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外,不是卧底就是基》作者:殷唯 内容简介: 一个黑社会大佬的儿子发现自己身边不是卧底就是基佬。 正文: 每天醒来我都觉得很心塞,觉得人世间充满了遗憾。每个人都有着自己求而不得的东西,穷的人想富,富的人想权,权的人想要长生不老。 我比这些人类单纯多了,我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好公民。 然而我爸是黑社会老大。 好在他挺疼我,含辛茹苦(其实并没有多苦,因为他有钱)地把我拉扯大,我也争气,成绩好,有礼貌,热爱劳动,积极让座,每年捐血两次,坚持日行一善。 我爸也不强求我继承他的事业。 于是我退而求其次地想要维护好我家。 然而我爸给我找的后妈是个男人,叫阿Bo,搞视觉系摇滚的,化了妆跟卸了妆是两个人,搞得我一度惊悚地以为我爸搞双飞。 还好他没道德沦丧到那种程度。 阿Bo进我家门的那一天,是我18岁的生日。 我不太想回忆当时的心情和反应,总之和我爸打了一架之后,我学会了尊重他人的性取向。 等我拖着被打断的腿冷静下来后,我爸重新给我介绍了阿Bo,说:“阿Bo比你大三岁,你叫他哥就好。” 我觉得我爸的头可能被我砸傻了。 我他妈宁愿叫那活祖宗大爷也不想叫他哥好吗?!你他妈还想玩父子play吗?! 于是我诚恳地跟他俩谈判:“要不然我叫妈,要不然我叫他名字,要不然你就打断我另一条腿吧。” 阿Bo全程戴着耳机在听歌,一脸事不关己的冷漠。 卧槽这小狐狸精找了个可能比他爹还年纪大的对象、多了个比他就小三岁的继子居然还有脸拽了?!他爸妈知道这回事吗?! 我爸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眼睛眯了起来。 江湖传言,杜市敬眯眼的时候天就会下红雨,有的人就要全家死。 我毫无压力。 要死一起死,死也不会屈服于这个淫靡的成人世界,这是我最后的倔强。 过了会儿,我爸可能终于意识到了我全家包括且只包括他跟小狐狸精的事实,叹了声气,说:“随你吧。” 切,除了随我你还能怎么地? 总之,就是这样。 往事总是不堪回首,从那以后已经过去了一年。这一年我读大一,节假日根本不想回家,要么泡图书馆要么去打工,然后光荣地获得了一等奖学金。 放寒假的时候我爸派了他的司机跛叔来接我,跛叔知道我得了奖学金非常高兴,说要自掏腰包摆流水宴还在酒店门口贴上横幅“热烈庆祝洪义堂少主杜清荣获XX大学一等奖学金”。 我求求你了!我十九岁了!我有尊严的!你是想逼死我吗?! 跛叔边倒车边问:“清清你不高兴?不高兴就不摆了,你别不高兴,也就是跛叔心里高兴,为你高兴也为大哥高兴,你给他长出息。” 看得出来确实很高兴。跛叔不是外人,他是我爸的心腹兼司机,小学五年级之后我的家长会全都是他去开的,我爸还想过让我认他做干爸,但跛叔说我其他干爸都是大人物怕会不高兴,所以还是算了。 你说我爸怎么就不跟跛叔结婚呢?跛叔一看就贤慧勤劳,哪里不比阿Bo好? 我问:“我爸还好吧?” 跛叔:“还好还好,就是想你,你看看你读了个大学都不回家了,就在一个市里呢。” 我撇头看车窗外:“他不是有阿Bo吗,还要我干嘛。” 跛叔就笑了:“你看你说的,对象跟儿子能一样吗?” 是不一样,儿子能有对象那么不知廉耻吗?你根本就不理解我!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听见我号称叱咤风云血洗天下的爸和他小情人在上床还边干边喊儿子爸爸宝贝儿的时候我内心有多么绝望! 他们真的搞父子play了! 哦,我想安静地狗带。 “好了好了,说两句你这孩子又不高兴了。”跛叔问,“跛叔带你去吃冰好不?” 重!申!一!遍! 我!十!九!岁!了! 被跛叔硬是带去吃冰。 本来我是拒绝的,但他塞给了我一千块钱。 虽然我不缺钱,但有钱不要我就是傻。 我坐在位子上玩手机,偶尔抬头看一眼去买冰的跛叔。 跛叔正在跟老板聊天,聊天的内容包括但不限于“最近生意好吗”“最近身体好吗”“最近想我了吗”“我天天都在想你”“好好好你不想我也没关系,你别不理我”“上回大哥是真的有急事找我”“都一个星期了你还不肯原谅我啊”“我在大哥家都是睡车库的很惨的”“我从没说过大哥比你好,大哥怎么可能比得上你好”“不不不我没拿你跟我大哥比过”…… 冰店的老板是个男人。 他俩具体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不知道,反正跛叔第一次带5岁的我来这里时他俩肯定就暗搓搓的有一腿了。 跛叔已经暂时遗忘我了,还是打工的小妹记得给我端来了芒果冰。 我找角度拍了一张照片,加了个滤镜,发到朋友圈,配上文字:一个人。 等会儿一定会有姐姐妹妹们回复我:哎呀你怎么可能是一个人呢?/哎呀到姐姐怀里来~……诸如此类。 嗯。 没错。 是这样。 我在撩骚。 我要找对象。 我想交女朋友。 我已经十九岁了。 晚了怕被基佬盯上。 放下手机,我开始吃冰。 吃完冰,我拿起手机,发现果然已经有了许多留言。 第一个留言是我发小的,他说:喊我陪你啊。 下面的留言纷纷是: 哎呀~ 哎~呀~ 哎!呀! Yoooooooooo 我关掉了手机。 三分钟后,手机响了,是发小打过来的。 发小:“怎么一个人?出来耍?” 我:“不,跟跛叔在一起,等下就回家了。” 发小嘿嘿嘿地笑了起来:“跛叔是去找他小情人了吧。” 我有点毛骨悚然:“他俩年纪一样大,你能别用‘小’来形容吗?” 对,没错,跛叔和老板是同龄人,这才是真爱! 发小叹气:“你能别这么一板一眼吗?” 我也想叹气:“你能正经点吗?” 发小继续叹气:“你不要总强调年龄这回事,你爸跟bo哥两情相悦你情我愿,你不要总觉得那是一场邪恶的屁眼交易行吗?” 站着说话不腰疼,当年你爸搞你同学的时候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我不喜欢这群黑社会,享乐主义价值观太扭曲了。 正扯着咸淡,突然那边就轰的一声,接着就听不到声音了。 我愣了愣:“喂?怎么了?你开车打电话?喂?喂!余世华!” 我起身的动静太大了,跛叔忙跑过来:“清清怎么了?” 老板也走了过来,一脸疑惑:“怎么了?” 要换了平时我就当场倒下说吃冰中毒了。跛叔的钱都在老板这,老板肯定很有钱,不讹白不讹,反正老板也不会打我。 但现在不行,我有更重要的事:“我刚跟世华打电话,他炸了!” 老板一脸懵逼地看向跛叔。 跛叔瞬间变了神色:“我先送你回家。”一手拽我一手拍了拍老板,“我怕有对头要搞事,事完了来找你,自己注意安全。” 老板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 我捂了捂脸。跛叔你一定要给自己树Flag吗? 我不想回家,我想去看看世华有没有事,虽然他平时有点贱兮兮的,但好歹也当了这么多年朋友,起码小时候他骗糖吃还记得分我。但我也没闹,因为反正真出了什么黑道仇杀之类的事我自身都难保…… 我乖乖地坐在车里,听跛叔边开车边联系人问情况。 跛叔联系了几个人,问了问,就挂断了手机,从后视镜里看我,表情严肃:“余少没大事,送去医院了,对方的目标是他父亲。” 哦,余叔叔炸了。 我手心里有点冒汗:“那余叔呢?” 跛叔:“重伤,还在昏迷。” 我问:“我能去医院看看世华吗?” 跛叔犹豫了一下:“也不是不行……但现在那边很乱,要不你先回家休息一下,我安排好了你再过去?你急也没用,也不是医生护士。” 跛叔说的话一般都挺有道理的,听人劝吃饱饭,所以我点头。 世华的爸也是个黑道大哥,跟我爸关系还挺不错。也是因着这层关系,我跟世华才从小走得近。 回了家,我拖了个旅行箱往屋里走,还没上台阶迎面就飞出来一个人。 ……是真的飞了出来。 朝着我正面砸下。 我躺地上懵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一身都是僵的。不信你来试试看有个人无缘无故把你推倒在地,接着还蹭你脖子窝里闻来闻去……关键这人是个男的!活的!成年的!肌肉比我结实的! “黄奇!”阿bo怒喊着冲了出来,把那厮从我身上拽走了。 我第一反应居然是阿bo跟这男的有奸情。 操,这群死gay教坏了我。 那被喊成“黄芪”的人用力挣脱阿bo,朝我又撞了过来。 我刚站起来,又被他撞得坐到了地上。 阿bo又把黄芪给拽走了。 黄芪又挣脱开,把我扑倒了。 我也是没有什么脾气了。 于是,就变成了这个样子的场景。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黄芪……哦不,是黄奇,他趴我怀里死死地勒着我的腰,把脸埋我肚子上,一动不动。 他不动,我也不敢动,我是个各方面都很正常的男人,被碰完之后会硬起来也很正常不是吗?天气还这么热。 阿bo居然难得地亲手给我倒了一杯茶——平时我不待见他,他也不待见我的。但现在摆明了他有事要求我,所以有点献殷勤。 阿bo坐到对面的沙发上,面色有些微妙地看了我和黄奇一会儿,清了清嗓子:“咳……他是我失散多年的弟弟。” 呵。 后妈你是玩乐队的,不是拍戏的OK? 可能不习惯低声下气地求人,阿bo的脸色有些青白不定,继续说:“我小时候带他出去玩,结果把他弄丢了,最近才找回来。他以前过得挺坎坷的,所以有点孤僻和胆小,不敢跟人打交道。” 呵呵。 这种看到人就抱着不松手的行为还叫孤僻的话,我这种内向的人是不是自闭? 阿bo还要继续说下去,忽然抬头看了看,有几分求助的意思。 我都不用回头就知道是我爸来了。 但我还是回头喊了一声爸。 跛叔刚去楼上给我爸说余叔叔炸了的事,这会子也陪着我爸下来了。 阿bo又乖乖地给我爸和跛叔倒了一杯茶,拽了拽我爸的手。 我毛骨悚然.jpg 往日我太小看阿bo了,原来他为达目的可以这么能屈能伸,简直可怕。 我爸显然挺吃那套,望着阿bo的眼睛柔情似水都要化掉了。不多久,他就对我说:“你放假也没别的事做,就带黄奇到处玩玩。” 我是一个意志坚定的boy,遂拒绝:“我有事。” “什么事?” “找女朋友。” 现场大概寂静了三秒钟。 “噗。”跛叔笑场了,“抱歉抱歉,我去车上拿行李。”说完他就毫无义气地溜了。 我爸似乎也噎了噎,然后掏钱包,将一张卡放到茶几上:“随便你刷。” 我是一个有原则的boy,遂把卡放进裤兜,然后拒绝:“别人都有女朋友,我也要。” 我爸装逼装出习惯了,此刻眼睛一眯,语重心长地说:“我告诉过你很多次,钱是不能随便收的,既然收了,就不能退,要么把事办好,要么把手留下。” 你有本事就把你亲儿子的手剁掉啊!我被吓大的! 阿bo眼瞅着不对劲了,赶紧道:“这次是我求你,就这一次,是我对不起黄奇,我……”他有点说不下去了,咬着牙低着头,用力抹了抹眼。 我想起了一句恶俗的老话: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然而我爸就吃这套。他握了握阿bo的手,对我说:“跛叔跟我说了余家爆炸的事,这事有点复杂,总之你知道有人要搞他家就行了。余世华这条命,你要不要保?” 我瞪他。 他压根没看我,低头安慰阿bo。 我只好又把卡拿出来还给他,一咬牙:“就一个暑假!给我十万!” 我爸摇头:“三千。” 我据理力争:“你那么有钱!” 我爸冷笑:“你出去看看当保姆是不是这个价,以为钱好挣?把自己当少爷?” 我不可就是少爷吗?! 去你公司那群大哥小弟都喊我荣少爷的好吗?! 我爸跟阿bo出门了,家里剩下我和黄奇。 我坐在沙发上,黄奇趴在我身上,头埋在我脖颈里,一动不动,湿湿热热的气息格外让人崩溃。 我曾做过最坏的打算,就是我可能最终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但没想到现实总会走向更坏的结果—— 我居然还要跟一个脑缺的男人在一起。 我不会从了这狗血的命运。 人的命运,就该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毕竟莎士比亚曾说过,在灰暗的日子中,不要让冷酷的命运窃喜,命运既然来凌辱我们,我们就应该用处之泰然的态度予以报复! 所以我开口了:“虽然我可能打不过你,但你是个傻缺你肯定不会用枪,我直接枪毙你信不信?” 黄奇没动。 我想了想,可能傻缺也知道现在枪支管制太紧了我是拿不到枪的。于是我换了种威胁方式:“你这么傻,我给你灌老鼠药你也不知道对不对?你到底松不松手?” 黄奇动了,他稍微抬起头来,黑漆漆的眼睛近在咫尺地盯着我,然后在我脸上蹭了蹭,说话了:“抱我。” 抱你妹儿啊???一个傻缺不要说霸道总裁的台词好嘛!!! 黄奇开始扒我裤子。 我怀疑他根本就是装的,哪有孤僻的傻缺一来就懂扒人裤子的,他一定是另有目的,说不定就是为了强暴我。哦,我知道了,他一定是阿bo故意派来搞我的,我就知道那小狐狸精记恨我上回撞破他跟我爹瞎搞我摔了个花瓶吓得我爹软掉了的事情。 妈的,有种别在我房里搞啊,你们是不是有病啊非得搞到我房里去???到底还有没有基本的道德观???我不懂你们大人的世界啊!!! 在那之后我就换了间卧室,我没办法继续住下去了,所以我仿佛自欺欺人一般地让自己以为以他俩的尿性不会在其他房间里打炮。没办法你不要逼我,你总不能让我彻底搬出家门。 林俊杰说,识时务者为俊杰。 所以我按住了黄奇的手,说:“我抱你,你放开我裤子。” 但似乎已经有点晚了,他已经脱下了我的外裤,并且低头舔了舔。 ……日哟。 我想骂脏话。 但现实是我发出了一声呻吟。 …… 靠,我不承认。 黄奇认真地隔着我的内裤舔来舔去,我他妈的已经要硬了! 我觉得太奇怪了,也不是没有自己撸过,但、但感觉不一样!他的唾沫已经把我的内裤弄得湿漉漉的了。 我有点犹豫,要不再让他多舔一下,反正也不吃亏不是吗,听说还有屌丝因为找不到人打炮也买不起充气娃娃而强暴鲫鱼的。这个世界真是太可怕了,人心真是太可怕了,那鱼最后还能吃吗?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他把我的内裤扒了个角。 这就比较过分了,再往下可能就收不了场了。 开什么玩笑,要给一个傻缺搞我还不如给我发小搞,起码还有点感情基础……啊呸,谁也不行,我要搞别人。 我叫了一声,抬脚狠狠地朝他胯下一踢,然后爬起身就提着裤子跑。跑到安全区域了我才敢对他喊话,把我毕生听过的脏话全骂了一遍,最终下结案陈词:“你再这样我报警了啊啊啊啊啊!” 也不知道他听没听到,抱着他的老二在沙发上嚎叫。 活该,就该直接阉割。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发现,黄奇这个人一点也不孤僻,一点也不傻缺,他可能比我聪明。 因为他很成功地发现了要如何让我屈服。 如果我不屈服,他就扒我裤子。 没有用扒我外裤威胁不了的事情,如果有,就继续扒我内裤。 我屮艸芔茻。 我拖着这样的黄奇去接余世华出院。 余世华缠了一堆绷带,一脸震惊地看着我:“说好不搞男人呢你?你早说你弯了我早就搞你了啊!” 我把你当发小,你他妈的天天想着搞我。 我面无表情地说:“余世华你最好不要惹我,我是为了你才答应我爸照顾这个智障的。” 三千块,简直在侮辱我的劳动价值,甚至还不给我买五险一金,完全把我当临时工。 余世华非常感动,然后继续问:“那你还是对我有好感的啊,要不要试着跟我在一起?” 妈的差点被炸死还想着搞我! 我抚摸着黄奇的狗头,对余世华说:“你信不信我立刻放狗咬你?” 余世华点了点头:“信,我早晚毒死你的狗。” 我说:“那你快点下手,你要现在下手我就让你搞。” “真的?”余世华眼睛一亮,手立刻就去摸水果刀。 “假的。”我赶紧把黄奇挡了挡,“你别乱来,这是我爸的小舅子!” 余世华皮笑肉不笑地说:“哦,我看你早晚要成你爸的小舅妇。” 啊啊啊不要提这么禁忌的关系好吗!你们口味好重啊!我捂了捂脸。 但,我不得不承认余世华的眼毒。 起码当我半夜三更躺自己床上被黄奇摸的时候只能承认。 我委曲求全地照顾黄奇,换来了我爸同意我把还处于危险当中的余世华带回家来借住,这也代表我爸愿意趟这趟浑水来插手此事了。 此时余世华就住在我卧室隔壁,而我正在被黄奇瞎摸。 人,不在反抗中重生,就在沉默中灭亡。 我抓住他的手,压低声音威胁:“你根本就不是阿bo的弟弟,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他装没听到,继续摸,摸着摸着就往我屁股后头摸。 我吓得浑身一弹,啪的一巴掌就扇了过去,接着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连滚带爬地下了床光着脚就往外跑。 我顾不上管那傻逼了,直接跑到隔壁余世华房里,往他被子里一钻。 余世华吃痛地叫了一声:“你干什么?搞半天你不是不想跟我谈,只是想搞我啊?你早说啊,我没什么原则的,但你也不用趁我伤成这样来吧?打个商量,等我好了再让你上。” 你们就不能想想除了上和被上之外的事情吗?!你们的人生里就没有别的意义了吗?比如辩论赛比如奖学金比如维密天使??? 我严肃地说:“我现在跟你说正事。” 余世华还在瞎叨逼:“你有跟我说过不是正事的事吗?我不入党你别再劝我了。” 我不管他,继续说:“我怀疑黄奇不对劲。” 余世华冷笑了一声:“你才发现?老子的人也敢碰,你还不让我弄死他。” 我觉得我跟这群混黑社会的没话可说,但又不得不说:“你说他会不会是卧底?” 余世华沉默了一下:“他不是阿bo的弟弟吗?” 这群黑社会该长脑子的时候一点脑子也不长,全拿去琢磨吃喝嫖赌了是吗。 我说:“说不定阿bo也是卧底。要不然阿bo就帮他卧底。” 余世华:“唉,我现在抱不了你,你抱抱我吧。” 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我还是暂且先抱住他:“干什么?” 余世华在我额头上亲了亲:“乖,哥哥疼你,睡觉吧。” 我真的跟这群黑社会的脑电波沟通不上,好希望国家把他们都拉去强制参加高考,考不出一本线不准出来,虽然新闻里也有高分低能的情况出现,但聊胜于无。强调一下,我不是搞分数歧视,我只是爱之深责之切,顺便希望背书能消磨一下他们无聊的没有高级趣味和追求的人生。 余世华继续道:“你别看谁都是卧底。” 能怪我吗,从我有记忆开始身边就全是卧底,我的幼教是卧底,我的厨子是卧底,我的小学班主任是卧底,我的中学家庭教师是卧底,就连冰店老板都特么曾经是卧底。我一度怀疑除了我之外其他人都是卧底,说不定我爸和跛叔也是。 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前仆后继的跑来当卧底,难道只是为了联姻? 想着想着我就睡着了,睡梦里又看到了我的家庭教师。那是个看起来特别像大学生的人,长着张清秀的娃娃脸,笑起来还有酒窝,进我家的时候还有点儿胆怯,看到我爸的时候尤其害怕,生怕我爸不高兴了就一枪崩掉他。 就这么个比我胆子还小的人,突然摇身一变,也不笑了,冷着一张脸,连开好几枪,把绑架我的人给崩了,血溅了我满脸。 哦,绑架我的人也是卧底,是我的保姆。但不是条子的卧底,而是另一个帮派的卧底。 总之,后来就再没看到我的家庭教师了。我爸说没动他,我信。那么很可能他身份暴露被调走了,要么被另一个帮派报复杀掉了吧。 醒来时泪满衣襟。 这种情况当然是不可能出现的。 我躺在床上,腰上还搭着黄奇的手。 哦我的上帝,这个傻缺什么时候过来的,余世华呢? 我正在思考人生的时候,余世华推门进来,拎着黄奇的衣领把他拖出去,关门落锁,然后看我,表情严肃地说:“清清,你爸刚找我过去,说他查出黑手了。” 我赶紧问:“谁?” 余世华皱了皱眉头:“六白门。” 我想了想:“这个帮派不是早好多年就被你爸和我爸联手抢了地盘赶去国外了吗?” 那个时候那个绑架我的保姆就是这个帮派老大包养的小情人。没错,保姆是男的,打扮成女的。日哟,我还喜欢过这个长得漂亮的小保姆,毕竟他是我人生中难得一见的女人,我从小缺母爱你不能怪我。 余世华点头:“所以人家现在回来报仇了。那老大在国外混了一圈,现在算荣归故里,直接找中间人跟你爸打了招呼,说一群人聚一聚。” 我问:“你爸那事呢?怎么光炸你爸不炸我爸?” 余世华摇摇头:“当年我爸炸过他,你爸又没炸过他。” 虽然有点不厚道,但我暗搓搓地放了点心,问:“那我爸有做过什么得罪他的事?” 余世华说:“你爸搞过他儿子。” 我:“……” 余世华问:“你拿手机打给谁?” 我边拨号边说:“我要报警,我要举报黑社会非法集会。” 余世华拼着最后一口气把我的手机抢走了:“你醒醒!” 我觉得他才要醒醒!这是个法治社会,有什么事情不能去警察局喝杯茶一起调解开的呢?!马克?吐温说过很多事情当时不做事后一定会后悔的! 我爸带着阿bo和跛树去参加那场鸿门宴了,我在家里给余世华和黄奇这两个智障做饭吃。 我毕竟是主人,意思意思地问他俩想吃什么。 余世华说:“我想吃咖喱饭。” 黄奇抱着我不撒手,大概是想吃我。 余世华不高兴地说:“我他妈想打死这个傻逼。” 你倒是打啊,现在你连我都打不过。 我面无表情地去厨房煮方便面,却接到了我爸的电话。 我爸报了个地址,说:“你过来一下。” 我问:“干什么?” 我爸说:“吃饭。” 我说:“我知道是吃饭,但为什么要我去?” 我爸那边传来了一听就不是好人的陌生声音:“不然让余世华过来好好聊聊!” 我说:“哦,我就过去。” 好歹兄弟一场,就算我没出来混也是要讲义气的。估计那个陌生声音就是六白门的大佬吧,可不能让他跟余世华见面,不然照世华的性格估计得当场火拼。还是我过去看看比较好,反正我爸也在那里,就算是为了面子着想他都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儿子我被人搞的。 这么想着,我把方便面端到那俩智障面前,一脸严肃地把事情跟余世华说了一遍:“所以你别辜负我一片好心,现在你这样子别说报仇了,出什么事跑都跑不了,先忍着吧。” 我觉得自己感天动地,希望以后发小别想着搞我了。 余世华感动地说:“我这辈子要三心二意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我他妈的就不是个人!” 你真是想太多了,整天想搞自己的恩人就这他妈还能觉得自己是个人?! 我把黄奇捆起来交给了余世华,然后就踏上了不归路,在家门口喊了个拼车,上回还有两张优惠券没用完。趁着车还在路上,我左思右想,又打了个电话给我大学室友让他记得开学帮我交党费——如果我开学因为各种理由没能出现的话。 室友有点担心:“什么事?你怎么了?” 我镇定地说:“没什么,不要担心。” 然后就挂了手机。 我怀疑我室友也是卧底,所以不能告诉他真相。 司机见我没讲电话了,就开始放音乐。 他放了一首屠洪刚的《在劫难逃》。 我跟你讲,如果不是体谅大家都是早起晚归没五险一金的临时工,我非得给他打个差评。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我:“这么晚了干什么去?脸色不太好啊。” 我也不能说我去参加黑社会聚会,谁知道这司机是不是卧底。所以我只能含糊地说:“都是为了工作,你不也还没下班吗。” 闻言,司机不知道为什么回头看了我一眼,同情地说:“大学生吧?找工作就好好找个正经的,看着这么乖。” 讲道理,我哪里不正经了? 司机莫名其妙地开始对我循循善诱:“你会开车吗?租个二手车,也来接个单吧,只要勤快一点总有钱赚,我一个月就上下班随便开开也有万把来块的。” 我爸骗我!他说外头开车的当保姆的统统每个月都只能赚到三千块! 我还是想给这个司机打差评。 仇富。 下车前,司机接了个电话:“……小张啊,这么晚了什么事?什么文件要签字?上个月不就说了省委要下来查的吗,会场你们布置好,我讲话稿你写完了发我邮箱。我?我这不下班路上顺便接个客。” 清官啊。 那群黑社会就该看看人家当官的多么上进,思想觉悟就是不一样。 我收回了打差评的手指头。 我傲然地走进了鸿宾楼。 路过大厅的时候看到坐了好几拨人,据我观察大概是我爸的人和其他大佬的人,以及条子的人。条子们看起来很紧张,全是自带矿泉水,生怕被下毒。 我于心不忍,主要也是想打好关系,等会儿万一出事了大家给个面子罩一罩我。于是我招来服务员,尽量用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音说:“今晚大厅消费我都包了,这么晚了,请大家吃个夜宵,辛苦了。” 服务员说:“好的荣少。” 我淡然地朝大家点点头示意,然后超脱地朝包间走。 背后传来点单的声音。 “两斤鲍鱼,打包。” “一个佛跳墙。” “有鹅肝没?” “你们这里最贵的茶是什么?” 日哟!不是紧张只是穷而已吗? 我决定逃单。 我进去包间的时候,其实是十分紧张的,生怕里面已经剑拔弩张了。但事实证明我想多了,里面很平和,我爸正跟旁边那个我不认识的大佬以及其他我认识的大佬们喝茶聊天,已经聊到这次股票崩盘亏了多少钱。 我爸说:“你们都肯定没我亏得多,他妈的三个亿飘个数字就没了。” 你吹吧就,给你亲儿子三千块还连哄带骗的。 陌生大佬说:“这算什么,我跟中东那边谈好一条石油线都买不起了。” 你们高兴就好。 跛叔起身,说:“荣少爷来了。” 齐刷刷地都看向了我。 我爸朝我招手:“怎么这么久才到?过来,喊人,你白叔叔。” 我朝那大佬喊:“白叔叔好。”又朝旁边的其他大佬们一一喊过去。 “你好你好。”白大佬笑眯眯地看我,“清荣都这么大了,在读大学吧?” 我说:“是。” 白大佬朝我爸说:“长得不像你啊。” 我爸说:“像他妈。” 白大佬笑:“还好像他妈。” 我爸:“呵呵。” 我正打算默默地坐到阿bo身边去,忽然又被白大佬介绍说:“清荣来,让白叔叔仔细看看你。” 我紧张地看了一眼我爸,他正喝茶,搁下茶杯,淡定地说:“白叔叔喊你,还不过去?” 你这样对得起我死去的妈妈吗?! 我很方的走到了白大佬面前。 白大佬拽过旁边的小白脸对我说:“苏庭啊,这就是清荣。”说完对我说,“清荣,这是我侄子,叫白苏庭。你俩差不多大,交个朋友也好。” 哦,侄子好。 我朝白苏庭点点头,微笑着说:“你好。” 白苏庭站起身,抽开他旁边的椅子,说:“你好,请坐。” 这么做我就有点搞不懂了,我爸在那边,我小妈在那边,我跛叔也在那边,再不济我一堆干爸都在那边,我为什么要坐你旁边?长得帅就了不起? 白大佬又笑眯眯地说:“年轻人才有话题聊,清荣你让苏庭跟你聊聊,都是读书的,应该比跟我们有的聊多了。” 我小妈也很年轻,只是没读过什么书而已,怎么不让我跟我小妈聊? 但我忍辱负重地坐到了白苏庭旁边。 白苏庭说:“我读国际贸易的,你呢?” 我说:“哲学。” 我觉得我俩可能没共同话题。 白苏庭迅速地转移了话题,说:“刚才点菜的时候你不在,要不要另外点?” 我说:“我吃了过来的。” 白苏庭又说:“我其实一直在国外念书,放假跟我叔叔回来玩。你呢?暑假有什么安排吗?” 我说:“写暑假作业。” 白苏庭:“……暑假作业?” 我点头。 白苏庭笑了笑,给我倒了杯茶:“总不能一个暑假都写作业,而且大学应该都没什么作业吧?” 我接过茶杯,也不敢喝,怕被下毒下迷药下春药。只好把杯子装模作样地握在手心,说:“我高数不太好,打算暑假再把书看一遍。” 白苏庭肃然起敬:“你真的很好学。” 这跟好学没什么关系,这只跟奖学金有关系。事实上我都不知道我们学校哲学系还要考高数,早知如此我当初根本不会报考这个系,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高考成绩只够读这个学校? 白苏庭又说:“我数学还可以,我教你。” “……这不太好吧。”我又有点方了。毕竟王实甫说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没什么钱给他盗,我怕他奸我啊。 白苏庭说:“没关系的,我很荣幸。” 我更方了。 白大佬又笑了起来:“你俩在聊什么?聊得这么开心。” 你他妈的瞎吗?那只眼睛看到我开心了? 白苏庭说:“清荣想让我教他补数学,我答应了。” 你骗人!我没说!是你先开口的! 我努力挽回局面:“不过你看起来很忙的样子,白叔叔那边肯定也很忙,就不需要——” 白苏庭温柔地打断了我的话,说:“没关系的。” 白大佬也笑着附和:“我能有什么事啊,有事跟你爸有事,你们年轻人就玩年轻人的去。” 我很惶恐地看向我爸。 日哟,我爸在给阿bo夹菜,压根没顾上看我。 他一定是不敢看我,他心虚了,他真的把我卖了。他当年搞白大佬的儿子,现在让白大佬的侄子来搞我还债。 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们就不怕我报警吗?!真的不怕吗?! 酒过三巡,白大佬说:“你们俩坐这里听我们一帮老家伙说话也挺无聊的吧,自己出去玩吧。” 我爸也说:“去吧去吧。” 所以说人不能指望别人,哪怕是自己的亲爹也一样。关键时候只能自救,我站起身,说:“我先去洗手间一下。” 我飞快地来到洗手间,打电话给余世华:“救命啊!” 余世华吓了一跳:“怎么了?那老头当着你爸面还真下手?” 我说:“他没下手,他侄子要下手!” 余世华:“啊?到底怎么回事?” 我把经过急急地说了一遍,问:“你告诉我这不是要泡我是想干什么!” 余世华还没来得及回答,我就听到隔着门传来了一道含着笑意的声音:“不是想泡你,是在相亲。” 余世华问:“啊?谁在那边?” 我冷若冰霜地回答:“白大佬的侄子。” 隔着门又传来那道声音:“我叫白苏庭。” 啊啊啊啊啊我没空跟余世华说话了,我要立刻报警! 这么一想,我就挂断了电话,准备按幺幺零。 白苏庭又说:“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你先出来,相信我。” 余世华还跟我说过他只想蹭蹭不进去呢,我信了吗?我要信的话我现在还能站在这?! 我继续按号码。 白苏庭问了我一个发人深省的问题:“如果你触怒了我,你觉得是警察来得快,还是我现在把你从这里强行带走快?” 这真是一个好问题。 好汉不吃眼前亏,大丈夫能伸能屈。 我打开了门,摆出了一副宁死不屈的脸,说:“我有女朋友的。” 白苏庭挑眉:“哦?” 哦什么哦,你又不是霸道总裁。 我问:“你想干什么?” 白苏庭问:“你以为我想干什么?” 我问:“那你刚才说你在跟我相亲?” 白苏庭看了我一会儿,忽然伸手杵在我身后的墙上,凑在我耳边,轻轻地说:“我是警察。” 你骗人! 大概是我的表情太明显了,他又笑了笑,说:“我是ICPO的。” ICPO,全称International Criminal Police Organization,翻译过来是国际刑事警察组织。 我沉默了两秒钟,举起双手,说:“我是无辜的,我有权保持缄默,并且要求我的律师过来。” 白苏庭把我的手拉下来,微笑着说:“我不是来抓你的。” 我继续说:“我爸也是无辜的,我有权给他请律师。” 白苏庭说:“我需要你协助我调查白大佬。” 我问:“你不是他侄子吗?” 白苏庭:“准确点说,我妈妈是他的情妇之一。不过我妈妈也是卧底。” 我:“……”贵圈有点乱。 白苏庭:“都告诉你了,你就得配合我了。” 这不明明都是你自己非得告诉我的吗?!我又没有很想听! 我感觉自己已经方得犹如一只鹌鹑,小心翼翼地问:“如果我不想卷入这些事情的话怎么办?” 白苏庭拍了拍我的头,说:“你猜?” 你猜我猜不猜? 我不想猜,我想日。 ……不,我不想日。 我想哭:“我爸真的是无辜的。” 白苏庭温柔地说:“这取决于你。” 我:“……” 斯文败类道貌岸然衣冠禽兽兽心人面面如死灰。 最后一个成语说的是我。 我把白苏庭带回了我家。 余世华很愤怒:“他是谁?” 当他知道白苏庭是白大佬的侄子之后更愤怒了,对黄奇命令道:“咬他!” 黄奇立刻抱着我咬了一口。 爱咋地咋地吧,我想回学校,那里才是我的象牙塔,我宁愿做一百本高数考试题也不想面对两个傻逼和一个国际刑警。 你知道,我毕竟是黑社会大佬的儿子,认识的黑社会何止千千万,就想说大家千万别被电影骗了,他们偶尔讲点义气,但绝对一点都不专情。 我爸就不说了,为了他那点到处留情的爱好都快把他亲儿子坑进去了,现在也就是贪图阿bo鲜嫩的肉体,也不知道能好到什么时候;至于余世华他爸则把余世华的同学全搞了一个遍,我一度怀疑余世华退学是因为无法面对全班都是自己小妈的惨烈事实。 他们似乎觉得这样挺能证明自己的雄性魅力,这我是反对的。起码当我早上醒来的时候想起家里还有三个对我心怀不轨的男人,我就想跳楼。 我身上挂着黄奇艰难地下楼的时候,看到余世华正在吃早饭,也不等我。 白苏庭端着一碟煎蛋从厨房出来,笑道:“起来了?准备吃早饭吧。” 余世华瞪了白苏庭一眼,夹了一个煎蛋,愤愤地吃起来。 你有本事倒是别吃啊!你真的很没有原则啊发小!而且你就不怕他下毒吗?! 我好操心啊,没有我的话发小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这么大。我待他就跟待傻儿子似的,他怎么就不懂为父一片苦心。 我拍了拍黄奇:“乖,去吃饭。” 黄奇犹犹豫豫地离开我,迅速地抢了一碟烤吐司和刚煎的蛋,又缩回了我身后面,还紧张地拉了拉他的卫衣帽,试图把整张脸都藏在阴影里。 余世华骂道:“你拿走了老子吃什么!你他妈还回来,不然打死你!” 黄奇才不管他,塞一片吐司到我嘴里。 我正准备劝黄奇把东西还给那位易怒的哥哥,就看到白苏庭安抚余世华:“你跟小孩计较什么,我给你再去做。” 余世华没好气地哼哼了两声,边喝牛奶边翘起二郎腿看报纸。 啊,你俩好和谐啊,要不要你俩凑一对得了? 我觉得这是个极好的主意。 ……妈的,我才不要想这种事。 我坐到餐桌主位上,对黄奇说:“坐旁边去,好好吃早饭。” 黄奇坐下来了,但他是跨坐在我腿上,自己咬了一口吐司,又喂我一口。 你他妈霸道总裁不做了改走小妖精路线是吗?!我最讨厌你这种明目张胆见缝插针秀恩爱的人了,我只是看你脑子有毛病才对你这么忍让的,不然我这暴脾气分分钟打死你信不信?! 算了,估计不信,我要能打我早把这群人都打死了。 白苏庭又端了碟吐司出来,见状捏了捏黄奇的后脖颈,温和地笑道:“让清荣好好吃饭,坐回你自己位子去,好吗?” 黄奇浑身一抖,从帽檐下的阴影里看我一眼,然后委屈地坐到旁边去了。 这不是完全听得懂人话吗?!你他妈果然在装傻! 白苏庭把果酱放我面前,又给我放了份报纸,就进厨房继续煎蛋去了。 我看着这么融洽的一幕,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那种感觉就仿佛是我左手边是个脾气暴躁的二姨太,右手边是个器大无脑恃宠而骄的小妖精(别问我为什么知道他器大,你天天挂着他试试看),厨房里是里里外外一把手随便就能镇住场的正房…… 啊啊啊啊啊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这样是违背《婚姻法》的!是违法的! 我捂着脸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在诡异的气氛里吃完了早饭,余世华回医院去看望他爸了。听说余叔叔虽然没什么大碍,却还是要卧床休息很久。 我送余世华到院门口,他小声叮嘱我:“白苏庭不是什么好东西,肯定有目的,你自己小心,实在不行就喊跛叔回来,或者直接找我。” 说实话,发小,你说这话的时候不绑着这么多绷带一瘸一拐的会更有说服力。而且白苏庭他真的是好东西,他是国际刑警啊!我怕他!实在不行的时候我喊我亲爹都是没用的,到那时候我只有喊律师才最有用。 我一脸悲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的,你自己注意安全。” 余世华又趁机亲了亲我:“乖,别怕。” 我跟你讲,如果不是心疼你的人生成长经历,你爸爸我早就揍你个不孝子了。 送完余世华,我回客厅。黄奇蜷缩成一团躲在楼梯上,不敢下来,就跟青蛙看到了蛇似的。 我努力用最温和的声音说:“黄奇,去换套衣服,哥哥带你去逛街。” 除了我爸给的那三千块以外,阿bo私下里给我打了一笔钱,说是让我照顾黄奇的。靠,阿bo还挺有钱,想想也知道是我爸给的。我好心疼我自己,爹不疼娘不爱,还得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着俩傻子,这样下去哪家好姑娘会愿意跟我处对象啊?本来我是个黑社会出身这一点就够拖后腿了,以后去相亲都是减分项。 我好低落的。 我中学的时候对我们学校的校花有好感,她长得好看,成绩好,性格开朗,爸爸是法官,妈妈是市委书记,哥哥是警察,嫂子是卫星发射基地的小组长。 所以我跟她就没有然后了。 白苏庭突然从身后环住了我:“怎么突然这么忧郁?” 我岂止忧郁,我都要神经病了。 我义正言辞并底气不足地抗议:“你能别搂搂抱抱的吗?” 白苏庭笑了笑:“我叔叔是让我来泡你的,不搂搂抱抱怎么能行。” 呵呵。 昨天白苏庭跟我说,他是个卧底,但白大佬不知道他是个卧底。白大佬记恨着我爸搞他儿子的事,所以也想让情妇的儿子来搞我,最好是能把我搞到为情所困无可自拔,就像当年白大佬他儿子一样。 我真的不懂我爸有什么地方值得白大佬他儿子为情所困无可自拔,为了个儿子都这么大的负心汉值得吗?太想不开了,有钱为什么不去包养硬汉明星?! 而白苏庭将计就计,假装听白大佬的话来接近我,实际是想和我联手找出白大佬进行跨国人口贩卖的证据。 为什么要找我呢?因为他说我爸也要参与这件事。 我不信,我爸对着阿bo发过誓要金盆洗手开始走洗白的路。 ……算了,我还是信吧。毕竟我爸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在办事,是个男人就该知道这种时候说的话不能信。 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太不堪入耳了太可怕了,我不想回忆! 总之,白苏庭说我爸也是被威胁的,所以如果我肯帮忙找证据,那白苏庭日后就放我爸一马。 白苏庭亲密地抱着我,在我耳边小声说:“他们近期会先探路,我要知道他们的接头时间和地点。” 那你倒是去查啊,别趁机捏我脸行不行? 我木然道:“我从来不接触这些事情的,问我也不知道。” 白苏庭又捏了捏我的鼻子,说:“所以要你去打听啊。” 你以为这是打听“三环房价会不会涨”这么容易的事吗?!我能怎么打听?我好无助啊! 白苏庭越凑越近:“我相信你能做到。” 你相信我有什么用,我还曾经相信我能去报考国防生呢,但背景不干净考不了,从那之后我就不太相信这个世界了。国家的考虑是没错的,错的是我的命运。 我后退了一步,说:“我尽量吧。” 我先带黄奇去剪头发。 他死活不肯,但我也很坚定,我不想整天带着一个头发乱糟糟遮着眼睛的跟深度宅男一样的男人到处跑。就算外界要传闻荣少包了个小白脸,也势必要包个看起来正常的小白脸。 我对挂了块牌子写着Tony的发型设计师说:“不办卡不包月不按摩,给他剪个板寸。” Tony想说点什么,我及时阻止了他:“你敢问我哪个学校毕业的有没有女朋友或者其他任何一切话题,我就找人砸了你的店,你这一片保护费是交小孙的吧?他还要喊我哥。” Tony闭了嘴,给黄奇剪头发。 剪完头发清爽多了。 我又领着黄奇去隔壁商场里买衣服,我受够他整天穿十五块两件还包邮似的卫衣了,传出去人家说荣少包得起小白脸却养不起,岂不是个笑话? 黄奇打死不肯换,我把他按进换衣间软硬兼施连哄带骗,出来的时候售货员看都不敢看我们。 没逛几家店我也烦了,说:“你乖一点,自己进去换,今晚让你跟我睡好吗?” 他不肯。 软的不吃非得吃硬的。我说:“你不乖的话,今晚就让你跟余世华哥哥一起睡。” 他还不肯。 我说:“那好吧,只有白苏庭了。” 黄奇抱着衣服低着头,很委屈地去换衣间了。 你看,傻子都知道谁最可怕。 人靠衣装是对的,黄奇简直改头换面,看起来跟超模似的。看他扭扭捏捏地走向我,我有种为人父的欣慰感,掏卡就刷。 我真是一个慈祥的好爸爸,起码我爸对我就没这么豪爽过。 可能是我的脸色好看很多了,收银员小姐姐笑着说:“真帅啊。” 我得意地点了点头,虚荣感简直要爆棚了。 往外走的时候我调教他:“别低着头畏畏缩缩的,昂首挺胸一下!” 黄奇抬头看我一眼,飞快地又把头垂到胸前。 唉,慢慢来。 给黄奇变身的第一个任务完成了,该做第二个了…… 我不想做第二个,第二个任务是去我爸办公室里偷情报。一想到这点,我把头垂得比黄奇还低。 但事情还是要做的。 我拖着黄奇去了我爸的公司,一路大哥小弟都恭恭敬敬地喊我荣少爷,顺便多看了两眼我牵着的傻儿子。你说有没有可能他们觉得我是来找我爸出柜的?这个笑话好不好笑?哈哈哈哈哈。 我面无表情地来到了我爸的办公室外面,在拐弯的死角处把干扰器贴到了监视摄像头下面。我都想好了,东窗事发的话我就打死不认自己进去过办公室。 秘书说:“荣少爷,大哥在会议室开会。” 你说好好一个公司,董事长就董事长吧,非得叫大哥,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以前是混黑道的? 我板着脸说:“我知道,我进去等他。” 秘书有点为难。 我冷哼了一声:“我跟你讲道理,但我旁边这位是阿bo的弟弟,他讲不讲道理就不知道了。” 秘书放我们进去了。 我一点也不高兴,他妈的阿bo已经完全爬我头上来了!他弟弟比我这个老大的儿子都重要是吗?! 我让黄奇坐沙发上玩:“你乖,不要说话不要起来。” 黄奇小声地说:“手机……” 我掏出手机给他玩,叮嘱:“别乱按,只准玩游戏。” “哦。” 看他认真地玩手机,我赶紧去我爸办公桌前开电脑翻文件,试图找出一点蛛丝马迹。根据他的行程表来说,会要开到一个小时以后。 但上天总是喜欢玩弄我。 我还在翻东西,就听到外面传来了叫“大哥、Bo哥”的声音。 啊,我要怎么解释比较自然?我平时从来不私自进他办公室的,如果没人的话我都会坐在外面等。在这一刻我为自己过往的乖巧听话而感到追悔莫及,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烫头抽烟隔三差五在我爸办公室里开场性爱趴。 ______________________ 你们都无视黄奇,这样是会吃惊的。 以及,有一件事特别抱歉……这篇文我完全没有大纲_(:зゝ∠)_ 所以我也不知道CP是哪对……_(:зゝ∠)_ 最后落一场陨石雨同归于尽也是有可能的(不)……_(:зゝ∠)_ ______________________ 说时迟那时快,千钧一发之际,我突然被一道人影拽着到了洗手间里。我还没反应过来,突然那道影子就扑到了我身上,一边急切地亲我满脸口水,一边扒了我裤子,蹲下去把我的东西含进嘴里。 我甚至都来不及报警。 我只顾得上一脸懵逼地去拽那个人的头发,差点就想喊救命了。 也没来得及喊。 外头一阵匆匆的脚步声,洗手间的门就被打开了。 我惊愕地抬头去看,对上我爸和阿bo同样惊愕的目光。 我们仨都很惊愕。 然后我们仨都低头去看正趴在我胯间的那个人,黄奇。 黄奇认真地埋头苦舔,半天才意识到气氛尴尬似的,回头看了看,又畏畏缩缩地躲到了我怀里。 我他妈还就在刚刚被舔硬了。 哦,我的上帝。 我这一生到底做错过什么? 我默默地提了提裤子,遮住我命途多舛的小兄弟。 黄奇埋着头继续往我怀里拱,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你不要这样,你这样好像我会因为你搞砸了什么事情而打你一样。 阿bo终于回过了神,一脸被雷劈的表情:“你、你们……” 他有点站不稳,白着一张小脸,抱着我爸的手臂,捂着自己心口。 你醒醒阿bo,你走的是摇滚路线!而且这个智障不是你送过来强暴我的吗?!现在你应该高兴啊!装什么装! 我爸也终于回过了神:“你……” 我木然地说:“我可以解释。” 我爸看着我,没说话,似乎在等我的解释。 但我能怎么解释呢?要么我说我是来偷情报的,要么我说我是来偷情的。 相比之下我似乎应该说后者,毕竟在黑社会眼中偷情不算什么大事。 但是,我为什么要跟一个智障偷情?为什么要躲到我爸办公室的洗手间里偷情? 哦,我的上帝,我仿佛看到我爸和阿bo的脸上写着一句话。 那句话是:丧心病狂令人发指耸人听闻夭寿啦,你居然哄骗一个智障做这种事,到底还要不要脸? 我觉得他俩其实没资格这么说我,但是,此刻的我也没脸面反驳。 因为看起来我确实是在哄骗一个智障做如此淫秽之事。 简直毫无人性,我愧对我过去所接受的十几年教育,我不配身为一个党员,我应该把我的红领巾和团徽还有党员证全部交还给国家。 我终于捂着脸哭了起来。 对面那俩人就看着我哭了半分钟,然后把洗手间的门关上了。 我爸隔着门沉声说:“收拾好了出来说话。” 然后他跟阿bo就走远了一点,他瞬间变了语气安慰阿bo,说一定给阿bo一个交代。 你怎么不给我交代?谁来给我交代? 我还在捂着脸,忽然手就被人拽了下来,然后安抚似的拍了拍我的头。 我扬手就是一巴掌,来啊,扯屌吧,我已经没什么面子好留了!!! 但巴掌没落下去就被牢牢地拽住了,黄奇仰起头看着我,眼睛里十分清明,还有点冷漠,警告似的摇了摇头,指了指门外。 你他妈果然不是个傻子! 我觉得我心脏病要犯了,谁把我的速效救心丸拿过来一下。 黄奇把门反锁,然后摸出了我的手机,在上面打字。 黄奇:我是警察。 我他妈还是美国共和党主席呢!!! 黄奇:白苏庭不是国际刑警,他在骗你,我才是。 你俩打一架好吗?谁打赢了谁是! 黄奇:我事后给你看证件,但他拿不出来。 事后是什么事之后?! 黄奇:先蒙混过去。 好吧,只能这么做了。 五分钟后,我红着眼睛出了洗手间,身后还跟着拽我衣角的畏畏缩缩的黄奇。 我爸在抽雪茄,一脸深沉地看着我。 我默默地坐到旁边的沙发上。 我爸面无表情地问:“让你坐了吗?” 我偏要坐着不动,你能打我吗?你打我我再起来。 我爸冷笑了一声:“你挺有种啊。” 种当然有,但我怕再这么搞下去,我的种会传不下去了。 我爸继续说:“让你照顾人,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我深呼吸一口气,抬眼看着他,平静地反问:“我妈还让你照顾我,你是怎么照顾我的?” 我爸一愣,随即抓过雪茄盒子就往我头上砸。 日哟,我果然不是亲生的,砸起来一点也不心疼。 我抓起烟灰缸往他身上砸了过去。 黄奇吓得尖叫了一声,阿bo赶忙拽走他,冷声骂道:“都给我住手!” 我爸住了手,极有压迫力地看着我。 但我没必要听阿bo的话,我狠狠地抹了把额头上的血,吼了一句:“你他妈给我闭嘴,关你屁事!你算个什么东西,轮得到你说话!” “杜清荣!” “叫名字了不起啊?!杜市敬!”我起身把能砸的东西全给砸了,“你们说让我照顾这个智障我就得照顾他是吧?你们自己不想照顾就全扔给我是吧?又没人好好照顾过我,我他妈怎么知道怎么去照顾别人!” 全世界都安静了。 过了半天,我爸重重地叹了一声气,说:“你先回去吧。” 我转身就走。 妈的我演这么一出戏就为了这一刻,再不走我都要吓得走不动了。 身后阿bo叫了一声:“黄奇!” 黄奇死死地揪着我的衣角,低着头还是一副傻缺样子。 阿bo:“黄奇,你过来。”说着他自己走过来拽黄奇。 黄奇尖叫一声,跟章鱼似的扒在我身上不肯走。 你倒是松手啊,我现在脚都在发软,挂不住了! 最终我还是挂着黄奇离开了公司,拦了一辆车。 司机问我去哪里,我说:“去本市最淫靡的地方。” 司机:“……那是什么地方?” 我怎么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我又没去过。但我现在需要平复一下心情,我要醉生梦死一下。 黄奇冷淡地说:“城北梧桐路。” 我看他一眼:“看不出你对那种地方还很熟啊。” 黄奇说:“我家。” 我立刻说:“司机,不要去那里。” 趁着我低落的时候把我带去你家里,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黄奇说:“去。” 司机回头看了看我俩,调出导航:“现在为您导航,前往梧桐路需要……” 我不想在外面失态,只好对着黄奇严肃地重申:“我不是个随便的人,你想干什么?” 黄奇的表情也很严肃,说:“给你看证件。” 我:“……哦。” 黄奇家很小,但收拾得很干净。 他拿了证件给我看,证件上他姓祁,叫祁煌。不过谁在乎呢,我室友他哥还造过假证呢,就为了买门票打半折。 我自顾自地打开冰箱拿酒来喝。里面除了牛奶就是矿泉水,还有几瓶花花绿绿的易拉罐好像是啤酒,酒精浓度很低,喝起来像汽水,所以我就放心大胆地多喝了几大口。 黄奇把证件放好,皱了皱眉头:“借酒消愁是最不可取的办法。” 哦。 我继续喝,有本事你打我。 黄奇拿出医药箱给我清理额头伤口,边说:“阿bo是我小时候的邻居,我委托他帮我混入杜家。” 哦。 黄奇:“白苏庭是白大佬的人,他故意骗你去偷看所谓的探路时间,其实是另外一件事的时间,你爸要护送一个金盆洗手的大佬离开。这个老人家曾经是六白门的元老,掌握了很多国际黑幕门路,三十年前被抓坐牢,今年才出狱,决定洗心革面回乡养老。白大佬想抓住他。” 我:“……” 好像又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为什么你们都要告诉我?我不想知道。 黄奇:“你还有什么想问我的?” 我:“那你为什么总想着猥亵我?” 黄奇:“抱歉。” 我说:“我会投诉你的,我刚才记住了你的证件号码。” 黄奇:“……好。” 我问:“一般投诉会有用吗?” 黄奇:“没用。” 我还是借酒消愁吧。 黄奇说:“酒喝多了伤肝,用别的办法发泄吧。” 我:“呵呵,用你的办法我会伤肾。你以为我傻?” 黄奇:“……” 然后黄奇跟我下了好多盘象棋。 我觉得他有毒。 屡战屡败,我觉得更郁闷了,他难道不知道这种时候最好让一让棋吗?这不是原则问题,这是情商问题了。 我说:“我不想下了。” 黄奇说:“那我给你看一些东西,你会兴奋起来的。” 我说:“我不要看你的那个东西,我也不要看男男的片子,我要看男女的。” 黄奇:“……” 黄奇忍了忍,忍不住地说:“你年纪还小,不要总想那种事。” 你摸我的时候为什么没想过这句话?! 黄奇打开了他的密室,里面是各种仿真枪和军用器械模型,还有变形金刚。 我虽然是一介文人,但也对枪有点兴趣。 黄奇说:“你可以拿下来玩。” 说完他按了下遥控器,一面墙忽然翻了过去,露出了靶子。他说:“你可以打一打,但都是假子弹。” 我收回那句话,他家不小,而且他突然有种好厉害的感觉。 我拿了一把手枪,对着靶子打过去,打中了人形靶。但这并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因为我瞄准的是旁边那个靶子。 我觉得有点丢人,不想玩了。但他站在我身后,忽然贴过来,抓住了我的手,头也凑在我头旁边,说:“你的姿势不对,手不要晃,手肘伸直……” 他的手指按着我的手指,按了下去,打中了对面人形靶的心脏。 人形靶一震,我也觉得自己一震,仿佛被打中心脏的是我。 黄奇:“这枪的后坐力有点强,换一把。” 说完他就卸下了我手上的枪,转身要去换一把。 我觉得自己可能是终于神经病了,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回过身抱住他就亲了上去。我亲得特别热情特别疯狂,大概也有点自暴自弃的意思在里面,一边扯他皮带一边抬脚去勾他。他劲儿也很大,抱着我坐到旁边的桌子上。 我坐到了一把枪上,硌屁股。 我啊了一声,低头去看,然后又抬头看黄奇,猛地清醒了过来。 激情瞬间停止。 黄奇抱着我挪了挪,把枪拿开,又把我放回了桌上坐着。 我低着头,觉得这真是尴尬得要死了,装晕不知道会不会好一点。我说过不要在情绪很低落的时候跟一个男人回他家,这全他妈是套路,是很多人类心理防线上的一个突破口。 黄奇问:“好点没?” 我把头低得更低了,半天才说:“没事了。” 黄奇:“对不起。” 我猜他是为了平时占我便宜的事说这三个字。不过还好,我刚才也占回来了。 ……但是好尴尬啊,尴尬癌都要犯了。 我跟个鹌鹑似的低着头催他:“你赶紧说点什么,好尴尬。” 黄奇沉默了一下,认真地问:“我可不可以再吻你一下?” 你闭嘴!你不觉得气氛会更尴尬吗! 我说:“哦。” 其实我没有答应,我只是哦了一声表示我听到了而已,我还在考虑这件事。 但他已经又亲了过来。 是一个很温柔很缠绵的吻,绿茶味道的,我买的牙膏。 他的手也很老实,只捧了捧我的脸,最多再摸了摸我的脖子,再多隔着我衣服摸了摸我的腰和背。 啧,一看就是个情场老手。你会套路我就不会了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结束这个吻,我仰着头看他,装出一脸我很清纯的样子,说:“我没答应你亲我,我还是要投诉你。” 按照套路,他就应该说“那我再给你一个更严重的投诉理由”然后把我衣服脱了干个爽。 不要问我为什么改变主意又想继续了,低落而愤怒的人的情绪是很不可靠的。 黄奇看了我一会儿,报了一个电子邮箱地址,认真地说:“这是内部投诉邮箱,比外部投诉会有用一点。” 我:“……” 我屮艸芔茻,简直深不可测! 我带着黄奇回家的时候,他又开始装傻了。 余世华已经回来了,坐在沙发上发呆,看到我之后一愣,问:“你干嘛去了?” 我说:“我带黄奇买衣服剪头发去了,还去了我爸的公司一趟。” 余世华问:“你走路都在飘你没发现吗?” 我他妈要发现了我还能飘着走路吗?! 我镇定地扶着沙发坐下:“哦。” 余世华问:“你是不是喝酒了?” 我说:“喝了一点点,就一罐。” 余世华:“哦,啤酒?” 我说:“其实也不算啤酒,就是个汽水吧。” 余世华:“什么汽水?” 我想了想:“好像是叫……Four Loko……?” 余世华的脸一下子黑掉了:“然后你发生了什么?” 我:“没发生什么,我下了几盘象棋打了一把枪就回来了。” 余世华的脸上充满了不信任:“傻逼你给我过来!有话问你!” 他喊的当然是黄奇不是我。但黄奇没搭理他,抱着我不松手,一脸无辜地怯怯道:“想睡觉。” 我看不起你这种人,之前让你睡我你又不肯睡,你是不是非得让我睡你才高兴? 他是警察他了不起,我只好自顾自地往楼梯上爬,想回卧室洗个澡清醒一下。 “喂清清——” 在踩空楼梯扑街的一瞬间,我听着余世华的声音,脑海里冒出了一句话。 人,不能走错一步路。 这句话是我家庭教师说的。他也姓祁,叫祁煊。 读中学的时候我偏科非常严重,数学经常不及格。如果不是其他科目总分能冲到年级前十的话,我可能会怀疑自己的智商。但无论如何,我要提高数学成绩,所以我对跛叔说我想请一个数学家教。 为什么不跟我爸说?因为我爸那段时间不知道在忙什么,已经大半年没回家了,我联系不上他。当然,这也是常态。人生嘛,就是习惯了就好。 跛叔很快给我找来了一个家教,叫齐轩,重本大学生,勤工俭学,长得一脸鹌鹑样,知道我家是黑道之后整个人都懵了,第一次看到我爸的时候吓得头都不敢抬。所以在那之后我每次看一堆烂片上映的时候都很能理解娱乐圈,各大院校长得好的演技好的都被条子先抢走当卧底去了,剩下一堆估计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演什么的歪瓜裂枣。 我有时候是很刻薄的,尤其是小时候。毕竟我是被捧着长大的没妈疼没爹陪的黑道太子爷。而且那个时候还处于青少年成长叛逆期,狗都嫌的年纪。 有次我暗恋一个全家老小都是国家精英的校花失败,有点郁闷,就拿了我爸一包烟,坐在房间里抽。其实说起来也不是特别郁闷,但无论如何装也得装一把,不然怎么满足一颗中二期的心? 不但要抽烟,我还要坐在地上抽,还要把头发弄乱一点,留两缕刘海垂在眼前,微仰着头,吐出一个烟圈。 妈的,光是想想我都要被自己帅硬了。 但现实总是不如人意,主要是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吐出烟圈。 日哟,烟根本不好抽! 我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会上瘾,因为除了能装逼之外真的没有卵意思,我还不如多背俩单词有成就感。 就在我纠结的时候,门被推开了。 我仰头看到齐轩进来了。他也愣了愣,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手上的烟,然后说:“吸烟有害健康。” 我本来是打算熄掉这根破烟的,但你懂的,面子问题。所以我又深沉地吸了两口,学我爸的口吻装逼地说:“轮得到你管?” 其实他再多说两句给个台阶,我就还是会把烟熄掉,不然万一他不高兴了辞职怎么办,他教我数学教得很好的,我这次都考了95分。这是个什么概念?四舍五入就是150分啊,满分啊!我数学老师教了我这么多年都没这么成功过! 但他沉默了下来。 这我就很尴尬了,也不知道该继续吸一口还是按灭烟。他再拖延时间烟头都要烧到我手指头了。 妈的你倒是说句话啊! 我忍不了了,尴尬地又把烟凑嘴上吸了一口,心想你要看不惯你就赶紧把我烟给抢了,大家都好下台。 但是齐轩没这么做。他蹲下来,摸过地上的烟盒,掏了一根出来,叼在嘴上,凑过来跟我借火。 房间里没开灯,窗帘也被拉了下来,只有一点点暧昧的光线,这他妈也是我最开始故意营造的装逼气氛中的一环。 你知道烟只有那么短一根,所以齐轩凑得很近,眼帘垂着,认真地看我俩烟头相接的地方。 朋友,你知道懵逼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吗? 如果你拿这个问题问余世华,他可能会回答是高一开生日趴体的时候玩大逃杀跟我躲到洗手间的装饰台下面却发现他爸抱着他同桌进来啪啪啪了一个小时的那一刻的感受。 正面啪完反面啪,反面啪完跪着啪,你他妈以为在BBQ啊? 在狭小空间里蹲久了我脚都要失去知觉了,忍不住就想动一动,要不干脆出去。撞见就撞见吧,我估计余叔叔这么不要脸的人是不会在意的。 但是余世华很在意,他一只手紧紧地抱着我,另一只手捂着我的嘴。 我好歹是黑道太子爷,虽然自己不混,但还是学过一两招,要挣扎还是能挣扎得开的。但我没这么做,因为余世华哭了。 我还是挺心疼我发小的,所以我很配合地安静如鸡。 