的嘴巴。   秦劲明白他的意思,张口去亲他,等两人的舌交缠在一处,他才满足的闭上眼睛。   嘿嘿。   怀孕也没什么不好嘛。   第二日凌晨,由周康宁起床去做小蛋卷,叶妙休两日。   其实昨晚喝了药之后,他的呕吐感就消了,可秦劲不放心,非让他歇两日,他只能歇了。   周康宁凌晨起床,吃了早饭后回屋子补觉。   这么一来,他上午就不能下地干活了。   睡醒之后他还得做家务。   他与郭信恳的作息错开了。   郭信恳有些烦恼。   叶妙这个主人怀了孕,他这个外人,该不该继续留在秦家?   这种时刻,正常来说,他这个外人不该留下来添乱。   可若是回郭家,那就不能时常见到周康宁了……   烦恼两日,第三日傍晚,趁着晚饭还未好,他将秦劲叫到院门口的果树下,询问秦劲的意思。   秦劲听完他的话,立马道:“你安心住着,别见外。再者,等秋收时,你妙叔什么农活都不能做,到时家里可离不了你这个壮劳力。”   这话着实有理,想到秦劲对叶妙的重视,他就点了头:“好。”   他虽称不上是壮劳力,但也的确能帮不少忙。   他还是等秋收之后再回郭家吧。   将话说开,两人就进院子吃饭。   晚饭后,郭信恳照旧先洗漱,而后他回房间坐了一会儿,估摸着众人快洗漱完了,这才抓着大蒲扇拎着草席来到他的麦秸床旁。   不一会儿,周延年也躺了过来。   很快,周康宁也来了。   但今日兄弟俩没什么话,只简单交流了一下明早要吃什么,而后就睡了。   郭信恳心中又闷了。   怎么自打他也睡到院子里,兄弟俩就不说那些加密的话了?   净说些他也能听懂的!   秦劲回卧房之后,不等坐上炕就吹熄了油灯。   油灯燃烧时有味,而且还热。   窗户是开着的,月光撒了进来,他摸索着上炕,而后拿起大蒲扇给两人扇风,顺带将刚才郭信恳的话告诉给了叶妙。   叶妙听了,不由道:“劲哥,我觉得郭小公子人还成,虽然娇气了些,可本性极好。”   是个善良的少年。   “我也这么想的。”秦劲道。   而且,他估摸着,郭信恳应该对周康宁起了一些心思。   不然郭信恳老偷偷摸摸瞧人家干啥?   能对周康宁动心,可见这小子真的还行,并不会因为家境的差异以及周康宁从前的行径而否认周康宁自身的优点。   但可惜的是,现在周康宁无心嫁人。   这小子想将人娶回去,那难度可太大了。   在心中同情了郭信恳一把,秦劲便将此事暂时搁到一旁,他摸索着去摸叶妙的额头,摸到一些汗珠,他就道:“要不明个儿咱也躺院子里睡吧?反正现在咱们也做不了旁的。”   叶妙摸了把身下热乎乎的竹席,点头道:“好。”   屋子里的确闷热。   他随手抓过另一把蒲扇扇了起来。   他劲哥不说他还不想,现在说了,他瞬间觉得屋子里又热了不少。   迷迷糊糊睡到凌晨,醒来时,他脑门上都是汗。   身下的竹席也潮乎乎的。   他抓过蒲扇用力扇了几下,而后和秦劲一道起床。   他的身子已无任何不适,如今月份尚浅,他不可能从现在起就什么活儿都不做,因此,小蛋卷的活计依旧是他的。   当然,做小蛋卷时,他会放慢速度,不能再跟从前似的毫无顾忌。   出了屋门,他和秦劲放轻动作,免得吵醒院子里躺着的三个少年人。   从井里打了水,他捧着水往脸上泼了几下,整个人这才清醒了。   夜风不凉。   跟睡前一样,是热风。   这时节就该睡院子里。   秦劲与赵丰去拎豆腐脑,他进了灶房,开始调做小蛋卷所需的面糊糊。   有这门生意在,上个月刚收下来的麦子,只能撑到下个月。   当然,也是因为家中有个小洁癖,不能一日三顿都是玉米面。   做完小蛋卷,他回屋休息。   这时院子里的三个少年人都已经起床,周康宁和赵丰做早饭。   吃了早饭,他回屋补觉。   醒来时,他阿爹已经醒了,正要出去放羊。   等他阿爹走了,他就没什么事做了。   因为秦劲交代过,除了小蛋卷和发绳发带,他无需做第三样活计。   做饭、扫院子、喂鸡放羊这些,由赵丰、周康宁负责。   他与秦劲每日换下来的衣物,由秦劲洗,他不能动手。   甚至连打扫卧房、擦擦桌柜这些,秦劲也都接了过去。   至于他能做的绣发带,编发绳这活儿,他也不能花费大量的时间,秦劲怕累着他的眼睛与颈椎。   将院门关好,他回了卧房,翻出书稿开始看书。   别说,不怪郭厚想去京城摆茶摊,他自个儿也想催郭厚赶紧去京城了。   东阳县还是太小了,这才多久,就有不少雷同的故事了……   还没看一会儿,周康宁回来了。   今个儿的活计是除草,周康宁先将背篓里的青草扔去后院喂鸡,而后进卧房询问他中午想吃什么。   如今全家都顾着他的口味,他想吃什么,那全家今日就吃什么。   想了想,他道:“吃些爽口的凉拌菜吧。”   他目前还是吃不了太油腻的。   周康宁应好,转身出去,准备做午饭。   午饭是玉米饼子,猪油渣凉拌大拉皮,绿豆粥。   还有一份他独享的凉拌鸡丝。   鸡是昨个儿炖的,一共炖了三只,家里人多,少了不够吃。   他吃不了油腻,赵丰就将三只鸡的鸡腿和鸡胸挑了出来,撕成丝,又拿调料凉拌一下,而后才端到饭桌上。   他一日吃不了那么多鸡丝,昨个儿的鸡丝就留到了今日。   午饭后,周延年、郭信恳拿上草席,躺在了果树下乘凉加午休。   不一会儿,洗刷了锅碗的周康宁也去了。   虽然风依旧是热的,但好歹不会闷,比待在屋子里强。   叶妙虽也想躺过去,但秦老头还未把草席编好。   下午,等其他人都下了地,他将柜子里的针线筐端出来放到了炕上。   不过,今个儿他不打算编发绳,他打算做几件小衣裳。   土棉布其实有些硬,现在将小衣裳做出来,多洗一洗,多揉一揉,把小衣裳揉软了,那将来娃穿上后就不会磨皮肤。   他家目前的家底,还不能让自家小娃穿柔软的绫罗绸缎。   傍晚,秦老头将两张草席送了来,秦劲在他们的屋檐下铺上土砖、麦秸,最后将两张草席放上去。   两张麦秸床就做好了。   头一次睡在院子里,叶妙有些兴奋,但不远处三个少年人都没声响,他也不好一直与秦劲说话。   闲聊两句,他便闭上眼睛睡觉。   这一晚,他睡得颇为香甜,凌晨醒来时,脑门上没有汗珠。   从草席坐起身,看了眼头顶的繁星,他不由伸了个懒腰,新的一日开始了!   如此这般过了一个月,等这一胎稳了之后,叶妙终于能去县城了。   这日下午,他和秦劲套上牛车去探望安哥儿。   安哥儿月份大了,他虽早就知道叶妙怀了孕,但谷栋不让他回村——乡下的路太颠簸了。   他只能等叶妙上门。   许久未见,两人都很是高兴,叶妙一把挽住安哥儿的手臂,俩人亲亲热热的进了屋子。   秦劲就与谷栋坐在杂物棚下闲聊。   屋子里放着冰块,凉凉的,但叶妙一路走来,哪怕戴着斗笠打着伞,脸蛋也热得红红的,因此,这一丝凉意不足以消去他身上的汗。   他摇晃着手中的蒲扇,口里道:“住城里的确好,可以用上冰块。”   “那明年你们在县城买铺子不?若是银钱不凑手,我可以借给你们一些。”安哥儿道。   “暂时不。”   叶妙摇头。   “为何?”安哥儿问。   “现在家里人多,住县城的话,那得多大的铺子?”   咳,他劲哥说了,等娃出生了,那照顾娃的活儿,肯定要麻烦赵丰和周康宁,不会让他独自带娃。   再者,若是在城里开了铺子,那就要失去大集上的老顾客了。   还会和牛掌柜争抢生意。   因此,未来三年内,他们不准备在县城买铺子。   “先在乡下住着吧,够宽敞。”叶妙说着嘿嘿笑了起来,将他怀孕以来秦劲的种种看重笼统讲了一遍。   安哥儿一边听一边诧异。   待听完了,不由感慨,论温柔,秦劲还真是独一份的。   细心到这个份上,怪不得妙哥儿瞧着和从前没有任何不同,眸子还是那么亮,人还是那么明媚。   “对了,云哥儿呢?”叶妙想起许久不见的云哥儿,忙问。   安哥儿闻言笑了:“他出去玩滑板车了。拿到滑板车都一个月了,他是一点儿都没腻。”   “一开始,只有他自个儿有,周围的小孩子只能眼馋。渐渐的,不少人都有了,一帮小孩子就整日不着家,在附近几个巷子里乱跑。”   叶妙了然,道:“我和劲哥从城门口到你家,只这一段路,就看到好几辆滑板车,大人小孩都有。”   “是的。这个滑板车比小推车更受欢迎,不仅小孩子喜欢,大人也喜欢。”   其实他也喜欢。   但他肚子真的大了,他只敢在院子里慢慢的踩着玩。   而且,谷栋还得在一旁瞧着,省得他真摔了。   叶妙不由笑:“这感情好。”   何家和李家卖出去的滑板车越多,那他们分到的银子就越多。   只可惜,他和安哥儿现在都玩不了。   瞧着安哥儿的肚子,他不由问起了安哥儿的怀孕心得,两人交流了一番,一直到傍晚了,他这才和秦劲离开。   不是谷家不留饭,而是秦劲担心饭后天色暗,路上瞧不清,牛车会颠簸。   他们赶着牛车离开谷家所在的巷子时,恰好撞见了满头大汗的云哥儿。   云哥儿在外边疯玩一下午,这会儿才回家。   和云哥儿打了招呼,牛车继续往前走,叶妙道:“劲哥,明个儿买大肘子吧?我想试试能不能吃大肘子。”   “而且,滑板车这么受欢迎,咱家能分不少银子。”   吃起大肘子来,真真毫无负担。   秦劲闻言笑:“好。明个儿让阿爹去买。”   小夫郎想吃,那就安排!   再者,怀着身孕,是得多补补。 第95章 郭信恳表白   翌日,赵丰将货送到大集后,他快步去了菜市场。   这一次,他无需跑遍菜市场的肉摊肉铺,他去了离菜市场门口最近的那家肉铺,买了两个肘子,又买了五斤后腿肉,然后匆匆回家。   他回来得快,肘子也少,因此,两个肘子很快就被炖下去了。   一直炖到秦劲、周立周延年郭信恳都回来,这才停了火。   五斤后腿肉,也和韭菜一起剁成馅,包了饺子。   人多,包饺子麻烦。   但家里许久未吃过饺子了,因此,今日赵丰和周康宁都没有下地,而是留在家中炖肘子、包饺子。   肘子端上桌,叶妙与秦劲独享一个。   其余人吃另一个。   叶妙在饭桌旁坐下,先凑到小陶盆前嗅了嗅,浓厚的香味钻入鼻中,但他的胃里没任何不适。   他高兴了,一手拿起筷子,另一手拿起玉米饼子。   饺子馅里放了油,他怕油腻,因此他拿玉米饼子就肘子。   先谨慎的夹了一小块褐色的肘子皮放入口中,皮炖得软糯,他先品了几秒,这才咬了口饼子,饼子混着肉一起咽下去,肉的油腻感大减。   连吃好几口,他胃里依旧平平静静,没有如上次那般翻腾。   秦劲很高兴:“那你尝个饺子。”   家里真的很久没吃过饺子了。   难得吃一次,他可不想小夫郎错过。   而且,今日这饺子馅味道调的好,猪肉配着韭菜,很鲜。   于是叶妙从秦劲的碗里夹了个饺子。   饺子皮薄,馅又多又鲜,整个饺子胖乎乎肉嘟嘟,他吃完一个,忍不住又夹了一个,一连吃了五个,筷子这才又伸向了肘子皮。   赵丰也很高兴,对他道:“沾着料汁吃。”   担心叶妙吃不了,他特意调了一碗小料汁,以蒜和醋为主,里面还飘着芹菜丁,很清爽。   叶妙嗯了一声,将肘子皮放到料汁碗里涮了下,这才吃下去。   赵丰见状移开了视线。   桌子上还有一个肘子,不过,没人动这个肘子,大家都在吃饺子。   而且,郭信恳根本没往桌子旁坐,他搬个小板凳坐在他的老位置上。   赵丰就起身进灶房,拿了双干净的筷子,将那个肘子的皮和肉都剔下来,而后端到郭信恳跟前,让他自己夹几块。   郭信恳道了声谢,只夹了块瘦肉,就摇头不肯夹了。   肘子并不是他的心头爱,他嫌油腻。   而且,他少吃一口,那周康宁说不定就能多吃一口。   赵丰也知他不爱肘子,就将陶盆放回桌上,让周家父子三人夹着吃。   周立伸出筷子夹了块肘子皮放到他碗里:“你别忙了,坐下来吃。”   赵丰就笑,先给周康宁周延年各夹了一块,这才坐了下来。   周康宁夹起碗中的肘子皮,咬了一口,之后满足得眼睛微眯,香!   不远处的郭信恳不着痕迹的收回视线。   他眉头微皱,就这么爱吃肘子?   叶妙大半注意力都在肘子和饺子上,肘子是他期盼已久的,但今日的饺子又的确好吃,最终,他吃了半个肘子,一个玉米饼子,一碗饺子,最后还喝了半碗酸酸辣辣极其开胃的饺子汤。   他的饭量较之从前,大了一些。   一下子吃这么多,这下子是真的饱了。   也满足了。   他将碗筷放下,转身回了屋子,吃的太饱,得躺一会缓缓。   屋子里闷热,他进屋之后立马就将身上的短打脱掉,躺在竹席上,他随手拿过周延年还回来的《搜神记》翻了几页。   上面的故事早就烂熟于心,他很快就将书放下,抓过大蒲扇摇晃了起来。   不一会儿,秦劲进来了,瞧见他这么躺着,就笑:“要不去院子门口躺着吧?”   “不用。”叶妙说着拍了下肚子。   他是平躺着的,以他这个角度,能明显看到肚子鼓起来了,圆圆的。   他咦了一声,抬手摸了摸,而后笑着看向秦劲:“劲哥,我这样看,肚子好像是西瓜啊。”   秦劲听得笑,在他身边坐下,接过蒲扇:“是不是想吃西瓜了?”   “嘿嘿,一般吧。”   叶妙又轻轻拍了下肚子,越看越觉得肚子圆,他眉毛拧了起来:“劲哥,我要长胖了。”   “长胖好啊,摸起来肉乎乎的,舒服。”   秦劲说着伸手在他腰间捏了一下。   过去这里只有薄薄的一层,真真是纤腰如柳。   现在这里多了层肉,他摸了几下,又道:“生孩子太遭罪了,身上多些肉,能扛一扛孕期的各种不适,省得还没怎么样呢就瘦成皮包骨头了。”   这话听得叶妙心情愉快,也不知他劲哥的嘴巴到底是如何长的,总能说出他爱听的话。   不过,他还是道:“你真这样想?肉多了就不好看了。”   “你底子好,即便脸蛋圆乎了,那也不会难看。再者,你安全度过这个鬼门关才是最重要的。”   叶妙挑眉:“我还以为你会说我不管怎样都好看。”   秦劲闻言点了点他鼻尖:“若我有一日变得膀大腰圆,你会嫌我难看吗?”   叶妙被膀大腰圆这四个字逗得乐不可支,笑完了,才摇头道:“不会。”   “我也一样。生娃的罪全让你一个人受了,我心疼你还来不及,又怎会觉得你不好看。”   听了此话,叶妙嘿嘿一笑,抓住了他的大手:“那过几日咱还吃大肘子吧?”   大肘子可太香啦!   秦劲闻言一乐:“吃!能吃多少就吃多少。”   另一边。   郭信恳抓着把蒲扇,躺在石榴树下乘凉。   石榴树上的石榴已经有婴儿拳头那么大,想当初,院门口的这四株果树还是他与他三叔一起送来的。   那时的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只过了一年,他就会大剌剌的躺在树下乘凉。   盯着头顶的石榴看了一会儿,周康宁拎着草席过来了。   周康宁躺在了杏树下。   杏树在门口的另一边,他不由举起蒲扇遮住脸,好挡住脸上的闷气。   之前只有他、周延年、周康宁三人在院门口乘凉时,周康宁会与周延年挨着,他们三人躺在同一边。   但叶妙怀孕后,也爱往门口躺。   秦劲这人特别疼夫郎,虽然青草堆比较柔软,但青草堆不是正经的床,秦劲就去何家打了一张简约、没什么花样的美人榻。   秦劲将美人榻放在了杏树那边,周康宁也搬了过去。   于是他与周康宁离得就远了。   郁闷。   自打搞清楚自己的心意,他就爱偷瞧周康宁,比从前更关注周康宁的一举一动。   周康宁虽是个泡在黄连汁里长大的小白花,但性子很开朗,不管是行事、还是神色,都不带苦味儿。   有好吃的,会高兴的摇晃身子。   还有些爱玩,每日都要在院子里玩滑板车,有时候去张家买个豆腐,也会踩着滑板车去。   总之,在周康宁身上,瞧不出从前的磨难。   而且,周康宁讲话时语调爱往上扬。   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时,会加重那些字的音量,听着便振奋人心,给他浑身都注入了力量。   一开始,他不确定自个儿到底愿不愿意与周康宁走入婚姻。   他怕他是一时新鲜。   可现在想来,以后若天天都能听到周康宁加了重音的单字,那也挺好。   最起码每日都是精神抖擞的。   还有,看多了秦劲与叶妙的相处,甚至还有周立与赵丰的相处,他也想娶个夫郎,日日恩恩爱爱……   他爹娘感情虽也好,但在他的记忆里,他爹娘吃饭时不会互相夹菜。   当然,他爹娘也没一起干活的经历,不会如周立、赵丰那般,遇见重活累活脏活,周立全揽过去,不舍得让赵丰劳累。   而赵丰则在一旁为其擦汗揉肩。   这些接触,搁从前他不觉得有什么。   但现在心里有了人,那对他而言就有些煎熬了。   他也想干了一天农活之后,有人给他捏捏肩,揉揉腰——其实,麦收最累的时候,周延年会过来给他松松筋骨。   唉,若是换成周康宁就美了。   他闭上眼睛,来回翻身,死活睡不着。   罢了罢了。   他再冷静一下,牵涉到周康宁的一生,他不能冲动。   嗯……定在秋收后吧。   若那时他还是想日日都能听到周康宁极有力量的单字,那他就迈出实质性的步子。   心中有了打算,郭信恳总算睡过去了。   但还没睡一会儿,秦家就来了客人:何虎来了。   何虎是来送上个月滑板车的分成的。   滑板车的分成与双桶小推车、儿童推车一样,每卖出一辆,秦劲可得十文钱。   此次是何、李两家一起做滑板车,俩家提前囤了些木料,到目前为止,木料还充足,无需花钱购买。   上个月,成人、儿童滑板车加一起,共卖出去了四百三十二辆。   两个规格的滑板车在价格上一致,都是一百二十八文。   儿童滑板车虽小,可也更精巧,为了保持平衡免得摔倒,它是四个轮子的,比成人的多了个轮子。   而且把手上还有一个小背篓,可以放些小物品。   一辆十文钱,四百三十二辆便是四千三百二十文。   四贯钱,另外三百二十文也串在一起,拎在手中,沉甸甸的。   叶妙笑开了花,这下子吃起大肘子来是真的毫无负担了,何家的订单,已经排在半个月后了,火爆程度比小推车翻了一番!   因为东阳县的达官贵人、富商下单了!   县令大人以及县丞、县尉、典史三位大人,全都遣人去何家下了单子。   这四位都下了单,衙门里的那些个衙役、书吏,还有富商,一蜂窝的涌了来。   何虎又将他妻舅请了过来帮忙,不然的话,根本忙不过来!   除了本地人买,一些外地的商贾、旅人见识到了滑板车的有趣,也会找上他家,出高价购买。   这些商贾、旅人在东阳县停留的时间有限,想快些拿到货,那只能多塞钱好让他家起早贪黑的赶工。   卖去外地的滑板车,肯定会被人仿制,这是他们控制不了的。   但在本地,那个张木匠此次安安静静的,不敢再出仿品。   秦劲人脉通着郭员外和谷捕头,张木匠哪个都惹不起,只能选择老实。   按照何虎的估计,这滑板车还能再火爆俩个月,俩个月后订单才能趋向平稳。   这么一来,靠着滑板车,秦家能多十几两的收入。   只隔了三日,赵丰就又去买大肘子了。   就这么一周吃两次大肘子,吃了一个月,待天气稍凉,叶妙的小脸成功圆润了。   他的体重和从前相比,涨了快二十斤。   以秦劲的审美来说,此时的小夫郎依旧是极好看的。   这不到二十斤的肉,真正长到叶妙身上的,也就十斤出头,因为还有胎儿的重量呢。   才胖了十来斤,影响不了小夫郎的美貌。   但为了小夫郎的健康着想,秦劲不能放任他这么吃下去了。   秦劲怕胎儿太大,生时不好生。   前日他们又去看了大夫,跑遍县城几家医馆,每个大夫都说叶妙怀的是双胞胎。   双胞胎!   这可比怀一胎辛苦多了。   风险也大多了。   秦劲不得不将买肘子的频率降为一周一次,饭后也催着叶妙多多散步。   叶妙自个儿也担忧。   他本以为肚子里的小娃娃乖巧听话,只一开始让他难受了两日,之后再没折腾过他。   谁知道是要憋一个大的!   不用秦劲劝,他自个儿就将大夫的话记得牢牢的,并严格执行。   可他真的好馋……   他饭量又大了些,一顿饭光是吃玉米饼子,他就能吃四个,还能再喝一大碗汤。   东阳县地处北方,饭食以碳水为主,家中顿顿都是碳水炸弹,秦劲便想法子给他补充蛋白质。   鸡蛋、瘦肉、各种豆制品,秦劲让赵丰、周康宁变着花样做给他吃。   摆摊时,秦劲也会关注大集上的各个摊子,凡是有卖鱼的,他都会买一些,拎回来给叶妙做鱼汤喝。   日子一天天的往前走,一场雨落后,天气真的凉爽了。   该秋收了。   最近叶妙爱上了美人榻,躺在美人榻上瞧着树上的果子,顺便再翻几页书,叶妙真真觉得他这小日子美坏了。   秦家往左是安哥儿的院子,再往左是荒地,再加上秦劲也不在自家零售小蛋卷和千张,因此,他家门口挺清净,很少有行人经过——   把五里沟家中有适龄男娃的人家拒了一遍之后,也无人上门说亲了。   总之,门口安静,还有果树。   和煦的风吹过,树叶哗哗作响,也有枯黄的叶子落下。   此景配着美人榻,叶妙寻得了田园乐趣,每日都要在门口的美人榻上躺一会儿。   他肚子大了之后,周康宁就不下地了。   秦劲不放心他一人留在家中。   这日中午,周康宁做好午饭,来到院门口,正要喊叶妙回院子,却见摆摊回来的秦劲蹲在美人榻旁,正捏着片落叶轻轻扫着叶妙的鼻尖:“妙妙?妙妙,该醒了,要吃午饭了。”   原来叶妙不知何时竟睡着了。   他身上还散落着几根发绳。   与他睡时相比,树荫已经转移了方向,他一半的身子都沐浴在午时的阳光下。   秦劲的声音比春日的风都温柔,叶妙睫毛颤了几下,随后睁开眸子,瞧见秦劲的笑脸,他下意识伸出了双臂。   秦劲也伸出双臂,坐在美人榻上抱紧了他:“这么困吗?”   叶妙懒洋洋的嗯了一声,眸子又闭上了,还打了个哈欠。   秦劲就揉揉他的背:“那回屋子里睡,一会儿阿爹周叔他们就该回来了,会吵着你。”   叶妙哼哼两声,没说话。   “好好好,我抱着你回屋。”秦劲轻笑,说着起身,一手揽着他的背,一手伸向他的腿窝。   瞧到这里,周康宁忙往后退了几步,同时放轻动作快步进了灶房。   莫名的,他脸颊有些红。   其实平日里秦劲、叶妙当着家人的面,也会有肢体上的接触,但如刚才这般亲密的,却是头一次。   可确切来说,这也算不得极其亲密。   他小时候他爹经常抱他呢。   但刚才那一幕的确令他脸红心跳,不敢直视。   他怔怔的瞧着灶台,不明白为何这样。   难道,他想汉子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忙拍了拍脸颊,不害臊!   他跺跺脚,将这个念头丢出脑中。   不可能!   他才不想呢。   现在的日子千好万好,他不想有什么改变。   他干脆又拿起抹布,开始擦拭灶台、碗柜、饭桌等,干活!   将这些地方都擦得干干净净的,等郭小公子回来了,心情定然会好些。   现在天气凉爽了,午休不必特意跑到院门口,因此,吃了午饭,将灶房收拾了,他便回了自个儿的房间。   他并不需要午休。   现在他将小蛋卷的活接了过来,每日早饭后他会补觉,因此中午无需再睡。   他翻出针线筐,开始编发绳。   以前他不怎么会针线,来了秦家之后,叶妙教了他许多,但他的手太粗糙,不适合绣发带,只能编发绳。   赵丰、周立也没有午休。   赵丰在做针线,入秋之后,天气说凉就凉,他打算给周立做套棉衣。   当然,少不了周延年周康宁兄弟俩的。   周立也没有睡,明个儿就要收黄豆了,他蹲在水井旁磨镰刀。   周延年在呼呼大睡。   郭信恳坐在书桌前,双手托腮,眸子虽瞧着对面的灶房,但思绪早已经跑远了。   秋收后,他就该回郭家了……   秋收也忙碌,不管是收红薯、豆子还是掰玉米,秦家人都会忙碌到深夜。   好在红薯、玉米都省事,收回来的红薯,先堆在水井旁,无需再碾啊扬的。   玉米掰回来,先堆院子里,院子里堆满了,那就堆到屋子里,日后再慢慢扒掉玉米皮。   豆子稍稍麻烦些,但豆子种得少,现在家中干活的劳力多,因此豆子很快就装袋入仓了。   只大半个月,秦家的秋收便结束了。   老院那边忙的热火朝天的,秦兵三兄弟跟去年一样,将红薯收回来后,一半的人做淀粉,另一半的人继续秋收。   因此,老院那边的秋收进程很慢。   周立周延年赵丰一忙完自家的秋收,立马就去老院那边帮忙了。   当秦劲恢复摆摊的第二日,郭厚夫妇便带着一车子礼品笑呵呵的来了秦家。   他好大儿劫期已过,可以回城啦。   感谢秦家。   也感谢他的好大儿没有退缩,一日一日实实在在的熬了过来。   郭厚已提前和秦劲打了招呼,因此,这一日下午,周立赵丰周延年都没有去老院干活,而是留在家中。   郭信恳的行李不多,他一上午就收拾好了。   至于他屋子里的桌啊床啊柜啊,他不准备带回去,全留在秦家。   郭厚知道秦家人忙碌,只坐了一盏茶的功夫,便要起身告辞。   众人将他们一家三口送到了院门口。   今日郭厚夫妇乘坐的不是牛车,而是马车。   这是郭员外特意交代的。   郭信恳踏踏实实的在秦家干了大半年活儿,不愧是郭家最出众的子孙,有资格乘坐马车。   郭信恳将装着自己衣物的箱子放到马车后的牛车上,周延年、秦劲跟在他身后,这俩人怀里抱的是他的书箱。   行李装了车,那就该启程了。   郭厚笑呵呵的想要开口,谁知郭信恳突然转过身去,在众人当中寻到周康宁,他深吸一口气,喊了一声:“宁哥儿。”   “我有话与你说,能借一步说话吗?”   此言一出,震惊众人。   周康宁有些愣,不明所以。   周立微微皱眉,但脸上的疑惑更多些。   郭厚则是脸色一变,忙道:“你小子有什么话?”   他知道自家的小子不会为难周康宁。   但这小子此刻叫住周康宁,肯定是打算将他老父亲的打算挑明。   如此仓促,还不与自家长辈商议,分明是想坏事!   “爹,你不必如临大敌,我不做什么,只是有几句话要对宁哥儿说。”   郭信恳脸色平静,他指了指院子另一边的石榴树,看向了周康宁:“可以么?宁哥儿。”   周康宁就点了头,抬步朝着石榴树走去。   这么多人瞧着,他不会拂了郭小公子的面子。   郭厚急得跺脚,想张口叫住周康宁,但这时,秦劲拉了下他的袖子,而后对他摇了摇头。   他一愣,有些懵。   秦劲这什么意思?   而这时,郭信恳跟在周康宁身后,两人站到了石榴树下。   瞧着周康宁清秀的脸,郭信恳暗暗握拳,脑中回想起周康宁激昂的语调,勇气瞬间充斥他全身。   他一脸认真的道:“宁哥儿,我接下来的话,可能有些冒昧,但我不是一时冲动。”   “我从麦收后思虑到现在,我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皆出自真心。”   “我知道你不想嫁人不想离开父兄,但我想告知你一件事,我喜欢你。”   “今后你若是有嫁人的念头,能不能先考虑我?” 第96章 郭信恳:我只心疼他   周康宁歪了下脑袋,脸上罕见的出现呆愣之色。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郭小公子喜欢他?   周康宁没反应,郭信恳又深吸了口气。   别慌!   他已经预料到这种情况了。   之前他又没表现出丁点儿苗头,两人家境差的也大,周康宁会懵,实属正常。   他就又道:“我并非玩笑。”   “你性子好,内敛,安静,又爱笑。”   “讲话时也总是铿锵有力度,听到你说话,我浑身都有劲儿。”   周康宁:“……”   等等,他真不是在做梦吗?   五里沟的人不知他的过往,可郭小公子知道啊。   竟然觉得他安静性子好?   还有他的口吃,在郭小公子眼里,却是能提神醒脑?   要是换个人说这话,他八成会觉得这是在玩笑,甚至是反讽……   见周康宁脸上显出困惑来,郭信恳心中苦涩。   他说了这么多,周康宁却一点羞涩都没有,这是真不喜欢他啊。   不,都不配提喜欢。   只能说是好感。   周康宁身为一个妙龄小哥儿,与他这么一个俊美少年相处半年,竟是一丝春心都未萌动。   真的笑不出来。   可还有流程未走。   为了眼前这一场景,他已经在脑中排练了无数遍。   稳住!   扬起嘴角,他扯了个笑出来,口里道:“反正我觉得你很好,特别好,好到我思虑了几个月,还是想娶你。”   这话一出,周康宁眼睛睁大了一些,除了困惑和震惊,终于有第三种情绪了。   他有些高兴。   来自旁人的肯定,这个旁人还是难伺候的郭小公子,他很难不开心。   而郭信恳见他终于有反应了,心中稍松了口气。   还好。   还好。   能有些高兴,说明对他并不是特别排斥……   心酸。   他好卑微。   但别气馁,这才是第一步。   他才迈出了第一步而已!   表露完心意,接下来该夸自己了。   五里沟的人对周康宁虎视眈眈,哼,一群鼻涕刚擦干净的男娃,也敢肖想周康宁,这可是个曾经废过男人子孙根的主儿!   他就不同了。   他即便知晓周康宁的过去,依旧愿意将人娶回去。   他才不觉得周康宁彪悍。   他只会心疼。   只这一点儿,他就赢了!   想到此,他刚才的气馁一扫而空,他直视着周康宁的眸子,认真道:“我从前的确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眼高手低,不知民生疾苦。”   “可我已经改了,我虽比不得村里那些壮劳力,但也能干活。”   “另外,我性子也算温和。虽有些爱干净,但这个毛病也改了许多。”   “综合来看,我不比五里沟那些小伙子差。”   摸着良心说,他真觉得他还成,比五里沟那些适龄的男娃好多了,绝对值得托付终身。   “至于家境,我家没分家,每个人都是领月钱,我年纪大,也读书,因此月钱比兄弟们多些,一个月有二两。”   “我没什么不良嗜好,这些年的月钱存下来了大半,如今有一百多两。”   “我将来还能继承点家业,旁的不敢说,但大肘子还是管够的。”   “你愿不愿嫁?”   “……”   周康宁嘴巴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大肘子是很香,他超爱,可这根本不是大肘子的事儿啊。   他这般几次,看得郭信恳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郭信恳不由又道:“我知道,我没什么挣钱的本事,和秦叔这样白手起家的才俊没法比。我读书也没什么天赋,读了多年却读得一塌糊涂。”   “但好在我本性不坏,你嫁给我,今后不会受什么苦,离你父兄也没有太远。”   “这样的日子,不好么?”   周康宁:“……”   他睁大眼睛。   好什么好。   他一个乡下的野蛮小哥儿,用尽这辈子的好运气,这才掉入秦家这个福窝。   秦家院子大、地多,人和善,还是在乡下。   真真是他梦中的居所。   让他从秦家转入郭家,那他内心不会如现在这样宁静。   他会惶恐。   他不配!   郭家那可是深宅大院,什么正院跨院的,那不是他能待的地儿!   深吸一口气,他摇头:“我、配,配不上。”   这三个字一出,郭信恳立马道:“咱们俩家境上是有些差异,但你本人出众,你自身的能力,足以弥补这个差异了。”   这个问题,他早就想好答案了!   他不能将自家爷爷的打算扯出来,省得周康宁有压力。   而且,他想凭借自己本身的魅力让周康宁心甘情愿的嫁给他。   但周康宁闻言有些意外。   郭家小公子真觉得他好?   都夸他两次了。   他怔怔的瞧着郭信恳,好一会儿之后,才结结巴巴的道:“我、我想,想想。”   这个回答,在郭信恳的意料之中。   但心里还是难受的。   周康宁对他真的没有任何男、哥儿私情。   不过,他没有表露出分毫,只道:“这是自然,你好好想。”   “一辈子的事儿,得慎重。”   “可我今日一旦离开,再见你就难了。我能时常给你送大肘子吗?”   “……”   周康宁眸子又大睁。   郭信恳忙道:“我知道咱们不该私相授受,我会借着给秦叔送礼买给你。即便你将来不愿嫁我,我也想买给你吃。”   “我就是想让你吃,痛痛快快的吃。”   “从前你受太多苦了,我要是早些遇见你就好了。但我从前的性子不讨喜,即便遇到你,也只会惹你厌烦。”   “还是现在遇见比较好,我改了一些毛病,也能给你买大肘子,能将你过去十几年里没能尝到的份额,全补回来。”   “……不。”   虽然感动,十分、特别的感动。   但周康宁还是摇头。   他都没决定要嫁,怎么能收人家的大肘子。   “反正我要送的,你只管吃。”   “我走了,你好好考虑我刚才的话。”   怕周康宁再拒绝,郭信恳说完这话,转身就走。   他几乎是跑着冲向了马车。   但很快瞥见周立眉头紧锁的盯着他,他深吸一口气,放慢了脚步,待来到周立跟前,他笑着开口:“周叔。”   这称呼有些乱。   他喊秦劲为叔。   喊周立也为叔。   其实秦劲只比他大了三岁,但他老爹见着秦劲就喊好兄弟,那他只能喊秦劲为叔。   至于周立,在他爷爷跟前是小辈,与他老爹是同辈。   他自个儿也想娶周康宁,因此也只能喊周叔。   周立的视线有些犀利,他下意识要逃避,但这会儿可不能逃。   他得让周立相信他的诚意。   因此,他勇敢的望着周立,继续道:“周叔,不要怪我孟浪,登门说媒的人家那么多,多我一个也无妨。我也适龄,我也有资格求娶宁哥儿,对吧?”   “从前我没做过逾矩之事,今后也不会做。”   “但我希望你和宁哥儿能认真考虑我的心意,我喜欢宁哥儿,很喜欢,我想娶他做我的夫郎。”   “这是我个人的请求,你们不要有压力,你们也都知道,我当初是不肯娶乡下的姑娘、小哥儿,这才来了秦家。”   “我现在想娶了,那我爷爷必定不会反对。他本来就是要在乡下为我挑一门好亲。”   “至于我爹娘,也是没意见的。”   说罢,他看了眼郭厚与郭二夫人:“爹,娘,你们不反对吧?”   郭厚已经傻了。   石榴树离得远,他听不到自己的好大儿与周康宁说了些什么。   但看两人的神色,他隐约有了猜测。   可他不敢信!   他上次将话挑明之后,一直到今日,他这好大儿可没向他透露过丁点儿心思。   他每每劝说,这小子都一副与我何干的倔强样子。   可万万没想到,这是装出来的,装出来的!   这小子早就盯上周康宁了!   瞒得他好苦哇!   可此刻,他想咧开嘴巴大笑,这小子自己想通了,那他和他的老父亲不用再费口舌了。   他努力压住嘴角,免得笑得失了态:“对对对,对,我家老爷子本来就想在乡下给他选一个出挑的小哥儿,现在他自个儿有那个心思,我们肯定不反对。”   “周老弟啊,你们父子别多想哈,我和老爷子都不反对的。你们只管考虑这小子就成了。”   “但不是我夸耀,这小子除了爱干净这一点,身上没其他大毛病,完全值得托付终身,对吧?”   “良配,良配啊,哈哈哈。”   忍到最后,他还是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   郭二夫人也笑。   她一开始只是心疼周康宁过去的经历,可听说她公公选中了周康宁给她当儿媳,那几日,她很是不情愿。   连带着对周康宁的印象都差了不少。   她的好大儿能读书,还俊美,她理想中的儿媳,自然是与她的好大儿门当户对,娴静贤惠。   可后来她想通了。   她们家的人,的确都是面团性子,郭家需要一个强势的来镇场子。   再者,现在是她的好大儿自个儿动了心,不是被勉强,那她当然要支持。   周立有些懵。   他刚才也没听到周康宁与郭信恳的对话,只是心有猜测。   谁知郭信恳来了他跟前,直接对他挑明了。   更令他震惊的还是郭厚夫妇的反应。   这夫妇二人竟这么开心?   “郭二哥,这……”一时间,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答应不是。   不答应也不是。   他此前从未往这方面考虑过。   村中其他人家前来说媒,他可以毫无负担的当场拒绝,可现在眼前站着的是郭家人,对他们父子三人有着大恩的郭家。   郭信恳见状,松了口气。   还好,周立没当场撅他。   他又道:“周叔,我知你是想多留宁哥儿几年,我明白的。我选此刻挑明心意,只是想让他将我纳入择婿的备选名册里。”   “但我不会勉强。我虽喜欢他,可也不愿勉强他。他从前过的苦,我只想顺着他的意,让他如现在这般日日都高高兴兴的。”   这话说得实在。   周立更不知该如何答了。   他盯着郭信恳,没言语。   郭信恳就继续道:“周叔,那我们便启程了。”   说着,他没去看周康宁,当着周立的面,不能多瞧。   他对着秦劲几人挥了挥手,而后就上了马车。   郭厚也笑着摆了摆手,嘿嘿。   今个儿真高兴哇!   郭家三人离去,秦家门口的众人面面相觑。   还是秦劲先打破了沉默,他对周立道:“周叔,郭家人都和气,没仗势欺人过,你不用想旁的,只审视郭信恳本人即可。”   “遵从自己的心,别勉强。”   周立:“……”   他好乱。   他需要静静。   秦劲就让他回屋,今个儿别去给老院帮忙了,留在家里扒玉米皮吧。   于是周立就皱着眉进了院子。   周康宁、周延年跟了上去。   父子三人进了周延年的小房间。   赵丰想了想,没过去,他搬上小板凳坐在院子里扒玉米皮。   秦劲扶着叶妙回了卧房。   其实现在叶妙可自由行动,走路无需旁人搀扶,现在月份还早呢。   但秦劲这会儿就是想触碰一下自己的小夫郎,因此,他扶着人回屋。   一进了屋子,他便忍不住感慨:“这小子平日里闷不吭声的,可谁知今日憋了个大的。”   村中的男娃,都是让自己的家长过来。   这小子是自己亲自上。   很有勇气!   年轻真好哇。   叶妙点头:“我也没想到他这么虎。”   “不过,听他的话语,倒是挺心诚的。这下子宁哥儿该头疼了。”   其实,周立也做不了周康宁的主。   在终身大事上,全看周康宁自个儿的意愿。   现在郭信恳来了这么一出,哪怕郭信恳强调不要有负担,不会勉强,可郭家的恩情摆着,周康宁势必要考虑这一层的。   “我明日去茶馆探探郭二哥的口风。”秦劲道。   他一直疑惑,郭员外为何会挑中周康宁。   叶妙也疑惑这一点,就点了头。   下一瞬,秦劲手臂转到他肩膀上,扶着他肩膀让他往后躺。   “干嘛?”他问。   “躺好,亲亲你。”秦劲道。   叶妙闻言,环住了他的脖颈,笑道:“为啥?”   “少年人莽撞又沉稳,还热烈真诚,我有些被触动。”秦劲道。   这话说得老气横秋的,引得叶妙笑了好一会,明明他才十九,只比郭信恳大了一岁!   而他劲哥也才二十一。   不过,笑完了,他嘟起了嘴巴。   的确,看少年人谈感情,他也会想到他劲哥身上。   秦劲吻住他的唇,他张开口,两人的舌缠在了一起。   郭厚夫妇带来了醉仙居的枣泥酥,刚才他吃了一个,这会儿嘴巴里还留着甜味。   秦劲不由加深这个吻,似乎要尝遍他口中的每一处。   若是搁从前,两人吻着吻着定然要身子紧贴,但现在他肚子鼓鼓,秦劲便只能虚搂着他,免得不小心压着他的肚子。   这有些不尽兴。   叶妙哼哼了几声,他以前可是特别爱在他劲哥怀里扭来扭去的。   也极享受与他劲哥四肢紧缠的亲昵。   可现在,这些做不了!   秦劲就揽着他,让他往自己怀里靠。   但两人根本不敢紧贴,因此,他这动作安抚不了叶妙的不满。   他干脆蹬掉鞋子,上了炕,他靠墙而坐,让叶妙坐在他腿上,他双手在叶妙背上轻抚,像是撸猫那般,口中的动作也更温柔。   叶妙这下子满意了。   怀了孕,肯定不能如从前那般自在。   只要他劲哥接住他的情绪,那他就没什么不满。   心中也生不出什么委屈。   其实,自打怀了孕,他劲哥就比从前更爱亲他,查出他怀了双胞胎后,更是想时刻与他黏在一起。   每日摆摊回来,他当时若是在院子里,那就会笑着抱抱他,丝毫不顾及院中有没有其他人在。   若他当时是在屋子里,那就会对他又抱又亲。   将他搂在怀里问一些上午舒不舒服,都干了啥,想不想他之类的话语。   他劲哥,每时每刻都要让他感受到浓浓的情意。   说实话,他一开始的确会想七想八。   什么脸不好看了。   身子走形了。   这些话虽是以玩笑的形式讲出来,但他心里的确是担忧的。   可他劲哥的答案永远都是心疼他独自一人遭罪,只求他安全度过这一遭鬼门关。   有这答案在,好看不好看的,也不那么重要了。   当周家父子三人从小房间里出来,秦劲、叶妙依旧在亲亲我我。   其实两人已经亲完了,但叶妙趴在秦劲怀里不愿动,秦劲就抱着他,两人漫无边际的说着闲话。   现在家中的主要活计是给秋收扫尾,不繁重,不忙碌,因此秦劲也就安安稳稳的坐着。   算起来,他凌晨起床,一直到中午才回来。   这一天里,他只有一半的时间能陪着小夫郎。   听说怀了孕的人情绪容易有起伏,而小夫郎从前就爱黏他,想跟着他一起去摆摊。   现在怀了孕,肯定更黏他,可他要出去摆摊,一去还那么久。   因此,在家中时,他要尽量陪着小夫郎。   他的好妙妙,真的受罪了。   院子里的四人,都在扒玉米皮。   周家父子三人已经平静了下来。   赵丰就问:“宁哥儿是怎么想的?”   周立道:“嫁了人就没现在自在了,我想多留他两年。他自个儿也这么想。”   至于郭家。   既然郭信恳说不会勉强,那他们父子就装糊涂吧。   能糊涂一日便是一日。   等时日长久了,还见不着面,那这小子说不定就转心思了。   简单来说,一个字:拖。   不是周立忘恩负义,主要是宁哥儿自己对郭信恳没有异样的感觉。   刚才他仔细问了,周康宁喜欢个高的、壮的、乡下的。   郭信恳一条都不符合!   既然宁哥儿不喜欢,那他这个当爹肯定不会劝宁哥儿应下来。   赵丰就道:“是这样的,郭家那样的大户人家,即便规矩不多,可人多。总归不如现在自在。”   宁哥儿又不是嫁不出去了。   宁哥儿的选择多着呢。   最好给宁哥儿挑一个如他女婿那般的好相公。   郭小公子虽好,可双方家境差的太大了,郭小公子回去后要继续读书,若以后真中秀才、举人了,那差距会更进一步拉大。   先拖着吧。   郭家父子三人回家之后,郭厚领着郭信恳直奔郭员外所在的正院。   郭信恳此刻虽仍觉得郭员外的做法有些无情,但他心里是感激自家爷爷的,若不是他爷爷强逼他去秦家,那他肯定发现不了周康宁的好。   因此,见着郭员外之后,他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安。   没有一丝一毫的赌气。   郭员外瞧着黑了一些,但很是精神的乖孙,老怀大慰。   待听说这乖孙刚才竟当着众人的面对周康宁表明了心意,他更是笑得不住的拍桌子。   好哇,好哇,虽然莽,但这才是少年人嘛!   喜欢了,那就讲出来!   无需顾及太多。   不过,周家父子的反应,有些不妙。   他不由捋着胡须思虑,怎么办呢?   郭信恳见自己爷爷沉思,忙道:“爷爷,这件事您暂时别干涉,交由我一人,成么?”   郭员外闻言掀起眼皮看向他:“你有什么打算?”   “先借着给秦家送礼,给他送些吃的喝的。我不想勉强他,也不想落人把柄坏了他名声,我不急,只要他一日不成亲,那我就有希望。”   “……”   哈?   搁这演戏文呐?   扮什么绝世痴心好男人?   郭员外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这方式磨磨蹭蹭的,只送一些吃的喝的,什么时候才能将人娶回来?   郭信恳的话还在继续:“爷爷,我明白您的心思,可我此番成长了不少,不需要强势的夫郎,我自个儿便能撑起郭家的门楣。”   “我娶他,不是想让他为咱们家打理家业。我是想让他来咱郭家享福。”   “他从前的日子太苦了,我不想再累着他。”   “你是真心的?”   郭员外吃惊。   “自然是真心的。爷爷,我相信您对他也是怜惜的,不然当初也不会那么帮他。”   “不要逼他,将这件事交给我,好吗?”   郭信恳语气恳切,已经带上了祈求的意味。   “……你先试试吧。”   郭员外心情复杂。   没想到自家出了个情种。   但只要能将人娶回来,那他可以不干涉。   或许,这小子真的长进了?   若是有旁的选择,那他又怎会去做恶人逼迫周康宁?   他虽同情周家,可郭家的家业更重要啊。   唉,愁。   第二日,秦劲收摊之后,去茶馆寻郭厚,想知晓郭员外为何会选中周康宁。   说实话,若是秦劲昨日问,那郭厚会心虚。   可秦劲今日问,他虽心虚,但也骄傲。   他的好大儿真的长大了。   而且,对周康宁的心是真的!   他的好大儿根本舍不得周康宁受苦,只愿让周康宁享福!   秦劲得了想要的答案,心情也有些复杂。   待回了家,他只将答案告诉给叶妙,没让周家父子三人知晓。   他怕周康宁为了报恩,脑子一热就应了下来。   少年人的情感虽然纯粹,但来得快,去得也快,因此,最起码要拖到过年,没了日夜相对,不知郭信恳的心思会不会淡。 第97章 送大肘子   郭信恳回家之后,如从前那般,日日在私塾与郭家之间打转。   不过,现在他多了样爱好,除了读书,他会去自家的菜园子逛一逛。   他家没有花园,有菜园。   里面不止种着各种蔬菜,还养着鸡。   至于猪这种大体格的牲口,则是养在了郭家庄。   猪圈味道大。   而且,牛棚、马厩也在菜园子那里,家里实在是没地方养猪了。   深秋,绿叶蔬菜不多,只有韭菜、蒜苗、萝卜缨、白菜叶、菠菜是绿的,蔬菜不多,也用不着他浇水,这些事都是家中厨子在忙活。   他通常是抓把玉米喂一下鸡,或者是给耕牛、马匹添点草料。   这活儿实在是简单,也就是抬抬手的事。   从他书房走到菜园子喂了鸡、牛马再返回来,也只是花费一盏茶的功夫。   这种劳动强度,令他的思绪不住往周康宁身上飘。   从前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想想,他的日子像是一张白纸。   衬托得周康宁那铿锵有力的话语是那么鲜活,比春日树枝上新抽的嫩芽还要生动。   可没有正当理由,他不能去秦家。   他也不能搞私相授受那一套。   周康宁对他没有一丝情意,他连“一寸”都没有,自然也进不了尺。即便送了物件过去,也定然会给他退回来。   他只能借着给秦劲送节礼,好将大肘子送过去。   离得最近的节日是下元节。   南边的人重视这个节日,但东阳县这边没过此节日的习俗。   掰着手指数一数,在过年之前,唯一大点的日子是冬至。   冬至这一日,家家户户都会包饺子。   他借机给秦家送些吃的,完全说得过去。   可现在离冬至还有一个多月。   这一个多月里,他要不吭不响,只默默思念?   不可!   万万不可。   周康宁本就不喜欢他,他不主动一些,那如何讨佳人欢心?   这日傍晚,他刚从私塾回来,他爹也回来了。   父子俩前后脚到了家。   于是摆饭。   一家五口坐在饭桌旁吃晚饭。   平平无奇的一顿饭很快吃完,他爹照旧回书房整理今日的稿子——他爹白日里主要是为传统神话故事润色,晚间回了家,这才有空整理当日的稿子。   他跟了过去,也进了他爹的书房。   茶馆开业大半年,攒下来的书稿已经堆满好几个书柜,还有一部分被塞到了箱子里。   他站在书房门口,视线左右一扫,而后指了指那几个书柜:“爹,这么多稿子,上面的故事你都有印象吗?”   郭厚刚在书桌后坐下,闻言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而后道:“差不多吧。大致上都有印象。但重复的太多了。”   见自己的好大儿竟主动关心自己的宏图伟业,郭厚有些高兴。   但又忍不住大倒苦水:“你不知道,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套路,很多故事我都已搞混了。”   东阳县还是太小了。   虽说这大半年来,也有过路的商贾、旅人出于好奇跑去喝茶,可商贾、旅人来去匆匆,跑去茶馆看热闹的终究是少数。   最近这一个月里,一日下来,能收集到三五个故事便是好的了。   今日他回来时,掌柜的只给了他三页纸。   他翻了翻,上面就记了两个故事。   愁死他了。   郭信恳闻言,就道:“既然一时间搜集不到更多故事,那为何不将现有的编纂成册然后刊印出售呢?”   “秦叔所讲的那个聂小倩,故事长,还精彩,本就可独立成册。但一篇太单薄,你可以从这堆书稿里挑几个不太输给聂小倩的故事,与聂小倩一起集成册。”   “这么一来,或许成书明年就能放在书铺出售了。”   郭信恳话音落,郭厚的眼睛立马亮了。   明年就是他写书的第十年了。   在第十年里,他终于向他的老父亲,也向他自个儿交出了一份答卷。   妙啊!   他猛的拍了下桌子,一脸激动:“你这主意好,我明日就整理这些手稿,争取在年前将稿子定下来。”   “嗯……”   年前?   太久远了!   他想让周康宁明日就吃上大肘子。   于是他道:“要不,你去问问秦叔?看他有没有更好的法子。”   郭厚闻言立马点头:“你说的对,此事是得知会秦劲一声。”   “那你是亲自登门?还是让秦叔去茶馆?”郭信恳问。   “我亲自去一趟,毕竟是求人指点。再者,他现在每日收了摊,恨不能背生双翅飞回去,我怎好耽搁他回家陪夫郎。”   “那带些礼品吧。秦家人爱吃大肘子。”   “用我的银钱买,我在秦家这大半年,所学所感,终身难忘。我银钱有限,买不了太贵重的,但肘子还是买得起的。”   郭信恳没让心中的笑意流露出来,只一副对秦家颇为感激的样子。   郭厚并没有怀疑,他很欣慰。   他的好大儿的确长大了,办事稳妥!   “明日中午,我去秦家走一趟。”   “爹,那我现在就回房将肘子钱送来,明日买醉仙居的肘子。”   郭信恳说着转身离开书房。   郭厚没有阻拦。   嘿嘿,明个儿他要特意讲明,这肘子是他的好大儿买的。   他已经拜托秦劲,让秦劲在周家父子跟前多讲讲他儿子的好话。   真的是良配嘛。   天造地设。   天作之合!   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呐。   翌日,郭厚一大早就给秦劲打了招呼,等秦劲收摊时,他便让小厮赶着牛车——上回他是蹭的他好大儿的马车。   如果是他自个儿出行,那还是只能乘坐牛车。   牛车就是光秃秃的板车,四面八方全是风!   夏日还好,可马上就要入冬,到时候铺天盖地全是小寒风,光是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   他得早些将成书拿出来,好换取乘坐马车的资格!   秦劲乘着郭厚的牛车回了家。   郭厚手里拎着一个大食盒,里面是四样菜,其中的酱肘子是郭信恳买的,余下三样是郭厚自个儿买的。   郭厚第一次在秦家留饭时,因为不熟,且是外男,因此分桌而食。   现在双方关系亲近,那就没必要分桌了。   秦劲将饭桌搬到堂屋,一家子全在饭桌旁坐了下来。   今个儿秦家的午饭是千张炒肉、蒜苗炒鸡蛋、大米饭。   郭厚带来了酱肘子,鸽子汤,糖醋鱼,素炒香菇。   这些饭菜摆满桌子,颇为丰盛。   其实秦家前日才吃了一周一次的肘子,今日又吃上了,叶妙又是高兴又是担忧。   醉仙居的酱肘子比他自家做的好吃,不仅肘子皮软糯,瘦肉部位也不干硬。   这么美味的肘子,难得吃一次,他不可能不伸筷子。   但他不能多吃。   多吃一口他都担心将来生产时不好生。   因此,他只吃了一块肘子皮,便恋恋不舍的去夹鸡蛋、千张、鱼肉这些。   周康宁坐在他左侧,赵丰在他右侧,秦劲在郭厚身边坐着。   他余光一扫,见周康宁只对着蒜苗炒鸡蛋这一道菜猛夹,他就伸出筷子,夹了块肘子皮放到了周康宁的饭碗里。   周康宁顿了一下,随后对他扬起了一个笑脸。   但没说话。   他就道:“这么多菜呢,别只吃鸡蛋,都夹一些。”   “好。”周康宁小声应下。   他盯着碗里的肘子皮,咬咬牙,他夹起这块肘子皮放入嘴巴里。   明明很香。   难得吃到。   但他却是有些食不知味。   那日他与郭信恳的对话,他并未告诉旁人,当日他爹问起时,他只笼统的说郭小公子喜欢他、想娶他。   至于给他买大肘子的承诺,他瞒了下来。   刚才在灶房将食盒里的饭菜装盘时,瞧见酱肘子,他浑身都不自在。   虽不知这肘子是谁买的。   但就当是郭小公子买的。   他不愿嫁给郭小公子,那自然不能吃肘子。   待坐上饭桌,他只夹离他最近的蒜苗炒鸡蛋。   可没想到,叶妙主动给他夹了块肘子皮……   哎。   他是真的对郭小公子无意。   这肘子皮吃起来,真真味同嚼蜡。   郭厚其实在悄悄打量周康宁。   见周康宁吃了肘子皮,他松了口气。   很好。   回家之后,他可以向他的好大儿交差了。   接下来,他专心致志的和秦劲讨论成书的事儿。   秦劲其实有些无语。   但也理解郭厚的心急。   蹉跎十年,一事无成,现在得见曙光,自是迫不及待想要见到成品。   因此,他也尽可能的出主意。   想要书籍大火,说到底,还是要靠故事本身。   故事之外的一切手段都是虚的。   作品本身的质量才是立身之道。   因此,他让郭厚多选一些故事,而后让自家人或关系亲近之人投票,票数最多的那几篇,便是郭厚的重点关注对象。   郭厚要对其加工润色。   故事嘛,最怕平平淡淡,想要吸引人,那必然得有一个突出的特质。   要有名场面。   狗血的,那就得天雷滚滚。   破案的,那就要突出主角的机智。   纯爱的,那必须让所有人都明白主角的痴情。   他巴拉巴拉讲了一大堆,郭厚又高兴得抓着他的手不放,一个劲喊好兄弟,亲兄弟,听得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饭后,郭厚还特意与他去了书房,翻出纸笔,将他刚才所言全记了下来,而后才兴冲冲的离去。   当然,离去前,郭厚特意讲明,今个儿的大肘子是郭信恳买的。   郭厚走了,秦家众人便该干嘛就干嘛。   秦劲与叶妙回屋午睡。   赵丰和周延年搬出上午淘洗好的玉米,准备去村口磨玉米面。   老院的石磨是用来做淀粉的,整日湿漉漉的,没法、也没空磨玉米。   周康宁收拾灶房。   周立去老院牵出耕牛,准备下地砍玉米杆子。   其实今个儿本是周立的教学时间,被郭厚一打岔,教学就挪到了明日。   如今秦家的孩子都识字,他们又不考科举,因此,周立的教学任务算是完成了大半。   他的课堂,便好似高中生的体育课,随时都可为其他事情让路。   忙活一下午,他拉回来两大板车玉米杆子。   第二车拉回家时,晚饭还没做好,他就抱了一捆玉米杆子放到院门口,拿出斧头切碎,再拌上麦麸,那今晚家中几只羊的晚饭就有着落了。   中午的剩菜还有一些,若是搁从前,赵丰就不准备新菜了。   但现在家中有孕夫,他就用菠菜拌上鸡蛋,煎了一些菠菜鸡蛋饼。   还拿南瓜干配着蒜苗炒了盘菜。   叶妙就着菠菜鸡蛋饼,吃了半碗南瓜干蒜苗,又吃了些中午剩下的猪肉,喝了碗红枣豆浆,之后他便放下筷子不吃了。   晚上不宜吃太多。   他吃饱了,但秦劲还没吃完,他就坐在一旁等秦劲。   待秦劲放下筷子,两人起身去茶水间洗漱。   他现在行动自如,可秦劲宝贝他,不舍得他干活。两人进了茶水间之后,秦劲拿出他的木杯子,从锅里舀了热水,又掺了些凉水,确认水温合适,这才将木杯子递给他。   他端着杯子漱口。   漱口之后,秦劲将沾了牙粉的猪毛牙刷递给他。   他接过牙刷开始刷牙。   刷完,他便回屋。   秦劲端着盛着热水的木盆跟在他身后。   进屋之后,两人开始泡脚。   秦劲如今已经不怎么管家中的事,心思都在他身上,只要人在家中,那就恨不能时时与他待一起。   泡完脚,等他上了炕,秦劲这才去洗漱。   说实话,这种待遇很难有乱七八糟的情绪。   他天天都美得很。   不过,想到刚才洗漱时秦劲的话,他原本摇晃着的脚丫子渐渐不摇了。   刚才他劲哥说,中午的大肘子是郭小公子买的。   可他中午时给宁哥儿夹了块肘子皮。   他虽觉得郭信恳人不错,但谁让宁哥儿不喜欢呢。   再者,郭员外是想让宁哥儿去郭家受苦受累的。   因此,他的态度与宁哥儿一样:拖。   今日宁哥儿一口都不尝郭厚带来的饭菜,可他却让宁哥儿吃了块肘子皮。   这显得是他帮了郭小公子。   烦恼。   正烦着,秦劲进来了。   他忙拍拍身边的位置,催着秦劲上炕:“劲哥,你说我明日要不要找宁哥儿解释一下?”   “可以。”秦劲点头。   郭厚实在是奸诈,明明回村时便可告诉他大肘子是郭信恳买的,但非得临走时才说。   不过,见小夫郎的眉心微微蹙着,他便抬手揉了揉:“别想太多,这不算大事。郭信恳这小子还算讲理,不会觉得吃他一口大肘子就成了他的人。”   其实吧,郭信恳也挺难的。   这时候讲究一个不可私相授受。   有这条规矩在,郭信恳怎么追人?即便有钱,那也使不上什么手段。   如今,郭信恳借着郭厚送来一个大肘子,只要不影响周康宁的名声,那就不必计较。   吃一口咋了?   郭信恳又不会凭此将周康宁强行抢走。   叶妙听了秦劲这话,眉头立马舒展开了,他笑嘻嘻的环住秦劲的脖颈:“劲哥,还是你想的明白。”   秦劲在他鼻尖上点了点,笑道:“本来就是小事。这小子本性不坏,不难应付。”   怕就怕郭员外铁了心想让周康宁做郭家的孙媳。   不过,这个担忧,他并未讲出来。   没影儿的事,不必说出来让小夫郎忧虑。   这么想着,他大手捧着叶妙圆润一些的脸蛋,先揉了揉,而后才亲了过去。   叶妙笑,随后满足的闭上眸子。   翌日凌晨,秦劲准时起床。   叶妙的生物钟已经养成,也跟着醒了,等秦劲下了炕,他在被窝里翻腾了一会儿,这才又睡去。   再醒来时,早饭已经做好了。   秦劲匆匆吃过早饭,和周延年出门去大集上摆摊。   他没事做,便回房编发绳。   周康宁、赵丰将灶房收拾了,而后回去补觉。   醒来后,赵丰去放羊。   周康宁则是拎上扫帚,准备打扫院子。   叶妙将手中的发绳放下,慢步出了堂屋。   “宁哥儿。”他站在门口喊了一声。   周康宁闻声放下扫帚,走了过来。   待周康宁来到跟前,他抓着周康宁的手,有些内疚将昨日之事讲明。   “宁哥儿,我不知那肘子是郭小公子买的,若是知道,肯定不会夹给你。”   他和他劲哥觉得这是小事,可宁哥儿才是当事人。   宁哥儿觉得这事小,那才是真的小。   周康宁摇头:“没、没事。都吃、吃了。”   已经吃了,还能吐出来不成?   反正那人离去前说了,以后要多多的送。   防得了这一次,防不了下一次。   就看那人什么时候对他失了兴趣吧。   他不信这人能一直惦记着他。   周康宁如此想,叶妙就放了心,摇着他的手道:“那就将此事丢到一旁,不想了。你纳了一半的鞋底拿过来,我帮你纳。”   周康宁闻言立马摇头:“不!你,歇、歇着。”   说完,他将手从叶妙手里抽出,转身就跑。   秦劲将叶妙当眼珠子一样疼,纳鞋底这种需要一点点力气的活儿,哪能交给叶妙做。   不就是误给他夹了一口肘子。   小事!   真要怪,那该怪处心积虑的郭小公子。   瞧着眉清目秀的,谁知道这么不老实!   被周康宁认定不是老实人的郭信恳,此刻正坐在私塾里专心致志的读书。   在乡下待了半年,再瞧见与农事有关的句子,他的理解比从前深刻了许多。   民生多艰这四个字背后,是总也擦不完的汗水。   是累到酸痛却不敢停歇的腰。   是倾尽全力却填不饱的肚子。   是明明扎根大地,却似飘絮的命运。   他从前的确错了。   错的离谱。   想得多了,他脑中不免又想到了周康宁。   他能猜到周康宁此刻在做什么。   深深吸了口气,他将脑中的周康宁轻轻捧起,放到角落里。   现在不是想念心上人的时候。   他说要撑起郭家的门楣,这不是一句空话。   他现在不努力。   那将来只能由周康宁努力。   这怎么成。   万万不可!   读书再苦,能有干农活苦?   这般想着,他注意力又回到了书本上。   可下了学,安安静静待在角落里的周康宁立马又回到了他脑子的正中间。   他想见周康宁。   他想给周康宁送大肘子!   让他想想,还能寻什么理由……   这一日,秦劲正要收摊,一抬头,只见郭信恳在他跟前站着,手中还拎着一个大背篓。   他有些意外:“小恳,你怎么在这里?”   正常来说,这个点郭信恳应该在私塾啊。   郭信恳笑得腼腆,他将手中的背篓举起来:“今个儿私塾休假,不上课。秦叔,之前我无意中听到,明日是你的生辰。”   “在秦家时,我得你照顾,如今你生辰,我既知道,那就不能无视。我去买了几个肘子,你带回去吧。”   秦劲:“……”   这句话槽点可太多了。   不管是郭信恳记着他的生日。   还是郭信恳这么一个美少年亲自去买猪肘子。   但此刻,他下意识看向背篓。   背篓里放着几个生肘子,上面还挂着一丝血水。   果真是大肘子!   “秦叔,你可不能拒绝,我在你家吃了那么久的饭,若是你不收下这几个大肘子,那可太生分了。你可是长辈呀,不能欺负我这个小辈。”   见秦劲不言,郭信恳就笑着将背篓往秦劲跟前递了递。   肘子带着大骨头,本就重,他还买了好几个。   这加一起得有二三十斤。   现在他举着这么重的生肘子,脸上还带着笑,一时间,秦劲脑中不由想起第一次见他的场景。   不吃。   不喝。   不坐。   不怎么说话。   一副高冷小仙男做派。   可现在为了周康宁,小仙男坠入凡尘,不仅亲自去闹哄哄的菜市场买大肘子,还由社恐强行转为社牛,与他玩笑起来。   十八岁的少年人,为了心上人做到这一步,的确令他刮目相看。   他伸手将背篓接了过来:“你有心了。我明白,该说的,我会说的。”   此前郭厚托他在周康宁跟前多为郭信恳说说话,他嘴上应了下来,但实际上啥也没干。   可现在,他有必要和周康宁念叨几句了。   郭信恳见秦劲接了下来,不由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来。   “谢谢秦叔!若以后事成了,那你可一定要坐主桌。”   “你小子,八字没一撇呢,先别乐。”   秦劲也笑了起来。   语气熟稔中透着亲昵,真真将他当做晚辈看待。   郭信恳一听,大喜。   狂喜。   好家伙。   他秦叔这语气,有门!   郭信恳喜滋滋的走了。   秦劲将大肘子放到小推车上,快步回了村。 第98章 周康宁想开了   秦劲进家门时,周康宁正在水井旁打水。   他喊了一声:“宁哥儿。”   周康宁闻言抬头,瞧见他,哎了一声。   “明日是我生辰,刚才小恳送了我好几个大肘子,吃了午饭,你和阿爹收拾收拾,下午就炖上吧。”秦劲指了指小推车上放着的大背篓。   “……好、好。”   周康宁顿了一下,随后才点头。   这时,叶妙恰好从堂屋里出来,他听到了秦劲的话。   “大肘子?”   “对,刚才我正准备收摊,小恳突然来了……”   秦劲一边解释,一边朝着他走过去。   待来到他跟前,先抱抱他,这才牵着他往小推车跟前走:“你瞧瞧,皮粉肉红,一个个肥嘟嘟的,还挂着血,一共八个。”   “八个啊。”叶妙惊讶。   他不由瞥向拎着水桶准备进灶房的周康宁:“宁哥儿,你看……”   周康宁笑:“吃!都、都吃。”   已经吃过一口了,那就不矫情了。   但他强调:“吃了,也、也不嫁。”   秦劲忙点头:“只凭着几个大肘子,自是不能让他将你拐走。”   “但今个儿他亲自去菜市场买了肘子,又给我送来,他的诚意,并不只是体现在嘴巴上,他有实际行动。”   周康宁低下脑袋,沉默不语。   秦劲立马又道:“宁哥儿,我不是要催你嫁人,说句实话,我巴不得你在家里呆一辈子,这么一来,我和妙哥儿就能轻省许多,俩个娃,我们俩肯定顾不过来,到时候你得过来帮忙。”   “可这对你不公。”   “你的大好人生,怎能浪费在给我们俩带娃上?”   周康宁闻言,眉心微微拧起,他将手中的水桶放下。   还是不语。   秦劲的话还在继续:“从前家里苦,所以吃饱是头等大事。现在日日、顿顿都吃得饱吃得好,那心中必然会生出新的渴望。”   “整日在家中、地头之间转悠,待日子久了,你肯定会腻。”   “宁哥儿,在你与他之间,我和妙哥儿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咱们虽无血缘关系,但却是一家人。”   “身为继兄,我之所以说这番话,是觉得你该为自己打算一番,免得将来想法改了,却已错过良人。”   “你说是不是?”   这话说得真诚,周康宁心中感动,不由抬起头来。   他轻轻点头。   他知道秦劲与叶妙都是好人。   此番劝他,不是因为拿人手短,纯粹是为他考虑。   其实,看多了叶妙与秦劲的相处,他自个儿可能真的有些想汉子了……   最近一段时日,他不时就会琢磨他将来会碰到一个怎样的人,能不能如秦劲这般将他宠上天。   当然,他纯粹是白日做梦。   他这辈子的好运气,全用在掉入秦家这个福窝里了。   秦劲这样的,他长这么大,只见过、听过这一个。   他也不奢求对方如何好,只有一点,若成亲之后日子过的不如留在秦家,那他肯定不嫁。   于是他开口:“我、我会认、认真想。”   他这么答,秦劲就又道:“一辈子的大事,是得认真琢磨。不过你放心,若你真对他无意,我和妙哥儿肯定不会勉强。”   “这里就是你的家,不要多想,只管安心住着,住多久都成。”   至于那郭信恳,瞧着真长进了不少,若郭员外想强娶,郭信恳应该能摆平郭员外……   周康宁不知秦劲的未完之语,他重重的嗯了一声,笑着道:“好!”   叶妙也笑了起来,走过去挽着他的手臂:“将水拎进去,趁着阿爹周叔延年还没回来,咱们来收拾大肘子。”   八个大肘子呢,光是刮毛清洗炒糖色就得花不少时间。   秦劲一听这话,立马道:“我来,你歇着。”   叶妙摇头:“我不,我想动手。”   整日啥事都不做。   他闲的无聊。   “好好好,你也动手。”秦劲顺着他,改了口。   叶妙满意了,晃了晃周康宁的手臂:“宁哥儿,快把水拎进灶房。”   周康宁就弯腰拎起水桶进灶房。   秦劲则是将装着大肘子的背篓拎到水井旁。   小夫郎说的对,这大肘子是蹭的周康宁的,可不能让周康宁一人忙活,他们夫夫也出点力气。   不过,刚把大肘子倒入大木盆里,赵丰就赶着羊回来了。   很快,周立、周延年也拉着玉米杆子回来了。   今年种的玉米多,玉米杆子也多,砍了好几日还未全拉回来。   周立瞧见大肘子,脸色不太好。   秦劲就将刚才那番话重复了一遍。   周立听完,叹了口气,而后不再说什么了。   他自个儿是不看好郭信恳的,郭信恳从前接触不到宁哥儿这样的乡下小哥儿,觉得新鲜,就起了兴趣。   可这点新鲜经不住一日又一日的朝夕相对,待漫长、无聊的日子磨掉此刻的新鲜,那等待宁哥儿的又是什么?   对着周定这一家子,宁哥儿可以拼命。   但对上郭家,宁哥儿哪有资格拼命,人家郭员外靠山硬着呢。   晚上,周立啃起大肘子来,没滋没味,食不下咽。   但周康宁想开了。   这肘子是郭小公子非得送的,他们父子三人欠郭家的早就数不清了,现在多几个肘子,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长这么大,他第一次独享一个大肘子!   坐在饭桌旁,他面前的小陶盆盛着一个大肘子。   午饭后,叶妙秦劲以及他一起动手,很快就将八个大肘子收拾一番然后炖进锅里了。   足足炖了两个半时辰,中间的大骨头已经与皮、肉分离,轻轻一拉就能抽出来。   但他没有把大骨头抽掉。   抽掉就没啃大肘子的氛围了!   他右手拿着筷子,左手拿着玉米饼子,面前还放了一碗解腻的小料汁。   他先猛吃了几口,将一半的肘子皮吃下肚,这才细嚼慢咽了起来。   香,真香啊。   痛快!   他不再跟从前似的,每次只夹指头肚那么大的小块。   他嘴巴里塞满了肘子皮,又香又糯又大口,他满足的恨不能摇几下身子。肘子皮在料汁碗里涮过,上面带着蒜末和香醋,因此不腥不油腻,美死了。   一顿饭下来,他将那个三斤重的大肘子全吃完了,一点儿都没剩。   吃完之后,他仍有些意犹未尽。   太香了。   大肘子一多半都是骨头,肉根本没多少,要是肉更多一些就好了。   那样的话,无需配着饼子,他只吃肘子就能吃饱!   有小料汁在,他根本不觉得肘子油腻。   瞧着锅里剩下的四个大肘子,他拎上水桶,脚步轻快的去水井旁打水,好洗刷锅碗。   他没让赵丰动手收拾灶房,今晚吃撑了,他得多活动一下。   于是赵丰就打了热水去洗澡间洗澡。   他下午去砍玉米杆子,累出了汗,他得洗洗。   洗漱完毕,他回了屋子。   坐在炕上,他翻出针线筐,准备编发绳。   和做针线比起来,这个不怎么费眼睛,夜间也能编一会儿。   编了有半尺长,周立这才进来。   他抬头看向周立,问:“怎么这么久?”   “刚才和宁哥儿说了会话。”周立在炕边坐下,他身上带着水汽,他刚也擦了擦身子。   “说什么了?”赵丰问。   “他今晚吃那么畅快,我总得问问他是如何想的。”周立说着蹬掉鞋子上了炕。   赵丰闻言笑:“你怕他被大肘子拐跑?”   “对,郭家不只有大肘子,高嫁的艰辛,他得明白。”   周立在赵丰身旁坐下,他不会编发绳,他就伸手抱住了赵丰,并将周康宁那套反正欠郭家已很多、多欠几个肘子也无妨的理论说了。   赵丰靠在周立怀里,原本手中的动作没停,但听了这话,他笑得身子一颤一颤的,无法再编下去。   他将发绳放回针线筐里,抬手抱住了周立的腰,道:“还是宁哥儿通透,郭小公子肯定不会因为这几个肘子就让宁哥儿以身相许。”   “……”   周立瞧着他,无言以对。   赵丰笑得更厉害了:“反正吃也吃了,别多想。宁哥儿总是要嫁人的,就如我一般,我从前也只想守着妙哥儿过日子,不想再成亲去伺候男人。”   “可遇到了你,我着急忙慌、迫不及待的就和你成亲了。”   “成亲快一年,咱们俩不也挺好?”   “……不一样,咱俩都是乡下的,人家郭小公子自小锦衣玉食的,和宁哥儿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真到那一日,宁哥儿算是乡巴佬进城,谁知道会遭受些什么。   “你呀,别多想,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呢。再者,有郭员外在呢,他既不反对郭小公子求娶宁哥儿,那宁哥儿真嫁了过去,他肯定不会让宁哥儿受欺负的。”   提到郭员外,周立不由想起了郭员外的神秘靠山。   当然,还有郭员外对宁哥儿的态度。   郭员外待宁哥儿的确很和气,郭小公子当众表露心意,这么久过去,郭员外却不站出来阻止。   这说明他老人家是不反对这门亲事的。   从这个角度来说,赵丰的话的确有理。   他脸上显出笑容来:“你也通透。”   “你是关心则乱。”赵丰将脸靠在他肩头,手握住他的左手,与他十指交缠:“先拖着吧,拖到明年这时候,若郭小公子心思不改,那就到时候再说。”   一年,少年人的心动,在无法见面的情况下,能持续一年吗?   周立叹气。   如今除了拖,的确别无他法。   他抱着赵丰倒在了炕上,两人抱了一会儿,院子里渐渐没了动静。   刚才周立进来时,周康宁还在刷牙,这会儿刷完了,回了房间。   寂静无声。   片刻之后,周立右手抬起,放到了赵丰肩头,去解赵丰的扣子。   夏日时,三个少年人夜间躺在院子里睡觉,担心动静太大会被他们仨听到,他和赵丰每晚都是老实睡觉。   实在想了,就在午饭后,趁着孩子们在院子门口午休,他们尽量没什么动静的做上一次。   赵丰总担心会被发现,再加上是白日,于是他每次都急匆匆的,没有尽兴。   夏日刚结束就是秋收,忙碌程度不亚于麦收,因此两人没心思也没精力。   好不容易秋收结束,郭信恳临走时却扔下了一道天雷,劈得他全无心思。   可这会儿,他脑子里转着赵丰刚才那句着急忙慌的嫁给他,他心中不由起了愧疚。   这段时日,他的确忽略赵丰了。   他现在不只是宁哥儿的父亲,还是赵丰的相公。   而且,莫名的,他自个儿也想。   很想很想。   他想忘掉缠着他多日的烦恼。   于是,他动作由不紧不慢转为了急切,他两只手都用上了,但油灯昏暗,扣子也多,心急之下,他放弃扣子,双手往下。   腰带容易解,他很快就将赵丰的裤子脱掉。   赵丰刚洗了澡,那里清爽干燥,他便低下头去。   不过,只略略伺候一番,他便又直起身去解自己的腰带。   将腰带拿下来,而这时,心有灵犀一般,赵丰往他怀中贴得更近。   两人成亲这么久,早已经有了默契。此刻无需多言,也不需要言语。   熟悉的愉悦一点一点扩散到全身,他抱紧赵丰。   许久未做,他思绪很快被久违的愉悦占满,而且,愧疚加发泄,两种情绪结合在一起,令他比过往都激烈。   赵丰的感觉比他的更强烈,担心自个儿的声音太大,赵丰不得不捧着他的脸去亲他。   但赵丰的吻无法准确落在他唇上。   下巴,嘴角,甚至鼻尖,这些位置被赵丰亲了个遍。   动作剧烈,结束的也就比正常时间快一些。   交代在赵丰体内之后,两人都下意识的张大嘴巴,好平缓呼吸。   周立出了不少汗,他长长呼了口气,手在赵丰背上轻轻抚着,片刻之后,他开口道歉:“丰哥儿,是我不好,之前忽略了你,现在又胡乱发泄……”   赵丰慢慢从他身上滑下,侧躺着,口里说道:“你对我客气什么,咱们俩是夫夫,你心情不好时,我肯定要包容。谁还没个难受的时候。”   一句话,说得周立更愧疚。   他也侧躺着,见赵丰笑盈盈的望着他,心口一热,他将人紧紧揽进怀里,然后对着赵丰的唇亲了下去。   这一次,他亲的缓慢、缠绵。   亲着亲着,他的手往下,让两人的身子重新相连。   赵丰闭着眼睛,享受这一刻的愉悦。   他真的不介意周立这些日子的“忽视”,因为他有妙哥儿,他理解周立的烦恼。   但两人的上衣都穿得好好的,周立不由怀念皮贴着皮,肉贴着肉的触感,他停了下来,极有耐心的将赵丰的扣子一一解开。   很快,两人抱在了一起。   滚烫,烫得厉害。   但两人却满足的闭上眼睛,又亲在了一起。   这一场很是漫长,但结束时,两人都不觉得疲累,心中只有满足。   他们舍不得放开对方,又抱在一起亲了许久,周立这才下炕去打水。   等收拾好了,再躺到炕上,两人都神采奕奕的。   翌日凌晨,赵丰起床,哪怕睡眠不是很充足,但他的精气神也极好。   今日是秦劲的生辰,但清晨忙碌,因此今日的早饭和平日里一样。   早饭后,秦劲去摆摊。   今日和往日并无不同。   郭信恳今个儿没来,应是回私塾读书了,临到中午,秦劲收摊回家。   路过老院门口时,王秀芹叫住了他。   王秀芹专门为他炖了只鸡,在陶罐里盛着,让他端回去。   从前家里穷,但原身生辰时,王秀芹也会给他做碗长寿面,再加个鸡蛋。   他和叶妙成亲后,长寿面就由叶妙做。   但王秀芹这个亲娘依旧有表示,会给他做些好吃的。   他笑着对王秀芹道谢,换来王秀芹一个瞪眼,他嘿嘿笑着,推着小推车回了自己家。   叶妙坐在院子里编发绳,见他进门,就站起身来。   “劲哥,快洗手,长寿面已经做好了。”   是他亲自做的,擀面时他多擀了几遍,劲道极了。   农家人过生辰,没那么多讲究。   吃碗加了鸡蛋、肉的白面面条,那就是一顿好饭食。   秦劲却道:“来,先抱抱。”   说着小跑着来到他跟前,与他抱了一下。   叶妙笑,推了推他的肩膀:“哎呀,快去洗手,一会儿面就坨了。”   “好好好,辛苦妙妙了。”秦劲这才放开他,转而去洗手。   周康宁从后院出来,刚好瞧见这一幕,他见怪不怪。   一开始见到类似的场景他还会移开视线,现在他已经懒得躲了。   他拎着篮子进了存放玉米的房间,也就是正屋最西边的那一间。   他刚才喂鸡去了。   很快,赵丰、周立周延年都回来了。   周康宁将午饭端上桌。   昨日的肘子没吃完,今个儿又摆了出来。   一共四个。   周康宁面前放着一个,余下三个摆在桌子中央。   王秀芹炖的鸡汤也摆了上去。   另外还有蒜苗炒腊肠,四喜丸子。   腊肠是赵丰自个儿做的,味道还不错。   四喜丸子其实就是狮子头,但今日叫四喜丸子,寓意着福禄寿喜四大喜事。   主食除了玉米饼子,还有大米饭。   这些饭菜摆满桌子,丰盛的堪比年夜饭。   众人在饭桌旁坐下,热热闹闹的吃起了午饭。   秦劲今日的主食是长寿面。   面上盖着一个荷包蛋,碗边上缀着几根绿色菠菜和几根瘦肉丝,汤色清亮,飘着小葱花,只看卖相,极其诱人。   至于滋味,那更是没得说,小夫郎的厨艺一向很好。   这么多好菜,叶妙却是不能多吃,他吃了个丸子,吃了些腊肠、鸡肉,啃了个玉米饼子,之后就不吃了。   若是下午饿,他会吃些干果加餐。   周康宁依旧美滋滋的独享大肘子,不过,今日他没能吃完整个肘子,因为他还吃了腊肠,喝了鸡汤。   一顿午饭,每个人都极满足,也都吃得有些撑。   饭后,叶妙先在院子里站了会儿,站完又溜达两圈,然后才和秦劲回房。   进了卧房,他笑眯眯的从衣柜里取出了一双棉鞋,交给秦劲让秦劲试穿。   棉鞋里缝着兔皮,可暖和了,穿着它去摆摊,双脚肯定不会冰冰凉。   秦劲换上新鞋子。   鞋子很合脚,自打成亲,叶妙已为他做了好几双鞋子,在尺寸上绝对不会搞错。   而且,兔毛的确舒服,也很保暖,他在屋子里走了几圈,竟觉得热了。   回到炕前,他一把抱住叶妙,笑着道:“好妙妙,辛苦了,等下个月你生辰,我给你做道新点心。”   “你又琢磨出新点心啦?”叶妙闻言惊讶。   “只是有想法,是我听来的,不一定成,等真做出来再说。”秦劲捏捏他鼻尖。   叶妙嘴上应好,但心里已经开始期待新点心了。   他劲哥既然把话放出来了,那肯定八九不离十了。   想了想,他道:“不如,你早些将点心做出来吧?下个月月初安哥儿就要生了,咱们带着新点心去看他。”   安哥儿是去年十二月初怀上的,十月怀胎,下个月月初就该生了。   秦劲就点了头:“好。”   小夫郎想让惊喜提前,那就安排。   其实,他口中的新点心是老式鸡蛋糕。   这个糕点不需要牛奶,甚至连油都不用,只需要将鸡蛋蔗糖打发,再倒入面粉,最后放入烤箱烘烤就行了。   唯一复杂些的步骤是打发鸡蛋。   他原本不想做蛋糕,省得惹来一些麻烦。   但现在小夫郎怀孕,他便想给小夫郎做几个,让小夫郎感受一下鸡蛋糕的美味。   可谁知小夫郎想让安哥儿先尝到,既如此,他还是换一道点心吧。   他做个、做个……做个沙琪玛吧!   很安全。   很美味。   于是,秦劲开始“试验”,毕竟他之前说了,这道点心是他听来的,从前没做过。   “试验”了两日,他将沙琪玛做了出来。   每一块都方方正正的,有些酥,有些软,口感很独特。   叶妙尝了之后,一个劲的夸好吃。   家里其他人吃了,也是赞不绝口。   秦劲松了口气。   很好,可以交差了。   日子一天天的往前走,很快就到了安哥儿生产的日子。   安哥儿这虽是头一胎,但生的挺快,早上发动,中午就顺利生下一个八斤重的男婴。   谷栋高兴坏了。   笑得嘴巴都要咧了耳后根。   他终于有儿子了!   安哥儿生产的第三日,洗三,秦劲和叶妙乘着牛车去了谷家。   秦劲带上了沙琪玛,这是他昨晚做的。   两人到谷家时,谷家的巷子里已经停了许多牛车、马车,位置不够,他们只得将牛车停到了巷子口。   秦劲有些感慨,前来道喜的人真多啊。   不过想来也是,谷栋年近三十才有了无需外嫁的儿子,谷栋来给他报喜时,笑得嘴巴就没闭上过。   谷栋这般重视,想巴结谷栋的人自然也重视此事。 第99章 小苞谷洗三   今日来得人虽多,可与安哥儿熟悉的并不多,这些不亲近的,全由谷南和邓氏招待,一帮人待在谷南的房间里说笑聊天。   叶妙与赵丰、王秀芹、宋来娣、李梅、宋欣、李娇进他的屋子时,房间里只有赵囡在。   在他们进谷家时,云哥儿刚出去。   他一个小孩子,也帮不上什么忙,他拎上滑板车和他明志、致远两个表哥玩滑板车去了。   赵囡在安哥儿生产那日就来了,期间一直未回家。   忙了三日,瞧着有些憔悴。   但赵囡的精气神儿挺好,一瞧见他们就笑。   安哥儿瞧见叶妙几人,忙对着他们招手:“快来,坐下,都坐下。”   叶妙径直来到炕边,他先认真打量安哥儿。   他已有俩月未见着安哥儿了。   这才第三日,安哥儿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睛明亮有神。   叶妙就放了心,在炕边坐下:“身子恢复的如何?”   “挺好的,不怎么疼了,叫大夫看过了,一切都好。”安哥儿笑着答。   “真好。”叶妙这下子彻底放心。   赵丰王秀芹宋来娣李梅宋欣也都关切的询问几句,他们是过来人,有经验,叶妙没什么经验,只能笼统的问一句,他们却是问的极为详细。   叶妙安安静静的听着,就当是攒经验了。   不过,他眼睛不住的往炕里边瞄。   今日的小主角此刻正躺在炕里边呼呼大睡呢。   小小的人被包得只露出一个小脸,小脸粉粉的,只有他掌心那么大,五官也小小的,精巧极了。   他第一次见这么小的人儿,不免多瞧了几眼。   安哥儿就笑:“喜欢吗?你很快就能有两个。”   一句话,说得赵丰、王秀芹皆眉开眼笑,赵丰抬手拍拍叶妙的肩:“多看看。”   这傻孩子,之前竟和他女婿搞什么避孕,刚怀上时,也不是很开心。   对娃娃完全不期待。   也没什么爱。   现在真见着了小娃娃,这下子心里总该多些想法了吧。   叶妙就睁大眼睛,伸着脖子往炕里边瞧。   安哥儿看的好笑,弯腰将苞谷——这是谷栋今早才定下来的小名。   苞谷,也就是玉米,好养活还高产,正好谷栋姓谷,于是就起了这么一个小名。   小苞谷刚吃了羊奶,此刻睡得正香,被安哥儿抱起后,他小嘴吧嗒几下,小手臂似乎想挥舞。   可他整个小身子都被小褥子包得严严实实,小手臂根本挥不动。   他眉心拧了一下,看得叶妙不由担忧,下意识放轻了呼吸,该不会要哭吧?   但小苞谷没哭,他小脸很快又平静了下来。   叶妙这才拍了拍心口,还好。   “你捏捏他脸蛋,特别软。”安哥儿笑着道。   叶妙闻言抬手,不过他先搓了搓,确认手不凉,这才用食指小心翼翼的在苞谷脸蛋上碰了碰。   小婴儿的肌肤极其柔软,他明明没用力气,但苞谷的小脸蛋立马凹下去一个小浅窝。   他惊讶的眸子睁大几分。   小孩子这种生物,好神奇。   “是不是也想要一个?”安哥儿问他。   “嗯……”略一思索,他还是点了点头。   赵丰这下子是真的开心了。   另外几人不知内情,但瞧着这一幕,不由也笑。   安哥儿看向站在最后边的李娇,笑着将话转到了李娇身上,李娇与秦方成亲也几个月了,但他今日是第一次见李娇。   成亲那日,他没回去,只谷栋一人去了五里沟。   李娇性子腼腆,他也不是多健谈的人,不过,李娇容貌实在是出众,他有些惊叹,多夸了几句。   当然,少不得要夸秦方,李娇听得有些不好意思,垂下了脑袋。   “娇娇这几日在跟着我编发绳呢,手可巧了。”叶妙道。   老院的秋收拖拖拉拉的,忙到上个月月底才算彻底结束,没参与做淀粉的,可以猫冬了。   但秦方要做淀粉,一日下来,也就饭点、晚上能和李娇待一起。   李娇每日除了帮王秀芹做些家务活,就没其他事了。   王秀芹就让她过来帮叶妙做发绳,她自小没吃过什么苦,手上没什么茧子,既能编发绳,也能绣发带,短短几日就与叶妙混熟了。   “这感情好,这下子你的叶氏发饰又壮大几分。”安哥儿道。   “可不是,总算有人帮我分担绣发带的活儿了。”叶妙道。   当然,他也不让李娇白做工。   李娇到底与他们家隔了一房。   而且,她与秦方吃在家里住在家里,小两口也没个进项。   因此,他给李娇发工钱,好叫李娇攒些私房钱。   每编一根发绳、绣一根发带,李娇可得一文钱。   不是他不肯多给,是李娇不要。   李娇的针线是她娘教的,技艺平平,现在李娇也算是在跟着他学针线,因此李娇不肯多收钱。   有了李娇的帮忙,发带的产量总算是能上去了。   “好孩子。”安哥儿听完叶妙的话,对李娇笑着道:“辛苦你了,待会儿回去时带上匹棉布,年前给自个儿做套新衣裳。”   “不用,她不缺这个。”宋来娣忙道。   “反正家里不缺布料,就带回去一匹吧。”安哥儿道。   此次洗三,大部分人都送了布料。   虽说没有整匹的,都是些几尺几尺的布块,但小苞谷满月时,又能收一大堆。   而且,满月酒比洗三隆重多了,到时候宾客们会送的更多。   他们家就这么几口人,反正也穿不完,不如分出去给自家亲戚。   他诚心要给,宋来娣就没有再拒绝,李娇赶紧道谢。   一屋子的人正说着话,一邻居家的婶子掀开门帘进了来。   该吃午饭了。   按照习俗,今日的午饭是面条。   甭管是谁,来了统统都是面条。   这道饭食简单,无需找饭馆的厨子来做。   而且,自家的院子小,来的宾客却多,谷栋就找上了左右邻居,拜托她们帮着做面条。   洗三是在午饭后,因此一听说要吃饭了,众人也不耽误,立马就出去了。   安哥儿的饭食是从醉仙居买的,叶妙留在屋子里,和安哥儿一道吃午饭,没出去吃大锅面条。   他将秦劲昨日做的沙琪玛拿了出来,让安哥儿尝鲜。   安哥儿捏了一块,吃完后赞不绝口。   不过,他瞧着炕桌上的四菜一汤,不由感叹:“还是你享福,瞧瞧这日子美的。”   “也不是天天这么吃,我是知你要来,特意让当家的从醉仙居买的。”   “再者,有劲哥源源不断的新点心在,你还担心吃不上醉仙居的饭菜么?”   安哥儿笑着道。   他虽没具体打探,但心中也有个大概的数字。   叶妙秦劲一年的进项,即便没超过他们家,那也能持平。   谷栋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每年从衙门分得的银钱不会有太大起伏,可叶妙秦劲这才刚起步,未来能攒下的家底,绝对比他们家厚多了。   他们家除了这院子和存银,没旁的家产。   可秦劲叶妙光是田地就有二十亩了。   “这不还没吃上嘛。不过,谷捕头竟没有天天给你买吗?”叶妙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入口中,有些疑惑。   “饭都一样,吃什么不是吃?他舍得我舍不得。”安哥儿道。   叶妙就笑:“有银子就花嘛。”   那还是他馋。   换他住在县城,也不缺钱,那他必定换着花样吃各种好吃的。   怪不得安哥儿一点没变,哪像是他,距离生产还有几个月,他的脸就圆乎了。   “家里饭食也不差,我挺喜欢。”安哥儿说着拿起勺子喝了口鸡汤。   鸡汤鲜美,没有肉腥味,上面飘着红枣,还有黄芪这味中药。   黄芪炖鸡能补气血,很适合产后食用。   他咽下去后,便让叶妙也喝。   叶妙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的确美味,比他自己炖的好喝。   他不由连喝了好几口。   安哥儿还给他夹了个鸡腿,他没客气,直接用手抓着啃。   “宁哥儿怎么没来?”安哥儿问。   叶妙闻言,视线看向了门口:“你等等,我去门口瞧瞧。”   他放下鸡腿,穿鞋下炕。   安哥儿一脸疑惑的看着他走到屋门口,他将帘子掀开,只露出脑袋往外瞧。   院子里的人都在吃面条。   凳子不够,不少人或站或蹲,还有很多人是蹲在门外的巷子里。   但秦劲就坐在谷栋、安哥儿的屋门口,因为叶妙在屋子里。   此刻,叶妙一探头,他就瞧见了:“妙哥儿?”   叶妙也瞧见了他,立马笑了笑,而后挑着眉问:“来了么?”   秦劲点头:“来了。和他堂哥郭信锄一起来的,两人没有多留,放下礼品就走了。”   今日洗三不算隆重,再加上谷家院子狭小,三间青砖屋子都住着人,连个正经待客的地儿都没有,因此,不少人家将礼送到,没留饭就走了。   郭信锄郭信恳兄弟俩便是如此。   “明白。”叶妙点头,看向他手里端着的大陶碗。   粗陶大碗里,面条还有半碗,碗边还有几块炒的碎鸡蛋,卖相不是多好,但又是白面又是鸡蛋的,都是好东西。   叶妙就催道:“快吃,都凉了。”   不等秦劲开口,他说完就将脑袋缩回去,并将门帘遮好。   周康宁之所以没来,还不是怕碰见郭信恳。   之前赵丰、周立成亲,郭员外让大孙子郭信锄走了一趟。   今日这场合,比不得谷栋安哥儿成亲,郭员外应该还是会派孙辈过来。   担心郭信恳会来,周康宁就留在了家里。   周康宁吃大肘子时颇痛快。   但他并不想见郭信恳。   回到炕上,他拿筷子夹起鸡腿,一边啃一边将郭信恳求娶周康宁的事儿说了。   这事秦家人瞒得紧,连老院那边都没告诉,因此,久不出家门的安哥儿更是不知。   此刻听完他的话,安哥儿不由诧异。   这俩人,身份差的有些大啊。   比他和谷栋都大。   捕头之位虽风光,但谷栋是贱籍,年纪大,还是个鳏夫。   可郭信恳才十八,青春年少,容貌俊美,还是个书生,未来有着无限可能——郭员外靠山硬呢。   这样的少年郎,竟喜欢宁哥儿?   “他别是一时冲动。”安哥儿脸上显出几分担忧。   “我们也怕他是一时兴起,因此宁哥儿干脆避而不见。”叶妙道。   安哥儿就点了头。   不错,先拖着吧,少年人心性不定,选择也多,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转了心意。   两人就又说起了其他事,很快,午饭吃完了。   洗三也就开始了。   已经入冬,院子里冷,洗三的地点定在谷南的屋子。   洗三就是给新生婴儿洗澡,洗的时候接生姥姥会念一些吉祥话。   这期间,亲朋好友会往木盆里加些钱币,这叫“添盆”。   按照习俗,亲朋好友是直接往新生儿的浴盆里扔铜钱,但刚才安哥儿听叶妙讲了郭家小公子的洁癖,他就赶紧让谷栋又准备了一个浴盆。   的确,每一枚铜钱不知经了多少人的手,实在不宜往小苞谷的浴盆里扔。   谷栋不是迂腐的人,听了他的话,立马就又准备了一个浴盆。   扔到浴盆里的银钱,按照习俗,不会留给主人家,而是被接生姥姥拿走。   因此,叶妙没有多准备,他将十文钱放到了浴盆里。   这是他第一次围观洗三,津津有味的看了全程,待结束时,他有些不舍。   但小苞谷已经哭起来了,而且天气凉,不能多耽搁,接生姥姥将小苞谷身上的水珠擦干净,又包得严严实实,而后送回安哥儿身边。   最要紧的流程结束,宾客们也就各回各家。   叶妙和秦劲多留了一会儿,赵丰、王秀芹等人先乘着另一辆牛车回家。   冬日天黑得早,虽不舍,但叶妙和秦劲得在太阳没落山前回家。   乡间小路颠簸,夜路不好走。   叶妙坐上马车时,身边多了两个大包裹,这是谷南和赵囡刚才收拾出来的布块、布头,安哥儿让他带回去做发绳、发带。   另外还有四背篓鸡蛋。   今日来的宾客,几乎每人都拎了鸡蛋,这么多鸡蛋,只靠着谷家那几口人,怎么着都吃不完。   安哥儿就让他带回来一些做小蛋卷。   入冬后,天冷,母鸡下蛋不如夏日勤快。   现在几十只母鸡每日所下的蛋堪堪能供上小蛋卷所需,等进入寒冬腊月,那就得买鸡蛋了。   两人到家时,太阳刚落山,夜幕降临。   周康宁已将晚饭做好了。   秦劲中午没吃饱,大铁锅在邻居家,他不想走开,就只吃了一碗。   而且,面条这东西,若是没鸡蛋、肉之类的蛋白质在前面顶着,那会饿得很快。   他与叶妙洗了手,在饭桌旁坐下。   叶妙也有些饿了,他是孕夫,饿的也快。   晚饭是凉拌萝卜丝,小米粥,猪油渣炒白菜,还有叶妙独享的蒸蛋羹。   旁人可以不吃肉不吃鸡蛋,但叶妙的蛋白质必须得跟上。   秦劲一边吃饭,一边将见着郭信恳的事说了。   今日郭信恳一进了谷家院子就四处打量,见着他,忙过来打招呼。   得知周康宁没来,倒也不失望,只是说马上就是冬至了,到时会再送大肘子过来。   “小劲,你劝劝他,别让他送了。”周立皱眉道。   “我劝了,但他说是给咱一家子送的,除了肘子,还会送些点心,冬至算大节日,他不能失了礼数。”秦劲道。   “……”   周立重重的嚼了几口玉米饼子。   这小子,真被他寻着正当理由了,拒都不好拒。   周康宁神色如常。   送就送呗。   只要送,那他就吃。   他吧,虽不喜欢郭小公子,但也不至于排斥。   顺其自然吧。   晚饭后,叶妙秦劲洗漱回房。   今日的运动量不算大,叶妙就在屋子里散步,等身上略微出汗了,这才上炕。   炕上暖烘烘的,家中已经开始烧炕了。   躺在被窝里,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他不由回想起今个儿碰到小苞谷脸蛋时的触感,他抓着秦劲的大手,让秦劲摸他肚子。   “软么?”   “肯定不如小苞谷的脸蛋软。”秦劲笑。   “好神奇。”叶妙像是摸西瓜那般在自己肚子上比划,他这圆圆的肚子,几个月后就能生出如小苞谷那般精巧的小娃娃。   不可思议。   “父爱爆棚了吗?”秦劲将手移到他脸上,捏了捏他的脸,脸上带着笑。   “有些。我现在盼着他们来了。”   之前,他盼着生产,是因为怀孕事事不便。   但现在,他迫不及待想知道俩娃娃长什么模样,甚至要取什么小名。   当然,还有一丝丝的烦恼。   因为照顾新生儿太费神了,一夜要起好几次,根本睡不了囫囵觉。   他怀的还是双胞胎!   秦劲听他讲着这些,慢慢将他揽进怀里。   他肚子大了,面对面躺着时,他已经依偎不到秦劲怀里了。   可秦劲还是伸出手臂搂着他,摸摸他的脸,捏捏他的耳朵,不时再亲亲他。   小夫郎有父爱了。   他的妙妙长大了。   叶妙从各种想象里抽离,见秦劲的眼神不同往日,就道:“干嘛这样看着我?”   “有些感慨。当初的美貌小夫郎真心盼着当小爹爹了。”   “……爹爹就爹爹,怎么还加了一个小字?”叶妙不解。   “因为你在我眼里也是孩子。”秦劲道。   叶妙挑眉:“感情你觉得咱们差着辈啊?”   秦劲被这话逗笑,但这也算是实话,初遇时,小夫郎才十七,算是高中生,而他大学毕业都两年了。   可不就是差着辈。   “既然你觉得咱们差着辈,那你以后得更让着我宠着我。”叶妙立马道。   “当然。”秦劲答的很快。   叶妙就认真想,但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他劲哥还有哪里做的不到位。   莫名的,想到秦方、李娇,他又有些庆幸。   秦方、李娇这对小夫妇成亲的时日也不算短了,但两人跟新婚第一日似的,平日里处得客气,看上去有些不熟。   他本以为等时日久了,这种疏离会被消磨掉。   但几个月过去,两人的相处竟没有一丝改变。   秦方年纪小,思虑的不周全,而李娇腼腆,话少。   真不知这小夫妻何时才能蜜里调油。   幸好他劲哥觉得他们差着辈,如果他劲哥也是个毛头小子,肯定不能如现在这般面面俱到。   这么一想,他就笑了起来,朝着秦劲嘟起嘴巴。   秦劲意会,大手先揉揉他长了些肉的脸蛋,然后才凑过去吻他。   现在两人只能搞错身吻,他无法趴秦劲怀里,秦劲也不敢压着他,这样亲的不痛快,他抓着秦劲心口的衣服,不由在心中催促。   日子还是过得快些吧,他想早些生娃!   翌日,叶妙吃了早饭,他将昨日带回来的大包裹打开,将里面的布头、布块全堆到了炕上。   这些布料大多是棉布的,也有一部分是丝绸。   不一会儿,李娇来了。   两人合力将这些布头、布块整理好,之后就坐在院子里绣发带。   今日天好,有太阳。   半晌时,赵丰、周康宁醒了。   一个出去放羊。   一个做家务。   现在路边的草快枯了,这羊也放不了几日了。   临近中午,秦方拉着一板车红薯从院门口走过——秦兵三兄弟收下来的红薯,很多都放在了安哥儿的院子里。   李娇就放下手里的针线:“妙叔,我该回去帮奶奶做午饭了。”   “好,你去吧。灶房里有一些千张,你带回去一半。”叶妙道。   李娇哎了一声,进灶房拿了千张,快步回了隔壁。   周康宁也开始做午饭。   日子平淡,又如流水,不知不觉就到了叶妙的生辰。   今日的长寿面,由赵丰给他做。   秦劲做了沙琪玛。   沙琪玛提前亮相,已不算惊喜,秦劲就去买了个纤细的银镯子。   他现在不做家务不干活,日常可以带银镯子。   虽说家中的银钱由两人共同收着,但收到银镯子后,叶妙还是乐得小脸开花,戴在手腕上站在太阳底下臭美了许久。   他乐,秦劲也跟着乐。   并在心中暗暗发誓,早晚将银镯子给换成金镯子。   很快,冬至到了。   这算是个大节日,习俗是吃饺子。   今日大集上颇为热闹,鲁屠户特意跑来摆摊卖猪肉,今日买肉的人多,他凌晨时杀了猪,一上午就能全部卖完。   买点心的也不少,过节嘛,总得吃些好的。   秦劲快收摊时,郭信恳来了。   此次他带了个小厮,小厮手里拎着点心,他手里拎着大肘子。   跟上次一样,也是八个肥嘟嘟的生肘子。   “小恳,下次少买些,买这么多吃不完。”秦劲就道。   “一顿吃不完那就分几顿吃。”郭信恳道。   他又见不着人。   除了拿大肘子刷刷存在感,他没有其他办法。   而且,每次送大肘子,数目一定要多。   一是秦家人多,送的少了,周康宁绝不会吃独食。   二是送得少了,与他的家境不符,会让人以为他不舍得送。   他舍得。   他特别舍得。   他愿意将自己攒下的月钱全换成大肘子。   只求周康宁肯见他。   上次周康宁竟没去谷家,那么满月宴时,肯定也不会露面。   愁死他了。 第100章 又是过年   冬至,大集上人多,点心卖得快,秦劲收摊回家时,周康宁、赵丰、叶妙、周立都坐在灶房包饺子。   秦劲将小推车推到灶房的屋檐下,他将大肘子和点心从小推车上拎下来,抬步进了灶房。   见人这么齐全,就笑着道:“又有大肘子了,还有点心,醉仙居的枣泥酥。”   此话一出,周立虽已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叹了口气。   周康宁探头,瞧见白生生的大肘子,笑了:“炖了!”   “那你们包着,我去水井旁收拾了,收拾完就炖上,炖一整个下午,绝对软烂。”秦劲道。   众人没意见。   大肘子就是得炖的久些,越久越好。   不过,秦劲出去前,也不管叶妙双手都是面粉,揽着他肩膀抱了他一下,又问他上午如何,确认小夫郎心情愉快身子无恙,他这才拎着大肘子去收拾。   灶房里的四人继续包饺子。   今日的饺子有三种馅料:白菜猪肉。   鸡蛋、木耳、千张、干菜混的素馅。   胡萝卜羊肉饺子。   四人一起动手,大陶盆里的饺子馅很快就只剩了个底儿,周康宁起身,准备烧水下饺子。   这时,周立突然来了一句:“要是郭小公子肯和小劲一般无微不至,倒也不是不行。”   他之所以反对,一是怕宁哥儿小乡巴佬进豪门,有隔阂,还受欺负。   二是怕郭信恳新鲜感没了变了心。   但郭家对他们家恩重如山,现在又吃人嘴软,若郭小公子能如秦劲这般体贴入微,那就算将来心思转了,宁哥儿好歹也算是享过福。   说实话,在乡下寻一门亲事,除非对方做上门女婿,不然的话,宁哥儿嫁过去,不仅要伺候公婆,还要家中、田地里的活儿双手抓。   当然,即便招上门女婿,那该干活还是要干活。   若嫁去郭家,即不用下地干活,家中也有奴仆伺候。   如叶妙这般幸运的,实在是不多。   只看宁哥儿本人愿意受哪种苦了。   叶妙、赵丰、周康宁都听得一愣。   赵丰意外:“你想开了?”   “想开了,世上难有两全事。”周立道。   于是叶妙和赵丰都看向周康宁。   周康宁眨了眨眼:“拖、拖着。”   他又不是没得选。   叶妙闻言笑:“那就先拖着,快烧水。延年怎还没回来?”   “肯定快回来了。”周立道。   周延年领着秦圆秦芸几个去挖老鼠洞了。   田里的老鼠挺多的,这些老鼠爱偷粮食,因此,冬闲时,农人会带上铁锹麻袋去田里寻老鼠洞。   但周延年几个今日纯粹是没事做跑去玩了,周立不指望他们能挖出来多少粮食。   正说着话,外面传来了秦劲的声音:“延年回来了,咦?收获不错嘛,竟有这么多。”   只这一句,叶妙的好奇心就被勾起来了。   他站起身,不打算包了,反正也没几个饺子皮了。   他走到灶房门口,正好看到周延年将手里的麻袋放下,他惊叹道:“这么多!”   周延年手里的麻袋,已经快满了!   周延年笑:“运、运气好。三、个。”   他伸出三根手指头比划。   今个儿竟找到了三个老鼠洞,其中最大的那个藏着三十多斤玉米,再加上两个小的,这一上午他挖了六十多斤玉米,还有一些花生。   “运气的确好,能喂好几天鸡了。”叶妙也笑。   从老鼠洞里挖出来的粮食,讲究一些的人家都不会吃,而是拿去喂家畜。   他又道:“快歇歇,一会儿就该吃饺子了。”   周延年摇头,指了指水井旁的秦劲,他进灶房拿了把小一点儿的菜刀,去帮秦劲收拾大肘子。   叶妙干脆也走了过去。   大肘子肥嘟嘟,皮白,肉红,他越看越喜欢。   可惜他不能多吃。   咳,希望小洁癖持之以恒,待明年他生了之后,还继续送大肘子……   很快,饺子煮好了。   秦劲、周延年也将大肘子收拾好了。   赵丰、周康宁先给大肘子炒糖色,把大肘子炖上之后,这才端着碗去盛饺子。   这一顿饺子特别香,三种馅,每一种都美味,还皮薄馅大,口感紧实。   特别是羊肉饺子,家里吃的次数少,叶妙新鲜,还不怕羊肉的膻味,光是羊肉饺子他就吃了一碗半。   另外的白菜猪肉和素馅,加一起他也吃了一碗半。   最后还是秦劲不让他吃了,他这才停了下来——他饭量真的增了很多!   一下子吃这么多,饭后他躺了会儿,等饱劲过了,就赶紧在院子里散步。   不过,今日刮着小风,冷飕飕的,秦劲怕他出汗之后受凉,就让他回卧房散步。   就在这时,院子外传来蹬蹬蹬的跑动声,秦圆秦语秦芸几个人的声音响起:“延年哥延年哥!快走快走,挖老鼠洞去!”   几个人一阵风般进了院子,周延年的小房间就挨着院门,他们跑着进了周延年的屋子。   周延年躺在炕上消食,他也连吃了三大碗饺子,吃撑了。   但瞧着面前兴冲冲的几人,他笑着下炕穿鞋。   很快,他拎上铁锹、麻袋,带着一帮孩子出发了。   叶妙心动。   他还没看过挖老鼠洞呢。   低头拍了拍圆滚滚的肚子,他慢吞吞的回房。   生,赶紧生!   这一下午,秦家的院子里始终飘着肉香。   傍晚,周延年回来了。   下午运气不是很好,只找到一个老鼠洞,挖出来了十多斤玉米。   大肘子炖好之后,给老院送去一个,余下的七个,一连吃了三日才吃完。   这期间,周延年每日都领着秦家的孩子出去挖老鼠洞。   每日或多或少都有收获。   第四日,他们不挖了,改为上山砍柴捡柴。   哪能天天跑着玩,家里用柴火的地方多,得多存些干柴过冬。   周立、赵丰也没闲着,存干柴、存干草,忙忙碌碌中,第一场雪飘了下来。   又到了一年当中最艰难的时候。   夏日虽热,但好歹能正常出摊,可冬日下雪,那就真出不了摊了。   好在现在多了个发饰的进项,不出摊时,秦劲就帮着编发绳。   叶氏发饰的小招牌虽然跟过家家一般,但挣的钱真不算少,没有本钱,卖来的银子全进了叶妙的小钱箱。   攒了大半年,小钱箱里已有三十多两了。   这还是叶妙没认真搞,当然,他也不让叶妙全心全力的搞,绣发带多累,只能当副业,不能当主业。   算下来,一年挣个四十来两,赶得上秦兵三兄弟的凉粉年收益了。   谁能说这生意小。   天晴之后,小苞谷的满月宴到了。   这日飘着小雪花,挺冷,秦劲不太想让叶妙出门,但叶妙非得去,目前他肚子大的不是很夸张,秦劲就将他裹得严严实实,和赵丰、王秀芹等人去了谷家。   安哥儿出了月子,容光焕发,身材依旧,丝毫瞧不出刚生了崽。   小苞谷长大不少,眼珠子黑亮有神,叶妙逗他时,咧着小嘴巴一个劲的笑,看得叶妙心软软,恨不能明日就生产。   今日的宾客比洗三那日多,谷家的院子不够宽敞,就将饭桌摆在了巷子里。   大冷天的,坐在院子里、巷子里吃满月酒,这体验不是很好,一张嘴,入口的除了饭菜,还有雪花和寒风。   而且,饭菜从大铁锅里盛出,端上桌,只这短短几步路的距离,就凉了大半。   秦劲随意挑了几样感兴趣的,吃了个大半饱就放下筷子。   郭信恳过来露了露脸,没见到周康宁,就匆匆走了。   他还得回私塾上课。   明年二月的县试,他还要下场试上一试,能耽搁的时间不多。   小苞谷的满月宴之后,很快就进了腊月。   今年腊月,叶妙干不动了,少了他的参与,秦劲也没干劲。   若是一整日都在大集上摆摊,那只有晚上时才能见着叶妙,不值当,太不值当,又不是能挣来金山银山,有那个功夫,不如多陪陪小夫郎。   最近两个娃娃不老实,在叶妙肚子里拳打脚踢的,反应在叶妙身上,那就是有些疼。   这种关键时刻,秦劲自然得多陪陪他。   秦劲不肯拼,赵丰没勉强。   但他让周立和秦劲一起摆摊,好叫周立锻炼一番,提前适应。   明年叶妙生产、坐月子时,秦劲肯定不愿出去摆摊,可家中生意不能真停了,他便琢磨着到时候就由他与周立去摆摊。   周立自是没意见。   家中生意的确不能停。   而且,除了周立,赵丰让周延年也参与进来了。   沙琪玛也需要油炸,正好他要炸锅巴,两样可以一起炸。   他让周延年做前期、后期的工作,他只负责炸。   豌豆糕暂时就不卖了,改卖沙琪玛。   沙琪玛味道好,秦劲还给它取了个新名字:丰糕。   丰收时吃的糕点。   味道好,名气寓意也好,其受欢迎程度并不输给豌豆糕。   多了一项沙琪玛,秦劲的确需要有人帮忙:小蛋卷、千张、锅巴、豆腐乳、沙琪玛。   足足五样,占据三个小推车六个大背篓。   只他一人,的确应付不来。   有了周立的帮忙,他不必跟之前那般劳心了。   还能开个小差跑去茶馆与郭厚唠唠。   郭厚已经将最终的故事定下来了,目前正对其修改润色,其中重中之重便是聂小倩。   他需要秦劲的意见,不时就来找秦劲,大冷天的,大集上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两人就挪去茶馆。   但到了中午,甭管还余下多少点心,秦劲都会回家,留周立一人在大集上。   他得回家陪叶妙!   胎动得厉害,但除了疼,叶妙并没有其他难受之处。   总体来说,俩娃娃还算乖,叶妙的日子不难捱。   这个腊月,最大的事是又有人登门要说亲。   这一次,说亲的对象换成了周延年。   周延年是男娃,不跟周康宁似的,只需要嫁妆厚,其他都可以不考虑。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但周延年只有两亩田地!   算上郭家庄的那两亩,也才四亩。   而且,周延年的户籍在郭家庄。   他若是将户籍迁到五里沟,那可以免费得一块宅基,可宅基光秃秃的,得在上面盖院子才能住人。   这又是一笔银子。   因此,周延年在外人眼中,没田没家,还结巴,实在不算好人家。   不过,他也有长处,他干活勤快,人老实,模样也不错。   再者,虽然现在啥都没有,可吃住都在秦家,真成了亲,秦劲必然不会赶他,他还是可以留在秦家。   这么一来,嫁给他,等于嫁进秦家,住的是大院子,吃的是白米白面。   这怎么不算是好日子呢。   秦劲还月月给他发工钱,等将来攒够银钱可以自己盖院子了,那就搬出去,有秦劲这个继兄在,日子怎么都不会差。   这一年来,秦劲待他可好了。   这些登门说亲的,周延年全拒了。   他不傻。   人家看上的可不是他,人家看上的是吃住都在秦家。   他不能给秦家添麻烦。   他是男娃,年纪不算什么,就是拖到二十岁,只要手中有银子,那也好说亲。   再者,他自己也没什么成亲的心思。   周康宁偶尔还会想想未来相公是什么模样,他是一次都未想过媳妇/夫郎。   刚过上吃得饱穿得暖的日子,他还没享受够呢。   他何必娶个媳妇/夫郎分他的饭、占他的炕。   以后再说吧。   很快到了腊月底,该过年了。   叶妙肚子更大了,不过,俩娃娃消停了不少,不再时不时的踢他。   这个新年依旧肥肥的,四兄弟凑钱买了两头猪宰了,每人分得四分之一。   秦劲额外又买了些猪下水、猪头猪蹄等,这些部位的味道一点儿都不比五花肉差,叶妙不能吃太肥腻的,但吃些猪大肠猪肝之类的绝对没问题。   郭信恳搞的挺正式,竟在年前送来了年礼:半片猪。   他送的突然,没提前打招呼,于是这个新年,秦劲家储备的肉空前的多。   多了这半片猪,秦家就多忙活了一日,该炖的炖,该炸的炸。   东阳县不是极北之地,冬日室外的气温并非是一整日都在零度以下,这么多肉不好存放,得收拾出来,免得坏了。   周立不由又叹气。   郭家富贵啊。   忙了一整年,大年初一,秦劲搂着叶妙,理所应当的赖床。   两人睡到日上三竿,起床之后,先吃了早饭,然后去老院给王秀芹秦老头拜年,再给小辈发压岁钱。   发完小辈的,又给周延年、周康宁这两个平辈的发。   去年秦劲给他们兄弟发了一百文,今年涨到五百文。   去年时,周康宁见到一百文的压岁钱,不敢接,特意问了周立,得周立同意,这才收了。   今年见到秦劲递过来的沉甸甸的铜板,两人笑嘻嘻的接了,口里说了好些吉祥话。   等秦劲回屋陪叶妙,周延年将自己的五百文给了周康宁,他们父子三人的钱,都是由周康宁收着。   大年初二,按照习俗,这是出嫁的媳妇、夫郎回娘家的日子。   秦劲家无人可回娘家。   但郭二夫人得回娘家,郭信恳也得跟着去。   因此,他只能大年初三来秦家拜年。   他在秦家住了大半年,把秦劲当自己长辈看待,大过年的,他亲自来一趟,这合情合理。   郭厚陪着他一起来了。   他到底还算孩子,有郭厚这个家长陪着一起来,那就更正大光明了。   反正郭厚也没少来。   父子俩是巳时到的,郭厚是想和秦劲唠唠书籍的事,郭信恳是想多看一会儿周康宁,因此父子俩早早来了。   到秦家时,秦劲、叶妙、周康宁、赵丰都坐在院子里编发绳。   周立在教周延年读书。   他们父子来了,众人就停下手里的活儿,笑着去迎他们。   周康宁神色如常,无视了郭信恳过于灼热的视线,只瞧着郭厚。   等打了招呼,他快步进了灶房,拎出茶壶为二人泡茶。   郭厚则是将几个礼盒递给秦劲,年前已经送了半片猪,今日他们父子带的礼品不多。   没瞧见大肘子,秦劲松了口气。   这个年肥的有些油腻了,真不能再送大肘子了!   他将几个礼盒放回堂屋,招呼父子俩也进屋坐下。   叶妙、赵丰露了个脸就回屋了。   周康宁将茶水端上来,也进了叶妙的卧房,一抬手就将屋门关上。   郭信恳心中失望,收回了视线。   不过,周康宁和赵丰没在屋子里久待,郭家父子俩要在家里留饭,他们得准备饭食。   父子俩也算是贵客,饭桌上不能只摆些年前就炸好的鸡啊鸭啊鱼的猪的,最起码得现宰一只小公鸡。   周康宁在灶房,郭信恳只觉得屁股下的凳子有钉子,让他坐不住,让他只想直奔灶房。   可周立一直问他读书上的事,他心中清楚,周立是要拖着他,于是只能耐着性子坐下。   等啊等啊,午饭终于做好了。   他松了口气。   可算能见着宁哥儿了。   不过,瞧着周立防贼一般的眼神,他心中一惊,可别分桌啊……   不是他多想,他真怕周立搞这一手。   “劲叔,桌子摆在哪里?堂屋么?我去搬来。”他对秦劲说道,眼神里带上了祈求。   秦劲笑着道:“在灶房,你去搬来吧。”   此话一出,他努力压住嘴角,省得笑出声来。   他没去瞧周立的脸色,立马就抬脚往灶房去。   宁哥儿在灶房里!   灶房里,周康宁在刷碗,见他进来,瞥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来。   不脸红。   不躲闪。   他就主动开口:“秦叔让我来搬饭桌。”   周康宁闻言,点点头,算是回应了。   他不觉失望,有对话、有接触,这就算是进步了!   总比之前日思夜想却见不着人强!   他搬起大方桌,脚步轻快的去了堂屋。   他没有就此坐下,而是又回了灶房,打算和周康宁、赵丰一起将饭菜一样一样端到堂屋去。   此前他在秦家住了大半年,从未干过这个活儿,倒不是说,他坚守“君子远庖厨”那一套,当然,他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他纯粹是眼里没这活儿。   他未真正融入秦家,他把自己当客人,哪有客人干这事儿的。   但这会儿,他嘴角含笑,一趟一趟的从灶房端出饭菜,恨不能饭菜再多些,能让他端上半个时辰。   宁哥儿也在端饭菜呢。   哪怕只能与宁哥儿擦肩而过,那他也高兴。   饭菜很快端完,一群人在饭桌旁坐下,他坐在秦劲左边,与周康宁正对着。   但有周立在,他不敢太放肆,只能借着夹菜、说话的功夫,状似无意一般将视线落在周康宁身上。   周康宁一口馒头一口菜,吃得香甜。   他不由在心中笑。   胃口真好。   饭桌上无人喝酒,因此这一顿饭就吃得很快,饭后,一帮人移步到院子里闲聊,周康宁、赵丰收拾满桌的碗碟剩菜。   郭信恳想去帮忙,但秦劲叫住了他。   没必要。   真没必要。   郭厚还在一旁呢!   秦劲怕郭厚看得难受,自家的小仙男,哪能如此殷勤。   郭信恳只得坐下。   周立在一旁瞧着,心情复杂。   就这么喜欢宁哥儿么……   但郭信恳实在是坐不住,见周康宁拿着玉米饼子从灶房出来朝院门口走去,他不由也抬步过去。   这一次,秦劲没叫住他。   周立也没拦他。   他顺利来到了大壮小壮跟前,周康宁在喂狗。   狗窝被周延年的小屋子挡着,秦劲、周立等人瞧不见他们。院门口右边这个小胡同里,一时间只有他与周康宁。   他深吸一口气,轻声开了口:“这几个月,过的好么?”   周康宁闻言,本想下意识回一个铿锵有力的好,但突然想到郭小公子爱听,他忙也咳了一声,换了个温和的语气:“好、好的。”   没听到标志性的回答,郭信恳也不觉失望,刚才还只是擦身而过呢,这会儿就说上话了。   有进步!   “我这次没带大肘子,怕你腻,我带了块云锦,很好看,你与妙叔一人一半。”   年前,他家位于京城的远亲送来了丰厚的年礼,里面有一匹云锦。   云锦是贡品,其色彩如天边晚霞一般瑰丽,极为漂亮。   因此,每年流入民间的极少,一般的富贵人家根本买不起,也买不到。   那远亲只送来了一匹云锦,他爷爷分成三份给了三房。   他这一房的,也一分为三,他弟弟平哥儿一份,他妹妹一份,余下的那一份,他今日带来了。   在秦家住了大半年,他知道周康宁其实也爱臭美,因此他投其所好,送来了珍贵的云锦。   周康宁眨了眨眼:“不、不……”   后边的需要二字还未出口,郭信恳就道:“我想送。大肘子,好料子,我都想送。”   “从前你缺的,我都想补上。”   “不管你将来答不答应,我都要补上。就当是此刻的不讨人嫌的我,在资助年幼的周康宁。”   “你只管安心拿着,对外就说是我娘送给妙叔的,旁人不会怀疑。”   周康宁:“……”   他嘴巴翕动几下,最终闭上。   但心里涌出有些陌生的情绪。   此刻的郭小公子,资助幼年的他么…… 第101章 郭信恳过了县试   在周定家吃不饱时,挨打时,有着干不完的繁重活计时。   周康宁都盼着有英雄来救他。   他希望这英雄能让他吃一餐饱饭。   能挡住旁人对他施暴的棍子。   能接替他去做各种活计。   他天天盼,夜夜盼。   盼到十岁半,他明白一件事,世间没有大英雄,他只能自救。   无人救他。   他唯有自救。   于是他愤而开口,豁出去一切与周定断亲。   后来,他知道他当时的想法有些偏激。   世上还是有英雄的,比如说,帮着他断亲的郭员外。   还有秦劲。   是他运气不好,一开始没有遇到这两人而已。   但最终还是让他遇到了。   他现在过的很好,特别好,日日都很满足。   郭信恳来晚了。   他已不再绝境之中了。   但此刻听了郭信恳的话,他心中还是有所触动。   因为他永远心疼十岁前的周康宁。   郭信恳要对十岁前的周康宁好,他很难不生出好感。   他嘴角翘起一个难以察觉的小弧度:“谢、谢谢。”   正仔细观察他神色的郭信恳,捕捉到了这一丝笑意,心中大喜。   又进了一步!   宁哥儿在他跟前肯笑了!   他暗暗吸了口气,稳住过于激动的心情,只道:“不用对我道谢,是我该对你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周康宁:“……”   他手中掰饼子的动作顿了顿。   “妙叔快生产了,我会借着小侄子的名义,时常送些东西过来,所以你只管安心收着,旁人寻不着丝毫把柄,即便我将来转了心思,也没有理由让你退还。”   “当然,我绝不会变心的。”   周康宁不语,他已经将手中的饼子掰成了小块,他将这些碎块扔给大壮小壮。   两只狗狗一直眼巴巴的盯着他手中的饼子呢。   没得到回应,郭信恳继续自说自话:“下个月我又要考试了,其实我并无信心,在读书一途,我没什么天赋。”   “若过不了,我就打算接手家中千亩良田了。”   “爷爷年纪大了,收租这种事,不能再让他四处奔波。”   他现在也懂农事了,虽不如老农精通,但收个租子、算个账还是没问题的。   他说要撑起郭家的门楣,自是要做两手打算,若科举无望,他不可能一年年的蹉跎下去,他要打理家中产业,让他爷爷省心、安心。   “挺、挺好。”周康宁点了点头。   这时,大壮小壮已经将饼子碎块吃完了。   它们俩吃东西时一向是狼吞虎咽。   喂完了,周康宁就打算走了,灶房还没收拾完。   郭信恳看出他的意图,就道:“你去忙吧,待秦叔摆满月酒,我再来。”   周立虎视眈眈,他自不能耽搁太久。   周康宁闻言,抬眼看向他,神色认真:“我喜欢、壮、高壮的。你别、别送了。”   “……”   郭信恳微笑:“我懂。在乡下,生得高高壮壮的才能护着你,可我是郭家少爷,即便不高不壮,也足以护住你。”   “在县城,比的不是拳头,是财力。”   周康宁眨了眨眼。   好有道理。   