他同桌跪着啪的时候忽然发现了我们俩,叫床的声音停了那么一下,被余叔叔不满地打了打屁股。 余世华这时候已经哭完了,他面无表情地在嘴边竖起一根手指,对同桌摇了摇头,大概意思是想把装死坚持到底吧。 他同桌就又浪叫了起来,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到的样子。 终于老当益壮的泰迪余老先生带着那个人离开了,我也能出去了。 我是连滚带爬出去的,捶了半天腿才缓过来。 余世华还蹲在里面。 我伸手进去掏他:“你先出来再说,再蹲下去腿都要残了,有话出来说。” 他拽住我的手就咬。妈的痛死了,要不是体谅你心情我非得咬回来。 我也没喊疼,让他咬吧,谁让他这么惨。 咬了半天他可能心里舒服一点了,终于松开我的手,被我掏了出来。我刚准备装模作样地安慰一下他,就看到他起身摔东西,还用力踹大理石洗手台。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蹲那么久脚不麻,但他再踹下去脚可能会断。 但我知道,如果这时候我去拽他,可能他会把踹大理石的力气用在踹我身上。 是他踹断腿还是我被踹死,这是一个很艰难的问题。 电影里说过,人嘛,出来混,要讲义气的。 我估计整个黑社会里面只有我会这么讲义气了。 这么一想,我也有点英雄主义作祟,抱着他哄:“行行行你踹我你踹我,但你他妈真敢踹我我就跟你绝交!” 他果然踹了我两脚,痛死我了。还好很快他就冷静下来,抱着我不说话。 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比较好,按我家的规矩,一般我这么发脾气的时候都是被我爸按着打断一根鸡毛掸子就能冷静下来的。可余世华现在这遭遇你让我胖揍他一顿也是太不人道了,而且一时半会儿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找鸡毛掸子啊。 我俩就这么相对无言地抱了好久好久,久得我都要睡着了。 然后门被推开了,一群同学站在门口目瞪口呆,满脸写着“卧槽我们在兢兢业业玩游戏你俩却在这里搞上了”的表情。 我咳嗽了一声,深沉地说:“麻烦都出去,关门,自己玩,谢谢。” 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余世华终于松开了我,脸上看不出半点伤心了,问我:“你是不是喜欢我?” 你神经病啊!!!思维怎么如此跳脱?! 我呵呵了一声,起身往外走。 这件事就这么完了。 他大概就是从这个时候惦记起要搞我了。 日哟,当时果然应该找个鸡毛掸子抽他一顿的。 总之,我跑题了。 那是余世华的懵逼,而我的懵逼出现在齐?鹌鹑?轩忽然凑过来借火的这一刻。你醒醒啊!你现在这个样子不像鹌鹑了! 齐轩点燃了烟,叼着烟,往后退了退,学着我的样子靠坐在地上,一脸冷漠地看着我。 我整个人都要炸掉了,赶紧把快烧到自己嘴的烟头给摁灭在地上,然后抢了他嘴边的烟一起摁灭,骂道:“你有病啊!” 齐轩也不拦着我,忽然问:“不酷吗?” 酷你妹儿啊!我赶紧摆出一脸嫌弃的表情。 齐轩又问:“那是很难看咯?” 废话!你这么堕落你爸妈会伤心的! 齐轩说:“你这么做的时候也不酷,也很难看。” 好想让他闭嘴,我请他来是教我数学的,不是来教我做人的。 他把手按在我头上,摸了摸,说:“清荣,人是不能走错一步路的,走错了一步就很容易错第二步,再想回头就很难了。” 我他妈就吸个烟而已!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吗?以后还不能抽根烟了?! 齐轩起身去开了灯,拉开窗帘,打开窗户,说:“去洗把脸,心情不好我陪你打游戏,心情恢复了我们来讲讲你这次的数学考试卷。” 我起身去洗脸。洗完回来发现他已经把地都拖好了,跟刚才的事没发生过似的,问:“玩游戏还是讲卷子?” 我说:“讲卷子。” 他笑了笑,又露出了俩酒窝,很高兴地说:“好,快过来。” 我俩坐在书桌前开始讲卷子。他不光光是给我讲解错题,还能照着错题给我变形出几道类似的题目,做到我真的摸懂了原理为止。 说真的,你不能怪我,真的不能。这气氛太好了,青春的荷尔蒙太旺盛了,年轻人也太血气方刚了,他的声音也太好听了,态度太认真了。 我忽然起身抓住他往桌上一按,低下头去亲他。 绿茶口味的,有一点点烟味。 所以说我讨厌烟味,以后打死也不抽了。 我曾经跟小伙伴们讨论过女孩子的胸部摸起来是什么感觉的,一群没摸过的人得出的结论是肯定很软,但也不知道有没有齐轩的嘴唇软。 但我还有点不确定,所以也没太用力按着他,很轻易的就被他给推开了。 他坐在桌面上,微微地皱着眉,歪了歪头,看着我,不知道在想什么,大概是思考黑社会果然从根基开始就是腐烂的这种事情吧。 妈的,气氛好尴尬。 我有点自暴自弃地想,不如就在这里把他睡了再说,反正黑社会都是这么解决问题的,说不定跟小黄片里似的睡着睡着就睡熟了,实在不行把他关起来慢慢调教。 就在我打算动手的时候,他又开口了:“你这样对得起你的团徽吗?” 我:“……” 神他妈团徽啊! 齐轩伸手来解我别在校服左胸口上的团徽。 你说他要解我裤子我也认了,毕竟余世华天天盯着我裤腰带,可现在他要解我团徽算个怎么回事? 我赶紧拦着:“别别别!” 齐轩也不坚持,又坐回去:“你是为了什么天天戴它的?” 为了我是团支干??? 齐轩又说:“我知道,你做一件事情之前是有打算的。你不可能觉得入团是赶时髦吧?” 那当然不是,毕竟我因为这事天天被余世华鄙视。 齐轩:“我怕你爸爸,但是不怕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长得人畜无害? 齐轩:“因为你是一个好人,并且你很努力在做这件事。” 你会不会说话?这意思就是我爸不是个好人咯? ……算了,说的也是实话。 齐轩说:“没有人做一件事能够一帆风顺,你的政治书里也告诉你,一切事物的发展都是在曲折里经过一个反复甚至倒退的过程才能够前进的。你不要急躁,只要你坚定去做,你总相信你是能做成的。” 你说这人年纪轻轻的,怎么说起话来老气横秋,整一个教导主任,我硬了都能被说软。 我想了想,看着他:“但是我喜欢你。” 他笑起来:“我也喜欢你。” 我深沉地说:“不是一回事,我是想日你的那种喜欢你。” 他笑得花枝乱颤,说:“你怎么知道我不也是这样呢?” 好的,天时地利人和,此时不干更待何时?我低头就想解裤子。 齐轩轻轻地踢了我一脚,笑着问:“等你满十八岁行不行?” 我抓住他的脚,说:“……哦。” 齐轩:“好,我们继续讲卷子。” 去你妈的卷子。 我松开手,坐下来,继续做题目。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然后我被小保姆绑架了,齐轩去救我,暴露了他是个条子卧底的身份。 按规矩我爸是要弄死他的,但我跟我爸说要是弄死他我就弄死跛叔。 跛叔在旁边欲言又止,估计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跛着也要中枪。 我也不是存心欺负跛叔,但我怕我说要弄死我爸或者弄死我自己都会把我爸刺激过头,刺激过头他就手一抖直接弄死齐轩了。 好歹跛叔也跟了我爸这么多年,我爸还是答应放过齐轩。 然后齐轩就失踪了。 你不知道我多期待我十八岁的生日。 按照各种故事的套路,齐轩一定会在我十八岁生日那天出现,然后我俩日个昏天暗地,从此过上有时两天三次有时三天两次的幸福生活。 好吧,不上床也行,其实我对这种事看得也比较淡,而且总觉得小黄文里写俩人都会爽是骗人的。从科学角度和逻辑思维来分析,后头那么小,不管是插的还是被插的应该都挺难受吧。 其实,他就只是回来每天教我做高数题都好。 但我十八岁生日那天,只有我爸带回了阿bo。 你他妈赶走了我喜欢的人,你自己却找了个对象?!有没有考虑过我的心情?! 那天晚上我喊余世华出来陪我喝酒,酒也没喝多少他就带我去开房。日哟能不能别这么明显! 我讨厌酒后乱性这种戏码,何况我才喝了两罐菠萝啤,根本没喝醉,清醒得能做一张满分高三试卷出来好吗?不过心情有点影响发挥,只能做政治卷,语文卷马马虎虎,英语卷有点困难,数学卷子你敢给我我就敢撕了跳楼给你看。 余世华个傻逼哄我说他就蹭一蹭不进来。 我糊了他一巴掌,又捡起拖鞋抽了他一顿。 他终于老实了。 然后我俩盖棉被纯聊天。 聊着聊着余世华这张碎嘴又开始瞎叨逼,跟我说条子都不靠谱。 我又糊了他一巴掌。 妈的你一个连党都不入的黑社会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 余世华也恼火了,说他早上就买机票去意大利入黑手党。 神经病,我懒得理他,他英语都没及过格,还意大利,他这辈子唯一接触过跟意大利有关的东西也就意大利面了,还他妈爱拌着腐乳吃,我都不想说什么了。 余世华不高兴地说:“老子的车是兰博基尼的好吗?” 我说:“又不是你自己挣钱买的,挂在嘴边有意思吗?很值得自豪吗?” 余世华不说话了。 然后我俩就睡着了。 我仿佛是睡了很长的一觉,醒来的时候头还有点晕,想半天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我记得我去我爸的办公室里偷情报,然后被我爸逮了个正着,情急之下我演技爆发混了过去。而黄奇这个傻逼其实不是傻逼,他才是真正的条子,而且还说白苏庭是骗子。然后我在黄奇家喝了个花花绿绿的饮料……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坐在被窝里面色严肃地思考了十分钟左右的人生。 十分钟之后,白苏庭推门进来,端着一杯茶:“哎,你终于醒了,头疼吗?要不要吃点东西,粥?” 我头不疼,蛋疼。 白苏庭把茶放床头柜上,特别自然地坐在我床边,把手伸过来摸我额头:“没事吧?发什么呆?” 靠靠靠还想骗我,一个不是条子的黑社会在我这里是没有地位的!我好歹从生下来就是黑道大佬的儿子,除了白道之外还没怕过谁好吗? 我严肃地拍开他的手,说:“不要动手动脚,影响不好。” 白苏庭笑了笑:“你在外头喝成那样也没怕影响不好。” 我面如死灰地问:“我喝成什么样了?” 白苏庭说:“不知道你在外面什么样,回来之后往地上一倒就叫不醒了。哦,倒是喜欢抱着人不松手。” 听这语气我没失身,那就好。至于抱一抱别人也不至于太吃亏,而且我隐约还是记得我确实在半梦半醒的时候抱着一个人没松手。 我问:“我抱着谁了?” 白苏庭笑:“你猜?”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个老梗,我一点也不想猜。而且他不说也没关系,本来也不是很相信他这个黑社会的话,我不如私下里问黄奇。 说曹操,曹操到。黄奇又一副做贼一样的死宅样,畏畏缩缩地推开房门,从门缝里偷窥。接着又迅速地窜进来,猫着腰躲到我身后面,警惕地看着白苏庭。 演得真不错,为什么我们大家不组一个男子天团进军娱乐圈呢?感觉比做黑社会要来钱快多了,可以明目张胆地抢钱还不犯法啊!而且就现在这人物关系都不用变,直接挪用,团内CP瞎鸡巴乱炖,粉粉黑黑恩恩怨怨,精彩纷呈高潮迭起,眼看江湖中又将掀起一场场杀人于无形的腥风血雨,多有成就感? 唉,这些人就是看不透。 白苏庭笑眯眯地问我:“你在想什么?” 我说:“我想玩明星志愿了,你能不能帮我买一下?” 白苏庭:“那是什么?” 我说:“单机游戏。” 白苏庭问:“你的暑假作业不做了?” 我特别恳切地说:“昨天任务失败,差点被我爸发现,我假装跟他吵了一架才脱身,现在心情特别差,就想玩玩游戏,我还是个十九岁的孩子,也没有女朋友,青春的悸动无处发泄,总要找个出口,你也不想逼死我是不是?” 白苏庭:“……嗯,好。” 我说:“尽快。” 白苏庭被我顺利地赶出去了。 他一走远,我立刻问黄奇:“问你一件事,昨天我晕过去之后一直抱着谁?” 黄奇十分有职业精神,还在装疯卖傻,半晌才小声地说:“余……余世……华……” 这我就放心了,抱余世华是不用负责的,谁家父子俩会讲究这个呢? 于是我往后一躺,打算继续睡觉。但没过半分钟,手里就被黄奇塞了个手机。我举起来一看,上面写着一句话:余世华从昨天开始就不对劲,去试他。 倒确实是有点不对劲,若换了平时,余世华肯定现在已经顺杆子往上爬,缠着我不松手了。 我真是天生的劳碌命,只好又爬起来穿衣服去找余世华当知心大哥哥。 余世华安安静静地坐在他的房间里发呆,绷带拆了一半,耷拉在他身上。之前也说他的伤没什么大碍,估计好得差不多了。 我关好门,反锁,走过去拎把椅子坐他对面,深沉地看着他。 余世华抬眼看我:“醒啦?以后别喝那玩意儿,不然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我问他:“你想干嘛去?” 余世华看了我一会儿,忽然问:“你真不喜欢我啊?” 敢情他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只是在思考这个问题吗?这个问题有什么好想的。 我摸了摸他的头:“喜欢的。”爸爸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你拉扯这么大,能不喜欢吗? 余世华好笑地拽下我的手,欲言又止。 我直接问:“你昨天去看你爸,他怎么样?说什么了?” 余世华:“腿断了,医生说可能治不好。”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又说:“你别干傻事。” 余世华低着头没说话。 沉默,长久的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我于是知道了余世华要干什么,他真想干傻事,而且很可能是他爸怂恿的。可我也不能直接骂他爸,毕竟那是他爸而不是我爸。我也不能劝他说要动手报复可以找手下的小喽啰们去当炮灰,这也太黑社会思维了,谁的命不是命呢? 我只好干巴巴地说:“你真的别犯傻,有什么事非得用暴力解决呢?” 有时候,有些事,有些话,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事情不发生在自己身上,那么难免就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嫌疑。 余世华又抬头看了我一会儿,露着大白牙笑,还趁机摸摸我脸揩个油:“你看现在都说什么白月光,你就是我的白月光,你看你这么白,还跟月光一样。” 我鸡皮疙瘩起一身,怀疑他是不是嗑药了。 我岔开话题,说:“你别这样,你这意思还得有个红玫瑰。” 余世华说:“你对我没意思能不能就别撩拨我?” 日哟,我不能理解你被撩拨的点啊!脑回路不一样真是难沟通,还能不能好好儿地进行一场发小之间的聊天了?我俩能跟彼此从小玩到现在特别不容易,因为小时候的那些朋友在长大的过程中不是坐牢了就是去世了,死法花样百出,飙速翻车,嗑药过头,跟人对砍,精尽人亡,窒息快感,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 我特别珍惜余世华,我不想失去他。 我把这些话告诉了黄奇,很苦恼地问:“我要怎么阻止他?” 这个时候我们坐在冰店后院吃冰,这里还是比较保险的,不怕被外人偷听。而且老板既是跛叔的对象,又是曾经的条子,肯定不会出卖我们,黄奇也能恢复正常跟我说话。 黄奇吃了一口芒果冰,认真地看着我:“首先,你把他从地下室放出来。” 我:“……” 我想了想,决定回避这个话题,低头继续吃刨冰。 黄奇重复了一遍,说:“你这样是非法监禁。” 我说:“没事,他不会告我的。” 黄奇盯着我看:“他告不告你,你这样都是违法的。” 我也看着他的眼睛:“我绝对不会看着他去犯傻,如果都是违法,那就让我违法监禁他,他不能去违法杀人。” 黄奇:“你关不了他一辈子。” 我:“哦,能关多久是多久。话说起来,你不是警察吗?你们怎么还不把白大佬抓起来?抓起来就一了百了了。” 黄奇说:“我们正在搜集他的罪证和他背后的一系列关系链。” 我:“哦。” 黄奇继续说:“但现在我有你非法监禁的证据,我应该先抓你。” 我:“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黄奇一脸正气地看着我:“你觉得呢?” 我:“我觉得从现在开始我有权利保持缄默,并且叫我的律师过来。” 黄奇叹了声气:“听话,把余世华放了,你可以想别的办法劝他。” 我说:“那你让我先想想。” 在很久以前我看过一部电影,男主角要去为父报仇,女主角就决定用肉体来挽留他。其实我一直没弄懂这个思路是怎么回事,难道要让男主角尝到小黄书里欲仙欲死的感觉从此舍不得离开人世间? 但不是我自恋,根据我对余世华的了解来说,他睡完我之后更多的是得偿所愿了无遗憾,估计能在自杀道路上走得飘飘欲仙迫不及待。 那就我去睡了他?这倒还有点意思,毕竟不说别的,我这技术估计能把他睡得血溅三尺,到时候他倒是想违法犯纪也没力气了。但这是一个很极端的想法,真正实施起来还是有点尴尬的。 ……啊,我知道了。 我问黄奇:“你知道哪里能找到又帅又温柔又懂哄人的知书达理严肃活泼技术纯熟三分纯真七分像我的鸭吗?” 黄奇:“……嗯?” 我说:“余世华是个恋爱脑,不如我们把他的注意力引到谈恋爱上?”很多人的脑子只能同时考虑一件事,到时候余世华肯定得纠结他爱我还是爱替身。 黄奇看我的眼神宛如在委婉地看着一个智障。 呵呵,我他妈也没嫌弃你整天扮智障。 黄奇问我:“你能不能认真一点?” 我凑他眼前,反问:“我不认真吗?你仔细看我的表情难道像在说笑话吗?” 黄奇沉默地看着我,毫不动色。 算了,没意思。 我靠回去,打开了手机看即时监控摄像。 其实关余世华的房间算不上地下室,起码没字面意思上那么恐怖,那地方是我小时候的玩具间,还是我跟我的小伙伴们的秘密基地,小时候我们经常在里面玩,一群大佬就在楼上讨论黑道大事。 余世华被我关起来也很坦然,抱着一筐零食坐在小沙发上看《蜡笔小新》的DVD,边看还边傻笑。多少年了,那台DVD居然还能用,质量真不错。 多少年了? 好多年了。 我打手机给余世华:“冷静下来没?” 余世华把薯片嚼得嘎嘣脆,一边说:“我觉得应该冷静的是你,你在哪呢?” 我看了眼黄奇,说:“我在跟条子自首,我监禁了你。” 条子起身去上洗手间。 余世华笑了两声:“别闹,你要闲着无聊就去教堂找神父忏悔,说真的,别碰条子,晦气。” 先前是不好意思说,可现在隔着手机,我还是说了:“虽然我这么说不太好,但你跟你爸关系反正也就那样……你何必呢?” 余世华沉默了一会儿,嘎嘣嘎嘣地嚼薯片,好半天才咽下去,道:“清清,那是我爸。” “我知道那是你爸!但是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要么去报警,协助警方调查,反正警方肯定已经盯上白大佬了,枪毙他是早晚的事,你一定要自己动手吗?”我也有点激动。 余世华又沉默了一阵,说:“我们跟你不一样。” 我不知道哪里不一样,我他妈有屌你也有屌。 余世华说:“蛇有蛇道,鼠有鼠路,你别管我了吧。” 操你大爷!早十多年你怎么不说不让我管! 黄奇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挂了手机。 我问他:“你说我现在举报余世华一个什么罪名,他才能被抓起来?不能被保释那种,而且也不是大罪那种。” 黄奇干脆地说:“没有这种罪名。” 那我有结论了。我要把余世华送走,关他一辈子就关,反正我养得起。等白大佬被枪毙了再把他放出来,到时候的事到时候再说。 黄奇问:“你想干什么?” 我摆出一脸我很单纯的样子,25°微仰下巴看着他,说:“我想你要不要亲亲我?” 黄奇:“……” 他拒绝跟我说话,并且用他是我爸爸的眼神看了我好一阵子。 ———————————————— 有那么几条鱼,终于把禁忌的泡泡从荣少和他爸身上吐到了发小和他爸身上…… 老实说你们是不是被杜市敬收买了→_→ 朋友,你知道什么叫釜底抽薪吗? 我觉得我特别智慧,特别勇敢,特别仗义,特别多管闲事。但我还是去找了余世华的爸爸谈心,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够劝住余世华的话,那大概就是他爸了,虽然要推他去送死的也是同一个人。 说句心里话,我一直觉得余世华特别可怜,相比起来我爸好太多了,虽然我爸对我很抠门,但起码不搞我同学,而且也不逼我参与非法活动。 但我没对余世华说过这些话,怎么想一个人应该都不会太高兴被别人同情吧,而且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同情都是另一种形式的洋洋得意。得意于自己拥有比别人更好的东西,然后伪装自己很慈善地去施与怜悯心。 这么一想,我觉得整个世界都深沉了起来。 其实我也知道我有个毛病,就是容易伤春悲秋。小时候我有次突然想到和平终将结束,人民又会生活在无尽的战火当中,我就悲伤得吃不下饭,跛叔怎么哄我都没用。后来我爸回家打了我一顿,问我能不能吃得下了。我说能。他问我能不能吃两碗。我说能。 这可能是我最初开始反对暴力的思想来源。 余叔叔听说我来了非常高兴,只让我等了半个小时。 我推开门,里面并没有客人,只有个小可爱在给他捏腰捶背,空气里除了药物的味道之外还有点淡淡的腥膻味。 说真的,我怀疑余叔叔有性瘾。他需要找心理医生看一下,同时多进行一些有益身心的文体活动,比如跑步、打球、唱歌、跳舞等等等等,实在不行他还能掐断自己的丁丁啊。 余叔叔和蔼地问我:“今天怎么想起来看我了?这风向真是变了。” 我哈哈地笑了两声:“您可真会聊天。” 余叔叔也哈哈地笑:“跟你聊不聊也都是这样,开门见山别浪费大家时间。” 我懒得笑了,反正肯定看起来就很虚伪。 我问:“也不请我坐吗,您好会待客啊。” 余叔叔依旧笑眯眯的:“瞧这话说得,好像咱俩会有多少话聊似的,哈哈。” 我也懒得理他,迈腿去沙发前,自顾自地坐了,朝小可爱道:“倒杯茶过来,不要太浓。” 小可爱垂眉顺眼地继续给余叔叔捶背,好像没听到似的。 这就比较尴尬了。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余叔叔朝小可爱道:“去吧,荣少叫你也敢装没听到,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蠢东西。” 我真的好想跟他解释两年前他那船货不是我举报的…… 但还是忍住了,反正解释了他也不会信,谁让那个时候我跟他正好吵了一架呢,半个月后他货就没了,那次余家的全副身家都丢了一半,也不知道后来怎么找回来的。 而那时我恰好因为帮路上一位老太太追回了飞车劫匪而被老太太家人授予了“为人正直,功德社会”锦旗。 那家人不知道怎么打听到了我住址,敲锣打鼓地把锦旗送到我家的时候,余叔叔和其他几个大佬正在我家和我爸讨论抓内鬼的事情。 那场景真是,格外尴尬。 你绝对不会懂我的心情。 虽然我从小蝉联三好学生,奖状能糊墙,但,那是另一个世界里的事情了,我在学校的人生是一个世界,我在黑社会面前又是另一个世界。 那一刻,迎着一群黑道大佬的目光,我觉得自己仿佛做错了什么事。 但我很快就缓了过来,坚定地告诉自己这不是错事。 只不过那户人家特别浮夸特别傻白甜,他们还喊来了记者,说要做个表彰,要树立榜样和典型,为新时代的孩子们指明前进方向。 我真是求求你们了! 我爸被记者采访教子之道的时候,深沉地说:“让孩子自由发展。” 余叔叔在旁边笑呵呵:“我说杜哥,这也太自由了。” 一看就是想抢镜头。果然记者又去问余叔叔:“您是……” 余叔叔道:“我是杜清荣的二舅。” 呵呵。 其实是真的。 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他真的是我二舅。只是我妈跟他关系非常差,所以临终遗言不让我认这个亲戚。 我沉重地捂住了脸。 记者还问我:“杜同学你捂住脸干什么?” 我说:“我内向,我不敢看镜头,我害羞,不要让我小小年纪就上电视,我怕自己会变得有虚荣心,那样以后做好人好事就不纯粹了。” 记者:“……哈哈同学你真幽默。” 我没跟你幽默!憋再拍了! 据说那期晚间新闻播映后,我爸被行内笑了三个月。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余叔叔开始怀疑内鬼是我。他也不知道从哪里隐约地知道了齐轩的事,见到我就话里带刺地说“家贼难防”什么的。 我好冤枉。 自我初一入团之后我爸就防我跟防贼一样了,我倒是想举报都没门儿啊! 小可爱给我倒来了一杯茶。 我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很骄奢淫逸地命令:“过来坐。” 小可爱嫌弃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往回走,一点也不给我面子。 余叔叔嗤笑了一声:“你什么时候对男人感兴趣了?” 我翘起二郎腿,靠着沙发背,装逼兮兮地说:“我只是欣赏一切美的事物。” 好歹也浸淫这个世界十九年了,从小看这群大佬装逼看大的,学起来大概也能有几分像。 余叔叔问:“想要?” 我邪魅一笑:“要看余叔叔肯不肯给。” 余叔叔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朝小可爱道:“过去。”又朝我道,“那就带回去吧。” 我:“……” 你好歹是个大佬,这么轻易把情人送给我会不会很没面子?!你到底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真睡了你睡过的人,那我跟你得成什么关系了?我跟余世华成什么关系了?我跟我爸成什么关系了…… ……算了,我为什么要跟黑社会计较伦理关系,我傻,真的。 小可爱听话地走过来,眼看就要往我腿上坐,我赶紧手一拦,指了指门口:“你先出去。” 这回小可爱听话照做了。我有点担心他真赖上我,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一表人才年少潇洒温文尔雅玉树临风,怎么看都比余叔叔要有魅力。但我不能再往家里带男人了,家里那仨还不知道要怎么处理才好。想到这里我又想捂脸,暑假过去这么久,我除了冰店小妹之外一个女孩子的手机号码都没要到,就那一个号码打过去还是空号。 但现在不是捂脸的好时机,我等小可爱出去关好门,便看向余叔叔:“余叔叔,你知道我是为了什么事来找你的。” 余叔叔笑了:“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谁能看得透你脑袋里的东西?” 我只好直接说:“世华想去杀白大佬,是你让他去的吗?” 余叔叔:“不是。” 我:“是你吧?” 余叔叔:“真不是。” 我:“其实真的是你吧?二舅。” 余叔叔沉默了一阵,说:“是。”又说,“也不是。” 我:“到底是不是?” 余叔叔:“我没逼他,他自己说要去,难道我还拦他?” 我十分惊讶地反问:“为什么你不拦他?他是你儿子,这事只要他做了,无论成功还是失败都是死路一条,而且肯定是你先卖惨的。” 余叔叔:“过来给我点根烟。” 我说:“你还在养伤,别抽烟。” 余叔叔:“要你管?” 我:“哦,我不管,那你自己点吧。” 余叔叔又沉默半晌,艰难地摸过床头柜上的烟给自己点了根,嘀咕了一句:“妈的,养你有屁用。” 日哟,我又不是你养大的。 余叔叔抽了口烟,又恢复了笑面虎的样子,说:“第一,他是我余牧雄的儿子,也好吃好喝地养了他这么多年,我仁至义尽了;第二,我跟你爸不同,我也不止他这一个儿子;第三,我还是跟你爸不同,我是不知道杜哥把你当什么在养,但在我这里,余世华如果连这么个事都做不了,他以后也是混不下去的,我当年跟你爸年轻的时候是拿命去赌才拼出今天这位子的,不知道死里逃生多少次,去杀个姓白的而已,算得上什么事?哦,第四,世华如果成功了怎么可能会是死路一条,他如果把这事做成了,我都能安心让他接我的位子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隐约有些自得,好像是挺回味自己当年的意气风光。我琢磨着他是特别不服老,说不定一天到晚日天日地的也是为了证明自己宝刀未老。我不是不能理解这种心理,但我觉得这特别可笑,你说这有什么意义呢? 我说:“世华如果真杀了白大佬,那他就是犯法,不管他会不会被抓到,你让他以后怎么办?他就会因为走错这一步,以后就成了你这样的人,就回不了头了。” 余牧雄的表情十分嘲讽:“什么叫我这样的人?你还真把你自己都给洗脑了?我跟你爸是一样的人,我这样的人就是你爸那样的人,你瞧不起我就是瞧不起你爸,你这些话怎么不去跟你爸说?” 我没接这个话茬。 半晌,我站起身,问:“那就是没得谈咯?” 余牧雄把烟摁灭,说:“你看你就是性急,急什么?你这样跟谁谈得成事情?” 我:“哦,五点了,我得回去吃饭了。” 余牧雄:“……你晚点吃能死?” 我特别想回一句那你三天不日人是不是能死。但还是忍住了,这有点太不礼貌了。我只好隐忍地问:“那不然呢?” 余牧雄:“世华跟我说了,这次出了事你也挺着急,还是对他挺用心,冲这一点我也不跟你绕圈子。过来给我举着手机。” 我走过去,举着他手机。 他打了余世华的号码,还开了公放。 余世华:“爸?” 余叔叔:“清荣在我这。” 余世华:“他在你那干什么?” 余叔叔:“他说不让你去搞事,跪这求我呢。” 我:“……”你能不能别这么助攻?我不需要余世华太感动了,他太感动的下场只会更想搞我而已!我已经看透这个世界了! 余世华:“……我才不信。” 我老怀安慰,傻孩子终于长点脑子了。 余叔叔;“爱信不信。” 余世华:“你别动他!” 余叔叔朝我笑了笑:“好难得才碰上让荣少求我的时候,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余世华骂了句什么,扔了句狠话就挂了手机。 余叔叔看着我:“等他过来一起吃晚饭吧。” 我捂了捂脸。刚还觉得余世华长了脑子,立刻被啪啪打脸。不过也难怪余世华心理阴影,毕竟他那么清楚他爸的尿性。 余叔叔呵呵笑:“要不要做戏做全套,跪一个?” 我也呵呵笑:“我怕您折寿。” 余叔叔不笑了,颇忌讳这句话,混这行的人多少有点迷信。 我也不笑了,坐回沙发上玩手机,给白苏庭发短信说我不回去吃饭。白苏庭告状说余世华跑出去了,还打了他一拳,他要保留追诉袭警的权利。我心里说了一句呵呵哒孙子你继续装。 没多久余世华撞开门冲进来,二话不说拽起我就往外拖。 余叔叔淡淡地说:“站住。” 余世华犹豫一下,站住了,把我挡他身后,警惕地看他爸,又回头看门口的保镖,全身都紧绷着,像一头草木皆兵的小豹子。 余叔叔把保镖喊出去,看向余世华:“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余世华:“还那么办。” 我问:“你俩都说够了吧?能不能让我说?人到齐了我就说了,余世华你要真去那么干,信不信我一封材料寄出去,你爸明天就能连人带轮椅进牢里?” 其实我自己是不信的,因为快递绝对没那么快。 余叔叔冷笑了一声:“可算把话说透了,我当初那船货也是靠了你的材料吧?” 妈的你那船货真不关我的事! 我也冷笑一声。 余叔叔又说:“我自己进牢里肯定很无聊,那杜哥得陪我,我手上东西也不少。” 我:“就我爸跟你两个人连个斗地主都玩不起,当然要把你们的好弟兄都送进去,反正你们谁进去也没办法把我弄进去,我是白的。” 余叔叔笑呵呵:“荣少喜欢玩大的啊。” 我也笑呵呵:“我这叫破罐子破摔,要死一起死,你要敢把余世华送去死,我就让你们一起死,你他妈不信就试试看。” 余世华惊诧地回头看我。 我强行把他头扭回去。 好操心啊,好怕他会爱上这么狂帅酷霸拽的我。 终于,余叔叔说:“世华,话听清楚了?那件事你不准再做了,我有别的打算,你别坏老子事。” 余世华一脸懵逼:“但、但……” 余叔叔不耐烦道:“走吧走吧,好好儿跟荣少,亏不了你。” 妈的闭嘴!我没打算要你儿子跟我,不要随便做主!其实你只是想强行把你儿子卖给我吧?! 但总之,我跟余世华手牵手离开了。我俩坐在公交车站等车,这夏天的大雨说来就来,噼里啪啦跟垂了道帘子似的。 车站里只有我们俩,余世华问:“你还答应我爸什么了?他肯定不会怕你真去告发他。” 其实有时候他也不傻。我说:“哦,半岛湾那块地我给他了。” 余世华腾地站起来:“那块地——你——” 他当然很惊讶,那块地是我妈留给我的,二十年前还不怎么值钱,这些年你懂的,又临海,不知道一路疯涨成什么样。我的财务顾问每次都甩我一脸数据,我也懒得看,直接问是涨是降。不是我装逼,钱多到一定地步的时候我就觉得那只是个数字而已了。 我拽着余世华坐下,轻抚他的小脑袋瓜:“所以你别傻了,你爸一开始也没指望你去报仇,他就是想跟我要这块地而已。他自己很清楚,你根本碰不到白大佬的边。” 余世华愣了半天,问:“你为什么要为了我这么做?” 我深沉地想,大概是因为,父爱如山。 余世华还想说什么,我赶紧阻止他过度发散,严肃地说:“别跟我来那一套,又不是拍戏。” 余世华不说话了,就盯着我看,盯着盯着目光就落到我嘴上,脸慢慢凑过来。 ……日哟,都说了不是拍戏了。 我把手挡在中间,扭头看别处:“那个,你冷静——” 这一秒,我觉得需要先冷静一下的人是我。 马路对面,雨帘下头,有一个人撑着伞,似乎是看了眼这边,然后又头也不回地走了。隔着大雨,又是晚上,我有点看不太清楚。但是那个人有点像齐轩。 我腾地起身就往那边追。 余世华在身后喊:“喂,有车!喂——” 我一路追了过去,感觉自己真像在拍恶俗偶像剧。 但偶像剧里一般都能追到,而我追了两条路也没追上,最后停在一栋灯火明亮的楼房前。 余世华跟在后脚追了过来,惊讶地问:“你干什么?” 我没顾上理他,四处看了看,确实都黑黝黝的没有其他人了。这时候我才发现我站在一家小旅馆前面,正打算进去问一问的时候,余世华拽住了我。 我有点不高兴地看他一眼,示意他松手。 他说:“这地方也太low了,回去做吧,去你家或者去我家。” 我:“……啊?” 余世华:“我说话算话,你想上想下都行。” 我:“……”你他妈又想到哪里去了? 余世华拽我:“走——” 我说:“我刚才好像看到齐轩了。” 余世华在一瞬间愣住了,像机器人被按下开关似的,也不知道是大雨的缘故还是别的,他眼里湿漉漉的,仿佛刚被水冲刷过。 我立马就后悔了,其实我没必要跟他说这件事,更没必要站在约炮旅馆门前跟他说。说穿了,这事跟他没什么关系。 人做错了事就该立刻补救,我赶紧岔开话题:“再往墙角贴贴,别淋湿了,我喊车来接咱们回去。” 余世华忽然说:“我改变主意了,我们应该趁着激情还在的时候开房。” 神经病啊,谁跟你激情。 我懒得理他,低头按手机喊车。 余世华突地抢过我手机往雨里一砸。 我日啊!!!你有脾气就发,砸我手机干什么,它很无辜的!!! 我目瞪口呆地看了他两秒,赶紧往雨里跑去捡手机,捡完就跑。可没跑两步就被余世华堵住了,他看起来特别恐怖,问我:“你他妈砸完几亿就为了做好人好事是不是脑子有坑!” 我也毛了,吼回去:“我他妈砸几亿就为了被你睡是不是脑子有坑!” 吼完我觉得太丢人了,智商都被他拉低了,还好我俩口音没跑偏,不然就真成偶像剧了,还是十年前的那种。也不知道周围有没有人看到这一幕,我赶紧低着头捂着脸绕路走:“行了你自己打车回去——喂!余世华我日你全家!” 余世华:“让你日。” “对不起我道歉我不日!!!” …… 总之,不要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被余世华扛进了这个很Low的旅馆,眼看还要发生更Low的剧情,并且我也很Low地开始抓起一切能抓的东西朝他扔过去。 余世华堵在床边,也不急着动手动屌,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抓过床头柜上的烟灰缸朝他头上砸过去。砸烟灰缸是我的绝招,在家跟我爸经常对砸,我是个逆子我承认,外头的人也不是第一天笑我爸养白眼儿狼了。 余世华被砸得闭了闭眼睛,我赶紧趁这机会跳下床往外跑,却又被他揪住甩了回去。 我只好虚张声势地骂他:“老子砸这么多钱不是为了给你睡的你这个忘恩负义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刺激了他,他跨步上床,压着我就开始乱啃,边气息不稳地说:“你不让我睡,那我让你睡……” 我既不想睡人也不想被人睡好吗?! 对待失心疯是不能讲道理的,只能以暴制暴。但手机、烟灰缸和台灯都被我扔出去了(我日哦余世华刚才是故意让我砸完的是吗,他脑子能不能用到别的地方),我只好抓起枕头砸他后脑勺。 我砸了半天,他终于停了下,看着我。 我就不砸了。 他又低头亲我一下。 我又砸他两下。 他问我:“如果我今天非得做到底,你会怎么办?” 我当然不会咬舌自尽,我这么弱,打不过跑不了,也只能受着,完了去医院检查肛裂拿痔疮药。我他妈还舍不得报警,不然我那块地白给了。 我心如死灰,很想回一句“你试试看”,但我怕他脑子有坑真试试看。 我怂我不说话。 他也有点怂,压了我半天,还是起身松开了我。 说实话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他隔三差五都得发一次神经,我觉得这得有一半责任是他爸的,把好好一孩子逼成什么样了,他活得太累了,心理压力太大,还不肯跟我一起去看心理医生,非说那都是骗钱的。唉,虽然这也是实话。 他进入了冷静期,我也就不急着跑路了,坐那里看他点了根烟要抽。 我嗓子有点痒,咳嗽一声。 他看我一眼,把已经递到嘴边的烟拿开,手指夹着烟垂了下去,看着烟自燃。 我忍了一会儿,忍不住提醒:“你把它点着不还是在吸二手烟?” 他弯腰捡起烟灰缸,把烟摁灭了,然后问我:“你是不是因为我是混混才不肯跟我?” 我立刻否认:“不是,因为你是男的我也是男的,跟什么跟,跟你个头。” 他装没听到,自顾自地又说:“你从小就读书好,不跟我们一起打架,在学校里也装作不认识我,只肯跟好学生玩。” 我:“……” 为什么要用怀念的语气来怀念那个听起来特别势利的我,小孩子不懂事,小学的事你要记一辈子是吗! 他继续说:“但我生下来就是这样,我爸是混混头子,你爸也是,我就不明白你怎么会天天想着走白路。” 我说:“大概是因为这是法治社会吧。” 余世华看着我,忽然笑了一下,好像我讲的话特别好笑似的。 我严肃地说:“别笑,我说真的,钱已经挣得够多了,趁早上岸趁早好,你天天吃人参都用不了那么多钱,贪那么多干什么?” 余世华:“你真觉得我们是想上岸就能上岸的吗?你信不信我爸现在倒了明天就有人来弄死我?你爸那边和我要出事了,你还能好好读书?” 我深吸了一口气,说:“我知道。” 他问:“你是因为这个才非得喜欢条子?” 我:“……” 为什么话题突然又转回这上面了?我以为他接下来要跟我谈心,我都做好准备跟他抱头痛哭了。妈的好烦人啊,我哪有非得喜欢条子,我明明还喜欢维密天使。 我把手一挡:“到此为止,收拾收拾回去吧,湿衣服穿久了会生病。” 他说:“哦,好。” 我俩好不容易叫了一辆车回去,到家已经是凌晨,估计黄奇跟白苏庭都睡了。对于白苏庭这件事我也很头疼,他混进我家肯定是有图谋的,第一图谋我的清白,第二图谋我爸的情报,但我爸为了防我早就不把重要东西往家里带了……这么一想我有点伤感……反正为了以防万一,我得把白苏庭早点赶走,总让黄奇装疯卖傻地盯着他也不是个事,万一露馅了呢? 我心事重重地回自己房里,拿了干净衣服去洗澡,整个人都很累很困,要不是淋了场雨我连澡都不想洗直接睡了。当时是一时意气,现在想想那块地我还是有点肉疼的…… “在洗澡?” “你这不废——”我猛地反应过来,双手捂下身回头看门锁,还好锁牢了才稍微放心。 但门玻璃上清清楚楚地露出那边的白苏庭还是很尴尬,当初不知道做装修的怎么想的,这洗浴间的玻璃门能把外头看得一清二楚,如果不是我确认过从外头看不见里面,我可能要疯。 白苏庭说:“等你洗完了我有话跟你说。” 我说:“哦。”我决定再重新洗一遍,洗够三个小时。 白苏庭又说:“你身材还行啊。” 我:“……” 骗子,你看不到我! 白苏庭低声笑了笑,说:“这玻璃门挺有趣的,你为什么要做得这么情趣?” 我忍不住说:“别想骗我,这门看不见里面,我试过。” 白苏庭目光灼灼地看向我,惊讶道:“你试过里面有人开热水洗澡的时候也是一样看不见吗?” 我:“……” 日哟,大意了。 我没试过这种可能性。 我几乎是用了十秒钟的时间穿好衣服跑出去的。 ……日。 还是大意了。 就算里面开热水,外面也看不见里面。 白苏庭又他妈的骗我!!! 白苏庭坐我床上笑得前仰后翻。 怎么不来道雷劈死他。 白苏庭好不容易笑够了,跟我说正事:“你那边打算怎么办?” 我知道他指的是他让我去偷情报那事,他骗我说我爸掺黑,但其实是我爸做好人好事护送一个金盆洗手的老前辈回老家,而白大佬跟白苏庭想抓住那个老前辈来牟利。 这事我之前也跟黄奇商量过对策,现在白苏庭来问,我就作出一张老实脸:“我差点被我爸发现了,他现在防得更牢,我只看到了一个时间。” 白苏庭问:“什么时间?” 我说:“明天晚上十一点半。” 白苏庭摸了摸我的头:“乖。我知道了,你有消息继续跟我说,我那边自己也在查。” 我问:“你确定你们抓人的时候能不扯上我爸吗?” 白苏庭说:“确定。” 确定你全家个腿儿,呵呵哒。 他搭在我头上的手顺着我的脸就滑了下来,大拇指摩挲着我的嘴唇,一点都没有滚蛋的意思,反而有点想看我蛋的意思。 我往后挪了挪,干笑道:“时间不太早了,回去休息吧。” 白苏庭自以为很帅地邪魅一笑,起身走了。 我锁好卧室门,又去洗了个脸。 早上起来的时候白苏庭已经回白大佬那去了。我跟黄奇心照不宣,那孙子肯定是看从我这拿不到更多情报,急着从别处下手了。我就讨厌这种别有用心的人。 今天我爸也在家,不过没搭理我,也没搭理余世华,只跟跛叔和阿bo说了说话,又多看了黄奇几眼。他看黄奇还是因为阿bo,阿bo特别担忧黄奇,一副悔不当初将功补过的好哥哥样子。但我现在知道黄奇跟阿bo的关系只是发小,那就有点微妙了。阿bo看黄奇的眼神真不像装的,你可以理解成兄弟之情,也可以理解成婚外情。我有点担心我爸会戴绿帽子,但要怎么提醒他呢? 吃完早饭,我去书房找我爸。他现在走上了另一条装逼分岔路,没事就拿本文言文看,竖版,繁体字,线装的。不是我打击他,他能不能看懂真的是个问题。当然,他培养健康文娱爱好这一点我是赞成的。 我推门进去,他果然正坐书桌后看书,抬头瞥我一眼,又低头继续看。 怎么说呢,我不知道别人家父子是什么样,反正我平时跟我爸挺没话说的,有什么事直接找跛叔比找他靠谱。现在我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是坦白我去他办公室偷情报呢,还是说我把半岛湾那块地给余叔叔了,或者说黄奇不傻,还可能跟阿bo有一腿?感觉哪个话题都是送命的。 我笑了两声:“哈哈,爸,你看书呢?” 我爸又抬头看了我一眼,跟看傻子似的。 好的,我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 我凑过去看了看他手上的书:“哎,这书挺好的。” 我爸沉默了一阵,把书搁下,拉开抽屉,拿出一叠新钞,数了十张放我面前。 我:“……” 该从哪里开始说起?是该先说老板你不要随手放一抽屉钞票这么暴发户作风,还是先说就给一千块你是不是亲爹? 答案当然是先把钱放进裤兜里。 我把钱揣好,心一横,说:“我把半岛湾那块地给余叔叔了。” 我爸看了我一会儿,居然没发火,说:“你自己的东西就自己做主。” 我问:“白大佬那边到底怎么回事?” 我爸:“不关你的事。” 我:“不可能不关我的事。” 我爸没搭理我,拿起书继续看。 我问:“那白苏庭算怎么回事?他好烦,总想骗我给他偷东西,你为什么让他待我身边?万一他哪天直接绑架我怎么办?姓白的又不是第一次绑架我了。” 上次白大佬那个男扮女装的小情人就绑过我,我不想有第二次。 我爸头也不抬地说:“不会。” 靠,在你亲儿子面前装什么逼。 我追问:“万一呢?” 他沉默了会儿,说:“没有万一。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多了去了,但没几件能说的,真是迷之尴尬。想了想只能委婉地问:“你跟阿bo怎么认识的啊?” 他回答:“没事就出去。” 我被我爸赶出来了,迎面就撞上蔫蔫的余世华。他看我一眼,又移开目光,擦着肩过去,进去书房了。 我悻悻然地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时不时抬头看看时间。这算怎么回事,到底谁是我爸亲儿子? 黄奇仍旧趴我旁边,陪我一起看电视。中途阿bo冷艳高贵地路过一次,眼神略微妙,翻译过来很像“你不要瞎摸我奸情对象的头”。 呵呵。 两个多小时后,余世华出来了。我喊他过来,问:“说什么说这么久?” 余世华又嬉皮笑脸起来,把黄奇踹一边,挨着我坐下,说:“问我怎么还没追到你。” 算了,我就知道问也问不出什么。 我懒得搭理他,继续看电视,看了会儿综艺也笑不出来,打开手机就跳出一堆微信信息,本市的几个同学在群里邀伴去水上乐园玩,艾特了一堆人,我也在其中。 真是一群天真快乐的小海豚啊。我想了想,回了信息说我去。反正留在家里也没人搭理我,我还不如跟同学联络感情,何况他们说还拉了外班几个女孩子一起玩。 我跟同学们吹了会儿牛,心情好点了。 余世华凑过来:“跟谁聊天?” 我继续跟同学约时间地点,懒得拦余世华,随他去看。 余世华问:“你跟同学出去玩?” 我说:“嗯。” 余世华:“什么时候去?去哪?” 我:“明天,郊区那新开了个水上乐园。” 余世华又盯了盯我的手机:“还得在那睡一晚?” 我有点不耐烦了:“对,怎么了?” 余世华问:“你能不能别去?” 我反问:“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刚才你跟我爸说什么了?” 余世华看了眼黄奇,放低了声音:“最近不太平,你别自己到处乱跑。” 我其实挺想回一句“我不,我就要去”,但理智告诉我,这是一个标准的要出事的Flag。玩耍诚可贵,安全价更高,我选择在微信群里说家里有事不去了。 当黑社会的家属是非常惨的一件事,因为每当他们要搞事的时候,对头就想着搞我。关我屁事啊,简直没天理。 余世华还很没眼力见地说:“过几天再去吧,我陪你去?” 你又不穿比基尼,我要你陪干什么,不要妄想把我的同学聚会发展成约会。 我说:“不用,我写作业去了。” 余世华在身后追着问:“要不你让他们过两天再去?” 我继续往我房里走,头也没回地说:“你这么能耐你怎么不让八月飞雪呢?” 典型的黑社会思维,全世界都为你让路是吧?就为了我还得让所有人都过两天去玩是吧?全世界你是老大是吧?我知道我这想法有点暴躁,但我现在心情真的不好,所以我选择躲起来玩电脑。 我躲回自己房里玩到傍晚才出来吃晚饭,吃完了又跑回去继续玩,玩到十点钟蒙头睡觉。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我躺床上玩手机,在群里问同学们水上乐园好不好玩。 室友:没玩,还好你没来,我们刚来就下雨了,正往回赶,过几天再来吧,正好等你一起。 我很不厚道地暗喜了一番,假惺惺地问:你们也不先查个天气预报? 班长:查了啊,坑爹的局部人工降雨!为什么盯着水上乐园下?有没有脑子! 室友:下次别查天气预报了,查黄历比较靠谱。 外语系系花:哈哈哈哈哈,没事,正好等清清一起玩。 我:知道你爱我[亲亲] 外语系系花:你想太多了[拜拜] ———————————————————— 诸君,为了荣少的肾,不要站NP…… 聊了会儿,我肚子饿了,起床洗漱换了衣服,出卧室门就看到余世华往外走。 我喊住他:“干嘛去?” 余世华含糊道:“有点事。” 这不废话?我问:“什么事?”平时我是不问这么多的,但非常时期我特别怕人财两失,等下别地也给了,发小却还是去送死了。 余世华:“放心,合法的事。” 不是我不讲道理,但他做的事情里能有几件是合法的这实在有待商榷。我想了想,问:“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余世华:“也不是不行,但真没必要,我真不是去干别的。” 我摆了摆手,非常果断地说:“行了,那别说了,带我去。” 余世华犹豫了一下,也没拒绝。他先带我打车去了他家,然后开出他那部骚包的兰博基尼,带我去了市郊一个旧仓库改成的车库,里面一群看起来就很有钱的中二病少男少女们。 余世华跟他们很熟,一个个打了招呼,然后把车钥匙扔给看似这群人老大的一个小帅哥,摆出一张很酷的脸:“行了,两清。”说完就拽着我往外走。 那小帅哥喊他:“等等!” 余世华停下来,回头去看:“怎么了?” 我也只好跟着停下来。说实话我到现在都没搞懂怎么回事,余世华这是把车借朋友开?那看来他跟这人关系挺好,毕竟那车是他宝贝。我是没办法理解把车当心肝儿宝贝的人,因为我不开车。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得从根源上杜绝任何我会触犯法律的可能性,闯红灯也不行。 小帅哥指了指我:“这谁?” 余世华看了看我,回答:“我发小。” 小帅哥哦了一声,朝我挥了挥手算打招呼:“改天一起玩。” 我说:“好。” 一听都是场面话,连微信都没加。 我跟余世华走了相当长的一段路去车站等公交车回市里。我问他:“那谁?” 余世华:“他爸当官的,你不用担心我违法犯纪。” 我说:“哦。但你还是能帮他洗钱啊。” 余世华:“……别想那么多。” 我俩坐了好一会儿,公交车没来,那小帅哥开着余世华的宝贝车来了,停在我俩面前:“怎么还没走?” 余世华说:“等车。” 小帅哥说:“没车回去就从我那先拿辆,多大的事?行了,我送你们回去,上车吧。” 我和余世华就上了车。我心说这小帅哥也有点意思。 小帅哥从后视镜里看我俩,笑道:“余世华你真做得出,把我当司机啊?来来来个人坐副驾。” 余世华呸他一声:“少废话,开车吧你,我本来就不稀罕坐。你开慢点。” 小帅哥不满地啧了一声,边开车边道:“想开快点我也舍不得啊,等下车碰着了国内都找不到地方修。” 我听这话越来越不对劲了。 余世华没接他的话茬,低头按手机。 小帅哥又跟我说话:“你叫什么?” 我说:“杜清荣。” 小帅哥哦了一声:“我叫成锦程。” 余世华抬头:“开你的车,话怎么这么多?” 成锦程脾气很好地笑了笑:“行,我今天心情好,不跟你计较。对了,我这两天没空,过几天再跟你去登记。” 余世华:“哦。” 这……就很不对劲了。我问:“登记什么?结婚?” 成锦程哈哈哈地笑了一分钟:“余世华你发小有意思,哈哈哈哈哈。” 余世华:“你开车看路行不行!”又扭头跟我说,“他笑点忒低,别理他。” 成锦程好不容易笑停了,朝我解释:“弟弟啊,我跟他去登记车。” 我问:“登记什么车?” 成锦程:“哦,他没跟你说啊?这车他转给我了。” 我惊讶地看了眼余世华,但没说什么,又跟成锦程聊起了别的事,这回交换了个微信。 成锦程路上接了个电话有急事,就把我俩放在路边:“不好意思啊,我得赶紧回去。” 我说:“没事,已经回市里了,喊车也方便。” 成锦程挥挥手,开着车一溜烟的不见了。 我看余世华:“你干嘛了?这么缺钱?” 余世华:“没什么事,解决了。” 我看了他一会儿,见他一副打死不肯说的样子,也就没问了。他也没敢带我在外头瞎逛,赶紧就回家了。跛叔正准备出门,见我俩回来了就叮嘱:“今天好好在家,饭做好了放冰箱里,要吃就热热。其他的余少你多照顾下。” 余世华点点头。 我有点紧张,但知道问了也白问,只好问别的事:“黄奇呢?” 跛叔说:“看你俩出去了,Bo哥也有事要出去,不敢放他一个人在家,带着一起去了。” 我:“……” 板上钉钉的奸情!我爸生死未卜,阿bo就跟人旧情复燃! 我痛心疾首的表情引起了跛叔的高度关注,他紧张地问:“怎么了?” 我沉痛地看了他一会儿,说:“没事。我爸呢?” 跛叔安抚我:“大哥没事的,你放心。” 我伤心地想,你大哥他有事,他要绿成呼伦贝尔大草原了。 跛叔忧心忡忡地走了,临走站门口跟余世华嘀咕了好一阵子,还自以为很不明显地偷偷看了我好几眼。而我装作一无所知,瘫在沙发上思考人生。 余世华送走跛叔,走过来在我肚子上拍了拍,又伺机摸了几把,嘿嘿嘿地说:“就剩咱俩了。” 我说:“哦,那你要不要做点特别的有意义的事?” 余世华警惕地说:“我不要看你的书,也不想做卷子。” 太没上进心了,太伤我的心了,我一直希望他能重拾学业,起码读个成人夜校之类的,要不去读个技校也好,你说才十九岁的孩子不多读点书怎么能行呢?都说未来高级技工会很吃香的。 我说:“那我们看片子。” 余世华刚要点头,却又强行思考了一下,嘀咕道:“算了,你选的不如不看。” 看来他真是有长进,不好骗了。 那我只好强行逼他看了。 我打开了《建国大业》。 这是我第五次看这部电影,说实话它刚出来的时候我以为会很难看,但学校非得统一安排我们去看,看完我觉得还挺不错。我第一遍找明星,第二遍看内容,第三遍回顾明星,第四遍看宝宝强跟葛大爷说前面有个地主大院儿,艾玛可逗了,那可不就是个地主大院儿么。 余世华坐在旁边生无可恋地戳手机。 我咳嗽一声,问:“那你想看什么?” 余世华正要说话,我又义正言辞地补了一句:“不要在我眼前传播淫秽录像。” 他不说话了,又低头戳手机。 妈的,果然是想看那个,但我是不会上车的。 我循循善诱:“你就不对别的感兴趣了?” 余世华抬头看我,问了一个很流氓的问题:“你看什么会硬?” 我说:“大学英语四六级口语考试视频,你要看?” 余世华:“你变态啊看这个硬!” 我说:“你看我都能硬,想想还是你赢了。” 余世华:“……” 他看起来有点想打人,但他又不能打我,也不能打他自己,所以他忍了,一脸不爽地躺回去继续戳手机,过了会儿,说:“不逗你了,看电影吧。” 说完他去换了部电影,法国片,《两小无猜》。 我觉得他是想暗示什么。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没想到我天真耿直的发小居然也成了一个心机boy。 沉默地看完了这部电影,我假装不知道他趁机靠我肩膀。 说真的我宁愿他简单粗暴一点,他到底为什么突然改走怀柔路线了?这让我有点方。一般来说,一个人突然转性,那肯定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而且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事。 我想了想,还是要探听一下他的口风。于是我转头准备逼供,却看到他闭着眼睛呼吸平稳身体舒展,状似睡着了。 ……日哟,你不要选自己都看不下去的电影可以吗?! 我无聊地玩手机,等余世华醒了去吃晚饭。吃了饭也没别的事干,看外面有点冷雨飘零,我就去收衣服。余世华跟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后头,但让我想不通的是他居然不帮把手,他就眼睁睁看着我抱了一堆衣服,真是太做得出了,昨天还哭唧唧地说一辈子是我的人,今天就拿自己当甩手掌柜了,黑社会的话真是只能听一听而已。 我抱着衣服往回走,忽然听到了非常细微的一道风声,心头莫名一紧,然后就被余世华给拽着扑倒在地。我吓了一跳,瞬间意识到,事情来了。 我被余世华给护着回到家里,他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把枪,紧紧地抓在手里,另一只手抓着我,安抚道:“没事,外面也有我们的人。”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我倒不是特别害怕,只是很困惑:“今晚到底怎么了?” 余世华说:“今晚你爸要从码头送个人走,白大佬那边想抢人。” 这件事我是知道的,但我不知道是今晚。事实上,黄奇让我骗白苏庭的时候也是说的今晚,是巧合还是故意的?我皱了皱眉。 余世华继续说:“我们知道有条子也在盯这件事。” 我:“……” 我有点心虚。 余世华:“放心,你爸早有准备,他故意放了条子掺合进来,到时候条子跟姓白的那边互咬,我们的人正好瞅空溜了。” 你们怎么就不能把脑筋用在共建绿色家园上呢? 我问:“那现在是怎么回事?谁要杀我?” 余世华说:“估计白大佬也发现不对劲,想抓你多个筹码。” 我觉得白大佬真是不会看人,他怎么不去抓阿bo呢? 余世华仿佛看透了我暗搓搓的想法,又说:“他们估计也不会放过bo哥,所以今天让bo哥也带着那傻逼出门了,别跟你待一块,目标太大。” 我心想,那阿bo现在肯定比我安全很多,我就不要假惺惺地关心他了。 我俩躲在家里,外头听不到什么声音,风平浪静的,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但我知道,静水流深。 忽然头顶的灯就黑了。 我心里一凉,就听余世华接了个手机:“……好。”他匆匆挂了手机,骂了声,说,“我们赶紧转移。” 我说:“我知道去哪——” 余世华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我:“我不去公安局。” 我:“……” 感觉他已经看透了我的套路。 他是不是最近打击太大了导致一夜之间拥有了智慧? 这实在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情。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无法用它看透人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余世华把我带到城北梧桐路。这个地方我不久前才来过,黄奇就住这。 还好余世华没带我去黄奇家,他带我去了成锦程家。 据说这个小区非常安全,早几十年是什么什么部队的福利房,后来人以群分,里面房子租售买卖的也都是这个圈子沾亲带故的人,导致此处成为方圆十里治安最好的地方。