他无法反驳。   可他心中除了感动,以及刚刚滋生出的一缕好感,并无其他想法。   这么白吃白拿,实在是叫他惶恐。   郭信恳继续微笑:“快回灶房吧,再耽搁下去,周叔该来揍我了。”   周康宁闻言,笑了一下,朝着他点点头,抬脚走了。   周康宁的身影一消失,郭信恳笑不下去了,立马皱眉打量自己的手臂、双腿。   他身材修长,有些偏瘦,即便在秦家历练大半年,也和壮字无关。   但个子不低,他比周康宁高了大半个头。   更关键的是,他脸长的好,他走在街上,每次都有大姑娘、小哥儿偷偷瞧他。   结果周康宁喜欢壮汉……   愁死他了。   刚刚生出的那点喜悦,荡然无存。   他有些严肃的回到堂屋前。   周立瞧见他这幅表情,心里有些乐。   秦劲暗暗叹息,还是太年轻,有什么全写在脸上。   郭家父子没有多留,又坐了一会儿,就告辞离去。   主要是郭厚又有新想法了,想要回去修改书稿,郭信恳只能也上了马车。   出了秦家的院子,他没有多瞧周康宁一眼,对着众人招招手,麻溜的上了马车。   马车离去。   周康宁来到叶妙身旁,将郭信恳送了块云锦的事说了。   叶家做的是布料生意,叶妙自是知道云锦的,他眸子一亮,快步回了院子,要去堂屋瞧云锦。   秦劲立马扶着他,不让他走太快。   三人进了堂屋,将郭家带来的礼盒打开,其中一个盒子里,放着的正是云锦。   这块云锦以橘色为底,上面用灿金色的丝线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叶妙将它从礼盒中拿出,展开,简朴的青砖屋子一下子就明亮起来。   大晋的布料,一匹长十三米,宽一点五米,总面积接近二十平米。   一分为三,再一分为三之后,眼前这块云锦有两平米那么大。   这么大一块金灿灿的布料猛然出现在没什么家具只有青砖本色的屋子里,当真如烈阳般耀眼,叶妙和周康宁口中都发出惊呼声:“哇——”   秦劲也不由挑眉,眼前这块布料的确出众,颜色鲜艳不说,上面的牡丹也精巧,一朵朵跟真的似的。   叶妙伸手,在这块云锦上来回摸了几把。   但周康宁连手都不敢神,他手上有茧子,怕勾坏了这么精巧珍贵的布料。   “宁哥儿,这布贵着呢,还是你收着吧。”叶妙欣赏完了,将这块布小心折好,然后要塞给周康宁。   周康宁摇头:“你有、也有份。省、省得,惹眼。”   他将郭信恳以后要打着俩娃娃名义送东西的事说了。   “这多不好意思。”   虽说他之前还盼着生产后郭信恳继续送大肘子,可大肘子才值几个钱,眼前这一块云锦不知道能多买多少大肘子了——他是真不知道。   他只听他父亲提过,一匹云锦就值数百两,但这个“数”到底是几,他真不清楚。   小便宜他能心安理得的占了。   这等便宜哪里好意思占。   周康宁摇头:“本就、就有你。”   他也不想要,太贵重了。   既然郭小公子说这块云锦要一分为二他和叶妙一人一半,那必须一人一半。   他当下就要去拿剪刀裁剪,省得叶妙全塞给他。   叶妙见他坚持,就收了下来。   不过,真拿起剪刀去剪这么贵重的布料,他的手竟抖了几下,暴殄天物啊。   这么精美的布料,就该直接做成天衣——天衣无缝,无需裁剪,直接一整块披身上就成了!   将云锦一分为二后,叶妙抓着自己的那份,快步回了卧房。   在梳妆台前坐下,他对着铜镜,将这块云锦在脑袋上来回比划。   这块云锦只有一平米那么大,做衣服是没戏了,当然,就算有戏,他也不舍得,他想做发饰。   秦劲站在他身后,端详片刻,就道:“就做一条长发带吧,缝个边就行,到时候你绑个长马尾或丸子头,肯定好看。”   小夫郎白,肤如凝脂那种,这种肤色搭配艳丽的颜色,无需在脸上涂粉就极好看。   叶妙想了想,点头。   秦劲将针线筐给他端来,他当即就动手开做。   这实在是简单,将一指宽的布料裁剪下来之后,只要以细针锁边,无需再添其他点缀,他一刻钟就搞出来两条。   原本他头发是拿银簪挽起来的,秦劲用新鲜出炉的云锦发带给他扎了个长马尾,发带很长,两根可以绕到胸前。   他对镜臭美一会儿,然后喜滋滋的拿起另一根让秦劲去喊周康宁。   周康宁正躺在炕上发呆,听到秦劲站在院子里喊他,就忙下炕。   随着秦劲进屋,瞧见叶妙脑袋上的发带,他哇了一声,好看!   特别好看!   “快来,还有一根,你戴上试试。”叶妙笑眯眯的对他招手。   “我、我……”周康宁有些迟疑。   他常年干活,不仅手糙,肤色也不如叶妙的白,戴上去肯定不好看。   “哎呀,过来,我给你化妆。”叶妙拉着他在梳妆台前坐下。   秦劲不由后退几步,瞧见炕上的针线筐,他就在炕上坐下开始编发绳。   郭信恳这小子此次真送对物件了。   这块云锦带来的情绪价值,可比大肘子强烈多了,持续的时间也长。   毕竟发带能戴许久。   即便周康宁将他那根发带收起来,不肯戴,但瞧见叶妙脑袋上的发带,必然会想到郭信恳。   以叶妙对这根发带的喜欢,今后八成日日戴。   秦劲猜的不错,叶妙极为喜欢云锦发带,三日里,他有两日都要戴——另外那日是该洗头了,他怕弄脏了发带,就不肯戴。   周康宁日日对着他,瞧着他头上的发带,要说心里没有一丝涟漪,那铁定是假的。   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勉强不了。   很快到了二月。   县试又开始了。   这一次的县试,郭信恳并没有抱太大期望。   他已经做好县试之后就接手家中田产的准备,与其指望他考秀才,还不如先接手家中田产,好让郭员外知晓他的确可以独当一面,无需强迫周康宁嫁入郭府。   他今年已十九了,是该考虑终身大事了。   但谁知他竟过了。   结果出来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傻了,还是郭厚重重摇了他几下,他这才回神。   这、这……他才考了六次,就过县试了?   他在读书一途上,还是有几分天赋的吧……   但这个念头只在脑中转了转,就被周康宁赶了出去,名为周康宁的小人一直待在他脑中,他做正事时,这小人就安安静静的待在角落里。   没了正事,这小人就跑到他脑袋中间,一脸霸道的将其他人和事都赶走。   他过了县试,此等大喜事,他该去秦家报喜,好叫秦家与周康宁都乐上一乐啊!   郭信恳去秦家,得动用家中马车,郭员外很快就知道了。   郭员外将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   想考秀才,这才过了第一关,得意什么?   再者,四月就是府试了,其他考生这个时候要么安心留在家中复习,要么提前出发去府城做准备,就他着急忙慌的要去瞧心上人。   没出息!   真考上了秀才再去报喜!   挨了一顿训斥,郭信恳闷闷不乐。   叶妙的产期在月末或者下个月初,如此算来,满月酒是三月末或四月初,到时候他还在府城,定然是赶不上了。   他上次已和周康宁说好了,满月酒时见。   虽是因为府试失约,可也该亲自去一趟解释缘由。   郭员外想都不想的便将他的话驳了回来。   这个时候还惦记心上人,果然不是干大事的料子,就老实待在家中复习,半个月后出发去府城,一切等从府城回来再说。   此次的失约缘由,让郭厚转给秦劲即可。   “哼,傻子。”   “一味的献殷勤有屁用?”   “既然一味的放低姿态并不能讨得周康宁的欢心,那不如缓上一缓,说不定会有一些效果。”   这话听得郭信恳愣住。   他爷爷还懂得怎么追小哥儿?   不过,他很快摇头:“他从前吃了太多苦,心思敏感,此刻我过了县试就一改之前的热络,那他必定会认为我嫌了他。”   “我要让他知道,我既选择了他,那不管何时都会坚定的选他。”   “我不做欲擒故纵的事情。”   郭员外:“……”   好好好,他郭家还真出了一个情种。   “爷爷,你就让我去一趟吧。不要折腾他,我是真的喜欢他。”   郭信恳满脸恳求。   “……滚滚滚,想去哪里去哪里。”   郭员外挥手,赶他走。   烦。   心烦!   得了这话,郭信恳一笑,忙道了谢,然后一溜烟跑了,一副担心他爷爷反悔的样子。   郭员外看的心梗。   他郭家的子孙,无一人像他!   此次郭信恳依旧是和郭厚一起来的。   他没有带布料,他带了大肘子。   这都二月中了,过年时准备的肉早吃完了,他得将大肘子续上。   秦家众人得知他过了县试,也都为他高兴。   周康宁脸上的笑容大大的,比他们从前相视而笑时的笑容灿烂多了,看得他不由也笑,根本绷不住嘴角。   今日来对了。   不然可就错过这个笑了。   宁哥儿也是盼着他好的。   不过,接下来的府试,他没什么信心,县试他考了六次才过,天知道府试他得考多少次。   他将丧气话说在了前头,省得宁哥儿误以为他天资聪颖。   没有。   他不是天才。   他天赋不高。   别觉得他高不可攀,他就是普通人,他和宁哥儿可般配了。   但郭信恳此次过来,倒是让周立对他高看了一眼。   虽然年轻,可并没有得意洋洋,瞧着挺稳重。   而且,待他的宁哥儿一如从前……   秦劲、叶妙也是如此想的。   不过,周康宁不动心,周立也态度摇摆,他们夫夫就没有多撮合。   郭信恳、郭厚父子俩来的第二日,秦劲就不去摆摊了。   叶妙怀的是双胞胎,很有可能提前生产,他得留在家里陪着叶妙。   现在叶妙肚子大的有些影响生活自理了,而且,他站立时,肚子坠感明显,双脚也浮肿,可他每日还得散步。   这种时刻,秦劲哪能离开。   赵丰之前以为,叶妙生产、坐月子时秦劲不会出摊,可没想到,离生产还有半个月,秦劲就不肯出摊了。   但他很高兴。   碰见这样的女婿,他再忙碌些也没关系。   摆摊的人,换成了他和周立、周延年。   主力是周立,他和周延年轮换着,全看当日田地里有什么活计。   春天了,该种玉米了。   小麦也不能缺了水。   没有春耕,就没有秋收,家中二十亩田地,算上周延年的两亩,一共二十二亩。   地多,那活儿就重。   可秦劲就是稳稳当当的留在家中,日夜陪着叶妙,哪里都不去。   别说是春耕了,就是现在是麦收,他也不肯与小夫郎分开。   周康宁扶着小夫郎溜达散步,与他扶着小夫郎溜达散步,这提供的情绪价值能一样么?   本来就是小夫郎一人将生娃的苦全受了,他要是连陪伴都做不到,那就太对不住小夫郎了。   玉米晚种几日就晚种几日吧,反正还有赵丰周立周康宁周延年,四个人呢,总能种下去。   秦劲这般,叶妙自是感动坏了。   说实话,整个孕期他没受什么苦,他没孕吐,俩娃娃也就是年前有些闹腾,等月份足了,就不怎么踹他了。   也就是到现在,肚子大,站着的时候有些坠,双脚也浮肿。   但其实这些小毛病他都能忍。   这算什么大事?   但他劲哥提前半个月就哪里都不去,一日十二时辰与他形影不离,他弯腰不方便,就给他擦脸,不让他低头洗脸。   他不好洗头,就在院子里给他搭了个简易的木板床,让他躺在床上轻轻的为他洗。   至于上茅房,还特意为他整了个能坐着上茅房的凳子。   就这待遇,如今他身上那点小毛病,根本不值得在意好么。   但他心里是想让秦劲陪着他的。   他从前就爱黏着秦劲,如今瞧着自己的大肚子,说实话,他心里有些慌,怎么大成这样?他站着时往下瞧,只能瞧见肚子,根本看不到脚。   生时真不会将他身子撕裂么?   再者,两个诶,一前一后,到底哪个先出来?   后出来的那个,有没有事?   这些问题一直在脑中闪来闪去,只有秦劲在跟前时他才能安心。   但这点担忧他没有表露出来。   他劲哥做的已经够好了。   但谁知,才过了几日,家里来了个稳婆。   这稳婆是秦劲托郭厚寻的,经验特别丰富,至今已为上百个夫郎接生过。   虽说赵丰、宋欣也有经验,但这种时刻,秦劲肯定更信专业人士。   如此又过了三日,他们夫夫常去的那家医馆的老大夫也来了。   秦劲以一日一两银子的价格雇了这老大夫留在家中,直至叶妙生产。   说实话,大夫这种资源在古代是有些稀缺的,将人家医馆的坐诊大夫雇过来,这肯定耽误其他病人。   但这家医馆有两位大夫,且生意平平——倒不是说大夫的医术不好,而是普通小百姓有了什么病症,都是先硬扛,扛不住了再去医馆。   再者,县城有三家医馆,分流了。   秦劲对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不信任,但有个大夫住在家里他肯定更安心。   因此,叶妙怀孕之后,他就在暗暗观察。   确定自己的行为不会影响他人看病,且自己财力足够,于是秦劲就揣着银子找老大夫商谈了。   这老大夫活了一辈子,还是第一次见这场面。   而且,他的雇主还是个乡下的农人,连小地主都算不上。   感动。   如此深情,实在罕见。   再加上秦劲给的太多了,于是他就带上医药箱来了。   将老大夫安置在郭信恳之前的房间,之后叶妙、秦劲两人回了卧房。   叶妙一进了门,就迫不及待的问:“劲哥,你什么时候雇的人家?我一点儿都不知道!”   “我年前就找过他老人家了。”   秦劲揽着他的腰,让他在炕边坐下。   “你那时候就想着此事了?”叶妙惊讶。   “准确来说,从你怀孕时我就在想着了。”   “……”   一句话,顿时让小夫郎泪眼汪汪。   秦劲无奈,抬手点了点他鼻尖:“你刚怀孕时我就一直在说,你平安将这一胎生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以后别在心里瞎琢磨,有话就告诉我。”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叶妙声音有些哽咽。   “你偶尔会瞪着肚子一脸忧愁,我能不知道你心里如何想?”秦劲笑笑,捧着他有些圆润的脸揉了揉:“别担心,一定会平安的。大夫说了,你和娃都很好。”   叶妙不由点头,但泪珠却是从眼眶里滚落。   他抬手抱住了秦劲,将脸埋在了秦劲心口。   他的日子实在是太美了,遇到生产这种生死关头,他不免恐惧。   他舍不得这种好日子。   他要和他劲哥一起活到八十岁,一百岁!   “只这一胎,以后都不生了。”秦劲抱紧他,轻声道。   叶妙重重的嗯了一声,就这一次,他再也不生了!   秦劲上了双重保险,叶妙的确安心了许多。   不再瞪着肚子瞎想,脸上的笑也多了,整个人比之前从容了不少。   秦家的其他人,对此只有两个字:顺着。   王秀芹虽然觉得他太夸张了,可这是他自个儿挣的钱,而且,这钱还能源源不断的挣下去。   更重要的是,他已经将老大夫给请回来了,难道还能让人家老大夫回去么?   这时候,她决不能做恶婆婆。   王秀芹都不说什么,其他人更不会说什么。   他们已经充分认识到秦劲对叶妙的重视,在产前这关键时刻,要顺着顺着再顺着,一切以叶妙为先。 第102章 生娃   老大夫入住秦家的第五日上午,叶妙生产了。   当时秦劲刚陪着他在院子里溜达完,他站着累,秦劲就扶着他回屋,让他躺炕上给他揉按双腿。   揉着揉着,羊水破了。   秦劲忙在屋子里喊张稳婆还有老大夫。   这二人一个正在给玉米脱粒——张稳婆在秦家待的无聊,日常会做些小活计。   老大夫则是坐在窗前翻医书。   两人听到秦劲的呼喊,都停了手中的活儿,赶紧起身去了卧房。   坐在水井旁洗衣服的周康宁也跑了来。   三人进屋,秦劲、叶妙的神色还算镇定,叶妙目前没有大的不适,他们知道这只是第一步,距离真正生产可能还要很久。   张稳婆让叶妙躺好,这个时候不宜站着,还要在臀部垫上褥子,让臀部增高。   接下来就是先等着。   可能很快就生。   也可能拖到半夜才开始宫缩。   周立摆摊去了。   他如今已适应做这门小生意,无需多一人跟着,因此赵丰在补觉,周延年下地去了。   周康宁去将赵丰喊醒。   甭管此刻生不生,先将羊奶预备上吧。   家里的五只小母羊,去年十月配了种,上个月月底刚产了崽,奶水很充足。   赵丰下了炕之后,先去瞧了瞧叶妙,见他并不慌张,就去准备羊奶。   周康宁又将隔壁老院的王秀芹和李娇喊了来。   卧房里。   叶妙肚子已经开始疼痛。   一阵一阵有规律的疼。   但这种疼痛尚能忍耐。   他还有心情抬手去抚平秦劲紧皱的眉心。   不过,很快他就顾不上这些了。   宫口开的很快,疼痛连绵不断的袭来,像是有人拿着斧头在砍他,在揉碎他的内脏,他觉得他身子要裂成两半了。   之前他出于好奇,向安哥儿、赵丰、王秀芹、宋来娣、李梅、宋欣甚至沈玉成、黄春兰等有过生产经验的人打探生娃到底有多痛。   李梅运气好,天生痛感低,因此疼痛不强烈。   但其余几人,提起头胎的疼痛,一个个都变色。   不过,这些人也都安慰他,让他不要怕,痛的时候想想马上要出生的娃,想想这疼痛总有过去的时候,反正想一些旁的事,很快就能熬过去。   这些话挺有效果。   他认真记了下来。   不错,十月怀胎临门一脚,忍一忍就好了。   到时候他可以想他劲哥!   但他不想让他劲哥看到他痛得面目狰狞的样子,他还琢磨过真正生产时让他劲哥在门外等着,让他阿爹陪着他。   总之,他脑中有过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   可此时,他的眼前只有一阵阵白光。   除了疼痛,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他脑中没有任何思绪,想不起任何人与事,他听不到秦劲、张稳婆的话,他只无意识的大叫着,顺从本能的大叫着。   不知道喊了多久,他的世界除了疼痛,终于能接受到外界的信息了。   他听到秦劲在哭着喊他。   听到张稳婆在喊用力。   听到他阿爹哽咽着让他坚持住。   他泪眼模糊的看向身旁,秦劲跪在他身侧,抓着他的手,正泪流满面。   他看得一怔。   他劲哥竟哭了……   但此刻剧痛又袭来,他再也顾不上旁的,此时他有了意识,他能听到张稳婆的话了:“脑袋要出来了,加把劲,头出来就好生了。”   “对,对,妙哥儿,脑袋露出来了,真的要生了。”赵丰也忙道。   娃的脑袋要出来了?   听到此话,疼得快昏过去的他莫名来了劲儿。   十月怀胎,这才是真正的临门一脚!   他按照张稳婆的话,腹部运劲,只听“哇”的大哭声响起。   第一个娃出来了!   第一个娃出来,算是头胎已过,第二个就没那么痛了。   当然,也可能是他痛到麻木无知觉了。   总之,两刻钟后,第二个娃也终于出来了。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他能感觉到第二个娃从身子里抽离,肚子明显瘪了下去,莫名的,他也泄了劲儿,连抬起脑袋去看娃的心思都没有。   疼痛还在。   身子刚裂开了两次,余痛不会那么快消失。   他下意识扭头要去看秦劲,这时,一方帕子出现在他视线里,秦劲正在给他擦汗、擦泪。   秦劲哽咽道:“最疼的时候已经过了,这道鬼门关迈过去了,想想以后,以后真的全是无忧无虑的日子。”   叶妙想嗯一声。   是的。   最近几日他一直都是这么念叨的。   迈过这道坎,他这辈子就真的只剩下享受了。   可这个简单的音节他竟发不出来。   太疼了,他身子、不,他脑袋,他脑袋也疼,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   也没有力气。   他索性不吭了,只望着秦劲红通通的眸子。   之前,秦劲一直说生娃的苦全让他受了,但孕期他没吃什么苦,因此对这话的感受不深。   可这会儿再回想起此话,他眼眶又热了起来。   的确好痛……   见他又哭,秦劲忙拿着帕子去擦,心疼坏了:“好妙妙,受大委屈了,以后咱再也不生了。”   避孕,余生每一次都避孕。   回想起刚才叶妙疼到快失去意识的样子,他眼眶里又涌出了泪。   只这一个时辰,就刚才这一个时辰里叶妙所经历的这份他无法分担的疼痛,有这个疼痛在,他这辈子都欠着小夫郎。   他抓住叶妙的手,放到嘴边吻了吻,这才道:“是我对不住你,我这辈子都欠你的。好妙妙,我这辈子都欠着你。”   叶妙瞧着他满是泪的眼睛,眼泪也哗哗的流,他劲哥总是能说到他心坎上。   他刚才的确生出了一些委屈,可谁知他劲哥明白,既如此,那他还委屈什么。   他不委屈了。   他劲哥这辈子都会对他好。   一旁的赵丰,又是心疼又是庆幸又是无奈。   庆幸的是,生产极顺利,俩娃都无事,妙哥儿流的血也不多,歇几日,喝上几副药就没事了。   无奈的是,俩娃,特别是大儿子都出生这么久了,这夫夫俩竟是一个字都没问!   妙哥儿顾不上也就算了。   他女婿竟也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大儿子,此刻还在说这些肉麻的话!   一旁的张稳婆也暗暗诧异。   本以为她这雇主已经好无可好,可没想到还有此话。   今日之前,这种男人别说是亲眼见到,她连听都没听说过!   夫夫俩情意绵绵的,她都不好意思插话了。   最后还是赵丰开口,让他们俩瞧瞧新出生的娃。   大娃娃是男孩儿。   二娃娃是个哥儿。   两个娃娃皮肤都有些红,可只看五官,又小又端正,目前虽瞧不出更像谁,但有一点儿:俩娃娃将来绝对都好看。   叶妙睁大眸子,盯着大娃的小脸蛋看了又看,见眼珠子乌溜溜转动,莫名的,他心中生出一股热流。   好神奇。   是活的,真的是活的。   他怀了十个月,真生出了这么一个精小可爱、活生生的娃娃。   他不由抬手,想要将赵丰怀里的娃娃接过来。   这完全是下意识动作。   他想抱。   他想抱在怀里瞧瞧!   秦劲就拿来被褥让他靠坐着,等他坐好,这才让赵丰将孩子给他。   秦劲也将二娃娃接了过来,说实话,亲眼见证叶妙将娃娃生下来,他的惊叹并不比叶妙少。   生命是奇迹!   这时,外面响起王秀芹的声音,询问他想吃点啥。   已经晌午了。   叶妙闻言,抿了下嘴。   这个时候他只能吃些流食,流食、流食……他想到之前秦劲给他做的鱼汤面条。   先将鱼用油煎一下,煎熟之后捣碎,加入开水煮,煮好之后,汤色奶白。   这时候,将汤里的鱼刺和大块肉滤出来,只用奶白色的汤去煮面条,这种面条不仅味道鲜得很,还好消化。   知道家中无鱼,但他还是看向了秦劲:“我想吃鱼汤面条……”   其实,整个孕期,他并没有出现突然特别想吃某个食物的时刻。   但这会儿他就是想吃鱼汤面条了。   特别想。   很想很想。   “好,我找人去买。”秦劲毫不犹豫的点头。   小夫郎刚痛了一场,别说是鱼了,就是鲍鱼,他也想法子买来。   东阳县无人搞水产养殖,因此,甭管是大集还是菜市场,都没有固定的摊子卖鱼。   想吃鱼,得看运气。   不过,醉仙居八成有鱼。   身为东阳县名气最大的酒楼,醉仙居常年收购野味、鲜鱼,之前郭厚来他家时带过醉仙居的糖醋鱼,所以,他可以多花些银钱从醉仙居买鱼。   他当即要下炕,想出去找人去一趟醉仙居。   嗯……不知道此刻严胜利、张齐在不在家。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王秀芹的声音:“周夫子回来了啊,快来瞧瞧,妙哥儿生了。”   周立刚进院子就听到此话,他面上一喜,立马丢开小推车,大步朝堂屋而来。   秦劲笑了,跑腿的人来了。   周立看过两个娃娃,揣上秦劲塞给他的银子,从老院牵出耕牛,套上板车,出发去醉仙居买鱼。   这一来一回要消耗不少时间,因此,王秀芹就先给叶妙做鸡蛋面条让他垫垫肚子,等将鱼买了回来,就再给他做一份鱼汤面条。   解决午饭的事,叶妙就低头专心逗弄怀里的娃娃。   新生儿出生半个时辰就可以喂奶了,大娃娃小嘴吧嗒吧嗒,而且又有哭的迹象,这分明是饿了。   羊奶已经煮好,周康宁端了来,由赵丰拿勺子小心翼翼的喂给他。   勺子很小,赵丰先舀了小半勺让大娃娃试试味道,等适应了,这才一勺一勺的喂他。   大娃咕咚咕咚,一口一口咽的很顺利,似乎还想伸出小手索要更多。   但他小手被束缚在棉褥子里,他只能晃动着小脑袋,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赵丰高兴坏了,多壮多有劲啊。   是个好娃!   叶妙也觉得大娃娃很厉害:“没有呛着,大娃好棒。”   “……大娃?”赵丰皱眉。   “不然叫啥?”叶妙抬眼看向他。   “你们俩之前不是想了好几个小名吗?”   什么糯米、糕糕、团子、蛋卷的,随便一个都比大娃好听。   “我看,大娃就叫小响吧,哭得真响,有劲儿。”   一旁的秦劲开了口。   他说着轻轻摇晃了一下怀中的二娃娃:“这孩子叫小鱼吧?希望妙哥儿今日顺利吃上鱼汤面条。”   刚才他特意交代周立,路过茶馆时进去瞧瞧郭厚在不在。   人家醉仙居家大业大,他一个小人物,他怕醉仙居有鱼不肯卖,因此就让周立去找郭厚。   赵丰:“……”   周康宁:“……”   好好好,为了让妙哥儿吃上鱼,之前那些小名都不要了。   叶妙闻言笑:“这个好!就叫这个。”   符合实际,又带着美好的寓意。   他想吃鱼汤面条,他要吃上鱼汤面条!   于是两个孩子的名字就定下了。   一个叫秦响。   一个叫秦小鱼。   等两个孩子将羊奶吃完,王秀芹将鸡蛋面条端了来。   刚才叶妙生产时,她看天色不早了,就让李娇和面擀面条,等叶妙将秦小鱼生下来,面条正好擀完,因此这午饭做得快。   叶妙吃了面条,喝了药,最初的兴奋劲过了,疼痛和疲倦又笼罩了他。   秦劲将炕收拾了一番,换了新的床单褥子,而后让他睡觉。   等他睡醒,王秀芹正坐在水井旁杀鱼,周立已经回来了,他带回来四条一尺多长的草鱼。   能买到这么多鱼,是靠了郭厚,人家醉仙居的掌柜认识郭二爷,听郭厚讲完经过,二话不说,立马就将余下的四条鱼全给了周立。   周立坚持给银子,并且多给银子,因为秦劲不愿欠人情,能用银子解决的事儿,决不能用欠上人情。   只这四条鱼,就花了一两银子。   给银子时,周立脸上带笑,心里却是有些肉疼。   为了叶妙生产,只这半个月,秦劲就花出去快十两银子了。   张稳婆一日是一百文。   老大夫一日是一两银子。   今日又花了一两银子买鱼。   另外还买了些杂七杂八待产的物件。   论疼人,还得是秦劲。   嗯……如果郭小公子能为宁哥儿做到这个份上,那他二话不说,立马就为宁哥儿准备嫁妆!   很快,叶妙吃上了鱼汤面条。   虽不是秦劲亲手做的,可王秀芹的厨艺也不差,面条特意擀的不劲道,有些软,这方便他吞咽,身上太痛了,咀嚼这个动作他都想省略。   而且,秦劲坐在他身边,端着碗,一口一口喂给他吃。   他嘴角稍微沾一些汤汁,就赶紧拿帕子给他擦去。   这待遇,比孕期时更好。   他只觉得今日的鱼汤面条比从前的更鲜上几分!   嘿嘿,顺利将娃生了下来,这一件大事解决,他这辈子只剩下享受啦。   不过,这个念头只存在了一晚就消失了。   因为新生儿一个时辰就得喂一次奶。   也就是说,夜间他们一个时辰就得醒一次。   羊奶不似母乳那般可以直接喂给新生儿,羊奶挤出来后得先煮,煮好之后才能喂。   他还生了俩。   喂完这个,还得喂另一个。   而且,一旦其中一个哭了,另一个必定也跟着哭。   反正不管为什么,俩娃娃就是要一起哭。   除了吃喝,还有拉撒,尿了拉了还得给他们俩换尿布。   只靠着他和秦劲,根本顾不过来,赵丰和周康宁直接睡在了他炕上,秦劲则是在堂屋搭了个简易床,与他一墙之隔。   如此折腾了三日,他连忧愁肚子何时恢复的功夫都没有。   他只想睡觉,睡觉,睡觉!   痛痛快快的睡觉!   秦劲心疼他不能好好养身子,便提议夜间将两个娃娃抱去赵丰的屋子,由赵丰照看,可他却不舍得。   这俩小人可是他辛辛苦苦生下来的,他想亲自照看。   但一想到这种日子最起码要持续一年甚至更久,他又生无可恋。   洗三这日,来的人不多,全是真正的亲朋好友。   安哥儿没带小苞谷,只和谷栋一道来了。   进了屋子,见他双眸无神,小脸憔悴,不由感同身受。   但每个人都是这么熬过来的。   等孩子大些就好了。   听了安哥儿的安慰,叶妙笑不出来。   每一个过来人都是这么和他说的,等孩子大些就好了,可这期间每一个不能睡囫囵觉的夜晚,只能他自己承担。   无人帮他。   不,这话不对。   他劲哥也睡不了囫囵觉。   将娃生下来后,他劲哥能分担他的痛苦了。   唉,当爹可真难哇。   当然,他阿爹和宁哥儿也辛苦了,这几日也没能睡上囫囵觉……   秦劲一直关注着小夫郎的精神状态,唯恐他产后抑郁。   可小夫郎不肯把两个娃娃交给赵丰,那就只能忍受睡眠不足。   他只能比从前更贴心。   还要拜托赵丰、周康宁、王秀芹多帮忙,好让小夫郎的负担更轻些。   除了睡眠不足,他不想让小夫郎再增烦恼。   什么身材未恢复,体重没下降,脸不如从前好看,坐月子不能洗头身上要臭了之类的,每当小夫郎提起这些,他夸,使劲夸,大夸特夸。   而且,秦劲还将洗三那日众人送的布料拿出来给他比划,好将他的心思转移到臭美上。   郭家送了五匹布料。   三房各送了一匹。   郭员外一匹。   郭信恳一匹。   虽都是棉布,但颜色鲜亮,郭员外送的那匹上面还带着暗纹。   安哥儿、谷南、牛掌柜、方老板、吴雷、陈掌柜、何家也都送了布料,五里沟的亲朋送的是鸡蛋红糖这些,没怎么送布料。   但只靠着县城这几户人家送的料子,已足够转移叶妙的心思了。   毕竟除了他自个儿臭美,他还得为两个娃娃打算一番。   之前他为俩娃娃做了一些小衣裳,但当时不知是何性别,他就没多做。   现在知道性别,又得了不少布料,他脑子里天天都有新想法。   秦劲体贴成这样,倒是让叶妙不好意思了。   其实,和很多刚生产的夫郎比起来,他已经好到不能再好。   他阿爹照顾他坐月子,在亲阿爹跟前,他无需顾忌、客气,有什么说什么,心中存不了一点气。   他婆婆也极关心他,变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   洗尿布这些活儿也不用他插手,他每日无需操心杂务,专心带娃、养身子即可。   他这种待遇,已是很多人求都求不来的。   还有,明明他劲哥也睡不好,但他劲哥一个字都没抱怨,只接着他的抱怨。   他又不是不懂事的三岁小孩。   他劲哥体贴他,他也不能让他劲哥更累。   半个月后,他不再说这些了。   当然,也是因为疼痛不在。   他体重也明显降了。   秦劲还让他洗头洗澡。   除了每日照顾俩娃娃睡不好,他还真没旁的烦恼了。   小夫郎又跟从前一般爱笑,整个人甜甜的,秦劲不由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这半个月来,他也挺累,带娃可太难了。   唉。   他以前只在网络上看别人说带娃有多不容易,他自个儿没亲身经历过,因此,他对这话的警觉性不够,以至于偷懒,做完之后没给小夫郎清理,于是小夫郎就怀上了。   还一次怀了俩。   早知道带娃这么难,他肯定不会让小夫郎生。   这日子也太灰暗了。   他睡在堂屋,隔壁娃一哭,他就得麻溜起身。   甭管是饿了还是拉了,都得好一通折腾……   愁。   秦劲藏不住自己的心思,也开始叹气。   这看得叶妙有些乐。   他劲哥很少叹气的!   不过,乐完了,他开始心疼,连他劲哥都叹气了,可想而知俩娃娃有多折腾人了。   但是,所谓有难同当,有共同的磨难在,他们比从前更渴望对方。   夜间有赵丰和周康宁在,他们不能亲近,白日里,当卧房里只剩下他们一家四口时,两人比从前抱得更紧。   他们也没做旁的,就单纯抱在一起。   当然,前提是俩娃娃都安安静静的,没哭。   可能是因为叶妙生产时他们夫夫都有些忽略俩娃娃,因此,院子里的人一旦听到俩娃娃哭了,立马就会进卧房,唯恐他们俩只顾自己亲近而放任俩娃娃哇哇大哭。   这种不信任,咳,倒也不算污蔑。   一开始俩娃娃哭时,叶妙可紧张了,只要听到哭声,立马就会抱在怀里哄。   但俩娃娃连着哭了半个月,不管是叶妙还是秦劲,都有些习惯了。   只要不哭得小脸通红一副喘不过气的样子,他们俩都挺淡定的。   哭就哭呗,小孩子不都爱哭么。   等哭累了,自然就不哭了。   但这种心思可不能明明白白的讲出来,不然的话,甭管是赵丰还是王秀芹,会更不放心他们俩单独与俩娃娃待一起。   这么一来,他们俩更没有独处的机会了。   家里人太多,偶尔也不太方便。   现在赵丰、周康宁既不下地,也不去大集上摆摊,每日就守在家里。   王秀芹也常驻这边,李娇忙完老院的家务,也经常过来帮忙。   也就是说,除了他们夫夫,正常情况下,还有四个人一同守在家中。   有这么多人在,且卧房里还有俩娃娃,他们夫夫俩想亲昵一会儿,实在太难。   越亲近不了,那就越渴望对方。   一个月后,出月子时,他们夫夫的感情比之前更好。   秦劲将心思都花在了叶妙和俩个娃娃身上,满月酒的事由周立秦兵操办,这一次,来的人跟洗三时一样,但收到的礼品比洗三时多。   不过,秦劲没有将收到的布料堆到叶妙跟前。   已经出月子了,没必要拿这些转移叶妙的注意力。   他和叶妙被困在家里这么久,特别是叶妙,自打怀孕就没怎么出过家门。   偶尔去一趟县城,也全程乘坐牛车,各种小心。   现在终于自由了,当然要去逛街!   长期待在家里,会被憋坏的。   他这个打算,听得王秀芹嘴角直抽抽。   好家伙,从生产前到现在,不算满月酒、洗三的支出,秦劲已花了二十多两。   现在又要去逛街? 第103章 新手爹爹不好当   可能是产后那顿鱼汤面条让叶妙吃满足了,坐月子期间,他偏爱吃鱼。   于是,周立摆摊时,会打量大集上有没有卖鱼的。   还会让吴雷留意,看菜市场那边有没有卖鱼的。   若是这两个地方都没有,那再去醉仙居买糖醋鱼、清蒸鱼、炖鱼之类的菜。   直接买鲜鱼,影响人家生意,花的银子也更多。   叶妙没要求一定要吃鲜鱼,因此秦劲就让周立买成品菜。   醉仙居的物价再贵,野生草鱼鲫鱼也卖不出天价,一道糖醋鱼,鱼有两斤重,这么一道菜也才大几十文,天天吃他家也承受得起。   不过,外边的饭菜再香,也缺家常味,因此,连着去醉仙居买了几次鱼之后,秦劲拜托周立、吴雷摆摊时收购鲜鱼。   正常情况下,一斤鲜鱼八——十文左右,若是大鱼,或者是年关,那价格就更高些。   此刻不年不节,但他出十五文收购鲜鱼。   甭管多小的鱼,他都出十五文收。   他这摊子和吴雷的摊子都还算有名气,这两人高价收购鲜鱼,还不看大小,一些原本没打算捉鱼的人,也被价格刺激得去捉鱼。   于是后半个月,家中天天都有鱼。   若是小鱼,那就炸了,炸得酥脆,再撒上辣椒粉,连骨头一起吃,味道倍棒。   若是大一些的鱼,就炖成鱼汤。   虽说叶妙没有母乳,但每日喝些鱼汤定然对身子有益。   有时候收购来的鱼多,有十几条,秦劲最多养一日,一旦第二日又收购到了鲜鱼,那前一日剩下的几条当日就会进自家人的肚子。   后半个月,家中其他人几乎也天天吃鱼。   只吃鱼可不行,叶妙遭了这么大的罪,还得吃些其他食物补补。   补气血的就不说了,虽然叶妙没母乳,可秦劲还是买了猪蹄回来给他炖猪蹄汤。   秦劲一向大方,哪怕叶妙刚生崽,也不会让叶妙一人吃独食。   像是猪蹄汤、排骨汤这些,全家都有份。   秦劲还拜托郭厚买了几次牛乳。   这可是好东西,一斤就要几十文。   东阳县没有专门产奶的奶牛,牛乳来自于下了崽的普通母牛,也就是耕牛。   这种母牛产乳不多,因此牛乳比羊奶珍贵。   即便珍贵且难买,秦劲依旧匀出来一些,放了蔗糖,让全家人都尝尝味。   这些好东西,除了药材让叶妙吃了独食,余下的全家都有份。   吃到嘴里是挺美,油水放的足,调料也舍得下,可花钱啊。   但这钱是秦劲自个儿赚的,秦劲也是心疼自家人照顾娃娃太累因此想让大家都补补,这借口正当合理,王秀芹就没说什么。   又不是日日这么花,出了月子就好了。   可没想到,刚出了月子,这两人还要去逛街。   王秀芹深吸一口气,将劝阻的念头压下去。   罢了,她这四儿子觉得这辈子都欠着妙哥儿,想补偿人家,那就补吧。   小两口的事,她不掺和,这两人将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但愿这两人在外散了心之后,对她的俩孙子能上心些。   她就没见过这么不靠谱的爹!   俩娃娃哭得震天响,他们俩还能不慌不忙的说笑,佩服!   秦劲不知王秀芹的怨念,这日一大早,他就套上牛车和叶妙前往县城。   路过村口的大石磨时,村中的五日学堂正在上课。   这五日学堂开了已有一年,相比刚开始时的人山人海,此时秦书礼跟前只坐了二十多人。   这还不是农忙,若是接近农忙,那只剩下三五人。   到了真正农忙时,直接停课。   对此秦劲早有预料。   读书是一件枯燥的事,若无大人强制约束,那能坚持下去的孩童不算多。   再者,搁他上辈子时都有家长拖后腿,不愿自家孩子上学,更何况是大晋。   虽然免费读书的机会来之不易,可对五里沟这些不会走上科举路的人家来说,自家孩子已识得几个字,不算睁眼瞎,那还跑来浪费时间做什么?   有那个功夫,不如上山捡柴、打猪草、放羊,何必白白浪费在读书上?   因此,这五日学堂日渐冷清。   还会越来越冷清。   村里的孩子又不能凭空冒出来一批,等下一批孩子长大,且愿意过来读书,那最起码得等上几年。   秦劲视线在秦书礼身上轻轻扫过,他看向了前方。   秦书礼比上次见面时更瘦了,整个人快瘦成竹竿了。   而且,身上的短打也不知多久没洗了,褐色的袖子脏得快要变了颜色。   他的日子很不好过。   岳珍虽没与他和离,但一直留在娘家,偶尔才回一次五里沟。   前几日秦圆颠颠跑来,兴高采烈的讲述秦书礼的最新热闹,原来岳珍在骑驴找马,一直在娘家那边托媒婆寻比秦书礼更合适的人家。   而且,要求还挺高。   要么识字且家境过得去。   要么家境殷实。   人还得和气。   但鳏夫有,符合她要求的鳏夫,目前没有。   她爹认识的人虽多,但也辐射不到整个东阳县。   这事儿岳家做得隐蔽,但不知怎么被秦书礼知道了。   上次岳珍回秦家时,两人大吵了一架。   但秦书礼毫无办法。   现在他名声臭得厉害,他想继续开私塾,可无人给他交银子。   朱二红、秦小存对他也没了耐心。   他俩儿子的田地已经分下来了,朱二红日日都催着他下地干活,看不得他有丁点儿空闲。   对此,秦劲只想说一句活该。   叶妙瞥了秦书礼一眼,很快就转了视线。   他们夫夫的无视,令秦书礼不由咬牙。   但他只是咬了咬牙。   等牛车走远,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讲课。   他要是不认真讲课,下面坐着的人很快就会找严祥告状,严祥目前不准他出村子,他想去县城寻个抄书的活儿都没机会。   读了半辈子书,清闲了半辈子,要他日日下地干活,这是要了他的命。   他宁肯听朱二红的话,去县城寻个轻省一点儿的活,哪怕是摆摊给人写信,也比在田地里刨食强!   可他现在出不去村子!   他只得老实讲课。   秦劲、叶妙很快将秦书礼抛到脑后,两人来到大集上,和周立打了招呼,而后进城。   今日逛街没有目标,主打一个想去哪里去哪里。   东阳县还算繁华,路边不仅店铺多,摊子也多,算卦的,卖泥人的,吹糖人的,表演杂耍的,还有各种吃食,看得人……嗯,算了,谈不上眼花缭乱。   秦劲毫无兴致。   但叶妙兴致颇高。   再宅的人,被关了近一年,也会生出出门逛逛的心思。   更何况他不算宅人。   自打出了村子,他瞧什么都新奇,都觉得亲切。   他买了两个胖乎乎的娃娃泥人,从前他对这种泥人甩都不甩,可现在有了娃,他一眼就相中了那两个胖娃娃。   瞧见有人卖精巧的双层小提筐,虽知没什么用,买回去还会被赵丰念叨,但他还是掏钱买下。   他们还瞧见有人在卖发饰。   不过,那摊子前冷冷清清,没有客人挑选。   就这么从城南逛到城北,叶妙只买了俩泥娃娃和一个双层小提筐。   秦劲瞧着这俩物件,想要带着他去买首饰。   不说买多贵重的,最起码得添一个银镯子吧。   上次给他买的银镯子,他可喜欢了。   “暂时不买了。”叶妙得知他意图,立马摇头。   “咱买得起。”秦劲知道他是心疼银子。   “买得起也不买,我又戴不过来,先不买了,等他们兄弟周岁时再买。”叶妙坚持。   这段时日家里花钱如流水,秦劲不说,他却是心疼。   他扯着秦劲的袖子晃了晃,笑着道:“咱们去找安哥儿吧?很久没见小苞谷了,瞧瞧他与咱们的娃有多大区别。”   哼,他阿爹说他对娃不上心,这分明是污蔑嘛。   这一路上,他不时就想起家中俩娃娃,不知他们俩醒了没,吃了没,拉了没,都没能专心逛街。   现在更是想去瞧瞧小苞谷,好与他们兄弟对比一下。   他分明时刻都将俩娃娃放心尖尖上。   “买些点心再去。”秦劲道。   于是两人去醉仙居买了枣泥酥,拎着枣泥酥去了谷家。   半晌时分,谷栋在县衙,只有安哥儿、邓氏、云哥儿三人在家。   他们到时,安哥儿抱着小苞谷坐在杂物棚下晒太阳,云哥儿拿着拨浪鼓在逗小苞谷。   邓氏则是在洗尿布。   他们来的突然,安哥儿很惊喜,忙招呼他们坐下。   叶妙笑嘻嘻的将重了许多的小苞谷接了过来,仔细与家中俩娃娃对比,小苞谷已经半岁了,明显比俩娃娃高了一截,脸蛋、小手也大了些。   但同样可爱。   小脸蛋胖乎乎,一戳下去,依旧能摁出一个浅窝,柔软极了。   特别像他刚买的泥人。   半岁的小娃娃,眉眼长开了一些,叶妙瞧着小苞谷更像安哥儿。   安哥儿五官长的好,小苞谷将来绝对好看!   这话说得安哥儿很高兴:“你也觉得像我?”   “就是像你,眼睛很像。是吧,劲哥?”叶妙扭头问坐在他身边的秦劲。   秦劲仔细打量了一番,而后点头。   其实,他看不出来……   才半岁,能看出什么?   但既然小夫郎这么说,那他肯定要赞同。   得了秦劲的肯定,安哥儿就更高兴了。   “其实我也觉得小苞谷更像我,可当家的不满意,说等小苞谷再长大一些,肯定更像他这个老子。”   小苞谷是男娃,男娃又不怎么看相貌,男娃得凭自身的本事吃饭。   因此,小苞谷像谁都成。   可谁知这话惹得谷栋不高兴,觉得自己在嫌弃他的长相,嚷嚷着要再生一个。   他小声将谷栋的原话说了,叶妙听得直笑:“那就再生一个。”   安哥儿摇头:“暂时不生了,等小苞谷长大一些再说。”   他家又不跟秦家似的人多,白日里有赵丰、王秀芹、周康宁、李娇四人守着,他家白日里唯一一个壮丁得去县衙,余下的老的老小的小。   真生下来,谁来照顾?   “也是。”叶妙点头。   他算是体会到看娃的不易了。   这种痛苦,他绝不想再来一遭。   不过,毕竟是自己生的娃嘛。   累归累,但可爱起来真是叫人心软软。   想到俩娃娃咧着小嘴巴对自己笑的样子,他有些坐不住了。   他想俩娃娃了。   他想回去抱抱他们,亲亲他们!   他当即道:“我想小响和小鱼了,安哥儿,我和劲哥回家吧。”   “啊?这都快晌午了,你们吃了饭再走。”安哥儿吃了一惊。   说风就是雨啊。   “不吃了不吃了。”叶妙将脑袋摇的像是拨浪鼓,他现在归心似箭!   “……那你们挑一些玩具回去。当家的凡是瞧见玩具,也不管小苞谷需不需要,全往家里带。可你瞧瞧,这院子就这么大,再买下去,南哥回来都没地方住了。”   “几乎都是新的,买回来后只给小苞谷瞧了一下就收起来了。不知你们喜欢哪个,满月酒那日我就没带过去,现在你们来了,就亲自挑一些。”   安哥儿没有多劝,起身要领着他们去谷南的屋子。   叶妙本想立刻回家,可想到刚才云哥儿手里的拨浪鼓与秦劲买的拨浪鼓不一样,他就点了头。   既然小苞谷用不完,那他就带回去一些。   不过,真进了谷南的屋子,瞧见满炕都是玩具,且还有好几个陀螺、风筝,他不由无语。   谷捕头才算是乱花钱吧,小苞谷哪里能放风筝玩陀螺?   还有那什么九连环,鲁班锁,他长这么大都没玩过呢。   小苞谷想玩,还早还早。   最终,他挑了俩拨浪鼓、一柄小扇子,俩娃娃还小,余下的那些玩具他们用不上。   安哥儿还给他收拾了一些布头,他将这些都放到背篓里,坐上牛车离去。   和秦劲走到城门口时,郭厚叫住了他们。   历经几个月,郭厚已经将全部书稿定了下来,他本打算明日去找秦劲,结果刚才店里的伙计说瞧见秦劲进城了,于是他就守在了茶馆门口。   “好兄弟,你们夫夫回去后仔细瞧瞧,看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若是有,一定要告诉我。若是没有。”   郭厚说着压不住脸上的笑,他嘿嘿了几声:“那我就去书局刊印了。”   “好,最迟五日,我和妙哥儿就给你答复。”秦劲将书稿接过来,放在了背篓里。   “不必不必,十日也成。俩侄子还小,需要经常盯着,书稿的事不急,你们别勉强。”郭厚忙道。   “好。”秦劲点头,没把话说死。   于是两人和郭厚道别,出了城门。   周立已经收摊回家,他们在半道上赶上周立,三人一同回家。   到老院门口时,叶妙下了牛车,秦劲要将耕牛牵去老院,他小跑着回了自己家。   一进院门,瞧见赵丰和王秀芹各抱着一个娃坐在堂屋屋檐下,他忙跑了过去:“小响,小鱼!”   一上午没见,想死他了。   明明刚出村时,他满心都是终于能出门的雀跃,可谁知竟越来越牵挂这两个小不点儿。   这种感觉可真奇妙哇。   秦小响、秦小鱼刚吃了羊奶,这会儿正昏昏欲睡,被叶妙猛的一喊,兄弟俩一惊,立马哇哇哭了起来。   赵丰赶紧起身,抱着怀里的秦小鱼走来走去:“乖,不哭,不哭哈,你阿爹喊你呢。”   说着,他瞪了叶妙一眼:“你就不能稳重些?”   王秀芹也在哄秦小响,她也觉得叶妙冒失,但这话只能由赵丰说,她不能讲。   叶妙吐了吐舌头,他瞧向秦小鱼,本想去捏捏秦小鱼的小脸蛋,但想到自己没洗手,就只抬手在秦小鱼眼前挥了挥。   “小鱼小鱼,有没有想阿爹呀?我买了个跟你有些像的泥人!”   “你可要努力吃奶,朝泥人看齐啊。”   这话一出,赵丰脸色缓和了些,不错,出门逛街也没忘记兄弟俩。   可秦小鱼听不懂这些,不知道自己阿爹出门还记挂着他,只知被惊扰了,于是扯着嗓子嗷嗷哭。   现在天有些热,赵丰只拿一个薄薄的小褥子裹着他,还没束着他双手,他就一边哭,一边挥着小手,委屈坏了。   赵丰听得心疼,走来走去的哄他。   他的哭声引得秦小响不由也加大了嗓门,这兄弟俩一向如此,一个哭了,另一个必定也哭,跟比赛似的。   一时间,院子里只剩下他们兄弟俩的哭声。   在灶房做饭的周康宁不由从灶房出来,想瞧瞧怎么了。   周立落后一步,此刻刚推着小推车进了院子,听见俩娃娃的哭声,顾不上将小推车放回屋檐下,立马就朝堂屋走来,一脸关切:“怎么了这是?”   叶妙不由心虚:“阿爹,我去将泥人拿过来。”   说罢,他转身就跑。   他真不是故意的……   他出了院门,这时,秦劲从老院走了出来,他就跑了过去,将吓哭两娃娃的事说了。   秦劲已经听到哭声,就道:“那咱等他们俩不哭了再回去?”   “你先瞧瞧郭二哥的书稿。”   “这不好吧?”叶妙犹豫,他眉心拧紧:“算了算了,咱还是回去吧。”   如果真等俩娃娃不哭了再回去,他阿爹肯定又要念叨他。   当然,现在回去也少不了一顿念叨。   最终,这一场“事故”,在赵丰、王秀芹的耐心劝哄之下揭了过去。   叶妙也果真挨了赵丰一顿训斥。   但他自己也内疚,等俩娃娃睡着了,就挨个亲亲他们的小脸蛋,先是道歉,再郑重保证以后绝不会这么冒失了。   还翻出两个泥人以及拨浪鼓小扇子,准备等他们醒了,第一时间拿给他们看。   秦劲瞧着这一幕,有些心疼。   新手小爹爹哪能面面俱到。   他的妙妙才二十岁!   这会儿赵丰、王秀芹等人都在院子里吃午饭,他就坐到叶妙身边,将人揽进怀里:“别自责,你又不是故意的。”   “但的确吓着他们了。”叶妙虽靠在秦劲怀里,但眼睛还是看向并排躺在炕上的两个小不点儿,小脸皱着。   “以后不再犯就是了。多大的事儿,我去将饭给你端来。”秦劲说着放开他要去灶房端午饭。   今日的午饭回归了家常菜——捞面条,没有大鱼大肉。   菜卤是鸡蛋、豆角、豆腐、千张的大乱炖。   这个时节,豆角已经能吃了,很嫩。   秦劲用筷子盛了小半碗面条,然后舀了好几勺菜卤。   少吃碳水多吃蛋白质蔬菜,利于小夫郎减重。   将饭碗给叶妙端了去,叶妙闷闷的吃完面条,又吃了两块枣泥酥,心思这才转移了——他不可置信的盯着手中枣泥酥的残渣,他不知不觉竟吃了两块枣泥酥!   他可是要减重的人啊!   他当即就去院子里散步,秦劲怎么都劝不住,一直到累的双腿酸痛才回了卧房。   原本他只打算躺炕上歇一会儿,谁知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待睡醒已是傍晚,秦劲在他身旁坐着,一直守着他们仨。   但俩娃娃还没醒,可能是中午那一场哭累了,这一觉竟睡了一下午。   显然,两个小不点儿这会儿睡足了,夜间就不会乖乖睡。   叶妙叹了口气,捏捏他们俩的小脸蛋,让秦劲去准备羊奶,他则是点上油灯,翻出今日带回来的书稿,打算先看会书。   当爹不易啊。   书稿的第一篇就是聂小倩。   这故事他缠着秦劲让秦劲讲了好几次,但干巴巴的口述哪有文字生动,而且,郭厚还按照秦劲交代的,往里面加了些狗血的剧情,他很快就被吸引,全身心沉浸了进去。   但有两个小不点在,他是不可能专心看书的。   他刚看到聂小倩与宁采臣初遇,两娃娃就醒了。   他们俩尿了。   叶妙赶紧去给他们换尿布,这时秦劲端着羊奶进来了。   一通忙碌,将两个小不点伺候好,晚饭也好了。   吃了晚饭,果然,两个小不点毫无困意,不管抱着他们如何哄,始终睁着大眼睛,小嘴巴偶尔咿呀几句,精神头极好。   秦劲、叶妙只能陪着他们,赵丰、周康宁则是抓紧时间睡觉。   凌晨他们还要起来做吃食,因此,他们已养成有空闲就先眯一会儿的习惯。   就这么忙碌着,十日后,两人终于看完了书稿。   秦劲不由感慨,还是郭二哥有育儿经验啊。 第104章 《郭记茶馆笔记》,郭厚搞事业,可跳   知道郭厚急切,秦劲没有耽搁,第二日就带上书稿去了茶馆。   如今依旧是周立摆摊,他行程自由了些。   郭厚的这本书稿,共有五个故事,首篇便是聂小倩,只这一篇就占据了整本书三分之一的内容。   余下四篇,一篇是讲述青天大老爷判案如神的,并带些奇幻色彩,比如冤魂托梦。   和此类其他故事不同的是,在这篇故事里,黑白无常不再是毫无感情只知勾魂的鬼差,他们二人不忍冤魂就此死去,将冤魂带回阎罗殿后,向阎罗王求情,想让冤魂洗刷冤屈之后再投胎。   得阎罗王宽许,那冤魂回阳间找青天大老爷伸冤。   一篇有些类似鸳鸯蝴蝶梦,但结局是爽版,算是世情小说,郭员外看不上的那种,但足够狗血。   开篇就是男子自身有病不能使夫郎怀孕,但怕被人发现,就寻人借种。   无辜夫郎莫名有了“奸夫”,还恰好被人撞见,于是惨遭浸猪笼刑罚。   幸运的是,恰好一霸道王爷泛舟湖上,将人救起,于是平民夫郎一跃成了王妃。   几年后,前夫和“奸夫”相继寻来,三男争一哥儿,最终前夫和“奸夫”锒铛入狱,主角幸福的和王爷生活在一起。   第四篇则是七仙女与董永,郭厚私编版。   开篇就是幼年的七仙女私自下凡差点儿遇难,被董永的前前前……前世救起,董永今世成了贫困书生,家徒四壁,七仙女下凡本欲报恩,谁知被董永吸引,于是与之成婚。   但天规不可违,最终七仙女被剔除仙骨,成为凡人女子,与董永相守一生。   最后一篇则是讲述乡下小伙儿智斗黑心老地主,最终带领村人致富。   智斗的过程,以捉弄老地主为主,喜剧成分多,看得人不禁捧腹大笑。   五篇故事,篇篇不同,主旨不重复,不单调,看得叶妙废寝忘食,要不是有两个小不点在,他能挑灯夜读看至天亮。   至于秦劲,虽看了不少网络爽文,但观看这些书稿期间,他没跑神,没觉得枯燥,特别是智斗黑心老地主那篇,好几次还笑了出来。   这足以说明五篇书稿的出众。   他进城时,一眼就瞧见郭厚正站在茶馆门口四处张望。   于是两人的眼神很快对上。   郭厚瞬间笑成一朵花,忙朝着他走来;“我就知你今个儿会来,一早就等着了!”   秦劲笑:“两个娃娃实在是闹人,本以为五天就能给郭二哥一个反馈,谁知昨日才看完。”   “正常正常,这个阶段的娃最不好养,必须多盯着点儿。”   郭厚颇为理解。   但很快就将话题转移到了书稿上,他带着几分忐忑询问秦劲的意见。   “无需改动,可直接刊印发售。还是郭二哥厉害,选出的五篇故事每一篇都精彩绝伦,让人拍案叫绝。”秦劲道。   此话一出,郭厚的嘴巴顿时咧到耳后根去了。   他激动的脸庞发红,抓住秦劲的手道:“多亏了你的指点,好兄弟,我今个儿就将稿子递去书坊!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好。等成书出来,可要送我一本,只看一遍根本看不够。”秦劲道。   “你看你,以咱们的交情,怎么能只送一本?十本起步,上不封顶!你家识字的人那么多,一本怎么够看?”郭厚豪气道。   秦劲笑着点头:“成,那我就等着郭二哥送书了。”   郭厚也嘿嘿直笑,他与秦劲分别之后,立马就拎上书稿去了东阳县最大的书坊青云书坊。   在大晋,刊印分为官刻、私刻、坊刻。   官刻刊印的都是正经书籍。   私刻全看个人兴趣。   坊刻则追求利润,什么火爆就卖什么。   青云书坊有自己的工匠,接受文人投稿,结算润笔费也爽快,最最最最重要的是客流量也大。   不过,润笔费什么的,郭厚并不是很在意,虽说现在他月月都是从公账上领月例银子,可郭家的家产,到最后他还是要占三分之一。   他生活并算不简朴,可也和穷奢极侈无关,目前每个月从公账上领的银子足够他花。   他追求的是出名!   他想留下传世名著!   他兴冲冲到了青云书坊,直接找青云书坊的掌柜。   郭家茶馆搞的红红火火,如今才一年半,他就拎了书稿过来,青云书坊的赵掌柜颇为好奇。   主要是吧,赵掌柜早就知道他想写出传世之作,可一年半就能写出传世之作么?   郭厚身份不同,赵掌柜自是不能如对待穷书生那般让人将稿子搁下待他有空再审阅。   赵掌柜领着郭厚去了二楼雅间,还让人端上茶水,等郭厚端起茶盏了,他这才拿起书稿翻看。   当场审阅!   第一篇名为《聂小倩》,一看便是人名。   扫过名字,他接着往下看。   开篇有些平平无奇,一书生为赶考误入荒野寺院,半夜房间里却突然多了一个身穿白衣的貌美女子。   这种套路,赵掌柜看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得,又是书生发梦之作。   不用想了,这美貌女子必然是精怪所化,然后与这书生来一段旷世绝恋。   他心中失望。   郭家茶馆搞出这么大的阵仗,不只是东阳县,连过路的商旅也会前去凑热闹,结果耗时一年半,成品就这?   身为老练的生意人,他极好的掩饰住心中的失望,目不转睛的继续往下阅读,一副已被故事深深吸引的模样。   但其实他心神已跑远。   成品虽老套无新意,但文笔尚可,故事也流畅,此等水平的成书,收不收,全看他心情。   但既然是郭家二爷亲自送来的,他定然要卖郭二爷一个面子。   书稿他可以刊印发售,至于润笔费,肯定不能和穷书生一个水平,嗯……就按照名家的待遇,搞分成。   在基础润笔费之上,每卖出一本,郭二爷可得利润的……咦?   赵掌柜跑远的思绪,被书稿上的文字吸引,蓝魔之泪?   若真心喜欢一个人,那当着蓝魔之泪表白,蓝魔之泪便可发光?   不错,这个设定还算新颖。   嗯?阴月王朝,玄心正宗,玄心奥妙诀,斩天拔剑术……赵掌柜的心神不由被吸引,脑中下意识根据文字的描述去想象这些组织和招式。   那些书生发梦之作中可没有类似的设定,那些故事的主旨是情情爱爱。   可现在郭二爷这故事讲正魔两道,写了妖界魔宫、人间术法宗门的种种细节,他不仅在脑中畅想若他入宗门,是不是也能修习术法。   秦劲讲述的《聂小倩》篇幅不算长,因为他已经忘了原版电视剧的很多细节,但大致剧情以及名场面他还记得。   因此,赵掌柜看的《聂小倩》全是精华,可谓是高潮迭起,名场面频出,很快就引得赵掌柜真正聚精会神、专心致志。   郭厚在一旁瞧着,心中乐开了花。   他就知道会是这个效果!   嘿嘿,这下子是真的要出名啦。   郭厚美滋滋的喝茶,并没有打扰赵掌柜阅读,十年蹉跎,终得见此场面,他心中爽的每一根毛孔都像沐浴了仙露。   他巴不得赵掌柜再全神贯注些!   今日书坊无大事打扰赵掌柜,赵掌柜真就捧着书稿看到了晌午,一直到楼下伙计上楼喊他,他这才依依不舍的放下手中书稿。   他看向郭厚,有钱的确能使鬼推磨,才一年半,还真搞出了精品!   不过,郭二爷在其中必定也起了不小作用。   一般人讲故事,可不跟说书人那般绘声绘色、声情并茂,他去茶馆观察过几次,普通人说起故事来,通常都是干巴巴的,只讲主剧情。   因此,将口述的故事转为文字,而且还是如此生动流畅的文字,郭二爷是有真本事在身的。   此书必大卖!   他大赞郭厚才情出众,文采斐然,等郭厚笑得见牙不见眼后,他便谈起了正事。   此书稿的正式名字为《郭记茶馆笔记》。   基础润笔费是五两银子,首批刊印五百本,每卖出一本,郭厚可得三十文。   东阳县虽称得上是繁华,但能读得起书籍的人家并不多,能看此种闲书的,那就更少了。   青云书坊过往所刊印的话本小说,卖得最火的也才不到千本,现在赵掌柜首批就刊印五百本,足以说明他对《郭记茶馆笔记》的信心。   但谁知郭厚听完这话,立马笑呵呵的道:“赵掌柜,多刊印五百本,我买。”   嘿嘿,十年坚持,如今开花结果,他肯定要多收藏几本。   而且,亲朋好友还要送个遍!   有“我买”这二字在,赵掌柜很快收了惊讶,笑眯眯的点头。   理解理解。   换他是郭厚,也会如此。   正事谈妥,郭厚乐颠颠的走了。   送走郭厚,赵掌柜让店中伙计去买几个包子充当午饭,他自个儿则是迫不及待的回了二楼。   《聂小倩》篇幅长,他只看了三分之二,他要看结局,结局!   但等《聂小倩》看完,他忍不住继续往下翻。   首篇就如此惊艳,余下四篇水平如何?   ……   赵掌柜当日熬了个通宵,坚持将五篇全部看完,翌日清晨,他立马去找了青云书坊的东家,将此书大夸特夸。   他是青云书坊的老人,颇得青云书坊东家信任,再者,一千本里有五百本已被郭厚预订,于是书坊东家就大手一挥,让工匠开工。   青云书坊已许久未出爆款书籍了,工匠这个月尚未开工,清闲得很。   因此,工匠们一接到命令,立马撸起袖子大干快干,三日之后,《郭记茶馆笔记》就出现在了青云书坊的书架上。   而且还是最显眼的位置。   每一位进店的客人,伙计们都会向其推荐《郭记茶馆笔记》。   郭家茶馆全县闻名,无人不知,如今郭厚搞出来了成品,凡是进书坊的,都忍不住拿起《郭记茶馆笔记》试阅。   反正书坊提供此服务。   这一试阅,就阅的停不下来。   首篇就足够吸引人,余下四篇也篇篇都有创新,这叫人怎么不爱?   买!   必须买!   至于郭厚,他本人也在茶馆宣传《郭记茶馆笔记》。   他还听从秦劲的建议,搞了一个无门槛抽奖。   进店就能抽奖。   一等大奖是《郭记茶馆笔记》,共十本。   二等奖是茶馆的茶票,可免费喝茶七日,共二十人。   三等奖则是二十个铜板,共一百人。   参与奖是秦家小蛋卷,每人一根,共一千根。   开奖时间在三日后,他雇了一些孩童,让这些孩童全县城宣传此事。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抽不了吃亏抽不了上当,不要犹豫不要徘徊不要白来!   说实话,这些奖品挺有吸引力。   当然,要刨除一等奖。   对于绝大多数初次听到此消息的人来说,《郭记茶馆笔记》的吸引力远远比不上现钱和小蛋卷,实在不行,茶票也成。   至于《郭记茶馆笔记》,书籍虽贵,可谁知道这书写得好不好。   若是不好看,那不就是废纸吗?   看也看不进去。   卖也卖不出去。   有什么用?   但不管众人心里如何想,抽奖一事确确实实宣传出去了。   奖品有现钱和吃食,而且中奖人数还高达一千一百多人,凡是听说此消息的,都决定当日要去凑热闹。   万一就中了呢。   虽发不了财,但也有小便宜可占啊。   秦劲的这条献策,得了郭员外好一番夸奖。   满打满算也只花了不到五两银子,可效果却是满城期待。   就凭这份聪颖,干啥事干不成?   郭员外大手一挥,又定了一千根小蛋卷,以支持秦劲的生意。   其实,当初之所以只定一千根蛋卷,是因为秦家做不出来,且小蛋卷不耐存放。   小蛋卷当日的口感最好,一旦过了夜,酥脆程度就减了。   但郭员外不在意这些,反正是拿出去抽奖的,口感不好就不好呗,现在天气炎热,小蛋卷做出来后,也只存放两日,口感即便减了,那味道也不差。   他就是要支持秦家生意!   这么一个大单子,秦劲犹豫之后,还是接了下来。   家里花钱如流水,而小蛋卷又暴利。   两千根小蛋卷,他能有一两银子的利润,这个快钱,他挣了!   于是,开奖之前,秦家人齐上阵做小蛋卷——供给牛掌柜的货可不能少。   秦劲已将摆摊的事接了过去,天气渐热,田地里的活儿多,周立得下地干活去。   反正秦劲不能跟叶妙坐月子时那般,一日十二个时辰都围着叶妙、娃娃转悠,他要么下地干活,要么摆摊。   他选择了摆摊。   咳,好逸恶劳是他的本性……   既然要摆摊,那白日就得补觉,不然身子撑不住。   好在白日里王秀芹、李娇都在,有了她们帮忙,家中诸务也算是井井有条,日子恢复到了正轨。   但即便是亲娘,也不能白使唤人家,老院也一大堆事呢。   而且,李娇是他侄媳妇,算小辈。   他想直接给钱,就如赵丰那般,一个月五百文。   但王秀芹不要,也不准李娇收下。   给不了钱,那只能给东西了。   首先是吃食上,可不能粗茶淡饭,但日日买猪肉要被王秀芹念叨,再加上小夫郎还嚷嚷着要减重,于是他就继续收购鲜鱼。   鱼肉不油腻,比猪肉适合减重。   但价格降了下来,和市场价一样。   如此一来,总体价格还是比猪肉便宜。   洗三、满月宴时收到的布料,他强行塞给了王秀芹、李娇一些,让她们拿回去做衣裳。   王秀芹、李娇本想继续推拒,但他是诚心给,于是两人就收了下来。   王秀芹觉得他是瞎客气,还佯装生气拍了他好几巴掌,但心里头却是熨帖极了。   她这四儿子,除了在俩娃娃跟前有些不稳妥,但论孝顺,那真的没得说。   秦家众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开奖当日的清晨将两千根小蛋卷准备好了。   这一日,秦劲没有摆摊,大清早将货送到牛掌柜、方老板手里之后,他就赶着牛车回家去接叶妙。   此等大热闹,叶妙可不愿错过。   到了家,恰好俩娃娃正在喝羊奶,秦劲就父爱爆棚,逗了俩娃娃好一会儿,等他们俩睡了,就和叶妙一道步行前去郭家茶馆看热闹——耕牛得下去干活去。   走在路上,叶妙有些心虚。   将两个娃娃留在家里,他们俩却是跑去看热闹了。   这爹爹当的,太不称职了。   可要他错过这场热闹,他又不甘心。   多难得的机会啊,肯定比过年时人都多!   等来到大集上,他惊呆了。   只见两列长龙顺着城门,一路穿过大集,蜿蜒到了他视线外!   这是有多少人排队啊?   平日里热闹的大集,这会儿却是比农忙时还空!   秦劲也打量了两列长龙一眼,叹道:“幸好今天没摆摊,不然生意肯定冷清。”   来赶集的人,不少都被抽奖诱惑跑去排队了。   还在出摊的那些个摊子,摊前几乎都没人。   他甚至还看到有不少摊主跑去排队了!   包括包子摊的刘老板。   他有些哭笑不得,和叶妙走过去打招呼。   郭厚搞的那些个奖品,对刘老板也有吸引力吗?   “你不知道吧?奖品又增啦,你走后没多久,郭二爷来了,他临时设了个幸运奖,五个名额,奖品是十两银子!”刘老板有些兴奋的说道。   “幸运奖?”秦劲惊讶。   叶妙也吃惊,一人十两银子?   好大的手笔!   “可不是,那些来赶集的人,一听说有十两银子,就都跑来排队了,反正也没生意,于是我也来凑热闹了。”刘老板道。   现在虽不是农忙时期,可农家人哪家田地里没活?   他们来赶集,都是来去匆匆,不会多停留。   但十两银子的诱惑力太大了,除非是家里有急事必须得回去,不然的话,都跑去排队了。   “……刘大哥你先排着,我和妙哥儿就先进城了。”秦劲道。   身为奖品供应商,他可以不用排队。   “去吧去吧。”刘老板点头,脸上难掩羡慕。   除了城外这两队,城内朝北也有两队人。   大半个县城的人都来了!   幸好他机灵,一早就让他儿子跑去排队。   原先的奖品,他也挺喜欢的,因此就让他儿子去排队了。   等听说郭厚设了幸运奖,他立马取代了他儿子的位置,准备亲自抽——他倒是想插队,可那会儿谷捕头已经在领着衙役维持秩序了。   他排的还算靠前,但能不能抽到幸运奖,这真的看天意了。   秦劲和叶妙穿过大集,进了城门。   只见茶馆门口搭了一个简易的高台,高台上摆着一大一小两大桌子。   大桌子上、大桌子旁一共放着四个大木箱。   木箱里是准备好的小纸条。   小桌子上放的是奖品,郭厚就坐在小桌子后。   郭员外郭言等一帮郭家人,正站在高台旁看热闹。   至于高台前,朝北、朝南各有两列长龙。   谷栋领着十几个衙役,正在四周巡逻,免得有人插队闹事。   现场不算喧闹,但也绝不安静。   抽奖已经开始了。   每轮有四个人上台,从四个大木箱里摸小纸条,当场开奖。   为了确保公正,小纸条不收回,甭管中没中奖,每人都可带小纸条离去。   当然,若是中了奖,那就带着奖品和小纸条离去。   中奖者,对奖品满意的,那就欢呼,对奖品不满意的,难掩失望。   没中奖的,那就只有失望。   人们对幸运奖颇为关注,议论的大多是这个奖品。   郭厚坐在小桌子后,脸上的笑容掩不住。   现在《郭记茶馆笔记》第一批五百本已经售罄了。   三日,五百本,全部卖完了!   当然,其中二百本是他买了。   可是,青云书坊过往最火爆的话本,卖了这么久,也才卖出去了不到一千本,但他的《郭记茶馆笔记》只三日就卖出去了三百本。   打破之前的销量记录轻轻松松啊。   说不定月底就破了!   这叫人怎么不高兴?   他可太高兴了。   因此,今日来了茶馆门口,瞧见参与抽奖的人们已在衙役们的指挥下排起了长队,未引起任何骚乱,于是他心中豪情陡生,只想干点旁的与大家同乐。   他郭厚,也干起了大事啊。   他搞出轰动全城的阵仗!   略一思索,他大手一挥设了幸运奖。   还有比撒钱更能让大家快乐的事么?   没有。   所以撒钱,多多的撒钱。   《郭记茶馆笔记》,火,给他狠狠火。   这么大的场面都搞出来了,必须更火爆一些! 第105章 秦劲为郭厚助力   秦劲和叶妙穿过长长的队伍,来到高台旁。   郭家茶馆与城楼之间有一小块空地,郭家众人此刻正站在这里看热闹。   郭员外一脸笑容,心情极佳。   瞧见秦劲、叶妙,就对二人招了招手。   待二人来到跟前,他和颜悦色道:“走过来的吧,要是累了,就进茶馆歇歇脚。”   秦劲笑:“不累,没走几步路。好大的阵仗,真应该让家里众人也过来瞧瞧热闹。”   如此壮观,这辈子都不一定能遇到第二次了。   一听此话,郭员外不由抬手捋了下胡须,一脸得色。   “还好,还好。主要是你的主意妙。”   “是郭二哥书写的好,就算搞出比这更大的阵仗,那也不虚。”秦劲道。   郭员外闻言,再也压不住心中的喜悦,哈哈大笑:“就你小子会说话!”   可不是。   主意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家老二书写的好!   因此,他敢将全县城的人都招来,大张旗鼓的宣传。   他也能昂首挺胸的拎着成书去拜访县令大人县尉大人等一众官员。   他不怕被人知道。   他只盼有更多的人知晓此书。   他郭家的子孙,终于给他挣口气了!   而且,出名好哇!   相比较银钱,他更看重名气。   名气大,而且还是美名,那关注的人就多,这无形之中就是一种庇护,一种靠山。   即便将来他不在了,凭着这份美名,只要不掺和官场朝政这些,那也能守住家业,安稳度日。   从前,他一直担忧无人守家业。   现在不用愁了!   越想心情越好,他对一旁的郭言道:“去,再准备五个小纸条,幸运奖我再加五位。”   郭言闻言一惊,五十两哇。   难得难得。   他这老父亲竟拿五十两去打水漂——只靠着前面的五十两,就已经将该吸引的人都吸引过来了。   这会儿加码,除了让中奖之人高兴,并无旁的作用。   看来他老父亲心情的确好。   他笑呵呵的应是,转身去牵牛车。   茶馆的日常储备金不足五十两,他得回家取。   嗯……既然他老父亲心情这么好,那待会儿是不是可以趁机提要求,将他出行标配的牛车换成马车呢。   秦劲不知郭言的小心思,不过,他心情也更好了一些。   又多了五个名额!   中奖的几率高了。   “秦劲啊,你们夫夫待会再抽,多五个名额,说不定就抽中幸运奖了。”郭员外道。   秦劲笑着点头:“那就借您老人家吉言了。”   “那先回茶馆,当初老二说要送你们十本书,他已准备好了,你们俩来瞧瞧成书。”郭员外率先朝茶馆走去。   秦劲、叶妙跟上。   两人对成书也好奇的紧。   茶馆里也冷冷清清,没什么客人,郭员外领着夫夫二人上了二楼,从存放书稿的柜子里取出一个礼盒,礼盒里装着的正是十本《郭记茶馆笔记》。   蓝皮,有两指厚,在这个时代,妥妥属于大部头。   拿起一本翻开,也没什么序言,首页是目录,目录之后就是《聂小倩》。   此时的书籍都是竖排,从右至左阅读。   而且,因为此书文字多,为了节约成本,字就采用了最小的字号。   还没有插画。   翻开第一页,一眼看去,密密麻麻的全是繁体字。   稍微离得远了,一些笔画多的字就好似墨点,根本瞧不清。   秦劲暗暗吸了口气,好劝退。   阅读欲望一下子就没了。   还不如郭厚送来的手抄版呢。   但一旁的叶妙并无这种困扰。   他始接触书籍,便是这种风格。   他翻开《聂小倩》,兴致勃勃的读了起来。   反正郭言还得好一会儿才能回来,他先看会儿书过过瘾。   之前因为要照顾俩娃娃,他读的匆忙,没有时间细品。   难得娃娃不在身旁,他终于可以全身心的沉浸阅读了!   他是在阅读中识得更多的字的,一开始读《搜神记》时,哪怕有注释,他读起来也磕磕绊绊,需得连蒙带猜。   但读得多了,眼熟的字越来越多,渐渐的他就记住了那些常用字。   如今读起这种白话小说,他基本上可以流畅阅读。   偶尔出现生僻字,那问一问秦劲、周康宁即可。   秦劲瞧了他一眼,见他一手抵着额头,一手捏着书页,看得津津有味,不由扭头对郭员外道:“员外,我有一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讲,尽管讲。”郭员外笑呵呵的开口。   “我瞧着此书字与字之间太过紧凑,阅读起来太过吃力。何不分上下两册,再添些插画,凡是真心喜爱此书者,若财力允许,那必然会再买一套收藏。”   “如此一来,既方便阅读,也能多挣些银钱,您说是不是?”   秦劲道。   “嗯……好。”郭员外思考了不足五秒,就点头应下。   因为他自个儿看起来也极其费劲!   他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   再者,他的识字水平还不如叶妙呢。   翻看此书时,他当真是一边痛苦一边骄傲。   若是按照秦劲所言,将一本分两本,再搞些图解,那对他的眼睛可太友好了。   阅读困难度也会下降。   越想越妙,他拍了下桌子:“还是你小子鬼主意多!”   “等这套书出来,我再给送你十套!”   “不必不必,一套就够了。精装版贵重,您留着在书坊出售吧。”秦劲摇头。   “嗐,什么钱不钱的,靠这个又发不了财。”郭员外摇头。   说实话,就算《郭记茶馆笔记》大卖,那也挣不来几个钱。   基础润笔费五两,售出一本他家老二可得三十文,就算售出一千本,那也才三十两银子。   再加上前边五两,一共三十五两。   他家要是靠这本书吃饭,早就饿死了。   “那今日我和妙哥儿只带回去一本吧。余下的九本拿出去抽奖,这么好的书,理应被更多人看到。”   秦劲道。   郭员外闻言,略一思索,应了下来。   可不是。   一开始,人们对一等奖的兴趣不大。   可青云书坊那边红红火火,工匠刊印的速度勉强赶得上销售的速度,于是一等奖的身价也水涨船高。   此书的售价是一两一钱,人们抽到后若是自己不想读,可卖出去,其价值比茶票、二十文钱大多了。   若是自己想读,那就留下自用。   但甭管是卖掉还是自用,多抽出去一本,那就多一人看到。   此书的名气也会更大!   秦劲这小子!对他家真是尽心尽力啊,等过几日他就让老二拎上重礼前去秦家道谢。   一旁的叶妙,虽听了二人的对话,但他的注意力更多是在手中的书籍上。   如同赵掌柜那般,他不禁也幻想书中所记载的招式、宗门之类的。   “劲哥,那个玄心奥妙诀、斩天拔剑术,具体是什么姿势呢?”他忍不住扭头问秦劲。   “对啊,这到底是什么招式?”郭员外闻言也问。   昨个儿傍晚,他几个孙子孙女手拿木棍,一边喊着两个招式一边比划着木棍“对决”,闹了好一会才停手。   秦劲一怔,脑中瞬间出现了两个施法招式。   额,他就伸手,大致比划了一下:“这样、这样、再这样……”   叶妙一脸兴味:“哇!”   郭员外则是皱眉:“你小子,有这种好东西还藏着掖着,我这就让人将平哥儿他们几个叫来,昨日他们还在用这俩招式对决呢。”   秦劲:“……”   郭信平是郭信恳的亲弟弟,都十四岁了,还玩这种儿童游戏啊?   郭家也就郭言的小儿子低于十岁,但这几个孩子竟然热衷玩这些么?   他不禁抬手摸了摸下巴,嗯……其实也说得过去,他当年拿根木棍就觉得自己是大侠,平哥儿搁他上辈子也只是初中生。   这个年纪,正是中二的时候。   如果两个招式在孩童中火了,那流传度会更广。   既然要搞插画版,倒是可以将这些招式画上去。   但想真正深入民间,只靠书籍是不行的,买得起书的是少数人。   嗯……可以让说书先生在茶馆中连载《聂小倩》,讲的时候认真比划招式动作,这么一来,就真正深入民间了。   到时候此书的火爆程度会更上一层楼。   “劲哥?”叶妙见秦劲沉思,便抬手轻轻推了推他:“想什么呢?”   秦劲回神,见郭员外也一脸好奇的盯着自个儿,他就笑道:“我突然有一个主意……”   他将刚才所想缓缓讲出,郭员外还未听完,就忍不住拍大腿。   妙啊!   他追求的是出名,大名气,美名远扬!   若是街头巷尾全是玄心奥妙诀、斩天拔剑术,那此书的名气定然要传到外地去。   东阳县可是有不少外地商旅的!   “你这鬼点子可太多了,好好好,你对郭家的助力我记下了,等忙完今日之事,我就让老二登门拜访。”   郭员外一脸兴奋的道。   “我随口一说,不一定成。”秦劲谦虚。   “此事一定成!”郭员外喜得又拍桌子。   叶妙也点头。   他有些崇拜的看着秦劲,他劲哥好厉害。   满脑子都是好点子。   很快,平哥儿等郭家子孙来了,郭员外就让秦劲给他们演示玄心奥妙诀、斩天拔剑术。   对秦劲而言,这极为羞耻和尴尬。   可郭家的孩子包括叶妙都睁大眼睛细瞧,不肯错过任何细节。   特别是郭家年纪小的几个孙辈,他们没想到这两个招式真有具体的施法动作,都兴奋坏了,学得极为认真。   嘿嘿,今个儿他们就找小伙伴炫耀去。   观众们一个个兴味盎然,秦劲暗暗松了口气。   只要看客不尴尬,那他就可以悄悄藏起自己的尴尬。   等几个孩子将两个招式学会,郭言也回来了。   秦劲忙拉着叶妙出了茶馆。   耽搁这么久,等他们到家时,俩个娃娃肯定已经醒了。   他们该抽奖了!   此时,郭厚已将又新增五个幸运奖的事宣布完了,队伍里一阵骚动,好家伙,幸运奖十个,共一百两!   郭家可真富啊。   秦劲、叶妙也这么感叹着,两个人缓步上了高台。   抽奖开始前郭厚就宣布了奖品供应商无需排队的规则,因此,他们夫夫插队,并未引起哗然。   大桌子上有两个大木箱,木箱盖子上有一个圆口,圆口很小,只能伸进去一条手臂,任何人都瞧不见箱子里的具体情形。   秦劲、叶妙各占据一个木箱,他们将手伸进圆口,秦劲在木箱里随手扒拉了一下,然后抓着一张小纸条将手伸了回来。   叶妙倒是抓抓这个,捏捏那个,有些拿不定主意。   纸条一指长,两指宽,是折叠着的。   秦劲大拇指和食指一捻,只简单折了一下的纸条立马就被捻开了。   一个“十”字出现在他视线里。   他咦了一声,眸子瞬间睁大,呼吸也屏住了。   他左手也伸了过去,两只手协作,郑重的将纸条伸展开。   而此时,叶妙也已经看到了他的异样,忙问:“劲哥,你抽到了什么?”   “十两!”秦劲大喜,忙将纸条递到他眼前。   纸条上,十两二字写得端正明白,确认自己没看错,叶妙小脸瞬间笑开花:“十两!”   他下意识伸手,想去接住纸条。   但他右手还在木箱里,他嘿嘿一笑,不再乱扒拉,他随便捏了一张,将手抽了出来。   做人不能太贪心!   十个幸运奖,他劲哥已经抽中一个了,那他随便抽抽好了。   “诶,竟然是一等奖。”他低头瞧着手中的纸条,有些不敢置信。   他运气也很好啊。   十个一等奖,他竟然抽中了一个!   “好兄弟,你们夫夫俩的运气可真够让人羡慕的,一个幸运奖一个一等奖,太罕见了!”   “去,让大家伙儿瞧瞧!”   郭厚已经站起身来,他又是惊讶又是高兴。   果然,他这好兄弟是有大气运在身的!   秦劲闻言笑,他晃了晃手中的纸条,然后下了高台。   为确保抽奖公平公正,抽到幸运奖的,得下高台让排队的人检查一下小纸条。   等众人都信服之后才能领奖。   高台下看热闹的、排队的人们看了小纸条之后,除了羡慕还是羡慕,这运气也太好了,随便一抽就抽回去了十两银子!   等小纸条传了一圈回到秦劲手上,秦劲就又走上高台领取奖品。   郭厚将一个胖乎乎的银元宝递给他。   又将一本《郭记茶馆笔记》递给叶妙。   但叶妙摇头:“郭二哥,这本书我就不收了,留给其他人吧,我已有了。”   此言一出,郭厚又是高兴又是感叹。   不愧是他好兄弟的夫郎,格局就是大!   秦劲、叶妙没有多耽搁,两人很快下了高台。   恰好谷栋就在高台旁站着,他走过来向他们二人道喜。   郭家众人也纷纷出言恭喜他们。   白得十两银子,的确是大喜事。   顶得上半个月的收入了!   告别众人,秦劲、叶妙穿过人群,秦劲指向城北:“咱们去银楼逛逛,给你买个首饰。”   上次就说要买,可小夫郎舍不得。   现在凭空多了十两银子,这下子总该舍得了吧。   在大晋,一两银子重四十克,十两就是四百克。   黄金白银的兑换比例目前是十比一,这十两银子,再添点工费,可以换个四十克的金镯子。   他之前就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给小夫郎买个金镯子,现在终于有机会了!   可谁知叶妙听了他的打算,小脸上竟是犹豫大过高兴:“小响、小鱼他们俩戴的是银手镯,要不,给他们换成金的?”   俩娃娃还未出生,他们就买好了银镯子,寓意“镯”壮成长。   现在得了笔幸运之财,他更想用在俩娃娃身上……   “他们俩年纪小,分辨不了金和银,戴什么都一样。”秦劲没想到他竟是这样打算的,立马认真与他讲道理。   “等他们大一些就能分辨了。”叶妙道。   “那等大了再说。你辛辛苦苦生下他们,他们怎么能享受到你前头?咱家第一件金首饰,必须是你的。”秦劲一脸严肃。   这话听得叶妙下意识翘起嘴角:“都有娃了,肯定以娃为先。”   “你也是孩子,还是已经能欣赏金镯子的孩子,所以应以你为先。”   秦劲继续一脸严肃。   这下子叶妙再也压不住笑意,心里高兴极了。   但想到赵丰、王秀芹,他又有些担忧:“阿爹和娘会念叨吧?”   “念叨就念叨,反正金镯子是戴在你手腕上的。”   “……也是。”   叶妙点头。   都戴上金镯子了,念叨几句怎么了?   不疼不痒的。   他嘿嘿笑着,朝着银楼的方向指了指:“那快走吧!”   他想戴金镯子!   于是两人去了银楼。   今日银楼也没多少客人,虽说能进银楼消费的,对郭家的奖品并不感兴趣,可架不住城门口热闹。   而看热闹是人的本性。   客人不多,秦劲、叶妙就安心挑选。   其实也没什么可挑选的,银楼的金饰,有一口价的,这种款式多样,造型出众。   也有按克重卖的。   叶妙没有犹豫,直接买了个素圈金镯子。   都戴金镯子了,款式重要么?   不重要!   四十克的实心金镯子往手腕上一戴,那耀眼的色泽,那沉甸甸的手感,足以让人忽略它是什么款式了。   叶妙伸着手腕美了好一会儿,这才让银楼的伙计装盒结账。   将木盒塞到秦劲心口,塞的严严实实,他这才放心出了银楼。   他神色匆匆,催着秦劲快走,省得金镯子被偷被抢了。   秦劲有些哭笑不得:“其实和抽中的银锭一个价,握着银锭时你怎不这么紧张?”   “银子哪能和金子比?”叶妙理所应当的反问。   论赏心悦目,还得是金子嘛。   “好好好,你有理,放心,谷捕头正领着人在街上巡逻呢,再说了,我也不窝囊,谁敢抢我就打谁,一定将这个金镯子平安带回家。”   秦劲笑着道。   “最好还是无事发生。总之,咱们快走。”叶妙依旧催促。   秦劲就不再逗他,拎着郭家送的礼盒——《郭记茶馆笔记》,两人匆匆回家。   这会儿是农忙时期,路两边的田地里有不少农人正在干活,瞧着这熟悉的场景,叶妙有些紧张的心稍稍安定。   一路无事回到家中,午饭刚过。   周康宁在灶房洗刷碗筷,他们二人的饭温在铁炉子上。   赵丰脸色很不好看,都是当爹的人了,竟然能将俩娃娃扔在家中自己跑去县城玩了一上午!   待秦劲将金手镯拿出,证明他们是去办正事了,赵丰的脸色还是不好看。   好哇,难得抽中十两银子,这二人竟跑去买了金镯子!   买什么不好啊?   当然,最好什么都不买,将这十两银子收起来。   家里花钱如流水,应多多攒钱。   但金镯子买都买了,是白得的,没花家里的钱,于是他也没有多念叨。   金镯子保值!   将来还能传给小鱼!   而且,他念叨这么多,有一部分也是做给王秀芹看的。   王秀芹天天过来带娃,他女婿倒好,出去一趟,给妙哥儿买了个大金镯子。   王秀芹不好说什么,那就由他说吧。   挨了一顿念叨,秦劲、叶妙没反驳一个字,两人将温在炉子上的午饭吃了,正好俩娃娃醒了,两人就去伺候俩娃娃。   该喂奶喂奶,该换尿布换尿布。   一副尽心称职的样子。   反正金镯子已经买了,嘿嘿。   夜间,秦劲依旧是躺在堂屋。   不过,卧房的炕上,只有叶妙、赵丰和俩娃娃,周康宁已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俩娃娃比起刚出生那会儿,吃奶的频率不如刚出生时高,既然起夜的次数减少,那就无需那么多人守着。   之前叶妙无比感激每晚有阿爹在,可今晚,对着油灯戴上金镯子臭美了之后,他无比的想念秦劲。   超想超想。   他劲哥待他那么好,可自打生了俩娃娃,这日子就天天兵荒马乱或者是浑浑噩噩的,一转眼就一个半月了。   这期间他却是没和他劲哥亲近过。   白日里难得能抱一会儿,他们只想静静躺着,连接吻的力气都没有。   唉,他好想他劲哥……   生了娃之后,他真的付出太多了,也舍弃太多了。   这个金镯子的确是他应得的。   他劲哥说的对,俩娃娃那么小,又不懂欣赏,戴金戴银都一样,他这个“大孩子”,的确应该先享受!   翌日,秦劲照常去摆摊。   今日大集恢复了往日的热闹,但大集上的话题依旧是昨日郭家的抽奖。   错过的,懊恼。   没抽中的,遗憾。   抽中的,炫耀。   总之,话题还是在郭家身上。   刘老板昨个儿只抽中了一个小蛋卷,他排的靠前,郭言还未将郭员外的五十两准备好,他就抽完了。   他抽过之后就回了包子摊,因此不知昨个儿秦劲抽中了幸运奖。还是抽奖结束后听旁人说起,他这才知道秦劲竟如此好运。   今日待摊前不忙了,他忍不住来找秦劲唠嗑,一方面是想沾沾秦劲的好运,另一方面是想打探《郭记茶馆笔记》的内容。   昨日他可是听说了,凡是看过这书的,全都夸好。   可这书到底讲的啥?   他不识字,即便识字,也舍不得花钱去买,他想听免费的。   秦劲听了他昨个儿的遭遇,笑呵呵的塞给他几根小蛋卷让他吃着,而后就将大致剧情讲了一遍,并告诉他,郭家茶馆很快就会有说书先生连载此书,想听的,可去郭家茶馆坐坐。   他讲的简略,但谁让这故事够新颖呢。   对于娱乐方式极度匮乏的刘老板而言,什么魔啊、宗门的,都新鲜极了。   身为平民小百姓,戏园子去不起。   茶馆舍不得。   乡下一般人家就算是有红白事,那也请不起戏班子。   因此,他所知的故事,全靠口口相传。   单调,稀少。   现在猛然出现如此离奇曲折的故事,他恨不能现在就冲去郭家茶馆,好知晓全部剧情。   如刘老板这般的人有不少。   即便是县城居民,也甚少去戏园子听戏,太贵了,舍不得。   但去茶馆坐坐,喝口最便宜的茶水,那很多人都愿意掏这个钱。   郭家雷厉风行,抽奖当日就寻了几位说书先生。   现在正是《郭记茶馆笔记》热度最高的时候,可不能瞎耽搁,要将热度续上!   郭员外追求的是名气,他想让此书传播的更广,因此,他找了好几位说书先生,在茶馆外也设了讲台,让说书先生免费讲给普罗大众听。   茶馆与城门之间有块空地,他在此地安排了一位说书先生。   城北同样的位置,他也安排了一位说书先生。   当然,茶馆也有。   他让几位说书先生轮班,从早到晚不停歇。   还有那玄心奥妙诀和斩天拔剑术,他特意从戏班子里雇了武生,让武生在一旁施展两个招式。   戏班子里的武生专门练过,比划起招式来像模像样,一出手就引起惊呼无数。   因此,当郭厚忙完这些,拎上礼品前去秦家拜访时,县城里,已有孩童拎着木棍用玄心奥妙诀“对战”斩天拔剑术了。 第106章 好想劲哥   “秦老弟,好兄弟,快来快来。”   郭厚一下了马车,就大呼小叫着喊道。   这会儿是午后。   秦家众人刚吃了午饭。   上午摆摊时,郭厚已和秦劲打了招呼,因此,周立没有下地,秦劲也没有去补觉,他们留在家中等着郭厚前来做客。   听到喊声,秦劲、周立来到院门口。   见车夫手里拎着一个猪后腿,郭厚手里拎着七八个礼盒,郭二夫人怀中抱着一匹布,而郭二夫人的丫鬟还蹲在马车门口从车厢里搬礼盒、布料,两人都吓了一跳。   “郭二哥,你们夫妇这是做什么?太生分了太生分了。”   秦劲忙走过去,想让郭厚将那些大大小小的礼盒放回马车上去。   郭厚哈哈一笑,直接将礼盒塞给他:“这是给小侄子的,你推拒什么?让两个小侄子来和我说他们不愿收。”   “就是,我怀里的布料也是给小侄子的,你别替他们做主不收。”郭二夫人也道。   “……郭二哥,郭二嫂,你们这礼太贵重了。”秦劲苦笑。   “哪里贵了,也就是看着数量多,其实不值几个钱!走走走,回家回家。”   郭厚手臂一抬,就揽着秦劲的肩要进院子。   秦劲只得拎着礼盒回家。   周立也将丫鬟手里的几个礼盒接了过来。   院子里,周康宁已经拎着茶壶,倒上了热茶。   茶叶出自郭家茶馆,上等毛尖,香味浓郁。   郭厚在凳子上坐下,扫了一圈,不见叶妙、赵丰,就问:“小侄子呢?在睡么?”   “刚吃了羊奶,好不容易才哄睡,妙哥儿和阿爹将他们抱回卧房了。”   秦劲道。   “那正好,你来瞧瞧,你嫂子亲自给他们挑了两个平安扣,能从现在戴到成亲!”   郭厚说着来到那一堆礼盒跟前,将最小的那个打开,从中取出了一个木盒。   木盒里装着两个黄金祥云平安扣。   每个重二十克。   这会儿挂娃娃脖子里稍重,但长大些就好了,绝对能从幼年戴到成亲。   秦劲大惊,慌忙推拒。   叶妙听到动静,也从屋子里出来连声拒绝。   郭厚一脸严肃的道:“你看你们夫夫客气的!茶馆早就有规定,所讲故事刊入正册,能免费喝一年茶水!”   “但《聂小倩》那是一般的故事么?”   “一年茶水太轻了!理应分你一半润笔费!”   “你还不知道吧?抽奖那日动静太大,一些商旅也跑去围观了,有一个丝绸货商恰好抽中一本,他读后大喜,立马就找去青云书坊,想要大批量的购买。”   郭厚说着举起手晃了晃:“他要买五百本!”   “他要卖去京城!”   市面上那些话本小说,稍微火一些的,都有手抄版。   手抄版便宜些,可人家丝绸商急着赶去京城,哪有功夫雇人手抄。   那商人也是个有魄力的,一口气买了五百本,想要趁着此书还未真正流传开,好挣上一笔快钱。   此书所载故事不俗,即便涨个几十钱、一百钱,那也绝对有人买。   那可是京城,最不缺有钱人了。   一口气卖出去五百本,这下子可把赵掌柜给乐坏了。   东阳县本地的市场尚未饱和,此书就贩去京城了,那最终销售量怕不是能冲上两千本。   再者,郭厚还要出精装版。   于是,赵掌柜请示过青云书坊东家之后,就和郭厚重新谈了分成。   今后每售出一本《郭记茶馆笔记》,郭厚可得五十文。   精装版利润高,毕竟买得起精装版的都不差钱。   精装版每售出一本,郭厚能得三百文。   如此一来,郭厚拿到的润笔费最低也有百两。   开茶馆收集故事的主意是秦劲出的。   首篇《聂小倩》是秦劲讲述的。   抽奖、招式“对决”、精装版等也都是秦劲推动的。   可以说,《郭记茶馆笔记》能顺利问世,能有现在的火爆,秦劲占了一半功劳!   直接给润笔费,秦劲肯定不收。   既如此,那就给两个小侄子吧。   反正这是秦劲应得的。   秦劲要是不收,那就是将陷郭家于不义,传出去损的是郭家的名声!   如若帮了大忙却连个正式感谢都没有,旁人只会觉得郭家吝啬忘恩!   “知恩不报非君子,好兄弟,我郭家的名声,怎么着也比两个平安扣贵重吧?你就收了,饶郭家这一遭吧。”   郭厚一脸郑重的道。   “……行,我说不过你。”   秦劲哭笑不得。   郭厚就收了严肃,笑着道:“这才对嘛!”   “等两个侄子大些,就给他们戴上,平平安安,康健茁壮。”   “还有,我买了些灵芝粉,你爹娘上了年纪,该服些补品了。”   “回头你让你爹娘去医馆诊诊脉,若是身子状况与灵芝不相冲,那就让他们补补身子。”   他说着,又去打开另一个礼盒,好让秦劲瞧瞧他带来的上好灵芝粉。   有“陷郭家于不义”这顶大帽子压在头顶,秦劲也只能收下。   郭厚如此大方,秦劲自是要更尽心尽力。   但现在《郭记茶馆笔记》的营销已经无孔不入,覆盖整个东阳县,该知道的都已知道,嗯……   那就向外推广吧。   东阳县本地他已经没招了。   东阳县来往客商多,郭家可找上这些外地商人,向他们推销此书。   也不用费太多功夫,和城中几个客栈掌柜打声招呼,让这些客栈掌柜帮着推销此书。   真卖出去了,就与客栈掌柜分账。   也就是动动嘴巴的事,想来那些掌柜不会拒绝。   郭厚没想到他还有此等妙计,喜的直拍大腿:“真不知你脑子是如何长的,好主意竟取之不尽!”   秦劲微笑。   嗐。   这是他的老本行。   上辈子他就是开书店的。   为了盘活自家书店的生意,他没少琢磨这些。   想了想,他又道:“郭二哥,此书只是个开始,接下来还会有续作。续作很重要,即便超越不了此书,那在精彩程度上最起码也要持平。”   “我觉得,应派些人搞一个调查,看大家伙儿更关注哪些情节。”   “大家伙儿喜欢看什么,那续作就写什么。”   “好!”郭厚立马应下。   还是秦老弟想的长远!   他正飘飘然不知此身重几斤几两,秦老弟却是已经琢磨续作了。   得此贤弟,真是人生之大幸。   大幸!   郭厚夫妇走时,又从秦家订购了一批小蛋卷。   问卷调查从后日开始。   郭厚会在茶馆门口设一摊位,凡是看过、听过《郭记茶馆笔记》的,都可以坐下说道几句。   只要讲述自己的真实感受,那就可以免费得一根蛋卷。   如此一来,秦劲家下午也不得闲了,得制作小蛋卷。   好在距离麦收还有一周,田地里的活儿虽多但不是特别多,靠着如今的人手,每日再添四百根小蛋卷,倒也忙得过来。   一日挣二百文,一周就能挣一两四钱。   这不算小钱了。   不过,一想到麦收,秦劲不由想念郭信恳。   这小子虽比不得周延年,但勉强也算一个壮劳力,今年家中多了两个需要照看的娃娃,少了郭信恳这个壮劳力,麦收时日子定然不好过。   也不知郭信恳这小子过了府试没有。   甭管过没过,这两日就应有消息了。   此次郭二夫人带了两匹布料,其中一匹就是代郭信恳送给周康宁的。   ……   秦劲将飘远的思绪收回,郭家马车已不见了踪影,他就和叶妙、周立回了院中。   他和叶妙去整理郭厚夫妇带来的礼品。   除了黄金平安扣和灵芝粉、猪后腿,还有一些点心、纸笔。   猪后腿、点心自家留一些,给老院送去一些。   目前家里没有读书人,他就将纸笔一分为二,打算送给秦锦一份。   这孩子读书刻苦,脑袋瓜也聪颖,是个读书的料。   他这个当叔叔的理应资助些纸笔,好减轻秦力宋欣的负担。   至于灵芝粉,明日等王秀芹、秦老头去了医馆之后再说。   还有那平安扣,叶妙抓在手中细细打量了许久,这才收了起来。   论首饰,还得是金子啊。   甭管是在阳光下还是油灯下,都美得目眩。   但论厉害,那只能是他劲哥。   他的大金镯子,俩娃娃的金首饰,都是他劲哥挣回来的!   不只是叶妙如此想,赵丰也如此想。   翌日上午,王秀芹没有过来带娃,她与秦老头去医馆检查身子去了。   那么珍贵的灵芝粉,也是郭厚夫妇的一片好意,到底能不能服用,得有个准话。   赵丰补觉醒来,家中只有叶妙、李娇在。   周康宁割草去了。   如今家里有俩娃娃嗷嗷等着喝奶,因此已不再放羊,每日现割些青草回来喂它们。   周康宁仗着年轻,每日做完小蛋卷后并不休息,他吃了早饭就做家务,做完家务再去割青草,一直忙到午饭后才补觉。   赵丰将刚换下来的尿布收到背篓里,拎去河边清洗。   家中两个娃娃,秦劲也是个讲究的,尿布只要稍微脏了,哪怕仅有一点点潮了,就立马换干净的。   因此,家里的尿布有三百多个。   新生婴儿粑粑多尿多,每日换下来的尿布最多能有上百个。   这么多尿布,赵丰通常是拎去河边洗。   河水是流动的,方便。   而且现在天热,河水温乎乎的。   将一背篓尿布洗好,他到家时,周康宁已回来了。   周康宁撸起袖子准备做午饭,他就将刚洗好的尿布扔到一个大铁锅里开始煮——秦劲要求的,尿布必须煮了才能用。   为此,还专门又买了个专门煮尿布的大铁锅。   将这些尿布煮好之后,这才能挂绳子上晾晒。   忙完这一切,午饭快好了。   李娇回隔壁老院,院子里只有叶妙照看着俩娃娃。   秦劲去何家定制了一个可移动婴儿床。   此刻,两娃娃躺在婴儿床里,正伸着小手去抓婴儿床上方挂着的鱼形挂件。   他们刚吃了奶,上午也睡足了,现在精神头极好。   叶妙拿着个拨浪鼓,笑眯眯的逗他们玩。   赵丰在婴儿床旁坐下,先盯着俩娃娃看了看。   俩娃娃刚出生时就好看,五官特端正,如今长开了些,五官等比例变大,依旧端正。   大眼睛黑亮。   小脸蛋雪白。   赵丰只觉得俩娃娃是天下最好看最可爱的娃娃。   不过,此刻最引人注目的是娃娃身上的平安扣。   叶妙并没有直接将平安扣挂在他们的脖子里,而是系在他们小衫的扣子上。   再加上他们俩是躺着的,因此,平安扣就算重了些,那也不影响他们。   赵丰抓起平安扣看了看,就对叶妙道:“女婿他疼你,你也多为他考虑考虑,以后再有这种意外之财,也给他买个金饰。”   叶妙闻言,不由点头。   是这样的,他们一家四口,就他劲哥没有金首饰了。   不过,他真的好想他劲哥啊,这都要俩月了。   不,算上怀孕,他已一年没和他劲哥亲近过了。   一年,一年!   苦死他了。   正这么在心里哀嚎着,秦劲推着小推车出现在了院门口。   他眼睛一亮,立马对着秦劲挥手,但却不敢再跟从前似的大喊劲哥。   秦劲笑,将小推车放好,先洗了手,这才朝着堂屋门口走去。   叶妙已经生产,因此他没有跟从前似的与叶妙拥抱,但他先抓着叶妙的手晃了晃,然后才看向婴儿床里的娃娃。   “爹爹回来啦。”他挨个捏捏他们的小脸蛋。   俩娃娃圆溜溜的大眼睛看向他,咧着小嘴巴朝他笑,小手小脚都比划着,似乎想让他抱抱他们。   秦劲越瞧越喜欢,就挨个将他们抱起,亲亲小脸蛋,再充当摇篮摇一摇他们,将他们逗的笑容更大。   这时,周康宁从灶房里出来。   午饭做好了。   万年不变的捞面条。   昨日郭厚带了个猪后腿,因此今日菜卤里一半都是肉丁。   再加上豆腐丁,豆角碎,鸡蛋碎,哪怕是家常菜,也香得秦劲一连吃了三碗。   正吃着,王秀芹来了。   王秀芹上午回来得早,因此老院的午饭也早,她已吃过午饭了。   按照大夫说的,她和秦老头的身子并没有大问题,可以适当吃些灵芝粉。   得了大夫的允许,她和秦老头刚喝了碗灵芝粉。   有没有效果,目前感知不出来,但心理上的满足已令她容光焕发。   真是好起来了,她王秀芹也有吃灵芝粉的一日。   还是她四儿子厉害!   原本她对《郭记茶馆笔记》并不感兴趣,哪怕秦劲换回来一个金镯子,她也只是感叹郭家大方、她四儿子运气好。   但现在郭厚给他们夫妇送了灵芝粉,她立马就对《郭记茶馆笔记》上心了。   今个儿去县城时,瞧见茶馆旁有说书先生在声情并茂的讲述《聂小倩》,她就特意听了一会儿。   嗯……没头没尾的,她有些听不懂。   而且,什么魔宫、宗门,她也完全不感兴趣。   但为了捧场,她愣是听了一刻钟才离开。   正是因为听了一刻钟,因此她明白大街上那些孩子喊的招式是什么意思。   不止如此,这一路走去医馆,虽是无意的,可她也听到好几个人在议论此书。   待到了医馆,排在她前头的一对小夫夫也在讨论《聂小倩》的内容。   这夫夫俩在说蓝魔救子,那夫郎说着说着就有些哽咽,还抬手摸摸肚子,引得一旁的年轻汉子忙低声哄他。   其实她听不懂这个剧情。   但她知道这个剧情出自《聂小倩》。   而这个《聂小倩》,其实是她四儿子讲述的。   她不由骄傲。   也为郭厚高兴。   怪不得郭家送如此重礼,此书的确火爆!   王秀芹谈性很高,等秦劲去补觉了,她也一直在说今日上午的见闻。   叶妙无需补觉,俩娃娃也在屋檐下躺着,于是他就听着,直到王秀芹自己讲尽兴了收了声,他这才起身溜去了卧房。   他好想他劲哥。   秦劲躺炕上睡得正熟,此时还未到一年当中最热的时候,但他腰间的腰带松了,因此上衣领口就敞开了些。   不但锁骨完全露了出来,心口也若隐若现。   叶妙坐在炕边,视线从他脸部一路扫到心口,又扫回去,只觉得口干舌燥。   这时,有脚步声传来,叶妙忙收了视线,随手端过放在窗下桌子上的针线筐,一副正忙碌的样子。   赵丰进了卧房,对他道:“娇娇来了,趁着小响小鱼睡着,你教教她针线。”   “好。”叶妙起身。   暗暗吸了口气,他端上针线筐出去。   这一下午,就在指点李娇针线中度过。   可能是中午玩的久了,俩娃娃竟睡了一下午。   很快到了晚间。   晚饭后,俩娃娃喝了羊奶,大眼睛滴溜溜的转来转去,毫无睡意。   他们下午睡足了。   周康宁凌晨还得起来做吃食,就先洗漱回屋睡觉。   秦劲也要凌晨就起,他也去洗漱。   洗漱完,他躺到了堂屋的小床上。   卧房里,赵丰、叶妙正在哄两个娃娃睡觉。   哄啊哄,哄得院子里没了响动,秦劲也要和周公下棋去了,俩娃娃终于有困意了。   赵丰就让叶妙去洗漱,由他接着哄两个娃娃。   叶妙下炕,拎上一个木桶,先从大木盆里舀了些已被晒得有些烫手的热水,再掺入些井水,等水温合适了,这才将水桶拎进洗澡间。   他又回卧房拿换洗的衣物,路过秦劲的小床时,他蹲下来轻轻推了下秦劲的肩:“劲哥劲哥,睡了吗?”   秦劲的意识,被他从周公那里拉回。   “没,怎么了?”秦劲问。   “想让你给我擦擦背。”叶妙答。   “好。”秦劲立马坐起身来,下床穿鞋。   夫夫两人出了堂屋。   院子里静悄悄,周家父子三人都睡了。   头顶的皎月温和又明亮,但洗澡间一片漆黑。   洗澡嘛,摸黑就成,无需点灯。   周康宁刚用过洗澡间,里面水汽挺大,秦劲进门后,看叶妙借着月光将手中的衣裳挂在了衣架上,就抬手关上洗澡间的木门。   洗澡间里顿时几乎一点光都没了。   窗户也关着。   窗纸将月光挡住了。   此时,下一步本该是叶妙褪去身上的衣服,可谁知叶妙一个跨步,来到他跟前。   叶妙的双手放在他腰间。   察觉到叶妙的动作,他大手下意识伸出,按住了小夫郎想要作乱的手。   “劲哥,我好想你。”小夫郎很干脆的将手抽出,在他腰下位置不轻不重的撩了一下。   “……”   脑中瞬间出现各种少儿不宜的画面,引得他喉结滚动了一下。   但他的声音很坚定:“还不到俩月,你身子还未彻底恢复。”   “恢复了。”叶妙小声反驳,又将手放到他腰间:“你想多了,我没打算真的做,阿爹还在等着我回去,就这么一会儿,不过瘾。”   “你让我尝尝。”   叶妙说着蹲了下来,双手仍不放弃与他腰带做斗争。   “……”   血一下子就涌上脑子,他弯腰将人拉起,拥在怀中重重亲了下去。   他的妙妙,好妙妙,这是有多想他。   他吻的重,手也滑进了叶妙衣服里。   叶妙不由闭上了眸子,满足的哼哼了两下。   是他劲哥的气息!   许久未做,他颇为敏感,熟悉的愉悦升上来,他忍不住在秦劲怀里扭来扭去,口中的哼哼声更重。   如若他有尾巴,这会儿必定已经摇起来了。   他整个人都贴在秦劲怀里,虽隔着衣服不能过瘾,可气氛好,于是熟悉的愉悦越积越多。   他心里美死了。   看他劲哥的反应,定然也超想他!   想到他阿爹一向纵着他,他不由将嘴巴移开,先是下意识又亲了下秦劲的嘴角,这才小声的、有些喘的道:“你、你进来。”   “咱做一次。”   “做快些。”   他阿爹一定会理解的。   但秦劲却是摇头。   秦劲呼吸也急促了起来,恨不能将小夫郎脱个精光搂进怀里各种揉搓。   当然,最最重要的是,要将忍了一年的渴望全发泄出来。   可想到如今才两个月,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缓呼吸:“再养养,下个月再做。”   此言一出,叶妙嘴巴立马撅得能挂油瓶。   马上就是麦收了。   麦收才没时间没精力。   错过今晚,那得等下下个月。   他不满的扭着身子,还去咬秦劲的嘴巴,鼻尖,脸庞,还故意控诉,委屈巴巴的道:“你都不想我。”   “小坏蛋,你自己摸摸,我不想你?”秦劲将他往自己身上按,好叫他知道自个儿的反应。   他自然知道的,毕竟两人身子贴的这么紧。   但他就是要控诉。   他不满!   他哼哼着,想让秦劲心软答应,双手也不老实,想拽秦劲的裤子。   但秦劲忙加重手上的力道,好让他的注意力转回。   又寻到他嘴巴,勾着他的舌亲吻,让他再无力想其他。   双重刺激在,再加上许久未做,小夫郎极快就交代了。   可体内对他劲哥的想念反而更浓,他圈着秦劲的脖子,不肯放秦劲走。   秦劲无法,就亲自给他洗澡。   如此一来,秦劲的衣裳湿得透透的,但甭管他如何撩拨,秦劲始终不肯将衣服褪去。   再养养。   再养养。   生子对小夫郎的身子伤害太大了,等彻底恢复了再做。   俩人虽闹了一通,但称得上是什么都未做,因此回卧房后,秦劲一脸坦然的换了衣裳,然后直接睡下。   叶妙小脸拉着,引得赵丰好奇却又不好意思问。   俩人耽搁这么久,赵丰能猜到缘由。   说实话,他自个儿也挺想周立的。   自打俩娃娃出生,他就睡到了堂屋,马上两个月了,他与周立也就中午时能单独待一会儿。   因此,他自个儿将俩娃娃哄睡之后,就专心瞪着屋顶发呆,好等叶妙回来。   可看妙哥儿的神色,他不确定了。   他女婿对妙哥儿疼到骨子里,怎会惹妙哥儿生气?   很快就到了凌晨,秦劲起床,和周延年一起去拎豆腐脑。   新的一日开始了。 第107章 郭信恳回来了   赵丰将煮好的尿布一一挂在绳子上,之后将铁锅里的煮尿布水倒了,又拿胰子洗了手,这才在堂屋的屋檐下坐了下来。   叶妙正拿着小团扇逗俩个娃娃。   今日无风,有些热。   俩娃娃小手小胳膊都挥舞着,小脸蛋上的表情也丰富。   叶妙瞧瞧这个,看看那个,越看越喜欢,忍不住弯腰去亲他们的小脸蛋。   不过,见赵丰坐了过来,就对赵丰道:“阿爹,你去抹些牛油膏。”   天天用胰子洗尿布,即便是夏日,手也会发干。   赵丰摇摇头:“没那么娇气。倒是你,昨晚和女婿闹什么?”   此言一出,叶妙神色顿时僵了僵。   求欢被拒,这可太丢脸了。   即便是他阿爹询问,那也决不能说实话!   “没事,我俩闹着玩呢。阿爹,别担心。”他想糊弄过去。   赵丰的确没有追问。   因为今早上秦劲神色如常,显然没有生气。   他叮嘱道:“女婿那么疼你,你也见好就收,别使小性子。”   “一家子的重担都压在他身上,你多体贴体贴他。”   叶妙就点头:“我知道的。”   他当然知道他劲哥每日的辛苦。   这个天气出去摆摊,与顶着大太阳在田地里干农活没多大区别。   而他呢。   自打与他劲哥成亲,也就第一年秋收时下地干了点小活儿,其余时间甭管家中多忙,他劲哥都不许他下地。   他劲哥的肤色一年黑过一年,他倒好,还是如在叶家时那般,甚至连双手都没有变粗糙!   更不用说他怀孕时,他劲哥的种种关切。   昨晚拒了他,也是怕他身子未彻底恢复。   唉。   是他不好。   但他只是想他劲哥了。   很想很想。   他不由看向俩个娃娃。   小不点虽好,可也太影响他与他劲哥亲近了……   正暗自感叹着,秦劲回来了。   瞧见秦劲熟悉的身影,他眼睛一亮,立马就对着秦劲挥手。   秦劲将小推车放好,先洗了手,这才来到屋檐下。   他先是捏捏俩娃娃的胖脸蛋,然后对叶妙道:“妙妙,随我回屋,我有东西要给你。”   记着上次故意扮严肃吓着小夫郎的事,因此,说这话时,他脸上带着笑,语气也温和。   叶妙心中纳闷,就从凳子上起身,跟在他身后进了卧房。   一进卧房,秦劲就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盒。   将小木盒递到叶妙跟前,他道:“打开瞧瞧。”   叶妙一眼就认出,这木盒出自银楼。   他睁大眸子,将木盒接过去。   打开。   里面的黄金平安扣手绳露了出来。   “我刚去银楼买的,喜欢么?”秦劲笑着问。   “……这多少银钱?”叶妙下意识反问。   “才一两银子。不贵。”   秦劲解释。   这个平安扣是空心的,重三克,远远比不上俩娃娃的实心平安扣。   至于银钱嘛。   他今个儿出门前,特意多带了五百文钱。   昨晚搅了小夫郎的兴致,让小夫郎不高兴了一晚上,身为好相公,今日肯定要想法子逗小夫郎开心。   正好,上次买金镯子时,小夫郎看中了一只簪子。   那簪子是金包银的,不仅缀着流苏,还是蝶恋花样式的。   但整体太过花哨,不好戴出去。   于是小夫郎只惊叹了几句,就专心买大镯子去了。   今日秦劲的目标便是这只簪子。   更巧的是,陈掌柜客栈里的一个客商,很是喜欢小蛋卷这种吃食,今日出发前,特意跑到他摊子前,将余下的二百根小蛋卷全买走了。   小蛋卷卖完之后,千张也很快卖完了。   时间比他预料中的充裕多了,他就将小推车放到刘老板那里,准备进城买簪子。   结果,他在城门口碰到了何虎。   何虎特意来大集上找他,是要给他送滑板车上两个月的分成。   滑板车的热潮已过,买得起的、感兴趣的都已买了。   即便攒了俩月,此次的分成也不多,才几百文。   但多了这几百文,足以将金包银首饰换成纯金手绳。   之前买的那个大金镯子,小夫郎不舍得戴,怕磕着碰着了。   而且,他家也没富到地主老财那个份上,小夫郎觉得日常戴那么大一金镯子有些夸张。   因此,他只偶尔拿出来臭美一番,臭美完了,就仔细收好。   但手绳不同。   手绳可紧贴着手腕,不怕磕着碰着,还低调,买给小夫郎正合适。   于是,他最终买了一根平安扣手绳。   叶妙听完这一番解释,感动得鼻子发酸。   明明是他自己无理取闹,但他劲哥不但不生气,还买了个手绳逗他开心!   他一把抱住了秦劲,将脸蛋埋在秦劲心口蹭了蹭,哽咽道:“劲哥,明明是我在胡搅蛮缠,你还这么纵着我,当心以后我更蛮不讲理。”   秦劲听得直笑,也抱紧他:“变本加厉就变本加厉,我本就该让着你。你在我眼里也是孩子啊。”   叶妙闻言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他扭了扭身子,退后一步,将手中的木盒举了起来。   “劲哥,这手绳还是你戴着吧。我和俩娃娃都有金首饰了,就你没有。”   这平安扣款式简单,上面没有任何纹样,就一纯金空心的平安扣。   男、哥儿皆可戴。   秦劲摇头:“我整日出去摆摊,得装穷,藏富,不然下次再有人砍价,我怎好意思卖惨说摆摊不易?”   “既是给你买的,你就安心戴着。”   这话实在是有理,叶妙也知道有很多顾客买东西时喜欢讲价,每每这时候,他劲哥就得强调成本高起早贪黑只挣个本钱如何如何。   要是戴着黄金平安扣手绳说这些话,实在是不能令人信服。   于是他又瞧了瞧手中的平安扣,笑着对秦劲道:“那你给我戴上。”   “小的遵命。”秦劲故意逗他。   果不其然,叶妙一听这四个字,下意识就笑。   笑完了才低声道:“哪里是小的,劲哥才不小。”   秦劲戴手绳的动作不由顿了一下。   他抬眼看向眼前的人。   小夫郎一脸无辜的与他对视,配上精致的五官,看上去清纯极了。   但视线往下,小夫郎的手正在他腰部以下作乱。   手劲还挺大。   简单几下就让他身子有了感觉。   而这时,小夫郎收了手,又无辜且乖乖的瞧着他。   他不由深深吸了口气。   好将身子里的火压下。   好好好,他自个儿教出来的小夫郎,比他都奔放了。   等将手绳戴好,他不等小夫郎臭美,就捧着小夫郎的双颊重重亲了下去。   整日瞎撩。   被秦劲拥在怀里使劲亲,叶妙不由心中得意。   嘿嘿,他就是想让他劲哥与他亲近。   因着赵丰还在外边,两人没有亲太久,双唇很快就分开了。   两人互相为对方整了整衣裳,还拿帕子擦了下唇上的水渍,省得被赵丰瞧出什么。   不过,临出门时,秦劲却是扯住了叶妙的手,弯腰在他耳边低声道:“小坏蛋,今晚洗澡间等着。”   此话一出,叶妙心肝不由颤了颤。   威胁意味好浓哦。   但他好兴奋!   他含笑瞥了秦劲一眼,在秦劲掌心里轻轻挠了两下,然后才迈出了屋门。   来到屋檐下,他手腕上红艳艳的绳子以及金色的平安扣立马吸引了赵丰的注意。   赵丰挑眉:“这是女婿买的?”   叶妙一脸矜持的点头,努力绷住脸上的笑。   这时,秦劲也从堂屋里出来了。   赵丰就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看这情形,分明是妙哥儿在使小性子,结果他女婿倒好,又买了金手绳哄人开心。   罢了罢了。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俩人蜜里调油的,他不瞎操心了。   叶妙的手绳太过显眼,午饭时,很快全家人都注意到了。   王秀芹没说什么。   周立多瞧了一眼。   午饭后,趁着秦劲还没午睡,他将秦劲拉到门口的果树下,询问了几句。   得知这么一个平安扣只需一两银子,他不由松了口气。   自打他与赵丰成亲,他的工钱就变成了孝敬钱。   与赵丰一样,每个月五百文。   不过,赵丰觉得将来延年、宁哥儿嫁娶都需要银子,就不肯管他的银子。   赵丰不缺银子,而他的银子,将来肯定是要用在延年、宁哥儿身上。   于是,他们父子三人的银钱,全都在宁哥儿手里。   秦劲办事妥帖,一应生活用品全都准备好了,自打来了秦家,除了买地、成亲,他就没花过什么银钱。   攒了这么久,他手里的银钱不算少,买得起这么一个黄金平安扣。   说来惭愧,他实在是穷怕了。   穷得只要挣来银钱,那就不舍得花出去。   因为将来需要他花钱的地方太多了。   被迫花钱时,他都是能不花就不花。   让他主动花钱,这不可能。   他脑子里就没有花钱的念头。   花什么花,都攒着!   与赵丰成亲这么久,他也就成亲时给赵丰置办了衣裳、布料,旁的没买过什么。   但如今被秦劲一刺激,他顿时愧疚。   他这个相公做得不称职,太对不起赵丰了。   补上。   一定得补上。   回了院子,见是赵丰在收拾灶房,而周康宁不见踪影,他就抬步去了周康宁屋子里。   果然,周康宁准备睡了。   从凌晨忙到现在,实在是疲累。   趁着周康宁还未睡,他赶紧将他的打算说了。   周康宁颇为理解:“好!”   秦劲待叶妙的种种,他也全瞧在眼里。   他爹自是比不得秦劲。   但一个平安扣还是买得起的。   他应下之后,就去炕尾的衣箱里拿银钱。   衣箱最底部放着一个木盒,木盒里是他们父子三人的全部财产,有田契,也有银元宝、铜钱。   他摸出一贯钱,给了周立。   但周立没接。   周立先来到院中暗中观察,确认赵丰还在灶房里,就折返回来,赶紧将这一贯钱抱住,小跑着往堂屋而去。   俩娃娃吃过羊奶,已被转移到卧房里,叶妙正在哄他们睡觉。   秦劲也准备补觉了。   他将这一贯钱塞给秦劲,拜托秦劲明日买个平安扣回来,然后他极快出了堂屋,一脸平静的回了他和赵丰的房间。   赵丰的重心在俩娃娃身上,而他白日要下地,因此,他也就中午时能和赵丰待一会儿。   他躺在炕上,默默听着院子里的动静。   赵丰将灶房收拾好,又喂了鸡和羊,当然,还要去瞧一瞧俩娃娃。   见俩娃娃睡了,这才回他们的房间。   但这时,周立扛不住疲累,已经睡着了。   天热,身子困乏的厉害。   困得脑袋发疼。   想到下午的活计,他就放任自己睡了过去。   赵丰见周立睡下了,就将二人的脏衣服收拾出来,拎到水井旁清洗。   周立午睡醒来,身边没人,他有些失落的叹了口气,而后下炕,准备下地。   离麦收还有几日,今个儿的活计是给玉米浇水。   这时,秦劲也醒了。   秦劲也推上小推车下地。   至于郭家定制的蛋卷,这个活儿是周康宁负责,制作时间定在下午——上午太忙了,没空做。   做完之后,傍晚郭家的人会赶着牛车过来取走。   农家人各有各的忙碌,一转眼天就黑了。   晚饭后,周家父子三人很快就睡下了。   叶妙非常期待秦劲能收拾他。   趁着俩娃娃快睡了,如昨晚那般,他让秦劲帮他擦背。   但想着今日活儿重,因此,他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万不能闹太久,他劲哥的身子重要。   而且,他能猜到,秦劲顾忌着他的身子,不会真的进到他身子里去。   孕期两人也玩过其他花样,怎么说呢,聊胜于无吧。   只要能与他劲哥亲近,不过瘾就不过瘾。   可谁知真到了洗澡间,秦劲竟是如昨晚那般,身上的衣裳一件不脱,只脱他的。   将他脱得精光之后,就在他跟前蹲了下来,要伺候他。   说实话,这场面还是第一次。   因为以往他们都是互相扒对方的衣服。   幸好洗澡间里漆黑一片,要是白日里在他们自个儿的卧房,那他定然要脸红。   但即便有黑夜笼罩,他身子还是热的厉害。   虽然瞧不见,可他能想象啊。   他不着寸缕,他劲哥却衣冠楚楚。   这对比,有些刺激。   可当他体内的愉悦越积越多时,秦劲却是突然站起,将他拥在怀里,温柔的亲吻他。   当然,下边也没拉下。   他被亲的大脑晕陶陶,身子软绵绵。   开始哼哼着让秦劲快些,再快些。   秦劲就真的快了起来。   很快。   还又蹲下,而且此次动用了牙齿。   有一点点疼。   真的,牙齿刮在那里,有些疼。   以前秦劲伺候他时可没动过牙齿。   但疼与愉悦相伴,强烈的感受如飓风,一下子就席卷了他。   他即便咬紧牙关,也无意识的泄露了些许声音。   最后,等交代出来时,他眼角已经挤出了泪珠。   声音也有些哽咽。   他不由吸了吸鼻子,他劲哥“收拾”起他来,当真是毫不嘴软。   但又疼又愉悦……   他抬手戳了戳秦劲的心口:“劲哥,再来一次。”   “……小坏蛋,当心身子。”   真真是贪欢小夫郎。   秦劲在他腰部以下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   “啪”的一声,在漆黑的房间里很是响亮。   有些羞耻,他不由咬唇:“我身子好着呢。”   秦劲将人搂在怀里温声哄:“适度,不能放纵。明晚再来。”   叶妙闻言撇撇嘴,象征性的推了他一把,哼道:“那你回去睡吧,我要洗澡了。”   “我给你洗,”秦劲却是不将人放开。   洗澡间下面埋着下水管道,当初盖院子时,秦劲特意定制了一个长长的陶管。   