传言某年某月某日误入了个外地劫匪,最后哭着打电话给另一个辖区的条子求救。 成锦程对着我喊冤:“天地良心,我爸他们根本没敢动手,就下去看了个热闹,那家伙自己吓得乱跑,不是撞墙就是掉下水道里,那井盖儿还是小偷偷走的,大水冲了龙王庙,他们自作自受怪谁啊?” 我:“……嗯,是啊。” 成锦程给我倒了杯水:“别拘谨,把这当自己家,小华的事就是我的事,他发小就是我发小,你别跟我客气。” 我赶紧说:“谢谢谢谢谢谢。” 我能不拘谨吗,你爸是军委的啊!好想知道你知不知道余世华是干嘛的。 我紧张地问:“我俩过来会不会打扰令尊令堂?” 成锦程是个不拘小节的人,爽朗地笑了半分钟,朝刚从洗手间里出来的余世华说:“你发小真好玩哈哈哈哈哈。” 我发小看来没说错,他确实笑点很低。 成锦程笑完跟我说:“我爸妈早不住这边了,我放假自己过来住的。” 余世华强行挤到我俩中间坐,对我说:“你去洗澡吧,不用跟他客气。” 成锦程边哈哈笑边捶余世华:“滚蛋!” 我:“……” 我洗澡去了,洗完换上余世华搁成锦程这里的换洗衣服。真不能怪我多想……不对,我不能多想,这样是不对的,人家是我救命恩人。 我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一眼看到余世华跟成锦程挤在一起看手机屏幕,我发小笑得前仰后翻,成锦程笑得狂拍我发小的大腿。靠,还说人家笑点低,你笑点也没高到哪里去。 我好奇地从后面凑个脑袋看热闹,他俩在看外国整蛊路人的节目。我看了会儿,也哈哈地笑起来,然后余世华抬头看我:“你头发还滴水呢。” 成锦程抹了抹手机屏幕上的水,起身:“我给你拿吹风机。” 我赶紧说:“没事没事,你跟我说在哪,我自己拿。” 成锦程把我推沙发上:“你坐着,玩手机看电视都行,wifi密码六个2。” 我只好乖巧地坐在沙发上,双腿并拢,挺直腰杆,努力维持蒙娜丽莎的微笑。 余世华颇为无语,小声说:“你别这么紧张,他爸是条子他又不是。” 我也小声说:“但他爸是好大的条子。” 余世华一脸“你说得很有道理我不知该从何反驳”的表情。 我又问:“你枪藏好了吧?” 余世华:“你少操点心吧。” 我倒是想,可能吗? 成锦程拿着吹风机出来,直接给我吹起来。我赶紧说:“不用不用,你这样我就太不好意思了。” 余世华按住我:“他是服务型人格,你让他去。” 成锦程抬脚用膝盖顶了顶他:“你滚远点。” 我:“……” 我终于发现,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啊不,我应该去房顶。 事已至此,我只好尽量缩小存在感,低头戳手机背单词,我是要考四六级的人,系里说考高分有奖励,而且我正想尽办法攒资历等明年竞选学生会主席,到时候毕业简历上提一笔好找工作。 旁边那俩人一边给我吹头发一边聊天,我可算明白他俩怎么玩到一起的了,成锦程对玩车很有兴趣,而余世华也好这一口。 他俩聊着聊着就把我头发吹干了。成锦程把吹风机一扔,拿他手机给我看:“给你看我们比赛照片。” 我看了眼:“……” 大哥,这一看就是非法飙车吧? 成锦程献宝似的一张张跟我讲解:“我跟你讲,下回你非得去看小华比赛,帅死了,我都要被帅弯了!” 我:“……” 余世华这傻子听人夸他还挺高兴:“哈哈哈滚。” 我附和:“哈哈哈。” 余世华看我一眼,不笑了,把手机抢过来:“一点半了,睡觉去。” 我们就去睡觉了,成锦程睡主卧我睡次卧,余世华睡客厅。 我心里还惦记我爸他们,迷迷糊糊没睡着,一看时间凌晨四点,干脆起身去上个洗手间。途经客厅,余世华还没睡觉,关着灯坐在沙发上玩手机,一点点光把他脸照得青面獠牙似的,真不怕眼睛坏掉。 我问他怎么还不睡,他摆摆手说不困,说完就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呵欠。 我大学室友曾深沉地说过,人生有三件事是无法控制的,咳嗽、呵欠和欲望。 说完这句话,室友就逃课给他感冒的女朋友买药去了。我觉得他只是想跟我炫耀他有女朋友而已,他打了半年开水才追到的女朋友。 我曾经想要效仿他这一招去追外语系系花,然而系花寝室那一层楼的开水都被瓜分完了,系花还反过来亲切地问我需不需要开水,需要的话她给我拨个人手。 我说:“姐姐你太有心了,谢谢,不需要。” 其实,话说回来,我觉得欲望是能控制的,只要这个人足够有自制力。像和尚道士就能控制自己清心寡欲,他们肯定也有过吃肉的冲动,但就是能忍住。 说起这点,我有段时间很低落,就跟一个同样低落的同学去郊区庙里拜,遇到了一位居士。也不知道我跟我同学哪里看起来不对劲了,居士逮着我俩劝了两个小时,说年轻人应该多努力奋斗,多给社会作贡献,多陪伴家人,多享受俗世幸福,不要有一点点挫折就想着遁入空门云云。 我那同学特别悲观,说人家庙里都不想要我俩,赶紧着赶人呢。 我让他乐观一点。 他问我怎么解释居士赶人的行为才叫乐观。 我说:“那居士是我爸以前的手下而已。” 我同学:“你爸以前是和尚啊?” 我心说,是那居士以前混道上的。 我小时候这居士叔叔还年轻,长得也颇英俊,追到了一位家世优渥的漂亮姐姐,那姐姐还是名牌大学生,跟着他就私奔出来了,还生了对双胞胎。一家四口甜甜蜜蜜跟偶像剧似的,一度蝉联黑道年度最佳情侣,把我爸我妈都挤下去了,就因为我妈也是大姐头,输在了她跟我爸的结合没戏剧性。 后来这叔叔得罪了对头被寻仇,那姐姐和他的俩孩子都没了,他整个人都崩溃了,拿了家伙就要去跟对方同归于尽,但人家早跑得天涯海角不见踪影。 他是跟我爸一起混出来的过命兄弟,我爸看不下去,可怎么劝都劝不了,叔叔要死要活的非要殉情,谁去就打谁,连我爸他都不认。最后没办法,我妈可能肥皂剧看多了,让跛叔把我扔进关这叔叔的小黑屋里,说让我用爱去感化他。 亲妈啊,我才七岁!你以为我灵童再生啊?!他打人的!日哟,哪家肥皂剧这么不负责任!你咋不让我去用爱发电缓解沿海紧缺的用电压力呢?! 我跟个鹌鹑似的贴在角落里,生怕他疯起来连我一起打。 还好他没打我,盯着我看了大半天,就开始抱着我哭,跟我说他后悔了,一下子说他早应该退出江湖,一下子又说他最开始就不应该去招惹那个姐姐,一下说这都是报应,可这报应怎么不他妈落在他头上。 我也跟着哭,有一半是被吓哭的,另一半也很伤心。那姐姐真的特别好,对我也好,温温柔柔的,在我天天看到的一堆太妹大姐头里简直是清流。 我俩抱头哭了大半夜,我哭累了就趴他怀里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自己被窝里。我问我妈叔叔怎么样了,我妈让我别整天闲着没事操空心。 是我想操心的吗?我被你扔进去之前还在快乐地骑自行车啊妈妈,你怎么可以用完我就扔!说实话,我是不是你跟杜市敬当年为了联手抢地盘而去孤儿院领养回来当幌子的? 但总之,这事就这么了了。叔叔心如死灰去出家,可尴尬的是他学历不够又有前科,还摆明了是为逃避才躲庙里的,人家不收这样的人。 我爸想直接用钱解决这事,被我妈骂了一顿。 后来叔叔跪门口死缠烂打,终于皈依做了个居士。这些年我跟跛叔偶尔去看他,他整个人都洋溢着无望的平静与温和。 其实像他这样家破人亡的事我也看多了,俗话说,瓦罐终将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中亡,非得在道上混,那就是一条过了今天没明天的路。 那叔叔算是彻底看破了,每次我带成绩单去给他看的时候他就特别高兴,比我爸都高兴,我想他一是为他曾经的大哥高兴,一是把我当他没来得及好好儿疼的儿子。 他总是叮嘱我要选好路,我说好。 他让我千万别走小路,只有大路才安全。我说我知道的。 我想余世华可能是防备半夜有人找上门来才坚持睁着眼守夜的。他不睡,我肯定不能自顾自去睡了,又怕吵醒了成锦程,只好默默地裹着毯子坐他旁边陪着。还好网速快,我下了几套真题,戴着耳机做听力。 余世华瞥我一眼,又瞥我手机一眼,也没催我去睡觉。反倒过了会儿,他就把手机一关,往沙发上一躺,枕着我腿睡起觉来。 ……日哦!说好一起熬夜的呢? 我很少熬夜,也很难熬夜,高三的时候喝完咖啡睡得比其他时候都快,梦都是香甜的,一度怀疑跛叔是不是怕我学傻了往我咖啡里掺安眠药。 我听了两套听力,刷了会儿微博和朋友圈,再把万年没打开的空间打开挨个说说点赞,最后看看新番,看着看着就撑不住了,眼皮子打架。我心想就眯五分钟,五分钟眯不了吃亏也眯不了意外,以防万一还特意调了个十分钟后的震动闹钟,这样还能再睡五分钟回笼觉,想想都幸福。 于是我就打着哈欠靠着沙发眯起觉来,手上还抓着手机。 然而…… 感觉只是闭个眼的工夫,闹钟就震动了,时间真是仿佛白驹过隙…… 啊,白驹过隙,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仿佛是,人生一世间,如白驹过隙,何至自苦如此乎。 我努力睁眼去关闹钟,但眼皮子跟手机都有千斤重,根本抬不起来。我挣扎地扑棱了两下就被人按住了,手机也拿走了,那人还捂着我眼睛说:“乖,继续睡。” 我再困也知道这是余世华,他自从发现遮住羊眼睛羊会睡觉之后就老对我来这招。我他妈解释过一万遍羊不是睡着了而是被吓得不敢动了,他就是不听。 不过我现在也没力气跟他争,迷迷糊糊地想反正他醒了,那我就睡吧。 没睡两下,他又折腾着把我给送床上去了。我撑着最后一点神智,眯起眼说:“你也睡吧,找不到这来的。” 余世华:“好,我不走,我在这儿陪你。” 我:“……” 我只是让你也睡觉,没让你留这陪我,你一定要强行搞暧昧吗? 但我懒得跟他斗嘴,闭着眼睛认真睡觉。他好像一直也没上床来睡,就坐那看着我,看得我实在不好意思,赶紧地睡着了。 不知道为什么,凌晨四五点才睡觉,但上午七点我就自然醒了,只是缺乏睡眠有点儿躁郁。我想起还在别人家,不好意思睡到日上三竿,就爬起来去客厅。 客厅里没人,厨房里有声音。我走到厨房门口一看,隔着透明玻璃门,余世华跟成锦程正在里面做早饭,听不到在说什么,余世华刚张了张口,成锦程就笑得要打跌了。 成锦程看到了我,把门推开一条缝:“哎,醒了,牙刷放洗漱台上了,杯子和毛巾没新的了,你跟小华的共着用一下。” 我说:“好,我洗完来帮你们。” 成锦程说:“没事,要不你帮我浇下水,阳台上那几盆花花草草,别人送的,我经常忘了浇水。” 我应了声,去洗脸刷牙,又去阳台上浇花草。阳台正对着厨房,我一抬头就从噌亮的金属框上看到厨房那边的景况:成锦程一边笑一边指我,一边又踹了余世华一脚。余世华不耐烦地拍开他,继续大力拍黄瓜。 我没继续观察厨房,专心浇水,又去看外头的环境。上回黄奇带我过来是白天,我大概记得他住哪栋,好像就是对面。现在的我身处此地俨然是个电灯泡,要不干脆去黄奇家里蹭一蹭,他装疯卖傻把我家翻了个遍,我也得从他身上得到点我想要的东西才行。 我边谋划着边找黄奇家的阳台,然后我就懵逼了。 你猜我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阿bo了。 你猜阿bo在干嘛? 阿bo从背后抱着要去关窗帘的黄奇,黄奇还他妈没穿上衣。 然后奸夫淫夫就拉上了窗帘。 哦我的上帝,我需要先静一静。 我静了五秒钟,把所有的处理方法思考一遍。 第一个解决方法,我应该现在冲过去把门一脚踢开,指着里面衣衫不整滚成一团的两个人大吼一句:你对得起我爸吗?! 然后趁他俩懵逼的时候我赶紧拍照,把证据甩我爸面前去。 但,我怕我捉奸不成反遭灭口。而且太尴尬了,会他妈长针眼的吧!眼睛都要瞎啊!退一万步讲我爸绝对会弄死黄奇的,说不定还能上升成国际纠纷。 第二个方案,…… 我日!没有第二个方案! 我不是一个喜欢生气的人,因为但凡发生一件事之后光顾着生气是没有卵用的,但此时此刻我非常生气。你他妈想跟黄奇好你倒是先跟我爸分手啊! 我爸对阿bo怎么样是有目共睹的,比对我这个亲儿子都好一万倍,捧手里怕掉了含嘴里怕化了,外头都有暗地里嘲笑杜市敬老房子着火的,我他妈以前都忍了,现在这也太过分了!我甚至都怀疑阿bo是忍辱负重来找我爸当卧底的了。 “啊啊啊啊啊我的花!”成锦程突然叫起来,“虽然我说得很不在乎的样子但我不是真不在乎的啊!我还要把这个妹子的!”边叫他边冲过来抢走我手上的浇水壶。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回头看他。 余世华看我这样子愣了愣:“怎么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太对不起了,真的,我……”我边说边赶紧扯纸巾把花盆里的水吸出来,这一刻特想一头撞死以谢罪。 成锦程也蹲地上扯纸巾吸水:“没事没事,你别太紧张,我平时经常忘了浇水,说不定正好平衡回来了。” 他这么一说我更不好意思了,感觉自己脸上火烧火燎的,四处看了看:“哎,那一袋子是营养土吧?我给你先移到干土里,等下再移回来。” 成锦程问:“不会弄死它吧?” 我说:“不会,我经常捣鼓这些。” 其实我说了谎。也不算经常,就上个学期我们学校开展了第一届花言草语之校园花卉种植大赛我才学的,因为第一名能加德育分,德育分直接挂钩奖学金,我果然是一个特别功利的boy。 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把花草移来移去。 突然余世华扯我的胳膊:“起来!你到底怎么了?” 我甩开他手:“等下,别根涝坏了,你们先去吃早饭,我这边很快就弄好了。” 余世华还在拽我:“你先起来!你整个人都是懵的你没发现吗?” 我他妈要发现了我还……我还他妈继续懵!不然还能怎么样! 我说:“你知道我懵就先松手,要花草被我弄坏了我哭给你看。” 成锦程赶紧来劝:“哎,也没那么严重,那妹子家里开花店的,经常送我,我也不是第一次养坏了,真没那么严重。” 余世华把他推开:“肯定不是花的事。” 发小你真是太不了解我了,这真是花的事,你难道没看到一枝红杏在墙头晃来晃去吗?旁边还他妈扒着一根黄芪。 我日! 余世华把成锦程赶去吃早饭,他蹲下来看着我捣鼓花草,低声问:“你爸那边来电话了?” 我说:“没。” 余世华又问:“那你怎么了?丢了魂似的。” 我说:“真没事。” 余世华想了半天,回头看了看成锦程,又看回我,尴尬地说:“我跟他就是朋友,之前我无聊去飙车的时候认识的,你又不让我飙车,我就没说。他直的,知道我喜欢你,说让我刺激一下你,我没答应……好吧,我就刚开始答应了一下,不过后来想了想,觉得也挺幼稚的,关键你也没什么反应,我就没答应了。” 我:“……” 真是难为你动脑筋想事情了。 我默不作声地抢救完花草,把它们各归各位搬回去,一回头余世华已经拿了吸尘器在打扫。我又瞥了瞥屋里,成锦程端着早饭一脸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接触到我的目光后立刻装作没事人一样扭头看着电视机哈哈哈地笑。 好吧,我算彻底明白他俩怎么玩到一块的了。 余世华边打扫边看我。但不管怎么看我,我总不能随便就把我爸戴绿帽子的事说出来,那就很尴尬了,说实话哪怕是我自己戴了绿帽子我都不会这么尴尬。 我正想着编个什么理由盖过去,手机响了。 是跛叔,他说:“大哥急着输血,清清你快过来。” 我也不知道接二连三的懵逼会不会让我从此变成一个傻子,下意识应了一声,问了地址,然后说:“跛叔,你也给阿bo打个电话,让他过去照顾我爸。” 跛叔:“好。” 此时此刻的我没什么想法,也不知道自己能有什么想法。 我挂了电话,跟见了鬼似的特别冷静,对余世华说:“我爸受伤了,急着输血,我要赶紧过去一下。” 余世华的脸色瞬间绷了起来:“走!” 他跟成锦程打了声招呼说有急事,我也跟着解释了一下:“不好意思,我家里有急事,真的昨晚太谢谢你了,改天请你吃饭。” 成锦程挥了挥手:“行行行,别跟我这么客气,快去吧。” 我俩就赶紧走了。 我和余世华下楼之后,对面单元也出来了两个人,黄奇和阿bo。黄奇倒是敬业,就连在他家小区里下个楼都已经演上了,跟真的似的,如果不是成锦程家里阳台恰恰好卡着角度对着黄奇家阳台,我还真看不到那一幕,还真以为他俩单纯就是来避个难的。 余世华还在打招呼:“bo哥,你们也躲这了啊。” 阿bo还是那么冷艳高贵的一张脸,点点头:“走吧。” 我这个人一向都很反对暴力,觉得暴力是不能够解决任何问题的,然而此时此刻我并不想解决任何问题,我只是很想打他俩。 但可能是装逼装成习惯,我硬是忍了下来,面无表情,步履如飞。 你知道的,道上混的听着再风光,也都见不得光,搁封建社会连下九流都算不上,是不入流,搁新社会就喊社会毒瘤,所以我爸一个大佬受重伤都得被送到黑医这里抢救,还神他妈血源不足让我来凑。我爸又不是什么主角,居然还赶时髦弄个稀缺血型,怎么当初爷爷没给他取名昊字日天呢。 我过去后医生赶紧推着我做了血检,确认了我真是我爸亲生的,然后就抽血。我不敢在这时候得罪人家,只好努力维持不招人嫌的无辜脸,小心翼翼地问:“我听说近亲输血不好吧……” 戴着口罩的抽血小哥抬眼瞥我,冷淡地说:“放心,没事。” 说完就不顾我的挽留,坚决地走了。我感觉自己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不值得信任的渣男,一三五出轨二四六打我星期天还他妈有脸说他仍然深沉地爱着我的那种渣。 发小特别担心,在我眼前晃了又晃:“你没事吧?你是不是晕血?我操!你早上还没吃东西的!”说完就招呼旁边小弟去买早饭。 我摇摇头:“我没事,不晕血,肚子也不饿。” 跛叔也在一边担心地说:“你脸都白成这样了,真没事?” 我说:“昨晚我就睡了两三个小时,睡眠不足而已。” 跛叔说:“那你去隔壁躺会儿。” 我说:“跛叔,把我爸送正经医院吧。” 跛叔一愣,随即坐到我另一边安慰我:“你不要急,大哥没事的,以前他也在这里治过,这不都好好儿的吗?这里医生不比大医院的差,都是道上混出来的,对这种伤反而比医院里要有经验多了。” 我说:“再有经验,东西也没大医院齐。万一他输我的血出问题了怎么办?跛叔,这样风险很大。” 跛叔哄孩子似的:“乔医生说了没事,他会拿辐照什么的处理,而且发病率很低,就百分之一。清清,你知道的,大哥这个伤去医院里那就是等着百分之百被查的后果。” 我平静地说:“我知道。但我爸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二三十岁的他了,他今年四十二岁了,他不年轻了,二十岁能撑过去的事情不一定四十岁还能撑过去。” 跛叔一时没接话,坐在我旁边沉默。 余世华赶紧搂着我肩膀拍了拍,说:“正在做手术你也不能强行把人给送医院吧。清清你休息会儿,别想那么多,敬叔还那么年轻你别整天说他老,没事的,真没事。” 我特别想说,有事了你又不能赔我一个爸。 但我没说。 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最好杜绝一切不是非得要说的话,因为很容易就说出伤人伤己的话。余世华是好意,我不能不知好歹。 很快那个小弟就买了早饭回来,余世华非得让我吃,我就意思意思吃两口,实在也吃不下更多了,再吃下去我怕我吐一地还得耽误护士出来打扫。 余世华也没吃早饭,可能是饿狠了,见我不吃了就直接就着我吃剩下的吃。 我默默地看了他两眼。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不能多说话的时候我想说的话就特别多,还特别矫情。我好想对余世华说你他妈别想着搞我了行吗,你那天晚上说的没错,我就是因为你是混混所以拒绝你的。我生下来就是我妈我爸的儿子,这没得选,我跟你从小玩到大,这也已经是既定事实没得避免。但我不想一辈子在这趟浑水里越搅越深,我特别功利,我不喜欢醉生梦死只争朝夕,我不想好端端的莫名其妙就家破人亡。 但他有一点说错了,我不是条子控,相反,我特别怕条子。小时候去同学家里玩,同学家长吓唬小孩总喜欢说要喊警察抓人。我同学知道这是吓唬他的,笑嘻嘻说警察叔叔是好人不抓他。但我怕,我家里人从不这么吓唬我,因为警察抓坏人,我全家都是坏人,谁要这么吓唬我我就真会信,我心虚,一旦我看到条子却来不及跑路,我就恨不得干脆扑上去抱住大腿喊爸爸你放过我全家吧。 我盯着余世华看了半天,在心里把这些话都过滤了一道,滤完了没一句能说的。我如果把这些话跟他说了,怕他会脑子一抽怜爱我到不可自拔,那就很可怕了,谁知道他的小脑袋瓜里都装了些什么,反正肯定是跟我脑袋里的东西不一样。 可是我也不能把这些话告诉其他人,我肯定不能没事告诉我那群单纯小海豚们我爸是大佬;道上我能交心的更不多了,同龄人死到现在就剩余世华一个。我就把这些话对齐轩说过,后来他失踪,我就彻底安静如鸡了。 我想了想,又移开目光去看阿bo。 阿bo靠在对面的墙上,脸色还是有点担忧的。他可能是注意到了我的目光,侧头朝我看了眼。 我俩对视了会儿,他又移开了目光。他心理素质真好,一点心虚也没露。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室门终于打开了,医生走出来,朝跛叔做了个手势。我感觉跛叔一下子放松下来了,其实他也很紧张,刚才都是为了我才撑着。 我站起身想去看我爸,余世华赶紧搀着我。他真的是电视看太多了,我虽然整个人都还有点懵,但不至于那么戏剧化地扑街。 护士们推着我爸出来,说还在麻醉中,过了这阵子就行了。阿bo跟跛叔赶紧跟着一路去了,黄奇偷偷看了我一眼,对我使了个眼色,让我支开余世华。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说话也没动弹。 这时候护士过来说要办手续,其实就是交钱吧。余世华看我一眼:“你再坐会儿,我去吧。”说完又把我按在椅子上坐着,他就跟护士妹妹去了。 等他拐过走廊,我腾地起身拽着黄奇的手就往没人了的手术室里推,把门反锁。手术室里还有点血腥的味道,是我爸的血,也有我的血,归根结底都是从我爸身上分出来的。 黄奇有点惊讶:“你——” 我做了个手势制止他:“你利用我在我家里翻来翻去,我都尽力帮你圆了场,现在我只问你三个问题,你可以老实答我,可以拒绝回答,我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他疑惑地看了我一会儿,诚恳地说:“你问吧,能回答的我都回答。” 我问:“我爸那是怎么回事?” 黄奇回答:“你爸太着急了,他太着急除掉白磊,这件事我们都没料到,他让跛树去了码头,自己虚晃一枪去埋伏白磊。他可能是以为白磊会在今晚放松警惕,可还是鲁莽了,他准备得并不充分。” 我一惊,追问:“那白大佬现在呢?” 黄奇摇了摇头:“我还不清楚,估计也没讨到好。再具体的我就得问我同事了,但不能说太多的东西,而且你绝对不能泄露任何消息给你的父亲或其他人,希望你能理解和配合。” 我点点头:“谢谢你信我。第二个问题,你跟阿bo什么关系?” 黄奇半晌才说:“以前,我和他有过一段关系。” 我笑了笑:“多久以前?昨晚?还是今天早上?” 黄奇转瞬就明白了:“你看到了?这太巧了。不过我可以解释。” 我等着他解释。 他解释道:“昨晚我在码头那边,为了安全着想把阿bo放到我家里了,今天早上我才回去。我大概知道你是误会了我去拉窗帘那一下,可能你没看清,我受了伤,脱了衣服在上药。阿bo把窗帘拉开了,但我职业病,比较警惕。至于你可能看到他抱我,这一点我没办法解释,我和他之间确实还存在一定的问题需要解决,但我可以保证,我俩绝对再没有进一步的关系。” 这解释说了跟没说一样,等于变相承认阿bo对他旧情难忘,我爸还是绿的。 我其实还有个问题想问,但回想起来已经问了许多个,只好憋回去:“好,谢谢,我问完了。” 黄奇却问:“你想问的第三个问题是什么?” 我说:“刚才我已经问了很多了,我自己废的话我认了。” 黄奇笑了笑,和气地说:“没事,你问吧。” 他既然这么说了,我也不跟他客气,径直问:“祁煊还活着吗?” 黄奇似乎早就料到了我会问这件事,也很坦率地回答:“活着。” 我朝他点了点头:“谢谢。” 说完,我就转身朝外走。 黄奇在身后问:“你为什么不直接问他在哪?” 我心想,我问完之后就该迫不及待去找他了,但我现在好忙啊暑假作业都没做完,我没空。但这么说像在敷衍人似的,于是我想了会儿,回头看着他:“他活着,但他不来找我,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不想见我,或者不能见我,我问他在哪里干什么?” 黄奇看了我一会儿,很难得地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他不装疯卖傻的时候是一个很果断的人,几乎不会这样。当然,也可能是我接触他太少的原因,究根结底我本来也跟他不熟。 他思考了一会儿,说:“我可以告诉你他在哪。” 我:“……你这么自作主张你哥知道吗?” 黄奇笑了,说:“谁告诉你他是我哥?” 哎?不是吗?你俩长得有那么一点像还同姓,你还真知道他活着,完了你跟我说你俩不是兄弟以为我会信?! 黄奇笑着摇头,说:“我是他舅,他跟母姓。” 我:“……” 你个大屁眼子!我才不信! 黄奇解释:“辈分问题,实际上我跟他同龄。” 我:“……哦。” 关我屁事,并不关心。 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我也顾不上装模作样地矫情一番,赶紧着让他告诉我齐轩在哪。但我起码现在不会去找齐轩,我真没空。 我只是又忍不住问了一句:“他现在过得好吗?” 黄奇说:“挺好的,他转行当老师了,我觉得挺适合他的。” 我也这么觉得。 但你们居然还能随便转行??? 我是不太了解你们ICPO的世界啦。 —————————————— 诸君,我决定站发小。 不要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主动说出来。 是因为我脑补了一下后文,然后被发小帅硬了。 也来不及细说什么,余世华已经回来了,在外头喊我。我开门出去,他讶异地看一眼我又看一眼我身后一秒变影帝的黄奇,质疑道:“你们在里面干什么?” 我面无表情地说:“感受一下我爸做手术的痛苦。” 余世华噎了一下:“这不都没事了……” 你们可真是不怕死,有这种精神怎么不去对抗外星人维护世界和平呢?哦,你们不是美国人。 好歹也当了那么多年的发小,余世华看得出我现在心情特别差,也没跟平时似的插科打诨,让我连嫌弃他的理由都找不到,特别讨厌。 我发现自己今天情绪真的太失控了,百分之五十得算睡眠不足的锅,所以我选择趴我爸病床旁边补个觉。余世华有自己的事,就先走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的一下子又醒了,但只是思维清醒,人却依旧趴着,听到我爸跟跛叔在说话。 我爸问:“他怎么在这?” 我:“……” 我只好含泪假装不知道这个“他”指的是我。 跛叔解释了一下辣鸡黑医缺血源的事,说:“清清很担心你。” 我爸干脆放弃了这个话题,问:“白磊那边怎么样了?” 有句讲句,这屋里空调有点大,你们真的没人想给我盖个外套吗?我刚才活生生被冻醒的,你们能不能有一点点爱心?跛叔你说把我当亲儿子疼是逢场作戏是吗?算了,你可能是跟你大哥学的怎么对亲儿子吧。 跛叔回答:“躲起来了,还不知道死活。阿健说大哥你那几枪是打中了白磊的,就看他命了。” 我爸冷笑了一声:“王八活千年。” 爸爸你闭嘴好吗。 跛叔继续说:“码头那边白苏庭去了,他倒是带了挺多的人,如果没条子帮忙这次我们会吃大亏。后来他落水里了,我看人多混乱,就没让人去捞。” 我爸说:“能捞上来条子就捞了,也不用我们捞。” 跛叔说:“是啊。” 总的来说,白大佬和白苏庭都受了重伤,并且都下落不明。 他俩又说了会儿后续的事,然后我爸问:“你醒不醒?” 我打死不醒,不然就太尴尬了。 我爸喊跛叔:“把他带回去。” 我不能这时候醒,不然真的好尴尬,你们体谅我一下好吗,我是十九岁的青少年,我的脸皮还好薄的,你们这样拆穿我在装睡我心理压力会好大的,会导致什么后果你们知道吗?严重的话我说不定从此会心理扭曲走上变态的道路! 小天使跛叔圆场道:“清清昨晚没睡,一下子起不来吧,我喊人来背他。” 我在装睡被当场戳穿和被小弟背出去之间艰难地考虑着……跛叔你再喊我一声啊!你只要再喊我一声,我就能装模作样地起来了! 跛叔一定是听到了我内心的呐喊,拍了拍我的肩膀,很慈爱地喊我:“清清,起来了,回去睡吧。” 时机不容错过,我赶紧动了动手指头,揉了揉眼睛,一边打呵欠一边无辜地抬头:“啊,爸,你醒了,哪里还疼吗?跛叔,叫医生过来检查一下。” 我爸沉默地看了我一会儿,说:“你回去吧。” 我说:“我在这照顾你。” 我爸:“我过两天也回去。” 我:“那我到时候再跟你一起回去。” 我爸:“阿bo会照顾我,你走吧。” 我的心好痛,爸爸你一定要搞清楚谁最爱你,是我和跛叔啊,不是阿bo!阿bo他三心二意!他不忠于爱情! 我沉痛地看着他。 我爸皱了皱眉,说:“快点走。” 我要痛到无法呼吸了! 阿bo这时候进来,给我爸倒了杯温水。我爸可能药效没完全过去,整个人还不能自主行动,只能被阿bo扶着。 我很想反手给阿bo一个氧气罐,但还是忍住了,跟着跛叔出了这三无场所。 上车后,跛叔一边倒车一边安抚我:“你不要担心,乔医生也说手术很成功,大哥正是壮年,最精神的时候,身体比现在年轻人都好太多了。” 我腹诽道,这要看跟谁比,一只鹅也能比宅男强,但这值得高兴吗? 跛叔说:“哎,你别不高兴。” 我问他:“是不是因为我跟我爸抱怨了白苏庭缠着我,所以他才去冒险的?” 那天在书房里我跟我爸抱怨了一下,他当时跟我说没事,我以为是他跟白大佬那边达成了什么协议,比如祸不及家人之类,但结果我爸当时就只是在装逼而已吗?他就是为了我那些话才临时决定去搞死白大佬一了百了的吗? 跛叔沉默了一会儿,我都要在这沉默中落下泪来。 然后,跛叔说:“你别总是想太多,这次白磊突然回来炸了余家的时候大哥就已经在谋划除掉他了。旧仇可以不算,但白磊回来就是打破局面抢盘口的,大哥不可能由他来。虽然是仓促了点,但也险胜在能打白磊个突袭,他估计也没想到大哥会这么冒险,等他站稳脚跟之后就更不好动手了。” 我:“……哦。” 跛叔又说:“清清,最近局势会有点乱,大哥怕你出事,你一定要多小心。跛叔知道你不喜欢搞排场,但你如果要出门不得不带上保镖,跟余少一起也更安全点。” 我说:“好。” 得了,我接下来的暑假大概就是宅个痛快。也好,我可以安心修炼技能点,毕竟想浪都没法儿浪。 我是这么想的,但没想到这个暑假注定不会结束得这么简单。 在那之后又过了几天,我爸稍微恢复了点就搬回家休养了。这也很容易理解,毕竟黑医很紧俏,大佬大哥们受个什么难以言喻的伤都得去那治,虽然给医生面子不当场打起来,可难免就碰上互砍过的仇家,说不定还共用一条吊液杆,这就很尴尬了。所以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就是不欢迎人住院,这是给了我爸很大的面子才让他赖了几天。 我爸回家的时候已经能自主活动了,我尽孝心守着他端茶倒水还被他嫌弃得不要不要的,看在他是伤员的份上我不跟他计较。他就稀罕阿bo照顾他,吃个药能吃到亲嘴,气得我连吞两把速效救心丸。 冷静下来我就想,只要再没下次的话,我就当这事没发生算了,我爸难得这么喜欢一个人。但以防万一,我是不是要找阿bo谈一谈心敲敲边鼓?唉,这种事做起来特尴尬,说起来我只算个继子,跑去跟小妈说这种事想想都挂不住脸皮,跟我特鸡婆似的。 经过艰难的一番犹豫,我决定抓阄决定。 抓阄结果让我去找阿bo谈。 有没有搞错,十个纸团里只有一个让我去谈心的选项,这也能抓中?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运气? 但秉承着公平公正的抓阄原则,我不能反悔重抓。 然而我没找到阿bo。 我问跛叔,跛叔说:“bo哥最近要开演唱会,之前为了照顾大哥拉下了好几场排练,现在大哥好多了,就让他去赶排练了。” 我心想,又有吉他要被砸了。 吉他砸没砸我不知道,但阿bo当晚没回家。这不太正常,因为他说好了回来陪我爸吃夜宵的,我爸打手机过去也没人接,脸顿时就黑了。 我的脸也黑了,我还沉浸在阿bo要出轨这件事上,但奸情对象黄奇正在客厅聚精会神地看《小鲤鱼历险记》。 难道阿bo有好几个奸情对象? 我冷静下来否决了这个想法,毕竟要出轨也不会挑这么敏感的时机。 我爸立刻让手下的人去找,小弟们找了一圈,乐队里的人都说阿bo排练完就回家了。然而阿bo根本没回家,我爸派在阿bo身边的俩保镖一司机都一起失去了踪迹,车子被扔在了荒郊野外。 我听了这话就心里一抽,默默地看了看跛叔,心想还好我没出门,你们找的保镖听起来仿佛是不太靠谱啊,还好我身边带着一个国际刑警。 但我也没什么好庆幸的,因为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爸要急疯了。说真的,我一直以为我爸只是贪恋阿bo的肉体,但没想到他贪出这么大的瘾了。 小弟们翻天覆地,却仍然一无所获,直到三天后,我爸收到了一封快递。 我和跛叔他们站在我爸旁边,脸色都不太好看。我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快递里面是一截指甲,这还算好的,说不定是一截舌头之类的。我跟阿bo虽然互相不待见,但我毕竟不希望他这么惨,而且我怕我爸生起气来崩了伤口啊! 我爸假装他很镇定地打开了快递盒,里面只有一个U盘。 跛叔赶紧去拿了台笔记本过来,把U盘插进去,打开看到一个视频。 阿bo被吊在一个仓库里,打得满身都是血。过了会儿有人说话,但后期调了音,听不出是谁,那人让阿bo跟我爸说两句话。阿bo垂着头没动,画面外的人便拿铁棍子戳了戳他下巴,强行地抬起了他的头。阿bo这才露了个脸,脸上也是血,眼睛冷漠地扫过镜头,又垂了下去。对方骂了两句,拿铁棍子朝他头上狠狠地抽了两下,让他说话,但他就是不说。 在这一刻我不合时宜地冒出了个想法,我再也不嫌弃阿bo装逼了,他不是装的,他都这样了还是一副看不起尔等愚昧俗人的表情,看来是发自真心表里如一一视同仁地在藐视众生,不只是藐视我。 对方就比较尴尬了,沉默了一下,假装刚才没发生过什么似的对我爸甩了个地址,让我爸亲自过去接人,不然别指望阿bo活着回来。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屋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半晌,我爸对我说:“把你的手机放下。” 我还差一下就能按完零了。 我认真地讲道理:“爸,显然他们是想把你骗过去动手,我们还是报警吧。” 我爸拒绝报警,并且把我关了起来。 日哟! 我手机也被没收掉,只能扒在门上喊跛叔。 跛叔过来了,跟我一起坐在小黑屋里。他苦口婆心地劝我:“清清,这事你真的别管。” 我说:“我不能不管,那是我爸。” 跛叔叹了口气,说:“被抓的是你爸的人,他不可能不去。我知道你不喜欢听那些江湖场面上的话,那就用你的话来说,bo哥是大哥的对象,他出了事,大哥不可能放着不管。” 我说:“我没让他不管,但为什么不能用更安全的方法去管?” 跛叔说:“你那个方法是让大哥安全,却不能让bo哥安全。就算都能安全,一旦大哥这么做了,打的就是他的脸,其他人会怎么说他?” 我觉得这真是没办法沟通的脑洞天堑,神他妈打脸啊!我问:“面子比安全更重要?” 跛叔拍了拍我的肩膀:“对,对我们这种人来说,就是这样。” 我没有轻视他们的意思,也不想针对任何人,但此时此刻我真的很想说,怪不得这群人不去老老实实读书考大学发家致富,大概是因为脑子都有坑。 跛叔大概看透了我的表情我的心,又说:“你放心,我们当然也不会真就让大哥单枪匹马地去,我们会安排好接应的。” 我说:“对方肯定知道你们会安排,他们也一样会想办法周旋。” 跛叔说:“那就只能看谁周旋得过谁了。” 我试图挽回跛叔的心:“跛叔,我爸、你大哥万一出了事怎么办?你难道不担心他出意外?” 跛叔朝我笑了笑,多少有点听天由命的意思:“当然担心,但我信大哥。清清你从小就不喜欢听我说大哥的事,你出生之前,大哥还没现在这地位,那时候他真是带着我们……” 我确实不喜欢听跛叔回忆他们以前多么热血峥嵘,反正又都不是干正事,把那点力气和勇气用在抗洪救灾上早就成个人物了。但他们不,他们坚定执着地追求着他们眼中的所谓江湖。 什么是江湖?他们认为就是快意恩仇,今朝有酒今朝醉。什么是快意恩仇?他们认为是不服就干。 他们当然也讲道理,他们的道理就是谁地盘大谁实力强谁就是道理。他们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是错的,事实上你非得说的话,他们的道理和当今世界的本质确实也是相通的,至少是与霸权主义国家相通,但我从来都不认为霸权主义是对的,我认为,在这个世界上不是存在即合理,有很多事情就是存在,就是一代传一代,但它就是错的,不是人多势众流传百年就叫对。 以上摘自于我小学六年级的校内读后感大赛优胜作品。其实我当时只是随手拿了本书应付交差,不要问我为什么能从一本卖保险的内部培训刊物写读后感写到了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我还想问这本书是怎么出现在我书架上的呢。至于为什么当时读后感大赛评委团团长、我的年级组长执着地给我评了优胜,我想大概能从他热泪盈眶的眼眸中看到答案。 答案只有一个:六年级只有我参赛。 其他同学都忙于应付各种小升初的面试和笔试,我也很忙,但我是大队长,拗不过年级组长那纯真渴盼的目光,只好随手抽了本书应付交差。 年级组长也真是活得不容易啊。 跛叔跟我互相劝说了很久,谁也没成功,他就走了,还没收了我一切的通讯工具,生怕我报警。我靠在门板上思考绝食会不会有效果时,黄奇来救驾了。他赖在门口一副小鸡崽离了爹的样子,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凄凄惨惨戚戚。 碍于他是受害者阿bo的弟弟,而且还脑缺,所以跛叔并没起疑心地把他放进来找他爹我了,还叮嘱我不要迁怒黄奇。 我是这样的人吗?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即算有迁怒的心也没迁怒的胆啊。 黄奇进来后关好门,对我耳语:“把U盘要过来。” 我心想对哦,他是干这行的啊! 我赶紧扑到门上喊:“跛叔,还有一件事!” 跛叔隔着门问:“什么?” 我说:“把U盘给我,再给我一台电脑,怕我报警可以拆掉网线。我试试看能不能从录像里找出线索来,省得我爸被糊弄去了别的地方。” 毕竟在跛叔眼里,我是这套院子里里外外学历最高的人,他就信了我,把录像拷贝到一个iPad里给了我,然后关掉了这套院子里里外外的wifi。 我:“……” 感受一下,平时也差不多是这么防我的。 黄奇把录像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神情非常认真,不自觉地蹙起了眉头,在这个时候才露出了几分锋芒。不知道是天赋还是职业病,他是一个很能掩盖自己本身气质的人,以至于我到现在也没搞懂他到底是个什么脾气,傻逼状态的他不要说了,就我与他为数不多的私下里接触来说他很温柔,不是黏糊糊的温柔,而是一种宽和大方的态度,有点像当年的齐轩,但比齐轩要成熟一些。 当然也可能是齐轩娃娃脸而黄奇超模脸的原因,毕竟也是辈分上的舅舅,秦腔唱得好,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头,金疙瘩银疙瘩都嫌不够,一头驴两头牛都是牲口。 然则唱得再好也无法掩盖齐轩他舅是国际刑警而我二舅是人肉打桩机的事实。如果不是我坚信自己是命运的主角我早就不想苟延残喘了,但我必须要坚强起来,我快二十岁了,只要坚持到三十来岁再结婚生孩子被老婆甩一次我就能有机会拯救世界了,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在我畅想未来世界构建美好蓝图时,黄奇取下他的怀表,拆了表壳,拿出来一个很精致的像数据转换头的东西,把录像从iPad传送到他那个破手机里,屏幕上开始冒绿光进行各种数据分析。 我:“……” 那块怀表还是我之前当他傻逼的时候挂着他去夜市遛弯时买的,他当时非得要,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我腿不动了。我从那之后再也没去过那一片了,妈的,他肯定是想逼死我,从根本上断绝杜市敬的下一代。 至于他那个破手机,他当宝贝似的,断断续续说是领养过他的捡破烂的奶奶给他的,他死也不会忘记奶奶。 这一刻我只想说,奶你全家。 他神色专注地捣鼓了一阵,又闭起眼睛思索,再把录像每个片段翻来覆去地放大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外头小弟送完晚饭开始问我想吃什么夜宵了。我不想打断黄奇的思路,但忍不住问:“能不能请你同事帮忙?” “不能。”黄奇看我一眼,解释说,“我们不能擅自离岗干涉别的事。” 我努力给他洗脑:“阿bo很可能是被白大佬绑走的,你们不都是为了抓白大佬的小辫子吗?” 黄奇摇了摇头:“我们不能因为阿bo这件事暴露行迹。” 言下之意,阿bo就算真是被白大佬绑了乃至于杀了,也只是在白大佬的档案里添了无关紧要的一笔账。我能理解,但话到这个份上还是有点不忍:“万一阿bo出了事……” 黄奇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现在插手这件事已经违反了规定。” 我不知道他跟阿bo是怎么个情况,但秉承着彼此尊重求同存异的原则,我也没问,看着他继续捣鼓。说实话我看不太懂黑科技,看着看着就两眼一抹黑发困了。 就在我打瞌睡时,他报了个港口的名字:“阿bo被关在那里,起码录像时是这个地方。” 那个港口,是余家的地盘。 我立刻精神了:“但是那一片太大了,过去挨个找会打草惊蛇吧?” 我在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要找发小帮忙避人耳目。但一想到这事可能跟余叔叔有关系,我就有点不安,难道说余叔叔为求自保跟白大佬达成了私下协议? 我正胡乱想着,听到黄奇说:“79号仓库。” 我正想事,随口问:“你怎么知道的?” 黄奇耐心地解释:“我知道这个港口是软件分析背景音和背景物体,至于具体仓库,是因为阿bo给了暗示。” 我问:“什么暗示?” 黄奇定格了一个画面,放大给我看,阿bo被吊起来的手佝偻出了一个有点奇怪的姿势,但也不是明目张胆的数字。黄奇说:“这是我们小时候玩游戏自创的。” 我的心情好复杂好微妙。 但现在没时间管这些,我必须要赶紧通知我爸。所以我立刻对门外的小弟说:“马上去叫我爸,说我知道阿bo被关在哪里了。” 左边的小弟赶紧说:“是,荣少。”说完就一溜烟地跑了。 等待我爸到来的时间里,我和黄奇是比较尴尬的,主要是我单方面尴尬。黄奇吃了几口冷掉的晚饭,抬头看门口扮望父石的我:“你不要误会,人在求救的时候不会想太多,只想用最安全的方法传递信息。” 我说:“哦。” 没过多久,门打开了,几个小弟进来,先把黄奇哄骗出去吃蛋糕,这也好,本来我俩还在愁怎么让他混出去报警呢。但紧接着,小弟又把我绑到了椅子上。 我说:“不错,你们胆子挺大的。” 小弟赶紧说:“荣少可别生我们的气,是大哥让我们这么做的。” 会不会说话啊你?这意思是让我生我爸的气? 我没说话了。 小弟们捆完我就出去了,我爸终于进来见我。这还好,这还不是最差的结果,刚才小弟一言不合就捆我的时候我他妈还以为就在被关小黑屋的这点时间里杜市敬已经被推翻了呢。 我爸关上门,走到我面前,看了我很久。 我求求你了,不要做这么深沉的事情,搁电影里这都是满地的Flag,请个拔秧小能手来都拔不干净的那种。 为了打断我爸的装逼,我赶紧把阿bo被关的地点说了出来,接着又劝:“爸,你听我的,白磊那边肯定料不到你会直捣黄龙,你现在报警还来得及,警察直接过去救人,阿bo肯定会没事的。如果是面子问题的话,你假装自己去了绑匪骗你的地点,这边是匿名报案,外头人不会知唔——” 我爸把我的嘴堵上了。 我:“……” 我他妈说他进来看我为什么手上要拎着我的洗脸毛巾!现在唯一能感谢上帝的地方大概就是他没拿错成我别的毛巾。 他又看了我一会儿,说:“你如果不想管事,就什么都不要管。” 这也得分什么事啊! 他接着说:“你以前想做什么我都没管你,你也不要管我。这事很复杂,你把自己顾好就行了,我还轮不到你来操心。” 日哟,你就我一个亲儿子,我不操心谁操心! 我呜呜两声,还挣扎了两下以示抗议。 我爸像是犹豫了一阵,忽然走近,弯腰抱了抱我,在我耳边低声说:“记住,路都是自己选的,你既然选好了一条路就不要再改。你是我唯一的儿子,好好儿活着,别让我死了也没人送终。” 我:“……” 你他妈闭嘴啊啊啊啊啊! 是不是电影看多了啊?! 然后他就松开我,在我头上拍了拍,转身走了。 我拼命挣扎,从喉咙里憋出嘶叫声,但他都当不知道,走得头也不回。 你有本事把我放开我们打一架!!! 随后跛叔带人进来,看到我这样子,他愣了愣,眼眶也红了,抱着我安抚:“清清你冷静点。” 该冷静的是你们吧!我现在好冷静的!我只想打死你们而已! 我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拼命用头去撞跛叔,却被他牢牢摁住:“真的没事,大哥都布置好了,你就等几天,就几天……” 我突然感觉到不对劲,扭头一看,妈的,是那个给我抽血的渣男……啊不,辣鸡黑医!渣医面无表情地举着根注射器朝我走过来,立刻就有小弟上前帮忙按住我。 我真的要哭了,杜市敬你前脚刚走后脚他们就造反了你知不知道!他们欺负你唯一的儿子! 总之有话好好说,不要当着这么多小弟的面动针,我的面子往哪里搁?! 我挣扎了半天也没挣开,眼睁睁地看着针头扎进我肉里。 很快我就人事不知了。 这是我被软禁的第三天。 三天前,我被打了一针昏迷过去,醒来后人就在个陌生小楼里,看窗外景色大概是外地,里里外外都是我爸的人守着。跛叔说等我爸把事干完了再接我回去,让我先写暑假作业,要不然就玩连不上网的iPad。你说说,iPad它连不上网的时候还能有什么用?用来背单词吗?那你好歹先给我下个词典app啊! 我考虑过绝食吓唬人,但门外就是渣医,他分分钟能给我打葡萄糖续命,我就没必要瞎折腾了。 我问跛叔到底我爸打算干什么,跛叔说他也不知道,只知道我爸是铁了心要干掉白磊。 我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装出听话的样子看高数书,脑子里全盘算着怎么逃出去。正面刚的话我肯定打不过外头那些马仔,只能智取,还必须一次成功,否则他们更警惕的话再偷蒙拐骗就没用了。 我决定用一个无耻的方法。 傍晚六点,马仔小帅送饭进来,我全程用深沉的目光注视他,试图给他心理压力。我终于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主动问我:“荣少有什么吩咐?” 我说:“没吩咐,就闷得慌,想找人聊聊天。” 小帅点头:“您说,我听着。” 我说:“坐下,别让我抬头看着你说。” 小帅赶紧搬过凳子坐我面前。 我却一时卡了壳。妈的,我明明是学了余牧雄那一套,为什么余牧雄能泡汉子我却跟个教导处主任要训学生似的,小帅你不能挨着我旁边暧昧一点坐吗?一定要正襟危坐到我对面吗?唉,怪我平时为人太正派。 我笑了笑,亲切地问:“家里还有哪些人啊?” 小帅:“……我爸和我妈。” 我:“他们知道你干这行吗?” 小帅:“……不知道。” 等我回去我就让他们知道。 我喝口水,在和蔼中又透着一丝淫靡与猥琐地问:“那你交朋友了没?” 小帅看起来很紧张:“那个……荣少,我、我性格很内向,不是很会聊天,要不我把小俊喊进来?他话多。” 小俊把你当兄弟,你就是这么出卖他的?可怕。我早说了这群黑社会不讲义气的。 我笑了笑,说:“不用,你长得比较好,我比较喜欢你。” 小帅看起来更紧张了。 我有点于心不忍,总感觉自己平时也这么惨。这么一想,我也不难为他了,收住表情,说:“去给我买个宠物来玩,我好无聊。” 小帅:“哦……哦!好!” 说完他就赶紧跑出去买宠物了。 半个小时后,他给我买回来一个电子宠物。 妈的,能不能给这群马仔设立个智商准入系统? 我忍不住叹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再挑了挑他的下巴,语重心长地说:“看来你是很想让我玩你了。” 小帅整个人都绷紧了:“不不不,我没这个意思,您想要什么我再去买!” 我说:“给我买几只鸟回来。” 小帅迟疑道:“鸟?” 我预支了半年节操,露出哲学的笑容,饱含深意地低头看了看他的胯,说:“对,我喜欢玩鸟,你不给我玩真的鸟我就玩你的鸟。” 小帅倒吸一口凉气,隐约有点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的表情,立马说:“我马上去买!”转身跑两步,又回头小声说,“我嘴很严的,荣少。” 我高冷地说:“哦。” 我的威胁太邪恶了,也难得是我终于碰到了一个宁折不弯的直男,小帅给我买了一堆鸟回来,五颜六色,叽叽喳喳。我觉得这个小伙子值得培养,以后可以多走动,我要保护好他,这个混乱世界最后的清流。 渣医在门口逮着小帅问了几声,似乎有所警惕。但渣医怎么说也只是拿钱办事,而小帅是为了守住贞操,求生欲望战胜了世俗雇佣意志,小帅艰难而成功地给我塞进了一只没尾巴的八哥。 八哥看到我就喊:“宝贝儿,我老婆后天才回来~” 我:“……” 我是应该先说它的儿化音比我还准,还是先说我顿悟了它为什么会秃尾巴? 小帅还挺高兴:“荣少,店主说这只八哥会的话最多最好玩。” 爸爸的心好痛,这孩子一定是被人诱拐进黑社会的,等我出去了就救他于水火当中,我发誓。 但非常时期我不能多说什么,挥挥手让他出去,装模作样地逗弄八哥。 八哥一时说:“又不是为了你的钱~” 一时说:“听我解释~” 一时又说:“拿你当兄弟~” 它还能不喘气地连骂五分钟街,骂完再讨饶,讨着讨着开始喊不要不要你好讨厌再用力一点,最后来一句毫无底气的“再没下一次了”。 我:“……” 想必这只八哥经历过太多的故事,我忍不住对它肃然起敬。 玩到二十二点我上床睡觉,睁着眼睛到半夜三点,听外头也没动静了,我赶紧蹑手蹑脚地起身,把写好的求救纸条绑八哥身上,再把它从洗手间的排气口扔了出去。做完这一切我有点紧张,能不能有用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报警也不知道,看不看得懂我描述的地点也不知道,只能赌人间有真情了。 做完我就睡了,早上起床,把录好的八哥声音时不时放一段给外头的人听,边密切关注窗外动静。如果被发现鸟跑了,他们势必怀疑我发了求救信息,肯定要带我转移地点。 我对着iPad骂了一句:“妈的,闭嘴,安静点!”然后把它关进了洗手间循环骂街。 做完这一切,我就坐在床上冥想起来。这是我们辅导员教的,说这样能迅速静下心来思考宇宙道理。有次我们班在课堂上集体进入冥想状态思考人生本源,正好撞上了校领导视察,误以为这是邪教现场,差点就报警了。但我们一点也不生气,因为领导这种高度警惕的态度是正确的,还因为领导决定着我们班下个学期的活动经费批不批。 没等我想多久,外头就传来了喧闹声。我趴在门板上听了会儿,心想,有戏。 小帅冲进来要带我跑路,带着哭腔问:“荣少是不是你报警的?!” 我死死地抱着门框,说:“你知道就好,以后别惹我。顺便教你做人做事,以后遇到事儿了记得报警,你看多有用,记者都来了。” 小帅边抠我的手边质问我:“你怎么可以这样?” 我说:“回去我给你包红包,你放我这一回吧哥哥。” 小帅哭着说:“你放过我吧荣少!” 我俩正纠缠着,门被踹开了,条子站在门口大吼一声:“都趴地上!” 我立马松开门框,举起双手:“我是受害者!” 小帅下意识就去瞄他们藏武器的房梁,我赶紧一脚把他踹趴下,叫道:“就是他!就是他拐我传销的!” 小帅趴在地上,挣扎着回头看我,眼中隐约有泪光闪烁。 我义正言辞地说:“枉费我把你当老乡,你居然干这种事。” 小帅一脸懵逼,写着“我是谁你又是谁”。 我震耳发聩地说:“我一定会跟你爸妈说的。” 小帅终于清醒了,哇一声哭出来。 哭哭也好,这孩子委屈了。 还好除了小帅比较单纯之外,其他人都是老油条了,也没露出什么马脚,听到我的话头了就纷纷招认自己是搞传销的……啊不,渣医打死不认自己是传销,他坚持自己是在帮有志向的年轻人创业发家。 不愧是传说中的高学历,我以后看到他要躲远一点。 其实这都是小事,渣医他们肯定传了消息出去,不出半小时就得有人来保释他们了。而我,必须立刻离开。 警车开在路上,我突然捂着肚子喊疼,疼得撕心裂肺哭爹喊娘。 条子赶紧派了人把我先送医院。 我握着条子的手,热泪盈眶:“好同志,谢谢你们!” 条子拍拍我肩,和蔼可亲地说:“痛就别说话,忍一下就好。你在这等下,我去给你挂个号,你实在痛就喊护士。” 我说:“我努力忍一忍。” 条子点点头,起身去挂号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的内心十分愧疚。我仿若在一个上午的时间里背叛了全世界:虽然渣医和小帅他们不是什么好人,但我到底是坑了他们一把;虽然条子是好人不会怪我,但我也还是耍了他们,良心痛。 我捂了捂心脏,看条子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迅速起身跑了。 对不起,我日后一定会来自首的。 我逃到另外的楼层,打听了一下医院后门,迅速跑了。等跑到安全地带后我才敢停下来,拦住路人问了下地名。这个小镇我还真没来过,离我家的距离有点远,我得先去坐火车到省会城市,然后才有飞机。 还好我身份证带在身上。 然而这有什么卵用呢? 我没钱啊,也没手机也没卡。 我沉痛地捂住了脸。 忽然,我觉得有什么东西闪过大脑。 啊,这个地名好熟悉。 啊,齐轩在这里。 啊……为什么我不能在更帅一点的情况下去找他…… 我再次捂住了脸。 人不要瞎矫情,我还是去找了齐轩。黄奇给的地址很详细,小镇的人也很淳朴,搭着我就去了齐轩任教的学校门口。 我曾经设想过许多次和齐轩重遇的画面。 或许是在枪林弹雨中,我再度被绑架,他再度来救我;或许是在一大片薰衣草或什么什么花海里,我和他遥遥相望,凝噎无语,至于我俩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去花海里摆pose这种问题不要细想;或许,我和他在人来人往的街头不期而遇,略有些惊讶过后,对视而笑。 但想象总比现实浪漫。 现实是,我在学校门卫的帮助下找到了初二(三)班的班主任齐轩。 他的反应还是很浪漫的,从讲台上转头看我,像慢镜头,我仿佛看到了他眼睫毛的颤动,他的嘴角像要开一朵花。 而我,上前两步,问他:“能不能先给我十块钱?摩的师傅还在外面等。” 齐轩怔了怔,忽然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能驱散酷暑热气,我突然眼睛就酸了。 下课铃声正好响了,他宣布下课,然后一瘸一拐地朝我走了过来:“走吧,我钱包放办公室了。” 我真的好怕自己有朝一日因为受到太多冲击而大脑当机。我赶紧跟上去:“你的脚怎么了?” “任务里出了意外。”他带着我穿过教室走廊,边对迎面跟他打招呼的学生点头,边好笑地问,“你都找过来了,怎么不知道这个?” 辣鸡黄奇没跟我说啊!根据我浸淫各种家庭伦理撕逼贴的经验来说,我一直以为只有舅妈才是邪恶的化身,原来舅舅也都是?! 办公室的其他人问:“这你弟弟?” 齐轩说:“我以前的学生。” 我看着他拿钱包,犹豫一下,问:“能不能多给我一点钱?” 齐轩拿钱的手指一顿,抬眼看我,瞬间明白到了事情的不单纯性,正色问:“发生什么事了?” 我是打算把整件事情都告诉齐轩的,我有私心,我知道他肯定不会放着这么严重的事情不管,他说不定会跟我走。 然而在我开口之前,身后传来一道声音:“爸爸!” 我:“……”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一脸懵逼地回头看到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女孩奔跑到齐轩怀里。 ……不行,我要冷静。冷静下来想一想,齐轩遵纪守法,肯定不会有一个年纪这么大的女儿,不然我就去举报他作风问题,我有ICPO内部投诉邮箱地址的。 站办公室门口的女人笑了笑,解释说:“我去接婷婷,顺便把小瑜一起接回来了,齐老师你也省的多跑一趟。” 齐轩朝她笑了笑,道了声谢。 他女儿问:“爸爸,我可以去婷婷家里写作业吗?” 齐轩问过那位女同事,得到允许后同意了女儿的要求,又送到办公室门叮嘱了几句。他看着女儿蹦蹦跳跳地跟人走远,然后看向我,说:“我没课了,我们也走吧,回家细说。” 我说:“好。” 这实在是很好的一件事,因为我需要一点时间编谎话。 我不能对他说实话了。 实在是赶时间,我边走边说:“余世华出了点事,我得赶着回去,但我钱包都被偷了,你能不能先借我点路费?” 齐轩说:“当然可以,不过你现在也回不去,这里每天只停两趟火车,早上五点一趟,晚上十点半一趟。” 我问:“其他长途车有吗?” 齐轩摇摇头:“长途车上午出发,现在都下午了。要不我问问有没有下午去省城的。” 我说:“好,谢谢你。” 齐轩抬手揉了揉我的头发:“这么客气。哎,你长高了好多啊。” 我严肃地说:“我十九岁了。” 齐轩笑了笑,没接话茬,拿手机开始打电话。 他问了一圈,遗憾地对我摇了摇头,说只有趟明早四点钟的熟人顺风车能搭。 我让他定下这个车。渣医肯定会领人去火车站堵我,我如果现在不能坐火车离开的话,就再不要打火车的主意了。 齐轩定完车后时间还早,我怕在街上乱晃会被抓,就跟着他回了他家。 他租住在教师社区里,里面大多是退休的老人们,偶尔有些下棋逗鸟的声音也不显嘈杂,反而更清净。他住在一楼,挺好的,还附赠个小院子,里面栽了很多花草。 