每次洗澡时,将水桶放在下水口那里,水流入陶管,房间里不会有积水。   秦劲就牵着人往下水口那里走。   等站定之后,他正要摸索着去拿水瓢,叶妙却是突然道:“劲哥,我也像刚才那样伺候你吧。”   “不用。过不了瘾,只会更煎熬。”秦劲抓住水瓢,舀了一瓢水往他身上浇。   叶妙闻言,没有再说话。   他在心中反省。   他劲哥真是太纵着他了,累了一整日,晚间还要过来与他胡闹。   他想伺候回去,竟还不让。   他错了。   他不该瞎撩拨的。   明明他劲哥也忍得很辛苦,但为了他身子着想,再辛苦也不肯进到他身子里去。   他今后再……不,是麦收之前,再也不瞎撩拨了!   还有,明日他亲自下厨,给他劲哥做些好吃的!   叶妙暗暗下了决心,洗澡时不闹也不瞎撩拨,这澡很快洗完,两人回了屋子。   翌日,秦劲收摊后,先去了一趟银楼。   今日没有客商一口气将小蛋卷全买走,因此他收摊比较晚,等他买了黄金平安扣回到包子摊前,时候已不早了。   他正想推上小推车回家,身后却突然传来了喊声。   “秦老弟,秦老弟!”   声音是郭厚的。   他扭头望过去,只见郭厚坐在车辕上,正对着他挥手。   马车门敞开着,门口坐着一个人。   这人对上他的视线,也抬起手臂对着他挥了挥,笑得一口白牙全露了出来:“秦叔!”   不是旁人,正是郭信恳。   他心中一喜,忙应声,并推着小推车走过去。   看这父子俩的神色,府试应该过了。   不过,他也不敢确定。   因为郭信恳这小子自打喜欢上周康宁,对科举就没了从前的痴劲儿。   当然,不是说这小子读书不认真了。   而是读书不能再跟从前那样左右这小子的全部情绪了。   这小子此时笑成这样,也可能是因为马上要见到周康宁了。   这么想着,待在马车前站定,他就笑着道:“小恳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么久没见,瞧着比从前精神了。”   不过,与上一次见面时相比,有些瘦了。   看来这一趟奔波还是挺辛苦的。   他这话音落,郭信恳还未说什么,郭厚就哈哈笑着道:“他府试过了,能不精神吗?”   此言一出,秦劲眸子转向郭信恳,惊喜道:“你这小子!厉害。”   “竟然一次就过了府试,厚积薄发啊!”   县试考了六次才过,府试算是市考,难度比县试大多了。   可郭信恳这小子竟然一次就过了,真真是开窍了。   郭信恳听了秦劲此话,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些:“论厉害,还得是秦叔,错过了《郭记茶馆笔记》的大抽奖,太遗憾了。”   “嗐,这算什么,你要是想看,等续作出来,再让你父亲抽一次就是了。”   “你小子别自谦了,能一次过府试,甭管是放哪里,都称得上是出众。”   郭信恳闻言,却是收了笑,一脸认真的对秦劲道:“这不算什么,我还是从前的我。这不,昨日下午刚回来,今日就要找秦叔报喜了。”   “秦叔,快将小推车放到后边的牛车上,咱们一同回村。”   父子俩的马车后还跟着一辆牛车,牛车上放着一些礼品。   赶车的车夫听到郭信恳的话,赶紧走过来,要将小推车搬上牛车。   秦劲也没客气,直接上了马车。   他也听出味来了。   这小子是在说对周康宁的心意不改。   这才对了。   就算过了府试,接下来还有院试。   只有过了院试,才能称作是秀才。   再者,就算考上了秀才,那也没什么了不起嘛。   周康宁才不会因为他是秀才就决定嫁给他。   但以这小子的年纪,还有一次就过府试的成绩而言,能不骄不躁,稳重如从前,心意也如从前,这也算难得。   于是,回村的路上,他将最近家中诸事缓缓道出。   因为车夫就坐在车辕上赶着马车,他不好直接直接提起周康宁,只能迂回的讲全家的事。   但对郭信恳而言,这已能缓解思念了。   这么久没见,想死他了。   乡间土路颠簸,马车走的缓慢,再加上秦劲去银楼耽误了时间,因此,他们到家时,午饭已过。   午饭温在锅里。   家中众人该补觉的补觉,该照看娃娃的照看娃娃。   瞧见郭家父子,赵丰有些意外。   他忙进屋将周康宁喊了起来。   当然,还有周立。   郭厚也知道来的仓促。   昨日郭信恳回来之后,郭厚喜得的赶紧通知亲朋好友,不仅有县城里的,还有郭家庄的。   今日上午,这些亲朋好友齐聚一堂,他也没有去茶馆。   再加上他以为郭信恳明日才会去秦家,于是上午他就没和秦劲打招呼。   但谁知,刚才送走前来道贺的亲朋好友,这小子突然说要去秦家。   他要去,自己这个当爹的肯定不能拦着。   于是匆匆准备了一些礼品,父子二人就来了。   此时,见周家父子俩被赵丰喊了起来,他颇为不好意思,一边指挥着车夫从牛车上搬礼品,一边笑呵呵的解释:“小恳过了府试了。”   “这是大喜事,他坐不住,想让大家伙早点知晓,于是就这个时候来了。” 第108章 又一年麦收   “过啦?”周立闻言不由一喜。   周康宁愣了一下,而后清秀的脸庞上浮现出喜悦。   他真心为郭信恳高兴!   郭信恳站在门口,有些贪婪的盯着日思夜想的人,连睫毛都不舍得眨一下。   两个多月未见,思念如熔岩在心间翻滚,令他一刻都坐不住。   于是他来了。   匆匆来了。   如今见佳人一如上次,笑容灿烂又宁静,他不由深吸一口气,心间的熔岩总算止息。   他不由也笑了起来。   见车夫拎着礼品要进院子,他忙走过去将其手中拎着的背篓接了过来。   抓着沉甸甸的背篓,他大踏步朝周康宁走去。   待来到周康宁跟前,他将背篓递上。   “我来送大肘子了。”   “正好快麦收了,吃些大肘子补补油水。”   背篓里,白生生的大肘子堆在一起,肥嘟嘟的,瞧着特别喜人。   周康宁有些好笑。   他抬手将背篓接了过来。   这人一直记着当初的大肘子承诺。   而且,昨日才回东阳县,现在就来送大肘子了。   这么惦记着他,实在是叫人感动。   赵丰在一旁笑着道:“天热,生肉不好存放,我这就去收拾了。”   现在麻溜拾掇了,炖一下午,晚上正好吃软烂的大肘子。   “赵叔说得是,现在就收拾了吧。”郭信恳道。   于是赵丰将背篓接了过来,朝水井走去。   周康宁指了下灶房:“茶。”   他去将茶水泡上。   郭信恳没阻拦,而是将视线停留在他背上,直到他进了灶房,这才依依不舍的收了回来。   周立瞧着这一幕,又喜又忧。   喜的自然是郭信恳心意不改,如过了县试那般,立马赶来道喜。   忧的是,人家既然如此心诚,他实在没有理由拒绝了。   俩娃娃还未睡着,叶妙便将他们抱了出来,好叫郭信恳瞅瞅。   郭信恳虽然大半心思都在周康宁身上,但也挺关心两个娃娃。   他离开东阳县时,叶妙尚未生产,这会儿回来,俩娃娃已经白白胖胖,会咧着小嘴巴朝人笑了。   他给俩娃娃准备了礼物:   和田玉平安扣吊坠。   虽只有指甲盖那么大,但白玉温润,在阳光下犹如皎月一般自带莹辉。   而且,平安扣有三枚。   叶妙瞧着锦盒里的三枚平安扣,乐了。   好家伙。   可太巧了,真是捅了平安扣的窝了。   他喜滋滋的取出两枚,给俩娃娃戴了上去,还摇着他们的小胖手对郭信恳道:“小响小鱼,快谢谢你们恳哥哥。”   至于锦盒里余下那枚平安扣。   他仿若没瞧见。   俩娃娃听不懂他的话,但大眼睛乌溜溜的盯着郭信恳,看得郭信恳不由笑了起来。   真可爱。   欣赏完俩娃娃的萌态,他视线不由转向坐在一旁的周康宁。   周康宁也在盯着俩娃娃笑,也跟没瞧见剩余那枚平安扣一般。   心中感动是一回事。   但如此重礼,他不能收。   这又不是大肘子!   郭信恳不由叹息。   这平安扣是他精心挑选的,小巧,不显眼,可挂在脖子里,旁人不会察觉。   可宁哥儿是真不喜欢他。   分离了俩月,对他的感情竟是原地未动。   想当初,县试之后,他爷爷还建议他冷一冷宁哥儿,觉得或许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幸好他没听他爷爷的!   宁哥儿对他无意,他是远是近,都不会在宁哥儿心中掀起涟漪。   愁死他了。   一旁的郭厚,瞧着这一幕,也在心里犯愁。   罢了罢了,人家不搭理,那就由他这个老父亲接住这无言的尴尬吧。   “秦老弟,马上要收麦子了,其实小恳挺想过来帮忙,但他还得准备秋日的院试,我便想着,从家里挑几个人,让他们过来帮忙。”   “小响小鱼年纪小,离不得人,家里田地又多,不添点人手,这麦收撑不过去。”   秦劲闻言有些意外,他瞥了郭信恳一眼。   好小子,不要命啦,麦收这种苦差事竟然上赶着?   一个锦衣玉食的小公子为了追人做到这个份上,周康宁不感动,他要感动了!   暗暗感叹之后,他开口道:“郭二哥,不必如此,你家田地更多,更需要人手。我准备明日就去雇些人手。”   他一向好吃懒做,畏惧劳动,更别说今年家中还有俩娃娃。   他早就打算好了,今年麦收雇些人手。   但最近诸务繁忙,他还没来得及去招工。   郭厚一听这话,立马道:“我家田多,人也多,你放心吧,我家不缺干活的人。”   “再者,雇的人手哪有自家人尽心尽力,别雇了,我挑四个壮劳力过来,保管你满意。”   “这不好吧。”秦劲想拒掉。   乡下工钱低,麦收时节,雇一个壮劳力,一日也就二十文钱。   他家又不是出不起这个钱。   虽说他帮郭家出了不少主意,但郭家也回馈了不少。   但郭厚无视了他这话,一锤定音:“就这么说定了。”   还埋怨的看了他一眼:“你看你,又瞎客气。自家的人盯着,小恳才能放心。”   自家这小子,舍不得周康宁再承受繁重的农活,来秦家前,特意与他老父亲提了此事。   他那老父亲心情奇好,闻言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了。   他老父亲都没阻止,他这位好兄弟倒是突然“愚钝”了。   这是他家小子表现的好机会,咋能推拒呢。   秦劲不是真的傻,他刚才只是想着不要欠郭家人情,没往郭信恳身上想。   现在郭厚将话讲明白,他立马笑了:“郭二哥,是我想岔了,既如此,你就挑几个人吧。”   “这才对嘛。”郭厚满意了。   唉。   愁人。   自家傻小子追人可真不容易啊。   周康宁张了张嘴,想拒绝。   他回报不了。   可郭信恳一看他要说话,就立马抢先道:“过了府试之后,我一直在琢磨到底是如何过的,毕竟光县试我就考了六次。”   “琢磨来琢磨去,我觉得应是在秦家历练了一遭,甭管是心境还是见识,都变了许多。因此文章不再空洞幼稚。”   “说来惹人发笑,我来秦家前,还闹过一次绝食,饿了两日两夜。当时秦叔妙叔送来了蛋黄酥,我父亲劝我先吃些点心,我就一边哭着,一边吃了好几个蛋黄酥。”   “当时我只想着,既然爷爷和父亲厌恶我,那我走就是了。”   “如今倒是能理解他们的苦心。”   “当然,我也极为感激秦叔,感激众人。”   “过了府试后,我当时很想再吃到蛋黄酥,看能不能品出些旁的滋味。如今终于回来了,就给我做一些蛋黄酥吧。”   他没说是谁给他做。   但在场众人都明白他指的是谁。   一时间,院子里的几人都看向了周康宁。   恰好王秀芹、李娇都不在,都是自己人,于是也就没太多顾忌。   周康宁:“……”   他深吸一口气,扬起一个浅笑,随后点了头。   说得可怜巴巴的,还搬出了府试,他怎么好拒绝。   可不能影响郭小公子的思路。   接下来还有院试呢。   院试过了才算是秀才,现在只能称作是童生。   听说,有些老童生考了几十年,考到头发花白都未能过最后一关的院试。   在这种紧要关头,他自然要依了郭小公子。   不就是几个蛋黄酥,他做就是了。   但一旁的秦劲却是挑眉。   这小子,追起人来当真是豁出去了,连这种黑历史都敢当着心上人的面讲。   也不怕周康宁嫌弃他不苏、没有男子汉气概。   不过,十九岁的年轻人,为了追人,无所不用其极。   有这股劲,做什么都能成功的。   郭信恳得了周康宁这话,心中立马松了口气。   他笑道:“那就拜托了。闲暇时做,别累着。”   周康宁不语。   他转过身子,看向叶妙怀中的娃娃。   郭信恳一笑,并不介意。   都要吃到心上人亲手做的蛋黄酥了,以后郭家的人还要日日刷存在感,这是进了好大一步!   名为周康宁的小人日日都在他脑中晃悠。   他也要周康宁日日都想起他来。   因为秦家几人下午还有活计,郭家父子就没有久坐。   临走时,周康宁给叶妙使眼色,指了指那枚平安扣。   叶妙就拿起锦盒,想还给郭信恳。   但郭信恳犹如猴子一般,迅速窜上了马车。   马车停在院子门口,在院子门口拉拉扯扯也不好看,叶妙就没有坚持。   他态度和周立差不多。   有些摇摆。   因此做起此事来,没有尽心尽力。   等郭家父子走了,他就将锦盒塞到周康宁手里:“先收着吧,若真没可能,那将来就一并还回去。”   周康宁闻言,就接过锦盒。   回了屋子,他将锦盒和那块云锦、布料放在了一起。   郭信恳送的这些物件,除了大肘子,旁的他都没动。   但盯着木箱子里的这些物件,他思绪跑的有些远。   说实话,整日看秦劲叶妙秀恩爱,再加上他自己也早就动了春心,对于郭信恳的追人行径,他并非没有一丝触动。   郭小公子长得好,人也好。   家境好,前途好。   他皱眉,这么出众的人物,他怎就不动心呢……   叶妙将娃娃放下,催着秦劲去吃午饭。   他劲哥还没吃饭呐!   而且,他今个儿特意去后院割了把韭菜,给他劲哥烙了几个韭菜鸡蛋菜饼。   这是他给他劲哥开的小灶。   旁人都没有!   他倒是想做点复杂的,可家中材料少,于是,当周康宁又打算做面条时,他就烙了韭菜鸡蛋菜饼。   他只尝了一口,味道可好了。   秦劲的确饿了。   但他怀里还放着银楼的小木盒。   趁着赵丰在灶房炖大肘子,他悄咪咪的将黄金平安扣塞给周立,而后才进灶房。   叶妙烙的三个韭菜鸡蛋菜饼,直径有一尺长,外皮焦焦的,里面的馅咸香可口。   他一口气吃了两个半,又喝了一碗加了蜂蜜的凉白开,这下子是真的吃撑了。   撑得干不了活儿,只能躺炕上消食。   专为他做的爱心午餐。   满足。   叶妙正在哄俩娃娃睡觉,他抓着那两个白玉平安扣逗两个小家伙儿,这两个吊坠轻,倒是可以天天让他们兄弟戴着。   这日子可真好。   俩个小不点才俩月,就又是黄金又是玉的。   秦劲消食时,另一边,周立、周延年父子俩又下地给玉米浇水。   忙活到天色擦黑,父子俩这才回家。   到家后,晚饭已好。   玉米饼子,凉白开,还有大肘子。   夏日天长,大肘子炖得久,皮、肉都特别软烂。   但夏日吃这个,有些油腻。   因此,赵丰就将中间的大骨头抽出,将皮、肉切成块,然后与黄瓜、青椒一起凉拌。   蒜汁、香醋都放的足,再加上爽口的黄瓜,将油腻压得几乎不见。   叶妙一连吃了两个玉米饼子,肘子皮更是吃了十多块。   孕期他不能敞开肚子吃,每次只能吃上一两块,坐月子时,他又喜欢吃鱼,因此家中好些日子没吃大肘子了。   久别重逢,自是喜悦。   再加上不用节制,他就好好放肆了一回。   吃的太满足,他连洗澡间都不期待了。   好撑,他只想在院子里溜达着消食。   但是,今晚周立还要送平安扣,因此,他只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就回了卧房。   他让赵丰去灶房吃晚饭——得有人守着俩娃娃,要轮流吃饭。   赵丰饭吃得晚,收拾灶房的活儿就由他来做。   等他将灶房收拾好,周家父子三人都洗漱完毕,各回各屋了。   叶妙、秦劲也回了卧房。   他就先洗漱,洗漱完了,他回了他与周立的房间。   今日中午,因着郭家父子来了,他和周立都没来得及独处。   当然,自打俩娃娃出生,日子就兵荒马乱的。   不能与周立独处的日子多了去了。   但这两日,可能是被妙哥儿和他女婿影响,他实在是想周立。   但周立早就洗漱完了,这会儿怕是已经睡着了。   他推开房门,只见周立盘腿坐在炕上,手中正在摆弄一个小木盒。   油灯昏暗,他有些瞧不清小木盒的样式。   他有些奇怪:“你竟还没睡?”   周立闻言,抬眼看向他,朝他招招手,笑道:“我正要喊你,快过来瞧瞧。”   赵丰走近。   小木盒不显眼,可里面的黄金平安扣在油灯下散发着迷人的光晕。   他看得怔住。   “你这是……”   一个猜测浮现在他心头,但他又不敢置信。   “我托小劲买的,来,我给你戴上。”   周立一把拉过他,让他坐在炕上,然后将平安扣手绳取出,小心的给他戴在右手手腕上。   赵丰的手粗糙,也不白。   如今被红艳艳的绳子、灿烂的金子一衬托,更显得有些丑。   赵丰盯着手腕看了几眼,下意识想要将手往身后藏。   这实在是不好看……   他心中闪过懊恼。   他该听妙哥儿的话,平日里多抹些羊油膏牛油膏。   虽不能增白,但好歹摸着不这么糙……   可谁知周立牢牢抓住着他的右手,并极快与他五指交缠。   “好看,你五指修长,犹如水葱,这叫葱指。”周立道。   “……瞎说。”   什么葱指,净会哄他。   但赵丰脸上已有了笑意。   手也不往背后藏了。   “怎么想到买这个的?”他问。   “小劲给妙哥儿买了,我也想给你买。对不住,现在才想起来这事,我这个相公,实在是不称职。”   周立愧疚道。   “怎么不称职?咱都是过惯穷日子的,不跟他们小年轻似的,整日玩些新花样。”   “你成亲前的许诺,都做到了。”   成亲时,周立说会珍他重他,不会让他受半点委屈。   成亲快一年半,周立没给过他任何委屈,干活时也将脏活累活全抢过去。   乡下的汉子,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难得的良人了。   而且,现在更是给他买了黄金!   他不由低下头,仔细打量手腕上这枚没有任何纹样的黄金饰品。   要说样式,实在是不出众。   但这可是黄金,金子!   他赵丰,这辈子竟然也能有金首饰。   巨大的喜悦自心底绽开,流向四肢百骸,令他有些无所适从。   他又抬头,看向面前的男人。   周立也正瞧着他,目光温和,脸庞上带着浅笑。   他不由也笑了起来。   笑得双目浮现出水光。   他赵丰竟也有这种好日子。   这么想着,见周立凑了过来,他就闭上眼睛,张开了嘴巴。   两人吻在了一起。   唇舌相触的那一刻,两人身子都是一激灵,满足这种情绪迅速充斥了全身。   自打俩娃娃出生,俩个月了,他们第一次这样接吻。   之前偶尔亲一下,也只是唇贴一下唇就完事了。   没办法,实在是太忙碌了。   又是生意又是农活,他们俩的作息错开,夜间也不在一块。   而且,也没心情。   太累了。   空了这么久,不仅是心,连身子都极为想念对方,因此反应颇大。   赵丰笑着,环住周立的脖颈,而周立则是抱住他的腰,两人倒在了炕上。   但想到房门还未关,他就推了下周立。   虽说周康宁周延年睡下了,可秦劲、叶妙随时都可能出现在院子里。   而且,他心中也犹豫了起来。   不知道俩娃娃睡了没。   若是没睡,他得去哄着……   见他不动了,周立明白他在想什么,也停了下来,轻声道:“我去锁门,没事的,小劲他们会理解的。”   赵丰一听,脸红了。   他可是长辈。   现在竟轮到小辈来体谅他了。   可这会儿要他放开周立,他也不舍得。   之前周立因为周康宁的亲事,“冷落”了他。   而他现在,又何尝不是“冷落”了周立。   当然,周立不会介意。   周立只会想他,给他买金饰。   这么好的周立,他实在是不舍得走……   他这一犹豫,周立就笑了。   周立又低声道:“好丰哥儿,马上就是麦收了,今晚就留下来吧。反正凌晨就起了。”   此话一出,赵丰心中的天平,立马倾斜了。   麦收一来,那才是真正的没心思没精力。   他推了周立一下:“去锁门。”   周立就笑,忙下了炕,将屋门从里面插上插销。   等他转身时,赵丰的衣物已经没了。   而那个平安扣手绳,则被他珍而重之的取下来放到了炕桌上。   夏日衣衫薄,褪起来也快。   他喉咙一紧,忙走了过去。   待他上了炕,赵丰身上已无束缚。   他也急忙褪去自己身上的束缚。   他也很想赵丰。   待他也坦诚,俩人抱在一起,吻在一起,两人都勾着对方的舌头,大力吮着,片刻就气喘吁吁。   周立喜欢拥抱,因此,在炕上时,俩人没什么花样,此刻也一样,赵丰紧紧抱着他,还亲着他的唇。   很快,两人都出了汗,俩人相对而拥,呼哧呼哧平复着呼吸。   片刻之后,他摸摸赵丰的小腹:“会不会怀上?”   赵丰笑:“这么久都没怀上,应是怀不了了。”   他和周立也没少做。   也不搞避孕。   但不知是谁的问题,他一直没怀上。   这事吧,他也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态度。   他与周立感情如此好,若是有个娃,那就是锦上添花。   可这么一来,他就没空照顾双胞胎了。   他抓住了周立的手,只道:“顺其自然吧。”   周立笑,身子微动,满足他的要求。   这一次,他们正面相拥,瞧着对方的脸,下意识就亲到了一处。   等这漫长的一场做完,两人是真的累了。   床单湿了好大一片,但他们也懒得换了。   周立也没有去打水擦洗,而是直接睡了。   天色已晚,而赵丰凌晨就得起,能多睡一会儿就多睡一会儿吧。   堂屋这边,秦劲终于能睡到炕上了。   赵丰一直没回来,就由他和叶妙一起哄娃娃睡觉。   哄完了,赵丰还没来,他索性直接睡了。   中间娃娃醒了一次,哭着要吃奶,等喂了娃,凌晨也快到了。   没睡够,秦劲脑袋昏沉,但新的一日又开始了。   赵丰一觉醒来,先跑去堂屋看了两个娃娃,见俩娃娃都安睡,就忙炸锅巴去了。   他走的飞快,同时也在心里庆幸,幸好妙哥儿也睡得呼噜噜的。   不然的话,妙哥儿定然要打趣他。   这么一把年纪了,在小辈跟前,他知羞!   叶妙的生物钟已经改了,毕竟他很久都不做小蛋卷了。   凌晨秦劲起床的响动,已影响不到他了。   今日周立没有下地,而是将镰刀挨个磨了磨。   还有各种家伙什,全从杂物房拎出来,挨个试试有没有坏掉的。   明日就要割麦子了。   可不能耽误了麦收。   中午秦劲回来时,手中拎着两条鱼。   现在他已经不特意吆喝着收购鲜鱼了,但若是有人捉了野鱼送到摊前,他还是会买。   昨日的大肘子还未吃完,鱼就先收拾了,用盐腌上。   下午,郭家来人了。   一共四个,都是二三十岁的年纪,各个都精壮。   他们赶着一辆牛车,特意过来认门。   秦劲瞧见这四个汉子,端上茶水、小蛋卷,与他们唠嗑。   这一唠才知晓,这四人竟然是郭家今年新挑的护院。   郭家自打在县城安家,就雇了护院。   二十余年过去,上一批护院年纪大了,郭员外今年就新选了一批护院。   结果,现在郭信恳将其中一半打发过来收麦子了。   秦劲感慨了一番,在心中认真谢了郭信恳。   这必然得谢,有四位壮汉相助,今年的麦收可算是能省些力气了。   郭家这四人并不在秦家留宿,他们天不亮就赶着牛车从郭家出发,来到秦家后,和秦家人一起下地干活。   而且,认门时他们只赶了一辆牛车,但麦收开始后,他们赶了两辆牛车。   其实,秦家倒也不缺割麦子的人。   但将麦子割下后,还得用板车运回来。   这个时候的板车,跟拖拉机没法比,一次只能运个几百斤麦子,   而且还是能将人累死的那种运法。   因此,麦收时,白日里很大一部分时间,都用在了运送麦子上。   当日割下来的麦子,一定要运回家,不然有人会偷!   但现在,郭家来了四个人,两辆牛车,这运送麦子的活儿一下子就轻省了。   有这四人相助,今年叶妙连抓着连枷拍打麦穗的活儿都不用做,他只需要照看俩娃娃就行。   周康宁也不用下地,他留在家里做家务,做饭。   中午时,郭家四人在秦家吃饭。   一下子多了四个壮汉的饭食,因此,这饭做起来也不容易。   但麦收第三日傍晚,当郭家护院拎着一大包蛋黄酥回去之后,第四日,这四人的牛车上多了两麻袋精米。   按照四个护院的话说,这两麻袋精米是郭员外准备的。   面条擀起来麻烦,大夏天的,在灶房里擀面条是个辛苦活。   蒸饼子也麻烦,还得和面。   但蒸米饭省力,将大米淘洗一下,直接上锅蒸就成了。   如此一来,周康宁只需要炒个菜,那午饭就做好了。   乡下人吃饭,一个菜就够了。   对此,叶妙不由在周康宁跟前说起了郭信恳的好话。   瞧瞧这贴心的,快赶得上他劲哥了。   他劲哥这种好男人举世罕见,郭信恳年纪小,但已学了他劲哥的八成。   若是错过了,实在是遗憾。   从乡下寻的汉子,怎么确定会比郭信恳贴心?   周康宁听了这一番话,沉默不语。   他知道。   他知道!   可他就是不心动。   唉。   他也要忧愁了。   有了米饭,周康宁的活计就轻松了。   考虑到人家是护院,与郭家也是雇佣关系,秦劲就天天买肉。   猪肉,鸡肉,鸭肉,鱼肉,换着花样来。   可不能亏待了人家。   但东阳县属于北方,主食是面食,天天吃米饭,众人并不是适应。   于是秦劲就换了花样,让周康宁做蛋炒饭、肠粉、饭团。   偶尔再蒸些饼子,做顿面条调剂一下。   反正,要让人家郭家护院宾至如归,要让人吃饱吃好。   秦家的好饭食,让郭家四个护院暗暗诧异。   他们来之前,郭员外怕他们心里不痛快,不仅给他们涨了工钱,还特意强调秦家伙食好,秦劲不会亏了他们的肚子。   但说实话,四人并不是很信这话。   乡下人家,伙食能有多好?   秦家又不是大地主,甚至连小地主都不是。   秦劲只是个摆摊的。   就算挣了些钱,但到底是乡户人家。   乡下人都节俭!   但如今他们服气了,秦家这伙食,真真担得起一个好字。   要知道,他们在郭家,也不是顿顿、日日都有肉的。   而且,那什么肠粉、饭团,说实话,他们从前别说是吃了,连听都没听过!   可来了乡下,他们竟是吃到嘴巴里了。   味道还特别好!   哪怕没有肉,滋味也很足。   怪不得秦劲短短时间内挣出这么大一份家业,好家伙,感情他还未用尽力气!   肠粉和饭团,这俩个新吃食,甭管是哪一样,只要摆出来,肯定能挣不少银钱!   既然秦劲不吝啬,也诚意十足,那他们也不能省力气,要甩开膀子,大干快干!   这四个护院拼尽全力,秦家的麦收进度就很快。   秦家一下子多了四个壮汉相帮,这惹来不少视线。   秦劲逢人就解释,他搬出了郭信恳的原话,说郭家小公子觉得是在他家历练之后才开窍的,一口气连过两关成了童生。   郭家小公子感激他,于是就特意遣了人过来帮忙。   这理由实在是正当。   任何人都挑不出刺。   那可是县试、府试,是功名,是关系到一辈子的功名!   这换谁都要心存感激。   别说是麦收时遣人来帮忙了,还得真真正正将秦劲当长辈看!   这是一辈子的恩人!   村中无人传郭信恳与周康宁的闲话,别说是外人了,连隔壁老院的人都不知道郭信恳的心思。   村人还将此事当做一则佳话宣扬。   秦家对郭小公子有恩。   郭小公子虽富贵出身,可没看不起秦家是乡下人,泥腿子,对秦家心怀感激。   双方都是好人。   多美好的事。   不过,要是对郭小公子有恩的人是他们就好了。   瞧瞧秦家的日子红火的,而且,还搭上了郭员外这棵大树。   他们不清楚郭家的底细,但谁让之前赌场的打手来找秦书礼时,秦书礼提了郭员外一嘴呢。   于是,在村人心里,郭员外那是能摆平赌债的大人物!   什么好事都让秦劲占了。   羡慕。   村人羡慕的视线,秦劲明明白白。   但这种视线他早就免疫了。   他好累。   虽说有郭家护院帮忙,可他也得下地干活。   而且,每日供给牛掌柜的货,照样要准备。   要知道,即便不出摊,只供牛掌柜的货,那一个月保底也有十两多银子。   这等于是一个大金镯子!   这叫他怎么舍得放弃?   于是,虽说现在有人帮忙,但每日的忙碌程度和去年麦收相比,几乎没减多少。   等麦收结束,家里除了叶妙,每个人都累瘦了。 第109章 郭信恳过了院试   瘦了。   那就得补回来。   正好,粮食满仓,此等大喜,以秦劲的脾性,当然要犒劳一番五脏庙。   大鱼大肉,必须安排。   麦收结束的第二日,秦劲照常出去摆摊。   今年他家有壮劳力相帮,因此麦收结束的早,但旁人家无人相帮,很多百姓此刻还在麦地里挥汗如雨。   因此,大集上有些冷静。   他早料到这种情况,小蛋卷、锅巴做的少。   千张也只做了五十斤。   快收摊时,茶馆的一个伙计跑了来,说是东家要随他一起回村,向他请教关于《郭记茶馆笔记》续作的事。   秦劲见状,干脆直接收摊,好去菜市场买肉。   他本就打算去一趟菜市场的,现在郭厚要来,那更是得去一趟了。   将小推车放到刘老板那里,他拎着余下的十几斤千张去了菜市场。   到了菜市场,将十几斤千张卖给吴雷,之后他买了十斤排骨,四只猪蹄。   总是吃五花肉、回锅肉,腻。   开春时,赵丰在后院沿着墙根种了一排豆角,结果现在他家豆角快要泛滥了,变着花样吃也吃不完。   现在买些排骨回去,正好用豆角来炖。   拎着排骨、猪蹄刚回到包子摊前,郭厚就来了。   马车上一同坐着的,还有郭信恳。   马车后边跟着一辆牛车,牛车上放着大肘子。   还有一麻袋精米。   于是秦劲上了马车,与父子俩一起回村。   他坐在马车的车辕上,对坐在马车门口的郭信恳道:“你小子不安心在家读书,凑这个热闹做什么?”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死读书没用,得出来走走。”   郭信恳笑道。   “……员外他老人家信这话?”秦劲纳闷。   秋后就是院试,郭员外竟然不拘着这小子?   “信的,我是下乡之后才开窍的。”   “况且,他老人家回郭家庄收租子去了。”   “……”   秦劲无言。   这小子,若是此次没过院试,那郭员外会不会迁怒到周康宁身上?   “你啊你啊,还是多将心思放到读书上吧,童生试三关就剩最后一关,争取一次就过。”他语重心长的叮嘱道。   “秦叔放心,我心中有数。”郭信恳一脸认真的点头。   还不是太想念周康宁了。   想到根本静不下心来,于是趁着他父亲来五里沟,他也过来了。   或许见一面他就能沉下心读书了。   想到此,他就问道:“秦叔,之前有人给延年做媒,他全拒了,现在他想法可改了?”   秦劲闻言纳闷,道:“未改。他说他还小。”   这小子关心周延年做什么?   周康宁又没说什么哥哥成亲之后他才会成亲。   “不小了,明年就十八了。再者,家里活儿重,娶个媳妇或夫郎回来,也能帮着分担分担。”   郭信恳一脸关切。   “……”   好家伙,秦劲明白了。   这小子是觉得周康宁不肯成亲,是因为秦家活儿多,怕嫁人之后家中无人干活。   他似笑非笑的开口:“你小子不好好读书,整日瞎琢磨些什么。”   “我也是为了秦叔妙叔好,家里又是生意又是田地的,着实有些忙不过来了。要不,买个丫鬟或小厮?”   “再说吧。”秦劲摇头。   现在还不到买丫鬟的时候。   白日王秀芹、李娇会过来帮忙,即便周康宁嫁了人,家里人手也够用。   人家周延年不肯娶亲,他还能强迫不成?   想到此,他拍了拍车夫的肩膀,让车夫去后边的牛车上,由他来赶车。   等没了外人,他便将叶妙劝说周康宁的事告诉给郭信恳,末了道:“你小子别走歪路,就老老实实展现你的贴心。”   “日久见人心,只要宁哥儿没遇见令他心动的,最后不还是会选你?”   还是年轻啊。   沉不住气。   郭信恳听得这话,不由心中苦涩。   万一宁哥儿有意中人了,那他咋办?   宁哥儿喜欢壮的,可能不仅仅是因为壮的能保护他。   也许,宁哥儿就是单纯喜好壮汉。   乡下缺壮汉么?   若是闭塞的小山村,可能会缺,可秦家是做生意的,上次的全县大抽奖,让小蛋卷狠狠出了一次名,已经是无人不知。   秦劲成了名人,住在他家的宁哥儿,也会受到不少关注。   遇见壮汉的几率可太大了。   愁死他了。   秦劲见他肩膀垮了下来,整个人蔫蔫的,便再次告诫他不要急躁。   顺便还将自己待叶妙的种种心意讲了一遍,好叫他知道,他追起人来虽诚意十足,可还不够。   周康宁见识过自己对叶妙的好,心中下意识就会比较。   所以,打起精神来,明明是做的还不够,怎么就先气馁了?   听完秦劲的话,郭信恳还好,虽惊讶,但不是特别惊讶,毕竟他在秦家住了大半年,知晓秦劲与叶妙的感情有多好。   但马车里的郭厚却是震惊了。   从前,他只知道秦劲待夫郎极好,但却没想到能好到这个地步。   他啧啧道:“世间罕见。也担得起一个‘奇’字了。”   “要不,我写一写你们夫夫的事儿?”   秦劲赶紧摇头:“不用不用,我们凡人夫夫,也不离奇曲折,没什么好写的,你应写些大家伙儿爱看的。”   “说起来,郭二哥,问卷调查的结果如何?”   他转了话题。   郭厚也没坚持,顺着他的话道:“此次调查,一共有四千余人参与。”   “综合这四千余人的话语,他们最最最感兴趣的,是黑白无常与阎王爷。”   “其次则是宗门修习术法。”   “双方只差了一百多票,差距很小。”   秦劲听完,忍不住咦了一声:“《聂小倩》如此火爆,但大家伙儿最感兴趣的是阎王殿日常?”   “对。”这个问题,郭厚也琢磨好几天了,他道:“可能因为《聂小倩》是虚构的,可黑白无常却是真实的,因此大家伙儿更爱看。”   “……”   黑白无常哪里真实了。   当然,和《聂小倩》比起来,普通百姓的确更熟悉黑白无常。   秦劲摸摸下巴,嗯……既然人民群众爱看,那续作就往这个方向走吧。   以黑白无常为主角,写一些惩恶扬善的故事。   比如黑白无常休假期间去人间玩乐,却撞见不公之事,于是就使出术法帮无辜者解难。   完全可以将皇帝、官老爷的微服私访故事平移到黑白无常身上。   而且,还丰富了地府的设定:设有假期,还发俸禄。   再来个鬼市什么的,百姓肯定爱看。   当然,这么一来,篇幅会很短。   但没关系,换个地方换个冤情,多来几篇就好了。   不怕情节重复,因为百姓对此兴趣正浓。   每一篇都互为代餐。   也可以与修真的宗门、各种妖精故事糅合,反正目前市面上没有类似的故事,即便重复,那观众老爷们也有一定的容忍度。   秦劲将他的想法一一讲出,这下子不仅郭厚喜得直拍大腿,郭信恳也忍不住投来异样的视线。   明明他秦叔只是一乡下的、没读过什么书的庄稼汉,可说起这些新颖的、精彩的故事,竟是头头是道,信手拈来。   他父亲想破脑袋都毫无头绪,他秦叔赶着马车却是文思如泉涌,一下子就将续作的大框架给定了下来。   这就是天赋么?   而且,怪不得能整出那么多新鲜吃食,看看这脑子灵活的。   这一刻,他心中对秦劲的佩服瞬间浓了许多。   从前,他在心中想起秦劲,向来直呼秦劲二字。   但此刻,心服口服之下,他心甘情愿的称秦劲为叔。   秦劲不知郭信恳的想法,他在脑子里思索各种情节,好让剧情更丰富些。   很快,马车到了五里沟。   今日他们回来得早,周康宁刚割了青草回来,还没来得及进灶房做午饭。   李娇也在。   秦劲就让李娇帮着周康宁做午饭。   大肘子、猪蹄需得慢慢炖,中午是吃不上了。   但郭信恳这小子妒忌自家护院吃了周康宁亲手做的饭团,他却未尝其味,因此,今日的午饭,得安排一道粢饭团。   再加上还要炖豆角排骨,只靠着周康宁一人,根本忙不过来。   此时没有电饭煲,蒸米饭时,先将大米和水一起倒入锅里煮,等米汤沸腾,就将米粒捞出来盛到木盆里,然后放到铁锅中继续蒸。   之前蒸米饭时,周康宁会往大米里加些糯米,今日郭家父子来的匆忙,而糯米需得提前浸泡,因此就没往大米里加糯米。   但从口感上来说,影响不大。   不一会儿,赵丰回来了。   赵丰也进灶房帮忙做午饭。   好一通忙活之后,午饭终于做好了。   豆角炖排骨,凉拌大拉皮,粢饭团。   粢饭团的馅料很丰富,里面有炒制的鸡蛋皮,黄瓜丝,榨菜,还有咸鸭蛋黄。   而且,米饭里加了些蔗糖。   口感上甜咸搭配,对于以面食为主的东阳县人来说,味道很是不错。   但郭信恳后悔了。   他们一到家周康宁就进了灶房,大热天的,让宁哥儿在灶房忙了大半个时辰,就他嘴馋!   而且,也没什么与宁哥儿独处的机会。   怪不得他秦叔说他太急躁。   和他秦叔比起来,他的确太稚嫩了,如此毛躁,怪不得宁哥儿不喜欢。   自我反省了之后,待回了家,他立马进了书房。   读书!   先将秀才这一功名考回来再说。   郭信恳发奋读书,郭厚也在奋笔疾书。   得了秦劲的指点之后,他也文思如泉涌。   皇帝、高官微服私访包括青天大老爷破案的故事他收集了不少,稍微改一改,那就能拿来使用。   但关于修真宗门、鬼、妖与地府相结合的故事,这只能由他原创。   对他而言,难度有些大。   哪怕秦劲将大纲列出来了,他也每隔两三日就来秦家一遭,将最新的手稿拿给秦劲过目。   如此叨扰秦家,他便与秦劲签订了协议,强行签订:   待续作出来,润笔费一分为二。   续作算是他和秦劲共同创作,他可不好独占润笔费。   到目前为止,《郭记茶馆笔记》已为他挣了百两润笔费——秦劲那个让客栈掌柜向外地货商推销的法子,特别有用!   只靠着此法子,就卖出去了一千多本。   今年还未结束,待等到冬季,数量肯定能冲上两千本!   嘿嘿,最终的销量,应该能有个四千本。   这还是精装版未出来。   等精装版也上市,那又是一笔小钱钱。   基础打的这么牢固,待同等水平的续作出来,那销量肯定不会差。   如此一来,润笔费就颇为可观。   他万万不能独占!   郭厚跑的勤,秦劲只能当起了编辑,在看娃、摆摊、农活的间隙,认真琢磨剧情。   如此操劳,哪怕大鱼大肉补着,整个夏季,他也没长什么肉。   唉。   带娃苦哇。   虽说从前的日子也操劳,但好歹晚间能睡个囫囵觉。   可自打有了娃,不是晚睡,就是睡着之后被吵醒。   夜间睡不好,白日里也有农活,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肆无忌惮的酣睡一下午吧?   于是瘦下来的肉,始终长不回去。   再抱着叶妙时,叶妙会喊硌得慌。   喊完之后就是心疼,心疼到经常捏着俩娃娃的脸蛋,小声唠叨为他们付出了太多。   可待唠叨完了,瞧着俩娃娃的胖脸蛋,他一颗心又软的厉害。   这是他和他劲哥的崽,长得又好看,每日都会咧着小嘴巴朝他笑。   多可爱啊。   三四个月的崽,小小的,肉肉的,侧躺着睡时,还是俩一起并排躺,那场景,每一次都萌得他心肝乱颤。   这么可爱的娃,多付出一些,也是应当的。   夏天一走,田地里的庄稼就成熟了。   春玉米、豆子,都该收割了。   郭信恳又遣了护院过来。   自打上次在秦家吃了粢饭团,整个夏季,他都专心读书,再没跟着郭厚来秦家。   秋收一开始,他也踏上了前往府城的路。   竟是连个当面告别都没有,他只让郭厚替他送了一封短信。   他怕见着宁哥儿之后,宁哥儿会占据他的全部心神,因此只能不告而别。   他交代宁哥儿保重身子。   而他,也会尽力而为。   这一封信很短,内容也平淡,没什么暧昧的内容。   周康宁看完信,小心折好,然后将其与和田玉平安扣、云锦放到了一处。   有了郭家护院相助,秦劲家的玉米、豆子、红薯很快就收了回来。   一场秋雨之后,天气凉了。   郭厚喜滋滋的拎上大肘子来了秦家。   大抽奖时,那个一口气买了五百本《郭记茶馆笔记》的丝绸货商,已经从京城返乡了。   但他特意又来了东阳县,而且,进城之后,他没有先寻客栈,而是直接赶着车子去了青云书坊,要再购买一千本《郭记茶馆笔记》,好带回江南售卖。   之前买的那五百本,到了京城之后,这商人直接去书铺推销,他找的第一家书铺,那掌柜也是个识货的,直接将五百本全部买下。   他从青云书坊购书时,因为量大,每本便宜了二十文,也就是一千零八十文。   到了京城后,每本他售价一千三百文,也就是说,每本可挣二百二十文。   就这么一倒手,轻轻松松,他挣了一百一十两银子。   谈不上暴利,可挣得轻松。   倒是他贩卖的布料,不温不火,在京城耽搁了小半年,这才全部售完。   如今要回江南,他特意留出一部分银子购买《郭记茶馆笔记》,而不是跟从前那般,将银钱全换成京城的特产。   江南富庶,有钱人也多,这一千本带回去,定然也好卖。   其实,他想多买一些的。   可他在京城耽搁了太久,而这期间,外地客商已经买了快两千本,谁知道这两千本会流向何处。   万一江南已经有了,那他这批可就抬不上价钱了。   而且,书籍这个东西,只要有纸笔,那就能手抄。   手抄版价格还低廉些。   如此一来,他就不敢冒险了,因此只买了一千本。   这一千本,青云书坊得忙活几日才能交货。   但此等喜事,赵掌柜一拿到订金,就立马去给郭厚报喜了。   郭厚得到消息,也来秦家报喜了。   他决定,这一千本的润笔费,要分给秦劲一半!   一本二十五文,一千本就是二十五两银子。   按照之前定的协议,秦劲拿的润笔费是续作的。   现在郭厚送来的二十五两银子与续作无关,因此秦劲便不肯收。   但郭厚觉得,若是他不收,那以后就不好意思再来叨扰。   总之,好一番推让,秦劲还是收下了这二十五两银子。   这一笔银钱不算小,待郭厚走了,秦劲将这些银钱放入了钱箱。   秋天来了,冬天就不会远了。   冬季不好摆摊,月收入要下降,现在多了二十五两银子,倒是可以……嗯,先不吃大喝了。   这笔银钱,还是办正事吧。   放好银钱,秦劲洗了手,坐在窗下的桌子旁,拎着毛笔写写画画。   他准备打个大炉子。   冬季太阳没威力,而俩娃娃的尿布又多,只靠着火炕,根本无法烘干那么多尿布。   再者,即便有火炕,屋子里的温度也不高。   俩娃娃总不能一直躺在炕上。   因此,炉子必不可少。   他要打的炉子,像是一个圆形桌子,带有可拆卸的烟道筒。   可以烧干柴,也可以烧煤,烟会顺着管道排到室外,屋子里不会有烟气。   一旦炉子烧了起来,整个炉体都是热的,人们可以坐在旁边烤火、烧热水什么的。   这种炉子通体都是铁,还带一个能通向室外的烟道,所耗费的银钱,必定不是小数目。   唉。   养娃不易哇。   而且,这种炉子,他只见过外形,不知道内里的构造。   因此,最近几日他一直在用泥巴炉子做实验。   叶妙坐在炕上,正在缝制婴儿小枕头,这小枕头是用来固定俩娃娃头型的。   俩娃娃五官长的这么好看,那后脑勺也必定要圆鼓鼓的。   扁头不符合叶妙的审美,因此他对此事颇为上心,自打俩娃娃出生,就不断根据俩娃娃的脑袋大小修改小枕头的尺寸。   夫夫两人都在为俩娃娃费心,而俩娃娃这会儿躺在炕上,正挥着小手臂,口中咿呀咿呀个不停。   五个月大的小人儿,已经不满足于整日躺着了。   他们已经能坐着了。   但毕竟年纪小,骨头软,不能长期坐,刚才叶妙扶着他们坐了一会儿之后,就不顾他们的咿咿呀呀,又让他们躺着了。   入秋之后,天短,室内的光线很快暗了下来。   等秦劲将油灯点上之后,周康宁端着一碗热乎乎的米糊过来了。   五个月大的小娃娃,可以吃些辅食了。   现在他们的饭食依旧以羊奶为主,但也会吃些米糊、菜泥。   家里早就买了小石磨,做这些食物很便利。   于是叶妙放下针线,秦劲放下毛笔,夫夫二人将俩娃娃抱起,开始给他们喂米糊。   周康宁在一旁瞧着,随时准备搭把手。   秦劲抬眼的间隙,见他一脸认真的盯着俩娃娃,心头一动,不由想起上次郭信恳的话。   周康宁之所以不成亲,该不会真的是担忧家里人手不够吧?   待俩娃娃喝完米糊,周康宁端着空碗出去之后,他便与叶妙说起此事,让叶妙抽空询问一下周康宁。   明年周康宁就十八了。   可不能被俩娃娃拖累,耽搁了亲事。   当然,他属意的亲事对象是郭信恳。   这小子收了心,认真了一整个夏日,算算时间,再过三日院试的成绩就该出来了。   而府城离东阳县有三日的路程。   还得一周才能有消息啊。   焦急。   叶妙对周康宁的事颇为上心,入秋后,田里的活儿少了,给羊割草的活儿,已不需要周康宁做了。   砍回来的玉米杆,再加上豆子,对家中几只羊来说,就是一顿好餐食。   因此,周康宁稍微清闲了一些,每日上午补觉醒来,不用再出去了。   叶妙就趁着此空闲,将秦劲的疑惑问出了口。   其实,叶妙觉得他劲哥想多了。   宁哥儿之所以不成亲,是没遇着让他心动的人。   可谁知周康宁听了他的话,竟没有直接摇头,犹豫了几秒,才道:“忙,的、的确忙。”   “……宁哥儿,你还真这样想?”叶妙吃了一惊。   周康宁就笑:“没。没、心上、心上人。”   反正他也没心上人。   再加上这个家也的确离不开他。   就这么先过着吧。   叶妙无言。   但心中感动。   他不由在心里祈祷,郭小公子此次一定要过院试。   当然,就算过不了院试,那也配得上宁哥儿。   可这么好的宁哥儿,值得更好的。   六日后,郭信恳终于有消息了。   院试,他过了。   十九岁的他,成功拿下了秀才功名。 第110章 大炉子   大晋科举乃是优中选优。   三年两次的院试,依照每府的现有人口,录取名额不等。   东阳县虽靠近京城,却不隶属于京城。   东阳县归东津府管辖。   此次参加院试的考生,共有五百余人。   择前十五名录取。   这还是东津府人口较多,若是在一些人口稀少的府,通常只择前十录取。   十五人中,郭信恳位列十二。   也就是倒数第三。   但这个名次够他用了。   即便是倒数第一,那也拿下了秀才功名。   他郭信恳从今往后与庶民不同,有了小小特权。   特权之一的免除个人赋税、徭役,其实郭家并不看重。   因为按照大晋律令,中了秀才,只可免除十亩田产的赋税,即便是举人,这个数额也只扩大到五十亩。   郭家不缺这点银钱。   和以往朝代相比,大晋对秀才、举人在物质上比较苛刻,若是在前朝,秀才可免五十亩田地的赋税,举人更是能免二百亩。   可大晋在这块大缩水。   经济上吝啬,政治地位上就多给了一些优待。   凡涉及到秀才、举人的案子,都要上报朝廷以及上一级官员,地方官不能随意定罪。   这一条并非虚设,朝廷在三法司专设了一部门,以处理此类案件。   郭员外恨自家子孙不上进,怕他死后偌大家产无人守。   可现在他嘴巴都要笑歪了。   他看重的就是一旦考取功名,那就多了一层保障,即便是一县县令,也不好随意构陷谋取他郭家家产。   嘿嘿。   嘿嘿嘿嘿。   报喜的差役脚程较快,郭员外在郭信恳回来前就接到了喜讯。   自接到消息的那一刻起,他随时随地都能笑出声来。   打发人向亲朋好友报喜之后,他就捋着胡须,与自家人琢磨着该如何庆祝。   可谁知,郭信恳回来的也不慢。   差役是中午来的。   郭信恳是傍晚回到郭家的。   一路风尘仆仆,可叫郭员外心疼坏了,立马就让人准备热水饭食。   待郭信恳沐浴完毕,来到郭员外的正院,全家人都在等着他。   落座之后,众人先举杯庆贺,待热闹了一圈,郭员外说起已商定好的庆祝事宜。   除了宴请自家宾客之外,今年秋自家佃户的租子,全部免了。   另外,他还准备向秦家订购一千根小蛋卷,其中三百根送往郭家庄,七百根送往茶馆,免费发放给乡邻、行人,先到者得。   此活动持续两个月。   郭信恳听完最后一条,立马放下手中筷子,问:“爷爷,秦家生意本就忙碌,再额外订购一千根小蛋卷,他们怕是忙不过来吧?”   上次调查问卷所用的小蛋卷就是周康宁做的。   若真订购一千根,那肯定还是周康宁的活儿!   他好不容易考取秀才,这等大喜,怎能让周康宁的庆祝方式变成加倍的活计。   而且还是持续两个月!   这哪里是庆祝。   这是压榨!   郭员外一听这话,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若是搁从前,肯定就要翻白眼训斥了。   但现在嘛。   这是自己的乖孙。   金孙!   他的耐心自然足足的。   “冬季雪多,秦家生意会大受影响。咱们不要求交货日期,他们自行安排时间,看情况交货,拖上三五日也无妨。过年之前,交足六十日的量就行。”   反正是免费散发给众人的,他才不在意口感。   再者,郭家庄的村人也不会在意小蛋卷是否酥脆。   又是精面又是糖又是鸡蛋的,原料全都是好东西,哪怕受潮了吃起来软绵绵的,那村人也不会觉得难吃。   小蛋卷利润高,一千根差不多能挣五百文。   一天五百文,两个月就是三十两银子。   秦劲肯定会接下这笔生意。   也算是他给秦劲送的谢礼。   当然,明日去秦家道贺,还需再准备重礼。   郭信恳听了此话,无法反驳,只得点头。   翌日下午,送走其他宾客,郭厚、郭信恳乘着马车、带着牛车,前往秦家报喜。   到了秦家,落座之后,周康宁不仅倒上了茶水,还端来了一盘蛋黄酥。   昨日傍晚郭信恳一回郭家,郭员外就派人过来报了喜,因此蛋黄酥早早就备上了。   而郭信恳也如上次那般,在归家第二日便来了。   这蛋黄酥没浪费。   中午做的,口感正好。   郭信恳瞧着蛋黄酥,不由一笑,捏起一个尝了一口,夸道:“味道绝美。”   周康宁就道:“多、多吃。”   “好。这一盘我全吃光。”   此言一出,周康宁忍俊不禁,翘起嘴角笑了笑。   秦劲也差点乐出声来。   好歹是个秀才了。   即便不稳重,那也应是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可这句话听着却是傻里傻气的。   郭信恳倒不觉得失言,瞧着周康宁的笑,三两口吃完一个,又去拿下一个。   这是他心上人做的。   而且,是他命运转折的开始。   只凭着这两点,这一盘子他就该吃完!   就着蛋黄酥,他说起了今后的打算。   有了秀才功名,便可进县学读书,以备下一步的乡试。   凡是进了县学的秀才,年末得参加岁考,三年不过者,那就无资格再进县学免费读书。   因此,在读书一途,他不能松懈。   但苦读一年,好不容易考取秀才,在进县学之前,他可以适当玩乐一番,以调整状态。   况且,死读书没用!   他朝周延年道:“延年,去年你领着一帮孩子去挖老鼠洞,收获颇丰,可惜那时我已回了县城,没能亲眼见证。”   “今年你可不能落下我。”   周延年闻言一愣,下意识看向郭厚和周立。   郭厚笑呵呵的道:“他这么年轻,也不指望他立马中举,延年,就让他跟着你长长见识,多些田野乐趣。”   他家这小子,五十岁之前中举就行。   因此,眼前的头等大事是娶亲!   周立:“……成,以后延年若是要挖老鼠洞了,就提前一日让小劲去茶馆传个话。”   郭信恳闻言立马道:“谢谢周叔。”   周立心情复杂,勉强回了一个笑。   没说话。   周康宁倒是无所谓。   他对郭小公子的确没有心动的迹象。   可也谈不上讨厌。   想来便来吧。   敲定此事,郭信恳、郭厚父子俩很快就告辞了。   等他们父子走了,秦劲收拾他们带来的礼盒,却发现其中一个礼盒里竟是一封厚厚的信。   信封上写着宁哥儿亲启几个字。   秦劲便将周康宁唤到堂屋,将一面铜镜和那封信给了他。   此次郭信恳给周康宁准备的礼品是铜镜。   那铜镜有一尺多高,还带底座,不算特别精美,但售价肯定也不便宜。   周康宁抱着铜镜回屋,先将铜镜放到桌子上,而后拆了信。   信很长。   准确来说,这不是信。   这是郭信恳的每日随记。   上面写着他从东阳县出发到返回东阳县这期间的所见所闻所感。   用词寻常,语气也不过分亲昵,就像是与好友闲谈一般。   府城。   院试。   这是周康宁未接触过的世界。   他读的很认真,每日得了空闲,便回房间读信。   一连读了四日才将厚厚一沓信纸全部看完。   这期间,他爹他哥和秦劲一道将冬小麦种了下去。   秦劲家田地虽多,可小麦种的不多,他家的主食是玉米。   因此,算上周延年的那两亩地,秦劲一共种了七亩小麦。   余下的那些田地,歇上一个冬日,明年开春好种玉米、黄豆。   将冬小麦种下去之后,田地里的活算是没了。   秦家每日除了摆摊,便是忙活郭员外的订单。   没有交货期限,也不怕蛋卷口感变差,因此,家中谁有空,谁就进灶房做一些。   攒够一千根,那就交货。   当周延年第一次带着郭信恳、秦圆秦芸秦语一帮人去挖老鼠洞时,秦劲打的大炉子终于完工了。   这圆桌大炉子,桌面的直径有一米。   秦劲、叶妙的卧房很宽敞,将这大炉子放在炕前,周围还能再坐一圈人。   至于烟筒,这里没有电钻,不好在墙体上开孔。   秦劲就在窗户上开了一个圆洞,好让烟筒伸至屋外。   将烟筒固定好后,接下来就是试验了。   看炉子旺不旺,看烟筒会不会跑烟。   他抱来一堆木柴,又从灶房里拿了几根细长的红薯。   赵丰、周康宁、还有王秀芹都跑来看热闹。   用麦秸做引子将木柴点燃,而后秦劲将几根小红薯放到了下面的添柴口。   干木柴烧的很旺,橙色的火焰自上边的炉口窜出,有半尺多高。   但室内无一丝烟气。   就好似大灶房中用来做小蛋卷的泥炉子,甭管烧得多旺,但灶房里没有一丝烟气,烟全顺着烟囱排到室外了。   这一幕,不仅叶妙看得惊奇。   坐在他怀里的两个胖娃娃也看得惊奇,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炉口的火苗。   王秀芹将手伸出,靠近火焰烤了烤,顺带摸了摸固定在炉子上的铁制圆桌。   这铁桌已经暖乎乎了,柴火烧得如此旺,要不了多久,这桌面就该烫手了。   初冬,气温还未到零下。   此时用这样的炉子早了些,她连炕都没舍得烧呢。   但若是到了冬季,外边寒风呼啸,冰雪连天,不敢想象到时候坐在这炉子旁有多舒服。   而且,瞧瞧这跳动的火苗,太喜人了。   到时候甭管是烧水做饭还是烘烤衣物,都美得很!   但有一样很不美。   那就是价格。   “这一个炉子,就要六两银子?”她摸着已经有些烫手的铁制桌面问秦劲。   秦劲正拿着木棍拨拉添柴口的小红薯,闻言点头:“对,做工比较复杂。而且用料多。”   添柴口下边还有一个清灰斗,可将每日的草木灰清出去,很是便利。   他又道:“娘,这只是第一个,我给你和爹打的那个还未完工,得过几日才能运回来。”   王秀芹听了这话,立马道:“花这个钱做什么?我和你爹用不上,夜里有炕,白日里有你们屋子这个,够用了。”   秦劲闻言笑:“我爹又不来烤火。”   “再者,大家伙儿做淀粉,手整日冻得跟红萝卜似的,要是有了炉子,那也能烤烤火,还随时都有热水用。”   “要是老大他们自个儿想用,他们自个儿掏钱打就是了。”王秀芹皱眉道。   一个就六两银子!   “没事,我这等于没花钱。”秦劲笑呵呵的道。   看王秀芹疑惑,就将郭厚分他一半润笔费的事说了。   二十五两子呢,而俩炉子才十二两银子。   他等于是一文钱没花。   但二十五两银子,却是秦兵半年的收入。   王秀芹听完这话,心中欢喜,好大一笔银子!   但她嘴上仍拒绝:“就算买回来了,也烧不起,这一日下来得烧多少干柴?”   “无妨,过两日就让小圆他们上山捡柴去。”   小事。   王秀芹看劝不动他,只得收下了这份好意。   的确,即便是做淀粉,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忙不停的。   休息时,若是能烤烤火,再吃根热乎乎的烤红薯或者是烤馍片、烧花生,那的确极美。   嗯……得赶紧让小圆小康他们捡柴去。   顺便给他们四叔也捡一些。   很快到了中午,周延年、郭信恳秦圆一帮人回来了。   转悠了一上午,却一无所获。   他们连根老鼠毛都未见到。   除了郭信恳,其他人都有些郁闷。   郭信恳的目的,一多半都在周康宁身上,因此他依旧乐呵呵的。   早上他过来时拎着一只大公鸡,现在这只大公鸡成了盘中餐。   他赵叔很是善解人意,炖鸡时没有将俩大鸡腿切成块。   两个大鸡腿,他妙叔和宁哥儿一人一个。   午饭后,宁哥儿去喂大壮小壮时,他凑过去,问起了上次那封信。   “你可看了?”   周康宁闻言,点了点头。   郭信恳立马笑了:“如果你喜欢看这种随记,我就去问我爹,将他进京时的所见所闻记下来拿给你看。”   “不、不用。别误……”周康宁忙摇头。   但他话只说了一半,就被郭信恳打断:“不会误了我读书。我虽已去县学报道,但县学管理松散,只要岁考过关,平日里偶尔偷懒也无妨。”   “我想写给你看。”   “……”   周康宁沉默。   等将手中的窝头碎块都扔给大壮小壮之后,他点了点头。   主要是吧,郭信恳的随记,就真的只是随记。   即便是在路边茶棚喝了碗茶水,那也要记下来,包括茶水的味道、价格,都详细记叙。   还会自嘲从前的爱干净性子。   到达府城之后,客栈太贵,郭信恳就租了院子。   院子环境、租价,每日如何买菜做饭等,也都如实记录。   全都是细碎的小事。   细碎到他很有代入感。   换做是他,关注的也是这方面,而不是科考的具体内容。   来了秦家后,他也翻看过两本游记。   但那些游记里,全是文言文不说,也只讲外地的地理环境、特色美食、服饰之类的。   讲的很空泛。   他看时会走神。   但读郭信恳的信时,他注意力很集中,下意识会将他自个儿带入进去。   嗯……既然郭小公子非要写,那就写吧。   之前秦劲对他说,饱暖之后,他会有新的渴望。   如今来看,这话的确是对的。   他除了偶尔想汉子,如今也被郭小公子的随记勾住了心神。   他对外面的世界,竟是有向往的。   秦劲曾说,若他一生都在田地、锅灶、娃娃之间转悠,那对他不公。   或许,等时日长久了,他的确会不甘。   秦劲劝他珍惜眼前良人,省得将来后悔,那就、就顺其自然多多接触吧。   这般想着,见郭信恳因为他的答应而一脸灿笑,他不由也笑了起来,问:“能给、妙,看,看么?”   “当然可以。”郭信恳立马点头。   他用词并不暧昧,别说是叶妙了,就是拿给周立看他都不怕。   他心里美滋滋的。   一大步。   进了一大步啊。   虽然宁哥儿感兴趣的是京城,可这个媒介是他啊。   只要宁哥儿没有心上人,那他就有机会!   郭信恳动力十足,当日傍晚回了家,在饭桌上就问起自家老爹进京时的种种细节。   而且,他今个儿在秦家见到了一种新式炉子!   他准备给自家也打几个。   他一个大男人,不好在他妙叔的房间多呆,因此只匆匆瞧了几眼就离开了。   但这几眼足以让他知道这个炉子有多便利。   好大儿难得要给自家人张罗些物件,郭厚很高兴。   但这个物件太贵了,郭信恳的月例银子虽然从二两涨到了五两,也一次性从郭员外手里得了一百两的奖励,可那炉子一个就要六两银子!   三房再加上他老父亲,四个就是二十四两。   好多钱!   郭厚将此事上报给了自己的老父亲,想动用公账买炉子。   郭员外一听是郭信恳的主意,立马就准了。   银钱是小,孝心为大。   于是,卢铁匠刚给秦劲交了货,就接到了郭家的订单。   打第一个炉子时,卢铁匠是摸索着进行,耗时长久。   如今连着打了两个,他已熟练了不少。   不过,第三个炉子,得打给谷捕头。   郭家的订单来晚了。   安哥儿的小苞谷马上就要一岁,依旧是个小不点,冬日里也需要炉子。   炉子的实物还未出来,秦劲就给谷栋打了招呼,让谷栋也去定制一个。   谷家的屋子不如他家的大屋子宽敞,因此,谷栋家的炉子不能照搬他家的。   小苞谷的周岁宴很是低调。   不巧的是,当日又下了小雪。   谷栋就改了计划,一大早去了醉仙居,在醉仙居包了几桌,等亲朋好友来了,就用牛车拉去醉仙居。   叶妙与安哥儿情分非同一般,自是不愿去醉仙居,他留下来与安哥儿一起用饭。   昨日卢铁匠将谷家的炉子送了来,比秦家的炉子小了一圈,即便如此,将炉子放到炕旁时,也快挨着另一边的墙壁了。   但房间小也有房间小的好处,将炉子点上,再加上还烧着炕,整个屋子都暖烘烘的,仿佛在春季一般。   小苞谷不必裹得里一层外一层的,可穿着小薄袄自由在炕上玩耍。   他现在能走能爬,每日的活动量挺大。   也会喊阿爹、爹爹、奶奶、哥哥等常见的称呼。   叶妙进屋子时,他还喊了几声妙叔,听得叶妙心花怒放,狠狠亲了他的胖脸蛋几口。   安哥儿对这炉子满意极了,连着夸了好几句,还说谷南也瞧上了,准备找卢铁匠打两个。   叶妙听得不住点头。   之前没下雪,他对这炉子的妙处感受不深。   现在下了雪,且谷家屋子小,暖得他都不想出去了。   本来刚瞧见这小炉子时,他还想劝安哥儿换个大院子,可现在他将此话咽了回去。   冬日嘛,就该住小房间,聚气!   很快,秦劲谷栋谷南等人从醉仙居回来了。   叶妙秦劲没有多留,一是怕雪越下越大,二则是想两个小家伙了。   看了虎头虎脑的小苞谷,叶妙恨不能直接飞回去抱抱自家的小娃娃。   一路回到家,雪已经有一指多深。   叶妙在老院门口下了牛车,急吼吼的回家。   等他进了卧房,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暖得他下意识抖了抖身子。   周康宁、赵丰、王秀芹都在。   俩娃娃却是睡了。   “快来去去身上的寒气。”赵丰对他招招手。   王秀芹则是道:“有烤红薯,吃不?”   “茶、枣茶。”周康宁也道。   炉子上不仅放着几根烤红薯,还有一个长嘴铁茶壶。   三人跟前各放着一个粗陶碗,碗里飘着茶叶,还有几颗红枣。   他们一边围着炉子编手绳,一边喝茶吃红薯,好不惬意。   叶妙嘿嘿一笑,道:“都要!我去灶房拿碗。”   说罢,他冲了出去,跑到灶房先洗了手,而后拿了两个碗回来。   等秦劲也进卧房时,他的那碗枣茶已经泡好了。   叶妙也亲过俩娃娃了,正要去拿郭信恳的随记。   王秀芹还塞给他一根烤红薯。   刚在醉仙居吃了大餐,这会儿肚子并不饿,但冷。   即便裹着军大衣,但一路走回来,依旧有些冷。   他就坐下,一边喝着热茶,一边啃了根红薯。   两者下肚,再加上炉子里的明火,这下子身上彻底暖了。   他随意拿帕子擦了擦手,不顾俩娃娃正睡得香,来到炕边随意抱起一个,然后低头就亲人家的胖脸蛋。   他今日也进屋看了一眼小苞谷,看完之后也想俩娃娃了。   王秀芹无语:“你别吵醒了小响!”   “醒就醒了,省得现在睡足了,夜里不好好睡。”秦劲振振有词。   说着又去捏秦小响的胖脸蛋。   肉乎乎,软乎乎,手感可太好了。   他不由多捏了几下,然后成功将秦小响给吵醒了。   美梦被扰,秦小响迷蒙之后,委屈立马浮上心头。   他张开小嘴巴,用大哭表达着不满。   王秀芹看不下去了,怕他将秦小鱼给吵醒,立马将他从秦劲手里接了过去,还重重拍了秦劲一巴掌。   怎么当爹的!   秦劲一脸无辜,暗暗道了声哪有那么娇气,他和妙妙亲自生的,逗逗怎么啦?   但这话他只敢在心里想想,也不再去霍霍秦小鱼。   看叶妙抓着一张信纸在看,他就从针线筐里拿起一根未编完的发绳在炉子旁坐了下来。   这日子,安逸。 第111章 烤肉,火锅。流水账,可跳过   编了几下,等王秀芹将秦小响哄睡了,想到还没见着周立周延年,秦劲就问:“周叔和延年呢?怎不过来烤火?”   “你周叔不肯来,他自个儿在炕上坐着看书,我刚给他送了碗枣茶。”   “刚才小圆小芸几个跑来,说是要捡柴去,延年就出去了。”   赵丰道。   “这有什么好避讳的,都是一家子,妙妙又不是未出嫁。”   他知道秦老头不会来,叶妙与他成亲这么久,别说是他们夫夫的卧房了,连堂屋秦老头都没进过几次。   于是他就打了两个大炉子,将其中一个放在了老院。   结果现在周立也不来。   穷人家,哪有那么多讲究。   叶妙也接了一句:“是啊,阿爹,天冷,让周叔过来烤火吧,你们屋子里的炕肯定没烧,冷冰冰的哪有这里舒服。”   赵丰笑着摇头:“坐炕上又不冷。再者,难得清闲了可以看会儿书,让他自己看书就成了。”   “原来是想清静会儿,那不来也成。”叶妙低头看向手中的随记。   人多,读书的确容易跑神。   这时,赵丰问秦劲:“明个儿出摊么?”   “嗯……”秦劲扭头看向窗户。   当然,被窗纸遮着,他瞧不见外面的情形。   但一想到郭家的小蛋卷订单,他不再犹豫了:“不出了。”   反正有郭家的订单保底,大冷天的,何必顶风冒雪去摆摊。   “那我去张齐家一趟,让他们少泡些豆子。”赵丰说着就要起身。   “还是我去吧。”秦劲站了起来。   外边挺冷的,不好让赵丰出去。   于是他又裹上军大衣,戴上雷锋帽,双手揣在袖口里,慢吞吞的去了张家。   张齐家也在烤火。   不过,他们将火堆放在了驴屋里,这样毛驴也能沾点火气。   驴屋的地面铺的是土砖,不怕烧,一个大树根放在地上,已经烧的只剩下一半了。   但这种烧法烟气大,整个屋子都烟气缭绕的,秦劲一进屋子,眼睛就被烟气熏得想流泪。   他不由道:“你们也整个大炉子呗。”   沈玉成正在给玉米脱粒,他家也打了个手摇脱粒机。   他闻言笑:“一个就六两银子,我们可舍不得。”   “你明个儿出摊不?”   “不出了。凌晨时看看天色,要是雪不大,就做些小蛋卷和锅巴。”   张齐闻言,立马道:“还是你省力。”   “嗐。”若是搁从前,秦劲会嚷一句也就是挣个辛苦钱,但现在嘛,全村人都知道他家的生意挣钱。   郭家免费发小蛋卷的事,五里沟的人也都知道。   一些孩子还专门来找他打探,看他何时送货,得到具体的日期,就早早跑去茶馆门口等着,好免费领取小蛋卷。   这富,他已藏不住了。   于是他笑着道:“也不省力,还是得深一脚浅一脚的送去大集上。”   驴屋烟熏火燎的,他就没有久留,唠了两句就撤。   雪还在下,缩着脖子慢吞吞回到家,正巧瞧见周延年秦圆秦芸几个人兴高采烈的进了老院。   他就跟了过去。   这几个人不是捡柴去了吗?   还未进老院,他就听到了秦兵的笑声:“好肥的兔子!”   “延年哥砸中的!他将斧头往前一扔,恰好砸到兔子的脑袋上!”秦芸笑着道。   “巧、巧了。”周延年略有些腼腆的声音响起。   秦劲听明白了。   这运气好啊,上山捡柴还能砸着一只兔子。   他忙进了老院。   兔子已经死了,因为斧头带刃的那一侧直直砸到了兔子脑袋上,整个脑袋都开花了。   血淋淋的。   他们刚才拎着兔子去找了赵丰、叶妙,叶妙不想让赵丰收拾,大冷天的,而且一只兔子太少,去毛去骨头之后剩不下多少肉。   叶妙就给他们出主意,让他们去老院将兔子烤了,反正是他们自己抓的,就自己动手烤了吃吧。   老院的炉子自打拉回来,还未用过。   正好用烤兔子开炉。   看秦兵拎着兔子去了水井旁,秦劲就回了家。   冬日天短,还下着雪,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屋子里光线就昏暗了。   但点油灯也浪费,叶妙索性不看随记了。   正好,两个娃醒了。   他就拿起拨浪鼓,逗俩个娃玩。   他家卧房的温度虽比不得谷家,但也不冷,两个小家伙不肯躺着,叶妙和秦劲就将他们俩抱起,让他们坐着。   他们俩穿着的是一模一样的大红色连体棉花衣,这是秦劲设计的,好穿还好脱,不累赘,无需穿得层层叠叠的。   这会儿他们俩坐着,因为不会说话,就只能眼睛转来转去,小手也不时挥着,口中还咿咿呀呀,当然,最重要是脸蛋长的好。   又白,又鼓鼓的,真真比年画上的娃娃都招人。   叶妙瞧着瞧着,就将手里的拨浪鼓扔了,抱起一个就使劲亲。   亲得他们咧着小嘴巴直笑。   赵丰无奈。   妙哥儿跟他女婿一样,一阵一阵的抽风。   喜欢的时候,能亲得他的宝贝外孙满脸蛋都是口水。   不喜欢的时候,刚才小响哭得哇哇响,这俩人却是一个淡定编手绳,一个淡定翻看随记,就跟听不到哭声一样。   真真叫他不知该说什么好。   很快,周康宁起了身,他去挤了些羊奶,煮沸之后,他将羊奶端去卧房,而后他就又回了灶房,打算做些小蛋卷。   郭家的订单,还差二百多根就又能凑成一千根了。   若是明个儿秦劲赶着牛车去送货,正好捎过去。   夜幕赶在傍晚前降临,周康宁正打算做晚饭,周延年回来了,他手里端着一个小柳筐,筐里是烤得金黄外焦里软的馍片。   兔子还没烤熟,他先烤了些馍片。   这种馍片无需加任何调料,直接吃就香喷喷的。   但赵丰喜欢豆腐乳,就夹了一块豆腐乳抹上去,秦劲一看,也夹了几块豆腐乳,就着豆腐乳吃了七八片。   叶妙也吃了两片,吃完之后,他再靠近两个小家伙,两个小家伙的小脑袋竟然直往后扬。   他们身子小,也不懂什么平衡,于是他们倒在了炕上。   叶妙瞧着这一幕,嘎嘎直乐。   竟然还嫌弃他这个阿爹了,不就是豆腐乳里那一丝丝酒味嘛。   不过,他自己也不喜欢闻这味,于是跑去刷了牙,还将珍藏的最后一个石榴吃了,换换口中的味道,这才又去亲俩个宝贝蛋。   这会儿都吃了馍片,晚饭就吃得少。   野兔烤好之后,周延年带回来一个兔腿,整个兔腿不到半斤,赵丰将肉剔下来,加些辣椒面拌一拌,每个人都尝了一筷子。   有些柴,但味道挺好。   饭后,陪着俩娃娃玩了会儿,待一觉醒来,又快到凌晨了。   院子里正飘着鹅毛大雪,积雪已经到膝盖那里了。   这种天,肯定不用出摊了。   也无需给牛掌柜吴雷供货。   于是给俩娃娃喂了奶之后,秦劲心安理得的继续睡觉。   这一场大雪下了一日,等雪停时,积雪已经有大腿根那么深了。   秦家的摊子停了三日。   好在有小蛋卷在,没让日收挂零。   不过,这批蛋卷出锅太久,即便小心保存,口感也减了不少。   但人们对免费的东西一向宽容,因此,当茶馆挂出今日分发小蛋卷的招牌之后,门口很快就排起了长队。   所谓下雪不冷,化雪冷,今个儿虽然出了太阳,但有风。   湿冷湿冷的。   这种天摆摊可太受罪了,赶集的人也不多。   好在他家摊子出名,三日没出摊,老顾客迫不及待的寻上门,到中午时,连豆腐乳都卖完了。   雪化之后,道路有些泥泞。   推着小推车到家时,他鞋子已经脏的不成样子,鞋底全是厚厚的泥。   于是下午就多了个活计,刷鞋子。   将鞋子刷了,他直接放到炉子上烤。   这几日,多亏了这个大炉子,不然两个小家伙的尿布要供不上了。   为此,他还拿棍子搭了一个可放置在炉子上空的衣架,专门用来烘烤尿布。   “明个儿赶着牛车去摆摊吧。”   叶妙拿起火钳子拨拉了一下炉子里的玉米棒,对他说道。   “成。”秦劲没犹豫,直接点头。   既然家中有牛,那就没必要没苦硬吃。   “再买些猪板油和肉。”叶妙又道。   一说肉,秦劲不由有了新想法。   这种天气,正适合吃烤肉涮火锅啊。   用来做小蛋卷的铁板平底锅,正好拿来烤肉。   炉子也是现成的!   他笑眯眯的点头:“好,明个儿我去一趟菜市场。”   于是,翌日再出摊时,秦劲赶着耕牛和秦力、秦锦去了大集上。   这种天气对读书郎来说也极辛苦。   但秦锦一向勤勉,也没生出过不想读的念头。   而且,有郭信恳这个榜样在,他读书的兴致颇高。   今日大集上的人多了些,秦劲将背篓放在了牛车上,没带小推车,一背篓一背篓的货物很快卖掉。   临近中午,他正要收摊去菜市场,只见郭员外穿着貂皮大氅,背着手,慢悠悠的来了摊子前。   秦劲立马笑:“您老人家怎这个时候来了?天冷,还是多在家歇息为好。”   郭员外翻了个白眼:“你也知道天冷?”   “额……”秦劲心中纳闷。   谁又惹这老爷子不高兴了?   郭员外哼了一声,没好气的道:“你怎不早些告知我有大炉子这种东西?害得我昨个儿傍晚才用上!下雪那几日白受冻了!”   “啊……”秦劲一愣。   脑子略一转,顿时心虚。   大炉子实物未出来前,他只告诉给了谷栋。   于是谷栋安哥儿在雪前就用上了大炉子。   郭信恳虽也早早就看到了实物,但到底晚了谷栋一步,再加上大炉子做工复杂,卢铁匠好几日才能打一个,于是郭员外昨日傍晚才用上大炉子……   可也谈不上受冻啊。   郭家又不缺炭火。   甭管煤炭、木炭,郭家都买得起。   如此一想,他又不心虚了,于是他笑着道:“您老人家又说笑了,冻着谁都冻不着您呐。”   “那能一样么!”   郭员外瞪大眼睛,心中不爽极了。   煤炭不能多烧,容易中毒!   而木炭,哪怕是上等木炭,火星也没多大。   就算屋子里放三个炭盆,再烧着炕,那也没多暖和!   况且,别看他现在是员外,但骨子里依旧是老农,和那种只有火星的木炭相比,他还是喜欢烤熊熊燃烧的明火。   一家子或者是乡邻围成一圈谈天说地,吹牛胡侃,顺便再往火堆旁扔几根红薯几个板栗,再来一壶热茶,那老享受了。   可自打搬来县城,屋子里铺着地毯,不好烤明火。   只能烧木炭。   木炭虽无烟,但烤起来没劲,也少了热热闹闹的氛围,三房各有各的院子,各屋有各屋的炭盆。   他一个老头子冷冷清清的守着炭盆,有什么意趣?   可昨个儿傍晚,他家老二将大炉子送回来后,他终于找回年轻时的乐趣。   这个怪模怪样的炉子,将一家子都引了来。   炉子安装好后,往里面放了木柴,窜得老高的火苗一下子就让屋子热了起来。   他又让人拿来了红薯板栗花生等吃食,引得家中小辈都留了下来。   这些小辈在县城长大,没体会过在田里随意挖个坑就能烤红薯花生的乐趣,甚至,连明火都未烤过,因此瞧着烧明火的大炉子颇为新奇。   连晚饭都是在他屋子里吃的。   晚饭吃完,他屋子里已暖如春日,小辈都舍不得走。   这么热闹了一场,待上了炕,他睡的可香了。   不过,等睡醒之后,他又有些不爽。   烤火嘛,肯定是下雪天更有感觉。   现在都出太阳了,氛围一下子少了大半!   于是,他晃晃悠悠的出了家门,来找秦劲评理来了。   有了好东西却不想着他这个老头子,真是叫人气愤啊。   他和秦劲虽无血缘关系,可也将秦劲当自家子侄看待的!   伤心!   郭员外一通输出,听得秦劲又心虚了起来。   的确。   老人家上了年纪,爱怀念从前。   而且,别看脾气不好,但从心底来说,还是喜欢家人围坐、儿孙绕膝的欢乐场景。   此次他的确疏忽了。   他便扬起笑脸,保证下次再有好东西,一定会先想着他老人家。   而且,还给老人家出主意,让老人家利用大炉子烤肉、涮火锅,有这两种吃食在,肯定也是满室欢声笑语。   郭员外得了这话,气总算消一些了。   但没彻底消。   他重重瞪了秦劲几眼,这才犹如打了胜仗一般,昂首挺胸的走了。   郭员外一走,秦劲就立马收摊,赶着牛车去了菜市场。   他今早已经拜托了吴雷,让吴雷帮着先买了猪板油、五花肉、猪后腿和两条羊腿,省得他收摊之后好部位都被人买走了。   到了吴雷的摊子前,他将这些肉放到牛车上,与吴雷结清了银钱,他又买了些干蘑菇、木耳,海带。   还有新鲜的豆芽菜。   物资匮乏,他只能买这些了。   甭管是烤肉还是火锅,蘸料都是重中之重,于是他又买了些芝麻酱、大料。   今早上出门时,几个背篓满满的。   如今回家,几个背篓依旧是满的。   到家时,午饭已经好了。   他惦记着晚上的大餐,就只吃了一个玉米饼子,半碗炒凉粉。   不过,他买的这些东西,不出意外又被王秀芹念叨了。   猪板油就不必说了,这是必买的。   可十斤五花肉,一条猪后腿,两条羊腿,光是这些肉就花了几百文!   再加上那些干菜大料,一顿饭竟是要一两多银子!   不年不节的,如此奢侈,日子还过不过了?   这些话语,秦劲权当是没听到,又不是天天吃。   再者,主要是人多。   自家大吃大喝,也不能忘了老院的人嘛。   王秀芹的念叨根本影响不了他,午饭后,他兴致勃勃的招呼赵丰、周康宁腌肉,泡发干菜。   先烤肉,烤完之后再煮火锅。   上午时,周康宁去买了块豆腐。   他将豆腐切成长条,准备涮火锅时用。   当然,也可以烤。   他又切了一些馒头块,好用来烤。   不过,他最重要的活计是调制蘸料,这可是火锅和烤肉好不好吃的关键。   正忙活着,已经回隔壁的王秀芹又来了。   她手里还拎着一只已经宰杀好的公鸡。   这么奢侈的一顿饭,怎好全叫四儿子出东西,于是刚才她回老院捉了只鸡宰了。   秦劲有些无奈:“娘,这鸡不好烤,没办法切成片。”   他之所以没买鸡,就是因为此缘由。   “你切的零碎一些就能烤了。”王秀芹将白生生的鸡塞给他。   就在这时,院门口出现了一辆马车。   母子扭头看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郭家的车夫,秦劲有些意外,就朝院门口走去。   王秀芹则是拎着鸡进了灶房,看赵丰和周康宁都忙着,她就来到案板前,准备亲自将这只鸡切成块。   门口,郭信恳从马车上跳下来。   瞧见秦劲,他笑着道:“午饭时,我听爷爷说,秦叔你今个儿要吃烤肉,我就不请自来了。”   “秦叔,可别怪我叨扰啊。我带了肉的!”   他说着指了指马车车厢:“三只野兔,刚从醉仙居买的,而且我还让醉仙居的厨子给宰杀过了,可以直接烤。”   “……好好好。”   秦劲还能说什么。   这么识趣,当然是欢迎。   郭信恳不仅带了三只野兔,还带了一个铁板,这是他自家用来吃烤肉的,他怕秦家的器具不够。   这下子秦劲更欢迎他了。   不错,用来做小蛋卷的铁板平底锅虽然有两个,可架不住人多,秦家四房再加上周家父子,足足有二十多人。   只靠着两个小锅,不足以应付这么多张嘴巴。   现在这小子带了个铁板,可真是帮上大忙了。   这么贴心,他待会必须帮一把!   不过,按理说,这小子此刻应该在县学读书啊。   他将郭信恳拉到果树下,问:“你不去读书,你爷爷没训你吧?”   “今个儿我本来就没去县学,京城随记只剩一点尾巴就收工了,我就歇了一日,专门做这事。”郭信恳道。   但秦劲却是挑眉。   好家伙。   这妥妥不务正业啊。   郭员外竟然允许?   看出了秦劲的震惊,他就笑道:“我爷爷觉得,以我的资质,能考中秀才已是祖坟冒青烟,他对中举没什么奢望,能中那就是祖坟又冒烟,没中也不强求。”   “嗯,其实你很……”   秦劲听了此话,下意识就要出言夸奖。   但郭信恳笑着打断他:“我知道我有多少斤两,此事不急。”   “……成,你心中有数就好。”秦劲闻言,本想拍拍他的肩,可低头瞧见自己油乎乎的手,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外边冷,你进屋吧。你是小辈,没那么多规矩,你进屋烤火去。”   “我还是帮你们准备食材吧,宁哥儿在灶房里吗?”郭信恳指了指灶房。   “……好。”秦劲微笑。   既然人家一心追佳人,那他就狠狠创造条件。   他将车夫手里的铁板接了过来。   郭家人也多,因为这铁板挺大,长有一米,宽不足半米,这么大一个铁板,正好放在灶房的泥炉子上。   泥炉子的炉口大,可让两个平底铁锅并排放上去。   于是,他一进灶房,就对正在洗白菜的周康宁道:“宁哥儿,你瞧瞧这大铁板,用来烤肉再合适不过了。”   “你和小恳将这铁板拎到水井旁,仔细刷一刷。”   跟在他身后的郭信恳得了此话,乐得差点呲牙。   秦叔真好!   待他和宁哥儿成亲,秦叔一定得坐主桌!   周康宁闻言,看向门口。   他先打量了一下大铁板,这才看向郭信恳。   郭信恳对上他的视线,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个浅笑。   他也笑了起来:“好!”   这一声,当真听得郭信恳浑身舒畅。   舒坦!   自打离了秦家,周康宁每次见着他,语气都故意温温和和,再无从前的铿锵有力。   可没想到,竟在此刻又听到了。   他心中大喜,看来宁哥儿对这个大铁板很满意啊。   于是他将大铁板从秦劲手里拎过来,而周康宁则是拿上了丝瓜瓤,两人去了水井旁,准备好好洗刷大铁板。   难得的独处,郭信恳心中虽乐,但很冷静。   他搬着十几斤重的大铁板,周康宁一手拿着水瓢往铁板上泼水,一手拿着丝瓜瓤洗刷。   如此一来,他鞋子很快被打湿。   裤脚也湿了。   但他根本没注意,而是笑着说起了京城随记。   虽说他爹进京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可对于普通人而言,进京那可是难得的体验,因此,很多事情郭厚都记得牢牢的。   此次的京城随记,比府城随记厚了三分之一。   周康宁闻言,眼睛亮了亮,又重重道了一个好字。   郭信恳见状,心中更乐了。   看来此举挠到了宁哥儿的痒处。   可惜,他家有远行经验的人太少了。   送了这次的京城随记,他下次送什么呢?   郭信恳一时间没有好主意,只得停了这个话题,问起了秦家的事。   他不好直接问周康宁最近都做了什么,怕周康宁不答,只得迂回打探。   最近宁哥儿没遇见什么心上人吧?   周康宁不知他心思,就将上次周延年无意中砸到一只兔子的事讲了。   而且,烤兔肉还挺好吃。   郭信恳一听,乐了。   那他又挠到宁哥儿的痒处了,他今个儿带了三只野兔!   等洗刷完铁板,两人进了灶房。   他直接将大铁板放到了泥炉子上。   别说,还真的挺合适。   半个铁板都正对着炉口。   他悄悄凑到秦劲跟前,让秦劲给宁哥儿留一只兔子。   秦劲心中明了,点头应下。别说是一只兔子了,他连人都留下。   好一通忙活,一个时辰后,太阳没了正午时的灿烂,秦劲午饭吃的少,他有些饿了。   羊肉块、猪肉片腌了这么久,已经能吃了。   他就给泥炉子点上火。   让周康宁、郭信恳开始烤肉。   当然了,为了避嫌,他还将周延年喊了过来,让周延年这个电灯泡迷惑老院众人的视线。   不过,老院那边的孩子太多了。   以这些娃的性子,到时候定然要跑到灶房来亲自动手烤肉。   电灯泡一个就够了,再多就不好培养感情了。   于是他拿出一个陶盆,开始分肉。   反正平底铁锅有两个,分给老院一个,让老院那边的人自己烤着吃,省得秦圆等人跑来惹人嫌。   他一脸认真的劝王秀芹分开烤,不仅仅因为人多,还因为天冷。   这边烤完之后端去老院,虽然路程短,但老院众人吃到嘴巴里时,肯定已没多少热气了。   王秀芹不疑有他,就端着一大盆肉回了老院。   他拎着一口平底铁板锅,以及一大包烧烤料也跟了过去。   老院众人可没吃过这样的烤肉,他将大炉子点上,给众人演示了一番吃法,等众人能自己上手烤了,这才回来。   一回来,他就拎着一只平底铁板锅回了卧房。   将铁板锅放在炉子上,这时,赵丰端来了一大盘羊肉和一大盘五花肉,还有一小盘白菜叶子。   没有生菜,只能用白菜叶子解腻。   白菜叶子也能生吃,口感不错。   秦劲在炉子旁坐下,无需给铁板锅刷油,他夹起十几片五花肉放到锅里。   为了让肉快些熟,他还将锅盖给盖上了——这蛋卷专用平底锅犹如电饼铛一般,是有盖的。   盖子一盖,只需半分钟,香味就弥漫了起来。   叶妙放下手中做了一半的虎头帽,深深的吸了口气,好香!   秦劲将他这个神色看在眼里,笑道:“再等等。”   嘿嘿,这么些肉,全是他和妙妙的。   很快,肉熟了,锅底也留下了一层薄油,五花肉的油太多了。   他将肉夹出来,又继续往锅里下肉。   等待肉熟的间隙,他将烤好的肉撒上烧烤料,不用他催,叶妙就从炕上下来了。   他夹起一块送到叶妙嘴边,叶妙张口接住,只嚼了一下,就立马点头:“好吃!”   五花肉切的薄,调料的滋味全渗到了肉里,一点儿都不腥。   也很软。   “劲哥,你快吃。”他催道。   秦劲就夹起一片吃了起来。   他的感受和叶妙一样,软嫩,微辣,好吃极了。   叶妙已经拿起另一双筷子,两人你一片我一片的,很快就将这十几片五花肉全吃完了。   这时,铁锅里的肉也熟了。   炉子火力猛,而且锅中的油多,不怕肉烤焦了,再加上有盖子,所以这肉熟得快。   将锅里的肉夹出来后,叶妙拿起一条棉布巾包住铁锅手柄,将里面的猪油倒入一个小碗中,这些猪油可不能浪费。   将猪油倒出来后,他开始往锅里放羊肉块。   羊肉块切的大,每块都有手指肚大小,因此熟的慢。   叶妙嗅着空气里的香味,嘴巴闲得慌,他不由拿起一片白菜叶子嚼了起来。   秦劲笑:“我去拿些馍片吧,先烤几个馍片,烤好之后油乎乎的,再撒上烧烤料,比上次就着豆腐乳的吃法好吃。”   可谁知叶妙摇头:“馍片太占地方了,我还是留着肚子吃肉吧。”   再者,馍片肯定没有肉好吃!   秦劲就没有再劝,他掀起锅盖,拨拉了一下锅里的肉,又等了一会儿,锅里的羊肉终于熟了。   羊肉块大,而且纯瘦肉,吃起来没五花肉软,但同样美味。   而且,还带着股羊肉特有的膻味,好吃!   “劲哥,快,继续烤羊肉。”叶妙一边嚼着口中的羊肉,一边催秦劲。   秦劲点头,拿起筷子往锅里下羊肉。   这时,叶妙夹起一块递到他嘴边,他张口咬住,嚼了几下之后,下肉的速度顿时快了些,而且,下的肉也比上一锅多。   烤羊肉吃着比五花肉更美味!   这时,门口响起了脚步声,赵丰先喊了一声妙哥儿,这才推门进来。   他手里端着一个陶碗,碗里有烤馍片,烤蘑菇,还有一串烤豆腐,几片烤兔肉。   灶房里的铁板大,烤的东西就多,于是赵丰端来了一些。   “阿爹,你回屋和周叔待一块吧,把灶房让给他们仨。等肉烤熟了,让宁哥儿给你们送。”叶妙对赵丰道。   赵丰笑着道:“我正准备回屋呢。”   周立都未拦着,他自是也不说什么。   其实,刚才他也没动手,这些东西全是宁哥儿、郭小公子和延年烤的,他自己也盛了一碗,准备端回屋和周立一起吃。   赵丰从堂屋出来,回灶房将他和周立的那碗烤肉端起,而后回了房间。   周立没有坐在炕上看书。   他正在给玉米脱粒。   他身旁靠墙而立的麻袋,已经快满了。   “快去洗手,吃烤肉了。”赵丰笑着道。   周立瞅了眼自己灰呼呼的手,摇头道:“你喂我吧,这样不耽误干活。”   “成。”赵丰就搬起小板凳,在他身旁坐下。   先给他夹了两片五花肉,等他吃上了,赵丰才往自己嘴里送。   赵丰刚才已经尝过味了,滋味很好。   “女婿他调料调的好,我刚拿白菜叶子蘸了些调料,也好吃。”   周立闻言就笑:“有这么多肉,何必去吃白菜。”   “解腻,女婿他怕肉吃多了腻,特意准备了一些白菜叶。”   赵丰说着,又夹起几块羊肉送入周立口中。   周立嚼着羊肉摇头。   又不是大肘子,照着这个吃法,才不会油腻。   “这是兔肉。”他刚把嘴里的羊肉咽下,赵丰又将兔肉送到他嘴边。   他顿了顿,这才张了口。   心情复杂。   口中的兔肉,似乎也不如延年砸死的野兔美味。   赵丰知他心思,就道:“这些东西都是他们仨烤的,郭小公子话多,一直在说他家烤肉的事儿,宁哥儿也没有不耐烦。”   周立点头。   他明白的。   宁哥儿早就对他说了,他自个儿对外面的世界,可能有一些好奇。   因此,对郭小公子的态度改了。   唉,但愿这二人能修成正果吧。   他咽下口中的兔肉,看赵丰还要给他夹,就道:“你吃,刚吃了午饭,我不饿。”   “肉还多着呢,敞开肚子吃。晚上还要涮热锅子。”赵丰道。   “这日子好的,比得上地主老财了。不年不节的,地主老财都不会这么吃。”周立感叹。   “你知道地主老财过的是什么日子?”赵丰问。   周立一顿,随后摇头。   于是他笑了起来:“吃,甭想那么多。”   赵丰也笑:“女婿都买回来了,咱们甭扫兴,只管埋头吃就吃了。”   周立点头。   吃!   相比较秦劲家的“冷清”,老院那边就热闹多了。   除了秦锦秦方,余下的孩子都在。   秦康,秦昌,秦芸,秦圆,秦语,思哥儿,还有王秀芹、李娇。   一帮人围着炉子,人多,锅小,于是又往添柴口塞了红薯、花生。   花生最好熟,稍微不注意,就能整个燃起来。   于是王秀芹就先烤了一堆花生,让孩子们吃着花生等烤肉。   第一锅肉烤好之后,每个人只能分个二三片,这种浅尝,令他们更馋锅里的肉。   况且,也不能只紧着他们吃,大人们都在后院做淀粉,也得让大人们尝尝烤肉。   周延年端着小陶盆进灶房时,一圈人都正眼巴巴的盯着炉子。   见他过来,秦芸立马问:“延年哥,你怎么来啦?”   “肉。”周延年端着陶盆走近炉子。   他将陶盆放下:“吃、吃吧。”   大铁板一次性能烤好多东西,他们已经吃了好几轮了,于是他就给老院端来一些。   陶盆里,不仅有肉,还有馍片蘑菇豆腐,一群孩子立马欢呼,拿起筷子就上。   秦圆嚼着口中的兔肉,咳了一声:“延年哥,要不我去那边帮忙烤吧?”   这边人太多了,吃的不过瘾。   周延年笑道:“我端、端来了。吃、吃完去。”   现在灶房里只剩下宁哥儿和郭小公子,让这两人多待一会儿吧。   但不能待太久。   省得郭小公子有什么不轨……不,郭小公子应做不出此种事。   唉,他也正矛盾呢。   秦圆听了周延年的话,觉得有理。   那边肯定也正在烤,去了也吃不到,他还是吃完眼前陶盆里的再过去吧。   秦芸听了,也举起手来,嚷嚷道:“我也要去。”   周延年笑着点头:“好。”   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了,剩下的几个,都举起手想去。   最后还是王秀芹出面,让其他孩子留下,只让最先出言的秦圆秦芸去了。   她四儿子那边的人也多呢!   于是,两个电灯泡跟着周延年进了灶房。   郭信恳脸上的笑容不变,心中却是叹气。   美好的独处时间太短暂了吧!   不过,今日这一趟来的值,不仅听到无比想念的声音,还与宁哥儿单独呆了快一刻钟。   又狠狠进了一大步!   秦劲听着院子里的动静,暗暗在心中道了一句他已尽力。   他用烤肉拖住了秦圆、秦芸的脚步,让他们俩在烤肉吃了一半后才过来。   他这个叔,真的没白当啊。   这么想着,他扭头看向坐在叶妙怀里的秦小鱼。   秦小鱼醒了。   但秦小响还在呼呼睡。   秦小鱼醒了后,叶妙就抱着他坐到了炉子旁。   他年纪小,虽能吃些辅食,可油腻腻的烤肉是万万不能尝的。   舔一口都不成。   于是,叶妙就左手抱着他,右手继续吃烧烤。   结果这小家伙馋的,不仅挥着小手臂去够叶妙的筷子,小身子也往上一跃一跃的。   叶妙看的好笑:“小鱼啊小鱼,你还没牙啊,怎能这么馋?”   “嗯……晚上吃热锅子时,给他煮些白菜泥。”   秦劲道。   他可是好爹爹。   见不得自家娃受罪。   叶妙笑的更厉害了:“成,就给他吃白菜泥。”   这可不能怪他这个阿爹不合格,谁让小鱼没牙呢,吃不了肉。   夫夫俩“不怀好意”,秦小鱼也不给他们面子,很快就急得哇哇哭起来。   这下子不仅将秦小响给吵醒了,还把赵丰也引了来。   可这一次,秦劲、叶妙都理直气壮。   秦小鱼自己馋哭了,可不关他们夫夫的事。   赵丰听完缘由,也忍不住笑了,捏捏秦小鱼的胖脸蛋:“好乖乖,等长牙了再吃。”   可怜的小家伙,肠胃弱,这会儿连肉泥都不能吃呢。   他将秦小鱼放下,出去给两个小家伙挤羊奶。   现在多多喝羊奶吧!   喝了羊奶,两个小家伙渐渐收了声。   但他们也不睡了,一个坐在叶妙怀里,一个坐在赵丰怀里,都直勾勾的盯着香气四溢的炉子。   不睡好啊。   现在不睡,夜里才会乖乖睡。   秦劲美滋滋的又夹了块五花肉送入口中。   真香!   他秦劲穿越四年,终于过上了“奢靡”的日子。   这一顿烤肉,竟吃到了傍晚。   郭信恳虽然很想留下吃火锅,可此时若不回去,那就要错过关城门的时间了。   他依依不舍的登上马车。   众人送走郭信恳,秦劲进了灶房,开始炒火锅底料。   当然,他并不会炒。   但没关系,锅里倒猪油,把葱姜蒜干辣椒段花椒八角等大料往热油里一倒,等炒出香味,将剔得没剩多少肉的鸡架放进去,添水,大火猛煮就成了。   反正有蘸料呢。   芝麻酱里放些花生碎、蒜泥、辣椒油、香油、醋等,有这些调料在,别说是清水煮白肉了,就是蘸鞋底都好吃!   烤的肉和蔬菜,比不得煮的软烂。   而且,芝麻酱蘸料与烧烤料的味道截然不同,这顿火锅,吃得众人又是赞不绝口。   好吃!   赵丰甚至觉得,若是只煮些白菜、萝卜、豆芽、千张等素菜,那他家完全可以天天吃嘛。   这是秦家第一次吃火锅。   赵丰、叶妙在叶家时倒是吃过几次,不过,当时吃的都是素菜,而且,蘸料也一般,跟今日的火锅比起来,真真差远了。   赵丰吃过火锅都对今日的火锅念念不忘。   头一次吃火锅的秦家人更是念念不忘。   连一向不舍得花钱的王秀芹,都仔细记住了蘸料的做法,没过几日,就在老院煮起了火锅。   当然,是全素的。   可架不住蘸料好,而且,她还根据秦劲指点的,擀了些面条当做主食。   当日因为有烤肉在,众人已经吃了半饱,于是秦劲就未准备主食。   现在王秀芹自己要煮火锅,他就让王秀芹做了些手擀面。   在秦劲看来,与火锅最配的主食是烩面。   没有烩面,来点手擀面也成。   手擀面上裹满芝麻酱,那滋味真真绝了,甚至可以直接吃拌面,无需再煮火锅了。   这一顿素火锅,又让王秀芹吃得心服口服。   反正最贵的就是调料了,其他的白菜萝卜豆腐千张面条等,她家都吃得起。   于是乎,这个冬季,老院吃了好多次火锅。   大多是素的。   但蘸料准备得足足的。   叶妙也爱上了火锅。   他比王秀芹舍得花钱,而且,有郭家的订单在,这个冬季保底有三十两的收入,就算天天割二斤猪肉吃火锅,那也吃得起。   不过,涮火锅还是羊肉味美,于是秦劲就时常买些羊肉回来。   羊肉比猪肉稍稍贵了些。   赵丰一边吃一边肉疼。   有时候连叶妙也肉疼,咳,这日子是不是太好了些?   好在腊月初时,卢铁匠竟主动找上了秦劲,要给秦劲分大炉子的分红。   原来,经过一个多月的发酵,秦劲“发明”的大炉子,已经风靡东阳县富人圈了。   卢铁匠的订单,现在排到正月底了。   这种大炉子,普通人家买不起。   可手中有钱的,只要见过,那就舍得买。   大炉子配上火炕,真的能让房间温暖如春,简直是过冬神器!   除了烤火,还能烤些其他的。   家中有娃的,想烤个尿布。   没娃的,也能烤个衣服。   从前的长筒煤炉子也能烤衣服,不过,这种煤炉子不能让整个房间都升温,烤衣服时效率太低了。   但大炉子不同。   有大炉子在,刚洗过的衣服在房间里晾一日,竟能直接干了。   还不止一件,好几件挂进去,能全部都干了!   但凡家里有条件的,这谁不心动?冬季晒衣服可太难了。   连县令大人都遣人去了铁匠铺想要买大炉子!   订单多了,卢铁匠不由心中犯怵。   这是秦劲的点子,不是他的。   而且,给秦劲打炉子时,复杂的工艺折腾得他脑仁疼,再加上耗时长久,秦劲来取炉子时,他就将价格报的高了些。   高了快一两的那种……   可渐渐的,他越来越熟练。   打第一个大炉子时,他花了快十日。   现在三日半他就能打一个。   秦劲如今不仅名气大,还与谷捕头、郭员外都交好。   另外,也有何家的例子在——他与何木匠挺熟悉的,何家打小推车、滑板车所需的铁料,都是他打的。   因此,思来想去,他最终决定照搬何家的做法,与秦劲搞分成。   还有,多收的那部分银子,他也得退回去……   按照他的想法,每打一个炉子,他分给秦劲一百文。   咳,炉子价高,他挣的自然也多。   如今,他已经打了十多个炉子,再加上退给秦劲的银子,一共是三两六钱。   至于以后的,等他交了货,每隔两个月就与秦劲对一次账。   还有秦劲之前打的脱粒机,这个东西并没流传开来,但与秦劲相熟的人家,像是谷南谷栋张齐严家等都打了,这几家又传给了更多的人。   因此,这几年间,陆陆续续他也卖出去三四十个了。   这依旧是秦劲的主意。   既然大炉子要分红,那脱粒机也不能忘了。   脱粒机虽做工也复杂,可用料少,跟大炉子没法比,因此售价低。   每卖出一个,他愿意分给秦劲二十文。   按照四十个算,那就是八百文。   三两六钱加上八百文,一共是四两四钱。   这不算是小钱。   也是秦劲应得的。   之前秦劲不知道脱粒机卖出去了多少,也不知道大炉子已经红红火火,但现在卢铁匠主动将银子送来,那他肯定收下。   拎着这些钱回了家,将缘由说给叶妙听,叶妙高兴极了。   好家伙,又是一笔意外之财。   这等于冬日吃的那些羊肉没花钱啊!   不过,他还惦记着秦劲目前没有金首饰的事,便想让秦劲去买个金首饰。   比如说,和他同款的黄金平安扣。   平日里摆摊时不戴,但在家时可以戴。   或者,戴到脖子里,这样旁人也发现不了。   秦劲摇头,他一个大男人,没必要买这个。   这个腊月,因着娃娃小,所以家中的生意,叶妙依旧无法帮忙。   如此一来,腊月这个摆摊的黄金时间就又浪费了。   他家要少挣不少钱。   马上就过年了,这些钱就留着置办年货吧。   家里人多,还嘴馋。   年前买肉又是一大笔银子。   叶妙见劝不动,就不再劝了。   算了,最近家里的支出的确大了些。   唉。   俩娃娃还小,他最起码要带到四岁,才能重新接手家里的生意。   秦家的这个新年,还是肥肥的。   不过,老院今年猪肉买的少,他们多买了一些羊肉。   羊肉涮火锅好吃,味道独特,即便羊肉价格贵,他们也咬咬牙,狠狠奢侈了一次。   素菜配着羊肉,比大鱼大肉还美味! 第112章 郭家的秘密   大年初三,当郭厚郭信恳父子俩来秦家拜年时,郭信恳不仅带了一些羊肉,还又带了些随记。   厚厚一沓,堪比上次所写的京城随记了。   他写的府城随记、京城随记,秦劲、周立也翻看过。   因此,此次的随记,到了秦家后,他就正大光明的拿了出来。   不过,也不好直接递给周康宁。   他将那一沓手稿递给了秦劲。   秦劲接过,好奇问:“这次写了什么?”   “写的我郭家的发家史。”郭信恳答。   “……”   秦劲不由低下头,但还未完全低下去,他就又抬头:“我能看吗?”   别有什么不能为外人道也的秘辛吧。   郭信恳闻言笑,还未说话,郭厚就道:“秦老弟,放心看,讲的是我爹如何将一个日挣几十文的砖窑发展到今日的。”   有郭厚此话,秦劲就放了心。   原来是富一代的发家史。   想到郭员外的臭脾气,他不由起了好奇心,这个总爱吹胡子瞪眼的老头当年是如何发家的?   郭信恳见秦劲低头,要认真细读的模样,便将视线转向了周康宁。   怕过不了县学的岁考,从十一月下旬开始,他就老老实实的读书,再没有到秦家来。   一个多月未见,他可太想宁哥儿了。   嗯……宁哥儿今日的发绳真好看!   以往宁哥儿只在私底下臭美,有外人在时,他的发绳就没鲜亮过,一年到头都是一条不起眼的发绳绑着高马尾,极为单调。   可今日宁哥儿的高马尾上绑着一根湖蓝色的发绳,那发绳自额头绕过,眉心处还有一个木珠子,瞧着颇为亮眼。   他看得心动。   同时有些遗憾。   木珠子虽好,可他上次送的和田玉平安扣更好,要是这发绳上缀着的是那枚平安扣就好了。   这个念头在心间盘桓了许久,最终,午饭后,当周康宁拿着窝窝头去喂大壮、小壮时,他忍不住凑过去,将心中的念头说了。   “宁哥儿,何不换成那枚白玉平安扣?定然极美。”   周康宁:“……”   他掰窝窝头的动作顿住。   心中有些异样。   这是郭小公子头一次说有些暧昧的言语——之前那些表明心意的不算。   而郭信恳见周康宁不说话,顿时有些慌。   该不会生气了吧?   他忙道歉:“是我孟浪了,你就当没听到,我错了,以后不敢了。”   他语气有些急,神色也慌。   周康宁瞧向他,张口:“我只结、结巴,不聋。”   “!”   郭信恳心中大惊,这是真生气了啊。   他顿时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恨不能抬手抽自己几巴掌。   怎么就得意忘形了呢?   欠抽!   正当他真的伸手,准备拍自己嘴巴子好让自己长记性时,周康宁却是展颜一笑:“逗、逗你的。”   此言一出,郭信恳愣住。   他不可置信的盯着周康宁的笑脸。   宁哥儿竟然与他开起了玩笑?   宁哥儿不但不生气,竟还和他开起了玩笑?!   这说明什么?   一时间,他有些口干舌燥,浑身发热,脑中也空白,只是凭着本能去看着眼前的心上人。   见他呆住,周康宁又是一笑,将手中的窝窝头碎块扔给了大壮小壮,而后转身就走。   “宁哥儿!”郭信恳回神,忙叫住了他。   声音有些大。   周康宁就顿住脚步,回头看他。   郭信恳舔了舔发干的唇瓣,与眼前人对视了几秒,见宁哥儿并没有不耐,依旧安静的瞧着他,他深吸一口气,对着宁哥儿轻轻招手。   “你过来两步,我有重要的话对你讲。”   “……”   周康宁歪歪头。   但还是依他所言,往他身旁走了几步。   郭信恳也没奢望周康宁真的与他衣衫挨着衣衫,见两人隔着两尺多的距离,他就将脑袋往周康宁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道:“我今日带来的那份随记,里面的内容不全。”   周康宁闻言睁大了眼睛,不全?   郭信恳就做贼一般,先四处瞧了瞧。   当然了,这个胡同里就只有他们俩和大壮小壮。   秦家人都识趣,知道他来找周康宁,因此不会靠近这里。   可这个胡同临着外面的路。   担心此刻外边有行人走过,他将声音压的几乎成了气声,这才开口:“我郭家之所以发家如此迅速,是因为我爷爷当年救了一个进京赶考的举子。”   “!”   这下子轮到周康宁震惊了。   他瞳孔地震。   而且,转身就想走。   这是郭家的秘密,他不听。   可谁知郭信恳竟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急急的道:“后来那举子高中状元,又成了高门女婿,就给了我爷爷一千两银子!”   这话说的太快,再加上周康宁猛的被扯住手腕,他震惊之下,还没来得及将郭信恳的手甩开,郭信恳就将这话说完了。   这句话钻入他耳中。   他不想听,也已经听了。   而且,信息量还挺大。   就跟戏文一般,他短暂愣住。   郭信恳见好就好,立马放开了他。   郭信恳道歉:“我刚说了不敢孟浪,可这会儿又抓着你手,我食言了。可我想让你知道真相。”   “那份随记上,为了遮掩这个事实,我扯了慌。”   周康宁:“……”   他心情复杂。   郭信恳的话还在继续:“那举子当年流连不利,赶考路上被人偷了钱,又生了病,发着高烧栽倒在了路边。恰好当时我爷爷赶着牛车去县城售卖青砖,就将他捡回家,给他治病,还给了他十两银子,助他进京赶考。”   “那举子高中状元之后,记着我爷爷的这份恩情,恰好他成了高门女婿,于是他就给了爷爷一千两银子做谢礼。”   “有这一千两银子,我爷爷就在县城开了砖铺,建了砖窑。”   “但这事关系到我家机密,于是我在随记中隐去了这段,说是我爷爷生意越做越大,又好运的捡了一笔钱,这才开了砖铺并将小砖窑变成大窑。”   “而且,多年来,他一直与我爷爷保持着联络,逢年过节都会送节礼。”   “此前,我一直以为他是远方亲戚,直到最近我打探爷爷当年是如何发家,爷爷这才告诉我实话。”   周康宁:“……”   他眨了眨眼,眉心皱起。   郭信恳见状,心中又慌,忙道:“其实这事很多人都知道,县尉大人是东阳县本地人,不会随意调动,于是,那人多年前就和当时的县尉大人打了招呼,要他关照我家。”   “不过,后来县尉换了人,如今这位,之前也不知道此事。”   “县令三年一换,他偶尔也会和县令大人打招呼。”   “所以,知道此事的人挺多的,你知道了也无妨。”   “你,炫、炫耀吗?大、大官逼,逼我?”周康宁皱着眉问。   “不是!”郭信恳一听,急坏了,天地良心,他绝没有这个意思!   “是因为那份随记扯了慌,而我不想骗你,这才告诉你实话!宁哥儿,我待你至诚,我恨不能将我的心挖出来给你瞧瞧!”   他狠狠点了点心口。   眼眶已经泛红。   “我一开始扯谎,是因为这份随记会被秦叔、周叔看到,事关我郭家的秘密,我只得说谎。”   “可你刚才逗我,这给了我希望,我不想骗你,再加上此事真的有不少人知晓,你完全可以听,于是我便拉着你手腕急急说了。”   就因为宁哥儿逗他了。   他便想告诉宁哥儿真相。   “我若是有逼迫你的意思,那就叫老天收去我的功名,叫我脸烂掉,人死掉!”   周康宁:“……”   他怔怔的望着郭信恳泛着水雾的眸子,有些震撼。   竟这么怕他误会和生气吗?   而且,还发这么重的誓言。   又是功名又是脸的,还有命,统统都不要了。   他抿了抿唇:“这、这般,中意、中意我?为、为什……”   最后那个“么”字,还未出口,就被郭信恳打断:“对,我就是这么喜欢你。很喜欢。”   “要问为什么,简单来说,本以为你是母夜叉,真见了面,却是个可怜巴巴的小白花。我意外,我心疼,我怜惜,我生气你说咱俩不熟。”   “反正就是满脑子都是你。”   “我爱听你说话,很有力量,我听着就浑身有劲。”   “……”   周康宁抽了抽嘴角,还真是这个理由啊?   “你本人性子好,长的也好,我就是喜欢你,越来越喜欢你,喜欢到我一到了你跟前,就又成了毛毛躁躁的毛头小子。”   郭信恳说到此处,心中更苦了。   “我知道你喜欢稳重的,我想往这个方向靠,可一见着你,我就冲动,做事、说话不过脑子。”   他已经努力做一个稳重的人了。   可宁哥儿对他的影响太大了。   要他有秦叔那般的淡定、从容,太难了。   周康宁:“……”   不要污蔑他。   他何时说过他喜欢稳重的?   他明明说的是他喜欢壮的。   不过,见俊美小公子在自己跟前又是委屈又是泪眼汪汪的,他心中竟有一丝丝的高兴。   他周康宁,魅力竟这么大吗?   竟这么好吗?   来自旁人的肯定,尤其是这个旁人还特别出众,他很难不高兴。   他眨了眨眼,开口道:“知、知道了。”   “不生、不生气。”   “信,你。”   他信这些话。   可谁知郭信恳听了此话,只是略微松了口气,而后就又红着眼睛问他:“那你愿意嫁给我么?”   “……我、想,想想。”   周康宁道。   “好。”郭信恳倒不觉得失望。   今日宁哥儿只是有逗逗他的意思,距离愿意嫁给他还远着。   不过,反正在宁哥儿跟前也没什么面子里子了,那就破罐子破摔吧!   他死缠烂打!   烈哥儿怕缠郎!   自这日开始,他开始写每日随记。   每隔三日,就送到大集上去,由秦劲交给周康宁。   他的日子太过单调——那些登门说媒的人不算。   以前,他洁癖之名远扬,而且,科举连县试都过不去,虽然脸出众,可没多少人给他说媒,觉得他不是良配。   但自打他考取功名,再加上一些人也知道他性子改了,于是登门说亲的人就多了。   每次他都坚决拒绝,其实,他很想说他已有心上人,好以此借口彻底绝了媒人的心思。   但他往秦家跑的勤快,担心会被有心人察觉影响周康宁的名声,他只得以读书为重拒绝。   可他毕竟已经二十岁了。   这个年纪,即便要读书,那也得考虑终身大事。   于是媒人还是来得勤。   偏偏每一次,他爷爷都会告诉他,包括对方是谁家的,容貌性子如何。   他爷爷还振振有词,说是要考验他,看他是否变心。   他不厌其烦,但却一个字都未敢告诉给周康宁。   他想写随记,只能抛开此事,讲些其他有趣的事儿,省得太平淡太啰嗦惹周康宁厌烦。   于是他开始了暗中观察。   县学里的人和事儿。   砖铺、茶馆里的人与事。   实在不行,就写今日吃了什么。   写自己的家人。   这些随记,每一篇周康宁都认真看了。   看完之后就收起来,和白玉平安扣、云锦等物件放到一处,没有像之前那些随记一般,拿给叶妙秦劲阅读。   周康宁没有回信的想法。   他在思考。   那日郭小公子红着眼睛的一幕,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郭小公子的话语也挥之不去。   竟然真的喜欢听他说话?   每每想到此,他都有些羞耻,但又有些高兴。   结巴一事,并不能令他自卑。   笑话。   和贫寒的家境、随身带着菜刀的彪悍比起来,他的结巴,简直无人在意好吗。   他自己也不在意。   但他也明白,这是个病,终究比不得常人。   可万万没想到,郭小公子竟真的喜欢听他说话。   好神奇。   到目前为止,他虽然思春,可并不思具体的人,无人令他心动。   他也的确对外面的世界生出了好奇,而郭家,能让他去那些之前他未曾想过的远方。   若到了年底,郭小公子心意未改,那他……就答应了吧。   秦家离不得他,秦小响秦小鱼年纪还小。   他也给郭小公子选亲的自由。   他又不是傻子,考取功名之后,媒人怕是要将郭家的门槛给踏破了。   正月之后,田地里的活儿多了起来。   日子忙忙碌碌的,很快就到了双胞胎的周岁宴。   准确来说,这不算宴。   农家人没那么多讲究,村中很多人家甚至连抓周这个仪式都没有,当日给娃蒸个鸡蛋,富裕些的,做个新衣,那就成了。   秦劲、叶妙也不信抓周会决定俩娃娃的一生,但这习俗还算有趣,而且,也未到农忙时,于是这一日,秦劲就搞了抓周仪式。   他只告诉给了安哥儿谷栋以及郭家。   小苞谷已经一岁半,天气也不算冷,于是安哥儿就抱着他来了。   小苞谷虎头虎脑,往俩娃娃身旁一站,明显比秦小响、秦小鱼高出了一截。   抓周是在席子上进行,秦劲在院子里铺上一张草席,并将俩娃娃放了上去。   安哥儿也将小苞谷放了上去。   小苞谷早就能独立走路,走的还特别稳当。   于是,他就绕着坐在席子上的秦小响秦小鱼走来走去。   秦小响、秦小鱼的大眼睛也瞧着他。   他在绕了三圈之后,突然咧着小嘴巴笑了起来,然后在秦小响、秦小鱼中间蹲了下来。   他伸出小手臂,一手搭着一个,小身子还往秦小响秦小鱼身上压。   秦劲看得好笑,小家伙还挺贪心,竟然想一口气抱住俩。   其他人也都笑。   不过,安哥儿谷栋都明白,小苞谷一出生就是贱籍,他要是娶亲,那夫郎、媳妇也要入贱籍。   因此,他们夫夫也不说什么娃娃亲的话。   孩子们都还小,将来各有各的造化,不需要提前定下来。   小苞谷陪着双胞胎玩了一会儿,然后安哥儿将他抱走,秦小响、秦小鱼该抓周了。   秦劲准备的物件不多,一共不到十样:毛笔、木剑、算盘、蛋黄酥、布料等。   俩娃娃挺干脆。   秦小鱼小手一撑,从席子上站起,摇摇晃晃的直奔蛋黄酥而去。   等拿到了,两个小手抱住就啃。   秦小响也没多犹豫,他扒拉了几下算盘,不知道是觉得沉还是如何,他转身拿起了毛笔。   秦劲乐,叶妙也笑。   不错,皆大欢喜。   抓周之后,很快就入了夏。   郭信恳又遣了郭家护院过来帮忙收麦子。   麦子入仓之后,似乎只是眨了眨眼,竟又入了秋。   秋收过后,田地里的活计少了。   周延年又要去挖老鼠洞了。   秦劲提前一日给郭厚打了招呼,于是郭信恳又来了。   今年他们运气不错,连着挖了三日,三日都有收获。   三日之后,周延年和秦家的孩子都乖乖捡柴去了。   多了大炉子后,家中对木柴的需求猛增,他们不勤快不行。   郭信恳没了再来的借口。   但他的随记,依旧每隔三日就送一次。   冬至这日,他跟着他爹来了秦家。年底县学又有岁考,他得专心复习,因此今日便来了。   至于他爹,那是有正事。   《郭记茶馆笔记续》终于完稿了,郭厚来给秦劲送稿子。   还有,《郭记茶馆笔记》精装版也终于问世了,郭厚给秦劲捎来了两套。   一切都和从前一样。   落座喝茶,闲谈,午饭。   走完这些流程后,周康宁拿上窝窝头,去门口的胡同里喂大壮小壮。   郭信恳忙跟了上去。   刚在周康宁跟前站定,他还未来得及说话,周康宁竟抢先开口了。   “你心、心意,改了吗?”   郭信恳一愣,下意识摇头:“当然没有改!”   这五个字,也算是铿锵有力,像是表决心一般。   周康宁就笑了:“那明年,此时,成、成亲,可以吗?” 第113章 赵丰怀孕   明年,此时,成亲。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但组合在一起后,再由耳入脑,却震得郭信恳一愣。   “成亲?”   他下意识重复了一句。   “嗯!成、亲!”周康宁笑着点头。   笑容安静。   但语调昂扬,有力。   郭信恳就爱这个调调,爱到这个声音一出来,他立马也跟着笑。   可笑着笑着,他被震住的大脑,终于回过神来了。   他不笑了,眸子大睁,小心翼翼的询问:“宁哥儿,你刚才是说咱们俩成亲?”   “嗯!”   熟悉的语调,又入了耳。   这下子郭信恳再无疑惑了。   强烈的喜悦自他体内绽开,周康宁可以明显看到,眼前的俊美公子先是眸子弯了,紧接着嘴角开始上翘。   眸子越来越弯。   嘴巴也咧得越来越大。   突然,眼前的俊美公子收了笑,狠狠点头:“好!好!成亲!你可不能反悔!”   周康宁听了此话,脸上的笑容变大,他摇摇头:“不,不悔。”   “那就这么说定了!”郭信恳右手握拳,重重砸在了左手上,巨大的喜悦令他有些无措,脑子也乱的厉害。   他语无伦次道:“那、那……对,今年太晚了,来不及了,光是打新家具就得花不少时间。那先定亲,先定下!”   他刚还想问为何非得明年此时成亲。   他恨不能明日就成亲!   可实际上,若是走完三书六礼的流程,宁哥儿这边再打些家具,可不就拖到明年此时了嘛。   再者,秦小响秦小鱼年纪小,宁哥儿想多留一年实属正常。   周康宁安静的望着眼前的俊美公子。   在外人跟前,这俊美公子稳重知礼,可这会儿被喜悦冲昏头脑,竟自言自语,瞧着有些神神叨叨。   之所以有如此反差,全是因为他周康宁。   喜欢这种情绪,真是不可思议。   当胡同里的二人,一个沉思,一个狂喜时,堂屋门口,叶妙将秦小响抱在怀里,笑着捏捏他的胖脸蛋:“人家在商议亲事呢,你凑什么热闹?”   原来,刚才郭信恳那两个“好”字声音太大,一下子就引起了秦小响的注意。   秦小响原本在玩扭扭车,听到郭信恳的声音后,他从扭扭车上下来,迈着小短腿要往胡同里去。   一岁半的他,走路很是稳当。   叶妙看得好笑,忙将他抱回来。   周康宁已经提前和家里人打过招呼了,郭信恳的激动,在意料之中。   不过,不只是秦小响盯着胡同那边看。   坐在秦劲怀里的秦小鱼也看向了胡同。   当然,周立、秦劲也正与关注着胡同那边。   见两个孩子似乎谈妥了,秦劲就转了话锋,不再聊续作一事,而是说了两个孩子的终身大事。   郭厚没想到今日竟还有此等喜事,顿时高兴坏了。   宁哥儿终于点头了啊。   太不容易了!   前年秋,他的好大儿归家之前,向宁哥儿表明了心意。   一转眼就是三年。   他的好大儿从十八追到了二十,眼瞅就是二十一了。   这终身大事,可算是解决了!   “那接下来是个什么章程?”他喜滋滋的询问周立。   这时,周康宁、郭信恳也从胡同那边出来了。   周康宁喂完了大壮小壮,准备继续回灶房洗刷碗筷。   但叶妙叫住他,让他坐过来,眼前成亲才是最大的事!   于是周康宁、郭信恳两人就在堂屋门口坐下。   其实叶妙不赞同周康宁明年冬才成亲的想法。   他知道周康宁是担心家中活计无人做,于是就道:“还是将婚期定在明年春吧,宁哥儿,大不了到时候买个小厮或婆子。”   郭信恳一听此话,立马道:“可以先将我家的仆人送过来帮着做活。”   “那感情好。”叶妙没有反对。   他早就和他劲哥商议好了,若家中活计多,那就买一个下人回来。   咳,现在他们手里的现银,已有四百多两了。   不算大富之家,可足以买得起下人。   郭厚也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就这么办。”   看周康宁还在犹豫,他脑子转的飞快,立马就有了好主意:“回头,先让秦老弟买人,买回来后,让小恳他娘的大丫鬟过来调、教一段时日,有人教的话,绝不会出乱子。”   秦劲闻言笑了:“郭二哥,我家又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用不着老带新,会干农活会些灶上手艺就成了。”   说完,他就对周康宁道:“总之宁哥儿你放心,家里不会乱的。”   周立在心中叹了口气,但面上却是出言劝说,想要将婚期定在明年春。   一时间,堂屋门口全是劝说的声音。   周康宁犹豫之后,点头应了下来。   郭信恳高兴坏了。   一下子将婚期提前了半年,太好了!   商定婚期,接下来便是商议聘礼、嫁妆了。   周康宁昨日才说他愿与郭小公子成亲,时间仓促,再者,也未提前和郭信恳通气,万一郭小公子变心了不肯娶了,那就太尴尬了。   所以,周家父子三人未提前商议嫁妆的事。   周康宁自个儿对聘礼无要求。   因为他出不起嫁妆。   他就算将自家的家底都带上,但在郭家跟前,那也寒酸得令人发笑。   他哥延年在五里沟这边只有二亩地,算上郭家庄的,也才四亩。   还无宅基无院子。   他却是已“攀”上郭家,下半生无忧。   因此,他们一家三口的家底,大半都留给他哥,他带几身新衣、几床被褥就行了。   郭信恳听完他的话,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宁哥儿说的都对,就按照宁哥儿的意思来!   只要宁哥儿愿意成亲,那他支持宁哥儿的一切决定!   但周立反对。   宁哥儿本就是高嫁,若是他这个当爹的不重视,那外人只会更看轻宁哥儿。   不过,当着郭家父子的面,他没有在这个事情上多争执。   