齐轩把我搁在他家,他就出去买菜了。 我也不好意思乱翻,他出门的时候什么姿势他回来我还是什么姿势坐沙发上。 他提着菜笑出了声:“别这么拘谨,随意吧,小瑜的东西别动,我的书什么你随便看,电视遥控就在那,玩电脑也行。” 我赶紧去接菜:“要不我来做饭。” 他问:“你会?” 我换了个说法:“要不我洗菜你来做。” 他笑:“可以。” 我俩就去厨房里洗菜切菜了。 说实在的,有一点尴尬。 他看起来并没打算解释他失踪的事情和他女儿的事情,我也不好意思问,毕竟我还急着想向他借钱呢…… 齐轩边洗菜边问:“出了什么事?” 我已经编好瞎话了,说:“我找到了你的地址,结果一下车就接到余世华电话催我回去有事,我准备去买回程票,钱包和手机就都没了。” 齐轩沉默了一下,说:“清……” 我打断他的话:“你女儿是怎么回事?” 对不起,我憋不住话! 齐轩说:“是我同事的女儿,他殉职了,家里人也被报复灭了门,只剩下小瑜,我领养了她。” 他这么一说,我开始为自己的低级追求而感到羞愧。 我说:“哦。” 他转身去淘米,我憋了半天,终究没问他为什么不在我十八岁生日那天去找我,总感觉问完之后大家都会尴尬到爆炸吧。 齐轩什么心情我不知道,但我反正是心怀鬼胎地洗完了菜,又站在厨房门口看他炒菜。他问了我一些学业的近况,又说了些不咸不淡的话,好像我真的只是他一个曾经的学生而已,还是非正式的家教的那种。 哦,事实上好像确实也是这样。 我没话找话说:“不等小瑜一起吃饭吗?” 齐轩说:“不用,我让她今晚住同学家了。” 这,似乎是一种暗示。 毕竟我们都是成年人了,这一定是属于成年人的暗示。 我赶紧观察齐轩的表情,但他只留了个后脑勺给我看。 我有点方,方得跟以往不一样。怎么办,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也没做好生理准备,我甚至没买套子,也他妈的没钱去买。这就很一言难尽了,说出去堂堂荣少跟人上床还找对象要钱买套子。哦,我的天哪。 要不然不用这玩意儿了,反正大家都是男的又不会意外怀孕。 ……啊。 那岂不是内射…… 我好坏啊!!! 我害羞地捂了捂脸。 在我满脑子黄暴思想的时候,齐轩炒完了菜。 我赶紧帮忙端菜拿碗筷,两个人坐在八仙桌旁吃了起来。 吃完饭,我抢着洗碗,他也没跟我客气,就让我去洗了。我边洗边说:“你等下,我洗完碗拖地。” 他好笑地解释:“我的腿没事。” 趁着话说到这里了,我装作自然地问:“你脚到底怎么回事?谁干的?” 他说:“尼斯金。” 我:“这谁?” 他说:“金三角一个毒枭,已经枪决了。” 我:“……哦。” 他的世界好高大上伟正光啊。 洗完碗,拖完地,倒完垃圾,收完衣服,我就差把他家大扫除搞一遍了。他终于喊住了我:“放着吧,平时也没收捡这么干净。” 我假装镇定地坐到沙发上,他的身边。 他数了一叠钱给我:“应该够你回家的路费了。” 我说:“谢谢。” 我特别机智地没问他要银行卡号还钱,这样我就可以再来找他了。 他也没说什么,开了电视跟我一起看了会儿综艺,说:“你洗澡换我的衣服应该能穿。” 我要穿男友衬衫了,好可怕啊好期待啊。我点点头,镇定地说:“好。你先去洗吧,我再看看电视。” 他就先去洗了。 我听着水声,忍不住瞄了瞄洗手间的方向,然后火速起身在屋子里寻找能当润滑剂用的东西。虽然我不是很熟全过程,但起码还是知道需要用这个的。我得提前把东西藏他床头去,省得中途还得下床找。 我只找到一瓶郁美净,还是放在小瑜书桌上的。 我的内心充满了罪恶感,但还是偷走了这瓶郁美净,塞到了齐轩的床头。 对不起,小瑜,但我以后会对你视若己出的。 做好了一切的准备,我回到沙发上继续看电视。没多久,齐轩就洗完出来了,给我拿了换洗衣服:“去洗吧。” 我抱着衣服去了。 我把自己从头到脚里里外外地洗了个干净,洗发水和沐浴露搓了三遍,手指都要泛白了,身体都被掏空了,这才穿好衣服出来。 齐轩刚吹完头发,看我也洗了头发,就把电吹风给我,自己去看电视了。 我胡乱地把头发吹干,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搁下吹风机,拔了插头,走过去坐在他身边一起看电视。 其实吧,就这么看到明天凌晨四点钟也行。 这么想着,我暗搓搓地握住了齐轩随意搭在旁边的手。他没什么反应,眼睛还盯着电视机。过了会儿他才说:“明天得起早,今晚早点睡吧。” 我说:“好。” 然后就关了电视机,我俩一前一后地去了他的卧室,上了他的床,关了灯。 一片安静。 我在安静里蠢蠢欲动,终于没忍住,很冲动地翻身压到他身上。 他在黑暗里沉默地看着我。 我俩就这么互相地看了很久,我慢慢地低下头去吻他,却听到他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侧过头去接手机,我匆匆地瞄到来电显示是小瑜。说实话,我觉得现在的风气不好,小学生不应该随身带手机,这样容易沉迷游戏,对视力不好,还容易被高年级恶霸敲诈。 他说:“……嗯,我也要睡了,你早点休息,别看电视太晚……晚安。” 他和手机那边的小瑜交换了一个晚安吻,然后把手机放了回去,继续看着我。 我忽然觉得,可能对他来说,我和小瑜没什么区别。 那现在就很尴尬了,骑虎难下,我要不要继续? 感觉我又回到了中学抽烟被他发现的那一刻,那个时候他也是看着我不说话。 他在等我做决定。 他说过,他不会帮我做任何决定,他觉得一个成熟的人应该自己做出正确的决定,他希望我成为一个成熟的人。 而我并不知道一个成熟的人应该在这个时候做什么决定才正确。事实上有很多人都不喜欢自己做决定,大概是出于人的天性中的自卫意识,这样如果结果是错的,他们就可以怪别人。 齐轩不希望我成为这样的人,所以我陷入了深沉的思索当中。 俗话说得好,不要怂就是干。 也有句俗话叫强扭的瓜不甜。 但跛叔说过,瓜不需要太甜,能吃就行了。 我想了很久,维持着这个姿势问他:“为什么不来找我?”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父亲当初给了我一张支票。” 我:“……” 等等,这走向好像不太对啊!为什么我爸总是随便给人钱却就是不肯给我?! 他笑了笑:“不是让我离开你,是让我退役回来找你。” 我:“……” 这走向更他妈诡异了好吗?! 他继续说:“我拒绝了。” 我有点不太想听下去了,总觉得听下去也不是什么好事。 他说:“我有自己的职责在身,就连小瑜我恐怕也不能和她在一起太长时间,我现在只是在无限期休假而已,随时会被召……” 这听起来太像要分手的节奏,我赶紧打断了他的话,说:“也可以只争朝夕。” 他笑了笑,拍了拍我的手臂,说:“是的,你现在就可以争朝夕。” 那这个朝夕也太他妈朝夕了!真的只有一个朝和一个夕啊?! 我沉默着没动,盯着他看。 他说:“我知道你对待感情很认真,所以我不能再向你承诺任何我其实做不到的事情。” 我靠,果然是分手言论。 我问:“你喜欢我吗?” 他说:“喜欢。” 我问:“哪种喜欢?” 他温和地说:“愿意躺这里被你日的喜欢。” 但我一点也不高兴。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愿意跟我上床,但是不愿意跟我确定关系,这样太流氓了,任何不以一对一好好处对象为目标的上床就是耍流氓,我是很保守的人,我甚至无法保证他是因为喜欢我才跟我上床,或者只是因为他答应过要跟我上床才上床?还是为了延期实现我的十八岁生日愿望?他还兼职圣诞老公公吗? 我觉得自己有点矫情起来了,半天都没说话也没动弹,我可能需要静一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齐轩拍了拍我,我机械地从他身上爬下去了,躺平在他身边开始思考宇宙是否真实、自由意志是否存在等诸多问题来冷静情绪。 然后齐轩覆在我身上,低头亲了亲我,将手伸入了我的衣服。 我一瞬间都要不记得伯特兰?罗素姓什么了。 他的手有点凉,但这在夏天不算一件不好的事,我感觉被他碰到的每一个地方都是酥麻的。他的鼻尖贴着我的鼻尖,轻轻地笑,离得太近了无法对焦,我感觉视线有点模糊,只看得清酒窝。 ……哦,我想起来了,伯特兰?罗素就姓罗素吧。 他的手顺着我的腰滑了下去,滑入了我的裤子里。 我说:“算了。” 他的手停在了那里。 我重复了一遍:“算了。” 我俩都沉默了很久的时间,他把手抽了出来,躺平回去。我们互相听了半天彼此的呼吸声,然后他说:“对不起。” 他没有对不起我,从来也没有,他一直都在迁就我,他根本就没有硬起来,他对我没有性欲。他喜欢我是因为我是个好孩子,我人缘向来不错。他只是不忍心告诉我一个事实,就是我可能一直都在单相思。 冷静下来后,我俩并肩躺着,聊了会儿全球局势,都比较担心一言不合开三战。 他问我有没有提前做职业规划,如果有的话就得从现在开始积累行业经验。我说暂时还没有,他说那也没关系,时间还多,慢慢摸索。我说是的。 其实气氛并不尴尬,我甚至感觉比之前放松多了。 就这么聊到了大半夜,我们很自然地就睡着了,然后三点半被手机闹钟叫醒了。我爬起来洗脸刷牙,换上了自己的衣服。 齐轩说:“没干就直接穿我的衣服走,不然容易生病。” 我说:“干了,这天气挂出去俩小时就干了。” 他也没多说什么,给我煮了碗馄饨,还放了香菜。 我连馄饨带汤全给吃了,刚吃完他朋友就打电话来说车已经到了小区外面接。 好准时啊,要学校里老师都能这么准时下课该多好。 他送我到小区门口,看着我朝马路对面走,忽然喊了我一声。 我回头看他。 他叮嘱我:“好好生活。” 我说:“嗯。” 他又说:“我以你为荣。” 我说:“哦。” 然后我头也不回地走了,在夏日的夜风中,我觉得自己仿佛在拍戏,男主角告别了他的故乡,即将远渡重洋,有种贼他妈悲戚的帅气。 再往好处想想,我不打算还兜里这三千块钱了。 我穿过马路,坐上顺风车,跟司机道了谢,转头从车窗看出去。我看到他还站在那里,笑着看向我,路灯从他头顶上流泻下来,把温柔洒了一地。 那是我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一个人。 我也以此为荣。 之后算是比较顺利地回到了家,但我家院子外头守满了小弟,几乎都是生面孔。一脸杀气守门口的小弟倒是常年跟在跛叔身边的,他看到我之后面露惊讶,跟在我身后虚势着想拦,急急地说:“荣少,跛哥说……” 我停下脚步,差点被他撞上。他赶紧收了脚步,维持着惊讶的表情看我。 我面无表情地看他,问:“杜家是跛树做主还是我做主?” 他憋了半天,小声说:“当然是大哥做主……” ……好吧,这也没错。 我冷笑了一声:“那你大哥现在在哪?” 小弟为难地看我,半晌终于跟我解释了现况。 我边听边懵,还得维持一脸高贵冷艳。 那天我被搞晕送走的同时,我爸就去救阿bo了,他直接按我说的地址去了余家港口,然而还是扑了个空,对方也不是省油的灯,把人临时转移了。结果我爸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直接跑去找余牧雄,把余牧雄连人带轮椅给劫到了自己车上。余家当然不服啊,两边开始飞车火拼,然后我爸就把车开翻了。现在我爸活着,但昏迷不醒,余牧雄当场宣告抢救无效,脸都被撞得稀巴烂。 我:“……” 我想骂人,但也不知道该骂谁。 小弟继续说,从那之后我爸这边跟余家那边就势不两立了。这很可以理解,关键是两边除了互怼还开始内讧,毕竟没了老大日子过不下去,总得有个新的上位。余家那边还好一点,余世华在扛着,而且他们不管怎么样暂时还有个众志成城的目标就是找杜家报仇。至于我家这边……跛叔身价不够,阿bo身份尴尬,我他妈自从出事就不见人影,一副杜家独子终于趁乱跑路了的架势,没说这都是杜清荣为了跑路策划的阴谋已经是很给我面子了。 小弟偷眼看我,边嘀咕:“其实也有点人说这是有内鬼给条子的投名状……荣少您别多心,这么说的人都是不知道从哪拿钱搅水的……呸他妈!有钱拿没命花的货,早被我们收拾了。” 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继续往大厅走,上台阶的时候听到大厅里传来的声音,是我爸手下那些老弟兄们,早也是各自小地盘上的大哥佬了。其实这些事我再不关心也是懂的,纯看港片都能懂,又不是人人都讲义气,大多数黑社会只讲利益,他们愿意在我爸手底下当小弟只是因为有利可图,一旦能翻身做大哥,肯定会蠢蠢欲动。 一道沙哑的声音说:“阿bo啊,这事也算因你而起,你是敬哥的人,我们还是尊称你一声嫂子,呵呵……不过正事的话,可能你还真管不过来。” 这话说得就有点阴阳怪气了,很显然是在嘲讽阿bo。这声音很有特色,我听得出来,江湖人称哑伯,脖子上一道很粗的疤,年轻时候被人砍的,不是我爸和跛叔拼死把他背去找医生他早就断气了。你说干嘛混黑社会呢,不是跛就是哑,我他妈还认识叫瞎姐聋妹的,好想把他们都送进扫盲班。 我在门口露面的时候,阿bo正准备说话。他正对着门口,抬眼就看到我,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转头看了看跛叔。 跛叔比他更诧异,但很快就收敛情绪,起身喊我:“荣少爷。” 坐在我家大厅里的一群大哥佬们纷纷转头看向我,表情缓和了一点,纷纷喊荣少,亲近点的喊清荣。一来,我到底是他们看着长大的,表面功夫做了十几年;二来,朕只要一日不死,就仍是杜市敬唯一的亲儿子。 我现在只想知道,我爸到底是伤成什么样了,能让这群人跑到我家闹成这样子,还得跛叔和阿bo出来镇场子,甚至还没镇住。 无论如何,不明真相的我必须先把场子镇住。 我这么一想,底气也足一些,不冷不热地跟这群人打个招呼。 可能是我的泰然正气镇住了他们,他们无声地交换了几个眼神,哑伯朝我笑道:“不是说荣少旅游去了?” 我笑了笑,说:“我倒是想去,这不俗务缠身嘛。” 逼这种东西,越装越有,再不济我大一还参加过学校戏剧社,只不过剧本里总是一言不合就加场吻戏,最后我只好退社抗议。我倒是愿意为艺术献身,但凭什么系花院花都归男三亲,而我只有男二可以亲?关键男二他妈的是个gay,还是个重度杰克苏迷恋症,戏演多了沉迷剧本整天幻想他是王子我是麻雀,开着他那辆骚包的玛莎拉蒂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妈的智障,要不是我不能无证驾驶,我早就开余世华的车去甩他一脸土了,看谁骚得过谁,我最讨厌别人跟我炫富。 哑伯哦了一声,问:“什么俗务?你有事就跟我们说,下头的人帮你解决,分分钟的事。” 我说:“哦,那眼前就有件事,还真得靠哑伯你来帮忙。” 哑伯问:“什么事?” 我说:“能不能给我点时间,让我先去看看我爸?” 哑伯笑了:“敬哥就在楼上歇着,你这孩子跟我们还客气什么,去吧,谁还能拦你。” 我说:“谢谢,哑伯果然是疼我的。”说完我朝阿bo和跛叔使了个眼色,“走吧。” 他俩下意识地跟我走。 哑伯在我身后喊了声:“bo哥,跛树,你俩也走了,我们的话要跟谁说?” 我等的就是这句话,当下停了脚步,回头看了他一会儿,看得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我才问:“我在这里,什么话他俩敢越过我来说?” 我这话的意思就很明显了,在这家里我爸倒下了我就是当家主事的。还好阿bo和跛叔挺配合我,虽然他俩也可能是暂时懵逼了,毕竟我难得释放一次王霸之气。 众人有些哗然,又换了半天的眼神。 哑伯可算明白我来者不善了,站起身来,神色也更谨慎了:“清荣,你这话哑伯就听不懂了,你不是不插手……” 我打断了他的话,说:“我爸没事,我当然不会插手,但我爸既然出了事,当儿子的还真坐视不管吗?哑伯,还有各位叔叔伯伯,我知道这事很突然,意外太多,需要解释的,全来找我要解释,有什么想法和不高兴的,也欢迎在法定工作时间来找我。有不周到的地方我先给诸位作个揖道歉,但现在我爸还人事不知,和余家的事不是我杜家一力扛的,这也不只是两家的事,我很不希望在这个时候我们自乱阵脚给别人可趁之机。” 哑伯眯着眼看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说不定是被我帅到了。这么一想我有点方,他我实在是下不了口,那已经不是搞同性恋了,那是人兽啊! 我朝四周众人一一作揖,他们不太敢受,满脸尴尬地挥手让我有话好好说别这样。 我继续说:“非常时期就怕外人趁机搞事,条子那边肯定也不会善罢甘休,大家和底下弟兄们都累一点,多盯着场子防止闹事,也不要主动去闹事,谁先动手谁就是输的。总之,就希望大家团结一心,精诚合作,众志成城,共同度过危难时机。我这算是临危受命,诚挚地说,我意识到这项任务非我能力所能及,其责任之重大,本人能力之浅薄,自然使我就任时感到忧惧交加。我们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团体,有着无数的堂口和勇敢的弟兄,多年来同那些穷凶极恶的贪婪的人们打着交道,向世人无法预见的天命疾奔——当我冥思这些超凡的目标,当我想到我们的未来,其荣誉、幸福和希望都系于今日在座各位的宽容和对我的信任中,我就不敢再想下去,并面对这宏图大业自惭形秽。确实,若不是在这里见到各位叔叔伯伯们在场,使我想起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向你们身上寻找到道义、忠烈和一切美德的源泉,我一定会完全心灰意懒。因此,负有神圣意义的各位叔叔伯伯们,我鼓起勇气期望你们给予指引和支持,使我们能够在乱世纷争中同舟共济、安然航行①。因此,让我们一心一意地团结起来,走!向!胜!利!吧!” “……” 长久的沉默。 这就,非常地尴尬了。 —————————————————————— ①“诚挚地说……安然航行”引自于《杰斐逊就职演说》,略有改动。 —————————————————————— 许久之后,跛叔咳嗽了一声。 我恍然醒悟过来,刚一下子没忍住,平时组织活动演讲做多了,样稿都是套路,就说怎么总觉得欠缺点掌声和气氛。 半天,哑伯说:“荣少都这么说了,我们当然只能照做。” 这时候其他的人才纷纷应和起来。 哑伯话锋一转,又说:“如果荣少肯担担子那肯定是最好的,当务之急倒不是别的,既然荣少要领头,那余家那边的事,那我们就不方便出头了。” 呵呵哒。 我说:“我知道。” 我爸毕竟还没死,他们不能真撕破脸皮,欺负阿bo和跛叔是一回事,事后也好回圜,但如果直接把我撕了,那事后就没得说了。 我赌的就是这一点。还好,我暂胜一筹。 虽然我不懂我的暑假为什么会走向这么异次元的发展,女朋友没找到,男朋友也没了,日哟。 好不容易把那群人赶走了,我急忙上楼去看我爸。 我爸包得跟木乃伊似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守在旁边的黑医乔桢扬简单地跟我说了下情况,总体而言我爸有50%清醒可能,不过什么时候醒就不一定了。 辣鸡黑医,骗我钱财还不纳税,要你有什么用。 我缓了缓,对乔医生鞠了个躬:“麻烦你了。” 他坦然地受了我这一礼,见跛叔使眼色,便说:“荣少,我先去配个药。” 我点点头,看着他和跛叔出去了。 关上门,屋里就剩下我和我爸,还有阿bo了。 我这才有闲心仔细地看了看阿bo,他看起来也挺惨的,头上缠着绷带,手上还打着板。我问他:“你还好吧?” 他答非所问:“你不该回来。” 我本来是想心平气和的,毕竟现在一团乱,内讧不太好。 但现在一团乱,我心里也很乱,没办法完全心平气和,一听他这话就要炸了,要不是还记得打人不对尤其是打伤患,我就真想冲上去揍他,当下很冲地回了一句:“我不回家我去哪里?这是我家,你还真当你家了?” 说完我就有点后悔。怎么说,他是我爸的对象,这是我爸的家,我说这话没什么立场,也不礼貌。但话也说出了口,气氛也这样架在口子上,我想道歉也说不出口,心里真的是太乱了。 阿bo冷漠地看了我一会儿,想说什么,却又张了张嘴没说出来,靠在柜子上,低头单手去抽了根烟叼在嘴里,又摸过打火机划火。但在火焰烧到烟头之前,他似乎突然想起什么,瞥了眼病床上的我爸,又把打火机扔开,把烟塞回盒子里,倒了两颗薄荷糖吃。 我俩都沉默了会儿,他可能实在跟我无话可说,起身朝门外走。 但我忍不住问他:“你干什么去?” 他理都没理我,伸手去拉门把手,跟平时一模一样。 我气不打一处来,也可能是刚刚在那群大哥们面前演得太投入还没出戏,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随手拿过身边的烟灰缸就朝门框上砸了过去:“我让你走了?” 我前辈子可能是被烟灰缸砸死的,这辈子每次跟我爸打架都必砸它,如果奥运会上有一项运动是扔烟灰缸大赛,我是可以一战成名的。 总之,烟灰缸擦着阿bo的身边砸了过去,不多一分不少一毫。 哐啷就一声碎响。 我很少动手,除了跟我爸对打之外就是单方面抽发小,阿bo可能没想到我会突然对他动手,明显地一惊,第一反应就是回头看我爸。 很可惜,我爸还昏睡得人事不省。 跛叔在门外听到了响声,赶忙开了门:“怎——”他讶异地看了看阿bo,又讶异地看了看我,“清清,有话好好说,你别动手。” 我说:“跛叔,没你的事,出去。” 跛叔脸上写着“你个骗子,我才不信没事”。 阿bo直接关门把跛叔关在外面了。 不知道跛叔怎么想的,隔着门劝了两句也没再进来。 呵呵,在这家里阿bo不说话都比我有用多了。 阿bo重新看向了我,沉默了一阵,解释说:“我去吃饭。” 我:“……” 我开始怀疑这一刻我是不是看起来像变态杀人魔,竟然真能把阿bo给吓到?想了想,可能他是还保留着最后的良心不想吵到我爸吧。 我问:“不是趁我爸昏着去找祁煌私奔?” 如果说之前的阿bo只是意思意思服个软,这一刻他的面具真有了裂痕,在听到那个名字的一瞬间。但也只有一瞬间,他立刻戴上了一张更厚更冷漠的面具,双手抱着靠在墙上,又沉默了好一阵才说:“原来你是知道这件事了。” 卧槽,听这话好像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 他看向我:“我欠他一条命,他来找我帮忙,我就帮了。” 谁他妈跟你说这件事。 我说:“哦,帮完呢?破镜重圆?” 阿bo又沉默了一阵:“不会。” 我说:“因为他拒绝你所以不会?阿bo,你把我爸当什么了?我爸对你一心一意,你是石头变的也该讲点道理吧?你和我爸的事我本来不想管,也轮不到我管,但我爸现在躺在这里,我不希望再有下次,他是为了你——” 阿bo突然嗤笑了一声,半天才说:“……对,为了我。”他看着我的眼睛,说,“你爸好了之后我会把这件事跟他坦白。” 我:“哦。” 事情到这样也差不多了,我爸有知情权。 阿bo说:“我去吃饭了。” 你为什么对吃饭这么执着啊! 我说:“哦。” 我坐在我爸的病床前陷入了深沉的思考。这次的事件太严重了,已经超出控制之外,在我有记忆以来都没发生过这么严重的事。但是事已经来了,就不要怕,也别浪费功夫去怕,得想怎么解决。 我爸底下那些大哥大佬们想趁机分地盘上位,这我是决不准的。这些年我爸有心洗白,收了不少勾当,也压着这些人一起收,这是值得肯定的进步,但这些大哥大佬们是发自内心地不乐意,如果他们上了位失了控,难免一夜回解放前。所以我今天唬了他们一把,不管如何,我得撑到我爸醒来,这烂摊子我只能兜着,收不了。现在是我爸还有50%苏醒可能,那群人还给我点面子,一旦我爸真不行了,我他妈还算个屁啊。 至于余家那边,也是个不知道该怎么办的事。余叔叔死了这件事直到现在我还有点无法接受,太没真实感了。我不喜欢余叔叔是一回事,但他就这么死了,还死在我爸的手上,这就太他妈的玄幻了,我跟我发小一夜就血海深仇了这不是在逗? 我给余世华打电话,他一直都在关机。我给他发短信发微信发QQ发微博私信等一切能联系上他的东西,他一个字也没回。这代表事情处在一个极端可怕的程度,因为他当初连开房的时候都能秒接我电话,那时候我问他干嘛呢,他说他在酒吧跟人约了炮正脱裤子呢。我这个人是很不喜欢约炮这件事的,酒吧里瞎鸡巴乱,谁他妈知道会不会收到艾的大礼包。所以我说余世华你把裤子穿回去,不然我不但拉黑你还揍你。然后他就立马提着裤子跑我家了,估计酒也喝了不少,蹲我楼下嚎,被我拎着花园浇水管淋了半天,青春的躁动终于消停,又逼着我说不生气,这事才算完。 现在他不接我电话了,我很方,我担心他遇到了比我这边要更难扛的问题。他爸去世了,他还有一堆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们要分场子分遗产分权,他爸底下的大哥佬们也要蠢蠢欲动。这还不算完,俗话说内部矛盾无法解决的时候就要转移到外部,那边的人肯定叫嚣着趁我爸病要我爸命,谁能所谓的替余叔叔报了这个仇,谁就有了上位资本,余世华现在一定过得异常艰难。 我想了会儿,打电话给成锦程,假惺惺地寒暄了两句,旁敲侧击地问余世华的情况。 成锦程说:“你还问我啊,我喊他去比赛他都不回我微信了,电话也打不通,我还打算再联系不上就问你的。” 我只好说:“他之前是说过家里亲戚有点事,估计在忙吧。” 成锦程那边似乎在修车,乒乒乓乓的,他走远了一点,问:“什么事?要帮忙不?” 我心想这事不能扯上成锦程,就说:“没什么事,我直接去他家找他好了。” 成锦程哦了一声,又叮嘱:“那你顺便提醒他回我微信啊。” 我说:“好。” 挂了手机,我更焦虑了。 我想了又想,决定去见一见余世华,顺便送余叔叔最后一程。 我要去参加余叔叔的追悼会。 跛叔是坚决反对的,他觉得我这是送死。 但我觉得必须要去,这件事必须要积极解决,逃避是没有意义的。何况于情于理于各种瞎鸡巴乱的关系,杜家总要有重量级代表出席余叔叔的追悼会,你总不能让阿bo去。 我一般不固执己见,然而我一旦决定了非这么做不可,跛叔是无法拦住我的。他看了我很久,最终也没有拦我。他只是感叹:“到底是大哥的儿子,跟他年轻时候一模一样。” 我跟你讲,这是我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第二天,我着正装去了余叔叔的追悼会,前面两辆车开道,后面三辆车安保,这是我和跛叔互相妥协后达成的结果。好不容易我才让他们答应不会浩浩荡荡地跟着我进去,否则可能二话不说就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我下车,身边只跟着跛叔和五个保镖。 跛叔严肃地说:“不能再少了,再少我就直接把车开回家去,都别去了。” 我只好从了他。 没想到余叔叔人缘还挺不错,追悼会上人很多,有人就着名帖宣读出我的名字,世界都仿佛寂静了,众人齐刷刷地看向我。实在要形容的话,就是早期港片里赌神出场的气氛。 我他妈好紧张啊啊啊啊啊啊。 但还要继续装逼。 我停住脚步,淡淡地看着拦在灵堂门口的几个人,并不认识,看脸只能是小弟之类的底层了。 旁边有人怒问:“杜清荣你有什么脸来?” 我也不认识这个说话的人,不过谁在乎他是哪个呢。 我强作镇定地问:“我来送我二舅,有什么问题?” 好怕他们一言不合就打我啊。 对方骂了几句,说:“这里不欢迎姓杜的,马上滚!” 又有人紧接着说:“大哥就是被杜市敬杀的,拿他儿子抵命!” 小弟们赶紧跟着吆喝:“一命抵一命!” 跛叔和五个保镖如临大敌地围在我周围,秒秒钟要干架的节奏。 还好没干起来,灵堂里传来余世华的声音:“住手。” 拦在我面前的人们心不甘情不愿地让出一小条道,余世华终于出现在我面前。他披麻戴孝的,整个人瘦了一圈,胡茬都没刮干净。他不穿得那么花里胡哨的时候很有一股清凌凌的少年气,毕竟才十九岁,应该在大学校园里读书打篮球的年纪。 他对我说:“来上香吧。” 他非常平静,平静得不正常,因为你要知道他平时正常的时候才不可能这么平静。 我朝他点点头,朝里走。旁边还有人想拦,但余世华一路贴我旁边站着,那些人也不敢推开他。 我走到灵前,负责燃香的人是当初我在余叔叔身边见过的小可爱,小可爱拒绝帮我燃香,沉默地束手站在那里。余世华亲手燃了香递给我,我接过来,规规矩矩地朝余叔叔的遗像鞠了三道躬,将香插入香炉。 烟熏得我眼睛有点酸,感到巨大的悲哀。 我讨厌参加追悼会,痛恨目睹死亡,生离和死别根本不是一个概念。人只有一条命,生前无论争得多少财富权势,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能衡量生命价值的标准除了为这个社会做过多少贡献外,还能是别的什么吗?但无论如何,余叔叔如今已经去世了,只盼他来世能做一个正当的人。 我看了会儿遗照上的余叔叔,正打算转身,却看到余世华突然拦我面前,揪着什么人就扭甩了出去,还伴随着东西落地的清脆响声。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跛叔和那五个保镖已经把我团团围住,跛叔大声地骂了句脏话。 妈呀!吓死我啦! 我装作很镇定的样子从跛树肩头看过去,余世华把小可爱掀翻在地上,正往死里踹肚子,有点像他当年在洗手间里踹大理石的架势,旁边地上掉着把砍刀。日哟!谁他妈开追悼会还随时准备砍刀的,你们是打算分不匀财产就分尸吗?! 周围余家的人也终于反应过来了,纷纷去拉余世华,还有夹带私货趁机说他吃里扒外的,言下之意就是杜清荣只不过差点被小可爱砍死而已,但小可爱失去的却是他的一条肋骨啊!我操他们的妈。 但这事不论如何也不能扩大化,我想去拉住余世华,但跛叔打死不挪位,大庭广众之下我也不能直接推开他。 我只好提高声量喊:“余世华住手!” 余世华又朝小可爱踹了两脚,这才由着众人拽开了。 满屋子都静了,突然传来了几声拐杖重重杵地的声音,伴随着一道苍老而愤怒的声音:“世华,你爸在看着你!” 说这句话的人我认识,人称贤爷,爷爷辈,余叔叔的狗头军师,整天装逼兮兮地穿唐装盘太极球,伪装自己很仙风道骨,当我不知道他发迹之前是天桥底下算命的,还他妈兼卖老鼠药。 这人以前就讨厌我爸,连带讨厌我,据传是苦恋过我妈,还一厢情愿地非要带我妈私奔,被我妈和我爸两脸懵逼地殴打了一顿,传了好一阵子笑话。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我就不说年龄差,光这脸也够寒碜的,我妈毕竟是颜控。 贤爷被一个年轻小姑娘扶着走出来,面色严峻地说:“世华,你是你爸的儿子,不是他杜家的种!你这算什么?当心你爸死不瞑目!” 余世华冷笑了一声:“这是我爸的追悼会,谁他妈想在今天闹事,先把老子一起弄死!” 小可爱身残志坚地拒绝送医,满脸血擦也不擦,破了嗓子地喊:“是杜市敬杀了大哥,血债血偿,父债子偿,你凭什么不让我杀杜清荣报仇?!” 他这么一煽动,周围那些小弟们便纷纷喊起来:“血债血偿!” “父债子偿!” “杀杜清荣为大哥报仇!” 他们越喊越起劲,那叫一个群情汹涌,跟搞传销似的。哦,我参加过传销,高三暑假去一家杂志社当临时工,结果被老板喊去培训,还说优秀员工才有培训资格,我日,谢谢你全家啊!说白了就是传销,那次我差点闹出事来,以后有时间再说,现在还是解决眼前问题。 我清了清嗓子,问:“能不能给我个说话机会?” 贤爷抬了抬手,止了那群小弟的吆喝,看着我,皮笑肉不笑地说:“荣少大驾光临,当然是有话要说的,请说。” 妈的把这当你自己家了?滚滚滚。 我也皮笑肉不笑地说:“本来我只是为了我母亲来送我舅舅最后一程,但不知道有些人是怎么回事,好像我姓杜,我妈就不是余佩莹了似的。” 我妈虽然过世得早,但当年名头不小,怎么说都是道上第一美女,我还在各大论坛战老妈的时候暗搓搓发过照片。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妈确实跟余叔叔是姐弟,我来,是名正言顺,轮不到外人瞎逼逼。 贤爷听了我妈的名字,眼里戾光一闪,估摸着更想搞死我了。他缓了缓,问:“怎么,荣少是打算不姓杜了?” 我敛了笑容,高贵冷艳地说:“此时此刻是什么场合,王二贤你不知道就算了,我是清楚的。我不跟你耍嘴皮子,有事来日再说。” 说完我就打算走。余世华我已经看到了,余叔叔的香我也上了,姿态我也做了,赶紧撤退保命。 王二贤却示意众人拦住退路,跛叔和保镖们已经把手插进了衣兜里,余世华走过来拦在我前面,冷冷地说:“这里还轮不到你做主。” 王二贤眯起眼睛,说:“不是我要做主,而是你如果不肯为你爸报仇的话,我们就来帮你动这个手。” 余世华环视四周,我也不动声色地跟着他一起看了个遍,除了那些应声虫小弟之外,真正有点分量的人大多还在摇摆,给不给余叔叔报仇关他们屁事,他们只是拿这事做条件而已。只不过如果王二贤真把这场架挑起来了,他们不得不跟着吆喝,毕竟是个面子问题,所以一时间也没人帮余世华。 余世华弯腰捡起那把砍刀,掂了掂手,哐当一声扔到香案上,平静地说:“只要我余世华还活着,谁敢动杜清荣一根头发,我就杀谁全家。” 我:“……” 为什么突然玩这么大!本来嘴炮能解决的事你非得上升难度吗?!哦上帝啊,我的心有点痛。 安静半晌,小可爱又开始嘶叫:“余世华你这个白眼狼!” 王二贤也彻底地怒了,但他比小可爱镇定一点,只拿拐杖直戳戳地指着遗像,质问:“你倒是说出个道理来,否则弟兄们怎么服你?” 我心说糟了,我发小我了解,他要讲道理他早考上大学了。 果然,余世华简单粗暴地说:“我站在这里就是道理。” 王二贤还要说话,我赶紧截断了,抢白道:“既然你要算账,我就跟你算,你们绑架阿bo的事要怎么算?我是不是也要跟你们说一句血债血偿?” 王二贤骂了一句:“关我们什么事!” 我笑出了声:“不关你的事难道关我的事?人是在你们地盘被吊着打的,我爸是在余家地下室里把人找出来的,你跟我说不关你们的事?那余牧雄的死又关我家什么事?” 他们又一时卡了壳。这也正常,他们根本就无话可说,这都是事实。 半晌,王二贤强作镇定地朝周围人笑了笑,又一脸阴鸷地看向我,问:“荣少这是清算总账?那也正好——” “你闭嘴吧,带节奏是吧?”我冷笑一声,转头朝周围的人们说,“各位,话你们也听清楚了,在这个谁都两眼一抹黑的危急关头,有人千方百计的就想看着余家跟杜家打得头破血流,是图什么呢?我不说,大家肯定清楚。余牧雄是在我爸的车里死的,但我爸直到现在也没醒!” 我缓了缓气,继续说:“事情起于阿bo被绑架,阿bo和我爸什么关系在座各位都知道,扪心自问你们老婆被人绑了你们不会去救吗?” 妈的没人回答我。 我接着说:“最后阿bo是在余家找到的,这代表什么我不说,也没什么好说的。但你们以为我是要跟余家算总账吗?恰恰相反,我今天来,是为了和余家和谈的,自古以来窝里斗只会令亲者痛仇者快,存亡关头我们只能同舟共济、共度时艰。余杜两家交好二十多年,这才把地盘坐稳,几番大风大浪都吹不翻这两艘船,因为这两艘船是锁在一起的。《三国》读过吧?对于掀不翻的大船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放火,烧得船上的人自觉解开绑船的绳索各自逃窜,阵势就不攻自破了。事到如今我相信各位叔叔伯伯们比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白磊回国之后,余家的爆炸案,不久前我家码头上半夜的火拼,直到阿bo被绑架,你们都觉得是我爸和余牧雄吃饱了撑的互相打着玩吗?” 半晌,有个道上地位颇高,跟我爸平起平坐的大佬站出来问了句:“你的意思是,这都是白磊使的离间?” 我朝他拱了拱手:“宋叔你明鉴。” 宋叔看了我一会儿,转头跟其他几个大佬使着眼色。 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众人的神色,趁机看了眼余世华。他也正看着我,眼神却十分复杂,非得让我翻译的话,我猜那眼神代表着“哇塞清清帅裂苍穹”。 现场气氛渐渐地软了下去,然而王二贤几个死硬派却坚持说:“毕竟雄哥是死了,这事必须有个交代。” 我不是针对余叔叔,但我真想喷一句死了了不起啊,先撩者贱好吗,自己玩脱了怪社会咯? 但这话说出来毕竟太不敬,我忍了下去,反问:“那你们想要什么交代?” 我以为庸俗如他们会趁机要场子要堂口,没想到不是的。 他们除了场子和堂口,还要阿bo。 我就不懂了,这关阿bo什么事?有句讲句,他这次从头到尾都纯属躺枪啊亲,他没去报警也没提报仇已经很给你们面子了吧?!当然也不排除他是等我爸醒了再给他出头,反正就算他跟我说要报仇我也不会答应。 总之,阿bo我是不可能给的,这不光是面子问题,更是法制和伦理道德问题。 局面就又僵持住了,看来是谈不下去的,毕竟总有些成分不明屁股歪掉的人在瞎逼逼。 就在我打算今天先撤来日方长的时候,余世华这位大爷又说话了。 他说:“我替他给你们交代。” 他喊过来一个小弟,低声吩咐两句,那小弟就一溜烟跑了。 王二贤努力地暖场子,问:“现在被杀的是你爸,你凭什么帮杀父仇人的儿子给交代?” 王大爷我求求你了,你闭嘴好吗?我不想在这种情况下看到余世华当众出柜啊啊啊啊啊! 我心力交瘁,很想回归我妈的怀抱。 还好余世华是个不羁boy,他冷漠地说:“关你屁事,你只是要个交代,我就给你交代。” 那小弟很快又跑回来了,把手上一个盒子递给余世华。 余世华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柄左轮手枪。男孩子嘛,总是喜欢枪的,这是余叔叔送给他的十八岁生日礼物,当时我就想糊余叔叔一脸狗屎。 余世华往弹巢里塞了颗子弹,划拨了一下子弹盘,啪的一声关上,枪口抵住了自己的太阳穴。他问:“一命换一命,我开三枪,生死凭天意,够了没?” 我觉得他有病,我是认真的。 我赶紧说:“余世华你别闹。” 他看也不看我,说:“你闭嘴。” 我:“……” 妈的长出息了敢让我闭嘴了。 王二贤他们也没料到余世华会这么搞,集体懵逼了。 趁着他们懵逼的时候,余世华按下了扳机,开了一枪。 空的。 日啊啊啊啊啊一言不合就开枪什么鬼?!他们还没说答应你开个屁枪啊! 我顾不上那么多了,狗血就狗血,我喊了声:“余世华你给我把枪放下!” 余世华定定地看着王二贤,扣下了第二枪。 还是空的。 我不行了,再这样下去我心脏病都要犯了。我朝保镖后膝窝里踹了一脚,趁他们松动时挤出去,一把抢过余世华的枪捂在怀里。 余世华沉默地看着我,却没急着动手抢。 王二贤终于回过神来,说:“好!你把三枪开完也算余家没走了种,这事就听你的!” 余世华看着我:“听见了?把枪给我。” 我摇头。 妈的,很显然王二贤是在幸灾乐祸想搞大事啊! 王二贤这个奸险小人还在添油加火:“荣少,放手吧,不然前面都白打了,这事就还是没完。” 妈的是你逼我的,我真的生气了,等我回去就举报你,谁也别想拦我,我不搞到你妻离子散我就白读了这么多年书。 余世华是个容易热血上脑的人,他的目光从我脸上移到了我手上,我就知道他是想动手抢了。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想的,当下就把枪口抵自己脑袋上。 跛叔惊慌地喊:“清清!你别乱来!” 余世华也神色一变,凶恶地朝我骂道:“放下!” 妈的你还凶我,我自己都要吓死了好吗!我刚才只是手抽筋而已,好想把手放下去啊! 我不是个爱面子的人,尤其当面子跟命摆在一块选的时候,我选择把枪放下。 然而就在我准备放下枪的时候,余世华突然上前一步,一只手抓住我握枪的手,另一只手把我腰一搂,侧头就吻了过来。 我:“……” Exo?????? TFboys?????? 我有一瞬间是懵逼的,反应过来后迅速挣扎,却挣不开,他劲比我大多了。 我操啊你爸的遗照在看着你! 我操啊大半个黑道都在看着你! 我操啊不止看着你还看着我呢! 我操啊你们黑道一定要这么豪放吗?! 我挣扎着挣扎着就发现不对劲了。他抓着我的手掰了过去,枪口重新抵住了他的脑袋,他边吻着我,边看着我,边握住我的手,按下了扳机。 庸俗一点地说,我觉得这一瞬间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 我的心脏停止了一个世纪没有跳动。 我忽然地回想起他种种的样子。 比如小时候我坐在树下写作业,他趴在树上朝我扔荔枝。作业本都被弄脏了,所以我更不理他,当他不存在。他见我不搭理他,扔得更起劲,一颗接一颗地扔。还好我家种的不是椰子树,不然我就被他砸死了。 那个时候我脾气也不小,把本子一撕,跑去找跛叔赶走他,不然我就离家出走。跛叔哄我说明天送他回家,我还是很生气,饭都拒绝吃,大半夜饿醒了在床上打滚,忽然就听到门口有响声,门缝下塞进来一本写完的作业,我打开门,地上还放着一个全家桶。他这么有诚意,我也只好原谅他了,虽然我其实不喜欢吃垃圾食品,而且那本作业除了封面上用丑的一比的字写对了我的名字之外,其他题目全他妈做错了。 说真的,我真的搞不懂我发小脑袋里装了些什么东西,除了搞我还是搞我,现在这都什么境况了居然还能来这一手,我仿佛已经看到明天黑道花边小报的头版头条了,就叫《葬礼上,我目睹一场权欲席卷中的惊世苦恋》,或者叫《少主啊,我要拿什么拯救你堕落放荡的魂灵儿》。 我决定回去就举报他们的地下印刷厂,把这种玩意儿扼杀于摇篮里。 但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余世华按下了扳机。 我的妈呀。 我不知道结果,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知道结果,我理智上知道这只是短短一瞬间,但真的就在那一瞬间,我脑子里什么都想了,我连我还欠了室友八块钱快餐费的事都想了。 等到我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一切都结束了。 那一枪还是空的。 余世华没在我眼前脑浆爆裂造成我终生阴影。 我跟你讲,如果不是最后一点理智让我克制着给他留面子,我他妈就直接一拳打上去了,有病啊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赌命!老子费尽力气就为了让所有人好好活着结果你给老子玩儿命! 我感觉自己背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白毛汗。 余世华松开我,环顾四周,平静地问:“还有什么问题?” 没人说话。 我懵完就恢复了镇定,这才发现其他人还在懵。当然,我估计大家和我懵的方向不一致,这群人可能内心在疯狂刷屏,诸如“卧槽我操窝草他俩居然竟然果然搞上了”这种,别问我为什么用“果然”。 过了一会儿,几个事不关己的大佬出来打圆场,王二贤那帮人不得不说:“好,既然余少都这样了,我服!” 你倒是说清楚他哪样了?!你服他朝自己开枪还是服他当众出柜? ……算了,别说清楚,我不想听。 我想念我妈,我要妈妈抱,我还是个孩子,我甚至想念我的大学辅导员。 我缓了缓心情,转过身看众人:“贤爷都发话了,我当然是信的,不知道还有哪位叔伯弟兄有问题?有问题尽管提,现在提,我喜欢有问题就当场解决,不喜欢拖泥带水。” 我知道不会再有人有问题,余世华闹完这一出谁他妈还敢有问题?这群人说到底就是为了求财,横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神经病,显然这一刻余世华在他们眼里成神经病了。 大家纷纷表示没问题。 我拱手朝四周说:“承蒙诸位深明大义,在此拜谢。今日我是为敬香而来,也是为了向大家解释误会,现在已经做到,我也不多留,赶紧着回去查这整件事。各位都知道我是个读书人,但今天我也就把话放在这,这件事我会一查到底,如果有浑水摸鱼的趁早收手,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担保我绝不会事后追究,但若执迷不悟,我一定让他全家生不如死,决不食言!” 我其实还想拿那把砍刀斩个桌子角以显威风的,但恐怕斩不下来就会比较尴尬,还是不要作,现在这样也差不多了。至于事后我爸要追究那就不关我的事了,当然最好的方案是我能把这群黑社会全送去劳改,为祖国挖煤打矿事业做贡献。 我怎么这么机智?为什么这么帅?怎么办,我要爱上自己了,好害羞啊。 话也说完了,我看了看余世华,朝他告别。他要送我出去,我说不必。 然后我就这么回车上了。 跛叔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叹气。 我假装没听到,他就加大声音继续叹气。 我实在受不了了,说:“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跛叔无限感慨地说:“你是真的长大了啊。” 我捂了捂脸:“跛叔你这样有点猥琐的。” 跛叔:“啊?但你今天真的处理得很好,跛叔是高兴,你比大哥十九岁的时候还要厉害。只是你一直都说不想碰这些事,所以跛叔心里也很复杂。” 我:“……哦。” 对不起,是我太猥琐了。 跛叔:“你以为我在说什么?” 我严肃地说:“什么以为你在说什么?我什么都没说。” 跛叔不说话了,认真开车。 这就比较诡异了,他为什么完全没问我另外一件事?搞得好像我很想说一样,我是不太想提的,但他完全不问也太不正常了吧? 我们就这么一路在安静到诡秘的气氛中回家了,一回家我就把在客厅看动画片的黄奇拖回我房间,关门落锁,严肃地把追悼会上的事说了一遍。他们也想搞白磊,我也想搞白磊,我势必是要和他们联手才靠谱,顺便我还能表个忠心。 黄奇听完就摸了摸我的头,说:“你做得很好。” 我用死鱼眼看着他,看到他把手放下去为止。 其实今天这事我事先就跟黄奇商量过,为今之计我必须要稳住杜、余两边的大哥小弟们,以防他们借机寻衅滋事扰乱社会治安,至于真正去向白磊寻仇的事我当然不会亲自动手,不然我纳税干什么呢? 接下来几天我宅在家里无所事事,我爸有阿bo和乔医生看着,我插不上手;公司的事有跛叔,我不想插手。我只好把作业做完,把高数书从头到尾翻了个遍,下次考试我能满分。 然后,余叔叔的追悼会终于结束了,我决定去参加他的葬礼。跛叔的意思是他可以代我去,但我觉得不管怎么样还是亲自出席比较好,也不会出什么问题了。 我就去了。 这次果然没事,除了大家看我的眼神透着股诡异之外就没别的事了。不过谁在乎呢,我管这群黑社会看我什么眼神,我还看不上他们。 我去得很早,就陪发小一起去了火葬场。 很难形容那种感觉,你非得让我说的话,就是我想起了一首歌,我曾经把这首歌设成手机铃声,透过它隐约看透了人生。这首歌的歌词写得特别深刻——再过五十年,我们来相会,送到火葬场,全都烧成灰,你一堆,我一堆,谁也不认识谁,全部送到农村做化肥。啊亲爱的朋友们,到底谁先烧成灰,先烧你,先烧我,反正都是人类的骨头灰。 所以说很多事情何必强求,反正最后都是一堆灰。 我的室友们却生怕我中二病入骨髓,轮流从图书馆借一堆心理健康的书回来,暗搓搓地放在每个我会出没的地点。我很感谢他们,并且把那些书看完了,为防引起持续恐慌,我把那首歌从手机里删掉,写了一篇《论当代大学生心理健康与社会关系》的论文,拿到了两千块稿费,请大家去酒店吃饭。 那个时候我在酒店里碰到余世华了,他正跟几个看起来就不像正经人的人谈事情,也看到了我。他没跟我打招呼,假装不认识我,事后也没跟我解释过。 他一直都知道我瞧不起黑道,也一直都觉得我瞧不上他,可能是童年阴影。 我心情很复杂,胡思乱想着,看余叔叔的遗体被推进焚化炉。 余世华让我出去待着,我说没事,他也没力气坚持。 他定定地望着焚化炉,面无表情。 其实我没有立场去评论别人家的父子关系,毕竟很多事我也不知道。但片面来说,我觉得余世华真是对他爸仁至义尽,我要是他我早几年就离家出走并且坚决不回了。 然后我们就去了墓地。 这次来的人不太多,都是些亲朋好友,流程也很简单,不多久就做完了。 我实在不放心,就跟跛叔说了一声,然后陪余世华一起回去。他没回余家的别墅,而是回了他自己租的一个小公寓。我问他怎么不回去,他说他爸的位子和不动产这些大部头的东西都归了他,他那堆兄弟姐妹叔叔阿姨们就转而瓜分家里的摆设古董们,每天都在扯皮,他懒得管,爱拿拿,一把火把房子烧了都行。 我觉得他这态度很危险,必须得循循善诱扭回正道。 他的小弟们在外面蹲点,我跟他进公寓。他进去就往客厅沙发上一躺,闭着眼睛说他好累,他这一段时间都没睡一个好觉。 我说:“那你去床上睡。要洗个澡不?洗了澡舒服。” 他说不,他要我抱他去床上睡。 日哟,不要强人所难。 但我还是勉为其难地试了试,他跟块铁秤砣似的,拽着他两条胳膊半天才扯起来一点,却被他反过来拖着往旁边一翻,两个人都翻下了沙发,他压在我身上笑起来,笑着笑着就哭了。 他把脸埋在我颈窝里哭,两条胳膊搂着我越箍越紧,哭得浑身都在发抖。这给我的感觉就是如果我这时候推开他我都不是个人,但说真的我心都要被他哭碎了,情绪是会感染的,我都想哭了。 但我没哭,我让他哭,偶尔挣扎着拍拍他的背顺气,多大的男子汉了还哭得喘不上气来。 他哭着哭着说他没爸了也没家了,他什么都没了。 这种情况下我总不能说你还有好多好多不动产啊,我只能说你乖你别哭了你还有我。 他哭唧唧地说我骗他说我在哄他。 我心想,当然是哄你啊,不然你以为呢? 但我又不能这么残忍冷酷,我只好发誓说如果我哄你的我英语四级永远不及格。我都要被我自己给感动了,还好我是个讲究科学的人,从来不信这种誓言,只相信我背过的词典就是最真实的未来。 他又哭了一阵子,终于肯消停了,红着眼睛抽泣着从地上爬起来,游魂似的往卧室里走。 我赶紧也爬起来,跟过去说:“去洗把脸再睡啊你。” 他装作没听到,往床上一倒就不动了。 说真的,大家交友一定要慎重,不然就会沦落到我这地步。我只好去洗手间里给他拧毛巾,管他妈拿的是不是洗脸的,就算是洗脚的也不能怪我。 我刚给他随便地抹完脸,就被他抱住。他也不说话,就抱着我继续睡。 我抗议:“要不你去洗个澡,要不你自己睡吧。” 我没洁癖,但我有基本的卫生要求。 他挣扎了两下,不情不愿地爬起来去洗澡了。 我日,这个人真的很没有原则啊!就不能倔强一点点吗?! 他用三分钟洗完了澡,这让我很怀疑这个澡的质量,搁我身上我可能还没脱完衣服。想在我眼皮子底下蒙蔽过关是吗?做梦吧。 我说:“坐好,哥哥给你刮胡子。” 他又意思意思地挣扎了两下,坐在床沿上扬起下巴看天花板。 我打开电动剃须刀给他剃胡子,心里是很紧张的,生怕割出口子来,给自己剃跟给别人剃的手感太不一样了,就像我小学帮人系红领巾的时候总是会在一秒钟之内忘记系法。 我兢兢业业地给他刮完胡子,关掉开关,忽然注意到他正凝视着我。 我心说坏了,他会不会越看我越帅。 这么一想,我就朝他做了个吊死鬼吐舌头的狰狞鬼脸,力图破坏我在他心目中光辉伟岸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形象,我也是拼了。 他笑起来。 然后,他按住我的后脑勺,凑过来轻轻地咬住了我的舌头。 我:“……” 我他妈不是这个意思!!! 他亲了一会儿,就自觉地滚回去睡觉了,当然是抱着我一块睡。我也习惯了,就跟他一块睡。但我毕竟没他那么累,想睡也睡不着,就靠在床头玩手机,问了问跛叔我爸的情况,没什么事的话我先留余世华这里,说真的这么一搞我没办法扔他一个人,总觉得不盯着就分分钟要出事。跛叔说家里没事,让我盯着余世华别冲动做傻事也好。 跟跛叔发完信息,我又跟黄奇联系了一下。黄奇也觉得我留在余世华这里好,他叮嘱我要时刻注意余世华的动静,以防余世华为了给他爸报仇搞出什么事情来。我也是这么想的,就说好。 屋里很安静,余世华是真睡着了,还睡得挺沉,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这让我也感染到了睡意,玩会儿手机就忍不住打呵欠。我就放下手机,打算睡一觉。 我顺着床头滑下去的时候余世华不安地动了动,又蹭过来把我抱紧了点。还好空调挺凉快的,挤一起也不会热,我很快就着这个姿势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外面都天黑了,我看看时间晚上八点半,余世华还在睡,看来是真的累。我是睡不着了,塞个枕头给他抱着,自己起床去做夜宵吃。冰箱里并没有什么食材,不过这也没关系,反正我也不会做,有方便面就行。 我拆了几包方便面煮一锅,香味把余世华给叫醒了。 他跟大爷似的一屁股坐下来直接开吃,吃完说好吃。 好吃也不关我的事,谁还能把方便面煮出第二个味道吗?这个马屁真是白拍了,我是那么肤浅容易糊弄的人吗? 吃完了收拾完了,我俩一时都不想再睡觉,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问他:“那你接下来几天打算干什么?” 他按着遥控器,漫不经心地说:“不干什么。” 这一听就不像真话,我觉得他肯定想干点什么。接下来就是一场攻心战,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会成为一个赶鸭子上架的卧底,世事真是太多变了。 这么一想,我整个人又深沉起来。 余世华看我脸色不对劲,就搁下遥控器,说:“真不干什么,外面暂时都稳着,我现在出面反而引起白磊疑心,正好休息一段时间。” 我说:“哦。” 接下来的几天,他倒确实没干什么,整天在家里吃了睡,睡了看电视,看完电视占我便宜,然后又吃了睡,偶尔出趟门还是被我拖去了楼下超市里买东西。 他越这么干,我就越觉得他有事。 不过在他搞大事之前,我发现他在另外一件事上的不对劲了。 我最初发现不对劲是在一天深夜里,我俩都睡了,忽然我手机响,我怕吵醒他睡觉就去洗手间里接。是我室友打的,他说暑假都快过完了都没大家出去浪一浪,非得让我去。 我心想我现在哪有心情跟你们去浪,我爸还昏迷着,我发小还颓废着。 我跟他纠缠了半天,可算把他给劝好了,莫名其妙我就答应开学要请大家吃一顿好的。妈的,我怀疑他们根本就是半夜三更没事做想来敲诈我。 好说歹说地挂了手机,我一抬头看镜子差点被吓死。余世华默不作声地站我身后,一脸深沉地看着我。 我说:“人吓人能吓死人,你能不能出个声?” 我以为他是要上厕所,边说边往外走,没想到走他身边的时候他突然抱住我,也不说话,就那么抱着。 我怀疑他心理出了问题,可能是情感依赖症。说实话他得这毛病我一点也不奇怪,虽然他在外面一副吊炸天的样子,但心灵吹弹可破,矫情的要死,我小时候不搭理他的事他能记到现在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他抱了半天,说:“你去玩吧。” 我说:“我不去,我都拒绝了。” 他说:“你去吧。” 我说:“我就不去。” 他不说话了。 呵,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支开我在背地里搞事情啊。 我俩就这么各怀鬼胎地继续宅着,直到几天后。 数着日历我都要开学了,余世华也沉得住气,装得不动声色,换别人就真觉得他沉迷荣少怀抱声色犬马双宿双栖了。但我知道事实绝没这么简单,只不过他再拖下去的话,我总不能不去学校报道。 我也有点焦虑了。 然后事情就发生了。 我俩每天在家没卵事做,过着极为腐朽消极的享受主义生活,晚上玩游戏到一、两点,上午十一、二点才起来吃饭,但这一天我不知怎么的很早就醒了,一看旁边没人,外面隐约有说话声。我蹑手蹑脚地贴在门缝去看,余世华站在阳台外面讲电话,表情特别苦大仇深,嘴里还叼着根烟。妈的,背着我抽烟。 玻璃阳台门是关的,我听不到他说什么,但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我有办法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回到卧室里打开我自己的手机,听到了余世华正在讲的电话内容。 没错,我往他手机里植入了监听病毒。这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情,但我一定要这么做。黄奇想让我把监听权转给他,我拒绝了,万一余世华说点高度机密被条子知道了那还是不太好。还好黄奇也没坚持,只让我听到了相关情报就赶紧告诉他。 电话里,对方说:“我们虽然不知道白磊的下落,但揪出了一个内鬼,叫老六,现在躲他码头村的老家里。十几年前他就是给白磊做事的,六白门垮了后跑我们这边隐姓埋名继续混。这老东西是个墙头草,当初为了钱卖牧爷的行踪给白磊,这才让白磊成功搞了那次爆炸。现在这老东西被我们发现身份之后估摸着逃不了,就主动联络我们要钱,说愿意卖白磊的行踪给我们将功折罪。” 余世华沉默了一阵,说:“稳住他,要钱就给他钱,只要问出白磊的下落。” 对方问:“万一他是骗我们的,拿钱跑了怎么办?” 余世华冷笑了一声:“你他妈脑子进水了?等他说完白磊下落就把他关起来,不管他说的真话假话,老子当初被炸的帐也得跟他算算,让他也尝尝被炸什么滋味。” 对方应了一声:“好的。” 余世华又说:“算了,我跟你们一起过去,省得夜长梦多。你把人喊好,抠出白磊下落了我们就直接过去干。我收拾一下就能走,你到我这边来接我。” 对方:“是,大哥。” 啊,余世华也成大哥了,就像外头那些人喊我爸喊他爸一样,几十年后可能还会喊他华爷。 什么乱七八糟的。 可能也不会有几十年后的华爷,说不定下个月就看到新闻说有一市民名余世华因参与黑道利益仇杀被砍死街头,据调查他就是本市黑道龙头老大继承人,哇塞真是死得其所死得光荣死得好,反正活着也是浪费空气,说不定死了还浪费土地,最好烧了去喂鱼。当然根据现在的尿性可能还得挖掘一下余世华的身世童年,最后得出结论他童年好凄凉家庭没教育好导致走上歧路,引来一片同情及对体制的批判。可那都关他屁事,他死都死了,而且还死得很活该,我都不想同情他。 余世华挂了手机,也没急着进屋,还站在阳台上抽烟,抽完一根又一根,满脸的视死如归,那天他在追悼会上朝着自己脑袋开枪的时候都不是这表情,我记得他在那一刻的表情特别的天真,特别的热烈。 ……我想打他,真的想打他。 我迅速地把老六这条情报发给了黄奇,然后坐在床边上压抑怒火、理清事情,我不希望自己在不冷静的时候做任何决定。 现在的情况是,余世华要通过老六来找出白磊,然后他带人去跟白磊火拼。 而我知道黄奇收到消息后会立刻带他同事去先一步带走老六,追击白磊。 我要做的事情就是拖延余世华的行动,我必须阻止他做这件事,就像当初阻止他被余叔叔怂恿着去报仇一样,老子地都给了结果绕一个圈又回到原地,这不是在逗吗?但现在余叔叔不在了,唯一能阻止他的人只有我了。 其实我心里有点虚,毕竟上次也没能阻止成他,而且如今箭在弦上,我喊人来打晕他再关一次地下室也不现实,上回那地下室还是他自愿蹲的,不然怎么余叔叔一个电话他就跑出来了。 过了十来分钟的样子,我听到余世华从阳台回到了客厅,直接去洗手间里漱口了。靠靠靠,他真学会骗我了,心好塞。 他推开卧室门的时候,我正坐在床上,严厉地盯着他。 他好笑地问:“醒了?怎么这表情?我跟你说个事,我家里那边不是分钱没分匀嘛,打起来了,我得去看看。” 我操!还我单纯天真的发小!学什么不好,非得学黄奇白苏庭撒谎不眨眼的坏习惯,这都什么风气! 我心里极端地愤怒,好不容易压抑下去的怒火一下子蹭了上来。 我说:“我跟你一起去。” 他背过身去开衣橱门,拿出件衣服,笑嘻嘻地说:“那边打得头破血流的,不敢让你去,你一电话喊条子来抓聚众斗殴我回头还得去捞他们出来。” 他边说边拿着衣服转身,一转身,就愣了一下。 我站在床上,把T恤脱了,光着膀子看他。 他犹豫一下,把手上的衣服递给我:“……你要穿?” 穿你妹儿啊! 我严肃地说:“我们上床吧。” 他跟一瞬间被雷劈似的,整张脸都僵掉了,目光从我脸上缓慢地往下挪,挪到我脚背为止,又迅速地看回我脸上,警惕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可我能说我在他手机里安了监听器吗?不能。 我只好说:“我晨勃。” 他的目光迅速锁定我下半身,视奸半天后一脸猥琐笑地说:“没吧,看不出来。” 呵呵哒。 我走到床边,抬脚踩了踩他的下身,说:“哦,我说错了,那就是你勃了。” 他真的迅速地勃了。 他脸上仿佛写着“哦我的上帝清清他疯了吗他被魂穿了吗”。 他咽了口唾沫,迅速地往后退了两步,双手护胸:“你别过来,你过来我报警了啊。” 你他妈都分不清幺幺零和幺二零有什么区别,你倒是报啊! 我说:“你过来。” 他说:“你别逗了,撩完又不给睡,每次都这样我会坏掉的啊!” 啊呸!我以前没撩过你好吗,我他妈拖个地你也说我撩了你。 我说:“这次我保证撩完给睡。” 他说:“算了,我不信你,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他转身就跑,但我铁了心不让他跑,蹭蹭地下了地就拽着他往床上甩。 他吓得一脸惊恐往后躲:“你冷静一下!” 我非常冷静,我没有什么时候不冷静,是你们不冷静。妈的一个个说起来都想睡我,真要你们睡了一个比一个跑得快,有没有考虑过我的心情?逗我好玩是吧? 我爬上床去,抱着余世华就开始乱摸。别看他装得三贞五烈,其实也就是装的,不然他真想挣扎还能挣扎不过我?小样儿,还跟我学会欲拒还迎了。 我一边和他接吻,一边去摸他的性器,他已经硬得发烫了,被我一摸,浑身都一僵,呼吸声粗沉起来,挣扎得更不认真了,直到迅速放弃挣扎,中间也就十来秒的时间。他一只手摸着我的脸,另一只手也摸进了我的裤子里。他刚摸进去,眼睛里的光就更炙热了,我知道是为了什么,因为我他妈没穿内裤,这一瞬间我感觉他的性器又大了一圈。 跟我玩?我他妈玩死你。 我也说不清自己此时此刻是什么心情,反正一股怒火憋在心口,不出了这口气我连呼吸都觉得胸闷,全是被余世华气得,我非得报这个仇。 我松开口也松开手,退开了一点,望着他直喘气。 他靠在床头,看了我一会儿,一脸想哭:“我就让你别撩了,你是不是非得废了我才满意?” 我说:“你闭嘴,你让我做下心理准备。” 他摆摆手:“行了,你别做心理准备了,我还是先走——” 他说不出话来了,因为他命根子在我嘴里,他要再废话,我他妈彻底废了他。 说实在的,这真的需要勇气,我怕自己被噎死。而且味道也不怎么好,还黏糊糊的,别提多恶心了,我还是承认我有轻微洁癖比较好。 还好我也没舔几口,就被余世华给强行拽了起来,这一回我跟他上下换了个朝向,他压在我身上,眼睛有点发红,底下那根东西硬邦邦地抵着我,让我有点怕,我真的觉得自己会血流成河,说不定还脱肛,好恐怖啊。 他低下头来亲我嘴,但我刚舔过他那东西,实在不好意思,别过头去拒绝接吻。他把我头掰回来,坚持亲了下来,还撮我舌头,慢慢的我想我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反正那都是他自己的玩意儿,要嫌弃也轮不到他嫌弃,于是我就配合了起来。他一边亲,一边去揉我的性器,我觉得自己也硬了起来。 他却忽然不亲了,也不揉了,沿着我脖子亲了下去,最后彻底地扒了我的裤子,把我的东西含进了嘴里,先是舔,逐渐地吞吐起来。 我很难形容那种感觉,反正就是舒服。我感觉自己手都是颤抖的,抓着他的头发不知道该干什么好,过了会儿我又觉得不太好意思,就说:“这不太公平,要不我也给你舔个吧……” 他把头埋那儿闷声笑了起来。 有毛好笑的啊,笑你一嘴毛啊! 我从害羞发展到恼羞成怒,拽着他头发用劲:“起来!我——” 他起来了,又吻住了我的嘴,我想了想那是我自己的东西,我也不嫌弃,就跟他又接起吻来。他一边吻我,一边用他的那根东西去戳我的那根。我心说你是不是戳错地方了,他就又拿手握住我俩的棍子,慢慢揉搓起来。 我怀疑他是不是这事情做多了,妈的好有技巧,我脑子里有点发懵,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射了。那东西是被他压着贴在我肚皮上撸的,这一下子就有零星射到我下巴上的,我就更懵了。 他又笑着舔我的下巴,喉结那里上下滑动了几下,我这才反应过来他把我下巴上溅到的精液给吃了,心想他也真是下得去嘴啊。 我射完之后缓了缓气,这才发现他还没射,正一边亲我一边寂寞孤单地自撸。我也不能光自己爽,就伸手去摸他的,被他的手包着我的手一起上下滑动。事实上这是个比较伤我尊严的事情,毕竟男人都不会高兴自己射得快,尤其是还在有个鲜明对比的情况下。这么一想我就不高兴了,暗搓搓地捏了他一把。他那东西抖了抖,手也松开了我的手。 我以为他是怕我再使坏,结果他从我身上趴起来,眼睛看着我,手狠狠地撸了几下,他那东西就对着我已经软了的性器射了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好像射得也比我射得多,这不公平,我不太高兴。 我这时候实在是不想动弹,躺在那里喘着气看他。他也看着我,看了会儿就俯下身来亲了亲我的额头,又顺着我脸亲到了我的嘴,手终于放过我那根东西开始摸别的地方。 我心想,正戏要开始了。 然后,他手机就响了。 他犹豫一下,起身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 我屮艸芔茻,余世华你这样会一辈子找不到对象的我告诉你! 我抬脚就箍在他腰上,死活不让他走。他就一只手摸我的脸一只手去接手机:“……好,我就下来……” 我猛地抢过他手机,对着吼了句“他不去”就用力往墙角一砸,屏幕闪了闪,黑了,还好他用的不是诺基亚。 余世华也没生气,掰开我的腿,下床穿裤子。 裸着讲话也不像回事,我赶紧也把衣服裤子随便套上身。 余世华已经穿好了往外走,我冲他背影话不过脑地喊了句:“我们一起生活吧!” 他脚步一停,回头看着我,满脸懵逼。 我操!他居然懵逼!所以他说了那么多年想搞我就只是想搞完我达成心愿就穿裤子跑的吗?我跟你讲,当年我妈就是想睡完我爸就跑,结果怎么样我就不说了,他妈的余世华有种试试看! 我重复了一遍:“我们俩是不可能结婚的,我不想移民,但我们以后在一起生活吧。” 他完全懵了,看了我好一会儿,欲言又止,最终说:“等我回来再说。” 谁他妈要等你回来再说! 我和余世华就僵持在这了,我还思考着要不要破罐子破摔地跳他背上去死缠烂打,门铃又响了,他小弟在外头喊:“大哥。” 大你全家,老子告你怂恿犯罪! 余世华看我一眼:“清清……” 我等着他说。 然后他突然转身就跑,把大门哐当一声摔上,从外面反锁起来,然后我就听到他在门那头大声喊他小弟:“傻逼啊你!快跑啊!” 我:“……” 到底谁他妈是傻逼啊啊啊啊啊,简直不敢相信我他妈居然跟一个傻逼上床了!!! 我这一下子被气得眼前发黑,赶紧回房里去拿我的钥匙开门,但等我开完门追去电梯的时候,电梯门就在我眼前合上,余世华一脸惊恐地狂按关门按钮,他小弟看看他又看看我,脸上写满了“哦我的上帝发生了什么事情黑道的未来还有救吗”。 我来回答他,没得救了,赶紧回去复读吧。 我瞄了眼旁边那台电梯在维修,就毫不犹豫地转身去跑楼梯。 等我气喘吁吁地跑下楼的时候,正好看着他跟小弟上了车,他抢了驾驶座,看样子是打算极速飙车了。 我跑到他车面前站着。 车子在距离我五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吓死我了。 余世华也一脸吓死了的表情。 然后我往车前一倒。 碰瓷这种事,其实我是第一次做。 余世华赶紧下车朝我喊:“我看到了,没撞到你!” 我紧闭双眼,打死不睁开,飙演技的时候到了。 他小弟紧张地问:“怎么办?” 余世华骂道:“报警啊!” 我:“……” 我他妈幸亏是装的,不然就被你害死了,这时候你报个屁的警啊!打急救电话好吗!你只知道报警是不是?!我好心塞,他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还好他小弟有点常识:“还是送医院吧。” 余世华抱起我就往车里塞:“快开车!” 一路我能感觉小弟把车开得飞快,这让我非常紧张,心跳加速,冷汗迭出,妈的万一玩脱了出车祸怎么办,我后悔了! 毕竟我是个正经清白人,所以他俩把我送到了最近的一家医院。我偷偷睁眼看了看这家医院的名字,心情微妙。 这是一家莆田系医院。 但余世华跟小弟可能脑子里缺少一些必要的东西,至少他们就缺少对社会新闻的关注度,所以他俩被医院名称里的“军医”这俩字给唬住了。 我的上帝啊…… 不过在关键时刻,也还好,比如在医生装模作样地给我做了一堆检查问了余世华一堆问题坑了他一堆钱之后,给我诊断出了一堆的病,听起来骇人听闻,我分分钟都可能会嗝屁那种。 余世华懵逼地问:“他平时身体也没这么差啊!” 医生说:“这还有待进一步检查,要不然再去做个深度血检?” 余世华说:“行,快做。” 我:“……” 敢情扎的不是你啊! 在我艰难地考虑要如何自然地醒过来阻止血检之前,余世华又问:“那他怎么突然晕了?” 医生说:“他以前没晕过?” 余世华说:“没。” 医生装模作样地沉吟一番,说:“他最近心情怎么样?有没有遭遇过什么重大打击?” 余世华沉默了一阵子,说:“有吧,有很多。” 医生捻着我的脉搏,半天之后叹了一口气:“唉……” 你他妈还兼职中医啊?! 接下来医生就我可能是被气成这样为论点展开忽悠,在他的恐吓下,余世华觉得我气若游丝再被人踩一脚都能直接气得吐血而亡了。然后余世华又让小弟去交了一堆钱。 我:“……” 我跟他说要跟他一起生活的那句话虽然是一时冲动说出来的,但我说的话我就认,无论如何,以后他的钱归我管,每个月给他五百块,不能再多了,再多就会被人骗走了,五百块骗不了吃亏骗不了上当,但以防万一,每月月底要清零,如果花不完也不能累计存起来。 我好操心啊,也不知道会不会未老先衰。 心疼我自己。 医生在这个傻凯子面前忽悠了大半天,终于被人喊走了,走之前还不忘叮嘱说下午给我做血检。 我松了一口气,下午我都醒了,谁他妈还给你做血检。 小弟问余世华:“老六那边我让人去稳着了,大哥你还要不要过去?要不我们喊荣少家里人过来照顾他?” 好的这位小弟,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日后要么你退隐江湖,要么我把你搞到退隐江湖,自己看着办吧。 余世华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然后他说:“我——” 我幽幽地醒了:“这是哪里啊……” 余世华立马握住我的手:“医院。” 我幽幽地看他,再幽幽地说:“哦,你怎么还在这啊。” 余世华又沉默了下去。 我怕他给我说一句“哦那我先走了先去违法犯纪了啊”,我觉得我可能真的会吐血。 过了会儿,余世华看着我的眼睛,伸手摸了摸我的脸,说:“我不去了。” 他小弟满脸写着“大哥你在说什么?你在做什么?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是谁?你醒醒啊,你是黑道接班人你不是琼瑶男主角”。 我看了看小弟,问余世华:“你能先让他出去吗?” 他小弟脸上瞬间改写成“卧槽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荣少,陛下你可不能被男色所惑啊”。 然后陛下对他说:“你先出去。” 小弟憋屈地出去了。 其实我也没什么好高兴的,毕竟平时我爸在我和阿bo之间就是这么选择阿bo的。 小弟出去之后,我跟余世华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了很久,搁电视上可能叫脉脉不得语,搁我俩此时此刻就叫尴尬,估计两个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也不是很确定余世华到底是不是真的信了那医生的话,也不确定他是不是看穿了我在装,虽然他傻,但我不能用最恶意的眼光来评断他傻。 那,这就更尴尬了。 当然,可能他也在装,他稳住我,然后转背就去干大事。 我算了算时间,那群国际刑警但凡有点出息都能把老六弄走了,起码余世华这次是扑了个空。但如果还有下次呢?我总不能真的从此说晕就晕说碰瓷就碰瓷,这招用一次还好,用两次说不定就被他直接扔大马路上了,毕竟俗话说得好,不要轻易考验人性。 我决定开门见山:“我要跟你签个合同。” 余世华:“行。” 我说:“算了,你连宪法都不守,合同法对你来说有屁用。” 余世华:“……” 他说:“我真的不去了。” 我也很尴尬,我总不能追问一句“那你不给你爸报仇了吗”。我打算好好跟他谈一谈,至少走个心地谈一谈,我想让他知道,我不是非得死缠烂打地求着他放弃他所谓的江湖道义,而是他如果不放弃,我就会用尽手段逼他放弃。我知道这是合法而不合情理的举动,甚至是在拿感情绑架他,但我一定会这么做。 其实我也不是个好人,我想做个好人的前提是我并非好人,我是黑社会大佬的儿子,在道上说出来很威风,在正常人面前说出来只会引发恐惧和嫌恶,我从生下来开始就是个坏蛋,我有原罪。而我又背叛了我的阶级,所以我在两边都找不到落脚点,我看过心理医生,但也没什么卵用,我对着心理医生侃了三个小时,什么真话都没说,还顺便帮心理医生解决了一下他的情感纠纷,最后还划了老子一万八,骗子,大骗子。 我想了会儿,问余世华:“你不给你爸报仇了吗?” 他看了我一会儿,反问:“那你让我怎么办?” 我说:“白磊绝对会死的,有条子在盯他了,他早晚要死,而且也不会太晚。” 余世华笑了笑,说:“这不一样,他死在我手上和死在条子手上不一样。” 我说:“哦。” 他看着我,忽然说:“清清,我俩出国吧。” 我说:“啊?” 他说:“去国外就没人认识咱俩了,走远点,谁也不知道的地方,除了钱什么也别要了,就咱俩。” 我:“……” 我于是知道了,他并没有接受他自己要放弃手刃白磊的决定,他完完全全是被我逼着放弃的,他把他自己当成一个抛弃了孝义而无地自容的懦夫,他无法面对他那群大哥小弟们,他很有可能会一辈子都钻这个牛角尖去痛恨他自己。 我很难形容自己这一刻的心情。 又过了一会儿,我说:“我不出国。” 余世华:“……” 我接着说:“我心跳突然好快,有点难受。” 余世华:“我去喊医——” 我按住他的手,说:“我好像真的爱上你了。” 他又一脸懵逼了。 懵了一会儿,他反应过来,震惊地问:“那早上的时候你不爱我啊?!” 我:“……” 现在是追究这个问题的时候吗?! 我去你妈的,刚才我觉得你帅裂苍穹一定是错觉啊!我可能真的有病需要检查一下脑子了! 我俩就从医院离开了,开车回去。 ……哦,我们仨,还有那个将在不久的将来退隐江湖的小弟。 余世华开车,我坐副驾,小弟蜷缩在后座。 我们谁也不说话,气氛非常地尴尬,脸色也非常地严肃。准确一点地说,从医院的时候气氛就是这样的,并且理由也非常地尴尬。在医院的时候,我跟余世华情不自禁了一下,并且即将有进一步举动时,小弟闯门进来说:“大哥,车钥匙快给我,要被抄牌——啊,对不起。” 余世华一个杯子砸了过去:“你他妈脑子有病啊!抄牌你不会给钱啊!” 我默默地把衣服拉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捂住了脸。 就是这样。 一切都是他俩的错。 车开到一半,小弟忽然说:“大哥,我家就在附近,在这里把我放下去吧。” 可是外面在下暴雨啊孩子,你大哥经常摆出一副要砍人全家脸的,你习惯就好了,这是职业病,你不要怕! 我说:“送你到楼下,住哪?” 小弟说:“真的不用了,荣少,我走回去就好,就几步路。” 我重复了一遍:“住哪?” 小弟指了指窗外:“就这。” 我看了看窗外:“你家住中国银行啊?” 小弟说:“不是,后面。” 我说:“哦,后面是省图书馆。” 小弟说:“再后面。” 我说:“再后面是江,再往后面是墓葬品博物馆,再往后面是山,再往后面是我家,你到底住哪?” 小弟沉默了几秒钟,哭丧着脸说:“我想去省图书馆给我妹妹借几本书,她明年高考。” 我说:“哦。” 余世华把车停路边,小弟急着下车,我说:“等一下。” 小弟哭丧着脸看我:“荣少有什么事?” 我说:“车后座有伞,拿把伞。” 小弟:“谢谢荣少。” 我语重心长地说:“下次坐车记得系安全带,你看你大哥就记得。” 小弟说:“是,我一定记得。” 我继续说:“加个微信。” 小弟:“为什……好。” 他很不情愿地把手机递给我。 我加了他微信,说:“我可以给你妹妹推荐高考复习资料,我家里也有,改天你去拿。” 小弟说:“……谢谢荣少。” 我这么和蔼可亲平易近人,他为什么眼中饱含泪光? 我心塞地说:“你去吧。” 小弟赶紧下车跑了。 然后我低头给他发了个微信:改天我们好好谈一谈。 我透过车窗,看到小弟撑着伞站在雨中按手机,一脸天崩地裂。 我低头再发了条微信:不要走路玩手机,尤其下雨的时候,不安全。 我又抬头,透过车窗,看到小弟一脸惊恐地看向我们的方向。 余世华迅速地把车开走了,车里又恢复了安静。 忽然我想起一件事,把成锦程要喊他去赛车的事转告了一遍,他说哦。 然后又恢复了安静。 我俩就这么安静地回到了他的小公寓楼下停车场,停好车,进电梯,掏钥匙开门。余世华开门的时候,我问:“你刚才在车上一直硬着啊?” 他:“……” 他默不作声地打开门,让我先进去,他把门关了,反锁。 然后他就把我摁在墙上,我俩热情地交换了一个时间有点长的吻。 好不容易我喘口气,问:“第一次在玄关做会不会有点太拼了?” 他:“……” 然后他把我扔床上了。 其实也不是扔,是推,但我也不知道我跟他是怎么从玄关走到卧室的,反正到床上的时候我的衣服已经不翼而飞。 啊啊啊我们俩好淫荡啊,白日宣淫,酒池肉林。 意识到这件事情的时候,我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脸。 余世华也没穿衣服了,下面那根东西硬硬地抵着我。他拽开我的手,亲了亲我的脸,依旧没说话,表情还是很深沉。 我就不明白了,当大哥的人都要这么装逼吗?这样子搞得我很被动啊。 我就问了:“你能不能笑一个?” 他看了我一会儿,说:“你对我笑一笑。” 我他妈这种时候笑得出来吗! 于是我俩都没笑。他继续亲我,下面继续暗搓搓地戳我,然后从脸亲到了我胸上,说实在的没什么感觉。他问我有没有感觉的时候,我照实回答了,他于是咬了一口之后放过了这里。从他咬的这一口来看,我觉得他还是不甘心的,但这难道怪我咯? 他亲到下面的时候,我以为他又要给我口,没想到他掰开我的腿,开始舔咬我大腿内侧。 这……有……什……么……好……啃……的…… 我有点方。 接着他就把我腿往上抬,当我意识到了他是打算往我后面那个地方舔的时候,我被吓到了,蹬腿就把他踹下了床。他可能也没意识到我反应这么大,也没防备,跪坐在地上扒着床沿边一脸懵逼地看着我。 我迅速地镇定下来,说:“继续。” 他没动,还懵在那里看着我。 我镇定地说:“这太不卫生了,我还没洗澡。” 他沉默了几秒钟,问:“那你先去洗个澡?” 我反问:“你就不能不那什么吗?”箭在弦上的时候你让我去洗澡???我跟你讲,我洗完澡自己撸出来之后就没你什么事儿了。 他又沉默了几秒钟,说:“我没买润滑剂。” 你他妈不能用护手霜啊! 我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护手霜,往床上重重一摔。 他看了看护手霜,又看了看我,忽然笑了。 他爬回床上,趴在我身上,继续。 他就着护手霜插进来一根手指的时候,说实话不算难受,只是有点怪异而已。接着就是两根手指、三根手指,慢慢地在里面按着,另一只手去撸我的性器。 我忙里抽空又瞥了瞥他那根东西,不禁有点紧张,那跟三根手指的差别也还大。 他亲了亲我,低声笑着说:“你现在别夹我,我进去了再夹。” 谁他妈夹你啊!老子只是紧张! 我咽了口唾沫。 他像是看到了似的,咬了咬我的喉结。 喉咙是动物最脆弱的地方之一,所以也很敏感,起码对我而言是这样,我小学一直不准别人碰我脖子,总觉得有刁民想杀朕。现在被余世华咬了咬,我本来很紧张了,一下子就更紧张了。 他还来劲了,咬完又舔,舔完又咬,这他妈是想跟我同归于尽吗? 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我挣扎着说:“可以了,进来。” 他抬眼看着我,也没说话,慢慢地把手指抽了出去,然后把他那根东西抵在我那里蹭了蹭,再慢慢地往里进。 我在继续被他咬脖子和继续被他插进来之间艰难地选择了一下,决定把他踹下床跟他说今天日子不太好。 但我还没来得及把决定付诸行动,他就又咬住我脖子了。 我去你妈的!那我催你插进来是图什么啊! 算了,早晚的事,早搞完早收工,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我这么一想就放松了一点,抱着他的背让他跟我接吻。他一边吻我,一边把他那东西插了进来,也没急着动,就停在了那里。我也不是特别痛,就是有点胀,没我体育课被迫劈叉闪着蛋了痛。 他问我痛不痛,我说还好。 他又磨磨唧唧黏黏糊糊地亲我,底下还是不动。 我实在没想到他上床的时候是这么个画风,妈的平时口口声声要搞我,猥琐得要命,一动真格了结果这么磨蹭,早知道就换我来,说不定现在已经搞完洗澡睡觉了,能不能讲究点效率?能不能? 我哼哼唧唧地暗示了半天,也不知道他听没听懂,好歹是终于开始动了。他先是动得很慢,渐渐地快了起来,一股奇异的感觉从我尾椎骨一路蔓延全身,很难形容清楚,也不是说爽,至少没射精时候的生理快感那么强烈,但是很奇怪。 他把我的腿拉得更开了一点,更用力地撞击着,俯下身一边亲我的脸,看着我眼睛,说:“清清,我在操你。” 我只觉得这一瞬间那种奇怪的感觉像爆发了一样,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了。 他说得对,他在操我。 我突然才意识到这件事。 他把我的手拽到我自己的性器上,低声说:“你摸摸你自己。” 我其实已经勃起了,这时候也顾不上别的,就自己撸了起来,一下子就爽很多了,我渐渐地也没想别的,闭着眼睛只想让自己赶紧射出来,但闭上眼睛之后耻度突然就上升了,因为我突然听到他撞我的时候有轻微的啪啪声。 我赶紧睁开眼,却发现他也正在看着我。 他接着问了我一个很愚蠢的问题,问我有没有自己撸过。 我他妈是个身心健康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你说我有没有自己撸过! 他就笑,说他经常怀疑我不会做这种事。 靠,我看起来像性冷淡还是像傻子? 他接着说:“你那么骄傲。” 我一下子又有点懵,看到他眼睛渐渐地湿润起来,黑漉漉的,像窗外在下的雨。 这实在是,非常尴尬。 他看起来是想在这个时候哭。 我的心好累。 我们不能好好地上一个床吗,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就开始多愁善感,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多戏,我都不好意思继续撸了,就把手放开,改成去抱住他,顺便在他背上擦了擦手,然后咬着他的耳朵,用说一个秘密的气声说:“但你现在在操我。” 他停了那么一瞬间。 然后,他就神经病了。 他吻着我,激烈地顶着下身,我本来之前一直没觉得什么,但这一瞬间也不知道是不是纯属被气氛感染,被他抽插的地方渐渐地有点错觉了,直到我忍不住叫了一声。他也没再停下来,一边撸着我的东西,一边快速地抽插了几十下,然后狠狠地抵着一个点射了出来,几乎是同时,我皱着眉头也射了出来。 射精持续了一小段时间,我渐渐地松开眉头,茫然地喘着气。 我射完之后就软了下去,他却还半硬着,下身轻轻地磨着我的下身,又来亲我。并没有过多久,我气还没喘完,就感觉他又逐渐地硬了,并且熟门熟路地磨蹭着后穴要再插进来。 我就更懵了,脱口而出:“这么快!” 他不高兴了,说:“那我等下给你个慢的。” 我知道他想岔了,赶紧说:“不是不是,不是说你射得快,我是说你硬得快。” 他又看了我一会儿,把头埋我脖颈间轻轻地咬了起来:“因为我高兴。” 你怎么不说因为你禽兽啊! 他继续埋着头,说:“我第一次射的时候就是梦到了你,我梦到你说你愿意跟我玩。” 我:“……” 我愿意跟你玩,你他妈就射了??? 他说:“然后我说我不跟你玩,我想亲你一口,你就打了我一嘴巴,说我耍流氓。” 我:“……” 然后你就射了?????? 他说:“我就学我爸的,我抓着你,把你拷在床上,逼着你亲我。” 我:“……” 你的梦好曲折啊!所以然后你就射了? 他说:“你就骂我,说我果然是个流氓,说你一辈子都不跟流氓玩。” 有句讲句,这个梦这么伤感有内涵,你到底是怎么梦遗的?我不是很懂纤细敏感的内心啊。 他说:“从那之后我每次都想的是你,我想着不管你答不答应,我就干了你,你打我骂我恨我都没事,反正你本来也不喜欢我。” 我:“……” 他没继续说下去了,因为我吻住了他的嘴。 这一次,我俩吻得很温柔。 第二次的时间很长,虽然我也没空看表计时,但感觉上非常地漫长,这让快感和折磨都成倍了。也不知道是他戳到哪了,我后面忍不住地有种痉挛感。他感受到了,就一直戳那个点,我实在受不了那种感觉,骂他他也装没听到,甚至顶得更用力了,直到我前面和后面几乎同时达到了高潮,整个人有那么十几秒是没有神智的。 但他这次没跟我一起射,他趁着我后面强烈地痉挛的时候狠狠地抽插着,逼我喊他的名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只好喊了。结果我喊完之后他又逼我讲dirty talk,我他妈怎么可能会讲!我有底线的!我坚决地拒绝了,他就狠狠地拧我的乳头,我收回之前说这里没感觉的话,有感觉的,痛的感觉。但这一瞬间混杂着下身高潮的感觉,那就很复杂了。等这波高潮过去,我整个人懵逼地躺在那里看着他,感觉身体不太属于自己了。他就又咬起了我的脖子,恶狠狠地磨着牙说这就是我不听他话的下场,以后我要还不听他的话他就这么操死我。 我:“……” 我他妈以前没发现他情绪这么多变啊!!!刚才还要哭要安慰的,现在这个鬼畜是谁啊!!!不要这个时候告诉我他精神分裂啊!!! 他也不要我的回答,按着我的腰开始激烈地晃动着腰身,我只能感觉到自己前面居然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摸一下就硬了。我意识到这个时候跟他讲道理是没用的,我就懒得做声了,用力地掐他,他妈的居然反而越发来劲,真是太变态了。 他就这么按着我搞了一阵子,我感觉他的性器在那里面抖动起来,我松了一口气,心想终于要结束了,不然明天我这腰得废了。然后他就快速地拔出来,顶端蹭了蹭我的嘴唇,然后对着我的脸射了。 这一刻,我几乎是目瞪口呆的,过了一秒钟才反应过来闭眼睛。 他射了很多,还射到了我头发上和我脖子上。 我感觉他射完了才睁开眼,正要骂他,就被他翻过去,从后面又插了进来。 我觉得我今天可能会死在这个床上,真的。 后来他又搞了几次我是不知道的,因为我中途睡过去了,睡醒一觉起来他还在兢兢业业地搞我,我开始怀疑他是想搞死我,这样就没人阻止他去杀白磊了。 浑身上下都黏黏糊糊的,也分不清是汗还是精液,或者是他的口水。 我发誓,等他搞完这一次我还没晕的话,如果他还要再来的话,我就把他踹下床去,并且再也不跟他搞了,我宁愿单身一辈子。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他射在了我的大腿上,抱着我低低地喘气。 我已经做好准备踹他了,但我大腿根部都在不由自主地发颤,只好歇会儿再踹。 就在我歇气儿的时候,他用脸颊蹭了蹭我的脸,低声地说:“……我把你弄脏了。” 我没说话。 他重复了一遍:“你被我弄脏了,哪里都脏了,都是我弄的。” 我还是没说话。 他抓起我的手放在他脸上,轻轻地扇了他一巴掌,他说:“你就该说我是流氓了。” 我看了他一会儿,用那只手摸了摸他的脸,凑过去亲了亲,说:“你不是流氓,你是愿意为了我变得更好的人。” 他抱着我,不住地亲着我的脸。 我实在是没劲了,就这么睡着了。 我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上午了,感觉身体不是自己的,只有酸痛是自己的,还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洗干净了。 余世华看起来像早就醒了,衣服也没穿,靠坐在床头上按手机,见我醒了就搁下手机,低头亲了亲我。我看到他眼睛有点红肿,实在是一言难尽,妈的,我都没哭,你搞完我还哭一大半夜,跟我强迫了良家少男似的。 然后他亲了我大概五到十分钟,边亲还边瞎摸摸,我已经开始考虑如果他还要来一发我就打他了,我实在不行了,屁股痛。说实话,我觉得我昨天有点太冲动了,自己也搞不清具体怎么想的,毕竟血气方刚,可能脱裤子就干了,热血一上头,主要是精虫一上脑,很多后果没去考虑。当然我不是说我后悔了,更不是说我反悔,但话说回来了假如这时候我反悔的话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余世华当场掐死。 我这么乱想着,他终于亲完了,问我要不要起来,有没有饿了。我还真有点饿了。 他就下床套了条沙滩短裤去做早饭了,还好冰箱里有我俩前几天在楼下小超市买的食材。他做的饭菜味道一般,但我也没得挑剔,毕竟我做的饭菜味道属于难吃。 忽然他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我随意地瞥了一眼,喊他:“手机响。” 他很快就过来了,拿起手机就直接挂断,还装作不经意地看了我一眼。我只好装作我不知道刚才打电话的人是王二贤,朝他说:“少放点盐。” 他应了一声,继续去做早饭了。 我艰难地爬起来洗脸刷牙,刚挤上牙膏就被他从背后抱着了,他把脸埋在我脖颈里闻了闻,又亲了亲,然后重复继续。 说实话我有点不适应,毕竟单身十九年,一下子搞得跟什么似的。还好要适应也不难,毕竟他从小就喜欢黏我,只是以前没这么黏,以前我会打他一顿。 我就没理他,继续刷牙。 他见我没搭理,过了会儿,说:“咱们结婚吧。” 我刷完牙去拿毛巾,显然是很敷衍地问:“哦,怎么结?” 他说:“去国外,国外可以结婚。” 平时要他看三行以上的课本他就说眼睛要瞎了,研究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倒是没瞎哦。 我说:“不去,不移民,国家培养我长这么大不是为了让我给帝国主义做贡献的。” 他:“……培养你什么了?又没免你学费。” 好肤浅! 我拧毛巾,说:“你出门大马路上路灯就是国家拨款修的,你开车压的马路也是国家修的,而且确实免我学费了。”从我高二开始就没问我爸要过学费了,因为我有奖学金。 我想了想,又说:“而且就算没这些我也不想移民,移出去容易回来很难的,你能不能有一点民族自豪感?” 他:“……” 他思考了一会儿,我赶紧趁机洗脸。 他又问:“那我们办个假证也行。” 我:“……意义呢?” 为了去酒店开房不被抓? 哦上帝,到时候不但要被抓,还要因为办假证罪加一等。 他说:“我看着高兴。” 我说:“那你自己拿纸画一个吧。” 他不高兴了,直到吃完饭也不太跟我说话。这就很操蛋了,他以前从来没给我甩过脸子!从!来!没!有!结果睡完我还长脾气了?这样很渣啊余世华。 他吃个饭也不安生,手机一直响,全被他挂了。 我也没搭理他,吃完饭随便收拾一下饭桌就回卧室了,回头看一眼他暗搓搓跑阳台接手机去了。 我靠在床头拿本书垫着写写画画,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进来,边拿衣服边问:“干嘛呢?” 我在画画也看不出?是不是瞎?典型的没话找话。 我懒得搭理他。 他换了套要出门的衣服,边问:“你作业不是写完了吗?” 我还是懒得搭理他。 他又不高兴了,一个人坐在床沿上深沉地看了我好一会儿,又起身说:“我有点事出去一下,晚上回。” 我把我涂了半天的纸揉成一团扔他,他反应很快,一下子就接住了,低头打开。他的表情有那么几秒钟的凝固,然后又迅速地看向我。 我现在特别怕看到他这个眼神,一看到这个眼神我就感觉屁股痛。于是我当机立断地往下一躺,拿被子裹住自己,委婉地表明我要继续睡觉养伤的立场。 他却蹭蹭蹭地爬上来,趴在我身上看我,又想亲我又不亲的样子,好半天才伸手摸我的脸,笑得还挺帅的。 他笑着摸了会儿我的脸,又投诉:“你都把我结婚证给揉皱了。” 我操,差不多得了啊,老子身心俱疲还得给你画结婚证,画完你还嫌我把它揉皱了!那你别要! 他喊我的名字,看起来想说点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只一会儿笑又一会儿不笑,搞得跟神经病似的,拿脸蹭着我的脸,还他妈又没刮胡子,看起来不明显,蹭起来有点痒。 他蹭了半天,说:“公司那边有点事还要我去出面,我尽快回来。” 我说:“哦。” 他说:“我不会做你不高兴的事。” 我说:“哦。” 他问:“润滑剂你喜欢什么味道的?” 我:“……” 话题变得好快我跟不上,而且这玩意儿还有不同味道吗?! 我拒绝回答这么羞耻的问题。 他就笑,又说:“那我不买套子啊。” 我:“……” 我严肃地说:“随便你,反正我后天开学。” 他很不高兴地出门了。 我立刻打开手机,亲切地联系了小纪,就是昨天跟余世华身边那小弟。 我在微信上问小纪:在吗[玫瑰] 小纪:…… 小纪:荣少,我在。 我:你别紧张。 小纪:嗯。 我:我有事找你帮忙[微笑] 小纪:…… 我:省略号什么意思?不方便?[微笑] 小纪:很方便,有什么事? 我:你放松点[亲亲] 小纪:嗯。 我:你大哥等下回公司,喊你了没? 小纪:喊了。 我:我怕贤爷他们欺负你大哥[可怜] 小纪:不会的,大哥很厉害的。 我:毕竟涉世未深[笑cry] 小纪:……您说的是谁? 当然是说你和你的傻大哥啊,真是一对傻孩子。但我不能说得这么直接,只好委婉地避开这个伤人心的话题。总之我现在已经确定余世华果然是被王二贤那些人给喊去了,而且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我:[微笑] 小纪:…… 小纪:也没吧,大哥真的挺厉害的,荣少您放心吧。 我:我不放心,所以你留心点,有情况都跟我说。 小纪:…… 小纪:荣少,这样……不太合规矩……我不是会泄密的人…… 我:你这不叫泄密,你这叫帮忙,大家交个朋友互相帮帮忙^_^ 小纪:…… 小纪:真的不好,荣少对不起,但这让大哥知道了我很难做的。 我:你不让他知道就好,我也不让他知道[可爱] 小纪:他不知道我也不能这么做,荣少,真的,这是规矩,我不能破了规矩。 我跟小纪纠缠了一阵子,他十分的坚贞不屈,这令我肃然起敬,发了个红包给他,毕竟现在这么讲义气的傻孩子不多了。 然后我打了个电话给余世华,说我回家一趟,他说好。 我就自己去坐公交车回家了。 回到家里,我先去看了我爸,他还躺在那里没动,阿bo和乔医生守在旁边,看到我之后都有点微妙的表情。 我问:“怎么了?” 阿bo:“没什么。” 我跟医生问了问我爸的情况,就回自己房间去收拾行李了,后天我要返校报道,东西都没收。一想到即将回到校园里,我就特别开心,啊,我的宿舍,我的小海豚们,我的美好未来。 我收拾完东西,又去陪了我爸一会儿。没多久跛叔也回来了,看到我就问余世华那边是不是稳住了,我说稳住了。然后我俩又聊了聊近况,这几天我家这边也都暂时是稳的,最近又要开峰会,条子也查得更严了,那些大哥大佬们暂时安分了下来。 聊完了我们就去吃晚饭,我随口问了句黄奇去哪了,阿bo说黄奇去特殊学校学习生活自理了。 我:“……” 跛叔还挺高兴,说黄奇不像最开始那么怕生了。 我:“……哦。” 心疼跛叔。 吃完晚饭我在客厅看新闻,接了个电话,余世华问要不要来接我,我让他直接来我家睡。刚挂完手机没多久,我就收到了小纪的微信,虽然小纪口口声声说不能出卖他大哥,但想必在原则的范围内他还是愿意给他大哥助攻一下的。 小纪:荣少,大哥往回走了。 我:^_^ 小纪:…… 小纪:大哥跟贤爷他们吵了一架,贤爷他们骂大哥不孝,不给牧爷报仇。 我:贤爷他们这么爱戴牧爷,孝心可嘉,天会成全他们早日相会^_^ 小纪:…… 小纪:荣少,你冷静。 我:嗯^_^ 小纪:但大哥铁了心停止计划,贤爷他们也没办法,只能说些话来气大哥,就是话比较难听。 我:谢谢你[亲亲][玫瑰] 小纪:…… 小纪:荣少,这些不是大哥让我说的,你别告诉大哥是我说的。 小纪:大哥会打我。 我:好,谢谢你[心] 小纪:……荣少,你要表情包吗? 我:[我早就知道你喜欢我了.jpg] 小纪:…… 我:[能骗到我?我可是上过小学的人.jpg] 小纪:荣少,我手机没电了,要关机了。 我:[小S:你怎么是这样的人啊.jpg] 我:[你过来,我有个觉跟你睡一下.jpg] 我:[我的小宝贝在吗.jpg] 小纪就再也没回过我的微信。 我只是想告诉他,我有年轻人专属表情包的,之所以我一直跟他用系统自带表情,只是因为我爸他们大佬群里是这个画风,我以为黑社会都是这个画风,这是我的失误。 1. 杜清荣三岁的时候,跟他爸在飞机场排队安检去A市开大佬会议。 杜清荣无聊,扒着他爸的腿要抱。 杜市敬不耐烦地吓唬他:光头不能上飞机,你先去找服务台帮忙吧。 早前被杜市敬图方便剃了个光头的杜清荣很有骨气地说:那我不坐了,我走了! 杜清荣转身,原地踏步了半分钟。 杜市敬淡定地思考在A市如何掀起腥风血雨,没搭理儿砸。 杜清荣抹了一把脸,啪的一声跪坐在地上,抱着护栏,撕心裂肺地喊:杜市敬你王八蛋!你都不挽留我!你追我的时候不是这样的!我他妈的瞎了眼才被你骗到手! 杜市敬:…… 2. 余世华跟随他爸去A市参加大佬会议,在机场遇到了杜叔叔家的儿子。 杜叔叔的儿子安静地捧着本子坐在候机厅大落地窗前,阳光为他的脸染上了一层温暖的色彩,眼睛里亮闪闪的,好像有星星。跛叔买了变形金刚给他,他不稀罕,买零食也懒得吃,仍旧一脸风淡云轻地扭头望着落地窗的那边,目光惆怅而超然。 余世华跑过去问:你在看什么? 杜清荣回头看了看他,淡淡地说:看铁鸟在空中飞。 余世华问:铁鸟是什么鸟? 杜清荣:……飞机。 余世华不明觉厉,觉得杜清荣真是一个特别有文化的人,而且还有点寂寞,寂寞得那么好看。 他忍不住摸了摸杜清荣的手以示安慰,就像他爸爸前天安慰一个走投无路的哥哥那样,爸爸还亲了那个哥哥。 余世华就亲了亲杜清荣。 3. 杜清荣的心很塞。 他爸爸不但不陪他玩,还当众打了他一顿。他面子没处搁,只好安静如鸡地看窗外背作文摘抄佳句,结果还被余叔叔的儿子莫名其妙地摸了摸手又亲了亲嘴,这个人甚至不知道铁鸟这个比喻,好笨啊,又流氓又笨,怎么得了。 我想了想,又打了几个电话。我说过我要搞得王二贤妻离子散就一定会让他妻离子散,老虎不发威还真让人当大猫了,我毕竟也不是什么好人。 我打电话安排完没多久,余世华就跑我家来了,一来就问:“敬叔怎么样?” 我带他去看我爸,他看了一会儿,神色有点凝重,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他爸了。这么一想,我就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搞得他一脸莫名其妙。 看完我爸时间也不早了,我俩就去睡觉。我承认自己是有私心的,把余世华喊我家来主要一个原因是我还有点疼,但又不好意思讲,只能暗搓搓地希望他在我家收敛点。 我先洗了澡,赶紧裹着被子假装自己睡着了。没过多久他也洗完了澡,掀开被子就躺了进来,贴着我抱着,那东西又有点硬了起来,顶着我。 我好方。 他摸了摸我的屁股,低声问我还疼不疼。 我心想这简直是明目张胆的性暗示,就赶紧说还有点疼。 他边摸边说对不起,那时候有点没控制住。 我心想兄弟你现在也没怎么控制住啊。 我说哦。 他说他以后不会那么猛了,我心里是不信的,毕竟我有将近二十年的社会实践经验了,会信这种话才有鬼,起码他现在别顶着我的话我再考虑一下要不要勉强相信,但这可能吗? 我说哦。 他沉默了一会儿,松开了我,悉悉索索地掀被子起来。 我回头看他:“干什么去?” 他挺委屈地说:“去隔壁睡,你这么嫌弃我。” 我:“……” 我想了想,问:“这些话都谁教你说的?” 成锦程,肯定是成锦程,我还记得成锦程这狗头军师教余世华故弄玄虚骗我吃醋的事,肯定还有后招,比如说装委屈博同情。 余世华一脸无辜:“没谁。” 我的内心十分难受,甚至痛心疾首,于是板起脸说:“你别跟我油,你知道我不喜欢这种人。” 余世华看了我一会儿,委屈的表情渐渐地变成了难受的表情,盯着地板点了点头。 这气氛就很尴尬了。 我只好说:“就睡这。” 他看我一眼,又委屈起来:“但你真的很嫌弃我。” 我问:“你躺不躺回来?” 他蹭蹭地躺回来,习惯性地又把我抱着,我被他那东西一碰忍不住又僵了僵。 我俩就这么沉默了大概五秒钟的时间,他委屈无比地说:“你自己看你是不是嫌弃我。” 我:“……” 生理反应又不是我能控制的,我贤者时间有点长不行啊?!你他妈不需要读条时间不代表我也不需要啊! 我真诚地说:“真不是嫌弃你,但我真的疼。” 他沉默了一阵,说:“那以后你做吧。” 疼谁不是疼啊,而且我一想到那堆前戏就烦,最重要的是我觉得如果换了他被我搞得疼死了也不会说的,那就很为难人了。 我权衡了一番利弊,说:“再说吧,这不是问题的关键。” 他说:“这就是。我想跟你做爱,不管是你做我还是我做你都可以,我就是想跟你做。” 能不能不把这种话说出来啊啊啊啊啊,好羞耻的! 我跟他讲道理:“没不让你做,但你不能天天做。” 他跟我斤斤计较:“我也没让你天天跟我做,但我抱一下你你就这反应,搞得我很没尊严。” 尊严你妹儿啊!还学会给我扣大帽子了,肯定是成锦程教的,没想到成锦程看着活泼开朗阳光健气实则是这样的人。 他抓起我的手放他胸上:“你摸摸,心都碎了。” 你他妈是翻车鱼变的啊!而且谁要摸你的胸,一点也不软。 我在他胸肌上拍了两把,敷衍道:“好了好了,给你撒了点520,粘好了,乖。” 他又高兴了,把我抱紧了一点,亲了半天,低声说:“我也爱你。” 我:“……” 现在的人啊,想法不能单纯一点吗?我单纯只是说520胶水而已。 他说:“我不做,我就抱着你睡觉。” 但你作案工具还摆那里啊!能不能收一收! 我委婉地往下看了看,给了他一个眼神。 他厚颜无耻地说:“这没办法,哪个正常男人抱着自己喜欢的人能不硬啊。” 我啊!我! 他恬不知耻地继续说:“而且你那么舒服……你不知道你有多舒服,我恨不得能死在你身上。” 我:“……” 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要有人死我身上了我这辈子都要阳痿的好吗,为什么总要想着死我面前,好可怕啊这个想法好危险啊,到底我做错了什么,心好塞,这群黑社会想讲情话的心情我能理解,但能不能讲点正常人能接受的?不要动不动就死啊死的,这样子我会很被动的。 我很想不耐烦地让他再跟我提一个死字就滚出去死远点,别死我面前,我当这辈子没认识过就得了。可是话在喉咙眼儿里打了半天的转都没能说出来,我想起他今天肯定在王二贤那群人面前受了很大委屈才变这样。 他是个很重感情的死脑筋,对我的事和对他爸的事都是这样,他被我逼着放弃给他爸报仇已经很压抑了,还不能跟我说,那边王二贤还骂他,小纪说那些话骂得特别难听,为了不污我的耳朵就不说了。 我也没什么能为他做的,但我希望能为他做一些什么事。我已经说过要和他一起生活,那就必须得对他好,我必须得是这个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 这么一想,我压力更大了。 沉默了一会儿,我只好在被子底下摸他的那东西。我想不到别的办法了,起码表面问题是要跟他上床,那就各退一步。 他却抓住我的手,然后起身,跪在床尾,低头舔我的东西。我抓着他头发,抬头去看他,他一边吞吐着我的东西,一边自撸。我俩一直就着这个姿势直到都射了出来。 他吞咽了下去,然后又抱着我蹭了蹭,说:“睡吧。” 这我就很不能理解了,所以说他其实是嫌弃我撸管技术差,非得自己撸?互帮互助不好吗?我发现我越来越搞不懂他在想什么了。 他蹭了会儿脸,喊我的名字:“清清……” 我:“嗯?” 他却又不说话了,很快就睡着过去,可能是确实太累。我却没什么睡意,拿起手机玩了会儿,不久就收到了一份文件,里面是王二贤及他亲朋好友的资料,看完之后我都无语了,他全家男盗女娼,没一个好东西,最小的儿子十一岁读小学六年级,上个学期被揭发哄骗懵懂无知的小学三年级的男同学玩游戏给他口,东窗事发之后把那个三年级小孩给逼得转学了。 我是服气的。 给那边回了几条信息,我就搁下手机打算睡觉。睡前我看了会儿余世华,忍不住亲了亲,反过来抱着他。我也可以组建自己的小家庭了,这是我期待了很多年的一件事,也不是说我缺家庭爱,但毕竟我妈去世得早,我爸还不太亲近我,我学前班摔一跤跟他说要吹吹结果他罚我在太阳底下站了半个小时,还跟我妈吵了一架,说我妈把我养得太娇气。大佬,我才学前班啊! 总之,我希望能有一个人和我真正地亲密地互相体贴地生活在一起。想到这一点,我有点后知后觉地激动起来,我又亲了亲他,又看了看他,发现他只要不说话的时候真是特别帅,希望他平时话能少点,把说话的力气用在做正事上,比如早点解散他家那个骗钱公司,找一份有五险一金的正当工作。等我毕业之后我俩就合伙买一套房子,不要动用家里的钱,就自己申请公积金贷款买,每个月自己还房贷,这小日子得过得多踏实,多有前进动力,光是想想我都忍不住要爬起来再背两页单词了。我心潮澎湃地给自己发誓,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地照顾余世华,他说要什么我就给什么,他说要月亮我都要给他摘过来。 余世华被我亲醒了,迷迷糊糊地问:“还有件事儿,你能不能不住宿舍?我们在你学校附近租个房子吧。” 我断然拒绝:“不能,睡你的觉吧。” 他委屈地嘀咕了两句,我没听清,也懒得管他嘀咕了什么,倒下去跟着睡觉。我刚躺下去就被他胳膊搭过来揽住,他眼睛依然闭着,翘了翘嘴角,说:“偷亲我。” 我假装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他也没多说什么,我俩就这么睡着了。 醒来又是新的一天,过得平淡无奇,顶多他跟睡一觉就没了骨头似的,说两句话就要黏我身上亲两口,差点把跛叔吓得从台阶上摔下去跛掉另一条腿。我淡定地继续吃早饭,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打算解释,就是这么冷酷不羁。 吃完早饭他就出门有事去了,我继续清我的行李,突然手机响起来,是黄奇。 黄奇问我余世华这两天的动静。 我说:“没动静,他真不插手这事了。” 黄奇沉默了大概两秒钟,问:“他现在出门了吧?” 不用想肯定是阿bo告的密。我冷漠地说:“嗯。” 黄奇又沉默了一秒,说:“他出城了。” 我很不高兴,但还是考虑到对方是个条子,忍耐着说:“可能修车去了。” 黄奇:“……修车?” 我也不是瞎说的,成锦程的车库确实在城外。我说:“对,他朋友在城郊有车库。” 黄奇问:“北城郊?” 我一下子没声音了。 成锦程的车库在南城郊,而北城郊是一片山。 半天我才问:“什么意思?” 黄奇说:“最好你能够再听一下他的手机。” 我曾经在黄奇的资助下给余世华的手机安了窃听软件,但这两天我没再听过,我想相信余世华,既然已经在一起了,床都上了,那就应该相信他说的话,我是这么觉得的。 但是黄奇告诉我:“我们通过老六找到了白磊的下落,然后老六就失踪了,他家人被绑,应该是余家人下的手。” 我说:“你可能不太了解余家的情况,他们家人挺多的,成分也很复杂……” 黄奇打断了我的话,问:“你认识纪小业这个人吗?” 我:“……认识。” 就是小纪,余世华的小弟,微信把我屏蔽掉的那个。 黄奇温和地说:“我希望你能继续帮我们提供一些线索。” 挂了手机之后我怕在地上坐了半天,默背了一遍《项脊轩志》。别问我为什么背这篇文言文,我也不知道,我经常走在路上就开始随机脑内循环中学背过的古诗文。 背完最后一句话,我转头看窗外,窗外的树枝伸在了玻璃上。 庭有荔枝树,是我发小以前随地乱吐荔枝核长出来的,今已亭亭如盖矣。 我打开了监听软件,把手机放到一边,继续整行李,我也搞不清为什么我有这么多行李要整,没完没了似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余世华终于跟别人通了个话,张嘴就喊:“爸。” 我从来不知道他还有这份能耐沟通阴阳两界啊,看样子以后不愁生计了,现在迷信的人这么多,还都是有钱人。 他跟他爸很简短地通了个话,他爸报了个地址,就挂了手机。 我拿起手机,把地址发给了黄奇,然后关了手机,黑漆漆的屏幕上看到了我冷峻的脸,实在是狂帅酷霸拽,看起来像一个冷面杀手。我花痴了自己一阵子,去洗把脸,躺床上睡觉。 一觉从上午睡到傍晚,醒了就继续睡,睡不着就背数学公式。跛叔也出门了,阿bo从来不管我吃不吃饭,我家里没人管我,我爸就算醒着也不会管我,我都这么大了,饿不死的,能饿死那是傻逼,傻逼死就死了。 我睡得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了,浑浑噩噩的就感觉有人掀开我被子,抱着我摸额头:“不舒服?打你手机也不接……我操!是不是发炎了啊!” 说完他就扒了我裤子。 我:“……” 我他妈就趁暑假结束的最后一天睡个觉而已,一定要这么搞吗。 我实在是懒得理他。 他对着我屁股研究半天,发现没什么事,这又把我裤子套上,说:“要不我去喊乔医生过来看下?” 日哦,你难道还想对乔医生说“麻烦你去看看杜清荣是不是被我搞到生病了”吗?! 我只好翻了个身示意自己还活着,懒洋洋地说:“我就睡个觉而已,明天开学了,每天要晨跑。” 他又坐回床上,俯身半抱着我:“真没不舒服?” 我说:“没。” 他问:“吃饭没?” 我说:“没。” 他立刻拉我起身,说:“吃饭去,我也没吃。” 我说:“我不想吃饭,我想睡觉。” 他就嘿嘿笑,很猥琐地说:“吃完饭咱俩睡觉。” 我说:“现在就睡。” 他:“啊?” 我睁开眼睛看着他,看了一会儿,问:“你干嘛去了,现在才回?” 他说:“去公司里有点事。” 我问:“听王二贤骂你听了一天啊?” 他欲语还休地说:“没……你别瞎想。” 然后他摆出一张失落的脸让我瞎想。 我说:“呵呵。” 我一直担心他的演技不足以支撑我要组团进军娱乐圈的设想,现在想想我才是团内最拖后腿的那一个。 我不知道他是从哪一刻开始骗我的,也没精神去琢磨这个问题,我就觉得心里凉飕飕的。可我也不能现在问他,因为黄奇他们正在行动,而我不能泄露消息。 这么一想,我心里平衡一点,我也在骗余世华,谁也没资格怪谁。 我打了个哆嗦。 他拿被子裹住我,问:“你是不是感冒了?我去调空调。” 他说着就起身去调空调了,这时候我手机亮了亮,拿起来一看是黄奇发的信息,说找到了余牧雄。 哦,那我可以质问点什么了。 但其实也没什么好问的,问什么问,直接干呗。 我扯开被子,朝余世华说:“过来。” 他过来,一脸茫然:“啊?” 我懒得说话了,抱着他的脖子吻他,边吻边扯他裤子。他虽然有点懵逼,但身体很诚实地压了上来,很热情地回应我,甚至迅速地反客为主了。在他把手摸到我下身之前,我稍微推开他,转个身趴在床上,自己把裤子脱了,说:“今天你试试只用后面搞到我射。” 这种体位实在有点羞耻,尤其还是在刚开始我就主动趴过去的情况下,但也没办法,我现在实在没心情硬,可又不能被他发现。 他一下子就扑我背上了,却不急着进来,先亲我的背。我特烦他搞这些,前戏能搞半小时,搞给谁看啊,反正也只是想操我而已,直奔主题大家都省事。 他边亲边摸我屁股,摸着摸着又往前面摸,我啪的打掉他的手,他就不敢往前面摸了,改成掰着我的脸侧过去跟他接吻,问我:“发生什么事了?” 是有事发生,我即将要失恋了。 一想到打完这个分手炮我就恢复单身,心有点塞,我又得一个人供房了。我也不是很懂为什么我这么好一个人就注定孤独终生,难道应了我班长说的那句优秀的人总要习惯单身?可是房价那么贵。 我心塞到不想讲话,并且用嘴巴堵住了他的嘴巴。 莫名其妙的,亲着亲着我感觉自己就硬了,这实在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情,我本来是想决绝地打个炮的,最好痛苦一点,日后回忆起来还能悲春伤秋一下,可现在这情况难道让我以后回想起失恋就只记得怎么爽了? 我甚至想掐我那不争气的小兄弟一把,他妈的硬什么硬。 余世华趁着我纠结的时候又摸了过去,这时候我也懒得打他的手了,反正是这样了。 然后我俩就干了个爽。 爽完我也没力气说啥,就这么囫囵着睡了,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了我短暂的这一生,有好多人说喜欢我,但他们都只是说说而已。 第二天起床之后我一直都很沉默,余世华问了我几声,见我不搭理他,他也就没问了,拎着行李塞车后备箱,开车送我去学校。我还没跟他说分手的事,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要不然我不说算了。 眼看车快开到我学校,余世华的手机响了,他挂着耳机,简短地回应着那边:“嗯,我开车呢……一个小时吧……好……” 我也挂上耳机,打开伪装成QQ音乐的监听软件。 余叔叔说:“这边条子盯上了,我好不容易跑出来,你过来的时候注意点。” 余世华说:“嗯,好。” 然后他挂了电话,继续开车。我也假模假样地玩着手机,过了会儿把手机塞回书包里,终于酝酿出一个开头,问:“余叔叔还好吧?” 猛地刹车了,余世华一脸惊讶地看我:“你说什么?” 好像我看到诈尸而他被吓到了似的。 我平静地问:“你们有什么计划?我爸和你们是故意的?” 他看了我半天,半天之后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说:“我有我的消息来源,但这不重要。” 他又看了我半天,说:“我……” 我打断了他的话,说:“想清楚再讲,如果还是骗我的话,就不用讲了。” 他沉默了好一阵子,说:“我是前天才知道的。” 哦,没用这件事骗我上床。 我说:“哦。那为什么不跟我说?” 他又沉默了一阵,目光有点闪烁地说:“我爸不让说。” 呵呵。 我想下车。 我解开安全带,转身去开车门。 余世华急了,赶紧来扯我:“我没答应我爸搞事,真没答应,他喊了我好几次,我去是去了,但真的没答应!他好歹是我爸,他就喊我过去一趟我也不能不去啊!” 我听了这话心里还是好受一点的,但一只脚已经踩出门外,再收回来也不太好意思,就只好硬着头皮继续下车。余世华赶紧从他那边开了车门跑过来拽着我就往怀里抱:“我就知道你知道我爸没死就不要我了,我他妈怎么敢说!” 我一下子僵住了,他趁机抱着我一个劲地叨逼,说他不敢跟我说的原因是能拖一天是一天,早一天说我就早一天不要他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想法。 你!他!妈!一!直!以!为!我!是!同!情!你!丧!父!才!给!你!上!的?! 我懵了好一会儿,抡起拳头就朝他头上砸了过去。 这脑子留着也没什么卵用了。 然后,我就被巡警给抓了。 罪名是违章停车和街头殴打无辜市民。 余世华都要把警局给砸了:“做你妹的笔录啊!我他妈不报警!我自愿给他打!你们是不是有病!而且车是我停的!” 巡警大概看出了我俩是什么关系,苦口婆心地劝余世华:“他打你一次就有第二次,你不要傻了。” 余世华看起来有点想袭警,我赶紧说:“你坐下别动!” 他看我一眼,把拳头松开,坐了回去。 巡警的表情更加痛心疾首了。 最后我当场给写了一份悔过书,字字泣血,悔不当初,发誓再也不会家暴余世华了,这才给放了出来。我心想,呵呵,当然不家暴,谁他妈跟他有家。 余世华扯着我胳膊,一边走一边说:“你别信他的,你要打就打,管他屁事。” 我:“……” 巡警:“……” 我仿佛看到了巡警的心在滴血。 我严肃地说:“你闭嘴。” 余世华就闭嘴了。 我从巡警的脸上看到了一行字:没救了,真的没救了。 我很能理解巡警的心情,我要是他我都想亲手打余世华一顿了。 我俩重新回到车上,余世华把车开到一个不违章的地方,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半天。我俩谁都没说话,气氛非常尴尬。 过了很久,他说:“要不你再打我一顿。” 我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打人是不对的,我刚刚写的悔过书是真心的,我真不该在大街上打人。