他瞅了眼灶房。   丰哥儿在灶房待太久了吧?   是要做什么吃食吗?   这个念头刚在脑中冒出来,郭信恳又说起了提亲的事,于是他就将心思转了回来。   等敲定大方向的事儿,不知不觉太阳都西斜了。   郭家父子该离去了。   这时,赵丰终于从灶房出来了,他手上还沾着面粉。   原来他在包饺子。   上午时,面和的少了,因此饺子馅没用完,还剩下一大碗,刚才洗刷完锅碗之后,他又和了面,将这一碗饺子馅包完了。   反正宁哥儿的亲事他也插不上什么话。   众人没怀疑,送走郭家父子后,一回了院子,周立便想和周康宁探讨一下嫁妆的事。   但周康宁跑的飞快,一溜烟回了自己屋子。   在这个问题上,他拒绝沟通。   他已打定了主意!   “妙哥儿,你多劝劝他。”周立只得求助叶妙。   叶妙笑着点头:“放心吧周叔,我会劝他的。”   其实吧,他赞同宁哥儿的决定。   他当年与他劲哥成亲时,也是没嫁妆。   可他劲哥包括秦家人并未看轻他。   郭家人也都和善。   因此,这嫁妆是薄是厚,其实没区别。   而且,届时他和他劲哥会给宁哥儿添妆。   他们夫夫早就商议好了,甭管宁哥儿与谁成亲,他们都直接给银子,数额暂定为五两。   他阿爹也要贴补银子,也定为五两。   有这十两银子在,足够了。   但样子还是要做的,毕竟周立难得让他做事,于是,他将秦小响塞给赵丰,他进了周康宁的屋子。   秦小响、秦小鱼一下午都未睡,这会儿已经困了。   小嘴巴一直打哈欠。   秦劲、赵丰给他们俩喂了些羊奶,让他们俩躺炕上睡觉。   大炉子已经熄了,秦劲就将大炉子重新点上。   并将挂在院子里的尿布拎了过来,打算烤一烤尿布。   入冬之后,河水冰凉刺骨,于是赵丰就将洗尿布的地点放在了家里。   反正大炉子一天到晚都燃着,有使不完的热水。   赵丰看卧房这边用不上他,就回了他与周立的房间。   周立不在。   他就在炕边坐下。   太阳快落山了,也没烧炕,屋子里有些冷。   他将手放在肚子上,放了许久。   直到屋子里光线暗下来,他这才从呆愣中回神。   他抬手揉揉脸,深吸一口气,准备去灶房做晚饭。   这时,周立进来了。   周立刚去和周延年商议嫁妆的事了,他问道:“你们俩商量出结果了吗?”   “商量好了,郭家庄那两亩地,让宁哥儿带走。四十两现银,也全让宁哥儿带走。”   周立道。   自打他与赵丰成亲,他们父子三人的工钱就减了许多,一年下来,能有个十一两银子。   他与赵丰成亲已三年,而且,秦劲、叶妙会给宁哥儿、延年发压岁钱。   也会给他和赵丰发过节费。   再加上他在秦家当长工时攒的,如今他们父子三人手里的现银有四十两。   赵丰听了数字,不由笑了:“那巧了,可以凑足五十两。”   他将添妆的事说了。   周立知道拒绝不了,就应了下来。   他抱住了赵丰,眼睛有些红:“真真叫我不知该说什么,丰哥儿,遇见你,真是我上辈子积德了。”   丰哥儿不仅不要他的银子,还给宁哥儿贴补银子。   真是叫他又感动又愧疚。   赵丰笑着推推他:“说这些干什么,宁哥儿要成别人家的人了,咱们做长辈的,自是要多为他打算。”   “至于咱们,还有几十年呢,你别和我生分。”   周立闻言,轻轻嗯了一声。   没错,他与丰哥儿还有几十年要过,以后他要待丰哥儿更好些。   “好了好了,我该去做晚饭了。”赵丰拍拍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   “我帮你烧火。”周立立马道。   “你还是去铡些玉米杆好喂羊吧。”赵丰道。   斧头不好砍玉米杆,去年秦劲就买了个铡刀。   用来铡草可方便了。   喂羊也是大事,家里俩娃娃的食物还是以羊奶为主,周立只得恋恋不舍的放开他。   于是夫夫二人从屋子里出来,各忙各的。   转眼到了凌晨,赵丰准时起床去灶房炸锅巴。   早饭后,本该是周立帮秦劲将吃食运到大集上,但今日他接了这活儿,他又想吃涮火锅了,可家中芝麻酱和大料都不多了。   到了大集上,与秦劲分别后,他先去了菜市场。   从菜市场出来,他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医馆。   他跑了两家医馆,两家医馆的诊断一样:   他赵丰,怀孕了。   在三十九岁这个年纪。   在宁哥儿明年要出嫁这个关口。   他竟然又怀孕了……   昨个中午,不仅有羊肉饺子,还有猪肉饺子,每一种都美味,于是他就多吃了一些。   吃时不觉得有什么。   但吃完后,油腻劲上来了,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使劲往上翻涌,难受得让他几乎站不住。   他身子一向倍棒,好几年也不生一次病,再加上他有妙哥儿,于是他心里很快就有了猜测。   但当时郭家父子就在院子里!   他怎好出去?   且宁哥儿特意推迟婚期,就是担心家人无人干活。   他在灶房缓了许久,等不舒服的劲过去,他已在灶房待了太久。   怕周立起疑,再加上他也想冷静一下,他就又活了面,忍着饺子馅刺鼻的油腻的香味,包了一些饺子。   周立曾数次摸着他肚子,说一些怀孕的话。   一开始,他不想怀。   与周立的感情深了之后,他态度摇摆,最终决定顺其自然。   现在,老天爷给了他结果。   他怀了……   心情复杂。   他有些浑浑噩噩的回到大集上,秦劲已准备收摊了。   秦劲看他脸色不好,再加上他去了太久,以为他遇着了难事,忙问他怎么了。   他摇摇头,绷着脸,没有多言:“回家吧。”   这叫他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他都有两个外孙了,结果却怀孕了!   他虽然很想装作无事,但这事太过羞耻,于是,这一路上他都低着头,不时还叹口气,看得秦劲担心坏了。   秦劲一进家门就直奔卧房,他让叶妙去找赵丰询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叶妙听完他的话,忙将手里的虎头鞋放下。   此刻赵丰在灶房,他将芝麻酱、大料从背篓里取出,放进了碗柜里。   周康宁正在烧火,午饭快做好了。   “阿爹!”叶妙一出现在灶房门口,就急急喊了一声,他睁大眸子仔细打量赵丰。   赵丰被他看的不自在,就扭过头去。   “阿爹,发生什么事了?”   见赵丰只是神色不好,身上没什么伤口,叶妙松了口气,抬步进了灶房。   周康宁刚才并未发现异样,此刻见叶妙这般,不由也紧张了起来:“阿爹?”   赵丰:“……”   哪怕是亲儿子和继子相问,他也没脸说出口!   “宁哥儿,你爹呢?”他看向周康宁。   “捡、捡柴了。”   “那等他回来再说吧。”赵丰准备装鸵鸟。   这事他唯有当着周立的面,才能讲出口。   就在此时,院子里响起了周立对周延年说话的声音。   父子俩拉着一板车柴火回来了。   赵丰松了口气,忙出了灶房,他来到周立跟前,不顾周立的诧异,拉着周立的手腕往他们的屋子走去。   周立有些懵。   叶妙忙将他的异样说了。   周立听完,也吓了一跳:“丰哥儿,你没事吧?你别吓我!”   “……没事,你进来。”   赵丰拉着周立进了屋子,并关上门,隔绝叶妙、周康宁、周延年担忧的视线。   唉。   没脸。   真的没脸见人。   但等他吞吞吐吐的将事情说完,周立却是高兴坏了,爽朗的笑声冲破屋子,不仅院子里的三人听到了,连堂屋那边的秦劲、王秀芹也听到了。   “你小点声!”赵丰忙去捂他的嘴巴。   “小不了,这是大喜事,大喜事啊!”周立越想越乐,干脆一把抱住了他,还将他往上举了举,然后乐得转圈。   “……”   他闭上眼睛。   但周立的笑声太大,喜悦太浓。   片刻之后,他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这个孩子,他是期待的。 第114章 买下人   赵丰怀孕后,买下人便刻不容缓。   赵丰每日的活儿挺重的,凌晨起床开始炸锅巴,和面,擀面,炸,这一套流程全是他一人做,要一直忙活五六个小时。   补觉醒来,还要洗尿布。   三十九岁的高龄孕夫,哪能如此辛劳。   秦家又不是买不起下人。   秦劲、叶妙可是有四百两巨款呢。   得知赵丰怀孕的第二日,叶妙便不准他再凌晨起床炸锅巴了。   之前周延年偶尔会帮着做些沙琪玛,现在赵丰怀孕,他就接过了炸锅巴的活儿。   幸好现在是冬日,田地里没活儿。   不然的话,秦家的锅巴生意就要停了。   郭信恳迫不及待的遣媒人上门提亲,得知赵丰怀孕一事,他面上道喜,但一上了回程的马车,就直拍心口。   吓死他了。   等马车回到郭家,他直奔郭员外的正院,央求郭员外帮秦家买下人。   他担心周康宁借此推迟婚期!   郭员外也担心周康宁改变主意,毕竟他的金孙过了年就二十一了。   他对买人一事颇为上心。   东阳县小,最近这些年也没大的天灾人祸,自卖为奴的不多,再加上官府禁止拐卖人口,因此,人牙子手里的货不多,得时常盯着。   好在秦家运气好,县令大人三年任期届满,要调去外地。   山高路远,县令大人打算轻车简行,他要将之前刚到东阳县时买的两个奴仆卖掉。   一个是负责浆洗的粗使夫郎。   一个是车夫。   这二人都是东阳县本地人,早些年因家中不幸,就卖身为奴。   能在县令大人的手下待了三年没有被卖掉,说明此二人还凑合。   郭员外就让郭厚给秦劲传了话。   先买下再说。   若是不适合,那就等县令大人走了再卖掉。   秦劲一听竟还有这事,忙套上牛车去了县衙。   穿越四年,他终于瞧见东阳县的父母官长什么模样。   有郭员外在,县令大人称得上是平易近人,也未狮子大张口,以当年购买这二人的原价,将人卖给了他。   县令大人住在县衙的内衙,因此程序走的很快。   从县衙出来时,秦劲手中多了两张身契。   身后也多了二人。   粗使夫郎姓吕,今年恰好三十。   身价是八两银子。   他模样普通,瞧着有些木讷,一双手粗糙极了,还生着冻疮。   车夫姓石,三十岁出头,身价是十二两银子。   石车夫家是石家村的。   当初追得野猪撞伤周立,让周立英雄救美的那个猎户,就是石家村的。   秦劲家的耕牛也是从石家村买的。   这二人都正值壮年,一个可以干家务,一个可以干农活。   完美。   不过,吕夫郎不善厨艺,但凡他会些其他手艺,也不至于只能干最辛苦的浆洗。   可赵丰是要炸锅巴的。   再者,周康宁明年就要出嫁,而家里的饭食,一向由周康宁负责。   于是秦劲拜托郭员外再帮着留意一番。   他想再买一个有些灶上手艺的。   反正已经一口气买了俩,再多一个也无妨。   全村人都知道他富,那他干脆就真的过一把地主老爷的日子。   赶着牛车回到家,已是傍晚。   吕夫郎、石车夫性别不同,不能住一间屋子,于是周延年就搬到之前郭信恳的屋子。   他原来住着的小房间,让石车夫拎包入住。   赵丰周立的屋子,左边是周康宁,右边是杂货间,秦劲将杂货间收拾了出来,让吕夫郎居住。   家里多了两个陌生人,王秀芹、秦圆等人都端着碗跑来看热闹。   此次买人,王秀芹没有再反对,但这二人好贵!   比耕牛贵多了!   而且,这二人可是在县令大人家中做过活儿的,是见过大世面的。   但自家是庄户人家。   她担心这二人会仗着过往的经历偷懒耍滑。   怕秦劲叶妙脸皮薄不好直言,她就拿出了恶婆婆的款,认真盯着这二人做活。   石车夫是壮汉,但冬天田地里没活儿,王秀芹就让他上山捡柴。   吕夫郎的活儿也不多,因为冬日的衣服不能天天洗,棉花袄子洗的次数多了,保暖效果会大打折扣。   于是王秀芹也打发他上山捡柴。   对于王秀芹的行径,秦劲既好笑,又感动。   这才是亲娘啊。   其实,他自己也一直在暗中观察。   就目前来说,俩人并没有因从县衙到乡下这巨大的落差而有所异样,两人话都不多,干活也麻利,背回来的干柴一捆连着一捆,已堆起了一个很大的干柴堆。   他这二十两银子,没白花。   而且!   他秦劲,大冬日的终于不用亲自洗棉袄床单这些厚物件了。   他早就想雇佣时辰工干这活儿,可被王秀芹驳了回来。   他也不能将这活儿全推给叶妙和赵丰,尤其是这两年叶妙怀孕生子,于是就只能由他一人洗。   四年,穿越四年了。   他终于不用干这活儿了!   刨除摆摊这个日常活计,他现在的日子真是美滋滋。   秦小响、秦小鱼大了些,夜间吃奶不那么频繁了。   且冬日天冷,必须得睡炕。   因此入冬之后,赵丰不再留宿看护。   他能夜夜抱着小夫郎入睡了。   至于俩娃娃,为防止压着他们,不能让他们俩睡在炕中间。   他用两床被子叠了一个护栏,俩娃娃睡在炕里边,他与叶妙像从前那般抱在一起睡。   小夫郎身子早已经养好,但之前有赵丰在,他们只能偶尔在洗澡间匆匆做上一次。   血气方刚的年纪,却被迫禁欲,一禁就是两年,简直惨绝人寰。   因此,这个冬日,得将从前的份额补回来。   夜里睡得舒坦,白日心情就好。   除了摆摊辛苦,当真是无事烦心。   但周立有些烦恼。   他已经决定将他们父子三人的现银全让周康宁带走,可谁知赵丰怀孕了。   叶妙怀孕时,秦劲的做法他可是全看在眼里的。   他下定决心要对赵丰更好,没银子怎么“更好”?   他也不奢求如秦劲那般买各种肉、补品,他的打算是每隔几日就买只鸡炖给赵丰吃。   当然,也不能只买鸡。   孕夫口味不定,很可能今日想吃酸的,明个儿就想吃辣的,他不留几个钱怎么行?   再者,赵丰年纪大了,大夫让每个月都去医馆一趟诊脉。   届时总不能花赵丰的银子吧。   他一个月虽有五百文的孝敬钱,可他怕不够。   正烦恼着,这日午饭后,周康宁将他和周延年叫到了自己屋子,然后拿出父子三人的所有现银,一分为三。   这些银钱,一共是四十一两零几十文。   周康宁将他自己那份银钱扫到一个布袋子,笑着道:“爹,待阿爹,好,好些。弟,弟弟,也要钱。”   “哥,也用钱。”   “我,发、发达啦。”   他说着晃晃身子,语调轻松:“别担、担心我。”   磕磕绊绊的几句话,说得周立瞬间红了眼睛。   “爹!喜事,喜事!”周康宁忙道。   周延年也重重点头:“喜、事!”   周立下意识笑,他低头,拿起一个十两重的银元宝:“这十两用在你们阿爹和弟弟身上。余下的,宁哥儿你带走。”   四十一两,一分为三,每人只能得十三两多。   他一个当爹的,已拿了十两,余下三两是怎么都伸不出手的。   周康宁将脑袋摇的像是拨浪鼓:“不!用、用不上。”   “这不是让你用的,这是让郭家知道,你不是没人疼。”周立道。   周延年嗯嗯点头,也只拿了十两,并伸手将余下的铜板往周康宁跟前推。   周康宁笑:“郭,他,会疼我。”   提亲那日,郭信恳悄悄塞给他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这一百两不是让他置办嫁妆的,是让他随意花的。   想买什么买什么。   他虽拒绝了,可也更加知道郭信恳会待他好。   郭信恳知道他父兄极为重视他,郭信恳可是在秦家待了半年的。   用不着让这些银子来证明他有人疼。   这般想着,他正了正神色,认真道:“爹,疼、疼阿爹,学劲,劲哥。阿爹,需、需要你。”   “我、有郭了。”   周立闻言,心情很是复杂。   他不由叮嘱:“甭管是女子还是哥儿,不能一心放在男人身上。”   周康宁顿时又笑了,忙点头。   他当然明白。   他现在只是对郭小公子有好感,还没动心呢。   但他有些期待成亲了。   提亲那日,郭小公子说等他们成亲了,他们俩就接管家里的田地租子,明年麦收之后,就由他们俩下乡收租子去。   而且,为了带他去府城玩耍,明年秋的秋闱,郭小公子准备下场混个经验。   届时,他可以印证一下府城随记的真假。   这些许诺,他全信了。   毕竟新婚嘛,郭小公子就算要厌倦,也不会厌倦的如此早。   待几年后,他该享受的全享受了,那怎么着都不亏。   所以,眼前这些银钱,一分为三,最为公平。   最终,周立同意了他的做法。   周立拿着自己那份银钱回了他与赵丰的屋子。   赵丰正在编手绳,家里有秦小响秦小鱼在,赵丰无需再为肚子里的娃娃做新衣,到时候穿双胞胎的就行。   因此,他平日里还是以编手绳为主。   此时,见周立进来,手里还抓着银子铜钱,他就好奇问:“这是怎么了?”   “宁哥儿给的。”周立将银钱放在桌子上,随后坐在炕边将缘由说了。   末了道:“你管钱不?你若是愿意,就收起来吧。今后每个月的五百文,也由你收着。”   “那我收着吧,我将延年当亲儿子看,以后他娶亲,咱们俩给他张罗。”   赵丰道。   从今往后,他与周立,不再是半路夫夫,他们有属于他们俩的孩子。   因此不必像从前那样将银钱分得很清。   周立一听,立马笑了:“好!”   丰哥儿不与他生分了。   他不由看向赵丰的肚子,并抬起手轻轻摸了摸。   这孩子来的好。 第115章 又过年了,琐碎日常,可跳   “妙妙,吃饭了。”   秦劲站在堂屋门口喊了一声。   卧房里,叶妙嘴巴上回了一句“来了”,但实际上人却是坐在窗前的桌子旁,一手托腮,一手捏着纸张,正津津有味的阅读着。   他读的是《郭记茶馆笔记续》。   冬至那日,郭厚将此书的定稿送来,让他和秦劲观看。   两人紧赶慢赶,花了半个月才看完。   没办法,那段时间事情多,周康宁郭信恳定亲,又碰上赵丰怀孕,还要照顾俩娃娃,实在是没有多余的空闲认真观看。   他们夫夫看完之后,秦劲提了几个小建议,之后郭厚又修改了一番,然后便送去青云书坊刊印。   此次,青云书坊先备足了货,一直拖到腊八才正式发售。   腊八那日,郭信恳跑来送腊八粥,顺带送了两本续作。   手稿与正式书籍的阅读体验终究不同,拿到书之后,叶妙就打算再读一遍。   续作听取百姓的心声,六篇故事里,其中三篇都与地府有关。   在三篇故事里,地府与人间一样,从上到下等级森严,有各种职位,鬼差们各司其职,有假期,有俸禄,碰到战乱年代,勾魂的鬼差就忙碌些,若实在忙不过来,还会招些临时工。   郭厚身为古人,对黑白无常心存敬畏,他担心编排黑白无常会遭到厄运,秦劲就让他创造一个新人物:八斗。   八斗是位刚由临时工转正的小鬼差,在地府兢兢业业干了二百年,某次出任务时,发现勾的竟是生前好友的第八世魂儿。   他心中悲痛,又觉得奇怪。   短短二百年,怎就轮回了八世?   恰好他攒了二百年的假期未休,于是他就找白无常请了假,打算亲自护送好友投胎转世。   这一护送,竟发现好友其实是遭了诅咒,一直被一只黄鼬精针对,于是八斗就与这只黄鼬精斗法,最终让好友这一世大富大贵,寿终正寝。   地府三篇,主角全是八斗,秦劲贡献了大部分设定和一部分剧情,郭厚又将收集到的故事融进去,最终有了地府三篇。   这三篇故事新颖有趣,叶妙哪怕已经看了一遍,这会儿拿到成书,还是忍不住重温。   除了地府三篇,另外三篇分别是狗血世情小说、短篇修仙、小百姓智斗无良奸商,也是高潮迭起、引人入胜。   反正叶妙看的停不下来。   秦劲喊完叶妙之后,就回了灶房。   灶房里,赵丰、周康宁各端着一个小碗,正在喂秦小响、秦小鱼吃饭。   他们俩的的午饭,除了一碗羊奶,还有一碗白菜、南瓜干混合而成的蔬菜泥,一碗鸡蛋羹。   兄弟俩坐在秦劲定制的婴儿餐椅上,不厌食不挑食,一口蛋羹一口蔬菜泥吃得香甜。   旁边,周立、周延年父子俩也瞧着俩娃娃进食,两人尚未动筷。   至于吕夫郎、石车夫,他们不与秦家人一起用饭。   王秀芹一开始就拿出了恶婆婆的款,要求他们俩如在县衙时那般勤快听话。   他们俩在县衙时没资格与县令大人同桌吃饭,那到了秦家,自然也没资格。   因此,他们都是将饭端回房间吃。   秦劲走向灶台,口里道:“周叔,你和延年先吃吧,一会儿饭就凉了。妙妙估计看得正入迷,我把饭端过去和他一起吃。”   “……我去喊他。”赵丰说着就要起身。   他有些无语。   大冬天的,饭菜离了锅很快就凉了,再倒腾到卧房,哪还有什么热气。   他女婿也太宠着妙哥儿了。   秦劲见状忙道:“阿爹,我端过去就行了,他平日照看小响小鱼挺辛苦的,难得歇歇。”   他这话可没作假。   因为秦小响、秦小鱼太活泼了!   其实准确来说,也不算活泼,两个小不点完全比不上小苞谷好动——小苞谷继承了谷栋的好精力,一天到晚都闲不住。   前段时间,这小家伙莫名对羊粪蛋起了兴趣。   谷家的两只母羊,栓在杂货棚旁边,谷栋只给它们简单搭了个能遮雨的窝,没跟养兔子似的用笼子将两只羊困住。   两只羊的粪便,谷栋每日清理一次。   可有一日,安哥儿一个疏忽,没时刻盯着他,等安哥儿发现时,小家伙已经用小脚脚将羊粪蛋踢的满院子都是了。   可能是这一次得了趣儿,他就对羊粪蛋起了兴致。   安哥儿、邓氏、云哥儿三人得不错眼的盯着他,还要在羊拉了之后第一时间将羊粪蛋清理走,不然的话,他就闹着要踢羊粪蛋。   自家的俩宝贝蛋,虽没有这份淘气。   可架不住有俩。   小家伙一会儿看大壮小壮一会儿看鸡窝的,小腿虽短,可精力好,满院子转悠。   叶妙就只能亦步亦趋的跟着,比之前两人只能躺在炕上时还要费神。   赵丰听了秦劲这话,还是无语。   这算什么累。   再者,又不是妙哥儿一人照看俩。   但这时,秦小响喊了一声:“蛋羹。”   他忙将注意力转了回来,笑眯眯的挖了一勺蛋羹送到了秦小响的嘴巴旁:“好好好,蛋羹来了,小响慢点吃。”   于是秦劲盛了一大碗白菜炖鸡肉,又用小筐盛了几个玉米饼子,他端着菜、饼回了卧房。   今日的鸡是周立买的。   叶妙没想到他将午饭端来了,嘿嘿一笑:“劲哥真好,我去洗手。”   “甭洗了,我喂你。”秦劲在他身边坐下。   “好。”叶妙就当真稳稳的坐在椅子上。   他劲哥又不是没喂过他。   “吃块肉。”秦劲先给叶妙夹了块鸡胸肉,然后又将饼子送到他嘴边。   俩人吃一个饼子,你一口我一口的,等吃饱时,碗里的饭菜的确没多少热气了。   但俩人都年轻,不在意这点。   吃完饭,叶妙一动不动,继续看书。   但有两个娃娃在,他的阅读时光也就这一会儿了,秦小响、秦小鱼吃饱了,嚷嚷着要阿爹。   在婴儿椅上根本坐不住。   秦劲周延年将他们俩抱下来,两个小不点迈着小步子,一声连着一声,从灶房门口喊到了堂屋门口。   叶妙叹了口气,只得将书本收起来。   太黏着他也不好哇。   他笑眯眯的来到堂屋门口,蹲下来,挨个抱着兄弟俩亲了亲,揉了揉,将兄弟俩逗的嘎嘎乐。   他趁机道:“小响、小鱼,肚子饱饱,咱睡觉觉,好不好?”   睡了他就能安安稳稳的看书了。   但谁知秦小响胖脸蛋上的笑容立马收了:“不。”   “鸥、鸥,看鸥。”   “……上午已经看过了呀。”   叶妙无奈。   小家伙嘴巴里的“ou”,其实是牛。   他年纪小,暂时没学会牛的发音,就一直用“ou”代替。   跟在兄弟俩身后的秦劲道:“那咱们看牛牛去。”   他说着将秦小响抱到了怀里。   叶妙叹气,弯腰将秦小鱼抱了起来。   一岁零九个月的秦小鱼,已经有十八斤重,再加上小家伙身上的棉衣,整体有个二十斤。   好重。   养娃可真累。   夫夫俩到老院时,老院的众人正在吃饭。   他们今日的午饭依旧是涮火锅。   王秀芹对火锅的喜爱不减,这一年来,老院吃火锅的频率可比秦劲这边高多了,尤其是夏季,各种蔬菜野菜遍地,老院能两三天就吃一次。   不过,他们吃的大多是素火锅。   可秦劲孝顺,而且王秀芹日日帮着带娃,还不要工钱,他这个做儿子的,肯定要时常买些肉送过去。   为了省时间,王秀芹将秦家的火锅改良了一番,她将所有食材一股脑全倒入锅里,再调个芝麻酱蘸料,然后就完事了。   每个人根据食量,吃多少就盛多少。   秦劲叶妙抱着兄弟俩进了灶房,秦小鱼嗅着空气里的香辣味,伸着小脑袋不住的往大铁锅里瞧。   秦小响对香味无动于衷,喊了几声“ou”。   秦劲就捏捏他的胖脸蛋,抱着他去后院看牛。   叶妙则在灶房坐了下来。   反正秦小鱼不看牛,那他正好歇会儿。   至于秦小鱼目不转睛盯着大铁锅看的馋样子,他装作没看到。   秦小响兴致颇高,从后院出来后,嚷嚷着要看羊。   但秦小鱼这时打了个哈欠——只能看不能吃,再加上本就吃饱了,于是困了。   叶妙立马对着秦小响来了一通哥哥应顺着弟弟的大教育,教育完了,他就笑眯眯的与秦劲一道回了他们卧房。   看什么羊。   好宝宝就是要多睡觉嘛。   睡足了才能长得高。   他又坐在了桌前,准备继续看书。   秦小鱼一沾着炕就睡了。   秦小响却是不肯睡,秦劲就拿起了《三字经》,准备教秦小响读书。   念着念着,他成功将秦小响送入梦中。   俩娃娃都睡了,秦劲便端出针线筐,打算编手绳。   这个腊月,自家虽没办法靠着吃食大赚一笔,但他和叶妙一点儿都不急。   《郭记茶馆笔记续》,青云书坊首批就刊印了三千本,且尚未出售就与郭厚结清了润笔费。   基础润笔费五两,每售出一本,郭厚可得六十文,比第一本涨了十文。   他拿一半,那就是二两五钱加上三十文乘以三千本,一共是九十二两五钱。   另外,《郭记茶馆笔记》精装版冬至上市,截止到腊八,已卖出了八十多本。   精装版每售出一本,郭厚可得润笔费三百文。   郭厚按照一百本分账。   他拿一半,就是十五两。   九十二两五钱加上十五两,一共是一百零七两五钱。   这一大笔银子,腊八那日,由郭信恳送了来。   有这笔银子在,还卷什么?   自家的存银,一下子变成了五百多两!   于是他和叶妙都懈怠了起来。   每日所做的吃食,和平日一样,卖完就收摊。   周康宁倒是想多做些小蛋卷,但他给否了。   好好待嫁吧,成亲的日子定在二月中旬,没剩几日了。   嗯……得了这么一大笔银子,且赵丰怀孕,从大年初一开始,将周立、赵丰二人的孝敬钱涨到一两吧。   照周立这隔三差五就买鸡炖给赵丰吃的劲头,一个月五百文哪里够花。   很快到了大年初一。   这是发压岁钱的日子。   叶妙笑着将今年的压岁钱给了周康宁:“宁哥儿,这可是最后一次给你发压岁钱啦。”   周康宁笑着接过两贯铜板:“明、明年,我,发小响,小鱼。”   “好好好,我这就将他们俩抱来,让他们俩多说几句好话。”叶妙笑着道。   “现、现在,不用。”周康宁摇头。   “也快了,还剩一个半月。”   周康宁闻言,攥紧了手中的铜钱。   时间过的可真快!   郭信恳可不觉得时间快,他现在是掰着手指数日子,恨不能将黄历直接翻到成亲那日。   大年初一,他跑来拜年。   大年初三,他颠颠的又来了。   这一次,郭厚也来了。   郭厚是来给秦劲道喜的,续作的三千本,已经卖出去了二千二百本,这才一个月!   大过年的,东阳县没什么外地的商旅,可等春日一来,那商旅也会来。   等截止到年底,怕是能卖出去五千本!   大喜,大喜啊。   秦劲听完他的话,一边高兴,一边疑惑:“竟卖的这么好么?”   “可不是!尤其是地府三篇,广受好评,火爆程度要超过聂小倩了。”郭厚乐呵呵的道。   聂小倩的故事虽曲折缠绵精彩,可抵不过地府在百姓心中的分量,所以当初的问卷调查,观众老爷们对黑白无常的兴趣大过了聂小倩。   此次的地府三篇在新颖、精彩程度上,完全不输给聂小倩。   像是有商人为了争抢利益,借着送古董行诅咒之事,结果被八斗一眼瞧出,于是帮人解了厄难。   还有恶鬼欲谋害无辜之人,想要将一个商队一网打尽,结果恰好八斗就在商队之中,于是出手收服了恶鬼。   ……   此类剧情,真真是勾人心弦,听之便难以忘怀。   说书先生在三地免费向百姓讲述地府三篇时,一旦八斗出手,便能惹来一片叫好声。   这才短短一个月,街头巷尾小孩子再“对决”时,已经不喊玄心奥妙诀和斩天拔剑术了。   他们喊“吃我一锁链”——八斗的法器是锁链。   秦劲最近是收了摊就回家,连置办年货都是让周立、周延年去的,他虽然知道续作很受欢迎,但没想到爆成这样。   想到上次郭信恳送来的百两银子,他不由在心中琢磨开了。   看来《郭记茶馆笔记叁》要提上日程了。   这事对他而言,属于外快,也就是动动脑。   但钱多。   钱多多!   他道:“郭二哥,过段时间搞一个问卷调查吧,看叁应写些什么。”   郭厚一听此话,不由拍大腿:“我正有此意!”   这才哪到哪,可不能骄傲。   《郭记茶馆笔记叁》的确该动工了。   于是,正月中旬,郭家又给秦家下了单子,购买小蛋卷搞问卷调查。   做小蛋卷的活儿,还是由周康宁来。   问卷调查持续了半个月。   正月一走,二月就来了。   春绿大地,郭信恳盼啊盼啊,终于盼到了成亲这一日。 第116章 周康宁郭信恳成亲   一大早,郭信恳便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迎亲队伍,一路吹吹打打的来了五里沟。   五里沟的村人,对这门亲事异常瞩目。   村里家中凡是有适龄男娃的,都去秦家说过亲。   从大前年说到了去年冬,周康宁全拒了。   然后与郭家少爷定亲了。   这个消息传出来后,凡是登门说过亲的人家,都心情复杂。   感情人家早就和郭少爷看对眼了啊。   嗯……   人不可貌相啊。   这周康宁是有几分能耐在身上的。   人家郭少爷长的好,还是秀才。   周康宁呢,小结巴,容貌也没到村花的程度。   但偏偏郭少爷同意……   好本事。   没去秦家说过亲的,在初听到消息时,也都很是震惊,那可是郭家啊。   经秦书礼认证,能与赌坊对话的郭家!   郭少爷本人也出众。   结果竟要和周康宁成亲……   今日一大早,村人便聚到了村口,等着看热闹。   郭家富贵,之前的聘礼除了二百两现银,另有金镯子金钗金耳坠,玉镯子玉簪玉耳环,绫罗绸缎十几匹,还有三牲海味干果茶叶等,装了五辆牛车!   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也不知道今日是怎样的排场。   郭信恳没辜负村人的期待,一进村,就有四个身穿红衣的喜婆打开手中的背篓,然后朝着围观的人群撒用油纸包裹着的糖块还有红枣、桂圆等干果。   与此同时,鞭炮放了起来。   盘鼓队又敲又跳。   就这么一路热热闹闹的从村口来到了秦家。   到秦家门口时,不少人手里都攥满了糖块干果。   嘴巴里也吃了起来。   秦劲、周立未为难郭信恳,等鞭炮放完,便让郭信恳进院门。   郭信恳直奔周康宁的房间而去。   他身边还跟着郭信锄郭信勤等一帮郭家的男丁。   周康宁的房门紧闭,郭信恳站到门前。   这时,郭信勤嘿嘿一笑,打开了手中拎着的布袋子。   郭信恳从布袋子里掏出了一贯铜钱。   这贯铜钱上系着一根红绳,瞧着颇为喜庆,他左手拍门,大声道:“妙叔!我给小响小鱼送钱来了,你听!”   他摇晃着手中的铜钱。   铜钱撞在一起,清脆的响声异常悦耳。   围观的村人见他竟掏出一贯钱来,都吃了一惊,不愧是郭家!   村人成亲,红封里都是包上几文钱,结果他一出手就是一贯!   门后边,叶妙听着铜板声,乐的很。   郭小公子鬼点子真多。   不过,秦小响秦小鱼不在这儿,鞭炮声锣鼓声太大,怕吓着他们俩,赵丰、王秀芹将他们俩带去了卧房。   他对周康宁道:“宁哥儿宁哥儿,我可抗拒不了这声音,要不我给他开门吧?”   周康宁也笑:“其、其他人,没、没有。”   屋子里,除了他与叶妙,还有李娇、宋欣、黄春兰、秦芸秦语思哥儿,沈玉成也在。   叶妙就道:“小恳啊,不够!除了小响小鱼,还有你其他叔叔婶婶妹妹呢。”   “妙叔,你听!”   郭信恳干脆从郭信勤手里抓过布袋子,使劲摇晃了起来。   这布袋子有二十来斤重。   但他像是察觉不到,双手举着,使劲摇晃,好叫门内的人听见。   屋子里的几人这下子知道他带了不少钱,就都笑了起来。   叶妙看向周康宁:“宁哥儿,开门吗?”   “开。”周康宁笑着点头。   “快,盖上盖头。”   李娇听了这话,忙将盖头盖好。   叶妙仔细瞧了瞧,确认盖好了,就将插销抽出,将屋门打了开来。   门外,郭信恳一眼就瞧见了坐在炕边的心上人,虽瞧不见脸,但他还是呼吸一窒,下意识的喊:“宁哥儿?”   这一幕,总有种不真实感。   “别喊别喊,这个时候可不兴讲话。”叶妙忙道。   “恳哥,给钱,快给钱啊。”郭信勤见郭信恳站着不动,忙提醒道。   得了此话,郭信恳僵化的大脑终于正常,他忙低头,将那贯钱往叶妙怀里塞:“妙叔,还有一贯,小响小鱼一人一贯。”   “哎呀这么重!”叶妙有些手忙脚乱的接住两贯钱。   这时,郭信恳手又伸进布袋子,他抓起一大把铜板往黄春兰手里塞:“婶子,拿着拿着,别客气别客气。”   这下子黄春兰也手忙脚乱了。   他手大,又特意抓了一大把,黄春兰得伸出两只手去接。   很快,宋欣、沈玉成手里也塞满了铜钱。   轮到李娇,他干脆直接将布袋子放到了李娇身边:“秦方家的,你和小芸几个分一分。”   说罢,他就要去牵周康宁的手。   按照习俗,这时得由长辈牵着周康宁,他从长辈手中接过周康宁的手。   可屋子里的长辈双手都捧着铜钱,没法拦他。   而且,拿了这么多钱,也不好拦呐。   于是他成功抓住了周康宁的手。   有些粗糙,但温热。   他不由一笑:“宁哥儿,我来接你了。”   “嗯!”   听着盖头底下传来的声音,他脸上的笑容更大:“咱们走吧。”   他轻轻一拉,周康宁顺着他的力道从炕上起身。   两人出了屋子。   缓缓朝院门口走去。   院门口,周立、周延年瞧着这对新人,父子俩眼中都带着泪。   但很快,他们俩脸上又挤出笑容来。   院门口停着的不是喜轿,而是马车。   郭信恳嫌喜轿太慢,因此特意备的马车。   新人来到院门口。   周立未长篇大论,只是拍拍郭信恳的肩:“好好待宁哥儿。”   盖头下,听出周立声音已经哽咽,周康宁鼻子一酸,水珠迅速盈满眼眶,随后顺着脸颊落了下去。   郭信恳一脸郑重的道:“爹,你放心,我绝不会辜负宁哥儿。”   “宁!好、好好的。”周延年红着眼睛道。   周康宁一下子哭的更厉害了,想回一个重重的嗯,可他喉咙哽的厉害,根本发不出音来。   他只能点头,狠狠点头。   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落下,迅速浸湿了青砖地面。   郭信恳不由抓紧了他的手:“宁哥儿,咱们常回来,离得这么近,咱们日日都能回来。”   周延年难受极了:“常、常回来。”   这句话,又换来了周康宁的重重点头,此次他终于能开口了,他嗯了好几声:“嗯、嗯!”   周立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泪,没说话。   秦劲叹了口气,开口道:“你自己千辛万苦求娶回去的,可要珍惜。”   郭信恳忙道:“秦叔也放心,有你做榜样,我绝不会叫宁哥儿受委屈。”   “好小子,那快送宁哥儿上马车吧。”秦劲拍拍他的肩。   “我还有话说。”郭信恳说着,转向院门口围着的村人。   全村人都来了,将秦家门口围的是里三层外三层,不少人口中还嚼着糖块干果。   郭信恳视线扫了一圈,然后朝着众人拱了拱手:“父老乡亲们,在下郭信恳,之前在秦叔家住了半年,乡亲们都认得我。”   此话一出,现场都安静了下来。   众人心中不由纳闷,这是要说什么?   秦劲也不知他是何意,好奇的盯着他。   “我来了秦家,认得了周家宁哥儿。我知他幼年不易,初时对他只有同情。但他人美,性子恬静,也贤惠,于是我被他吸引了。”   “可岳丈大人择婿标准高,那时的我,怕冒然开口会被岳丈大人拒绝,于是回郭家后发奋读书,直到考取秀才功名,这才敢站在岳丈大人跟前求娶宁哥儿。”   秦劲:“……”   周立、周延年:“……”   已经将两贯钱放回卧房又跑出来看热闹的叶妙:“……”   正哭得泪眼模糊的周康宁,也分出了部分心神,他吸吸鼻子,停止了哭泣。   郭信恳的话还在继续:“岳丈大人怕宁哥儿去了郭家受委屈,一直不肯松口,直到一年后,也就是去年冬至,他见我心意不改,这才允了这门亲事。”   “在此,我希望乡亲们帮我做个见证,若我将来负了宁哥儿,就叫我无子,且丢掉秀才功名!”   这两个誓言,重的不能再重,将一个男人最盼望的两件事全赌上了。   周康宁不是第一次听到丢掉功名这一毒誓。   但无子是第一次听。   他抿了下唇,没说话。   郭信勤、郭信锄几个郭家子弟都睁大了眼睛。   而五里沟的村人,短暂的沉默之后,人群之中爆发出了巨大的喧哗声。   毒。   这誓言太毒了!   而且,原来竟是郭少爷锲而不舍,苦求一年,周立这才点了头?   不是周康宁有好本事啊?   秦劲上前两步,凑到郭信恳耳边低声道:“你小子当众说这些话,我知你心思,但你爷爷怕是要气坏了。”   “你自己注意些,可别叫宁哥儿受委屈。”   丢掉功名?   他已经能想象到郭员外听到这四个字时的反应了。   郭信恳小声回:“我和爷爷打过招呼了,他嘲讽我是该载入《郭记茶馆笔记》的大情种,让我十年内考个举人回来,不然的话,就给我张罗着娶妾室。”   “乡试三年一考,正好今年有。今年考一次,以后三年一考,十年内恰好考四次。”   “秦叔,祝福我吧!”   “……好好好,他老人家知道就好。十年呢,机会还多,你也年轻,你一定能中举的。”   秦劲拍着他的肩,认真送上祝福。   “嘿嘿,我已经想好了,若中不了举,到时候就搬出郭家。这十年,我和宁哥儿多攒银子,好为将来搬出郭家做准备。”   郭信恳笑着又道。   他可没信心能中举。   “……也行。”   秦劲有些哭笑不得的点头。   周康宁闻言松了口气,已经在脑中盘算起了自己的财产。   他已经不哭了。   周立、周延年也松了口气。   有应对就好。   被郭信恳这么一打岔,周立的难受劲去了不少。   郭少爷当众发了这么毒的誓言,可见其真心。   “行了行了,时候不早了,快牵着宁哥儿上马车吧。”他催促道。   “好。”郭信恳应了下来。   他牵着周康宁朝挂着红绸的马车走去。   周康宁脚步沉重,眼睛里又有了水雾,他摸索着进了马车。   尚未坐稳,马车外又响起了鞭炮声。   锣鼓也敲了起来。   喜婆又开始散糖块干果。   村人们顾不得再议论郭少爷的毒誓,立马争着抢着去捡糖块干果。   能吃到嘴巴里的才是最重要的!   郭少爷的毒誓,有空了再议!   拜堂是在黄昏,因此,秦劲等人并未跟着车队去郭家。   迎亲队伍渐渐离去,围在秦家门口的众人也散去。   一直到车队瞧不见了,周立这才抹了抹泪,他进了院子,想去拿扫把将门口的鞭炮碎屑扫了。   一转身,赵丰正朝着他走来。   赵丰肚子已经显怀了,最近一段时日,他腿有些肿,不能久站。   “你怎不在屋子里歇着?”周立朝赵丰走去。   “歇了一早上了,得走动走动。”赵丰笑着道。   “你还是回屋吧。”周立伸手揽着他的腰,要往他们的屋子去。   赵丰嗯了一声。   刚才秦小响、秦小鱼听着外边的动静,好奇的厉害,一直趴在门缝里往外瞧。   他坐在兄弟俩身旁,倒也不累。   但周立这会儿心里肯定难受,他陪着周立说说话。   周延年看自己老爹扶着阿爹回房,他挠挠头,心里有些茫然。   当然,也堵得慌。   他与周康宁相依为命,互为支撑,十九年来,除了他初来秦家做工的那两次,他们兄弟就未分开过。   现在宁哥儿嫁人了。   此朝分别,这辈子都回不到从前了。   他脚步动了动,还是选择回屋。   路过周康宁的房间,里面的物件少了许多,他往里瞧了瞧,然后伸手关上了屋门。   向前走了几步,他进了自己房间。   在炕边坐下,心里还是难受,他抬手捂住脸,倒在了炕上。   宁哥儿嫁入郭家,这是好事。   他爹与阿爹马上要有娃,这也是好事。   或许,他也该考虑终身大事了……   另一边,迎亲队伍到了郭家,将新人送入新房之后,众人便暂时散去。   黄昏时才拜堂,现在还早。   按照规矩,该是周康宁独坐新房之中等着拜堂,但郭信恳好不容易才将人娶了回来。   况且,家中待客的地方是在前院以及跨院的花厅,客人们不在新房这边。   于是,待一帮看热闹的人离去,他就留在了新房。   他搬了个凳子,在周康宁身前坐下:“宁哥儿,若是累了,就先睡一觉。睡醒之后,让平哥儿过来给你补补妆,你再吃些糕点,如何?”   “嗯。”周康宁应声。   刚才哭的太厉害,这会儿他眼睛发干。   “那你睡吧,别怕,我在这儿守着你。”   “……嗯。”   这个家太陌生了。   郭小少爷守在这里,他的确安心些。   “我给你将被褥扯过来,你倚着被褥睡,这样头发不会乱。”郭信恳起身,将炕上那些崭新的大红喜被扯了过来,团在周康宁身后。   周康宁靠了上去。   软软的。   他绷了一路的肩膀,松了下来。   盖头之下,他闭上眼睛。   但脑子乱糟糟的,他根本静不下心来。   各种人和事在他脑中窜来窜去,一会儿是他爹他哥,一会儿是阿爹还有未出世的弟弟。   当然,还有即将成为他家人的郭家众人。   在他第三次翻身时,坐在炕边的郭信恳忍不住道:“宁哥儿,要是睡不着,那咱们说说话?”   “……好。”周康宁应声。   郭信恳担心他会琢磨妾室的事儿,就道:“成亲之后,我的月例银子就会变成六两,比之前加了一两。咳,其他成了亲的堂哥堂弟都是四两。”   “你的是三两。”   “咱们夫夫,一个月可拿九两银子。”   “现在吃住在家里,饭菜、衣裳以及我读书所需的物件都从公账上出,这九两咱们可以全攒下来,一年就是百两。”   “我之前攒的银子,都拿去买大肘子了,如今没剩下多少。”   “但一年攒百两,十年就是千两,即便将来搬出去,也足够咱们花了。”   “你别担心,我已做好了应对,我才不会纳妾室,我这辈子只认你周康宁。”   洋洋洒洒好一番话,的确将周康宁的心神吸引了过来。   周康宁顺着他的思路走:“还、还有,聘银,二百。”   “一千二。”   郭信恳闻言,心中一喜。   他喜欢听这话。   “真过不下去了再动用聘银,不然多丢脸。你放心,这十年中,我会一边读书一边琢磨挣钱之法的。”   周康宁立马道:“专、专心,读书。”   “好好好,听你的。”   虽知自己考不上,可这会儿一定要听宁哥儿的话!   两人就这么聊着以后的打算,很快就到了中午。   午饭后,宾客们会慢慢过来。   郭信恳不能再在新房待下去,他这个新郎官得迎客去。   他让弟弟郭信平还有妹妹郭信薇给周康宁补了妆,又交代两人好好陪着周康宁,而后才依依不舍的出去了。   郭信平、郭信薇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了家中诸事。   当然,十句里有五句都在夸他们大哥。   周康宁听得好笑。   很快,叶妙秦劲周延年秦兵秦方等一帮人来了。   秦劲周延年等人留在花厅,叶妙进了新房。   有了熟悉的人在跟前,周康宁心中安定了不少。   傍晚,吉时到。   新人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夫对拜,然后送入洞房。   拜堂之后,喜宴便开始了。   郭信恳不愿喝酒,他先往自己衣襟上洒一些白酒,让身上沾些酒味。   而后他悄悄将酒瓶里的白酒换成白水。   等宾客散去,喜宴结束,他眼神清明,整个人精神极了。   今晚还要洞房呢,满身酒气怎么行?   嘴巴里也不能有酒味!   因为他妙叔不喜酒味,他秦叔这几年来就真的滴酒未沾,宁哥儿虽未与他聊过此事,但心里定然也不会喜欢。   为防止宁哥儿推开他,他一滴都不喝!   而且,咳,洞房嘛,他是第一次。   听说如果没经验,第一次时会很快。   他得清醒些,好给宁哥儿留一个不错的印象。 第117章 与我成亲好不好?   新房之中,周康宁已用过晚饭。   正坐在梳妆台前发呆。   “咚咚”两声,敲门声响起,紧接着,伴随着郭信恳一句“宁哥儿我进来了”,房门被推开。   一身大红喜服的郭信恳进了房间。   他生的俊美,今日又人逢喜事精神爽,再加上烛光的映衬,乍一看去,当真是面若敷粉,美如冠玉。   周康宁不由怔了下。   好看。   而且,眼神清明,看样子的确没喝酒。   “宁哥儿,饭菜可合胃口?”   郭信恳朝着周康宁走去。   周康宁轻轻点头。   郭信恳知道他爱吃什么,特意让郭信平郭信薇兄妹俩端了饭菜过来。   “那我让人抬热水过来,你洗漱一番。”   “我在隔壁书房沐浴。”   “别紧张,也别生怯,家里的下人,你随意使唤。”   郭信恳道。   唉。   宁哥儿与他不是两情相悦,不然的话,何须分开沐浴?   周康宁闻言又点头。   但他移开了视线,似乎有些羞涩。   郭信恳见状,心中虽喜,但莫名的,心底冒出了一丝紧张。   待会可得好好表现。   不能让宁哥儿失望。   他暗暗握拳,转身出去,吩咐小厮抬热水过来。   书房与新房紧挨着,他沐浴之后,又仔仔细细刷了牙,这才又进了新房。   周康宁盘腿坐在炕上,正抓着布巾擦拭长发。   他脸上的脂粉全洗了去,因此哪怕烛光朦胧,也能发现他脸颊有些红。   当然,这应是热水熏得。   郭信恳深吸一口气,缓步来到炕前,他坐了下来:“我来帮你擦。”   周康宁动作一顿,随后将布巾递给他。   他接了过来,用布巾裹住一大撮长发,轻轻揉搓。   他不言。   周康宁也不语。   室内安静了下来。   很快,头发擦完。   郭信恳将布巾挂到衣桁上,之后又来到炕前。   炕上,大红喜被铺满所有角落,沉默片刻,他轻声道:“咱……洞房吧?”   “……嗯。”   周康宁垂着脑袋,并不看他。   于是他坐下,手抬起:“我帮你宽衣。”   周康宁没回答,但身子却是朝他身旁挪了一下。   这个小小的动作,令他惊讶。   惊喜。   他原本还有些迟疑的手,顿时麻溜了起来。   二月中旬,夜间有些凉,每晚依旧烧炕。   因此,他只解了周康宁外边穿的长袍,之后便催周康宁躺到被窝里去。   被窝里热烘烘的。   温度正合适。   他自己也急急解了衣裳,掀开喜被躺了进去。   周康宁平躺着,他一进被窝,就伸出手将人抱住。   可谁知道,他还没来得细品这一刻的美妙,周康宁就由平躺改为侧躺,然后手臂搭在他腰间,人也往他怀中挪。   他双眸瞬间睁的老大。   什么情况?!   “洞、洞房,花烛夜。不、不扫兴。”   “你待、待我的,心。我、我知道。”   周康宁磕磕绊绊的解释。   他现在虽没喜欢上郭小公子,可他既然答应了成亲,那就不能拉着脸。   他得配合。   而且,郭小公子人好,待他也好。   就今日的当众毒誓,世间有几个男子能做到?   洞房花烛夜,人生四大喜之一,他想让郭小公子高兴。   这个解释,听得郭信恳鼻子一酸,泪都快出来了。   这两句话,足以将他这三年里因情而生出的所有酸、苦、辣,都抚平了。   宁哥儿。   他的好宁哥儿。   他抱紧了怀里人,眸中含着水雾,开口道:“好宁哥儿,我真想把心挖出来给你瞧瞧。”   “大、大晚上,别、别吓人。”   周康宁却道。   他闻言,噗嗤笑出声来,便道:“好,我以后少说这些话。”   他摸索着,寻着了周康宁的手。   抓住,而后与之十指相扣。   紧张大为缓解,他犹豫片刻,还是吞吞吐吐的道:“宁哥儿,其实……不是我寻借口,是世间男子大多这样,第一次房事,因为激动、舒服,就交代的比较快。”   “所以,待会万一我也……你别失望,包容我一下,好不好?”   “……好!”   周康宁有些乐,声音带上了笑意。   但郭信恳不觉得丢脸。   与其事发了再解释,不如先说清楚。   “那我解你小袄了。”他道。   “我、也帮你。”周康宁道。   这下子论到郭信恳乐了,他往后稍稍退了些,与周康宁隔开了距离。   而后,他去解周康宁身上的小袄子。   周康宁伸手来解他的。   待将扣子解完,两人视线对上,眸子都亮亮的,他们同时笑了起来。   郭信恳再也忍不住,这可是他苦追了三年的心上人!   他伸手将周康宁揽进怀里,而后微微低头,吻住了周康宁的唇。   他是生手。   可他看过郭厚搜寻来的专为今晚准备的书籍画册。   他照着文字,有些生疏的含住周康宁的唇瓣吮了一下。   触感美妙,他一颗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   周康宁双颊瞬间热了起来。   他下意识攥紧郭信恳后背的衣裳。   这时,郭信恳又根据书籍所写,舌伸入他双唇间,强行挤入他口中。   舌尖滑过他的上颚,紧接着,又缠上了他的舌。   口腔之中,满满的全是男人的气息。   他们离的如此近,如此近!   他不由往郭信恳怀里缩了缩。   郭信恳此刻已经得了乐趣,一手按着他的后脑,一手揽着他的腰,勾着他的舌吸啊咬啊吮的,很快就亲得他浑身都热了起来。   他也是生手。   可此事太简单了。   郭信恳简单示范之后,他很快就学会了。   他便也试着去勾郭信恳的舌。   不能扫兴嘛。   而且,这种事竟意外的有些舒服……   这下子,郭信恳将他搂得更紧,口中的力道也重了起来。   他的力气可不输给郭信恳太多,这个吻结束,他双颊染上一层薄红。   眼睛也有些迷离。   但他嘴巴张着,大口大口的呼吸。   吻的太重了。   有些累。   舌头也有些疼。   但郭信恳比他好多了,郭信恳只是呼吸粗重了些,见他喘的厉害,就抬手抚了抚他的背,有些自责:“我下次轻些。”   “好。”他笑着点头。   郭信恳瞧着他的笑,又亲了下来。   这次温柔了许多,也不如刚才那么急,只是捧着他的脸,慢慢的亲。   他闭上了眼睛,抱着郭信恳的腰,也轻柔的回应。   但很快,郭信恳的手转移了阵地。   除了小袄,他身上还穿着单薄的里衣。   郭信恳的手钻入里衣下边。   揉他的腰。   他身子弓了起来,并抖了抖。   这只是开始。   郭信恳的手没有在腰间多停留,很快来到小腹,又接着往下。   他身子重重的抖了几下。   好奇怪。   这感觉也太陌生了。   但很快一切情绪都转为了愉悦。   这时,郭信恳已经不亲他了,两人的双唇分开。   因为郭信恳不能一心二用。   在这件事上,郭信恳是有一些经验的。   他毕竟二十一岁了,还有心上人,他就照着自己的经验,去伺候怀里的人。   周康宁趴在郭信恳怀里,虽被陌生的愉悦笼罩,可他脑子还能转动。   郭小公子让他高兴,他也想让郭小公子高兴。   他虽没经验,可他好学。   他比照着郭信恳刚才的动作,手也顺着郭信恳的小腹往下。   郭信恳:“!”   他瞳孔地震。   好宁哥儿,真是给他大惊喜。   这谁还能忍?   本想着第一次,不好太过分,可宁哥儿都主动成这样了,他要是再规规矩矩,那就真不是男人了。   要知道,宁哥儿喜欢壮的!   壮汉嘛,走的不就是直接粗鲁风?   他虽粗鲁不得,可也不能温吞!   他去扒周康宁身上的衣服,已经解开扣子的小袄子,里衣,很快全被他扔出了被窝。   他也将自己身上的衣裳扔出了被窝。   没了束缚,再抱在一起时,各方面的感觉都强烈了许多。   周康宁脸红红,他自己白净的脸皮也红。   当然,不是因为害羞。   而是尴尬。   没经验,他得亲眼瞧着那处,才能进行下一步……   他在周康宁耳边说了几句,周康宁一听,脸颊更红了。   但很快就依照他的话语乖乖躺好,让他跑去炕的另一头将被子掀开,好看个清楚。   太羞耻了,周康宁扯过小袄子遮住脸。   郭信恳本想只看一眼就撤的,可瞧了之后,舍不得挪动了。   他干脆也披上袄子,照着书籍画册,开始伺候自己的心上人。   一个亲眼瞧着。   一个知道对方正在瞧着。   于是,床单很快被打湿了。   “你、你……郭、郭……”   陌生的空虚笼罩了周康宁,他下意识的开口。   郭信恳也几乎忍不住了,但听了此话,竟道:“宁哥儿,叫我恳哥。”   “……”   沉默。   但他亲眼瞧见,周康宁扭了几下,扭的他眼睛要流血了,以为等不到想要的称呼了,他正要有所动作。   炕的另外一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陌生的称呼:“恳、恳哥。”   他心中一喜,再也忍不住,他顺着被窝钻到了炕的另一头,而后将心上人抱了个满怀。   “好宁哥儿,我大你两岁,你既这样喊我,我这辈子都不会负你。”   这一声哥,是责任!   犹如他妙叔喊他秦叔那般。   周康宁闻言,只是抱紧了他,哼哼道:“郭、郭……”   尾音有些绵长。   但声音里含着委屈。   听得他心肝都软了。   他也不计较称呼了,更不废话了,他回忆着刚才所见,口中念叨着会有些疼,然后慢慢的、慢慢的,在周康宁的闷哼中,与心上人终于身子连在了一起。   他长呼了口气。   心理上的满足,远远大过身子上的。   他的宁哥儿,好宁哥儿。   他们终于成了真正的夫夫。   他低头去瞧怀中人。   周康宁双眸蒙着一层水雾,牙齿也将唇咬得发白。   他心疼坏了:“忍一忍,忍一忍……”   他去亲怀中人,手也各种动作,好让愉悦重新笼罩佳人。   他的疼惜,展现的明明白白。   周康宁心中舒坦,但并没有催他动作。   郭小公子应该开心。   自个儿今晚也应该开心。   不然成亲干嘛?   好一会儿之后,周康宁紧皱的眉头舒展了。   他心中一喜,按照书上所记载的,开始了真正的洞房。   出乎意料的,他没有太多紧张。   预想中的快速交代也没有出现。   他差不多坚持了一刻钟。   他心中满意。   不错,没有丢脸。   瞧着周康宁红红的脸颊,他很快就开始了第二次。   这一次比第一次坚持的更久。   而且,他还记着周康宁喜欢壮汉,特意加重了动作,撞击的很是用力。   看周康宁配合,他忍不住凑到周康宁耳边,说起了他之前看的图册。   他想依照图册,换些花样。   周康宁也已寻得了乐趣,很多很多的乐趣,闻言立马应下。   于是第二次折腾了许久才结束。   床单湿漉漉的,两人身上也出了不少汗,郭信恳披上衣服下床,唤人抬热水过来。   这一次,他只让人抬一个浴桶过来。   已经是真正的夫夫,当然要洗鸳鸯浴了。   他用床单裹着周康宁,将人抱到了浴桶中。   鸳鸯浴如他想象中那般美妙,与佳人相对而坐,一览无余。   佳人受不住这样的刺激,就主动往他怀里坐。   美死他了。   就是有些煎熬。   若是在夏季,他还能折腾一番,顺势进行第三轮。   可这会儿室内冷,他怕两人染上风寒,不敢放肆。   匆匆洗了一会儿,他离开浴桶,穿上衣裳,去铺新床单。   铺好之后,才让周康宁出浴。   重新躺回暖呼呼的被窝,两人面对面躺着。   大脑昏沉但兴奋,根本舍不得睡。   郭信恳抓着周康宁的手,笑着问:“宁哥儿,刚才舒服么?”   “嗯。”周康宁也笑。   笑容里有一丝丝的羞涩。   “那我今晚过关了吧?”他继续问。   周康宁脸上的笑容扩大,又嗯了一声。   得了两个肯定,他心中有些得意。   看来他策略是正常的。   宁哥儿就是喜欢猛烈些的。   “那与我成亲好不好?”   “噗”,周康宁笑出声来,但很快又回了一个嗯字。   郭信恳也笑,还去亲他:“我也觉得与你成亲很好,特别好。”   周康宁闭上眼睛,抱住了他的腰,回应他的亲吻。   是的。   与郭小公子成亲,很好。   两人亲了一会儿,兴奋的大脑抵不过生物钟,两人抱在一起睡了。   凌晨时,周康宁醒了。   喜烛还没有燃尽,室内铺满暖色的光晕。   他睁开眼睛,只迷蒙了一会儿,便明白身在何处。   他平躺着,郭信恳大半个身子都压在他身上。   有些重。   呼吸间喷出的热气恰好洒在他耳朵上,痒痒的。   他没有动。   心脏像是莫名空了一块。   这个时辰,秦劲和石车夫该去张齐家拎豆腐脑了。   他哥该起床炸锅巴了。   隔壁院的李娇,也该过来做小蛋卷了。   人牙子那里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前几日,叶妙便问李娇愿不愿做小蛋卷,每日可拿二十文的工钱。   李娇愿意做,但只肯要十文的工钱。   一番讨论之后,最终工钱定为了十五文。   虽离了他,可秦家的日子照旧。   他盯着屋顶,盯了好一会儿,他摸索着抓住了郭信恳的手。   他动作很轻,可还是将郭信恳给惊醒了。   郭信恳迷迷糊糊的开口:“宁哥儿?”   “嗯。”他回了一声。   就这一问一答间,郭信恳不迷糊了。   “今日不需要做小蛋卷,咱们再睡会儿。”   伴随着此话,郭信恳将他拥入怀中。   这怀抱温暖,宽厚。   郭信恳还轻轻抚着他的背,犹如安慰小孩子一般:“你要是牵挂,咱今日就回五里沟。”   “不、不。”他摇头。   规矩不规矩的倒是其次。   他若今日就回,他爹和他哥肯定会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   无事发生。   他在郭家很好。   只是猛的离了秦家,有一点点的不习惯。   他会习惯的。   他将脸埋在郭信恳颈窝里,闭上了眼睛。   他会习惯的。   回门这日,秦劲照常出摊。   昨个儿周康宁、郭信恳这对新婚小夫夫跑去茶馆玩,顺带来了他摊子前,叮嘱他今日照常出摊。   的确,还是要出摊的。   毕竟这对小夫夫不可能早上七八点就出发去五里沟。   但他少做了一些小蛋卷,等郭家的马车路过大集,他就收摊,坐上郭家的马车回村。   这是成亲的第四日,算起来,与成亲那日只隔了两日,这么短的时间,秦家毫无变化。   李娇也适应的很好。   她干活很麻利,做小蛋卷的速度,并不输给周康宁太多。   双胞胎大了之后,她便不再跟之前那般,日日在这边守着。   但如今拿了工钱,她几乎恢复到从前。   上午补了觉后,她就会来这边帮着照看双胞胎。   秦小响、秦小鱼快满两岁了,能跑能跳。   还热衷玩扭扭车。   而赵丰怀孕,王秀芹腿脚不便,吕夫郎得干家中的杂活和田地里的活儿,于是她就过来帮着照应着。   周康宁下了马车,瞧着院子里熟悉的一切,还有迎上来的亲人,他眼眶立马湿润了。   但他脸上挂着笑。   他跑着进了院子,来到周延年跟前,先是抓着周延年的手摇晃了一下,重重的喊了声哥,而后蹦到了秦小响秦小鱼跟前,抱住他们就亲。   秦小响、秦小鱼也乐的直喊宁叔。   周立与赵丰站在一起,笑呵呵的瞧着这一幕,他将眼眶里的湿意逼回去。   宁哥儿脸色红润,双眸有神,瞧着一切都好。   他看向院门口。   郭信恳与车夫拎着大肘子、礼盒进了院子。   “爹,我和宁哥儿回来了。”郭信恳一瞧见他,就赶紧笑着打招呼。   “嗯,快坐吧。”