我说:“正好我开学了,咱俩互相冷静一段时间。” 余世华猛地转头看我。这样不好,很容易扭到脖子的。 他盯着我看了半天,我其实是很方的,按照他们黑社会大佬的套路,一般就会把我按在当场给办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总觉得来一发能解决所有感情纠纷。但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隔着一条绿化带就是大马路,车窗外还有人走来走去,这个时候车震实在是分分钟上晚间新闻的节奏,标题名就叫《两男子白日当街车震,是道德的沦丧还是兽性的辉煌》,配上播音员甜美的嗓音:据本台报道,其中一人是本地帮派势力大佬余世华,另一人是本地另一帮派势力大佬独子杜清荣,此事究竟是情感纠纷还是利益争夺?请大家持续关注…… 播音员姐姐那么可爱可亲,我要守护她纯洁的心灵,余世华如果敢来强的我就报警。 余世华突然笑了一声,低头看着方向盘,说:“我就知道。” 你知道什么啊?!我好方,你到底都知道了些什么鬼! 我问:“你一直觉得我是同情你才跟你在一起?还是为了阻止你去报仇?” 他沉默了起来,这该死的沉默。 而我也在沉默。 说实在的,我也没多少底气。和他在一起的这个决定做得太仓促了,他不信也正常,我自己都没搞懂自己的想法,只是觉得既然都那么说了那么做了,也没必要纠结太多,何况我身为一个男人说我被他给帅到了这多不好意思。 但是我现在知道我错了,我这样是很不负责任的,对自己不负责任,也对他不负责任,这是我一个很大的错误,现在这尴尬的境遇就是对我错误的惩罚。 我俩就这么沉默着,我看着窗外措辞,忽然感觉不对劲,转头一看,他坐那准备哭了。 我:“……” 大哥!你醒醒好不好!你十九了!你刚刚当上大佬了!这还是在大马路上! 我说:“你冷静一下,有话好好说,不要哭。” 他依旧沉默地坐在那里,也不看我,盯着车窗外头,面色严峻,眼睛通红,憋着眼泪要流不流的。 我硬着心肠说:“哭没办法解决问题,你再哭我下车了。” 他看我一眼:“我没哭。” 声音都不对劲了还没哭。 我给他面子,说:“哦,我看错了。” 他说:“我从来没想过你会接受我,你那么好,根本看不上我。也没事,我习惯了。” 我:“……” 我好我知道,但为什么突然开启了长谈模式? 他继续说:“但你愿意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我特别高兴,从来没那么高兴过,我觉得我这辈子值了,死了也值。” 我:“……” 我压力好大啊,为什么每次一提起跟我谈恋爱的事就搞得要分分钟去死一样,从头到尾也没人针对过我俩吧,为什么要自己给自己强行加难度?! 他说:“我就想,你已经是我的人了,到了这一步,我就不会松手,你就算后悔了说要分手我也不会让你分手,我就把你关起来,你这辈子都是我的。实话说这几天我就很想把你关起来了,我不想别人碰你,甚至不想让别人看到你,你是我一个人的。” 我:“……” 他说:“你肯定觉得我神经病。” 我下意识就想点头,硬生生地忍住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不过你别怕,那都是瞎想,我不会那么做。” 说完他还努力地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我:“……” 针对这个笑容,我只能说不要勉强自己。 我说:“我没怕,我知道你不会对我做什么。” 我生气的时候还想过砍人呢,但我会这么做吗?不会。人的自由性在于思想自由,但人的社会性在于行为自律,人的高级性在于自控,我相信余世华,全世界要伤害我他都不会伤害我,因为他特别特别特别爱我。 他看了我一会儿,苦笑道:“你对我太好了,你不喜欢我就别对我这么好。” 停顿了一会儿,他又说:“当然,你对所有人都好。” 别开玩笑了,我恨不得踩死白磊和白苏庭再把他俩做成人彘,要没他俩我这个暑假得多开心啊,我的水上乐园,我那穿着比基尼的外语系系花,全没了。 我问他:“你觉得换了是别人的话,我会因为他死了爸跟他上床?” 他摇头。 我问:“那你怎么就觉得我知道你爸没死就不要你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喜欢齐轩。” 我:“……” 这人会不会聊天啊! 聊不下去了。 我好烦啊,他妈的难道一直记着这事?!我他妈喜欢过齐轩就不能再喜欢别人了是吧?旧社会都不带这么封建的。 他说:“齐轩是条子,成绩好。” 我:“……” 他:“我是混混,高中都没读完。” 这难道是我的错啊?! 他说:“以前还好,现在我一想起这件事就特别难受。我以为我跟你上了床之后我会很高兴,但我比以前更难受了。” 我:“……” 我操!以后别跟我上床了,我再让你上床我他妈就是小狗。到底会不会讲话,什么叫跟我上床之后更难受了,没文化就是这么可怕,小学语文都没学好。 他说:“我是故意的,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还装不知道,因为我就是想骗你上床,能骗一次是一次。你没说错,我就是个流氓,我跟我爸是一样的。” 我跟你讲,如果不是写了悔过书保证不再动手,我就又要打人了,打成生活不能自理了我养。 但也只是这么想想,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说齐轩的事,跟现任说前任这实在是很尴尬的一件事,难道要我实话实说我早就被齐轩甩了?我觉得按他的智商来说肯定又得觉得我是被甩了生无可恋随便找个人上床缓解失恋痛苦。 但真不是。 跟齐轩那事儿,你说我没半点伤心吧,那也是自欺欺人,然而伤心完就过了,这事儿就得揭过去,日子总不能不继续过了。何况我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谈恋爱这事儿除了讲究你情我愿还讲究天时地利,成年人的爱情哪有那么单纯,说白了掺杂着太多功利因素,我觉得我跟余世华这已经很好了,起码还不是为了搭伙凑伙食费和繁衍后代才硬凑一起培养感情。 但我不能这么跟余世华讲,他的小脑袋瓜里估计没有这种理性的概念,等下瞎想一顿越想越糟糕,你永远不能想象到玻璃心有多么易碎,跟他一比我觉得自己特别冷酷无情。 我看着他,正要跟他讲我是被他当初那三枪给帅到了,就看他解开安全带,说:“我让小纪来送你去学校。” 我:“啊?为什么?” 他说:“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 你!知!道!个!屁!啊! 我说:“等等,我跟你聊聊——” 他拒绝跟我聊,并且火速地下了车,站远一点打手机喊小纪去了。打完手机他就站路边抽烟,一根接一根地猛抽。我操他妈的,刚说分手就当我面抽烟挑衅,男人为什么这么现实! ……不对,我根本没说分手啊!我他妈就说了一句大家冷静一下而已! 我心力交瘁,也解安全带,我要去跟他说清楚这件事,他语文实在太差了。 下一秒小纪就打开了驾驶座的门,边坐进来边问我:“荣少,您学校在哪?” 我:“……你怎么这么快?” 小纪说:“我一直跟着大哥的车。” 我面无表情地说:“你俩感情真好。” 小纪紧张地说:“荣少别误会,我就是跟大哥跑腿,绝对没别的。” 我当然知道你们没什么,这世界上除了我还能有谁这么眼瞎! 也不知道为什么,小纪面对我的时候特别紧张,不说多话,火速地开了车就跑。我就不明白他跟他大哥有什么深仇大恨,跟巴不得他大哥失恋似的。但我也不好意思让他停个车给我回去找余世华,就低头给余世华发短信。 我写:我跟齐轩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现在爱的人是你。 写完我看了一遍,觉得毫无文采而且肉麻兮兮,关键是齐轩没必要躺枪。 于是我就删掉它,又重新写了一句。 我写:我就想和你在一起。 我发出去了,他没回我。 我又发:你好不好是我说了算,我就觉得你好,就像你觉得我好,那咱俩为什么不好? 他还是没回我。 我继续发:我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我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我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你要不信我就说一万遍我就是喜欢你。 他还是不理我,我也不想理他了,把手机搁一边,想一想脸都要红了,我居然真被他拉低了智商,太可怕了,我要百度一下怎么撤销短信,我不要跟他在一起了,再这样下去我要变傻的。 我还没打开百度,小纪的手机就响了,他挂着耳机说:“大哥?……不是你让我送荣少去学校吗……啊?停车?这里不能停车啊大哥,前面在严查……大哥我真不能扣分了,再扣就没分了……大哥,这片的交警我认识,他不是人!他上回逼我看五个小时交通事故纪录片,全是车祸现场……大哥你饶了我吧……” 小纪焦急地向我投来一个求救的眼神。 鉴于他给我报过信,虽然是真假掺半的信息,还帮着他大哥一起骗我,还怂恿过他大哥去报仇,还绑别人全家,但该拉拢的时候就要拉拢,于是我接过耳机,报了个地点就挂掉了。然后我对小纪说:“前面路口停,等你大哥过来。” 小纪赶紧开着车过去了。 我俩在下个路口等了五分钟,余世华赶过来了。 我不想在大街上有伤风化,只好下车喊余世华一起坐后车座上去谈。 我还没坐稳就被余世华抱着亲了上来。 小纪在前座上忍了再忍,憋不住了说:“大哥,这里也不能停太久……” 他大哥装作没听到的样子,抱着我不撒手,也不说话,把头搁我脖颈窝里亲来亲去。 小纪终于意识到关键时刻他大哥不如我靠谱,转而朝我可怜兮兮地说:“荣少……” 不要以为我看不到他谄媚表象下写着“我操,你们这对基佬怎么不去死啊”,但我宽宏大量不跟他计较。 我说:“开车吧——” 我话还没说完,交警同志弯腰敲了敲车窗。 我觉得今天可能日子不太好。 小纪哭丧着脸下车,站在车门口跟交警同志据理力争:“就停了个车,又没干别的,没危险……我求你了,别扣我的分,再扣就没了……这也要看录像?我就停个车!就超过了半分钟!你是不是故意盯着我找麻烦啊!你别逼我动手啊!” 交警同志朝他笑了笑,露出一口小白牙,问:“你想袭警?” 小纪赶紧把两只手背到身后:“你他妈就一个抄牌的也算警啊?!” 交警同志低头又写了两笔:“还辱骂我。” 小纪:“那是我口头禅!我求你了,你别这样……我给你钱,请弟兄们吃个饭。” 交警同志叹了声气:“还意图贿赂我。” 小纪:“我操你妈的赵三嘉!你别蹬鼻子上脸啊!信不信老子搞得你全家鸡犬不宁?!” 交警同志不笑了,严肃地看着小纪。 小纪就慌了:“我不是……我、我……我不搞……” 交警同志说:“走吧,下一轮录像还有五分钟开始。” 小纪:“……” 小纪好可怜啊,早说了让他别跟他大哥继续混,你看他大哥根本没想救他的意思,黑社会不讲义气的,只讲见色忘义。 他大哥只顾着对我说:“清清,我爱你。” 我说:“嗯。” 他大哥不高兴地提要求:“你也要说你爱我。” 我看窗外,说:“小纪被拖走了。” 他大哥说:“你管他啊!” 小纪真的太可怜了,所跟非人,还是早点回去复读吧。 我亲了亲他大哥,说:“我也爱你,快去开车吧,不然咱俩也要被抓。” 我们把车开走的时候,我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小纪心如死灰的表情。 唉,他年纪还这么小,希望他能尽早地彻底认识到社会之黑暗,珍惜如今的自由生活,早日迷途知返,正确对待社会和人生,做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走回康庄大道,重奔新生。 余世华边开车边问我:“在想什么?” 我说:“我在想你什么时候能不混黑社会。” 他不说话了,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天真,以为这样我就会放弃了吗。 我苦口婆心地劝:“你这样咱俩过不好日子的。” 他打开了电台听歌。 他这样的态度太不端正了,活脱脱就是侍宠生娇,但也没办法,确实还就是我宠的,慢慢来吧。 在这个时候我没有想到,有些事情是被推着走的,无法慢慢来。 番外-中秋节和生日 中秋佳节,余世华跟我说,他要去比赛非法飙车,还邀请我一起去。 我去他妈的。 我断然地拒绝了,他还不太高兴,说今天还是他生日。 知道是自己生日你还飙车! 我也不高兴了,本来我还想在酒店开间房浪一浪,现在决定取消预订,不浪了,他自己浪去吧。 我打电话跟跛叔说我晚上回家吃饭,跛叔支支吾吾了半天,我就明白了,他没空,要陪冰店老板,我爸也没空,要陪阿bo。跛叔犹豫了好久,善良地跟我说如果我实在没地方去了也可以在他们中间横插一脚。 我不跟跛叔生气,不值得。 我只好去约我的小海豚们,就知道他们单纯善良天真纯洁,一个个都在学校里没事做,集体聚餐。聚完餐我们在沿江风光带散步,一边走路一边狂发微信祝福各路亲朋好友老师同学节日快乐,没办法,社交需要。 然后我就接到了成锦程的视频请求,仗着我刚办了个新套餐流量用不完,我就打开了。成锦程很激动地跟我说:“小华要开始比赛了!” 我:“……” 成锦程他爸爸真的不管一下吗?他爸爸知不知道他儿子成天在外头飙车? 我说:“中秋快乐啊成哥。” 成锦程:“快乐快乐,你看!小华!小华看这边,我在跟清清通视频!” 我:“……” 我不想看,我如果不是看成锦程的面子上都想直接挂断视频。 余世华朝着手机摄像头眨了眨眼睛,扔了个飞吻。 我懒得理他。 成锦程拿着手机给我看比赛,其实车子飞出去之后我也分不清谁是谁了,纯粹碍于礼貌没挂断,就听到一堆人在那边鬼喊鬼叫,不知道有什么好兴奋的,这样很容易出安全事故好不好? 过了会儿,成锦程跟我说:“你别担心,小华肯定是第一。” 我才没在担心这个! 我跟成锦程又扯了会儿咸淡,他看起来很挂心比赛,我也忙着跟同学聊天,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他那边信号也不是很好,突然就断线了,发条短信跟我说连不上了。 我就搁下手机跟同学专心聊天,聊着聊着大家决定去通宵唱歌。讲道理,中秋节跟唱歌哪怕有半毛钱的关系?我想和家人团聚。 我说:“你们去吧,我有点事。” 然后我就打车去余世华家里了。 路上我问了成锦程,成锦程说他们刚比完,余世华也不参加庆祝爬梯就跑了,说是要来找我,留下一堆迷弟迷妹们表示不开心。 刚看完这条短信余世华就打电话来了,问我在哪,他来接我。 我说去他家碰面,他说好。 我到了他家,直接藏他车库里想给他个惊吓,还特意嘱咐他家门房别泄密。 门房说:“好的,荣少。” 我说:“其实他问起来的话你会泄密的是吧?” 门房尴尬地笑了笑。 算了,我懒得理他。 我藏在车库的箱子后面玩手机,没多久就听到了车子开进来的声音。余世华下了车在关车门,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正要吓他,就被他猛地转身抓住我手往墙上一按。 我:“……” 我傻,真的,他会功夫的。 他亲了亲我,就笑,问:“等了多久?” 我说:“没多久。” 他跟求表扬似的说:“我拿了第一。” 一点也不想表扬他,这种事情并不值得鼓励,所以我假装没听到,亲了亲他的嘴。他就反过来把我压在墙上亲了半天,那东西已经硬了,隔着裤子磨我。我也有了反应,就说:“等等,去房里。” 他边亲我边从口袋里摸出个什么东西按了一下,车库门就缓缓地落了下来。 我:“……” 我开始方了,他这摆明了是想在车库搞我啊! 虽然他家车库很干净,但这到底是车库!我们是连车震都没震过的!突然就车库了?! 他边亲边暗搓搓脱我裤子,边问:“就在这做好不好?” 我裤子都被脱了你再来问这个问题很没有诚意啊! 反正都这样了,我只好说好好好。 然后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从车里头摸出了一管润滑剂。 我:“……你在车里放这个干什么?” 他边给我扩张边笑着说:“以防万一。” 我:“……” 我觉得该以防万一的人是我,他摆明了在预谋车震,我要方成正方形了。 他亲了我一会儿,忽然就把我转过去,让我扶着车,他从我后面进来了。他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赢了比赛特别兴奋,进来之后就立刻开始用力地顶弄,直接往那个点上戳,我站着本来就不容易了,差点脚软。他扶着我更用力了,还拿手去捏我的乳头,我说过一万遍没感觉他就是不甘心,说多捏捏说不定就有感觉了,神经病啊,是不是小黄文看多了,别问我为什么知道小黄文里有这种情节,我也得钻研一下技术,不过经过多次临床研究发现我不需要什么技术。 我就想去摸自己也硬起来的兄弟,可手还扶着车,松手可能就脸撞玻璃了,只好喊他照顾一下我前面。 他一边动一边说:“说句好听的。” 好汉不吃眼前亏,床都上这么多次了我也不跟他扭捏,就说:“我爱你。” 他挺好哄的,每次我都拿这仨字敷衍他,他一听就从了,终于放过我乳头,改成撸我的性器,后头却撞得更用力了。我几乎就没力气了,要不是被他扶着早摔倒了,现在也只能随他去。 然后他又不知道按了什么鬼遥控,车库的灯亮了,不是很亮,但足够让我看清楚车玻璃映出来的影子。 他妈的就这么想玩羞耻play吗!!! 他舔着我的耳朵窝,说:“你看看。” 我不看行不行,我就不看。 我闭紧了眼睛。 他也不逼我,只是不摸我了,只用性器狠狠地抽插。 我感觉自己要射了,就挣扎着要转过身去。 他问:“怎么了?” 我说我要射了。 他让我就这么射,他就是想让我射他车上。 我:“……” 你这样做对得起你的车吗?!我不懂你们暴走族啊! 我说这样还是不太好,但他不松手,又攥住了我的那东西狠狠地摸。我一下子没忍住,睁眼看了看,就看到车窗上倒映出我俩在干嘛,我俩上衣都还穿得好好的,就裤子脱了一半,那地方连在一起耸动。 我一下子刺激受太大,身体一僵,射了。 射完之后我更没劲了,被他抱着坐到车前盖儿上,又插了进来。这一次比之前要温柔一些了,可能想到我还在不应期。我抱着他,把下巴搁他肩膀上,话都懒得讲了。 渐渐地我又有了感觉,就去亲他。他反应过来,下身用起劲儿来,又弄了一阵子,我又忍不住射了,他也一起射在里头了。我俩在一起之后他就没用过套子,我考虑到我俩都挺洁身自好的,就默许了他这行为。 射完之后,我俩抱在一起缓了会儿气,主要是我缓气,我体力肯定比不过他,我脑力倒是顶他俩,然而这种时候脑力又顶不了什么卵用。 他黏黏糊糊地亲了我一会儿,就把我裤子拉起来,抱着我去楼上他房间。还好车库里有电梯,直通他家客厅,我俩进了电梯还一直在接吻,过了很久才开门出去。 出去之后他抱着我往楼上走,经过大厅的时候突然灯全亮了,一群小弟贼开心地齐声喊了一句:“大哥生日快乐!”其中以小纪的声音最为响亮。 我:“……” 余世华:“……” 小纪和一群小弟:“……” 我默默地把脸埋住,打死不承认是我,明明是余世华背着我不知道从哪里偷对象了。我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以后我再看到这群小弟就立刻反打一耙让他们给我找出今晚跟余世华瞎搞的人来,找不出来就别出现在我面前。 半晌,小纪说:“大哥,我们能解释的。” 他大哥不需要任何解释,说:“滚,马上滚。” 小弟们在五秒钟之内滚了个干净。 我和余世华到了他房里,先洗了个澡,就躺倒在床上了。没继续做,我俩就抱在一起互相地亲了大半天,还好还没十二点,我就跟他说生日快乐。他说他生下来之后最快乐的事情就是能跟我在一起。 他一定是跟我亲多了,嘴巴越来越甜了。 他捏了我的小鸡鸡一把,无比猥琐地说是甜的东西吃多了。 我拒绝跟他继续对话,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他就从我背后贴上来,说今天他生日我得什么都听他的。 我心想还有半小时就过十二点了,但还是给他这个面子,问他想让我听他的什么。 他想了半天,并没有想出来,就说:“没有。” 小样儿,我知道肯定有,他肯定暗搓搓地想让我喊他老公或者给他口,小黄文里都这么写的。虽然说比较羞耻,但如果他今晚这么说的话我心一横也会照做的。 我豪气地说:“你说。” 他又想了半天,说:“真没有,我已经很高兴了。” 我很难形容我的心情,就抱着他又亲了半天,最后我俩就亲着亲着抱着抱着睡着了,做了很好的梦。 —————————————————————————————— 这是篇计划外的小番外,和正文时间线不一致,写得比较仓促,包涵哈。 大家中秋快乐^_^ 我可算是到了学校,空气都不一样,空气是清新的,是甜的,是充满美好希望的。我室友早到了,正在勤劳地开窗透气扫地擦门,见我来了立刻给个大大的拥抱,说:“快点,厕所归你扫!” 我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他做好朋友,他还有女朋友,他女朋友是中文系有名的才女,他经常故意带女朋友在我们面前晃,还逼着我们看他女朋友给他做的小手工和写的情诗散文。想想我男朋友没有大胸也不会做手工,更不会写诗,还是个无业游民、社会不安定因素,我有点心理不平衡。 室友看到我身后拿行李的余世华,问:“这位是?” 我哦了一声,正要给他介绍这就是我不会写诗、游手好闲的男朋友,就听到余世华说:“我是他发小。” 室友:“噢噢,发小好。” 余世华:“你好。” 我不懂余世华,他在半个黑道面前强行出柜,出得那么干脆利落,却非得在我朋友面前把我封印进柜子里打死不放出来。说不感动是假的,我也曾暗搓搓地想过在这段感情里我可能被他感动的因素比较多。他在很努力地用他的方法在对我好,虽然比较傻,但他确实是想对我好。 所以我也要对他好。 我说:“他——” 余世华说:“我还有事,先走了啊。” 我怀疑他是不想扫厕所才急着走的,但也没拦他,把行李搁床边就送他下楼了。走到楼拐角的时候我跟他说有话要讲,让他跟我去旁边的杂物间里,这是宿管阿姨搁杂物的地方,一般没人会来。 他乖乖地进去,我把门关上,一瞬间感觉自己像个要做坏事的怪叔叔。 他假装他特别无辜地看我,今天他穿得也很清纯不做作,要搁平时是非常花俏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但有什么好装的呢,大学保安又不会赶人。 我抱着他亲了一口,又亲一口,口感还不错,就亲了第三口。亲完觉得脸上发热,我已经不是十七岁的小孩了,我十九了,连处都脱了,为什么还要搞得跟俩高中生早恋似的,太做作了,做作得我有点不好意思。 他秒秒钟就放弃了清纯的伪装,抱着我回亲了过来。 我俩互相亲了大半天,他就笑,我也笑。 他又给我灌迷魂汤:“你不笑的时候就好看,笑起来更好看。” 我就捂住了他的眼睛。确实有点不好意思,甚至有点尴尬,我以前不是这种画风的。但我忍不住想亲近他,因为我和他在谈恋爱,他还那么喜欢我。 他说:“别捂我眼睛,让我多看一下,你又不经常笑。” 这我是不承认的,我经常笑,不然我人缘怎么那么好。 他说:“你就是不经常对我笑。” 我想了一下,我在家里的时候好像确实很少笑,但真不是针对他。一来,我对我爸一笑他就觉得我有阴谋,至少也是去要零花钱的,搞得我跟卖笑的一样;二来,我跟那群大哥小弟没什么感情,也不想处什么感情,看到他们就为社会治安糟心。 我松开手,在余世华的眼睛上亲了一口。我俩就这么抱着,这样就挺好的,我以后再也不腹诽我室友跟他女朋友没事在宿舍楼下抱半个小时不动这件事了。这种感觉太好了,比我拿奖学金的感觉还幸福。 余世华抱着抱着就问:“要不你别住宿舍……” 我说:“不行,会扣德育分。” 他不说话了,继续抱。 再抱了会儿他终于还是走了,我回宿舍把东西都清理好,躺到床上时才清晰地意识到:新的一个学期就要开始了。暑假里的那些事都不太真实,还是学校最真实。 同学们陆陆续续地返校,晚上大家一起去校门口大排档吃烤串,边热火朝天地聊起暑假生活,室友说他考了围棋业余六段,他女朋友说参加了一个中外文学夏令营,班长说他去央视实习了,外语系系花说她跟闺蜜去非洲做了志愿者。 我:“……” 我在这一刻为自己的碌碌无为而感到羞愧,憋了半天才说我拯救世界去了。他们就笑,笑完了问我到底干嘛去了。我心说,虽然我没拯救世界,但至少我维持了本市黑道和平,问题是这话我能讲吗?我只能特别失落地说我在家宅了一个多月,除了复习高数之外啥都没干。 那群黑社会搞得我忒没面子了,怎么还不被抓走挖煤去啊。我把面筋当那群大哥小弟狠狠地咬碎吃下去了。 无论如何,我继续着求学生涯,偶尔跛叔会跟我联系一下。家里的情况在好转,我爸醒了过来,没什么大碍,就等慢慢恢复。 然后白磊被抓了。 这个消息是黄奇告诉我的。 我这才逐渐地知道了整件事是怎么回事。 这要从白磊重回国内的时候讲起,他确实是来向我爸和余叔叔寻仇并且抢地盘的,但杜、余两家一直紧紧抱团,在本市牢不可摧,白磊也不能硬碰硬,只好分而化之。简单来讲,他一边威逼利诱我爸跟他联手对付余家,一边威逼利诱余叔叔跟他联手对付我家。 然后,我爸和余叔叔联手坑了他一把。 我也不知道白磊怎么想的,显然脑子长瘤。就算余叔叔是个笨蛋,但我爸聪明啊,怎么可能被骗。 阿bo被绑架的事情也是余叔叔跟我爸将计就计做的。白磊本来是想策划这件事挑拨我爸和余叔叔互相残杀,余叔叔就顺势诈死,我爸却因为失误而真受伤昏迷了。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不能回头,余叔叔照原计划躲了起来,遥控几方势力去搞白磊。表面上杜、余两家被搞得分崩离析、元气大伤,白磊忍不住就有得意的时候,人一得意,就容易忘形,就会露出破绽。 然后白磊就被搞死了。 具体怎么搞死的我没问,跛叔也没说,毕竟我从一开始就摆明态度不掺和这种事,就暑假压场子那事是迫不得已,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白磊死后,他一堆的大小心腹和情妇抢夺利益,原本牢不可破的利益链到处断节,黄奇他们利用这点四处敲打,渔翁得利。 我不动声色地在微信上问余世华知不知道白磊死了这件事。 余世华明白我的意思,发誓说他始终没答应他爸掺和这件事,还因此被他爸打了好几顿,要我给他吹吹才不痛了。 正好上课预备铃响了,我就发了条语音说明天星期六去找他,然后关了手机,一抬头就看到室友充满八卦光辉的眼神。 室友问:“你不会是背着我们谈恋爱了吧?你开学以后整个人都不对了。” 虽然我没觉得我哪里不对,但还是矜持地点了点头。 室友立刻来了精神,问:“哪个系的?” 大佬预备系的。 我说:“不是我们学校的。” 室友追问:“那是哪个学校的?你暑假什么都没搞就是搞对象去了啊?!” 虽然不太对,但又莫名地觉得他说得也没错,虽然我暑假经历了一场看似波澜壮阔的黑道风云,然而回想起来似乎都是在搞对象,这也太尴尬了。 我只好指了指讲台,说:“老师进来了。” 室友坐回去认真听课。 下了课,呼啦啦围过来一片人,问我对象的事。 室友那个傻逼把这事发群里了,他咋不去广播室公告全校呢?一个个的上课不听课都在玩手机啊?!信不信我建议校领导在教学楼放一台信号屏蔽器?算了,我自己都不信,我还要争取民心竞选学生会主席呢。 当然,他们对我对象究竟是谁这件事的兴趣不算大,主要是想起哄我请客吃饭,我看透他们了,只好答应下午放学去校门口包场子吃饭。我暑假照顾黄奇从我爸那拿了三千块工资,全要投喂这群无忧无虑的小海豚了,这么一想我又振作了起来,毕竟小海豚们如此可爱,吃完我的喝完我的还给我唱歌听。 我们吃完饭就找了间KTV唱歌,high到很晚,毕竟周末学校不查房。 我拿矿泉水跟他们碰杯啤酒,喝多了跑洗手间放水,刚把裤子穿上就感觉后脖子一麻。 在我倒下去的那一瞬间,内心只有一个想法。 我操你大爷的白苏庭!我还没洗手! 我被白苏庭绑架了,他给我注射了不知道什么东西,我全身都没了力气,整个人昏昏欲睡,睁不开眼,也动不了手指头,只有神智勉强还维持着半睡半醒的状态。 我用力地打起精神去听周围的声音,想方设法留下点求救信号。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我根本动弹不得,甚至每隔几个小时,药效还没过去的时候他就以防万一又给我扎一针。这人是变态啊!鬼知道有没有副作用,不过这对他来说肯定不重要,他是亡命之徒,而我只是他手上的砝码而已,只要吊着命没死就行。 他跟我说:“别怕,我不会打你。” 你还不如打我啊啊啊啊啊,打针不如打我! 他又笑,说:“说实话,你挺好玩的,可惜了。” 我好方,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可惜了,是男人就把话说清楚。 他说:“你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生就好了,我挺喜欢你的。” 神经病,我要只是个普通大学生我才不可能倒霉到认识你们这群神经病,我早去读国防院校为保家卫国贡献力量了,说不定我还跟中学校花双宿双栖了,听说她去年跟她小姨去南极科考了,好厉害的。人跟人不能比,一比就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拍马都赶不上,由此产生虚度光阴的深切忏悔,忏悔转换成动力就想更努力学习和工作,争取给孕育了我的人类社会做出微薄的贡献,也算不枉此生,可这群黑社会怎么就没一丁点这种觉悟呢?王二贤那种人没觉悟就算了,可白苏庭一看还是高学历,也这么没觉悟,就很让人糟心了,十几年的教育资源白费了。 也不知道白苏庭是不是没什么朋友,废话特别多,甚至还八卦起我跟余世华的事来了,当初在余叔叔追悼会上的那件事已经传遍了黑社会,成为大家火拼犯罪之余的谈资。如果不是我动不了,我就想捂脸。 他说着说着来了兴趣,问我:“你俩是不是已经做过了?” 我当然不可能回答他,就算能回答也不想回答。 他啧了一声,说:“看不出。” 这种事情还有看不看得出的? 他就去撩我的衣服,摸了半天,说:“算了,我没奸尸的兴趣。” 我真是谢谢你了啊! 他接着说:“不过有人有。” 我好方,他说话能不能一次说完,不要卖关子,我要被吓死了就没人给他当砝码了,到底明不明白这一点! 他起身出去了会儿,领着人回来了,如沐春风地说:“去吧,贤爷。” 你他妈怎么不说去吧阿柏怪呢?这样子太像兼职拉皮条了。 他叫贤爷我只能想到王二贤一个人,但王二贤是直的,当年还对我妈一往情深,后来我特别讨厌看到他,因为他找的小情人全都跟我妈挂点相,我一点没觉得他情圣,只觉得他有病还恶心。 这么一想,我方到了极致。 我,跟我妈长得像。 但我他妈是男的!!!王二贤直了一辈子不要弯在我身上好吗!!!我压力好大啊!!!我有我妈没有的东西!!!我妈有的东西我也没有啊!!! 说句心底里的实话,就算白苏庭搞我,我都不会这么想死。但王二贤真的太超越我底线了,这已经不是能够当做被狗咬一口的程度了,这是被狗咬来咬去最后还埋狗屎堆里的程度。 我万念俱灰,开始思考之后的人生。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获救,如果能活着出去,我可能先被退学看一年心理医生,然后我爸可能不会再让我自由地读大学了,但我还是要争取一下,我不能被挫折阻碍脚步,短暂的黑暗一定是为了让我站在黎明前时能拥有更深刻的感悟。毛爷爷说过,前途总是光明的,只不过道路是曲折的。他还说过,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我努力地转移思维,但一想到在摸我脸的那只手是王二贤的我就觉得恶心,太恶心了,想想他那手都跟老树皮似的了。当然,人都会老,但能不能优雅文雅文明一点地老去? 我很紧张,心里的想法就越来越多了,我一紧张就这样。 然后王二贤抽了我一巴掌。 其实我也没感觉特别痛,白苏庭给我打了很多针,我的触感也在逐渐消失。我只能猜这一巴掌可能打得很用力,因为我耳鸣了一阵子。 王二贤打我,我是可以理解的,前不久他被我整了一顿,已经妻离子散了。我没用违法的手段,我只是把他全家乱七八糟的日常再打乱组合了一下而已,就造成了一连串的巧合,最后矛盾爆发出来,起了内讧。虽然我很低调,事情也做得尽量不露痕迹,但他也算狗头军师,可能猜出了一点来,也可能是把这桩无头公案迁怒到我身上,或者纯粹是把我当我爸在打,这都无所谓了。 托他打我这一巴掌的福,我的舌尖卡到了我上下牙齿中间。 这可能是个机会。 我努力地强迫自己把全身力气汇聚到牙齿上,其实并没有把握,纯粹是看小说里写这个办法能破除鬼上身。事情到了这一步,我已经顾不上科不科学了。 我终于狠狠地朝自己舌尖咬了下去,勉强睁开眼睛,一眼就看到了床头柜上的烟灰缸。 为什么要让我看到烟灰缸呢? 只要给我一个烟灰缸,我能打赢全世界。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的自信。 总之我抡起烟灰缸就往王二贤头上砸了过去。 然后,我就歇气了。是的,没错,那一下子用完了我所有的力气,我连眼睛都睁不开,又躺了回去。 可怕的是,王二贤没被我那一下子给砸晕过去,几十岁的人了,没想到身体如此硬朗,怪不得还能搞那么多小情人。 我失算了,所以我可能要为自己的冲动和失算付出生命的代价,毕竟我彻底激怒了王二贤。我有点后悔,但没有特别悔恨,反正我不在爆发后灭亡也是要在沉默中灭亡的。 他狠狠地骂了我几声,拿着针头扎进了我的肉里,估计又在给我打针。他肯定没对准血管,我他妈本来没什么触觉的都感觉要痛死了。他打完一针拔出去,又立刻给我捅第二针,他想杀了我。 他还拿烟灰缸碎片划我,不过我已经感受不到痛了,我连思维都渐渐地消失,大脑越来越困,无法再进行任何思考。 啊,我可能要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跟我学的专业有关,还是因为我早就莫名其妙地看破了红尘,我对自己的死亡这回事看得还算开,我并不贪恋人世繁华,只是心疼我爸我男朋友和我跛叔他们,他们肯定得特别的痛苦,一想到这一点,我也特别痛苦,我不想他们痛苦。我爸几十岁的人了,就我这么一个孩子,虽然他平时那么嫌弃我,但肯定也不是真嫌弃,他还是爱我的,而且讲道理其实是我先嫌弃他的。 我的叛逆期来得很早,始于我妈的去世。那是一个秋高气爽的时候,我妈带我出去骑单车玩,然后就被人设了埋伏。我妈把我藏起来,让我不见到我爸或者跛叔就千万别出来,她去引开那些人。 她一去不返,三天后晚间新闻播报城郊发现了一袋无名女碎尸。然而我家没人看新闻,又过了几天才辗转得到消息。我爸想瞒着我,但我偷听到了,非得跟他一起去认尸。其实我去了也没什么卵用,不可能让我一个小孩去看尸块,何况我刚到局子门口就莫名其妙地痛哭起来。当时什么都没确定,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到了门口就觉得抑制不住地想哭,边哭还边嚎,搞得路人纷纷回头,以为这孩子的爹被抓了。最终我也没进局子里,被跛叔和就差把他家搬到我家的余世华陪着在车上等。 到现在也没找出来是谁干的,那时候很多人猜是道上找我爸寻仇的,所以我特别恨我爸,甚至对他说出了就因为他是黑道才害死我妈毁我一生迟早连我一起害死就一了百了的类似的话,关系搞得很僵。我年纪小不懂事,什么话最难听最戳人心窝就说什么,甚至还离家出走,特意穿过两座大桥蹲在法院门口幻想被公检法的人捡回去领养。跛叔找到我的时候哭笑不得,陪我在法院门口坐了好几个小时也没人捡我,估计当时大半夜的,都下班了。后来我长大一点,意识到也有可能不是找我爸寻仇的,因为我妈在道上的名头也不小,做过的坏事也不少,但无论如何,也都这样了。 我的心越来越痛,也不知道是想我妈想的,还是因为药打太多给闹的,总之,我很快就彻底地陷入黑暗当中,人事不知了。 我做了一场梦,之所以确认这是梦是因为我梦到了我妈。我妈还是那么好看,看到我就揪着我耳朵要打,说我竟然跟余牧雄他儿子搞上了简直是想气死她。我心说你早就死了怎么可能还被气死。 她也没舍得真打我,又抱着我说长这么大了还哭脸,被我爸看到了又得罚站。我说我好多年没哭过了,至少没被人看到过。她说她全看到了,我就说被自己妈看到又没事。 那个曾经骗过我一万八的心理医生说我是个过于强迫自我理智的人,这样是有利有弊的。我他妈拿一万八就为了听这种我自己也知道的废话?我还知道凡事都要一分为二看待呢,难怪他女朋友要甩他。 所以我在梦里也很理智,至少我知道这是梦,还在思考能做梦是不是代表我还能抢救一下。我还知道,我妈在梦里对我说的话全是我自己的想法,她生前没规划过我的未来,看架势也是希望我继承家业的,可我一直都在假装是她督促我走正道的。她在我梦里总是督促我好好学习文明友善,但谁信她会这么说啊,我自己都不信,我幼儿园跟人吵架她都教我直接打人怎么快准狠,打出问题了算她的,我那个时候就有点微醺,很是为自己的成长环境担心过。 这次的梦里她又开始关心我,要我别重蹈她的覆辙,要我多想想从小到大看到的一堆人间悲剧,别被一时的冲动遮了眼。她要我想想我到底想要什么,别什么都想要,没有人能什么都拿得到手上,一般人的手没那么大,而我只是一般人。 我说,我只想要一家人好好儿地生活,我想要一个健全的家庭,想要有人能天天跟我在一起,我高兴的时候和不高兴的时候都有人跟我在一起,我不想要整天担心会不会被人绑架被人砍,我就想好好儿活着,普通一点,安全一点。 我妈就不说话了,再也没说话了。 我醒来的时候浑身疼,比第一次被余世华搞完之后还要疼了一百倍。 第一眼就看到跛叔惊喜到哭的脸:“清清!清清你醒了!你、你还认得跛叔吗?” 我:“……” 跛叔是不喜欢看狗血剧的,难道是冰店老板有这种爱好?真看不出来啊。 我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跛叔赶紧一边喊医生,一边倒水给我喝:“你慢点喝啊。” 我喝了几口水润嗓子,哑着声音说:“我没事。” 跛叔又要哭了,看着都老了几岁似的,说:“嗯,没事就好。” 跛叔无儿无女,看着我长大的,我知道他是把我当亲儿子在疼。 我还要说话,乔医生就领着护士过来了,摁着我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说醒了就好,醒了就没大碍,顶多有点后遗症。 我:“……” 乔医生看我脸色,又补充说后遗症也不严重,养养就好了。 我才不信,肯定很严重,毕竟我被扎了那么多针。但为了不让跛叔担心,我假装信了,但显然跛叔的脸色也不太相信似的,他却也假装信了。 乔医生看我俩这强颜欢笑的样子,一脸的“你俩是不是有病”的表情。 没想到我有朝一日也沦落到看黑医的地步,这种地方也不能用我的大学生医保卡报销,想想有点心疼。我们学校那医保卡特别坑,只让我们在学校里唯一的那家药店消费,关键我头疼脑热去买感冒药还不给报,说有大病才给报,谁他妈得了大病到你这治啊!我到现在为止都没报成功过一毛钱,也是日了狗,要不是出于多方利益考虑我早实名举报我们学校了。 等乔医生走了,跛叔跟我说我爸每天都会来看我,但还有残局收拾,所以不能时时守着。我问什么残局,跛叔说白苏庭那个烂摊子,还有王二贤,全被条子抓了,王二贤不甘心还想把所有人拖下水,我爸和余叔叔正在想办法让他闭嘴。 我说哦。 我又问余世华呢。 跛叔说余世华躺隔壁病床呢,比我还惨,取了子弹开始发烧,我在这边喊妈妈再爱我一次他在那边喊清清对不起,搞得大家都没眼看,余叔叔恨不得掐死我再毒哑了余世华。 我:“……” 跛叔说,是余世华赶去救我的。当时余世华接到白苏庭的短信就要冲出去找我,被余叔叔当场摁住关小黑屋。余世华就差把他家给拆了把他家小弟全给打死了才跑出来,直接冲过去救人质我,后来还是黄奇给收的摊子,他们正好也在追捕白苏庭,半路撞上我爸带人去救我,威逼利诱我爸跟他们ICPO合作。 跛叔知道得真清楚,一看他就在余家安插了卧底。 我问黄奇现在去哪了,跛叔说不知道,可能回总部去了吧。 跛叔又沉默了一会儿,说阿bo也走了。 我说:“啊?” 跛叔说:“Bo哥和大哥分手了。” 我:“啊???” 跛叔说:“清清,大哥的私事我一直也不方便跟你说,大哥也不让我说,但是Bo哥这事吧……你一直不喜欢Bo哥我们都看得出来,但其实Bo哥真挺不错的。” 他都要给我爸戴绿帽子了还不错呢?!说不定这次分手就是他想去追回黄奇。 跛叔为难地说:“当初是大哥非得追他,什么手段都用上了才追到,有些手段吧,可能你都不会太赞成……” 我:“……” 哦,我的上帝。 跛叔端了把椅子坐在我床边,一副要跟我谈心的架势,说:“清清,真的有些话,我是个外人,也不方便说……” 你都这么说,显然是一定要讲的了。我说:“跛叔,你不是外人,我从没把你当外人,你说吧。” 跛叔说:“那我就说了。我知道你一直挂念着佩姐,佩姐有你这么好的孩子,她一定也是很高兴的。我猜着吧,你可能也是因为佩姐的原因,一直对大哥和Bo哥的事不满意,但毕竟,佩姐已经去世很久了。” 我是比较懵逼的,到现在我还是无法理解这群黑社会的思维,我刚从鬼门关走一圈回来就跟我开始讨论我爸再婚的合情合理性?这换了不知道的人还得以为我是为了阻止我爸再婚才自杀抗议的呢! 这思维,太跳跃了,我服气。 跛叔继续说:“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喊妈妈,大哥都听到了,他心里也特别难受,他跟我说他是对你不起,也对不起佩姐。” 我:“……” 我怎么不觉得我爸是会跟人说这种事的人啊,他在我面前永远都在装逼好吧,要不是我全家就剩他了他就恨不得分分钟杀我全家那种。 我问:“就因为我喊我妈了,我爸就跟阿bo分手了?” 跛叔轻轻地拍了拍我的手,说:“不是,别瞎想,是Bo哥提的分手。” ……这并不比我瞎想的好到哪里去啊跛叔。 我沉默了好一阵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确实是有点想多了,我对我爸夕阳红这事没什么太大意见,我只是单纯的不待见阿bo而已,我这人脾气也不好,阿bo经常一脸不待见我的样子,我怎么可能待见他,至于我读大学之后不经常回家也只是单纯的因为他们太豪放了我受不了而已。总的一句话,我吃饱了撑的才管我爸的私事啊,他只要不聚众淫乱我就不会管。 我诚恳地把这话跟跛叔说了,他摸我头说我好孩子,过后他会跟我爸说的。 我说:“我想去看余世华。” 跛叔说:“你刚醒,等好点再下地吧,余少还昏着,你去看了他也不知道。” 啧,成年人太虚伪了,去看他是我的心意,我非得让他知道这不就太做作了吗。但我确实还动不了,动一下就疼得钻心,只好放弃这个想法。 跛叔说:“你看你,又不高兴了。你饿了没?想吃点什么?” 他给我的选项是白米粥和去掉瘦肉的皮蛋瘦肉粥。 我:“……随便吧。” 我就吃了几口白米粥,寡然无味,我想放点榨菜,跛叔就是不肯。我实在没胃口多吃,跛叔哄我,说给我拍几张余世华的照片换我多吃几口。 我实在是不懂跛叔的逻辑思维,我又不是因为好奇他现在什么样子才想去看他的!我要看绷带怪我不能看自己吗?我从头到脚都是绷带,也不知道遭遇了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情。 我问:“跛叔,小纪在吗?” 跛叔:“你说经常跟余少身边那孩子啊?” 我说:“对啊。” 跛叔:“应该在,这几天他也一直守这儿呢。” 我问:“余叔叔没来?” 跛叔:“来了。” 我问:“来了几次?” 跛叔:“一次吧。” 我:“呵呵。” 跛叔察言观色:“你想让小纪过来?” 我说:“算了,不用,我想休息了。对了,我学校那里得请个假。” 跛叔说:“请了,就说老家亲戚去世了。你别操心这些事了。” 跛叔真是太悲观了,为什么不说老家有亲戚结婚呢,冲冲喜嘛,最近大家水逆都这么严重。 我其实是想找小纪来问问的,但一时间又改变了主意。等跛叔出去打电话的时候,我陷入了沉思当中。 我就在刚刚冒出了一个很无耻的想法,我想和余世华分手。这想法让我觉得我不是人,但我控制不住自己发展这个想法。 我跟我爸的父子关系是纯天然没办法改变的,但我和余世华的关系是后天形成的,是可以断掉的。不为别的,而是我和他属于相互拖累,实在没必要,对我而言,我跟他在一起就等于把我自己往黑社会的火坑里推得更深,这群黑社会搞事的时候通常都从家属下手,我现在不但是杜市敬的儿子还是余世华的男朋友,日哟,不绑我绑谁!对他而言,我也是个累赘,我基本属于分分钟能被绑走毫无防备能力那种人,我不可能也不愿意一辈子带着保镖上学工作,这次余世华不是为了救我也不会伤成这样,总不能以后逢年过节就这么来一次固定套路。 不得不承认,我跟他在一起的弊远大于利。 不管从什么角度分析,我和他都应该分手,除了感情角度,唯独从感情角度来说我不想这么做。但这又怎么样呢?天平已经倾斜得很厉害了。 我很为难。 我很少遇到这么为难的事情,因为我是一个可以迅速判断利益对错的人,比起“想这么做”,我更看中“应该这么做”,因为从小到大目睹的悲剧太多了,我如果不想重蹈覆辙就只能快刀斩乱麻。可现在的为难就在于我知道我应该怎么做,我却不想那么做,这是不对的,是违反心学理论的。 我醒来的消息传得很快,余叔叔给我打了个电话,意思意思地慰问了两句就直奔主题了。他说他没想到我恶毒到真的搞了他儿子,我整个人就懵逼了,怎么看都是他儿子搞了我好吗,他儿子叫嚣着要搞我叫了多少年了他也没管,现在来倒打一耙是不是也太过分了! 余叔叔说:“荣少好手段,那蠢东西还真被你哄得团团转。” 我严肃地说:“没什么事就别浪费电话费,狗嘴里再努力也吐不出象牙。” 我生气了,余世华只有我能腹诽他笨,他爸也不能说,而且他爸最没资格说,就算笨也是无辜被遗传的。 余叔叔沉默了一阵,诅咒我俩:“你们两个不可能有将来,迟早得有一个被害死。” 日哟,到底是谁恶毒啊。 我就想挂手机了。 他接着说:“我没打算让世华把位子还回来,你知道什么意思,自己看着办吧。” 我当然知道,他要让余世华一条道走到黑。余世华虽然从小到大都在道上混,但那都不一样,一旦他真的坐稳了余叔叔那个位子,就彻底下不来了,现在还有回头的余地。 我知道余叔叔不会善罢甘休,但爱情是有什么不能够战胜的呢?我就要让余世华拒绝余叔叔那个一点也不好坐的位子。 我满怀热情,斗志昂扬地对余叔叔说:“那咱俩都走着瞧吧。” 然后就被挂了手机。 我也不生气,躺回去继续休息。 我从来没想过余世华会有拒绝我的时候,因为他从来没真正拒绝过我,就算我跟他说要月亮他也会二话不说开始打电话问是不是有宇航员去月球上捡过石头拍卖,或者直接问报名宇航员需要什么条件。虽然有点一言难尽,但他就是这样的。 我很自信,盲目地自信。 我为我们的未来人生苦思冥想了两天,余世华终于醒了,他一醒来就看到我摆着一张深沉的脸。我赶紧收敛表情,喊医生,再喊守在旁边的小纪给他倒水喝。我坐轮椅上没法儿自由活动,鬼知道到底经历了什么。 余世华喝水的时候眼睛也一直盯着我看,喝完水就迫不及待地哑着嗓子问:“你没事了吧?” 我人都在这了还能有什么事?我说:“没事。” 他就看着我不说话。 根据我的判断,其中夹杂着后怕、悔恨、爱慕、后怕、悔恨、爱慕、后怕、悔恨、爱慕等一万重感情因素。所以我就趁小纪出去打电话通知余叔叔人醒了的时候把轮椅往病床旁边掰了掰,勉强地伸长脖子亲他。 小纪打完电话回来:“……那个,大哥,荣少,乔医生来了。” 我知道他一回来就看到我跟他大哥维持了几十秒没动的亲吻姿势肯定是心情复杂的,但这也不能怪我。 我镇定地说:“扶我起来,我不小心就倒了。” 真不能怪我,我脖子伸太长,重心不稳,一下子倒病床上起不来了,动一下就疼。 余世华丧心病狂地嘲笑我,但刚笑两声就牵动伤口,倒吸几口凉气,连骂几声娘。 小纪满脸都写着麻木,把我扶起来推到旁边。 乔医生默默地过来给余世华做了检查,又默默地飘走,除了“没事了,明天能出院”再没说过别的话。我知道这里不欢迎人住院,乔医生是跟我爸关系好才容忍我家父子俩,可余世华这情况说明天就能出院也实在让我不放心,只好厚着脸皮喊住乔医生,请他再多宽限几天。 乔医生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余世华,冷漠地说:“除非你俩隔离。” 乔医生一定是单身,一个多月前的我也是他这种心态,我很能理解他。 我和余世华被乔医生因私人情绪而隔离了。 但俗话说得好,在现代社会,是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远距离的,何况我和他只隔了一堵墙。 于是我俩整天开着视频。 乔医生威胁说要把Wifi也关掉,余世华就说他有钱有套餐,开流量又不会死。 我人在隔壁,拦都来不及拦,就听到乔医生把余世华赶出院的消息,还好这个时候好了很多,我也能从轮椅上站起来,就一起出了院。 我还要静养一段时间,学校那边请了长假,我跟余世华商量之后决定都搬去他的小公寓里。小纪把我俩送到公寓,说他在旁边租了房子,有事随叫随到,一日三餐加夜宵他也会按时送到。说完他就迅速地跑了,好像我和余世华两个残障人士能拿他怎么样。 余世华往床上一躺就不动了,我也过去躺着不动,很快就睡着了。乔医生说的后遗症大概是嗜睡,我这几天都打不起精神,颓废得一塌糊涂,吃了就想睡,睡了就想吃,接着往复循环,考完高考那几天都不是这样的。 我睡了一觉醒来,余世华还躺在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满脸忧郁。 幸好这还是大白天,要换成半夜三更我能被吓死。 见我醒了,他伸手摸我脸。更确切点说,是摸我脸上的疤。 那天王二贤进入癫狂模式毁我的脸,不过还好,没伤到眼睛,也就脸颊上多了几道疤,乔医生说年轻人自愈能力强,过段时间就好了,要实在臭美就多用用护肤品。我还真不是臭美,但我顶着一脸疤出去容易被人用异样眼神看,万一影响我以后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就得不偿失了。我只好扮出一脸我就是臭美小公举的样子请乔医生好好开单子呵护我的脸。 余世华摸了半天,又凑过来亲,低声说对不起。 我说我没事,而且这也不关他的事,全是辣鸡白苏庭和辣鸡王二贤的错。 我不想他继续亲我的疤,就咬住他的嘴唇,磨了磨牙,说:“你没哪对不起我,是你救了我。” 我俩又亲了一阵子,他有点蠢蠢欲动,奈何硬件条件跟不上,主要是我以伤口容易裂开为由坚定拒绝。他只好悻悻然地作罢,抱着我用手打了一炮。关键是我本来并没这种需求,他非得顺便给我一起打,说不然他一个人会害羞,鬼才信他会害羞,我都这样了还要强行伤我肾,可怕。 我俩亲亲摸摸的又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半夜,旁边什么都没有。我心中一惊,下意识喊了声余世华。 他立刻从外头大声应着跑了进来:“怎么了?做噩梦了?” 我说:“没,你干什么去了?” 他说:“我上厕所,顺便接个电话。” 半夜三更打电话,用脚趾头想都不会是正经电话。 我的眼神或许过于明显,他又解释:“我赛车那边的朋友,他们只有半夜是活的,白天全死了。” 你确定自己认识的是人吗?! 但是想想这群暴走族的尿性,我接受了这个说法。 他单膝跪在床上,凑过来捧着我的脸亲了亲,又蹭着鼻尖说:“我就在阳台上打电话,不吵你睡觉。还是你饿了?要吃点东西不?小纪送了夜宵过来,我去热热。” 我说:“没事,你就在这打,我看着你打。”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手机,最终对着手机说:“再联系,我先挂了。” 说完他就挂了,朝我笑:“也不是什么非得联系的朋友,不打了。你要不要吃饭?” 我看着他的眼睛,说:“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我摆出一副要长谈的架势,他就顺着姿势坐到旁边,抱着我问:“什么梦?” 我知道他一脸心疼在想什么,估计以为我梦到了被绑架的事。但还真不是,我这个人比较向前看,秉承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的人生信条一百年不变。 我说:“我梦到你杀了王二贤全家,然后你就被警车呜呜呜地带走了。” 余世华:“……” 半晌,他问我:“你到底吃不吃夜宵?” 我说:“不吃,我想跟你谈谈这个话题。” 他说:“我饿了。” 我说:“你心虚了,你肯定想杀他全家。” 他说:“没,我真饿了。” 我说:“你听我说完就能吃夜宵了。你不能在这个时候动王二贤全家,当然,我的意思也不是让你以后去动。我知道你一动手肯定是要见血的,你想给我报仇,但我不想你这么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有我的办法,不用你来帮我报这个仇。” 如果余世华现在杀王二贤全家,王二贤势必会来个玉石俱焚,他很可能在牢里把所有不该说的全说了。余世华当然也会想到这一点,所以他同时还要干掉王二贤以绝后患。这样,事情就会收不了场。 他看了我一会儿,转身下床,说:“你不饿我就自己吃了啊。” 我:“你站住。” 他背对着我站了一会儿,说:“好,我不动他家。” 我说:“你仔细想想是不是在骗我。”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说:“晚了。” 我问:“什么?” 他沉默着去厨房热夜宵了。 我赶紧拖着病躯跟上去,他正看着微波炉发呆。我伸手去抢他裤兜里的手机:“取消,赶紧取消。” 他也没拦我抢手机,只是重复了一遍:“晚了。” 我一下子急了,说:“晚你妹!你他妈刚打电话联系人,不可能晚了,你到底取不取消?我操,开机密码多少?!” 他的开机密码竟然不是我生日,小说里都是骗人的。当然,我的密码也不是他生日,是我英语四级考试时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时间紧迫,千万别痴迷玩手机。 微波炉叮一声停了,他把夜宵端去餐桌边吃了起来。 我又跟过去,追问:“到底多少?” 他吃了颗鱼丸,说:“你第一次愿意跟我玩的日子。” 我:“……” 神他妈第一次愿意跟他玩的日子啊! 我知道有些人喜欢过各种纪念日,第一次牵手算纪念日,第一次接吻算纪念日,第一次上床还算纪念日,但真的没想到这他妈也算一个纪念日,按这种算法我觉得以后我每天都要纪念好多事情,估计还得细分第一次亲额头第一次亲耳朵之类的。余世华到底都在想些什么,我小时候不跟他玩这件事到底他要记到什么时候,心好累,给我一台时光机,我绝对穿越回去跟他玩。 余世华低头吃夜宵:“味道还行,你真不吃?” 我严肃地说:“你看着我。” 他抬头看我,很敷衍地说:“好看。” 我说:“你当我求你,你取消计划。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我们可以慢慢商量。” 他低下头,继续吃夜宵,打定了主意不理我。 见状,我也不纠缠他了,直接拿自己的手机打给跛叔:“跛叔,不好意思这么晚了打扰你,有件事让你帮忙。有人想搞王二贤的家人,你赶紧喊人去盯着点,别出事了。” 现在我爸和余叔叔正在想方设法地跟王二贤谈判,跛叔也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立刻就着手办去了。 我挂了手机,正打算跟余世华说点什么,就看到他猛地把夜宵砸墙上了,汤汤水水沿着雪白的墙壁流了下来,还有些渗透了进去,没吃完的麻辣烫全部掉在了地毯上,一片狼藉。 我一时没说出话来。 我不是第一次看他发脾气,但他是第一次对我发脾气。 他仿佛全身都绷了起来,红着眼看了我一会儿,想说什么,却最终没说,起身拿了外套就往外走。 我抢先几步挡住门口,对他说:“说句诛心的话,我一点不在乎王二贤他全家是死是活,我只在乎你。” 一时情急,我也顾不上那么多,只想着他喜欢听我说好话,我就全说给他听,多肉麻也说,说得他高兴了别去犯傻。 他盯着我看,喉结上上下下地滑动,半天才说:“我受不了。” 他上前一步,抱着我,特别用力地抱着,像要把我揉碎到他身体里面去那样地用力。我伤口还没好全,其实是有点痛的,但我没说,伸手拍他背。 他说:“我只要一闭眼就想到你那时候的样子,我他妈不干死他们就不是个人!” 我只能说:“我现在没事了。” 他跟没听到似的,继续说:“我是个废物。” 我说:“你真的想太多了,是你救了我。” 他说:“你如果真救不回来,我就不杀王二贤他们了,我就把我自己杀了。” 我心里一寒,严肃地说:“余世华,你听清楚,你——” 他打断我的话,说:“他们不应该动你,他们怎么动我都认了,成王败寇而已,最多一条命。但他们不能碰你,我必须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碰不得,谁敢碰你,我就让谁后悔被他妈生出来。谁也不能动你,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他这样子跟梦游似的,搞得我特别不安。我只好双手扳住他的脸,好不容易才让他清醒一点。我拿额头靠着他的额头,说:“我知道你爱我,你想保护我,我也一样爱你,想保护你。你听我说,我想好好跟你在一起,永远在一起,你就必须要听我的话,不然我不理你了。” 虽然这威胁听起来很幼稚,事实上也确实很幼稚,但想必能对他有点效果。 他沉默了好一阵,说:“好。” 然后他拿过手机,给小纪打了个电话,说取消计划。我吻了吻他,摸着他的脸说:“我喜欢你听我的话。” 他就笑,说:“我也喜欢听你的话。” 他表面上是镇定下来了,但我仍不敢掉以轻心,我恨不得拿个手铐把他跟我铐在一起。还好他挺懂我的心思,连门都不单独出,我去哪他去哪,绝对不单独行动,上厕所都跟我汇报一遍,有电话就当我面开公放,小纪送饭过来的时候他连话都不跟小纪说,躲在卧室里不出来,搞得小纪一脸懵逼地问我大哥怎么了。 