他也笑了起来,招呼女婿落座。   他待郭小公子好些。   郭小公子必定也会待宁哥儿好些。 第118章 挣钱!   今个儿做饭的是李娇。   吕夫郎与秦芸打下手。   秦芸已十三岁。   在乡下,这个年纪的姑娘,大多都是一边下地干活一边忙家务活。   但她上面有秦康,秦昌两个哥哥,李梅、秦文干活也麻溜。   因此,一般情况下她只负责做家务,农忙时才下地。   李梅怕李娇、吕夫郎两人忙不过来,就让她过来帮忙。   早上周立将吃食送到大集上后,特意去菜市场买了两个大肘子、一条猪后腿,一只小公鸡。   如此丰盛,只靠着李娇、吕夫郎二人,的确吃力。   至于郭信恳、周康宁拎的那八大肘子,只能留到晚上吃了。   灶房里有三个人忙活,周立、周延年、叶妙、秦劲、赵丰就陪着新婚小夫夫坐在院子里聊天。   当然,两个宝贝蛋也在。   他们俩要玩扭扭车,叶妙、秦劲就一人牵着一个小扭扭车,满院子转悠。   周立身为老父亲,一落坐,就询问周康宁这两日过的如何。   周康宁笑着答:“认、认人。逛郭、郭家。看县学。”   婚后第二日,他先挨个认了郭家人。   虽然郭信恳当众发了那样的毒誓,但郭家人并未为难他。   郭员外给了他一个五两的金锭。   他婆婆给了他一对金镯子。   郭忠、郭信两房也送了银首饰。   下午,郭信恳领着他在郭家逛了逛,顺带认识一下郭家的下人。   婚后第三日。   上午,他们俩先去大集上给秦劲打了个招呼,在茶馆坐了一会儿之后,又去县学转了一圈。   中午,郭信恳带他去醉仙居吃饭。   下午,无所事事的两人待在房间里共赏行房时该看的书籍画册。   咳。   主要是那个食髓知味,郭信恳爱极了他,又对这事正新鲜,因此想多研究。   他从前没看过这样的书籍画册,他好奇。   于是两人就研究了一下午。   还差点儿边研究边实践。   当然,这一点就不必说了。   总之,这两日他过的挺好。   听到此话,周立、周延年都放了心。   赵丰笑着道:“当家的,这下子你夜里能睡着了吧。”   周立也笑:“能睡着,肯定能睡着。”   “爹,反正离得近,以后等我去县学读书了,就让宁哥儿常回来。”   郭信恳道。   “他已经和你成亲了,哪能一直往娘家跑。”   周立心里盼着,但嘴上拒的很干脆。   “有正事呢,他想继续编手绳,然后交给妙叔卖,就跟秦方家的一样。”郭信恳道。   “嗯!挣、挣钱!”周康宁点头。   “挣钱?你都是郭家少奶奶啦,还看得上手绳这小生意?”   不远处的叶妙忍不住道。   “这不是怕我爷爷到时候真塞妾室嘛,十年后他也不到八十,身子骨正硬朗。”   “而我俩都知道挣钱难,所以就想早做准备。”   郭信恳解释。   婚后第二日,他们俩带着几件首饰回了房。   之后就开始趴在梳妆台前算账。   成亲的银子是从公账上出的,因此,收的礼金也归公账,落不到他们的口袋里。   周康宁自小就知道挣钱不易。   他呢,正是因为挣不到一百两,所以才去了秦家。   他们夫夫深知挣钱不易,但他们俩不可能将月例银子全攒下来,像是今个儿的大肘子,公账上可不会出钱。   因此,担心十年后攒不出一千二百两,他们俩就盘算着从小生意入手,能挣几文是几文。   总比没有强吧?   二房负责的是田地事宜,可就算要收租子,那也是麦收、秋收之后。   平日很清闲的。   秦劲听完郭信恳这一通分析,只觉得好笑:“你们俩还真愁上啦?员外他老人家逗你的,哪里会真的给你塞妾室。”   果然年纪小。   竟然被这件事吓住了。   郭信恳却是苦着脸道:“可我十年内真中不了举。”   这不是就怕万一嘛。   对于他爷爷的说一不二,他有阴影!   “想编就编呀。”叶妙拉着扭扭车往屋檐下走,口里还道:“夫郎应有自己的事业!”   “宁哥儿,咱们一起将叶氏发饰做大做强,走出东阳县,冲向全大晋。”   这话听得秦劲莞尔。   之前,他给叶妙画大饼,希望叶氏发饰能名扬东阳县。   随着第一次大抽奖时秦家小蛋卷的无人不知,叶氏发饰也跟着声名大噪。   一些外地的商旅,竟会特意到摊子前购买。   所以这第一个大饼,算是实现了。   之后他就将大饼改了改,变成走出东阳县,冲向全大晋。   既然目标如此大,那多个人出货也挺好。   “行,此事就这么定了。”看叶妙答应下来,郭信恳很高兴。   周康宁也嗯了几声,脸上露了笑。   以后他还可以用这个理由,经常回来!   郭信恳瞧着周康宁的笑脸,眼珠子转了转,最后定格在了秦劲身上。   是他无能,除了撞大运撞回来一个秀才,真真是一事无成。   可他秦叔不一样。   他秦叔在他这个年纪,已经白手起家挣出一个大院子和一门好生意了。   嗯,有空了他去大集上找他秦叔谈谈!   闲谈间,午饭做好了。   都是自家人,秦劲将两个饭桌拼在一起。   除了吕夫郎、石车夫,郭家车夫,余下的人都上桌吃饭。   周立买的两个大肘子炖了一上午,特别软烂。   味道也好。   那条猪后腿,瘦肉部分做成了小酥肉,炸出锅之后撒上辣椒粉和五香粉,又酥脆又美味。   肥瘦相间的部分则是做成了回锅肉,配上干辣椒炒的,香而不腻。   小公鸡做成了香辣炒鸡,里边只加了些玉米。   鸡肉很嫩,不干硬。   李娇在娘家时,虽自幼就在灶台前做饭,但李家两个月才能吃一次肉。   因此,李娇烹煮大肘子这种硬菜的机会不多。   水平也一般。   嫁到秦家后,吃肉的次数多,她整治硬菜的机会多,水平也直线上升。   今日这一桌饭菜,全由她掌勺。   “娇娇手艺好的可以去摆摊了。”   叶妙喂秦小鱼的间隙,自己也夹了块炒鸡。   即便是鸡胸肉,也超嫩!   “没那么好。”李娇有些羞涩的笑了笑。   她指了指秦芸:“小芸也帮了不少忙。”   “我就是个打下手的,这一桌饭菜的功劳是嫂子的。”   秦芸笑嘻嘻的道。   “小芸今个儿也辛苦了,多吃点肘子。”叶妙笑着道。   “嘿嘿,我今个儿偷师啦,跟着嫂子学做菜,一点都不辛苦。”   “那以后你多来,我将会的都教给你。”叶妙道。   李娇到底不是自家人,不好一日三餐都让李娇负责。   因此,这两日他已经开始教吕夫郎做饭了。   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   人多了还热闹。   秦芸嗯嗯点头:“好。回去我和娘说一声。”   她娘肯定同意。   午饭后,周康宁、郭信恳两人没有多留。   周立、秦劲得给麦子浇水去。   夫夫俩上了马车,等马车慢吞吞的往前动了,郭信恳就一手搂着周康宁的肩,一手与周康宁的手十指相扣,口里道:“宁哥儿,我刚才有一个想法,你听听。”   周康宁嗯了一声,好奇的望着他。   两人的脸相距不过一尺,郭信恳瞧着他清亮的眼睛,先在他唇上啄了一下,这才开口:“我想与秦叔合开一个小摊子,卖蛋黄酥。”   “他出方子,咱出店面,到时候五五分成。如何?”   “嗯?”周康宁歪了歪脑袋:“细、细说。”   “茶馆不是提供点心嘛,我想让伙计在茶馆门口摆一个小摊子专门卖蛋黄酥。”   “你也不要有压力,做多少卖多少,若是不想做,那就不做,全看你心情。”   “这点子怎么样?”   “好!”   周康宁眼睛闪亮亮,重重点头。   秦劲、叶妙二人之所以不出售蛋黄酥,是因为太麻烦,他们夫夫没空做。   但他有空啊。   他可以做!   “回、回去。”他指了指后边,示意现在就回秦家,找秦劲商议这事。   “好好好,咱回去。”郭信恳让车夫调转马头。   但吩咐完之后,他对着周康宁的唇亲了下去。   宁哥儿一脸惊喜的模样真可爱!   周康宁满脑子都是挣钱,但他亲了下来,便也抱住他的腰,开始回应。   挣钱美妙。   但接吻也美妙!   于是等马车在秦家门口停下时,周康宁先掏出帕子将他们唇上的水渍擦干,这才下马车。   秦劲、周立推着小推车正要出门,见他们去而复返,以为有什么事,忙关切询问。   待听完郭信恳的话,秦劲乐了。   这是有多害怕郭员外给他塞妾室啊。   “行,你们做吧,我只等着分钱。”   他正琢磨着如何给家里添进项呢,这主意来的正是时候。   得了秦劲的点头,夫夫俩立马坐上马车走了。   他们这就回县城定制铁烤箱!   从铁匠铺回家,他们俩去正院找郭员外。   要在茶馆门口摆摊,肯定要先取得郭员外的同意。   他们俩没说是在为十年后做准备,只说周康宁忙习惯了,闲不住。   郭员外没有多想,大手一挥准了。   虽说只能挣个三瓜俩枣的,但很有上进心。   比郭家的其他子孙强。   不愧是他相中的孙媳!   大炉子的热潮已过,卢铁匠还算清闲。   他之前给秦劲打过烤箱,因此出货很快,第三日就将大烤箱打好了。   周康宁提前一日把豆沙做好,拿到大烤箱的第二日,一大早他就起床开始揉面。   郭信恳自然去帮他。   为了不耽误郭家的一日三餐,郭员外还在灶房旁给他们新盖了一间小灶房。   夫夫俩忙活一清晨,将剂子分好,这时,旁边灶房里的早饭也好了。   他们就回他们二房的院子吃早饭。   早饭后,郭厚夫妇、郭信平、郭信薇跑去他们的小灶房观看如何烤蛋黄酥。   很快,他们闻到了蛋黄酥刚出炉时的甜香,之前没闻过,不觉得有什么,现在闻到了,他们顿时觉得从前吃过的蛋黄酥不香了。   没法比。   真没法比。   郭员外也有些意外,虽然不饿,但还是一口气吃掉了三个。   第一日售卖,周康宁、郭信恳只做了五十个蛋黄酥。   自家吃掉二十个,余下三十个拿去茶馆售卖。   他们到茶馆时,秦劲正要收摊。   秦劲就过去看了看他们的小摊子。   还给伙计传授了几句吆喝词。   之后他就推上小推车回家。   周康宁、郭信恳没有搞试吃。   定价也高,一个二两重的蛋黄酥就要十文——其实,真论成本的话,不算高。   虽然炒豆沙需要加猪油、蔗糖,可一斤红豆就能做三斤豆沙。   咸蛋黄也不算贵。   但这是郭家少奶奶亲手做的!   而且,过程复杂!   因此郭信恳大手一挥,将价格定为十文。   这个价格,一般人家真舍不得买。   但架不住茶馆客流量大。   虽说《郭记茶馆笔记续》的热度已经下降,但地府三篇情节好,说书先生也讲的绘声绘色。   而且,此时已经有外地的商旅入了东阳县。   因此,茶馆日日都是爆满状态。   每日来来往往那么多客人,消化三十个蛋黄酥,轻而易举。   一个月后,待天气热起来,蛋黄酥的日销量已经固定到了五十个。   这个数量,周康宁不至于累,每日也能全部卖完。   利润也还行,一个能挣六文,五十个就是三百文。   与秦劲五五分之后,一日也能有一百五十文的进账。   一个月就是四两五钱。   再加上抽空还能编个手绳,总体而言,月入五两问题不大。   周康宁、郭信恳都很高兴。   嘿嘿,五两!   足以裹得住他们日常的花销了。   他们的月钱,能全部攒下来!   秦劲、叶妙也很高兴,他们夫夫每个月多了四两五钱的进账,压力大减。   双赢!   秦劲家从今年开始,家里开销着实大了些。   给周立、赵丰的孝敬银子涨到了每月一两,两人就是二两。   李娇的工钱是每月四百五十文。   吕夫郎、石车夫虽是下人,但秦劲不是黑心老财主,因此每个月也给他们发工钱,一个月五十文。   这样两人若是有个头疼脑热的需得吃药,或者想吃点什么了,手里也能有个钱。   两人合一起,一个月就是一百文。   再者,还有王秀芹。   王秀芹日日过来带娃,且给赵丰的孝敬银子都涨到一两了,亲娘不能一文不给。   不然说不过去。   王秀芹见他非得给,便也接了。   一个月是五百文。   周延年的零花钱,一日是八文,一个月就是二百四十文。   这样加一起,一个月的支出是三千二百九十文。   至于吃食上,周立时常给赵丰添油水,秦劲买肉的次数少了不少。   但俩宝贝蛋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得变着花样给他们做辅食,牛乳也时不时的买一些。   因此,总体而言,吃食上的支出和从前相比没大的差别。   但工钱上的支出如此大,如今多了四两五钱的入账,两人的压力大减。 第119章 买地   春末,一场雨落下来。   农人终于有喘息的时刻。   天气阴沉,即便开着窗,室内光线也有些昏暗。   秦劲坐在书房,也就是堂屋西边那间,他提着笔,正聚精会神的构思《郭记茶馆笔记叁》的情节。   腊八上市的《郭记茶馆笔记续》,首批刊印了三千本,后续又刊印了两千本。   这两千本,随着外地商旅的到来,已卖得七七八八。   昨日,周康宁郭信恳与郭厚来了五里沟。   小夫夫是常回家看看。   郭厚则是来送两千本的润笔费。   一本他可得三十文,两千本就是六十两。   六十两!   另外,《郭记茶馆笔记》的精装版,陆陆续续的又卖出去二百多本。   上次只卖出八十多本,郭厚按一百本给他结算的润笔费,此次减去那十多本,也有二百一十本。   一本他可得一百五十文。   二百一十本,那就是三十一两五钱。   六十两加上三十一两五钱,又是近百两银子!   算上腊八那日结算的一百零七两五钱,两次共得一百九十九两银子!   暴利!   赶得上他家摆摊的收入了。   更关键的是:不辛苦。   他只需要坐在家中,搞一些设定、大纲,再审审稿,余下的都交由郭厚去做。   然后小钱钱就飞来了。   续作的精装版,如今也到了刊刻的阶段。   精装版里有插画,得先寻画师画画,画完之后交由匠人刻版,这一套流程走完,才能印刷成册。   耗时久,程序复杂,因此售价就高。   但利润也高。   续作比第一本更火爆,精装版的销量会更高,待明年此时,又是一笔小钱钱入账。   这叫人怎么不欢喜?   叫人如何不积极?   一向好逸恶劳的秦劲,昨个儿收了银子,今日就坐在桌前苦思《叁》的情节了。   地府三篇叫好又叫座,不用说,《叁》必定还要围绕着八斗大人展开。   正低头琢磨着,隐约有咯咯咯的笑声传来。   他不由放下毛笔。   看来两个宝贝蛋醒了。   穿过堂屋,进了卧房,果不其然,秦小响、秦小鱼趴在炕桌前,正在玩识字板。   这套识字板是秦小响秦小鱼的两岁生辰礼物,共有二百多个字。   包含家禽、水果、自家人名字等一些常见字。   比如说羊字,何木匠将木板做成羊的形状,上面再刻一个羊字。   每一个木板字都打磨的光滑圆润,还上了漆。   哪怕何木匠给了亲友价,这一套也花了将近五两银子。   但这些花费是值得的。   秦小响、秦小鱼拿到手之后,只花了不到一个月,就已经认识二三十个字了。   而且,再过两年,就能留给他们的小舅舅用。   等将来秦方李娇有娃了,也能用得上。   反正是木制的,放个十几年没问题,因此秦劲就花大价钱定制了一套。   “这是猪猪,就是你常说的,人之猪、性本善那个猪猪。”   叶妙拿起一个猪猪形状的木板,在秦小鱼眼前晃了晃。   秦小鱼说话不利索,常常把人之初念成人之猪。   秦小鱼伸出小爪爪去抓木板字:“猪猪,猪猪,香猪猪。”   一旁的秦小响听了,立马反驳:“猪猪臭,臭的。”   叶妙乐,将猪字放到秦小鱼的小胖手里。   之后伸出手指戳了戳秦小响的脸蛋:“你们俩说的都对!猪圈里的猪猪是臭的,饭桌上的猪猪是香的。”   秦小响闻言,立马道:“看猪,去看猪。”   “……外边下着雨呢宝宝。”   叶妙揉揉他的小脑袋,低头去找雨字。   还喊秦劲一起找。   秦劲先亲了亲两个宝贝蛋,这才去翻炕上的各种木块字。   但秦小响已经惦记上看猪了。   小嘴巴里嚷嚷着看猪,看猪。   见爹爹、阿爹自顾自的在木板字堆里扒拉,没有带他看猪的意思,于是小嘴一瘪,哇哇哭了起来。   叶妙:“……”   秦劲:“……”   唉。   要是在现代就好了。   各种玩具目不暇接,绝对能哄得秦小响转了念头。   最终,秦劲还是一手抱着他,一手撑着伞去隔壁老院看猪。   等看完猪回来,他鞋底满是泥泞。   他换了鞋子进屋,秦小鱼正在吃羊奶小馒头。   如今他们俩的三餐与大人一起吃,但半晌时会加餐。   秦小响也有些饿了,一挨着炕,便伸出小手去抓小馒头。   叶妙也在吃点心。   昨个儿周康宁带了些绿豆糕,郭家自己的厨子做的,味道还成。   “劲哥,尝尝。”叶妙捏起一块递到他嘴边。   他张嘴咬了一口。   不甜腻,但有些干,见叶妙还要递过来,他就摇摇头。   叶妙就将剩下半个塞到自己嘴里,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的问:“刚才构思了几个故事?”   几个故事?   秦劲闻言苦笑:“一个都没有。”   主要是吧,八斗作为一个除恶扬善的青天大老爷,走到哪里哪里就要有不平之事。   或者是案件。   可他从前不爱看这些。   现在让他生编硬造,实在是费脑细胞。   叶妙想了想,忍不住道:“嗯……要不,你有空了问问谷捕头?”   “他当了十多年捕快,见过不少案子,你让他说几个特别精彩的,那故事不就有了?”   “……”   秦劲沉默了一瞬。   随后忍不住捧着叶妙的脸蛋揉了揉:“好妙妙,怎么能聪明成这样?”   叶妙闻言乐,脸颊上显出几分得意,看得秦劲忍不住将人搂在怀里,重重的亲了几口。   “娃瞧着呢。”叶妙象征性的推推他。   “看就看吧,反正他们也没少看。”   秦劲浑不在意,忍不住又在他唇上亲了几下:“妙妙想了个妙计。若这事真成了,润笔费分你一半,装进你的小钱箱。”   叶妙闻言挑眉:“我才不要。还不如多买两亩地。”   现在他家的存银已经有七百两了。   这两年既不打算在县城买宅子,那不如买地。   随着人口的增多,五里沟这边的公田逐渐减少,一等田更是少之又少。   趁着官府手里还有,赶紧买一些回来。   “嗯……有道理,我这两日找谷捕头打探打探。”   “顺带买只鸡炖了,阿爹一个鸡腿,你一个。”   秦劲道。   最近都是周立在买鸡,鸡腿留给赵丰和两个宝贝蛋吃,但今个儿妙妙出的主意如此好,理应吃鸡腿。   “不了,鸡腿留给小响小鱼吃,嫩,好嚼。”   叶妙摇头。   “那干脆买两只鸡好了。”   刚得了九十两银子,还吃不上鸡腿吗?   吃!   叶妙听了这话,眼睛亮了亮,随后点头:“好!”   秦劲不由又揉了揉他的脸颊。   他的好妙妙,时至今日还在能为吃鸡腿高兴。   唉。   如果身处现代就好了。   翌日,秦劲见大集有卖活鸡的,就买了两只让周立捎了回去。   昨个儿雨停了之后,他去了一趟秦书达家,让秦书达做中间人传话,看谷栋何时有空。   临近中午,他快收摊时,谷栋出现在了大集上。   现在不收赋税,也没有什么案子,谷栋比较清闲。   谷栋邀他回谷家吃饭。   他就带上没卖完的小蛋卷和半斤锅巴去了谷家。   路过小饭馆时,谷栋买了一只卤鸡两个卤猪蹄下酒——米酒。   到家时,安哥儿已经将午饭做好了。   于是直接摆饭,开吃。   两岁半的小苞谷坐在婴儿餐椅上,带着小围嘴,一手扶着小木碗,一手握着小勺子,都不需要大人端着碗喂,他自个儿就一勺接着一勺吃得香甜。   他的午饭是玉米粒炒蛋,里面还加了些肉沫和菠菜叶。   秦劲越瞧越喜欢,忍不住捏捏他的胖脸蛋。   安哥儿笑着道:“他是急着去玩扭扭车。”   这小家伙儿现在能自个儿踩着地面滑动扭扭车,无需大人牵着绳子在前面走,小短腿动的可快了。   就是家里的院子太小了,不能痛快的玩。   还是住在乡下好。   他不由对谷栋道:“说起来,当家的,等麦收后衙门里忙起来,我和娘、云哥儿带着苞谷回五里沟吧?”   “……我想想。”   谷栋没一口应下。   安哥儿见状,没再说这个事儿,但手却是在饭桌下伸过去,在他大腿上拧了几下。   他面不改色,抓住了安哥儿的手,与安哥儿十指交扣,面上则笑着对秦劲说起了买地的事儿。   这是正事。   安哥儿将手抽回来,认真听着。   去年朝廷出了新规,为保证新生人口能分到一等田,从今年开始,一户人家最多只能有十亩上等田。   这个户指的是户籍。   当然,官宦人家有手段避开这个新规,不怕上头查。   但秦家就甭想了。   原身当年分地时,得了一亩六分的上等田。   秦书礼卖地时,叶妙买了四亩上等田。   秦劲家目前共有五亩六分的上等田。   还可再买四亩四分的上等田。   中等田无限制,可以随意买。   但甭管是上等田还是中等田,都离五里沟挺远。   离五里沟近的田地,早就分完了。   像是秦书礼卖地那样的好机会,可遇不可求。   “那就凑足十亩,省得将来小响小鱼分地时,官府手里已没了上等田。”秦劲毫不犹豫的道。   “行,那你明个儿带上银子去县衙走一趟。”   谷栋端起米酒抿了一口。   甜滋滋的,没劲。   他瞧了眼安哥儿,咕咚咕咚将碗里余下的米酒全喝了。   他之所以戒酒,都是为了安哥儿!   今晚得讨回来。   安哥儿没注意他的眼神,正在给小苞谷添饭,他就收了视线,说起了案子的事。   这些年,他经手的案子,的确不少。   但精彩的不多。   这么一个小城,能有什么大案子?   大多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谁家的牛丢了,或者是起了纠纷打架斗殴了。   秦劲已料到这个情况,他没失望,让谷栋捡着有趣的说。   反正他还得再加工一下。   待午饭吃完,安哥儿还取来了笔墨纸砚,好让他一边听一边写。   一周后,他手中的手稿攒下了五十多张。   而且,新买的田地不仅到手了,还租出去了。   除了四亩四分的上等田,他还买了五十亩中等田。   距秦小响秦小鱼分地还有八年,谁知道八年后分到他们兄弟俩手里的田在何处,既然现在能随意挑,秦劲就多买了些。   而且,据周康宁说,收租其实很挣钱。   一亩上等田若是打三百斤麦子,按照三十税一的律法,要向朝廷交十斤麦子。   余下的二百九十斤,按照行情,佃户需得向地主交五成的租子。   若是遇见黑心地主,那就要交六成甚至是七成。   若是遇见良善的,则是交四成。   郭员外记着自家的发家史,比一般良善的地主更良善,因此只收三成的租子。   二百九十斤的三成,那就是八十七斤。   一亩地得八十七斤,千亩能得八万七千斤。   若是不考虑粮价的浮动,一斤按五文算,那这八万七千斤麦子能换四百三十五两的银子。   当然了,这只是理想数字,也只有上等田才能打三百斤麦子,中等田、下等田打不了这么多。   若是遇见灾年,庄稼歉收,郭员外还会减免租子。   但是,种麦子只需半年时间。   余下的半年,这千亩田地还能种玉米、小米、红薯等粮食。   郭家还种了些西瓜、花生,这都算经济作物,价格比得上麦子了。   所以,这个四百两,还能翻一番。   接近千两。   这是纯利润,是从佃户的手里收来的,没有种子、人力等成本。   而且佃户已经交过赋税了,郭家无需再交。   郭家每年只需要收租、再转手卖给粮商,近千两银子就到手了。   这怎么不算暴利呢?   秦劲听得心动,就多买了些田地。   自家的存银放着也是放着,不如换成田地,好让钱生钱。   一亩上等田是十五两银子,四亩四分共六十六两。   一亩中等田是十两银子,五十亩共五百两。   这一下子,家中的存银少了一多半。   但换来了好几张田契。   今年秋他们就能收租子了。   这五十多亩田地,根据就近原则,租给了鲁家村和王家屯、石家村的农人,他不当黑心老财主,学着郭员外,只收三成的租子。   鲁家村的那个老地主,收的是六成的租子。   现在他只收三成,抢手的很。   他找上鲁家村的村长,拜托鲁村长将全村人召集起来宣布他招租的事。   鲁村长的话音刚落,就有村人喊着要租种。   不到一刻钟,靠近鲁家村的二十多亩就全租出去了。   他要求不高,这五十多亩地,一亩地能挣五百文,一年挣个二十多两,那他就知足了。   不过,家中存银一下子只剩一百多两,这令人焦虑。   毕竟开□□么大。   反正还没到麦收时,秦劲以构思剧情为由,下午不再下地干活,而是专心搞《郭记茶馆笔记叁》的大纲。   如此一来,他也能帮着带娃。   虽说隔壁老院的思哥儿已经能独当一面,但李娇是侄媳妇,不是儿媳,哪能从凌晨开始就一直待在自家。   因此午饭后就让李娇回隔壁,晚饭由叶妙掌勺。   叶妙会叫吕夫郎打下手、学习,秦芸也不时的跑来帮忙。   当他在灶房忙活时,秦劲就得帮忙带娃。   转眼就到了麦收前夕,这日,秦劲正站在大遮阳伞下切试吃品,一抬头,只见一辆马车在摊子前停下。   郭信恳正坐在车辕上对着他笑。   周康宁则是坐在马车门口对他招手。   他不由站起身来,笑着道:“小恳你今个儿没去县学吗?”   这对小夫夫隔四五天就回五里沟一次。   而且,上一次回来是前天。   “嗯!”周康宁点头。   郭信恳解释道:“刚才村里送来二十多斤田螺,家里吃不完,我和宁哥儿就送过来一些。”   秦劲闻言,眼睛亮了亮:“好。走走走,我这就收摊。”   竟然是田螺,好东西! 第120章 赵丰生子   秦劲、周康宁郭信恳三人到家时,院子里,叶妙、王秀芹正在陪秦小响、秦小鱼玩套圈圈游戏。   秦劲找何木匠定制了几十块木砖。   又拿柳条编了些圈圈,然后哄着秦小响、秦小鱼拿圈圈套木砖。   这些木砖作用极大。   除了玩套圈圈,还能放在地上组成“独木桥”,让秦小响秦小鱼走“独木桥”锻炼平衡力。   也能竖着放在地上,让秦小响秦小鱼玩保龄球和多米诺游戏。   总之,玩法多样。   造价低廉。   就是有些费大人。   得一次又一次的将这些木砖摆好。   秦小响、秦小鱼听到秦劲的声音,扭头看向院门口,瞧见秦劲,立马扔了手中的柳条圈,口里喊着爹爹朝秦劲跑去。   等见到周康宁、郭信恳,小嘴巴不忘打招呼:“宁叔、恳叔!”   周康宁、郭信恳脸上显出大大的笑,等秦劲亲过他们俩,就一人抱住一个,搂在怀里使劲揉了揉,揉得两人笑声响亮。   当他们热情互动时,郭家车夫拎着十斤田螺和三斤猪肉进了院子。   秦劲将这两样东西接了过来,猪肉拎进灶房。   田螺拎去水井旁。   得用清水养一养田螺,让它们吐吐沙子。   跟在秦小响秦小鱼后边的叶妙见状,不由道:“怎么又买肉啦?宁哥儿,你们想回来就回来,不用买东西,家里什么都有。”   周康宁搂着秦小鱼,闻言道:“花、花不完。”   郭信恳解释这句话:“宁哥儿一个月能挣五两银子,就算日日都买三斤猪肉,一个月下来也只花一两多银子。”   五两。   其实是好大一笔银子了。   一斤肥瘦相间的猪肉也才十七八文一斤。   他们俩偶尔还能出去下个馆子、买个零碎物件。   即便如此,一个月也能攒下一半。   “花不完就攒起来,你们俩不是想攒钱吗?”叶妙道。   “在其他地方省一点就行了。说起来,我俩这次过来,是有正事要和秦叔妙叔你们两个讲。”   郭信恳说着,牵着秦小响往灶房屋檐下走。   大热天的,还是屋檐下凉快一些。   这时,赵丰听到动静,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恰好听到此话,就问:“什么事?”   “这不是马上要收麦子了嘛,我打算让家里的护院过来帮忙。”   郭信恳道。   “不成。”蹲在水井旁的秦劲出言反驳:“我已经雇好短工了,你们俩就放心吧。”   自家又不是雇不起短工,哪能一直让郭家的人帮忙。   “是啊,劲哥昨个儿就雇好短工了,你们俩不用操心。”   叶妙也道。   “真、真雇了?”   周康宁抱着秦小鱼在板凳上坐下,确认道。   “真雇了,不信等周叔回来了你问周叔。”   “那还有一事。”   郭信恳就道。   “什么事?”叶妙问。   “麦收后,我们俩要跟着爷爷下乡收租子去,这一去就是两个月。”   “这期间,宁哥儿没法做蛋黄酥,平哥儿、小薇想挣点体己钱,就想接了这活儿。”   “他们俩发誓,即便将来嫁人了,也绝不会将方子传出去。”   郭员外重男,轻女、哥儿。   郭信平、郭信薇的月钱只有一两,因此,他们眼馋蛋黄酥的收益。   若他们俩接手两个月,收益平分,那一人能得四两五钱。   若每日多做一些,说不定能得五两。   赶得上他们小半年的月钱了。   秦劲闻言,笑道:“小事,让他们放手做吧。”   靠着蛋黄酥,自家每个月也能入账四两五钱。   若是停了这摊子,两个月就损失九两。   不能承受之重!   得了秦劲的同意,周康宁就点头:“好!我教、教他们。”   正事说完,周康宁捏捏秦小鱼的脸蛋,然后起身,捋起袖子打算做午饭。   他哥他爹还有石车夫下地干活去了。   吕夫郎割草去了。   李娇也不在,秦方昨个儿染了风寒,她吃完早饭就回隔壁了。   因此,这午饭就由他来做吧。   叶妙哪能让他一个人忙活,交代秦劲带娃,自个儿也进了灶房。   秦劲不由对郭信恳道:“家里还是缺人,劳烦员外他老人家再打探打探。”   郭信恳应下。   的确,秦小响秦小鱼离不得人。   而他赵叔秋收时就要生产。   是得再添一个人了。   午饭是捞面条,周康宁揉面,叶妙做菜卤。   周康宁把面和好,正要放到案板上擀,李娇过来了。   叶妙笑着对她道:“你回去陪小方吧,他离不得你。”   这话说得李娇有些不好意思。   但见这里的确用不着她,她咬咬唇,道:“那我先回去了。”   “回吧回吧,好好陪着小方,你俩也挺不容易,天天跟异地恋似的。”   叶妙道。   李娇脸有些红,嗯了一声,快步出了灶房。   她与秦方相看时,秦方才十四。   成亲时,秦方十五。   虽说个子不低,可在她看来,就是个没长大的男娃。   虽然婚后秦方处处体贴,事事以她为先,可她比秦方大了快三岁,因此,虽然秦方是她男人,可在她心里,她一直将秦方当做弟弟看。   但今年秦方十八了。   身子结实,脸上也没了稚气,真真成了乡下最为抢手的壮小伙儿。   从前秦方目不转睛的瞧着她,她羞意不多。   心中的欢喜也不多。   但如今秦方再目不转睛的瞧着她,她不由自主就会脸红。   心中也又羞又喜。   成亲整整三年,她一直没能怀孕,她心中压力颇大,但秦方却是不以为意,还反过来安慰她,让她放宽心,说肯定是缘分还没到。   这种态度,自然令她感动不已。   现在秦方受了风寒,病殃殃的躺在床上,她只想回去陪着他。   哪怕只是瞧着他睡觉也是好的。   李娇的心思,她虽未明说,但叶妙身为过来人,能瞧得出来。   既然自家忙的过来,那自是要让这对小夫妻多处处。   周康宁、郭信恳吃了午饭就走了,没有多留。   他们俩的小日子颇为潇洒。   郭信恳平日说不去县学就不去了,甭管是郭厚还是郭员外,都没逼着他上进。   他和周康宁有钱有闲,很是自在。   两人进城之后,先跑去糖铺买了些蔗糖,然后才回家。   这会儿正是一日之内温度最高的时候,整个郭家静悄悄的,有午睡习惯的在午睡,没午睡习惯的也躲在房间里懒得踏出房门一步。   两人将蔗糖放到小灶房,然后回二房的院子。   问过小丫鬟,知道郭信平郭信薇正在午睡,郭信恳就让周康宁也睡会儿。   看周康宁摇头,他就笑着道:“那咱们看会儿书。”   “不。”周康宁摇头。   能让他俩一起看的书,他已经看腻了。   “我托人买的,上午刚拿到手。”   拿到手之后,他就无心读书了,于是匆匆回家。   结果恰好郭家庄的人送来了田螺,他来不及与周康宁共赏奇书,就匆匆去了五里沟。   周康宁听完这话,好奇心被勾起来了。   竟然是新的。   郭信恳瞧着他的神色,嘿嘿一笑,牵着他的手去了书房。   书桌后的圈椅宽大,足够他们二人并排而坐。   郭信恳一手环着周康宁的腰,一手翻着书页。   这册子挺薄,情节也不出众,但用词大胆,直白,比他们之前看的那本刺激多了。   两人瞧几行就要对视一眼,脸上都写着震惊。   周康宁原本是拿手托着腮的,但看着看着,他往郭信恳怀中靠去。   郭信恳了然。   一手抱紧他,一手举着书。   然后由他来翻页。   两人配合默契,很快就将这本薄薄的小册子翻完了。   收回视线,他们看向了对方,片刻之后,一起笑了起来。   周康宁笑里带着几分不好意思,但眼睛亮亮,脸颊红红。   郭信恳瞧得心动,就凑过去亲他。   待这个吻结束,周康宁已坐在他的大腿上,整个人都趴在他怀中。   他心中美滋滋。   正待有下一步动作,院子里传来郭信平、郭信薇的声音。   这兄妹俩睡醒了。   他只得作罢,但瞧着周康宁红润润的双唇,他又重重亲了几下,这才将人放开。   两人拿帕子擦去唇上的水迹,等身子的反应下去了,然后出了书房,打算教郭信平郭信薇做蛋黄酥。   等秦劲家吃上田螺时,郭信平、郭信薇已将蛋黄酥的做法学会。   田螺在清水里养了两日,吃时剪去尾巴,一半做成香辣田螺,一半做成了田螺酿肉。   香辣田螺很是够味,秦劲削了一些牙签让众人使用。   他盛了一大盘,放到他与叶妙跟前,两人一手抓着田螺,一手抓着牙签,一口一个,即便被辣的直哈气,也舍不得停下来。   其他人同样如此,又鲜又有嚼劲的口感令所有人都意犹未尽。   可惜田螺太少了。   一共不到八斤,其中一半还做成了田螺酿肉。   田螺酿肉味道也好,对于其他人来说,这是个新鲜吃法,螺肉与猪肉混在一起,很鲜,而且因为是塞在田螺壳里煮熟的,肉质一点都不松散。   秦劲特意没放辣椒,秦小响秦小鱼也能吃。   这道菜同样让所有人意犹未尽。   赵丰怀孕后,胃口一直很好,但跟叶妙一样,他并没有什么特别想吃、一定要吃到嘴里的吃食。   不过,吃了今日的两道田螺菜之后,他觉得他有非吃不可的食物了。   他身为孕夫,是可以适量吃些田螺的。   而且田螺的价格不贵。   田螺浑身都是壳,肉少,做法也复杂,得用不少大料才能好吃,小孩子们在河边摸到小田螺,都是砸碎了喂鸡。   至于菜市场上,偶尔有人卖,价格是四文钱一斤。   他就将叶妙叫到自己房里,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他想让吴雷帮着收些田螺——麦收期间秦劲不摆摊,每日只给牛掌柜供货。   叶妙也没吃过瘾,闻言立马答应了下来。   还将赵丰递过来的铜板推了回去。   哪能让阿爹花钱,吃田螺的主力军可是他还有他劲哥。   叶妙从赵丰屋子里出来,将赵丰的想法说给秦劲听,秦劲就道:“好,我明早就和吴老板说一声。”   这个时空没什么污染,从河里摸来的野生田螺可以放心吃。   不跟上辈子似的,偶尔吃一次,也担心里面有乱七八糟的寄生虫。   不过,既然现在有求于吴雷,那不好让人家白帮忙,他决定给吴雷供应千张。   反正今年麦收自家请了帮工,也要凌晨起床做蛋卷、锅巴,既如此,不如顺手做些千张。   麦收期,一般人家没空去河里摸田螺,他就特意提高了收购价:   五文钱一斤。   吴雷很痛快的应下此事。   于是,这个夏天,秦家的肉食多了道田螺。   就是收拾起来太麻烦。   为此,秦劲还专门找卢铁匠打了个专门用来剪田螺尾巴的剪刀。   另外,烹煮时用的大料也多。   但谁让它味道好呢。   夏季天热,很容易没有胃口,这时来一大碗香香辣辣的田螺,再配上在水井里湃过的米酒,坐在果树下一口田螺一口酒,怎一个爽字了得。   什么叫生活?   这才叫生活。   就连王秀芹,也暂时歇了对火锅的爱,甭管秦劲买多少田螺,她都不念叨,只埋头吃。   从前她就知道田螺好吃,可当时哪里舍得用那么多油和大料去炒。   好在现在也不晚。   牙好,胃口也好,能吃个痛快。   夏末时,成亲三年的李娇,终于怀孕了。   李娇一怀孕,小蛋卷的活儿就落到了秦劲身上。   千张交给吕夫郎。   千张做法很简单,只要用心学,那就一定能学会。   周延年则是负责炸锅巴。   眼瞅着赵丰快生了,家里却是又少了一个干活的。   于是周康宁就不想陪着郭信恳参加乡试了,他想回在秦家住一段时间。   郭信恳哪里愿意,立马从郭家寻了一个会些厨艺的小厮送了过来。   秦劲这次不推拒了,痛快的将人留了下来。   赵丰年纪大了,虽说整个孕期除了双腿浮肿外并无其他不适,可周立担心有什么意外,在距离预产期还有一个月时,就将稳婆请回了家。   今年他和赵丰的孝敬钱涨到了一两,虽说一部分拿去买肉买其他物件了,可正如郭信恳说的,就算日日买上三斤猪肉,那也花不完。   因此,他便提前将稳婆请了回来。   也提前和上次的老大夫打了招呼。   但雇老大夫的费用,秦劲叶妙不肯让周立出钱。   赵丰不仅是周立的夫郎,也是他们的阿爹,这种关头,哪能只让周立一人负责。   周立没和秦劲叶妙客气,因为待孩子出生了,也有不少用钱的地方。   瞧瞧秦小响、秦小鱼兄弟俩的伙食,他得攒钱呐。   第一场秋雨落下时,赵丰平安诞下一子,父子皆安。 第121章 又是一年过去   中年得子,周立、赵丰都欢喜极了。   洗三这日,这个小娃娃的名字定了下来:周靖。   靖:安定。   周立、赵丰盼着这娃娃能一生都过着如现在这般的安定日子。   其实周立更想以稳字为名,稳,安稳。   他不求这娃娃大富大贵,能一生都维持如今的生活水平,那他就心满意足了。   但稳字显得老成,当然,这娃娃本身辈分也大,还没出生就有秦小响、秦小鱼这两个大外甥了。   但赵丰觉得靖字更好听些,于是便取名为周靖。   小名糕糕。   糕:糕点。   周立、赵丰盼着这娃娃一生都能吃得上甜蜜的糕点。   小糕糕的大名定下之后,秦劲不由想到了周康宁。   有靖有康,气氛烘托到这儿了,这时候应该来本或者来部《射雕》啊。   可是,那已是上辈子的事了。   秦劲压下惆怅,专注眼下。   现在日子也挺好,有妙妙,上有老下有小,家中有田七十余亩,存银二百余两。   妥妥富农!   周康宁、郭信恳二人从府城回来时,距离小糕糕的满月酒还剩一周。   此次秋闱,郭信恳一是为了带周康宁出去游玩一番,二是下场混个经验。   如今这两个目的都已达到,所以落第这种小事,无需在意。   他们俩回了郭家,放下行李便直奔五里沟。   到秦家时,秦家众人刚吃过午饭。   今日天气不错,叶妙、王秀芹坐在院子里搂着秦小响秦小鱼晒太阳。   但这俩小家伙有些坐不住,一直伸着小脑袋往院门口看。   院子门口,秦劲、周延年正拿着粮斗收租子——鲁家村的四户人家来交租子了。   郭员外仁善,不想佃户们带着粮食奔波,就自己组织人手去佃户所在的村子里收租。   可秦家哪有人手。   秦劲忙着摆摊。   家中还有仨娃娃。   因此,租赁时秦劲特意强调,自家人手不够,需得佃户们亲自来秦家交租子。   还有,他只收玉米。   玉米是秦家的主食,也能用来炸锅巴,哪怕秦劲种了不少玉米,但依旧供不上自家所需,这几年每年都得买玉米。   现在能收租子了,他就强调,秋季租子只收玉米。   玉米高产,若是上等田,玉米的亩产量能达到六百斤。   秦劲租出去的全是中等田,亩产量能有个四百多斤。   若按照四百二十斤算,首先,需得交十四斤的秋税。   减去这十四斤,余下四百零六斤。   秦劲可得三成,那便是一百二十一点八斤。   一亩是这个数,五十亩便是六千零九十斤。   六千斤!   若是平均到每一日,能有十六斤多。   自家人口虽多,但一日也吃不了十六斤的玉米。   若是换算成银钱,那也有十多两。   第一次收租就得十多两银子,照这个趋势,只要不是灾年,那一年大概能挣三十两。   买这些田地共花了五百两,一年挣三十两,那十七年就能将这五百两挣回来。   当然,真论起来,不是这么算的。   因为这些田地本身就值五百两,手握田契跟手握银子一样,秦劲并没有失去五百两,所以每年挣的三十两是纯利润。   秦劲心情很好,活了两辈子,终于能收上租子了。   正盘算着明年要不要继续买田,不远处响起了马蹄声。   他抬头一瞧,见是周康宁、郭信恳来了,便笑着对院子里的叶妙喊了一声:“妙妙,宁哥儿小恳回来了。”   “小鱼,走,你宁叔恳叔来了,咱们去迎迎他们。”   叶妙将秦小鱼放在地上,牵着他往门口走。   秦小响忙也从王秀芹腿上下来,迈着小短腿跟了上去。   院门口,周康宁不等马车停好就蹦了下来,他同秦劲、周延年打了招呼,就跑着进了院中。   瞧见叶妙和秦小响秦小鱼,他冲过去挨个亲亲两个宝贝蛋,又冲王秀芹笑笑,而后直奔赵丰、周立的屋子。   屋子里,赵丰抱着小糕糕,周立则是端着羊奶在喂他。   快满月的小糕糕比刚出生时胖了不少,脸蛋肉乎乎,大眼睛乌溜溜。   周康宁推门进来,瞧见他的小模样,心都要化了,几步来到炕边,伸手将他接了过来。   周康宁有带娃经验,他抱着小糕糕,小糕糕没有任何不适,大眼睛扑闪了两下,没哭没闹,当周立又将小勺子送到他嘴边,他含着勺子将羊奶咽了下去。   “壮!还、还乖。”   周康宁忍不住戳戳他的小脸蛋。   赵丰闻言笑:“可不是,他特别乖,生人抱他他从不哭。”   “宁哥儿,你和小恳怎么样?”周立打量着周康宁。   此去府城,一去就是一个多月,这么久没见,哪怕有幼子在跟前,他也时常牵挂。   郭信恳正好走到门口,闻言立马道:“爹,放心吧,有我呢,除了牵挂你们,平日宁哥儿玩的可开心了。”   周立此时也看出来了,出去奔波一个月,周康宁一点儿没瘦。   精神也挺好。   他就放了心,招呼郭信恳坐下,他自己则是继续给小糕糕喂羊奶。   郭信恳站到周康宁身边,低头打量了小糕糕几眼,不禁也夸壮实。   这时,门口响起了秦小响秦小鱼的声音:“小舅舅,小舅舅。”   两个小家伙一声连着一声,迈着小短腿进了屋子。   赵丰笑道:“小响小鱼,你们小舅舅正在吃羊奶呢。”   “加糖。”秦小鱼接话:“甜的、甜的好喝。”   一句话说得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叶妙蹲下,捏捏他的小脸蛋:“乖小鱼,等你小舅舅像你这么大时才能吃糖。”   “他现在只能吃羊奶。”   秦小鱼闻言,小眉毛一皱:“小舅舅好可怜。”   那么多好吃的,竟然不能吃。   “整天惦记着吃,小馋猫。”叶妙捏捏他的小鼻子。   “看、看小舅舅。”秦小鱼无视了自家阿爹的话,伸着小脑袋去瞧周康宁怀里的小糕糕。   但他人小个子低,根本瞧不清。   他就对着叶妙张开小手臂:“抱,阿爹抱。”   叶妙弯腰抱起了他,小家伙两岁半,体重已快三十斤,真真是甜蜜的负担。   秦小响一看,顿时也张开了小手臂。   郭信恳笑着抱起了他。   于是一帮人开始观看小糕糕喝羊奶。   被这么多人盯着,小糕糕神色自若,继续一口一口的喝羊奶。   一碗羊奶喂完,郭家那位暂时借调过来的小厮宝京将羊奶碗取走。   宝京虽然只负责灶房的事儿,但真真帮了大忙,一日三餐,还有赵丰的月子餐,全都安排的极为妥帖。   瞧见宝京,郭信恳想起还有一事。   此次去府城,他和周康宁买了个厨郎。   周康宁惦记着秦家无人可用,到了府城之后,就去牙行逛了逛。   这一逛,还真买回来一个厨郎。   那厨郎才十七,容貌也过得去,因此招了上一任男主子的惦记,主母就趁着男主子出门行商,将他给卖了。   周康宁郭信恳在府城的这一个月里,全由他掌灶,厨艺挺好。   叶妙听完这话,立马道:“那你们将他送来吧。”   宝京是郭家的人,不好长期待在自家。   “好,明个儿就送来。”郭信恳点头。   这厨郎本名叫张柳,秦劲、叶妙没有让他改名字,以本名称呼他。   他与吕夫郎合住一屋,他来了之后,宝京多待了一日,好指点他。   等宝京回了郭家,就由他负责秦家的一日三餐。   他厨艺的确好,南菜、北菜都能做,甚至还能操办喜宴。   小糕糕的满月酒摆了几桌,全由他掌勺,甭管是谷家人还是郭家人,无一人给差评。   原本叶妙还有些心疼银子——张柳身价是十五两银子。   但满月酒后,叶妙深感这十五两银子花的值。   有了张柳,叶妙算是真正过上了地主老爷的日子。   灶房不用进。   衣裳不用洗。   每日只需专心带娃。   秦劲比他辛苦些,秦劲得出门摆摊。   虽说秦劲好逸恶劳,但除非是雨雪天和狂风天,不然的话,他都正常出摊。   吃过摆摊的苦,秦劲就对《郭记茶馆笔记叁》极为上心。   春末时,郭厚给他结算了一次润笔费,有九十两出头。   满月酒那日,郭厚又给他结算了一次润笔费,共一百三十五两。   此次的大头,不是来自《郭记茶馆笔记续》,而是来自第一本的精装版。   普通版本字密,无图,只要有笔墨纸砚,那谁都能搞出来手抄本。   可精装版刻有精美的图画,这谁能抄?   这么一来,精装版暂时就无盗版。   而且精装版字大,读起来不累眼,真正喜爱此书且财力允许的,便会购上一套精装版。   不止东阳县本地的人买。   外地的商旅也买。   因此第三笔润笔费的大头便来自于精装版。   这让秦劲心头火热。   明年,续作的精装版也会上市。   续作比第一本更火爆!   到时候润笔费能少?   到目前为止,郭厚一共给他结算了三次润笔费,加一起共三百三十四两。   这等于是三十三亩中等田!   他想过上不出摊、只收租的好日子,那必须仰仗润笔费。   对于《叁》的情节,他极为上心。   不仅找谷栋寻案例,还绞尽脑汁的搜寻上辈子时看的网文套路,力求《叁》的人气更上一层楼。   过年时,谷栋美滋滋的跑来报喜:安哥儿又怀孕了。   为了庆祝安哥儿怀孕,谷栋决定换个大宅子。   此前他不搬家,一是邓氏念旧,二是没必要。   但现在家里又添了人口,云哥儿也大了,得有自己的房间,因此必须得置办大宅子了。   依照律令,他名下只能有一个宅子。   他舍不得卖掉如今的院子,就将新宅子放在了谷南名下。   新宅子靠近城南门,距离大集很近,半刻钟便能来到秦劲的摊子前。   安哥儿、云哥儿时常牵着小苞谷过来玩。   叶妙偶尔也会带上秦小响、秦小鱼过去玩——由石车夫赶着牛车将他们送去。   次数多了,秦劲不由动了心思。   要不,他也在大集上搞一个跟刘老板那样的固定棚子吧。   这样摆摊时也能少受些罪。 第122章 愿得年年   其实秦劲一开始打算买铺子的。   有了娃娃后,他改了主意。   县城的小院子哪有乡下的大院子住得舒服。   他家的院子是二合一,可让秦小响秦小鱼畅玩扭扭车滑板车。   不用跟小苞谷一样,想玩车还得去巷子里。   乡下人也多,能帮着他和叶妙照看一下两个宝贝蛋。   再者,他若是进城开铺子,那就和牛掌柜的客户群撞了。   他得和牛掌柜竞争县城的客人。   而且也放弃了广大的乡下市场。   不划算。   综合考虑,他就暂时歇了买铺子的念头。   等赵丰也怀了孕,他就彻底收了念头。   不买了。   五年内都不考虑买了。   有那个银钱,他更愿意置地收租。   等秦小响大一些,要去私塾读书了,再说买铺子的事。   不买铺子,那他就想改善一下摆摊条件。   露天摊位,冬天冷夏天热,太遭罪了。   就这么风吹日晒了五年,他如今和叶妙站一起时,肤色对比异常明显。   要是全身都晒的均匀,那也好说。   在炕上脱了衣裳后,视觉上也能多些刺激。   可古人穿的衣裳多,太阳只晒脸和手。   黑爪。   黑脸。   这不刺激。   只好笑。   再加上小苞谷经常来玩,于是他就琢磨着原地搭一棚子。   大集上那些需动用灶火的吃食摊子,基本上都搭了棚子。   摊主长期驻扎在棚子里。   早上无需从家中赶来,起床后简单洗漱一番就能开始做吃食。   附近有官府打的水井,用水很是方便。   搭棚子需得向官府报备,由小吏过来划出一块地,再上交二十文的管理费——每月二十文,之后就可以自备材料搭棚子了。   秦劲将这个打算告知叶妙,叶妙立马点头。   早就该搭个棚子了!   于是,秦劲抽空去了趟县衙,有谷栋在,当天下午就办好了手续。   第二日,周立周延年秦方秦圆几个上山砍了些树木,用牛车运到大集上,只花了一个下午,几人便将棚子给搭好了。   棚子不小,占地有三十多个平方。   之所以整这么大,是考虑到冬日可以在棚子里烤火。   平日里秦小响秦小鱼来了,也有地方玩耍。   棚子里不留贵重物件,但防止下午时被人占用,他整了把铁锁挂了上去。   棚子搭好后,天气也热了。   小苞谷再来玩时,他身后有遮阳的地方,晒不着小苞谷了。   谷栋买的新宅子比原先的院子大了一倍还多,但谷家原先的院子太小,因此,新宅子不算特别宽敞,小苞谷想玩滑板车,还是得去外边。   前段时间,秦劲在家里给秦小响秦小鱼搭了个秋千。   还在门口的果树下给两人绑了个吊床。   秦小响秦小鱼来大集上和小苞谷玩时,热情的邀请他们苞谷哥去家中玩秋千和吊床。   但安哥儿肚子大了,谷栋不肯让安哥儿乘坐颠簸的牛车。   云哥儿也太小,才十一岁,谷栋也不肯让云哥儿独自带着小苞谷来五里沟。   最后还是谷南回娘家时得知此事,于是带着云哥儿和小苞谷来了秦家。   秦劲装的秋千挺大,成人也能玩——叶妙也是孩子嘛。   因此,不仅小苞谷体验了吊床和秋千,云哥儿也体验了。   一大一小回了家,就央求谷栋在自家也装上这两个宝贝。   谷栋只得寻了工匠,将院子的青砖地面挖开,装秋千,种果树。   但真将两个物件装上了,小苞谷和云哥儿又不肯好好玩了。   人多才热闹嘛,就他们两个,玩起来有什么意思?   他们要去找小响小鱼玩!   还有胖乎乎还不会走路的小糕糕!   两个小祖宗日日闹,谷栋无法,只得同意安哥儿的提议:   回五里沟住一段时间。   正好马上就是麦收了,谷栋也该忙了,按照从前的习惯,他三五天不着家是常有的事。   与安哥儿成亲后,甭管再忙,当日能赶回去他就一定赶回去。   但现在俩孩子都嚷嚷着要回村,那他就恢复从前的日子吧,专心忙公务。   考虑到安哥儿大着肚子不方便,他又特意找上从前的邻居婶子,让其过来照顾安哥儿一段时间。   有人洗衣做饭,安哥儿在乡下的日子颇为自在。   白日里,领着小苞谷、云哥儿去秦家的大院子玩耍。   晚上时回自家睡觉。   院子大了就是好,可以随意折腾。   秦小响秦小鱼已经嫌弃扭扭车太慢,两人只玩滑板车。   小手扶着车把,小腿一蹬一蹬,跑的飞快。   小苞谷比他们俩跑的更快。   云哥儿也不减对滑板车的热爱,于是经常满院子都是车轱辘的声响。   三岁大的小朋友,搁秦劲上辈子已经开始读幼儿园了。   因此,三个小朋友除了玩耍,也有正事要做:   学习。   秦劲叶妙教导他们读书、识万物。   平日里,叶妙会有意识的教他们背《三字经》或《诗经》里的名句,不讲解其意,只让他们记住其句。   算术也得安排上。   秦劲叶妙并不指望秦小响、秦小鱼有多大出息。   但两娃娃决不能当睁眼瞎。   反正这些早晚都要学,于是叶妙带娃时顺口就教了。   秦家的麦收很快到来。   麦收之前,郭厚将续作精装版的润笔费送了来。   续作精装版是两个月前上市的,共刊印了五百套。   发售当日就卖出去了一百多套。   后来外地商旅入城,余下的三百多套也很快售完了。   青云书坊就又刊印了二百套。   并提前将这二百套的润笔费结算给了郭厚。   因此,此次郭厚送来的是七百套的润笔费。   一套秦劲可得一百五十文,七百套便是一百零五两。   此外,第一本、第一本精装版、续作,这三本书半年间又给秦劲挣了十多两稿费。   两者相加,郭厚一共送来一百二十七两润笔费。   麦收前得了这么一大笔银两,秦劲大手一挥雇了十个短工,好将他从繁重的农活中彻底解放出来。   其实,他想把周立也解放出来的。   小糕糕刚会喊爹爹、阿爹,正是互动、培养感情的好时候,但周立怕周延年一人盯不过来,于是每日都下地巡逻、指挥。   周立坚持,秦劲就没有再劝。   有周立盯着,他的确更放心些。   至于他自个儿,也不是没事做。   之前郭厚来送润笔费时,将《郭记茶馆笔记叁》的手稿也送了来。   他得审稿。   《叁》为了不损前两本的名气,光是打磨剧情就用了半年,现在成品终于出来了,他得细细阅读。   不过,为了让秦小响秦小鱼还有小苞谷知晓何为麦收,这日吃了早饭,秦劲叶妙给三人带上小草帽小手套,拎上巴掌大、一尺来深的小背篓,然后赶着牛车带三人下地拾麦穗。   他昨个儿特意划出一亩地,让短工将麦子割掉、麦茬挖出来,好方便他们劳作。   安哥儿、云哥儿也同行。   三个小人兴致颇高,一路上还念叨着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逗得大人们乐不停。   秦劲见状,便临时给他们安排了一个比赛:   谁拾的麦穗多,谁中午就能喝半小碗米酒,吃一碗香辣田螺!   这话一出,三个小人呼喊声震天。   “我要当第一,我要当第一。”秦小鱼举起小手大喊道。   他想喝米酒!   但之前秦劲叶妙只肯拿筷子蘸几滴让他尝尝味,不让他大口喝。   现在当第一竟然可以喝半碗米酒,那他待会一定多拾些麦穗!   小苞谷也大喊:“我也要当第一!”   他可是苞谷哥诶。   他不当第一谁当第一?   而且,他也想吃香辣田螺!   他秦叔叔家的香辣田螺可好吃了,但他阿爹以太辣为由,不肯让他多吃。   嘿嘿。   他今天要吃一大碗!   秦小响不甘示弱,晃了晃小胳膊,大声道:“我也要当第一我也要。”   哼哼,甭管是米酒还是香辣田螺,他全都要!   叶妙笑着道:“好好好,马上就到麦地了,你们谁先拾够三背篓,那谁就是第一。”   “好!”   三个小人齐声回答,声音震天。   牛车很快到了麦地。   秦劲叶妙将他们仨抱下牛车,然后给他们讲规矩。   小苞谷拾的麦穗,堆在安哥儿跟前。   秦小响拾的麦穗,堆在秦劲跟前。   秦小鱼拾的,堆在叶妙跟前。   这样好分辨。   三个小家伙记住规则,拎上小背篓就冲进了麦地。   为了让他们仨跑的更远,这块地上的麦穗分布的很均匀,也不多,三人得来回转悠才能装满小背篓。   小苞谷到底比双胞胎大了半岁,走在崎岖不平的麦地里,他小身子很稳,蹲下、站起、蹲下、站起,很快就捡满了一背篓。   他将背篓拎到安哥儿跟前,得了好一通夸赞,这些夸赞听得他眉开眼笑,连凉白开都顾不上喝,抓着小背篓又冲进了麦地。   秦小响、秦小鱼瞧着他活力满满的背影,都有些急。   秦小鱼一时没站稳,摔了个屁股蹲。   但他没哭,双手撑着地面站起来,顾不得拍掉小屁股上的土,就抓着小背篓继续拾麦穗。   叶妙看得高兴,冲着他大喊:“小鱼也好棒,小鱼乖,慢慢捡,别急。”   当然,不能落下秦小响。   他又安慰了秦小响几句。   秦小响抿着小嘴巴,虽然小脑袋上戴着草帽,但气温高,他小脸蛋已经有些红。   他小手抓着小背篓,仿佛没听到自家阿爹的鼓励,专心捡麦穗。   苞谷哥虽厉害,但比赛还没结束呢。   很快,小苞谷又将小背篓装满,他喜滋滋的拎去安哥儿跟前,将里面的麦穗倒了出来。   然后又得了好一通夸奖。   他喝了些凉白开,不肯休息,又进了麦地。   就这么一直遥遥领先,他很快就赢得了比赛的胜利。   秦小鱼小肩膀一垮,拎着小背篓朝秦劲几人走去。   不捡了。   反正喝不到米酒了。   他小脸蛋皱着,来到牛车跟前,虽也得了一通夸奖,但一想到没了米酒,顿时觉得自家阿爹递过来的黄杏都不香了。   小苞谷见他不高兴,立马道:“小鱼,米酒我分你一半,别不高兴了。”   这话一出,秦小鱼眼睛亮了:“真的?”   “当然是真的。”   小苞谷下巴一扬,还伸出小手指了指仍在捡麦穗的秦小响:“小响也有份。”   “还有香辣田螺,咱们一起吃。”   “哇!”秦小鱼高兴的原地蹦了两下:“谢谢苞谷哥。我有蜂蜜小面包,回家给你吃。”   叶妙一听这话,不由伸手捏捏他的小脸蛋:“小鱼真棒,知道分享。”   “苞谷也棒,愿意将奖品分给弟弟。这样,中午我单独给你们仨整一桌,怎么样?”秦劲笑着道。   “好啊好啊。”秦小鱼忙不迭的点头。   小苞谷也挺了挺小胸膛:“好!”   他和两个弟弟独享一桌!   地头这边,大人小孩已商量好午饭吃什么、怎么摆,秦小响却是抓着小背篓,仍在太阳下坚持捡麦穗,一直到背篓满了,这才回到地头。   秦劲叶妙抱着他好一通夸,哄得他红通通的小脸蛋也露出了笑容。   待听说他苞谷哥将米酒和香辣田螺都分享了出来,就更高兴了。   于是一群人高高兴兴的来,高高兴兴的回。   到了家,张柳、吕夫郎已经将田螺收拾干净,准备下锅炒了。   三个小人围着田螺看了一会儿,秦小鱼将他“珍藏”的蜂蜜小面包分享了出来。   蜂蜜小面包底部太甜,叶妙一日只准他吃一个,上次张柳做了几十个,他吃的慢,于是现在家里只有他手里还有蜂蜜小面包。   三个小娃吃了蜂蜜小面包,又玩了会儿秋千,午饭好了。   秦劲寻来一个直径有半米的大树桩给他们当小饭桌,并将香辣田螺、米酒、饭团等吃食给他们摆上。   当然,他们的香辣田螺特意减了辣度。   小碗里的米酒也只有三四口的量。   但三人挺高兴,围着树桩坐下,还学着大人的模样,端起小碗碰了碰。   看得一圈大人乐呵极了。   三个小人才不管大人笑什么,张柳已将田螺肉给他们挑出来了,他们直接拿着筷子吃就成了。   一口田螺肉一口米酒,美得他们摇头晃脑。   三个宝贝蛋吃上了,大人们也开饭。   今个儿的主食依旧是捞面条。   纯白面的,没掺玉米面,菜卤除了肉丁,还有茄子豆角等。   此外还有香辣田螺。   田螺吃起来麻烦,众人只能留到饭后吃。   叶妙吃了大半碗面条,他放下筷子拿起竹签,开始吃香辣田螺,他手边还放着好大一碗米酒。   这一大碗米酒下去,他直接吃撑了。   天热,容易犯困。   三个小家伙玩了一上午,吃饱之后也困了。   安哥儿领着小苞谷回隔壁午睡,秦小响秦小鱼也迫不及待的爬上炕。   待他们俩睡了,叶妙就在炕边躺下来,打算睡一会儿。   迷迷糊糊间,他听到秦小响、秦小鱼在喊阿爹,但他眼睛酸涩的厉害,几乎睁不开。   “睡吧,我带他们俩去尿尿。”   熟悉的声音响起,令人安心极了,他放任自己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屋子里竟有些暗。   夕阳的余晖借着敞开的窗户映入室内,他有些迷蒙,心似乎也空空。   这时,身子一重,伴随着“阿爹”两字,他眼前出现一张可爱的小脸蛋。   “阿爹阿爹,你醒啦。”   秦小鱼趴在他心口,小脸上全是笑。   他不由也笑了起来,双臂将小不点往上捞了捞,捧着他的小脸蛋就亲。   一旁正在玩象棋的秦小响一看,将手中的象棋丢了,忙也加入进来:“阿爹阿爹,亲亲。”   “好好好。”   叶妙放开嘎嘎乐的秦小鱼,正要去抱秦小响,这时,秦劲的声音响起来了:“妙妙妙妙,亲亲。”   这话一出,叶妙脸上的笑大了许多。   他翻了个身,看向身后。   秦劲正笑盈盈的瞧着他,目光明亮,神色温柔。   他不由朝秦劲伸出了手。   当身子落入熟悉的、宽厚的怀抱,他闭上眼睛,重重抱了秦劲一下。   好时节。   愿得年年。   常见此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