这样子搞,我们两个都累,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到这一步,好像我俩都有什么看似很时髦的五花八门的精神障碍似的。我不喜欢这样,被人说有精神病总不是一件好的事情,有病就去偷偷地治,但我肯定不会对外承认。 然后,我就从一个星期之后的晚间新闻里看到了王二贤全家爆炸的新闻。他们家集体回了乡下老家,晚上瓦斯泄漏,然后就炸了。 我整个人都是懵的,转头看着余世华。 他镇定地跟我说:“关我屁事。” 我收回目光,打电话给跛叔。跛叔的手机占线,半天才打通,不等我开口就说:“清清,王二贤袭击狱警潜逃,被当场击毙了,这边还有点乱,我过会儿打给你。” 我说:“哦。” 挂了手机,我又看向了余世华,说:“王二贤也死了。” 他还在翘着二郎腿看汽车杂志,说:“活该。” 然后他又说:“跟我没关系啊。” 我在一瞬间把所有的可能性都猜测了一遍,甚至他可以把信息藏在垃圾袋里给小纪,甚至他可以扔纸团出去,或者也能发短信出去安排这些事。但我看了他一会儿,决定相信他,我没有证据,只能相信他,而且我想相信他。 我俩就沉默了下来,他低头看杂志,我抬头看电视,到了十一点先后起身去睡觉。他睡着睡着就蹭我身上来了,又亲又摸的,看意思是想做全套。这段时间我俩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也不是不能做,但我心里还在想新闻的事,实在是没心思。我绝对不信那是个意外,而最可能这么做的人除了余世华就是我爸,无论是哪一个我都会头疼。我肯定是巴不得王二贤死的,他家那堆社会败类人类渣滓留着也没什么用,我冷血一点说他们死了还挺有利于社会团结和进步的,但我不希望他们的死污了我爱的人的手。 我心里很乱,余世华亲我的时候没反应过来,还回想着新闻里报道说尸体都被炸成了碎块,下意识躲了躲。 余世华的动作就全停了下来。 我回过神来,心说糟了。 果然,余世华爬起来就把枕头用力地砸地上,有点崩溃地说:“你报警把我抓了吧。” 我:“啊?” 话题怎么就突然到这了? 我解释说:“不是,我刚才不是躲你,我正好在想别的事。” 他说:“你肯定怀疑是我干的。” 这个我不能否认。但我不得不在嘴上否认:“没,你别想太多。” 他说:“你报警,赶紧报警,把我抓了查干净了跟我没关系你才信,反正你信条子,凭什么信我这种不入流的东西。” 我一下子也来了脾气:“余世华你差不多得了啊,别一天到晚跟我来这套,烦不烦!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我是真不喜欢他这一点,就事论事懂不懂?怎么一说事情就很情绪化地来这一套,根本毫无联系的事情就非得一起扯进来,半点道理也不讲,沟通起来特别困难。 他发狠地说:“我他妈就是个混混,讲屁的道理!” 说完他坐在床边,背对着我,从抽屉里摸出烟就点上了。 我俩都沉默了一会儿,我迅速地让自己冷静下来,耐心地解释说:“我相信你,你说不是你做的,那就不是你做的,我刚才是在想会不会是我爸做的,我同样也不希望他去冒这个险,所以我才走了个神。” 他闷了会儿,继续把话题往沟里带,说:“清清,我不是在跟你吵架,我也想跟你说清楚。很多话我以前故意避开不讲,其实是没意义的。” 我:“你说。” 他说:“我是个什么人,什么背景,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我说:“嗯。” 他又猛抽了两口烟,说:“我注定要接我爸的班,注定一辈子混黑,你跟我在一起之前应该很清楚这一点。” 我说:“并不。没有人说你注定就得这样,按你的说法我还注定得接我爸的班呢,毕竟我爸就我一个孩子,但有人这么觉得吗?” 他低着头闷笑了几声:“所以你其实一直都在打算把我掰回去是吗?” 话说到这儿了,我想是个机会,赶紧继续把话题往回掰。我把手搭着他的背,说:“说真的,我一直也没认真讲,但是现在话说开了,我就跟你说了,你别混黑,别接你爸的班,咱俩都这么大了,做点什么不能活啊。咱俩就好好过日子,我还有两年就大四实习了,现在我也能接兼职挣钱了,我老师还有学姐学长他们还挺喜欢我的,说要带我一起做项目,其实来钱还挺快的。” 我还在努力构建美好蓝图,他突然又问了一遍:“你一开始肯跟我好,就是赌我会为了你答应所有事,包括我不混黑这件事,是吗?” 我一下子就懵逼了。 他回头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半天之后我拿起我枕头朝他脸上砸了过去:“余世华你他妈的王八蛋!” 我随手抓起什么朝他扔什么,实在是气得没有理智了,边扔边骂:“老子失恋了才跟你上床,同情你丧父跟你上床,为了让你不混黑道了跟你上床,老子是个鸡啊?!” 他一下子慌了,边躲边说:“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哭。” 我发誓我没哭,至少没哭出来,我跟他又不一样,我眼圈发红可能有一大半是被他气得,我被他气得不但眼睛发红还眼前发黑。 我骂道:“你他妈就是那个意思!” 他一边道歉一边抱着我往床上压,我就知道又是他们黑社会的套路,吵到没话讲的时候先来一发再说。但我讨厌黑社会,我不要走他们的套路,所以我卯起劲朝他脸上揍了一拳,打完之后我扯动伤口自己都疼,靠床头倒吸了好几口凉气。 他站在床边没敢动,半天才说:“我真不是那意思。” 我看看伤口没事,问:“那你什么意思?” 他说:“我什么都能答应你,只有这一件事不行。” 你他妈什么都不用答应我,答应这一件就行了! 我知道今天这事是不会有进展的了,也实在不想跟他继续吵下去,吵架是没有意义的。我一直觉得吵架的时候必须得有一方保持理智和克制,但显然他不是理性的人,而我今晚也理性不起来,鬼知道这样下去会发生什么事情。 于是我起身打算回家。 他赶紧拦着我问:“你干嘛去?” 我说:“我现在不想看到你,回家冷静一下。” 他说:“大半夜的回什么家,你在这待着,我出去。” 说完也不管我什么反应,他转身就往外跑,跟我要放狗咬他似的。 我听着门口哐当一声,也不跟他争,坐回去,捡起他扔在床头柜上的烟,抽一根出来犹豫半天,全扔垃圾桶了。我是个不喜欢重复错误的人,也觉得人不应该重复自己犯过的错误,错的事就是错的事,不要给自己找任何放纵的借口。 我在屋里坐了一晚上,第二天蒙蒙亮的时候就换了衣服出门。一开门就看到坐在楼道里打瞌睡的余世华,身边绕了一圈的烟头,跟什么神奇阵法似的,他以为他是Servant被召唤出来打圣杯战争啊。 我冷漠地绕过他去按电梯。 一点也不想理他,他说得没错,我干嘛搭理一个随地乱扔烟头的混混,他要腐朽就自己去吧,我才不要跟他一起,我的人生还那么长,前途那么光明。 他跟过来,说:“我送你。” 我没理他。 他又说:“那我让小纪送你。” 我还是没理他。 他就打电话把小纪从睡梦里喊出来了,小纪开着车过来的时候还穿着睡衣,脸都没洗,边开车边从后视镜里看他渐渐远去的大哥,懵逼地问:“荣少,怎么了?” 我说:“没事。” 他说:“你别跟我大哥吵架。” 我说:“没吵。” 他憋了一路,终于在我到家下车的时候说:“荣少,大哥不让我讲,但那天我是跟他一起去救你的。” 我说:“嗯,谢谢。” 他说:“你那时候可能晕过去了不知道,你满身的血,大哥看到就疯了,姓白的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让他站着被打他就站着被打,让他跪他就跪。当然,我可能没什么资格讲话,但大哥他对你真的是……” 我说:“我知道。” 他又说:“我知道你想让大哥不混这个圈子,他也跟我讲过。不过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已经在这圈子里多少年了,现在退了也不能保证就没人找他麻烦。” 我终于认真地看向小纪,说:“如果他不退,他的麻烦只会越来越多,那才是说什么都晚了。道上的规矩我懂,他现在退一定是对的。小纪,你也回家好好想想,你还这么年轻,做点什么都好。” 小纪就忍不住笑了:“我除了这个也不会做别的,读书又读不进去,也没别的事做。” 我说:“不是读书好才能找到工作,我可以借你钱开个小店。” 小纪摇摇头:“荣少,你不懂的。” 我确实不懂,也完全没觉得那是正常人能懂的逻辑,难道就为了来钱快?我真心觉得去工地搬砖都比这靠谱,据说现在搬砖也赚得多,实在不行去开车接单啊,现代社会只要肯吃苦肯劳动我就不信赚不到钱。 小纪跟他大哥一样摆出跟我无法沟通的表情,我也没心情纠缠,径直回家了。我爸跟跛叔都不在家,我泡了个方便面吃完就躺房里睡得昏天黑地,医生说要多睡觉,多睡觉伤好得快,我要快点好,好完就去学校,一秒钟都不想再看到这群黑社会。 跛叔后来知道我在家里,就特意给我找了个保姆做饭吃,整天所谓营养餐,吃得我生无可恋,怀疑跛叔是想把我早点逼回学校。 过了大半个月,我终于回学校了。当初跛叔给我请长假的时候说我在老家奔丧时见义勇为被打伤了,所以我回学校后辅导员和同学们都用十分赞许的眼光看我,看得我非常心虚。跛叔是好意,但确实有点尴尬。 好不容易糊弄过去,我回到正轨,不去理那些事了。 也不知道我跟余世华算怎么回事,谁也没提“分手”俩字,但也就这样了,我刚开始还给他发微信说点不相干的废话,他一句也不回。倒是小纪三不五时给我发他大哥的偷拍照,无外乎是想告诉我他大哥多么多么颓废多么多么痛苦,我也一句话没回,关我屁事,我也很颓废,谁欠谁的啊。 偶尔我能察觉余世华隔着操场或者未名湖默默地偷窥我。我室友都发现了,跟我说我发小是不是要找我。我说不用理,他就是想找我借钱的,我才不会借。室友问为什么,我说那人借了钱去赌博,已经赌得对象都跑了。室友诧异地说看上去挺精神一小伙子没想到是这样的人啊。我说是啊是啊。室友说那可无论如何都不能借,借了就是纵容犯罪。我说对啊对啊。 室友话锋一转,说:“不过你是不是也跑了对象?我看你最近很不对劲,整天心不在焉的。” 我每天认真学习健谈开朗,上周还拿了校报征文三等奖,哪里心不在焉了?我觉得室友才有毛病,心理课学得太深入,看谁都觉得不对劲。 我含糊带过去,说确实在闹矛盾,分分钟可能就直接恢复单身了。室友看我实在不想提,就没追问。 但是,这消息就不知道怎么的传了出去,当初戏剧社那个男二基佬找上门了。自从我退出戏剧社之后他就荣升男一,过了很是风光的一段日子,这次开学后相当长一段时间没骚扰我,直到搞迎新汇演,校老师领导都没在,只有学生们参加,他谢幕时突然暗示说整部剧是献给我的,还摆出一张自以为帅裂苍穹的脸,引来无数感动和起哄。 我就呵呵了。 帅个屁啊,我见过世面的,我男朋友在半个黑道面前说他能为了我去死,你他妈一个大学迎新汇演算屁,这部剧还是这死基佬逼走我之后才上位当的男一。 我还不能走,因为我是学生会的,得等开完汇演收拾场地。 这小基佬叫许棋,在后台妆都没卸,等我进去cue流程的时候就捧一束玫瑰给我。我觉得他真的有病,起码也是个表演型人格,沉浸在自我感动中无可自拔,我最讨厌这种人,自以为是,给别人添麻烦。以前还有人死皮赖脸地在系花寝室楼下摆蜡烛放孔明灯,最后学校连系花一起扣分,搞得她差点被气死。 旁边的人开始起哄。 神经病,没看到我一脸见鬼的尴尬吗? 我客气地说:“不好意思啊,咱俩真的没可能。” 他就跟旁边的人说:“哎,你们好烦,就是你们搞得他不好意思了。” 我心说,同学你还真应该感谢他们,这要是换个僻静没人的角落,你很有可能要被知名不具人士打的。 旁边的神经病们就不起哄了,安静地围观。 这,就真的特别尴尬了。 我尴尬癌又复发了。 我不想把关系闹僵,毕竟许棋他爸是校董,虽然不见得会为了给儿子搞基而开后门整我,但能不得罪就最好不要得罪。其实想到这里的时候,我有那么一点点地理解余世华,他一直觉得我在外面的很多行为叫委曲求全,甚至觉得是在卑躬屈膝,一点都没他们那么快意恩仇。他也是从出生就黑道太子爷,也是被捧着长大的,让他去普通公司上班真有可能一个不爽就打老板,毕竟现在奇葩老板也很多。 我对许棋说:“真的不好意思,真的没可能,你这样让我很尴尬,不太好。” 许棋就问我:“你是不喜欢男人还是不喜欢我?”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十分含蓄地说:“我只喜欢我恋人,我俩已经订婚了,毕业就结婚。” 许棋追问:“你不是分手了吗?” 搞半天,他以为空窗期就能趁虚而入哦? 我说:“没分手,就闹个别扭而已,他肯定不能离开我的。” 许棋看了我一会儿,就笑:“我就喜欢你这么自信的样子。” 那必然是要有自信的,不然我怎么被称为演讲小王子?下个月还有场高校演讲总决赛,我稿子都没写完,心塞。 文艺汇演上闹了个不愉快,许棋再厚脸皮也得害个臊,好一阵子没在我眼前晃悠,整天开着他那辆传说中的豪车载着不同的人去浪。最让我不懂的是,竟然有传言我跟他是虐恋情深的,我真没看出哪里虐,醒一醒,他只是产生了他是霸道总裁而我很清纯不做作的错觉而已!我敢发誓他如果追到我绝对是睡完三个月就甩掉去泡下一个,下一个目标我都给他找好了,十有八九是我室友,在我这边是采撷高岭之花,在我室友那边是NTR直掰弯,都是很有成就感的,我看透许棋这个人了,说他坏那也算不上真坏,但他对待感情的观念我很不赞同,他就是追求快活和刺激,年少轻狂,认为这就是风流潇洒。 我稍微研究过当今gay群的生态环境,有相当一部分人就是奔着身体快感和心理刺激去的,关系瞎鸡巴乱。我也不想评判什么,反正我是不会接受的。 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这个学期的桃花特别旺盛,时隔不久又被表白了。这次是大一的学妹,外语系系花的亲妹妹,当初说体育不好,天天早上晚上找我一起跑步打球。 也怪我,我怎么就想不到,一个就读文史系的外语系系花的妹妹找一个哲学系的系草补体育是一件多么充满了暗示性的事情呢。 这段时间事情太多,我都没心思琢磨别的。 要换半年前,我肯定屁颠屁颠就答应了,但现在心有所属,只能忍痛拒绝。拒绝妹妹跟拒绝许棋不是一回事,毕竟我怜香惜玉,又不能来一句恨不相逢未嫁时。 妹妹眼底有泪,说:“我知道你喜欢我姐姐,但……但是我姐鼓励我来的。” 我:“……” 我知道,她在暗示我,她姐姐对我没意思。 我的心好痛。 也怪我,在旁人看来我跟系花确实有点暧昧,他们并不知道系花曾经私下里跟我亲热地说以后生个儿砸要养成我这样,又贴心又好玩。我只好权当她是在夸我了。 恋爱不成还是朋友,妹妹不知道回去之后跟她姐姐怎么沟通交流的,反正我觉得妹妹也开始用看儿砸的眼神看我了,我只好安慰自己这是我缺乏母爱所产生的错觉。 没多久,妹妹就和我班长谈起了恋爱,这些小年轻的感情发展真是八倍速,太可怕了。 有一天,我室友在微信群里发了个链接,说是新一届大学生音乐节开始了,现在票还很多,摇一摇中奖率特别高。 他说的是实话,中奖率确实特别高,我们整个群都中了,班长非说是他养的那缸小金鱼的功劳,逼着我们给那缸小金鱼三鞠躬。突击检查寝室卫生的学弟学妹们正好进来,大家都很尴尬,沉默了一会儿,学弟学妹们就一言不发地转身去了别的寝室。班长说:“看吧,我说了很有用的,再来一次。” 其实我对人挤人的活动没兴趣,尤其当我看到主唱是阿bo他们乐队之后就更没兴趣了,不过集体活动嘛,我一个人扫兴也不好。 我就跟他们去了。 大家都很兴奋,尤其在阿bo上台之后。 说实话,如果不是妹妹在我耳边一直狂热大喊的话,我真没认出那是阿bo。早说了他化妆跟卸妆是两个人,换个妆秒秒钟又成第三人。 这次阿bo没砸吉他,不知道是自己也意识到了套路太老土还是跟我爸分手之后没钱买新的。 我逢场作戏地跟着旁边的狂热少年们喊了两声。 好不容易结束了,阿bo他们乐队还有现场签售会。 我的大爷们,你们都不困的吗?! 妹妹特别热爱阿bo,非得参加签售会,班长和系花是肯定宠着她来的,室友跟他女朋友也喜欢凑热闹,我只好再次屈服多数人的意见。 我们排着长队,突然系花就哭了。 我问:“怎么了?脚痛?让你别穿高跟鞋来,不然你脱了鞋踩我脚上。” 系花趴我肩头哭了半天,说她之前那男朋友曾经通宵帮她排队拿阿bo签名,她那时候被感动了才答应在一起,结果那他妈是个渣男,没多久就勾搭上别人,分手的时候还把阿bo签名要回去了。 我:“……”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先说原来你也是阿bo粉丝啊,还是先说你早说送你阿bo签名就能追到你,那我去年费那么大劲排队打开水干嘛,虽然我跟阿bo不对付,但问他要一百张签名还是分分钟的事情啊! 我的天哪,人和人之间的姻缘为什么这么脆弱。 我不想排队,但一人只能签一张海报,妹妹非让我帮她多领一张。 排到我的时候,阿bo抬眼看了看我。 我也是很厉害,竟然透过他的浓妆看到了他脸上的表情,翻译出来大概是“呵呵,是杜市敬他儿砸”这么一个毫无意义的内容。 签完名我就想赶紧跑,一直高冷的阿bo却突然开了尊口,说:“跟你朋友们合个影吧。” 我才不屑于跟他合影。 但妹妹想。 系花想。 我只好从了。 我们一行人站那合影,其他粉丝都要疯了,特别不甘心地喊,但阿bo就是懒得理,也是有性格,完全不怕掉粉。 我刚站好,就听到一阵尖叫声。 阿bo把胳膊搭我肩膀上,把我往他身边拽了拽,还把脸凑我耳朵边。 尖叫声更大了。 我:“……” 别叫了,各位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旁边这位是我小妈,这关系太重口了。 阿bo看着镜头摆了个酷酷的摇滚手势,小声说:“让你爸别再来骚扰我。” 我看着镜头露出八颗牙齿微笑,维持嘴型不动,说:“你俩的事我管不着。” 没有利用价值的我就被阿bo无情地推开了。 小海豚们拿到了签名还拿到了合照,又在现场混到尾声,这才兴奋地跟着人群往外走。室友边走边暗搓搓地说:“清清,阿bo不会是看上你了吧?他可不会随便跟人合影,还搭你胳膊。我跟你讲,我听说他是那个,还背景不干净,你得小心。” 系花挠了挠我下巴,说:“咱清清细皮嫩肉的,天天好多狼惦记,我特别不放心。” 我:“哈哈,好好笑啊。” 一点也不好笑。 班长突然说:“哎,我想上厕所。” 妹妹瞪他:“你怎么事这么多?” 室友嘿嘿嘿地说:“老段你这肾不好啊。” 他女朋友踹了他一脚。 我和系花不说话。 我们绕去后门找厕所,看到了我爸的车,他正坐车里玩手机,听到动静抬头,正好跟我视线相对。 班长:“卧槽,你们看那车!” 行了行了,知道那车贵,但都是不义之财,没什么好看的。 我低着头就往厕所冲。 等我们都从厕所出来的时候,正好赶上阿bo跟我爸在车前拉拉扯扯,我爸非得把花塞给他,他打死也不要,于是就被我爸拿出大佬套路给强吻了,一边把他往车里拽,阿bo那叫一个打死不从,可他跟我爸比起来只能喊花拳绣腿。 我:“……” 小海豚们:“……” 妹妹:“我们要不要报警啊?” 我:“……” 我要不要阻止他们报警? 系花:“那是情趣吧?” 我:“……” 还是系花看得透。 班长:“看起来不像啊,还是报吧。” 我:“……” 算了,我还是不阻止,毕竟阿bo确实不太想搭理我爸的样子。 室友:“清清你来报。” 我:“……” 我仿佛已经看到明日黑道花边小报头版头条是《丧心病狂,父子操戈,荣少冲冠一怒报警弑父,阿bo缘何竟成红颜祸水》。 不远处抽着烟等大哥办事的跛叔跟几个小弟听到声音看了过来,几个小弟要走过来喊我,被跛叔一抬手拦住了。 小海豚们显然一僵。 班长和室友把三个女孩子往身后挡了挡,才女小声说:“他们看起来好凶。” 我镇定地说:“没事,别看他们,走我们的。” 我一定不能让他们知道那是我爸我小妈我叔,不然太丢人了。 我就这么度过了一个充满了恋爱的酸臭味的秋天。 在这个看着别人恋爱的秋天里,只有系花和我相依为命。 然后,在入冬的时候,系花把她的微信头像再一次换成了情侣图。 只剩我一个人了。 日! 自从我在初秋的时候拒绝学妹,学妹就改成了每天约我班长去跑步打球,我失去了唯一的体育运动时间,身体素质再度一落千丈,再加上绑架那次拖垮了免疫力,我刚入冬就突然地病倒了。 本来是个小感冒,我没太在乎,结果有天早晨起来就浑身疼,室友一摸我额头,骂了句卧槽,背着我就往校医务室跑。 发烧39°1。 其实也不算什么大毛病,只是我特别难受。精神上难受好多天了,再加上生理上也难受,那就一发不可收拾。 室友安慰我:“打完吊针就没事了。” 我说:“嗯。” 班长问:“看书还是玩手机?” 我说:“玩手机。” 然后他们给了我手机和充电宝就去上课了。 在他们离开后,我做了一件特别恶俗的事情,就是自拍了一张打吊针的手,打算发朋友圈。这实在太恶俗了,以至于我犹豫了半天都没好意思发出去,最终只对余世华可见。 发完我就后悔了,觉得自己脑子都被烧糊涂了,赶紧又给删掉,躺那儿看视频,看着看着困了就睡觉。 突然听到许棋的声音:“哎,杜清荣!你怎么在这?” 我睁眼一看,他捂着手过来。 我意思意思地问:“你怎么了?” 许棋说:“打球摔了一跤,买个创口贴。你怎么了?” 我说:“发烧。” 他问:“哎,我陪你吧。” 我说:“不用,我正准备睡会儿。” 他就笑:“你非得拒人于千里之外吗?至于吗?跟我说说话都能传染病毒啊?” 我不是歧视他,但我真怕他有病毒。 他坐我病床上:“我陪你。” 大哥,我要休息! 我懒得理他,闭着眼睛睡我的。他本来还想逗我说话,见我打定主意不理他,过一会儿也就悻悻然地走了。对付他这种人我有自己的办法,只要不搭理就行。 从小就有很多人喜欢逗我,我只要冷着脸不搭理他们,他们迟早就知趣地走了。只有余世华不走,那是货真价实的打也打不走,死皮赖脸地跟我身后,打完他他还嬉皮笑脸地问我手疼不疼。我当时就想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啊,跟他爸一模一样。我生气的时候还直接把这句话说给他听了,我说我特讨厌他爸跟他,他全家都流氓,我看到就恶心。他就哭着回去了,一个月后又跟没事似的跑我家来玩。 我不确定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喜欢我的,但我也不惊讶他喜欢我,只是我一直没想过他那么喜欢我。虽然我从初中开始跟他玩,但很大的原因是我稍微懂得了人情世故,碍于我们两家的友好结交才跟他玩,后来混熟了也就纯当自己多个狐朋狗友,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还是把他跟他爸拉上等于号的。 直到他高中生日那次,我俩躲在洗手间里看到他爸跟他同桌啪啪啪,然后他当我的面哭。那个时候我才逐渐地意识到,他跟他爸爸是不一样的,他有廉耻感,他实际上跟我才是一样的,只不过他从小就跟他爸生活在一起,连自己妈是谁都不知道,所以他只能学他爸的一切,除此之外他也没别的可学了。他是很好的,所以他喜欢我一定是因为他觉得我的做法是对的是好的,可我的做法又都跟他一直以来的生活常识相违背,这就很让他纠结了。 我一直觉得我是可以努力把他拽出来的,我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不管多难多曲折,我也要做到。可能我爸跟余叔叔确实阅尽千帆吧,他俩一直觉得我是个心机boy倒也不算全错,我小学五年级之后的家长会全是跛叔去参加这件事是我决定的,一来我爸气场太强,二来,我在给自己争取塑造正面形象。那时候我听到了有关于我身世的流言,老师们看我的眼神也有点点不对劲,我就当机立断地用跛叔取代了我爸,流言逐渐地破解了,大家还都觉得我特别坚强奋进。也因为这件事,后来我中学入团入团支部都很顺利。 我想说的是,我既然决定了跟余世华在一起,就一定会按我的想法去把他弄出来,不管他愿不愿意。当然,这是一个相当独断的做法,但实际上我确实是一个很独断的人,甚至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跛叔也没说错,我跟我爸在性格里有相似的地方,只不过因为我长着我妈的脸,太有欺骗性了,所以容易被忽视。 对于余世华来说,或许谈恋爱就是谈恋爱,就是把两颗心剖出来面对面地摆着,不需要什么道理和条款。但对于我来说不是,我更倾向于用一种经营模式来对待它。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他越来越暴躁了。 他把我供着当白月光这事我是早就知道的,但那个时候他也没这么暴躁,肯定得是有别的理由,那就是他真正跟我在一起之后开始发现我的恋爱模式跟他的不一样,他就有点急了,也一直没法儿确定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他。这不能怪他,当然也不能怪我,全怪那群黑社会,没那堆破事的话怎么会有我俩这堆破事。 辣鸡黑社会。 归根结底都是黑社会的错。 也不知道是不是病人就容易胡思乱想,我乱想了一通,也没睡得很沉,朦胧间感觉有人坐在我旁边,摸了摸我的额头,然后那个人就一直坐在床边看着我。 我想这是余世华,但我不能睁开眼睛去看他,因为我俩现在无话可说,气氛就会很尴尬,他可能就会直接走人,或者我拖着病躯跟他吵一架,然后他走人。 那我不如装睡。 我装着睡,听他喊护士换水,顺便瞎叨逼地质疑药是不是有用,怎么我打完好几瓶了还没精神。我估计要不是他长得帅,护士是懒得理他并且还要赶他走的。 等护士离开后,他突然笑了一声,说:“你肯定发朋友圈是只对我可见的。” 看破不说破啊亲!不要拆穿我,很尴尬的! 他说:“我来了你又不理我。” 你都这么拆穿我了,我现在理你真的会特别尴尬! 他低着头,额头挨着我放在被子外面的手背,轻声说:“这样也行,以后你有事还是能随时喊我过来。我发现这样比较好,你跟那些人在一起才特别高兴,整个人都是发着光的,但你跟我在一起就连笑都笑不出来,经常不高兴。” 我:“……” 我意识到,我他妈的就快要玩脱了。 王八蛋余世华,追我这么多年也没说放弃,睡完我之后就隔三差五要找机会甩掉我,什么鬼,果然是得偿所愿了。 我跟你讲,这样子对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决定启动计划B。 我睁开眼睛,和他对视。 我平静地说:“我永远不会再找你,你离我远点,我不想被别人知道我认识黑社会。” 所以说余世华情绪有问题,平时对他好点就哭唧唧,现在我搞得这么冷酷无情的,他却笑嘻嘻地说:“又看不出来,你室友碰到过我一次,还问我是不是你们对面上学的,我看起来有那么屌吗?” 我:“……” 屌个毛。 我室友那一定不是在夸他,真的,我们但凡看谁不顺眼就说谁是对面学校的。我室友肯定是听我说余世华喜欢赌博还缠着我借钱之后讨厌他了。 这傻子还以为是夸他,可怕。 我冷漠脸看着他,不说话。 他傻笑了一阵,终于不笑了,张着嘴欲言又止。 我知道他想问我是不是分手的意思,但他说不出那两个字。 我知道他现在肯定特别难受,因为我就很难受,他那么玻璃心,每次难受程度都是我的三倍以上。 哦我的上帝,那他的心会不会碎成分子?多少管520都黏不回来的那种。 过了会儿,他又笑,很猥琐地自我安慰一样地说:“打不成炮还是能当朋友的哈。” 我说:“当不成。” 他说:“咱俩好歹还算发小噻。” 我说:“So what?” 他听不懂。 这么简单的他也听不懂。 他就会说Hello、bye-bye、Hi、Yes、N和I love you,再多就是外星语了。 他的成绩真的差得一塌糊涂,特别特别差,差到一般人无法想象的地步,我一度怀疑过他智商有问题,不过后来有几次经过他们班,发现他要么旷课要么就一定在睡觉或者跟人打牌之后我就明白了这不是智商问题,给他三百的智商都没用,他一个学期之后课本还是新的,考试的时候自己连猜选择题都懒得猜,全小弟抄完了跟他把卷子换过去。 他看了我一会儿,渐渐地低下头去。 过了会儿,他又笑起来,笑嘻嘻地说:“会点鸟语了不起啊。” 我冷笑,说:“没什么了不起的,但你怎么就不会呢?” 他盯着我看,一瞬间眼神有点狠,像要打架似的。他正要讲话,护士进来给我换水,换完看看气氛不太对就赶紧跑了。 余世华缓了缓气,左右看看没人了,凑近我一点,压低声音咬着牙问:“你这么嫌弃我还给我操呢?” 很好,他终于生气了,最好他能打我一顿,但这比较玄幻。 我反问他:“很光荣吧?操到我了,舒服吧?过完瘾了吧?边操边想‘再怎么骄傲还不是他妈的被老子搞到手了’吧?” 他攥着拳头,青筋都要暴出来了。 他应该没带小纪过来,不然小纪又得被吓哭。 半晌,他又笑了,哑着声音说:“你不跟我好就想气死我,你怎么这么毒啊。” 我反问:“有你毒吗?我过得好好的非得搞我,把我搞到习惯被男人操了挺有成就感啊?你余大佬鸡巴够大啊技术够好啊。” 余世华被我这句话噎了半天,半天才悻悻然地憋出一句:“你不本来也喜欢男人啊,齐轩不是男的啊?” 我:“……” 我想了想,说:“滚,滚远点,我跟你再也没关系了。” 他有点后悔,想说什么,最后问我:“你打半天针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去你们食堂里买点粥吧。” 我说:“吃什么粥,我喜欢吃鸡巴。” 余世华又忍了半天,特懵逼地说:“……我也没让你吃过啊!” 我说:“哦,那你失算了,以后你也没机会让我吃了,我去吃别人的。” 他说:“你别逼我动手啊。” 我说:“哟呵,还要打人啊?你打,你不打你他妈不是个爷们儿!黑社会好厉害哦,一言不合就打人,你怎么不砍死我呢?哦,你不用刀,你有枪啊,你好牛逼的。” 他又沉默了一阵,问:“你是不是铁了心非得跟我闹?” 我说:“谁跟你闹?我没空跟你闹,我事情多得很,我就想让你滚,以后再也别出现在我面前,别他妈跟我玩苦情戏这一套,我不吃!” 他特纠结地说:“你以前说过你爱上我就是因为那三枪特别帅啊。” 我说:“我觉得那三枪特别蠢,蠢到我没话讲才是真的。” 他又看了我一会儿,终于没话讲了,起身打算离开。 我看着他的后脑勺,说:“我爱你会为了我做任何的事情,你特别爱我,爱到可以为了我去死,但你为什么就不能为了我好好儿的呢?” 他站在那里,背对着我,站了好一会儿。 然后他问:“你真不吃东西啊?” 我说:“吃你妹啊!” 他说:“哦,那我走了。” 过了会儿,他又说:“以后也不来找你了。” 但我知道他没走,他坐在走廊的塑料椅子上,我一侧头就能看到他的背影。他坐了很久,直到我室友下课回来找我。我室友认出了他,警惕又不高兴地说:“清清现在特别不舒服,你有什么事吗?” 余世华忙起身,很客气地小声说:“啊,没事,我就看看他,不放心他一个人在那,你们回来了我就走了。” 室友哦了一声。 我室友进来,很高兴地跟我说:“他说以后不来了,不找你借钱了。” 真不知道他怎么追到才女的,这智商有时候超纲上线,有时候掉得比余世华还低。 我说:“那是我男朋友。” 室友“啊”了一声,又“啊?”了一声。 半晌之后,室友痛心疾首地问我:“你怎么会看上对面的傻逼?” 我只好解释说:“他不是对面的。” 室友撕心裂肺地问:“他连对面都上不了啊?” 我:“……” 我没话说了。室友估计是非得逼我在校内解决个人问题才会满意的,毕竟他一直觉得我们学校才是好大学,对面大学是辣鸡,除此之外全国还有第三所大学吗? 他还坚持认为是对面先这么想我们的,真是冤冤相报何时了。 —————————————————— 背景都是架空的,偶尔玩个梗,不要太当真哈233 室友坐在我床沿上沉默了好一阵子。 这个事情比较尴尬,他一直以为我是直的,许棋那事的时候他还特意给我搜了一堆gay群生态资料制止我变弯。 过了很久,室友说:“反正你肯定跟许棋不一样。” 我说:“那肯定。” 室友说:“唉,你又不早说,我对他态度特别不好。” 我说:“没事,他脾气特别好。” 室友说:“哦,那就好,但下次我还是跟他道个歉吧。你说你,吵架就吵架,你还非得诽谤他赌博。” 我没说话了。 室友问:“那你俩还在吵呢?” 我说:“嗯。” 室友苦口婆心地劝:“吵什么呢,你们……咳,我没别的意思啊,不过数据说同性恋群体能稳定下来好好过日子的挺少,你别瞎作。” 日哟,室友进入角色好快! 我说:“我就是想稳定下来好好过日子,所以才吵的。” 室友立刻换了角色,横眉冷对地质问:“啊?他难道跟许棋一样乱搞的?那我跟你讲,可不能玩,你可别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就你这条件放出去,想找个好对象难道还找不到?稀罕他?” 我说:“那倒不是。你别操心了,我能解决的。” 十二月份的时候,我们考了四级,特别顺利。 考完没几天,我就跟许棋会面了,还是不得不会的那种。原因是一个学长生日,喊我们一块去吃饭。也不是说我非得贪图吃这场饭,我是可以拒绝的,然而这学长中学就跟我一个学校,从高中到大学都帮过我很多忙,我还是挺敬重他。而且下学期他就出国了,以后十年八年都不一定能再见面,我不得不去。 那天正好是周五,改天就是周末,晚上不会查寝,学长放了话说要彻夜狂欢的。我们先在酒店包间里吃饭的时候就喝起了酒,大家的热情都被酒精给熏起来了,当然我没喝多少,碍于形势喝了一罐菠萝啤,其他的敬酒被许棋假模假样地帮忙挡了。 之所以说他假模假样,是因为他特别爱表现,就差在脸上刻“杜清荣已经是我的人了,所以我才罩着他”这几个字,还对不明真相的群众的起哄持以了暧昧默认的态度。 他这套路我太明白了,就以为趁着大家一起哄我不得不从。 特别幼稚的套路,而我已经是一个很成熟的男人了。 室友是跟我一起来的,他好不容易找个机会坐我旁边,小声跟我说许棋估计有阴谋,问我要不要找借口走人。 我刚准备说好,就听到学长说要换场子开始真正的夜生活,许棋这傻逼很屌地说他知道一个KTV好玩。他说的好玩当然不是指那家KTV歌比较全、音效比较好,而是指一些大家都懂得的特殊服务。 室友这只天真单纯的小海豚就更不安了,他倒还不知道他自己也在许棋的目标范围内,一心为我着想,觉得许棋到了那里肯定得趁着灯红酒绿的时候对我下毒手。 我反而镇定下来,说:“你回去吧,我跟他们去。” 室友着急地说:“你说梦话呢?” 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就算我敢在小纪亲自负责的场子里出事,小纪也不敢让我出事啊。每周五晚上小纪一定会按规矩去查账巡场的,以前他大哥偶尔还会跟他一起去转悠。当然我不用赌这个几率,我掏出微信一看,小纪刚刚又给我发他大哥躲KTV里酗酒的偷拍照。 我估计小纪也很烦,他大哥一天到晚去他场子里吃了拿,全搞最贵的,小纪还不好意思问要钱,弄得场子效益一落千丈。小纪天天就差跪着求我把他大哥端走了,实在也是有点不好意思,家长吵架孩子买单这种事情我一贯也是不赞成的。 我在一瞬间意识到这是个很好的机会,我之前的B计划才实施一半,一直苦于没找到合适的下半场时机。 但我怕我到时候做我的事去了,室友会吃亏,所以我得先把室友劝回去。室友却打死不肯走,说两个人来的就要两个人回去,搞得生离死别似的。我很感谢我室友,但我是去泡回我男朋友的啊!都快过年了,我一定要在过年之前把他泡回来,我急着带他过年回乡下给我妈挂坟,不然我妈天天晚上在梦里催我搞定他。 最后没办法,只好让室友跟我一起去了。 许棋从头到尾都一副很屌很牛逼很见过世面的样子,把我们领进了KTV里开包厢。这地方是这样的,白天谁都能进来,是个普通的KTV,但晚上就得靠关系进来了。 那群不明真相的学长学弟学姐学妹们就对许棋啧啧地说不愧是他啊之类之类的。 我心想,得了吧,如果不是门口那小弟认出我来了,他们是不会让许棋带这么一大票看起来就没啥烧钱能力的人进来的。就算许棋本人看起来比较壕,也拖不住这么多人,而且还都是大学生,这里的人其实都不喜欢初出茅庐的大学生来看新鲜,又没钱又屁事多喜欢逞能干。 我们刚进去,大堂经理就从门口小弟那里得到了消息,亲自迎了出来,热情地跟我打招呼:“荣——” 我赶紧夸张地说:“哎呀!这里好大啊!” 妈的,我感觉自己像个傻逼。 学长他们就笑我果然是乖乖牌没见过这种地方。 我:“哈哈。” 个屁。 我从小在这种地方长大的,你们才从没来过这种地方。 大堂经理是个人精,看这架势瞬间明白了我的意思,就没再看我,朝着领头的许棋和学长问了起来,把我们送到一个非预定就没有的包厢里。 大家看许棋的眼神就更崇拜了。 我深藏功与名。 我们在包厢里唱了没几首歌,喝了没几瓶酒,许棋就故弄玄虚地暗示大家点“公主”和“少爷”,全场消费他包。趁着其他人跃跃欲试的时候,许棋充满暗示地对我说:“咱俩就算了吧。” 呵呵哒。 去你妈的。 我室友及时救驾,凑过来说:“我也算了,我也算了。” 许棋起身,挤进我俩中间,左拥右抱着,宠溺地说:“行行行,咱们仨就都算了。” 丧心病狂,他太丧心病狂了,他这意思是今晚还想3P啊?!他搞得过来吗?! 在许棋的指导下,大家喊了几个公主和少爷进来,而室友则出去接他女朋友的查岗电话了,这下子没半个小时估计回不来。 小纪亲自领着那几个人进来的,还特意地、刻意地看了我好几眼,也不知道是想让我也分一个还是不想让我分一个,但总之最后还是没分给我。 看架势小纪是想要亲自陪我的,竟然一屁股坐我旁边了,还给我拧矿泉水,问:“还要吃什么吗?” 被挤开的许棋就不高兴地说:“我们没点你啊。” 小纪冷漠脸看他,说:“点十送一。” 许棋说:“那也不用你管这里,你陪那边去。” 小纪继续冷漠脸说:“我乐意。” 许棋生气地说:“我投诉你啊!” 小纪:“哦,去吧。” 许棋真的跑出去找人投诉了,这地方是可以投诉的,毕竟夜场来的都是非富即贵。 小纪赶紧变了脸色对我小声说:“荣少你来这干嘛?” 我说:“体验你大哥每天过的纸醉金迷的生活。” 小纪:“哈哈哈哈哈,荣少就是幽默……大哥在楼上,我带你去找他。” 我说:“不去,我跟他没关系了。” 小纪:“这里很乱的。” 我说:“我知道。” 小纪劝了我一阵,劝不动。许棋也悻悻地回来了,想必投诉无果。 我对小纪说:“你出去吧,别管我,不然我举报你这店。” 小纪嘀咕了一句:“你还不如举报我这店。” 我知道他没说全整句话,他大概整句话是想说,与其让我在他的场子里被别人搞了,不如让他的场子被举报了,起码他大哥不会搞死他。 我说:“行了,你去吧,别管我。” 小纪被我连哄带赶地撵走了。 我知道他接下来要去跟他大哥告小状了。 许棋见小纪走了才敢过来,严肃地跟我说:“刚才那人你别沾上,不是个少爷,是这边看场子的老大,挺厉害的。” 我说:“哦。” 前不久这个场子的老大还一脸崇拜地跟我说他大哥很厉害呢,你这只天真的工蚁。 许棋又笑了,说:“不过你怎么这么招人呢?刚进来就被看上了。” 说话就说话,他还非得伸手捏捏我的脸。 要换了平时,他是捏不到我脸的,但今晚我只能忍了。 他见我没躲开,就乐了,估计觉得我态度软化,他有戏。他又得寸进尺地要跟我唱歌,点的全他妈是情歌对唱。 我还是忍了,跟他唱了。 他更高兴了,一边唱一边动手动手,不是摸我脖子就是摸我腰,甚至还想摸我屁股。 我操操操操操。 我只好狂灌他的酒,他说不能只他喝,要跟我摇色子定输赢。 他真是天真得有点可怕。 跟我摇色子?我爸宁愿跟我对砸烟灰缸也不愿意跟我摇色子。当然,原则上来讲也不会出现这种选择并存的时候。 然而,为了我的计划着想,我还是要控制一下输赢率,偶尔还得喝一喝酒。 许棋不愧是夜店咖,酒量算很好了,被我灌了那么多酒都还在顽强地泡我,他有这意志力干点啥不好呢? 我总体而言没喝多少,但毕竟本来就不胜酒量,也有点发晕了。我暗自衡量了一下,估摸着自己这种状态就足够了,再喝就真要醉掉,计划不好实施的。 我就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说我要去洗手间。 许棋扶着我,说一起去。 呵呵哒。 我俩去了洗手间,我先进去,许棋被一直跟着我们的小弟给拦住了。 小弟义正言辞地说:“不好意思,里面一次只能进一个人,麻烦您稍等一下。” 许棋:“……为什么?” 因为怕我跟你在里面来一炮。 我回过身,冷冷地看了小弟一眼:“那我们去隔壁酒店找洗手间好了,顺便还能开间房。” 小弟很为难:“这是纪哥说的……” 在我的目光之下,小弟不说话了,讪讪地转身狂奔而去,估计找他纪哥告小状了。 许棋特别高兴地跟着我进了洗手间,进去就要把我摁墙上亲,我赶紧说:“我真要上洗手间才来的。” 许棋估计也怕我尿他身上,就松开了我。 我就去小便池撒尿了。 这个变态一直盯着我看啊!就站在旁边盯着我看! 我说:“……你别看着我。” 他自以为很帅地歪着嘴笑了笑,也脱了裤子掏鸟撒尿,还故意朝我抖了抖,不知道有什么好自豪的,身为男人大家都知道并不是大就一定好。 我懒得搭理他,赶紧解决自己的问题。 撒完之后舒服多了,我刚把裤子提上,他就凑过来。我心里一惊,赶紧说:“洗手!” 他:“……” 我俩就先洗了个手。 我的手还没擦干呢,他就从身后把我圈在洗手台上,笑着问:“现在可以了吧?” 我操啊啊啊啊啊余世华你他妈的到底出不出现! 为了拖延时间,我特意玩了一票纯情而风骚的调情,以防许棋耐不住心而直接占我便宜,现在还只是口头上调调情,制止住他的动作,而我已经很不耐烦了。 我已经想好了,再过半分钟如果余世华还没冲进来,我就冲出去,并且再也不管这事了,我他妈还不如带系花回去给我妈挂坟,告诉我妈我找到干妈了,反正我妈最想让我找个人爱我,是母爱还是同志爱估计她也不是那么在乎。 就在我这么思考着的时候,许棋终于忍不住行动了,他按着我的手,低头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吻了过来。 我赶紧扬起手刀,朝着他后脖颈狠狠地劈下去。 与此同时,我余光瞟到门开了。 说时迟那时快,我迅速地收起手刀,改成双手攀在许棋的脖子上。 事情终于回到了我的计划正轨上。 许棋被冲进来的余世华给踹开了,余世华骂了句“我去你妈的”,追上去就要揍许棋。我适时地转身趴在洗手台上干呕了半天。 余世华就放弃了殴打许棋,转身过来看我的情况,骂道:“你他妈非得喝个卵啊!” 其实我并没有想干呕的冲动,甚至还有几分想笑,但戏必须要演下去。于是我一副醉得不知今年何夕了的样子,冷漠又朦胧地看一眼余世华,转身晃晃荡荡地朝许棋走过去,刚走一步就脚一软往地上摔。 余世华赶紧从后头把我捞住,又骂了几句,没听清骂了什么,我只从许棋的脸上看到“我操杜清荣你什么时候醉成这个样子的”这么一句话。 这就是为什么我在戏剧社的时候你只能当万年男二号的原因,弱鸡。 过了几秒钟,许棋终于反应过来,赶紧走过来两步要接我:“清清——” 余世华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滚!” 许棋也来脾气了:“你谁啊?这我朋友,你谁啊?” 我以为余世华该说一句“这我男朋友”,结果他也没说,只是扶着我就往外走。 许棋急了,跟着一路出去,嚷嚷道:“你谁啊!你想干嘛!” 闹着闹着,正好赶上学长他们一起来放水,看到这情况赶紧围上来堵住余世华:“不好意思,你谁啊?这我们朋友,你想干嘛?别乱来啊。” 小纪跟大堂经理也赶紧过来了,大堂经理说:“这是我们老板。” 学长说:“老板也不能随便把人带走啊!”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 憋吵了!让他带走我啊啊啊啊啊!再拖下去我酒都要醒了! 关键时刻,我室友打完电话跑过来了,看了看余世华,又看了看被余世华扶着的我,再看了看脸色铁青的许棋,迅速地智商上线,说:“啊,这不那——清清他表哥嘛!” 厉害了我的哥!没想到心理课竟然还能让室友学到看出这层关系的程度。不过有一点,我才是哥。当然,也不绝对,毕竟余世华其实并不知道他自己是什么时候生的,他只是在中秋节那天被他妈扔到余家门口的而已,而我是七月初的,还真说不清到底跟他谁大谁小。当然他也无所谓,我让他喊哥他就喊,我真的是从来没见过比余世华更没原则的人了。 学长:“啊?” 室友说:“这是清清的远方亲戚,估计是看清清喝醉了才生气吧,清清他家里不准他喝酒的。” 别闹了,我家里都很唾弃我的不喝酒,总觉得我在用嫌弃的眼神看他们互相拼酒,仿佛非得把我拖下水一起堕落才算好。 学长他们这才放松了下来,跟室友确认再三,又问我:“要不我们送你回学校?” 许棋说:“是啊,我送你回去吧。欢哥你们继续玩,我送清清就好。” 我就挣扎着甩开余世华,朝许棋踉跄着走过去:“好啊……” 余世华又把我捞回去,铁青着脸说:“不用,我送他回家。” 我口齿不清地说:“不回家,开房去……许棋,你不是要跟我开房去吗!” 许棋:“……” 学长他们:“……” 室友:“清清你醉了。” 室友疯狂地给我使脸色,示意我抬头看看我男朋友在这。但是对不起,从我看上余世华那天开始我眼睛就瞎了,什么都看不见。文艺一点你可以说爱情使我盲目。 可能是余世华的脸色太瘆人了,学长他们打起了圆场,赶紧把我打包塞给余世华带回去,然后他们就拖走了还试图挣扎的许棋。 小纪他们也赶紧地撤了。 走廊上剩下我跟余世华俩人。 正戏,这才开始。 我醉醺醺地拽着他往洗手间拖:“走啊,走!” 他跟着我往里走,扶着我以防摔倒,又傻兮兮地问:“你要上厕所啊?” 我就笑:“上你妹啊!让你上我!” 说完我就趴在洗手台上,翘起屁股对着他摇了摇。 我觉得我所有的节操都要没了。 他愣了好几秒才把我扯起来,骂道:“你脑子进水了啊!” 今晚可让他威风了一把,骂了我多少句了,我事后还得装作不记得,心塞。 我说:“你他妈脑子才进水了,到底打不打炮啊!” 他说:“打你妹啊!” 我说:“不打你拽着我干嘛,神经病。” 他问:“杜清荣你是不是装醉来吓唬我的?” 多日不见,酒精居然没有侵蚀掉他所剩不多的智商,可喜可贺。 不过我是不会承认的。 我就嘿嘿地笑了两声,说:“是啊,我吓唬你的。” 说完我就转身走人,走一步继续往地上倒。 可能是见没别人了,他直接捞着我抱了起来,去了他在楼上的私人休息间,把我放他床上。 我闭着眼睛躺那里装死,等着看他怎么办。 我感觉到他在床边站了很久,看了我很久,然后他说:“你在这休息吧,睡醒了让小纪送你回去。” 我没搭理他。 他应该是往门口走了。 我一咬牙,脱了裤子,开始自撸,配以呻吟声。 为了醉得更像回事,我是研究过很多视频资料的。老话说得好,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用了心,没什么事是做不成的,我努力一下,居然在这种情况下半硬了起来,也是挺厉害的。 余世华的脚步声就停了,估计在回头看我,而且肯定是一脸懵逼的。半天之后他说:“你真的醉了啊?!” 反正正常状态下打死我也干不出这种事,只有喝得烂醉如泥了才会这么丑态毕露,而且还话特别多。 我没搭理他,继续搞自己的小动作。 他终于悉悉索索地爬上床来,盯着我脸看了半天,又问了一遍:“真醉了啊?你也没喝多少啊?” 我知道他肯定从监视摄像头里看我好久了,为了让他看清楚点,我还特意拉着许棋坐到了最佳观赏点。当然他肯定比我喝得多多了,从他出现开始我就闻到了特别浓的酒味儿,跟他整个人刚洗过酒精浴似的,但他一直酒量特别好,似乎从没喝醉过,想借酒消愁都只会愁上加愁,这就比较尴尬了。 我不理他,继续撸。 他又看了一会儿,逗我:“你手法不对啊,出得来吗?” 我他妈当然知道手法不对,这不是给你个借口帮我动手吗!我都要急死了,好烦啊,还得故意瞎撸,好难受的!我拼命地逆着方向往回撸,这酸爽谁试谁知道。 我摆出一脸痛苦的表情。 他以为我现在的状态什么都听不进去,就嘀咕:“还骗我说你会,结果真的不会啊,我就猜你不会。” 呵呵哒。 也就他能信另一个男人不会撸管这种事情了,真的是要分分钟被骗走的那种。 他就把手摸了过来。 我下意识地身体一抖,一脚把他踹开。 他立刻又爬上来,说:“你刚不是还要跟人开房还要打炮吗?现在就在打了啊。” 我含糊地说:“滚开!” 他问:“我滚了让那个小白脸来?” 说着说着他就突然来了脾气,把我翻过身去,对着我屁股上啪的一巴掌打了下来。 我嗷的叫了一声,整个人都懵逼了。这一下子是真的猝不及防,这不在我剧本里啊! 他又啪的打了一巴掌,骂了句什么,说:“你打炮还打到我场子来!还去厕所打!你他妈要死气我!你肯定是故意的!你就是想气死我!气不死我你不甘心!你就知道怎么气死我!” 他说一个感叹号就打一巴掌,我就听到啪啪的响声回荡在室内,感觉自己一张老脸在被人红烧。我小时候没少挨我爸打屁股,但就觉得被余世华打的时候特别像某种play是怎么回事。 我不得不顺着这个演下去,破口大骂:“我去你妈的许棋!放开我!” 他更生气了,摁着我又啪了一下,问:“许棋是谁?刚才那小白脸?” 我继续骂:“你他妈再不放开我,我男朋友来了打死你,这是他场子,他打死的人没三十也有八百!” 余世华沉默了一阵子,突然乐了,不打了,摸了摸我挨打的地方,又把我翻回来,问:“你男朋友谁啊?这么牛逼?” 我不理他,背过身去倔强地继续撸。我觉得我要神经病了,刚被他打了一顿我居然底下那东西更精神了一点,后面也有点想让他进来,这实在是太可怕了,我想先静一静。 他贴着我的背,说:“我就是你男朋友,我给你帮忙好吧?” 我不理他。 他贴着我耳朵,说:“行,我不帮忙,我伺候你行吧?荣少?” 等把他搞到手之后,必须要立一条规矩,不准随便贴着朕的耳朵吹枕边风。 我还是不理他。 他就自顾自地把手伸过来,握着我那东西。 我转身就要打他,被他压制住胳膊,连声说:“我是余世华!” 我就不挣扎了,醉眼朦胧地看了他一会儿,凑上去亲他一口。 他就笑,又说:“我是世华。” 我又亲他一口。 他说:“我是小华。” 我再次亲了他一口。 这次他亲了回来。 我俩断断续续地吻着,他手在下面给我捏来揉去的,没多久我就缴械了,射了他一手。 我喘着气,忍不住后面收缩了几下,正打算浪里个浪,却看到他扯出床头纸巾擦了擦手,又拍着我的背,小声说:“睡觉吧。” 我:“……” 到这一步了他让我睡觉?!难道酒精腐蚀掉的不是他的智商,是另外的东西?这不像他啊。哦,也不对,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又很符合他的某个难以启齿的爱好,就是他特别喜欢给我打飞机,就算不做全套的时候也喜欢给我来一发,不知道是不是想把他臆想中我缺席了好几年的航班全给补上,简直丧心病狂不能理解。 我的心好累,只好继续亲他,把他的手拽着往我屁股上摸。 他摸了摸,给我把裤子穿上了。 我其实是很方的。在医务室里的时候我故意讲那些话去刺激他,是为了给我今晚的戏做铺垫,俗话说得好,不破不立,破而后能立,温水煮青蛙的方法只会让事情一直无用功地拖下去。但其实我心里也不是特别有底,也怕把他刺激过头了得不偿失,现在看来是有点这种趋向的,他真的被我伤得深了。 我捧着他的脸,说:“你不是余世华,他不生我的气。” 他说:“余世华是不生你的气,他就怕你生气,你不让他找你,更不让他碰你,你要醒了能打死他。” 我说:“我没这么讲过。” 他敷衍地说:“好吧好吧你没讲,你赶紧睡觉吧。” 我说:“我爱你。” 他沉默起来。 我深情地说:“我特别爱余世华,想跟他永远在一起,还要把他带回去挂坟。” 他:“……啊?挂谁的坟?” 这是重点吗?不管我要挂谁的坟你都得跟我去的。 我:“我妈。” 他:“哦。” 我说:“但是他不相信我。” 他说:“不是不相信你,但你特别好,你太好了,他就矫情。” 我就生气了:“那他妈的还一直想搞我?!他搞我之前不知道我好?” 他亲亲我,说:“对啊,他傻逼嘛,以为自己就是想睡你,不管你爱谁,睡了再说,但睡完之后又想你爱他,想你只爱他一个人,只要他一个人。” 我说:“哦,我现在是这样啊。” 他说:“嗯,所以他特别高兴。” 我说:“那他为什么还非得混黑社会?” 他拿额头靠着我的额头,湿热的呼吸和我的呼吸交缠在一块,沉默了好一阵,才说:“清清,余世华那个废物不混黑社会就没别的事做了,他只会混黑社会,他从生下来就是混混,从小到大都是混混,除了做混混之外别的什么都不会做,你随便讲句英语他也不会,他也不会做数学题,什么都不会,就会混。” 我想了想,说:“314159。” 他:“啊?” 我重复了一遍。 他说:“什么?” 我说:“我银行卡密码全都是这个,自己刷去吧。” 他:“……这不是钱的问题。” 我说:“那是什么问题直接说好吧?说出来我给他办!” 要不是为了把人哄回来,我才不会在这里跟他叽叽歪歪,我特别不耐烦跟他叽叽歪歪,当然这也是他不高兴的一个点,总觉得我乐意跟外面那些人叽叽歪歪就不乐意跟他叽叽歪歪。神经病,我还乐意跟他上床呢,见过我跟外面那些人上床吗?我谁都不想叽歪,但跟外面那些人必须社交啊,不然我怎么树立形象扩大交际圈?人生在世难免就得学会点服从社会规则。 他就笑,笑完了搂着我亲了又亲,说:“我如果连这个都不做了,我就什么都不是了。清清,我本来就什么都不是,我没有你厉害,没有我爸的话,我什么都不是,我连小纪都不如。” ……有句讲句,我有点心疼小纪,小纪真的应该早日弃暗投明。 余世华握着我的手去摸他的脸,瞎叨逼了半天,总体而言就是他觉得他没了黑道扛把子这个身份就没了社会认知感和地位归属感,分分钟跟街上流浪人员划分同一等级,可人家流浪人员还能拉下面子去公交车上自带BGM要钱,他又拉不下这个面子,比流浪人员还不如。 我:“……” 我就不高兴了,我很讨厌那些手脚健全自带BGM去车上要钱的人,把要钱这么凄惨的一件事发展成了一个流水线职业,你他妈的好歹自己唱啊!上车就打开小广播放同一首歌,接着晃完一圈就关掉等下车,毫无诚意。关键是我睡着觉都还要推我一下把我推醒,可你打我我都不会给你钱啊,我轴起来也是挺可怕的我跟你讲。我就歧视他们了,我就嫌他们脏,每次回去都得搓半天洗手液消毒,他妈的每个月肯定能上万,说不定晚上脱下伪装就出入各大奢华场所消费了,没有利益就没有行业,我特别想号召所有人都不要给哪怕一毛钱。 余世华见我半闭着眼睛没说话,又叨叨逼逼地继续说。 我也是不懂,这孩子从小活泼开朗见人就笑,怎么内心就这么纤细又悲观呢?事儿真他妈多,不愧是处女座。我发誓我绝对不是针对处女座,我就针对余世华一个人,其实我是不太信星座的那一种人,我只信科学。 我只好睁开眼睛看着他,捏了捏他的脸,说:“但是咱俩在一起啊。” 他不说话了,就那么看着我。 我越来越受不了他这么看着我了,跟我欺负他似的,可我不想欺负他,我只想亲亲他。 我再也不嫌弃我室友谈完恋爱之后智商不稳定了,荷尔蒙突然分泌过多确实会影响一定的思考能力。 我问他:“你能不能在我和黑社会当中选择我?” 他还是不说话,继续看着我。 我又问:“你能不能什么都不要,就要和我在一起?” 他仍旧看着我,沉默。 我说:“我已经不可能再回去追女孩儿结婚了,就算咱俩没在一起也不可能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抱着我的手一下子就收得更紧了,特别痛苦地跟我道歉,说了好几遍对不起,他说他后悔了,他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后悔,他不应该那么自私地毁了我,不应该弄脏了我,不然我也不会没法儿回到正轨上了。 这搞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台词了,他的脑回路实在是太超脱,这种时候不应该就简单地反问我一句“为什么”吗? 我只好假装没听到他说那些话,径直圆了回来,说:“不是因为我跟你睡了。” 他就睁着两只彷徨的眼睛看我。 我说:“因为我爱你,我一次只能爱一个人,我没办法再去这么爱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一个人了。” 这是大实话,我他妈的要再爱这么一个得被活活地折腾到心累致死。 他又不说话了。 我又问他:“你愿不愿意和我组成一个家?只有我和你,无论什么时候都有我和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们两个人都是在一起的。我们一起买房子,一起住,一起生活,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说到这里,我觉得肯定是睫毛掉眼睛里了,眼睛一下子就很酸,连着心也酸了起来。 我听到自己有点哽咽地说:“我再也不想自己一个人了。” 这就比较尴尬了,因为这不是我设计好的台词,但感情一上来我不记得后面本来是打算讲什么了,就觉得心里特别难受。我是真的很想和他一起生活,每天晚上一起睡着,早上一起醒来,不管什么时候都在一起,没有任何事情能够让我俩分开。 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当中,而我也没话可讲,又觉得哭脸太丢人了,只好闭着眼睛假寐,时间久了我的酒意也渐渐蔓延,真的就昏昏沉沉地想睡了。 我就真这么难受着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身边空无一人,窗外还是清晨前的破晓,我怀里还他妈塞了个枕头给抱着。谁他妈要抱枕头啊,没对象的人才抱枕头。 哦,我确实没对象了。 我是一个不喜欢酒精的人,从心理到生理都不喜欢,这时候就有点宿醉后的头疼,还胸口憋闷,非常烦躁,想毁天灭地,至少也砸砸东西。 但我什么都没做,一直坐在床上发呆,无法进行任何复杂一丢丢的思考。 我想哭,但生理机制逼着我憋住眼泪。这是条件反射,从小我爸就不准我哭,说男人哭脸娘不拉唧的,但同样是余世华哭的话他就觉得那喊男儿也有伤心处。我怀疑我爸单纯就是歧视我而已,跛叔还非得替他狡辩,说他只是对我严格要求,我操他大爷的。 我在心里把所有能想到的人都鸡蛋里挑骨头地骂了一遍,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就打算收拾收拾回学校了。 被甩已成事实,但日子还得要过,我要找系花哭一顿,然后让她请我吃饭,接着找室友哭一顿,再让他请我吃饭,接着找班长哭一顿,再让他请我吃饭……反正他们以前失恋都是这么找我蹭饭吃的,可算让我找到机会要回来了,但并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我努力地挪了挪腿,又不想动了。我今天从这个地方出去,以后就再也不会来了,或者为了避免尴尬,余世华连我的面都不会见了。 日哦,分手炮也不给打一个。 我又坐着不动了。 坐了一会儿,门突然被打开了,余世华蹑手蹑脚地进来,看到我,一愣。 我也一愣。 愣完我就迅速开始思考是否能有C计划,但可悲地发现最多也就是只能打个分手炮了。 他走过来,单膝曲在床上坐着,侧过头来亲了亲我的嘴角:“就醒了?” 我有点懵,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特得意地笑,说:“你昨晚说你特别爱我,我录音了。” 我:“……” 昨晚我都那样了他还有心思录音?! 算了,录就录吧,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现在这算怎么回事? 他说:“我去跟我爸说了,我不要他的位子,也不要他的钱,我什么都不要了。” 我一下子就更懵了。 他摸着我的脸,又用脸颊蹭了蹭,特别缱绻地说:“我只要你。” 我还是没回过神来。 他说:“我愿意和你组成一个家,只有我和你,无论什么时候都有我和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们两个人都是在一起的。我们一起买房子,一起住,一起生活,永远都是两个人。” ……我操,他把我的台词给背下来了。以前要他背个课文跟要了他命似的,说打死也记不住十个字以上的句子,这不背得挺好的吗! 我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想法,高兴肯定是高兴的,但高兴过头了反而不记得笑了,就看着他。 他也看着我。 我俩看着看着,他就慢慢地亲了过来。 我抱着他的脖子,和他交换着吻。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完全反应了过来,心脏仿佛一瞬之间全被棉花糖给填充满了,是膨胀的,幸福的,甜的,除此之外我竟然说不出任何的话来。 当然,也不要说废话,直接干吧。 我就边亲边解开他的皮带。按以前的惯例他会在收到我暗示之后迅速地把自己脱个干净,但今天没有,他笑着看我,偶尔又亲亲我,但摆出一副不打算自己动手的态度。我只好手动给他脱衣服脱裤子,但其实是不耐烦的,因为我还得忙着亲他,特别忙,忙不过来,也不知道他平时怎么忙过来的。 我给他脱的时候他也在给我脱,很快我俩就裸着滚倒在床上了。 他咬了咬我的嘴唇,顺着我的下巴一路亲了下去,很快就含住我的性器吞吐起来。我有一段时间没和他做过了,一方面是“阔别重逢”,另一方面是食髓知味,感觉一瞬间就冲上了脑子里,觉得浑身都软了,就那一个地方硬得不行,忍了半天才忍住这么快射精的冲动。我也是有点暗搓搓,这样子太舒服了,我想多享受一会儿,可没几下我的后穴里就忍不住地也有了反应,我就想催他赶紧进来得了,就在这时候,我的手机响了起来。 手机正好放在床头柜上,我拿起来准备挂掉,就看到是余叔叔打来的。 我:“……” 我拽了拽余世华的头发,说:“你爸的电话。” 他装作没听到,轻轻地在我性器的顶端咬了一口。 我闷哼一声,犹豫一下,毫无威胁力地威胁了他一句,就接了电话。 我:“余叔……” 我刚开口,就听到手机里传来一声吼:“杜!清!荣!你!他!妈!的!还!有!脸!接!老!子!电!话!” 我:“……” 日哟!我差点被吓得萎掉啊! 吓得我轻轻地把余世华的脑袋往下按了按才镇定下来。 ……我好坏啊,好想捂脸,感觉节操已经完全没有了。 我冷静了一下,清了清嗓子,说:“我在。” 吃一亏长一智,这次我说完话就把手机放远一点了。 果然,放很远了还能把余叔叔的声音听得很清楚。他就差把我祖宗十八代都骂一遍了,不是骂我阴险毒辣就是骂我丧尽天良,他当初就抢我一块地,结果我为了报复不择手段把他儿子都抢走了,就跟我爸当年一样,当年他抢我爸的马子结果我爸就把他妹妹给抢了,他从小就看透了我虚伪狠毒的本性,在无辜的一张脸背后全他妈是重重心机。 我:“……” 余叔叔还好吗?我觉得他需要看一下医生,我认真的,他这样下去会精神错乱的。而且讲道理,他还有那么多儿子,干嘛非得盯着余世华。 但我懒得跟他讲道理,换了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有兴趣讲道理的。 我勉强地侧过头去看余世华,摸着他的脸,有点不安地动了动,他就捏了捏我的屁股,一边继续给我口,一边把手指慢慢地试探了进来,轻门熟路地按了按那个点。我一下子就身体绷直了,一边抓过被单咬着以防发出声音,一边去挂手机,虽然余叔叔在这种事情上一向放得开,但我还是很保守的。 余世华又伸进了两根手指,忽然就用力地抽插了一下。我没料到他使坏,手一抖,手机掉地上了,也不知道关没关成。 他整个人趴回我身上,用舌尖撬开我的唇缝,探了进来,想要卷我的舌头。我躲了下,用最后的意志力说了两个字:“手机……” 他不让我讲话,很快封住我的嘴,两个人的舌头像在打架似的,互相纠缠着。他的手指还插在我的后穴里,一下比一下用力,全戳着那个点在用力,我就觉得下半身全都是酥麻的快感,一阵一阵的,像电流一样,很快后面就达到高潮抽搐着,前面也一抖一抖地射了出来。就在这个时候,余世华突然抽出手指,把他早就硬得发烫的性器插了进来,狠狠地顶了顶我还在痉挛的后穴。 我那一下子就没忍住叫了一声,十分恶心,简直不敢相信那是我发出来的声音,太可怕了,等我下床之后要抽死余世华。 余世华却特别来劲,跟打桩机似的狠干了起来。我差点被他顶着撞到床头柜上,还好枕头挡了挡,他就拽着我的腿把我扯回来继续。这架势下来我生怕自己又叫出声,特别紧张地指床底下,小声说:“手机!手机还没关!” 他就无耻地笑了,低头咬了咬我的腿,说:“你现在夹得特别紧,我都差点动不了了。” 闭嘴啊啊啊啊啊!!! 我一巴掌就糊他脑袋上了,啪啪啪地打他,然后疯狂地指床底。 他亲了亲我,这才从我身体里退了出去,趴在床边上捡起手机。 我一看,还在通话中。 但手机那边是谜一样的沉默。 我也陷入了谜一样的沉默。 唯一能说得出话的人只有余世华了,他对着手机讲:“中午我回你电话,现在有事。” 讲完就很跩地挂掉了他爸的电话。 我感觉他爸再也不会打我的号码了,可能只会疯狂地发短信骂我。 余世华把手机扔一边,把我抱起来,让我盘着他的腰坐着,那东西再次插到深处,就迫不及待地顶弄起来。因为重力的原因,这个姿势让他顶得特别深,我已经没办法讲话了,只能断断续续地呻吟着,射过一次后半软的性器磨蹭着他的腰腹,也要被磨出火来了,特别痛苦又特别舒服,特别舒服又特别痛苦,我反正是分不清了,就被他这么插射了出来,这一次他是跟我一起的。 射完之后,我俩还维持着这个动作,我靠在他肩膀上喘着气,他就在咬我的耳朵,轻轻地咬了好半天,哄我说:“你再说一句我爱你好吗?” 我气还没喘匀,说:“你不是录音了吗?” 他说:“没录,哄你玩的,我昨晚整个人都懵逼了,怎么还有心思录音。” 我抬起头来看了他一会儿,还是挺不好意思的,欲言又止了好几次。他也不催我,也不强迫我,又凑过来和我接吻。我俩亲了半天,将额头靠在一起,他轻轻地摩挲着我的背,看着我笑,也不说话,就是笑,两个傻逼对着笑。 笑了半天,我低声说:“我爱你。” 他说:“我也爱你,比你爱我更爱你。” 我相信他。 在这个世界上一定没有人会比他更爱我了,想一想还有点嫉妒我自己。 (正文完结) 新增尾声   我和余世华就这么正式地在一起了,并且在很快的时间里以一种我没料到的方式出柜于整个黑道面前。当然,从余叔叔的葬礼上开始也就出得差不多了,但那个时候起码我还没回应,而这次,这个传言已久的小道消息终于出现了新的进展。   事情是这样的。   在我俩互通心意没多久之后,我就放寒假了,这一次终于不是跛叔接我,改成余世华接我了。他这段时间跟他爸闹得慌,只好先跟成锦程借了车应急,就把我送回我家小楼门口。我下车去后备箱准备拿行李,却被他一把抱住亲了半天。这也不能怪他,我自从那晚之后也没好好跟他谈恋爱,全心全意准备我的期末考试去了,周末也总是有一堆事没顾上他。   我俩就在小楼门口亲了半天,他想我,我也想他。   没有人告诉我俩那天是本市大佬开黑会的日期,而且又轮到我家主办了。   那群大佬刚好结伴来到我家大门外,隔着大铁门遥遥地围观了我俩十分钟,看着余世华最后把我背进屋了。余世华这逗比非得要背我,还占我便宜说这喊猪八戒背媳妇。我就不明白他脑子怎么长的,到底有没有意识到在讲自己是猪八戒。他就说当猪八戒就猪八戒,我说你愿意我还不愿意。谁他妈愿意跟猪八戒谈恋爱啊!神经病啊!   反正我俩就这么闹着进屋了。   后来跛叔告诉我,在那一刻,余叔叔的脸都是绿的。至于我爸则维持了一贯的面瘫脸,毫无波澜。我爸当然没什么波澜,毕竟他从我十岁以前就不太对我抱有希望了,整个黑道也没对我有什么指望,但余世华不同,他曾经是各位大佬特别看好的接班人,黑社会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未来搅乱风云的最佳人选,结果莫名其妙地就退隐江湖了。   哦,不是莫名其妙的,是为了跟我搞同性恋。   然而这个理由完全不能够抚慰余叔叔千疮百孔的内心,我估计他宁愿余世华是被人打断了腿不能再战都比现在好。   余叔叔并不反对余世华搞男人,也不反对余世华搞我,让他险些被气死的是余世华跟我居然是正儿八经谈恋爱,居然不是在玩我,居然不是单纯的寻欢作乐,这就很超出他的三观范畴了,毕竟他男女通吃,来者不拒,毫无一对一的配偶观念。   算了,我也并不想理解余叔叔的三观和逻辑,总觉得那是个黑洞。   那天我和余世华都沉浸在两个人的世界里,并没有注意到大门外的围观大佬们,余世华就背着我回我屋里去了。   我说:“我先去洗个澡。”   他问:“能不能一起洗?”   我说:“行。”   接下来你懂的,大家都懂的。   洗完这个澡我就有点后悔,心想以后不能这样了,毕竟浪费水。   余世华就哄我说两个人凑一起洗正好节约水。   希望他能一直把灵活的脑子用在别的事情上。   做完之后我太累了,就回床上抱着他睡了一觉,醒来后正好是饭点。   余世华问我要不要吃饭,我说吃,他就起身去做晚饭。   我想了想,也跟着起来,想说去给他打个下手洗洗菜也好,主要是我不想离开他,能一起就一起。   他正好打开门,我就踩着拖鞋跑过去,往他背上一扑,把他摁在门框上亲。   我俩就站在卧室门口又腻歪了半天,他咬我下巴我咬他鼻子,然后听到了皮鞋在地板上划拉出的尖锐声响。余世华下意识地伸手护着我,我俩警惕地转头看过去,和一群懵逼的大佬对视。   那群大佬刚开完会,也是准备去吃饭的,而我的卧室在二楼楼梯口,下楼的必经之路。   这就,比较尴尬了。   我淡定地喊了喊我爸和各位叔叔伯伯。   余世华跟着我喊我爸和各位叔叔伯伯,最后意思意思地喊了喊他爸。   这就,更尴尬了。   余叔叔的脸上写满了他想放火烧我家的冲动。   我其实是能理解余叔叔心情的,但考虑到刚刚我在余世华身上又发现了他爸抽他的伤痕,我决定无视掉余叔叔。   有话不能好好说啊?非得打人?还真打,丝毫不掺水分那种,我特别心疼,他妈的就准自己瞎搞不准儿子谈恋爱啊,神经病。   我从小就看不惯余叔叔的原因就在于他经常不讲道理地欺负余世华,余世华傻乎乎的没觉得有什么,但我就是看不惯。虽然我小时候也不太待见余世华,但我还是看不惯。   那天的晚饭也吃得比较尴尬。   当然,余世华一点也没觉得尴尬,他笑嘻嘻地跟其他大佬们聊天,顺便给我夹菜,跟以前聚餐的时候差不多。   然而,余叔叔看我的眼神里写满了世界上所有能骂人的话,我很怀疑他特别想甩我三千万支票让我离开他儿子。但是我家比他家有钱,至少也是持平的,真是太可惜了。   其他的大佬们表面上都笑呵呵的当没事发生一样,但我知道他们心里也很膈应,具体体现在他们的日常行动当中。据小道消息,一贯在乱搞肉体关系上极度放飞自我荤素不忌的大佬们最近都比较地修身养性了,最起码不太在别人尤其子女面前乱搞男男关系,可能是被余世华和我给吓到了。   他们搞男人只是为了新鲜好玩,并不希望自家孩子真的变同性恋,而且他们一致觉得我跟余世华是被我俩的爸爸给带歪到沟里去的,毕竟我爸跟阿bo也算远近驰名,余叔叔更是不用说。   其实吧,对于我和余世华的事情,我爸没什么意见,我家一贯是各顾各的,我不干涉他的私生活,他也不干涉我的。我小时候会觉得这样挺孤单寂寞冷,但现在有了余世华也就无所谓我爸了,放他飞吧。   倒是余世华跟他爸那边纠纠缠缠了好一阵子。我也是后来才听跛叔安排在余家的卧底说,那天大半夜的余叔叔正在跟小可爱滚床单,突然余世华就冲了进去,跪在地上跟他爸说他要跟我过日子所以决定金盆洗手洗心革面退出江湖,连财产也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就带个身份证净身出户。   他爸当场就懵逼了,等好不容易反应过来,第一反应就是起身穿裤子打人,打完问余世华是不是酒醒了,余世华说醒了,然后重复了一遍要为了爱情退隐江湖的宣言。   他爸又打了他一顿,边打边骂,骂他脑子有毛病,睡完提裤子就跑才对,何必搞得这么癫狂。   余世华也是耿直,就说他爸不懂真爱,没共同语言,不想多说,还急着赶回去找我,怕我醒来看不到他不高兴。   然后余世华又被他爸打了一顿。   余世华在一般情况下确实是挺欠揍的,边挨打边看时间,说:“爸,我赶时间啊,你能不能改天再打?”   他爸差点被他气死,扔下拐杖不打了,转身去找枪,打算一枪毙了这个不肖子。趁着他爸找枪的时候,余世华就赶紧跑了。   他爸懵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打电话骂我,结果又被他儿子给挂了,当场摔了一地的东西。   他爸当然也不会真的对我俩怎么样,闹了一阵子之后又把余世华跟我喊过去,含含糊糊地说余世华非得跟我在一起也可以,不愿意接他位子也可以,但靠杜家人养着肯定不算个事儿,要不然意思意思接管几个小场子也行,也算有个工作有个收入。   其实余世华跟余叔叔关系相比较而言还是挺不错的,虽然余叔叔有很多孩子,但从小养在他身边的只有这一个,做接班人培养的,感情肯定是有的。   然后余世华就特别高兴地跟他爸说自己有工作了,不用接管家里的场子。   他爸就问他是什么工作。   他说职业赛车手。   他爸又骂他,没话找话地骂,骂他连车都要杜家买,去他妈的就是个吃软饭的。   这话我不乐意听。   现在我还在读书,余世华都已经拿年薪了好吗?他老板生怕他哪天跳槽不干了,对他好得不得了。哦,他老板是成锦程,还非要跟余世华分股份联手做俱乐部,余世华没钱也没事,直接技术入股。但余世华看多了朋友圈鸡汤,生怕跟好朋友合伙做生意会导致百分百的撕逼后果,一直拖着还没答应。   为了让他答应,成锦程已经转而从我下手了,但并没什么卵用,只要余世华不混黑道,我就不会干涉他其他事情。成锦程就成天跟我讲他在助攻道路上所发挥过的光和热,我都怀疑他找我谈公事是假,其实就是憋得慌想炫耀他的功劳。   余世华脾气好,随便他爸骂,还笑嘻嘻地说他跟我不分彼此,钱也不分,什么都不分,我的就是他的,他的就是我的,我就是他的,他就是我的。   我没什么好讲的,默默地坐在一边吃西瓜。   但他爸更愤怒了,说我在冷眼看戏。反正他爸就是看我不顺眼,我笑就说我在嘲笑他,我不笑就说我看不起他。当然,我基本上都是懒得跟他爸笑的。   他爸一说我,余世华就不高兴了。   于是他爸再次把我俩扫地出门,晚饭也不留着吃。   我俩就顺路回我家吃饭了,家里也没人,我爸和跛叔还没回来。我跟余世华从冰箱里找点食材随便地吃了吃,吃完就坐客厅里看新闻。   具体来说,是我在看新闻,他在看我,边看边亲边蹭。他就这毛病,一闲着就开始蹭蹭亲亲的,偏偏我就喜欢他这样。   新闻中途播广告,我就转过头去回亲他。   是的,没错,我也有这毛病,并且不比他轻。   我俩亲来亲去地等广告播完,广告太多也不能怪我,我总得找点事做。   突然门口就传来不合时宜的声音:“咳咳。”   我俩这才没亲了,从沙发后面一齐冒出头去看我爸跟跛叔。   我喊:“爸。”   余世华喊:“爸。”   我爸用“老子恨不得烧了他俩”的表情冷淡地看了我俩一眼,径直回楼上了,看起来今天他又被阿bo拒之门外了。   俗话说得好,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当年他和阿bo在家里情难自已的时候是不是完全没想过我也有找得到对象的一天。不过我和余世华已经很收敛了,我俩只是趁家里没人的时候亲一亲,又没干别的。   我又喊:“跛叔。”   余世华也喊:“跛叔。”   跛叔朝我俩笑了笑:“吃了吧?”   我说:“吃了。”   然后跛叔跟着我爸上楼了。   等他俩一上楼,余世华就又抱住我开始亲。   我说:“广告打完了。”   余世华:“……”   于是我继续认真看新闻,余世华继续在旁边暗搓搓地抱我。   看完新闻之后就开始播电视剧,这个余世华喜欢看。在他看电视剧的时候我就躺在旁边玩手机,突然收到了黄奇的微信,跟我说已经把钱还给齐轩了。   当初我问齐轩借过三千块路费,一直拖着没还,主要是没渠道还。我曾经周末特意跑回那个小镇去还钱,结果学校说齐轩辞职搬走了,我猜想他不是躲仇家就是归队执行任务去了。   这个结果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当初我跟齐轩没成的原因也主要是因为这个,他知道他是什么人,要什么,能拿什么,最好不要拿什么,我也是一样的,毕竟我曾是他的学生。   我就想安安稳稳地过普通人家的日子,但他不能过这样的日子,他还得忙着维护世界治安。说实话,我曾经是觉得非常遗憾的,不过后来一想谁的人生没几个遗憾之处呢?也就这样了,人还是要向前看,永远都有新的一天。   所以我就托付黄奇帮我还了。黄奇也挺神出鬼没的,但他这个人特别温柔,温柔到专门有个私人微信号来加我,时不时发个信息问候一下。   你也可以喊这种行为叫玩暧昧。   没错,黄奇他居然是这种人!我早应该看出来了,从一开始他就流露出一种套路之王的气息。他跟余叔叔的不同之处在于他确实是个好人,他确实是在诚心诚意地撩汉,撩得上就约,约不上还能做朋友,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意大利长大的锅。酸一点说,最多情人往往最无情,我私自琢磨着阿bo可能就是无辜受害少男之一。   当初黄奇装傻蹲我这卧底的时候没少占我便宜,最后他跟我道歉的时候满脸恳切地说一方面是为了任务,一方面是对我动心情难自控毕竟我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动如脱兔静如处子。   我去他大爷的,他中文到底谁教的。   我就差告诉他我跟他虚与委蛇的原因一方面是为了稳住ICPO别抓我爸,一方面是我把他当齐轩替身。   但这话还是没说出口,就只是淡定地挥挥手,让他别放在心上。   毕竟说不定未来还有需要靠罩的地方,行走江湖不能把话说死了,至少我还要通过他还钱。   黄奇在微信上跟我说钱还掉了,还说齐轩问了我的近况,嘱咐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我说谢谢。   然后也没什么好聊的,我跟黄奇不是一路人,他反正也泡不到我,可能还得忙里偷闲联系私人微信上勾搭的别的人。他当初潜伏在我身边也是为了埋线抓白磊,后来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反正就在跟我爸还有余叔叔他们的不约而同不谋而合中把白磊搞死了。我不太清楚他们整个过程是怎么样的,也不是特别关心,毕竟对我而言那只是个坑爹的暑假而已,我看似跟着提心吊胆了一番,实际上可能连冰山一角都没碰到,始终都是站在边缘吃瓜的群众。   这样挺好的,毕竟我的理想从来不是搅动黑道风云,我就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好公民,维护好我的家,接下来就能安心学习工作为国效力了。   放假之前我们学校一位特有名的老学者还专门送我一幅字,上书: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这是他对我的殷切希望,我很感动也很激动,毕竟墨宝难求,当天下午就双手捧着送去装裱了,装好了就挂我书房里日夜鞭策自己。   结果我爸这个附庸风雅的来我书房一次就不肯走了,也不好意思直说,就盯着那副字看,看完了没话找话说。   别逗了,他一个黑道大佬挂这幅字看着像什么样!   我不是歧视他,但真的……唉。   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电视剧播完了,余世华往我身上一倒,说:“睡觉去呗。”   我说:“哦,你等等。”   我握着余世华的手,找角度朝我俩的手拍了一张照片,加上滤镜,发到朋友圈,配上文字:两个人。   哎,我怎么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这手呢。   等会儿底下肯定会出现一溜的“卧槽我操握草窝草我屮艸芔茻”。   想一想就开心。   我关了电视,跟余世华回房睡觉去了。   ————————————————————————   昨天激动地冲动地发了完结……   然后看到大家都说猝!不!及!防!   为什么会猝!不!及!防!   为!什!么!   难道不是主角搞定谈对象问题就可以完结的吗?   但是都已经说了正文完结了,也不好意思收回来(借口)   强行加个尾声…… 番外之传销风云(上) 好了,是时候记录下这一次的培训(chuan xiao)了。 事情是这样的,我刚高考完的那几天,虽然成绩还没出来,但它毕竟已经告一段落了,多想无益,我得把更多的精力放到下一段的人生中去。我决定去打暑假工,毕竟人要多社交才能扩展社交面,才能认识更多的女孩子,才有可能找到女朋友,才能双双对对地走进下一段人生去。我希望我能早日找到一个伴侣,一个可以和我永远都相互陪伴着的人,这样我就能感受家庭的温暖了。 鉴于我的目的和我只能短期打工的时效性,我对人才市场研究过一番之后,选择了一家专做疼痛青春书籍的出版公司。原因有很多,主要是因为里面女孩子多,百花齐放,加我一共五个男人,其中三个已婚一个gay,剩下一个是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真他妈机智死了。 我是一个对待工作很认真的人,所以虽然我进这家公司的目的不纯良,但我做事非常积极。因为我做事非常积极,组长把事都给我做,我只好更加积极,他就给更多的事给我……我的心好塞,他一定是嫉妒我比他帅,或者记恨我不肯把我发小余世华的手机号码给他。余世华有次来接我下班去吃饭,被他看到了,他问我那是谁,我说我发小,他就问我要手机号码。别开玩笑了,我发小才不可能看得上你好吗,你敢骚扰他他会揍你的,他如果不揍你我就会揍他。 总之,因为这件事,组长对我有意见了。但他很暗搓搓的,当面给我戴高帽子,实际把吃力不讨好的活儿都给我干,我都没空泡妹了。 在我的暑假快结束、我快辞职的时候,他交给了我一个任务,让我作为我们组的优秀员工代表去参加公司的培训。别开玩笑了,每周有100块奖金的优秀员工评选从来没选过我,这个时候跟我说我是组里最优秀的? 但我这个人与人为善,主要是不喜欢跟人起争执,我就还是去了。 接下来我就要正式讲述这次的整件事了。 简直惨绝人寰丧心病狂令人发指耸人听闻,我想象不到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居然还会有这么愚蠢的事情发生,简直在侮辱我新鲜出炉的高考分数。 从小到大,每次放假余世华都要找借口赖在我家里住,听我说这次培训要在外过夜就很警惕,非要跟我一起去。我就很纳闷他怎么突然这么警惕,结果发现他在看一部里番,内容是女主角参加合宿的时候被一群男同事轮了。 我:“……” 我竟不知道该先说他明明是个天天想着搞我的基佬却为什么还要看里番还是先说就我公司那个男女比例来说我他妈总不能被一群女人轮了吧,能有这么好的事??? 但他威胁我说不让他去他就出去打架。 架是你说想打就有得打的吗? 好吧,我带你去。 正好别组有个女孩子不想去,我就让余世华冒名顶替了这个名额。那个女孩子很感谢我,给了我一个两百块的红包,感动。 当时的我并没有想到这个女孩子为什么宁可花两百块钱也不愿意去参加培训,唯一的理由是,她以前就经历过这件事,并且再也不想经历。 那天清晨时分,我们被公司的面包车载出了城,在高速公路上经过了无垠的田野,广袤的江河,来到了周边县城下属的某村的某个农庄里。 平心而论,这个农庄虽然叫农庄,却还是占地广阔楼房齐整的,有点度假村的意思。但是地处偏僻,死气沉沉,我一进去就觉得浑身不对劲。 余世华就吓唬我,说这种地方一般都给离退休老人养老住的,经常死人,说不定每个房间里都死过人。 我毕竟是个团员,是社会主义接班人,是信奉科学的,对他的神鬼之说嗤之以鼻。但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性,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于是我就忍不住趁人不注意踹了余世华一脚。 我们进去之后,主办方让我们先填写一份调查表。 这是一份大概出题人喝醉了之后出的调查表。 你们感受一下。 首先,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把“你接受过心理治疗吗?什么时候?”和“你最近一次接受心理治疗是什么时候”以及“距离你最新一次心理治疗有多久了”分成三个不同的问题来问。 哦,我的主办方啊,你很烦你知道吗?写字很累的你知道吗?你语文烂成这个样子,你的小学语文老师知道吗? 反正翻来覆去许多道题目都在问我有没有病。 日哦,真不知道是谁有病。 我就默默地填了很多病,比如躁郁症,抑郁症,躁狂症。 调查表上又让我举例说明。 跟你很熟吗?生个病还要举例说明? 但我还是很和蔼可亲地举例了。 我写道:我发病的时候会砸人,但因为有精神疾病所以是免责的。 接着往下答题。 调查表问我的童年是什么样子的。 我深沉地思考了一下,写道:白骨累累,血流成河,我爸一杯酒,他人全家泪。 又问,你喝酒和服用毒品吗? 我心想:哦我的上帝,快看这群傻`逼。 我默默地写:我酗酒,容易醉,醉了就打人。 我还是不太敢瞎写自己服用毒品,万一被他们拿去举报我呢。 再问,你描述一下自己的外貌吧。 ……这有什么意义? 我想了下,很谦虚地写:还不错吧。 我写完这个问题的时候看了一眼旁边余世华的答卷,他龙飞凤舞地回答了一句:操你妈眼瞎啊!不能自己看啊! 我好惊讶,按他的脾气居然还没撕了这个玩意儿。我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定他没哪里不舒服。 我就继续写自己的答卷了。 上面接着又问,你对这次培训的愿景是什么呢? 我认真无比地写:希望自己能够身心健康地回家。 后来我发现,这真他妈只是个愿景,因为我后来差点就精神失常了。 总之表是填了,交了。 啊,在最后还有个声明和签字。 声明说:各人要对自己在此次培训过程中的身体和心理等方面负责。 ……我有点方,这一定代表着身体和心理会出现大问题。 我的逻辑是这么告诉我的。 于是我机智地在后面添了一笔:如果在培训过程中本人受到了身体或精神方面的任何伤害,由贵公司全权负责。 反正不管有效没效,膈应一下这群法盲也是好的。 我写完之后我发小也写完了,一起交给了所谓的助教。 不多久,我就被助教叫到了一个小角落里。 我知道十有八九是我的调查问卷写得太有创意的缘故,所以我决定先发制人。 我走一步晃三晃地到了助教面前,气若游丝地问:“有什么事吗?表不对需要充填吗?喝酒犯法吗?你们会把我关起来吗……哦!等等!先不要回答我,我心脏不好,不要吓我。等等,你先别说,我先吃个药……” 助教:“……” 助教努力地维持着和蔼可亲的笑容,说:“没事,没事,你别慌,就是想让你再填详细点。” 我真诚地说:“可是我很真诚地填了啊。” 助教:“我没说你不真诚,但你的人生还可以更完整一点。” 这我就很不明白了,难道不填完这个表,我的人生就会缺一块吗? 助教循循善诱:“你看,你的教育背景可以更详细点。” 我都懒得气若游丝了,直接说:“但我的人生很顺遂,没什么好说的。” 助教说:“再详细点。比如你对教育有什么看法?” 我说:“只要不搞传销就好了,没文化才去搞传销,普及教育是必要的。” 场面尴尬了那么几秒钟,助教自我消除了一下记忆,调整了一个笑容,说:“那你还是去填完整一点吧。” 我只好拿着表回来塞给了余世华。 余世华挺幸灾乐祸地说:“我的表都没被打下来,你还大学生呢,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 他的表当然不会被打下来,他整张表里都充斥着“你他妈要敢跟老子废一句话,老子就废了你”的气息,我要是助教我也装作没事发生。 我说:“你给我补充一下吧。” 他说:“说句好听的。” 我面无表情地说:“你帅裂苍穹。” 他很高兴地开始帮我补充填表了。 我深沉地看着他,很担心他哪天被随便一个人给拐跑。 后来我把他补充完的表交上去,助教再没找过我了。 报到完成后,我们就开始正式上课了。 一个看上去就像搞传销的,究其本质也确实是搞传销的中年男人拿着话筒开启了复读键。他主要复读的几句话,也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不断重复。 第一句话是:在这里没有对错! 第二句话是:我就是不讲道理! 第三句话是:你不要问我,你问问你自己! 第四句话是:这个问题我从一开始就说了! 我:“……” 天可怜见的,你一开始就只说了前面三句话啊! 课堂在如此反复循环的四句话里过了好久好久,我根本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总之就先让我们轮流上台自我介绍,讲述未来梦想之类。 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和余世华在玩拍手掌,主要是我单方面在拍他的手掌,他则在睡觉。我自己玩了一会儿觉得挺无聊的,又掰着他手掌给他算命,都要把他的生命线爱情线事业线从这一世算到第八世了,看起来这孩子将来的命还不错哦。当然搞迷信是不对的,我这只是消遣。 好不容易结束了自我介绍,传销讲师说为了让大家活跃起来,不如跳舞,上课不如跳舞。 江南style的音乐就响了起来。 我的上帝啊。 好羞耻。 一群穿着黑西装的助教们冲到教室中间开始羞耻play,鉴于他们之前自我介绍都是各路乡镇企业的成功企业家,是被传销讲师所折服才甘心放下事业追随来做助教的,我就很疑惑他们之前到底为什么能做到一个成功的企业家,难道现在钱这么好挣了吗?我每次问我爸要零花钱的时候我爸都说经济形势不好的。 但反正就这样了。 我用怜悯又冷艳高贵的眼神默默地看着这一群害虫在庄稼地里肆虐。 其中一位助教妹子一直在用眼神勾`引我,她直盯盯地看着我,并且朝我敞开胸怀,热情地呼唤:“客人来嘛……” 不对,是热情地呼唤:“一起来跳啊,一起来啊,一起……” 在我高冷的目光下,她的声音渐渐消散,默默地转过头去勾`引余世华。 余世华趴我肩膀上,生无可恋地说:“你到底上班在干什么啊?” 你问我,我问谁呢? 为了防止他因为这件事而抵触整个工薪阶层,我只好安抚他:“这只是特殊情况。” 余世华看我的眼神里有那么一丢丢的质疑。 我假装没看到。 我是很不高兴的,好不容易我有个机会带余世华出来了解一下正常人的世界,结果还没黑社会正常,这样我会很难做。 跳完舞之后,我们在大礼堂里排坐成一个U字型,助教们给我们一人发一个本子一根笔。这时候我又无法理解了,一般而言,我能理解会来干传销的人肯定都是些能力低到做不了什么太复杂的其他事的人,可是,然而,but,这能力也太低了…… 整整两分钟,我坐在队伍最顶端,整整两分钟,整个教室才五十多个人,整整两分钟,还没有发到我。 我很伤心,我有这么小透明吗?我始终在用犀利无比的目光在注视着他们,难道他们都没看到吗? 在我默默伤心的时候,就没来得及看住我发小,他脾气有点暴,也很恼火了,就恨铁不成钢地朝着旁边的助教骂了一句:“你他妈脑子有没有毛病!” 我默默地顺了顺他的毛。说实话他今天很让我刮目相看,毕竟要换了在他堂口上看到这种小弟,他很可能就用椅子腿儿戳人了。 终于助教给我俩发了俩本子俩笔,然后火速地离我俩远远地站着。 在这之后,教室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当中,不知道为什么,话唠传销讲师一直没说话,和助教们坐在教室后面沉默。我们也很有素质地静静地坐着,我开始在本子上练字,余世华开始画我。说实话如果他不先写标题的话,我并不知道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抽象玩意儿是清清。好可怕,我在他眼中难道是这个样子。 画完之后他把背景全给涂黑了,就我是冒光的。   番外——深夜失联事件   半夜十一点,我叉掉论文文档,打算关电脑睡觉了,毕竟余世华已经躺床上捧着他的朋友圈从十一点肾脏排毒哼唧到只要人人提早一小时睡觉,节约的电量就能拯救半个地球。   诸如此类的内容全都是我爸他爸以及各路大佬转发的朋友圈,毕竟是一群中年人。   但余世华还这么年轻!   我痛心疾首地刷牙洗脸去了,洗到一半,余世华喊我,说手机响。   我搁下毛巾,跑回卧室接手机,一看是系花打的。   余世华不乐意地嘀咕:“她大半夜的给你打电话干嘛?”   我没理他,心想系花可能又有情感问题要找我倾诉了,就很亲切地喂了一声,内心开始构造一百个安慰她的理由。   系花很焦急地说:“晓雪手机失联了!”   晓雪就是我室友女朋友,那个中文系才女,会给我室友做手工写情诗的那个。   我:“啊?”   系花:“你没上微信啊?”   我:“没,我刚在写论文。”   系花:“晓雪不是实习吗?今天跟她老板出去吃饭,先在群里跟我们讲了,她被灌酒,喝得都重影儿了。再然后我们刚打她电话,就一直关机。”   我:“我先挂电话,上微信看你们聊天记录。”   系花:“好。”   我挂了手机,立刻登上微信,群里已经炸锅了。   晓雪今天被她老板带出去吃饭,吃到了刚才十点半,醉醺醺地给群里说了一声,发了个模糊的地址定位,接着就打不通手机了。   而我室友,现在正在一个鸟不生蛋的地方献爱心做支教,每周日下午去附近县城里补给食物时才能找到手机信号,显然我们现在难以联系上他,而且联系了也没卵用。所以大家都没提到他。   我:你们等等,我打一个试试看。   班长:没用,我们都打了,关机。   我打了个电话给才女,确实关机了。   我:我也打不通。   系花的妹妹:那怎么办啊?   系花的妹妹:要不报警吧?   班长:这才失联半小时,报警没用啊,你也不知道是不是手机没电关机了。   系花:谁有晓雪同事手机?打一个问问?   我:没有,我只有她妈妈的电话。   班长:我没有。   系花的妹妹:我也没有。Ps:哥你为什么有晓雪姐妈妈的电话?   我:上回一起比赛,她手机坏了,怕收不到电话,就给了我阿姨的电话。   系花的妹妹:哦。   系花:我还跟我闺蜜在外面,要不我俩开车去那边先找找,找不到了就报警。   我:那边荒郊野外,你先别过去,停一个地方等我们集合,一起去找,挨个饭店问过去,实在找不到就报警。   我:老段,我等下去接你。   班长:好。   系花的妹妹:我在外地QAQ   班长:你别睡觉,说不定最后还得靠你报警……   系花的妹妹:……   系花的妹妹:好。   班长:你再查一下这公司法人代表。   系花的妹妹:好。   系花:你们出门多穿点衣服啊,晚上冷死了。   余世华见我脸色不对,问:“怎么了?”   我把事情说了一遍,一边去拿毛衣拿外套:“你开车送我一下。”   余世华:“哦,好。”   他起身穿衣服,一边说:“喝不了别喝呗,而且还大半夜的,她老板有毛病啊。”   我说:“她早就想走了,还让老段打了个电话扮她爸催她回家,结果她老板说要谈公事,她就不方便走了。”   余世华:“神经病,上班的时候不谈公事非得星期六晚上谈?”   我表示赞同,这确实是挺神经的。   余世华:“回头让她别在这上班了,前俩星期晚上也是她吧?什么破公司,天天晚上加班这么晚。”   我没讲话了。   前几天半夜三更的,才女突然给系花打电话,说让系花再等等她,她就快到家了。系花也是反应快,立刻意识到有蹊跷,就故意嚷嚷说带着男朋友一起在等,要才女赶快回家。   才女挂完电话就在群里截图发了打车司机的信息,说她加班到半夜,用某知名打车软件喊了个车,结果司机带着她在郊外的高架桥上晃悠了半个多小时,故意绕圈圈。   当时我们就都吓到了,脑海里各种社会新闻全蹦了出来。   系花立刻又打了个电话给才女,勒令才女十分钟之内到,不然就报警了。   于是那喊了半天不认路的司机有如神助一般地在五分钟之内把才女送到了家。   这还是运气好,碰上了那司机估计也胆子不算大,被一吓唬就怂了。这要是换个胆大心狠的就难说了。   才女这公司就这样,天天让加班到半夜,我们当然也劝过她,但她还是想努力试试看。她家里条件不是很好,所以额外珍惜机会。余世华当然说得也没错,只不过现实问题决定解决方法。   余世华先带我去接了老段,然后我们跟系花会合,跑到才女定位的荒郊野外找人。那地方刚开发,到处是山啊田啊,非常偏僻,但也开了不少家农家乐农家饭馆。   我有时候也是不懂现在的人,没事儿就喜欢跑荒郊野外吃饭,余世华也有这爱好,有次他开五个小时车把我带隔壁省还住了一晚,就为了吃一只土鸡,那老板还一点都不淳朴,鸡绝对偷斤少两了。   余世华非得说那里的土鸡格外好吃,我觉得是玄学,唯心主义。   总之,我们到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一点钟了,农家乐们都关门关灯了,我们还得一家家敲门去找,狗叫声此起彼伏,老乡们一脸“你们是不是找打”的表情来开门。   余世华有时候脸皮特别薄,觉得这样很尴尬,还没开口就先每家补贴三百块钱。   班长和系花、系花闺蜜用复杂的眼光看着余世华,再看向我。   我捂了捂脸,假装什么都没看到。事到如今,我也不方便这个时候阻止余世华当散财童子,毕竟理亏。但我还是有必要回去之后重新考虑一下每月500块钱的执行方案,不然我担心我俩的房贷要还不起的。   系花默默地掏出手机,在微信群里发:清清你男朋友好有钱啊。   我:……   班长:这已经不是有钱的问题了。   我知道班长的意思,他大概很想说这是傻多速的问题。我也想说,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我男朋友肯定不乐意只给三百块钱小费,嫌寒酸。   都是余世华他爸的错,从小给教了一堆不良习惯。在这种事上我还是觉得我爸有那么一丢丢好的。毕竟我爸抠,中学春游都只给五十块的那种,如果没有跛叔的话我要饿死在春游的大巴车上。   跛叔偶尔会帮我争取一下利益,但我爸非得说我有钱也是请同学客,说不定还想趁机搞早恋。   跛叔一听这理由就立刻倒戈了,哄我说出门带太多钱不安全。   我`操!这理由能不能走点心?!我就喜欢请客不行啊?!我同学都那么可爱,我就喜欢看他们开开心心吃东西不行啊?!   我爸自己平时请人客都是成千上万的,我就只是要两百块而已!   余世华那傻`逼还每次都跑我面前来炫耀,问我要不要分他的零食。   不要!   这他妈才是想趁机搞早恋的!   系花的妹妹:??????   系花的妹妹:怎么了?   系花的妹妹:来个人理我一下?   在余世华用完现金准备刷卡之前,我们终于找到了才女跟她老板。我已经很生气了,新仇旧恨加一块,想殴打她老板。   那农家饭馆里还亮着灯,包厢里烟雾缭绕,三男三女都已经喝得差不多了,才女在院子里吐,里面一个中年男正猥琐地摸着醉醺醺地趴在桌上一个女孩儿的脖子,边展望公司的发展前途。   我觉得这公司不会有什么发展前途了。   才女她老板见我们突然闯进来,酒也醒了一点,问:“你们谁啊?”   我说:“黎晓雪她哥。”   老板:“……哦。”   我说:“我们带人回去了啊。”   老板不太乐意,但看了看我们有仨成年男人(可能关键是看到系花和余世华凶神恶煞地撸袖子了),不情不愿地说:“哦。”   我和班长交换了个眼色,一人扶了一个女孩儿起身。   那仨老板就不干了,问:“等等,你们带黎晓雪回去就行了啊,其他人你们也认识?”   我说:“一起送回去。”   仨老板:“我们能送,我们又不认识你们,谁知道你们什么人啊?”   系花冷笑着说:“什么人也比你们好,你们想干嘛?”   吵了一阵子,余世华跟系花都不耐烦了,一人拿个酒瓶往墙上一敲,说:“你他妈还废话试试看!”   我:“……”   班长看了我一眼:“……你还真就好这口啊?”   我:“……”   误会,这天大的误会。   那仨中年男被吓了一跳,嚷嚷着要报警。但事实告诉我们,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他们骂骂咧咧了一阵子,渐渐的声音也小了。   最终达成协议,一起送那两位女孩儿回家,彼此监督。   这一晚上就这么过去了,等我们折腾完,已经是清晨了。   我们都疲累不堪,才女倒是睡了一觉醒了。但她可能会觉得醒了不如不醒,刚醒就被系花一顿臭骂。   系花骂完,轮到班长。   班长语重心长地跟她讲了很久,她最终决定还是辞职了。   她其实还有点犹豫,跟我说担心之后找其他的工作会没这个好。   我说,你还没找怎么就知道找不到比这个好的?而且再好,你也得以安全为重。   她说她想拼一拼。   我说你可以拼一拼,但前提必须是能保护好自己,你必须得保持警惕,吃完亏再去后悔就晚了。更何况,你做的工作是策划,你只要能做出好的项目就可以了,如果一个老板会因为策划不能陪酒喝而拒绝提拔这个策划,那这家公司真的不需要再待下去,早晚要倒闭。   她就没再说什么了。   一个月之后,她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薪水比之前那份略低几百块钱,公司规模也小一点,但不用每天加夜班了。她说现在的老板也喊她出去赶饭局,但她已经不会陪着喝酒了,到了晚上八点钟也会很坚决地要求回家。这样子虽然老板不是很高兴,但也不至于非常生气。   在才女的要求下,我室友始终不知道这件事,但也对她换工作这事儿喜闻乐见。   清清和市花的生活继续>w<   ——————————————————————   早上的时候,我刚梦到自己要走上人生巅峰,就被鞭炮声吵醒了。   不高兴。   差一点我就能在年薪一个亿的合同上面签字了,这样我三年之后就能退休了,退休之后我把三个亿存入银行,每个月保守估计都得有几十万利息,我哪怕用一万来养余世华呢?接下来还有几十万,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哈哈哈哈哈哈。   可是鞭炮声告诉我这只是个梦。   人生啊。   人生若能真如梦该有多好。   我还半梦半醒,挣扎了扑棱了两下,想起床算了,眼皮子却不听使唤。很快就有人捂住了我的耳朵,我就更不想醒了。   但那鞭炮放完一挂又一挂,没完没了。大概它除了想告诉我年薪一个亿是做梦以外,还想告诉我,周末赖床的人是不会有一个亿年薪的。   我很不高兴地睁开了眼睛,看到一张帅到灭绝人伦的脸。因为太帅了,我情不自禁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怕被闪瞎。我不是夸张,他那耳钉真的反光,我是真被闪到眼睛了,gay里gay气的。   不知道别人怎么样,我刚醒的时候脾气不是很好,看什么都不太顺眼。   他还捂着我耳朵,小声说:“外头有人结婚。就放完了,你继续睡。”   哦,结婚,好事啊,早知道就去凑个热闹抢抢红包沾沾喜气儿。当然也就是这么一想,不敢去,好怕再次激起眼前这人的恨嫁之心,他隔三差五就逼婚,搞得我很被动(有结婚证的,但他非得要婚礼,你说这像什么话,得尴尬死好吗)。   有次他去看朋友刚出世的小侄儿,发张照片给我,说孩子已经生了要我看着办吧。我室友当时正在用我手机查资料,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我说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我室友说你才脑子进水。   我看了看照片上抱着婴儿一脸灿烂笑容的人,又看了看我室友,觉得室友说得没错,我一定是脑子进水了,否则整件事儿根本无法用科学解释,只能走近科学来解释。   我问:“几点了?”   他说:“八点,还早。”   我说:“下次你别关我闹钟。”   他说:“哦。”   我说:“我起来。”   他假装他很贴心地说:“你再睡会儿,昨晚那么晚才睡。”   是谁的错呢?虚伪。   我说:“我起来,我们该读英语了。”   纠缠一阵,他终于绷不住了,说:“你等我打完这盘啊!”   这才是真相,他在打游戏,而我跟他讲好周末早上要一起读一个小时英文的,所以他每次都要关我的闹钟。实际上这有什么用呢?七点钟的读英文拖到八点钟不还是一样要读?有意义吗?我也是不懂他。所以说人和人之间很难达成相互理解,我不但不懂他,也不太懂我自己。   我根本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个男朋友。   嗯,他是我男朋友,叫余世华,今年二十二岁,职业赛车手。而我叫杜清荣,跟他同岁,在读大四。我俩从确定关系到现在已经差不多三年,而从认识到现在……大概是活了多久认识多久吧。   仔细想想还挺可怕的,可怕在我居然浪费了前面十几年的时间去嫌弃他,十几年啊,十几年的时间都够我学会用梵文翻译《西游记》了。人,就不应该浪费每一寸光阴,毕竟只能活几十年。这么一想,我为自己周末的晚睡晚起而感到无比的羞愧。   在我每日第一省吾身时,他不满地指责我:“你能不能别走神?”   我说:“哦。”   他继续不满地抗议:“给点反应好吗?”   朋友,你知道什么叫做弹尽粮绝吗?   我严肃地说:“去关电脑,去读书。”   他还嘻嘻哈哈的,丝毫不把我的脾气当回事儿,所以说男人啊。搁三年前他完全不是这样的,现在这就喊有恃无恐,喊恃宠而骄,就仗着我爱他,我他妈还就是爱他就想宠他,谁不让我宠我跟谁急。   见我没说话了,他就在那里连哄带撒娇地问我是不是爱他是不是永远不生他的气是不是说过什么事都听他的是不是说过为了他什么事都干。   鬼才跟他说过这种话。我冷漠地说:“没说过。”   他就摸过手机开公放:“还好我他妈录下来了。”   你他妈没事录这种东西干什么!   这录音实在是太羞耻了,而大丈夫能伸能屈,我选择跟他谈条件删掉那玩意儿。分分钟,条件就谈妥了,毕竟他是故意的。书就读不进去,但动起乱七八糟的念头来他就最行,呵。   我正准备割地赔款,他手机就响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很是不满地问我:“是不是你打的?”   被害妄想症啊?我他妈用意念打电话?他真是哪儿都好,就脑洞太大。   他哼哼唧唧地把手机开了公放搁一边,心不在焉地问:“喂?”   手机里传来了我男朋友他死党小纪的声音,挺慌张的,张口就喊:“大哥,我这没办法了才来找你帮忙……”   小纪这人其实还可以,但关键是能不能正视一下他跟我男朋友之间的关系?每次他一喊大哥我就不太爽快。   没错,他俩曾经就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大哥和跟班。具体干吗的我就不想说了,反正也是曾经,现在我男朋友都金盆洗手退隐江湖了,小纪就不能老老实实地喊他名字吗?实在不行还能喊小名啊,我男朋友小名很萌的,叫华华。   当然,这事儿估计我男朋友没跟小纪提过,毕竟这名字是他读小学之前家里兄弟姐妹喊着玩儿的,还有人喊花花,谁让他从小就爱花俏,我当时还颇嫌弃过他,但我爸认为这喊铁汉柔情。   我就excuse me了,我小时候摔一跤我爸都不准我哭的,哭了要罚站。   关键是一个五岁的小孩儿铁汉个屁啊?天天跟我身后面追着要一起玩,不理他还瘪嘴不高兴,到底哪里看出来是铁汉了?我都很少看到像他这么矫情的人了,毕竟从小身边其他人都是一言不合直接动手的。   然而我爸特别偏心,他肯定从小就想把我跟我男朋友换过来养。   当然,我男朋友他爸是肯定不会同意的,因为他爸也不待见我。   我从来都没有为此伤心过,因为我也统统不待见他们。大家互相都不待见,挺公平的。   余世华很敷衍地问:“什么事?”   小纪说:“我妹失踪了!”   我和余世华对视一眼,他这才正经起来,拿起手机,坐到一边,问:“怎么回事?”   小纪听得出来是真慌了,说他妹仗着大学暑假作业少,约了几个朋友去穷游。一开始还发朋友圈,还定时跟小纪报平安,结果从昨晚上开始就联系不上了,电话打不通,几个同去的朋友的手机也都是关机状态。   余世华问:“你报警没?”   小纪说:“还没,不是都说要满二十四小时吗?而且那地方离咱们这儿还特远,管也管不到啊。大哥,你在那边有没有认识的?能喊人帮个忙吗?我实在是等不及了,苗苗她从来没自己出过远门……”   余世华打断他的话,说:“你把地方告诉我。”   小纪报了个地名,一听这地名我就觉得不妙,那地方特别偏僻,人烟稀少,鸟不生蛋,鱼龙混杂,想想都乱。   余世华想了想,说:“行,我打个电话过去说一下,你先别急,把你妹照片什么的发我。”   小纪就挂了手机,估计忙着发资料。   余世华也起身去阳台打电话了。毛病,正儿八经打个电话非得去阳台,搞得神经兮兮的,要换以前我肯定得怀疑他又阴谋搞事,现在我知道他这纯粹是职业病。   我踩着拖鞋去洗脸刷牙,然后烤面包。   余世华打完电话也去洗漱了,然后来厨房找我,说:“我找成锦程帮忙,他认识的人多,那边有朋友,喊人帮忙去找了。”   我说:“嗯。”   他说:“等下我先送你去书城,然后我去小纪家里看下情况。你自己买书,买完了打电话给我去接你。”   我说:“我不急着买,先去看小纪吧,我也去,咱俩看完小纪再去书城。”   他假装他很贴心地说:“没事,你去你的。”   我坚定地说:“不行,你也要买书。”   不要以为可以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浑水摸鱼,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和他说好了每个月至少买一本书,必须看完,他就每个月都给我想办法逃避,上个月说脚疼,上上个月说眼睛疼,上上上个月说肚子疼。然而这有什么卵用呢?他哪儿疼都不影响他看书啊,实在不行我给他读。   总之,他这样的态度是不行的,我已经很没要求了,我甚至不反对他买漫画书看,至少他得看,看个书怎么就跟要他命似的了?人如果不时刻都牢记着学习和进步,就很容易被高速发展的社会洪流抛到身后的。就算不这么功利吧,至少也能加个气质,腹有诗书气自华,你看他名字里还带个“华”字儿,多有缘啊。   我也是很头疼,我不抓他读书他又嫌我成绩太好,抓他一起读书他又无所不用其极地想办法跑路,那我能怎么办?难道要我陪他一起装文盲啊?   他一本正经地跟我说:“荣少,你这样会失去我的。”   我把烤面包拿出来,撕一条塞他嘴里,敷衍地问:“哦,是吗?”   他立刻反悔了,边嚼面包边说:“不是,我胡说的。”   心塞,他到底什么时候能够稍微有原则一丢丢?搁谍战剧里他肯定是一开始就叛变的那个,还没用刑,刚给绑上,他就把他上峰下线全给供出来了。   他听我这么说还不乐意,把面包咽下去,义正词严地反驳我:“除非是喊你来审讯我,但那能喊叛变吗?肯定是喊弃暗投明,喊投奔光明啊。”   这小嘴儿可真甜,不亲一口天理难容。   我俩吃完早饭就去了小纪家里,他还没敢让他妈知道这事儿,所以他妈的状态很放松,见着余世华之后一脸的“怎么又是你”,见着我之后一脸的“哎哟喂又是这个失足少年,造孽啊”。   小纪的妈妈特别不待见余世华,这也不奇怪,毕竟余世华整天穿得花枝招展吊儿郎当挑战普通市民的审美极限,有段时间还约着小纪一起去把头发染了个色。奶奶灰。我的个大爷啊。   我不懂他们的审美观,也不是很想懂。   说实话,其实还不错,说时尚可能也是他们热爱潮流的这一拨年轻人喜欢的时尚,反正要比我高三的时候余世华染的那一脑袋绿毛要好,我觉得当时那个发型师居然能在余世华做完这个发型之后还没被他打死,真是天赋英才,应该去把这份异能用在社会更需要他的地方上,还当什么发型师啊,真是误入歧途,我敢拿十块钱赌那人当什么都会比当发型师有前途。   而那个时候余世华已经退学了,那天他就顶着那绿毛在校门口接我一起去我爸那一群人搞的联欢饭局,我走出校门口那一瞬间就懵逼了,实在是没眼看,只好选择目不斜视地离开,走到没人的小巷里了才打电话喊他过来。我当时也确实是办事不妥当,没考虑过他的心情,但估计他也没怎么考虑我的心情,毕竟我那时候还是青春期,真的丢不起那个脸,我还要在学校里做人的。   这么一对比,我还是接受了余世华如今的奶奶灰。   然而,不能看背面。   每次我想从背面抱余世华的时候都下不了手,是真的下不了手,我抑制不住自己想起小学数学老师,一位德高望重的六十五岁老爷爷。我要能在这种情况下有偷袭他的心情,我就是禽兽不如。   那段时间我一看到他那头发就想笑,什么其他事儿都干不了,他这才特别愤怒地去染了回来,以至于小纪后来特别愤怒地指责他背叛了两人的约定。   关键在于,那是在余世华他家,他爸那天生日开趴,小纪跟余世华说的话尤其是关键词句“你”“我”“他”“背叛”“荣少”“我就觉得你这样贼帅”“他不懂啊他跟我们路子不一样”就被我爸给听到了,真是拍电视剧才会有这么巧。   据跛叔说,当时就比较尴尬,我爸很愤怒地盯着余世华跟小纪看了很久很久,可能脑内在一瞬间开了三十八集伦理大戏,每一个戏剧情节点都让我爸恨不能把背叛了他心爱的儿子的那对奸夫淫夫绑起来扔进海里。   其实我真的不是很相信跛叔自带滤镜下的我爸的形象和行为,我甚至怀疑跛叔有一个臆想空间。在那个臆想空间里,存在着一个我并不认识的杜市敬。   哦,杜市敬就是我爸,一个并不会对我说“哦,我亲爱的儿子,来让爸爸举高高”“哦,我亲爱的儿子,你要不要骑马马”,而只会用行动对我说“有事找跛树,没事别找我”的爸。   但我仍然相信着一件事:如果不是小纪胆子太小,当机立断地把事情解释清楚的话,小纪是可以从我爸那里捞到至少三百万的,只要他肯答应从此离开余世华。   毕竟,跛叔说我爸曾暗搓搓地跟他八卦过自从我跟余世华在一起之后,我就整个人都柔和多了这件事,所以我爸是特别感谢余世华的,甚至希望我跟余世华能白头到老,省得我爸一看到我就心里发怵,正所谓牺牲余世华一个人,拯救全世界。   我觉得,跛叔跟我之间势必有一个人是需要去看医生的。希望跛叔能早日治好他的妄想症。   我也不是不能理解跛叔,我怀疑他暗恋我爸很多年了,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在他眼里我爸严肃活泼团结紧张,既有成年男人的沉稳魅力,又有一颗未泯的童心,进能千里之外取人首级于无形,退能用一颗温柔的心对待万物生灵。   也不知道跛叔为什么会深沉地萌着一个听描述就像精神分裂的中年男人,盗版光碟毁一生啊,他年轻的时候为什么要看那么多五毛钱一张的洗钱片?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就不会误入歧途,现在说不定已经成为了一代甜橙大亨,他爸爸为了他不肯继承家里那片甜橙园的事儿已经骂过他好多次了,他对象也一天到晚为了这事儿把他赶出家门,还是蛮惨的。   讲真的,如果不是跛叔有一个当冰店老板的长期对象的话,我早就要想办法撮合他跟我爸了,这总比我爸给我找个就比我大三岁的高冷摇滚后妈强。我爸找就找了,可现在天天吵架,心累,主要是我心累,这都什么跟什么。   余世华还非得说我成天操空心是吃撑了没事干,也不想想那是我爸跟我小妈啊,我不操心他们我`操心谁?我不操心他们还有谁操心他们?余世华就说他也操心过他爸,他爸不也活得挺滋润的嘛。我就没说话了,我总不能说就他爸给他找的那一堆小妈候选人他就算是想操心也操不过来啊。这样一想,我爸跟我小妈的事也不是那么让我心累了。人啊,果然还是得换个角度看问题,跟余叔叔一比,我爸特别慈祥,跟我一比,余世华特别孝顺,当初可惜没让我投胎去余叔叔家里,不然他家早就要没了的,社会一定能更美好。   当然,也很可能那样的话我就早被余叔叔给掐死在襁褓当中了。   我和余世华在纪妈妈充满担忧与提防的眼神中进了小纪的房间。小纪立刻把房门关上,紧张地问余世华:“大哥,怎么样了?”   余世华安慰他:“我那边联系了人,已经在找了,你别太担心。我把那人号码给你,你跟他保持联系。”   小纪点点头。   余世华继续安慰他:“真的别急,那人说那边经常有人走丢了,正常。”   小纪:“……”   我救场:“后来都找回来了,只是迷路而已,那边地方大人少,容易迷路。”   小纪:“……嗯。”   余世华把那边帮忙的人的号码给了小纪,又慰问了他一番,这才跟我离开。   出门的时候,纪妈妈又默然地朝着我叹了好几声气,欲言又止,眼神中充满了母性的疼爱和人性的挣扎,相信她等会儿又会劝小纪让他和他大哥放过我了,毕竟好端端一个大学生,还没出社会就没了。   这是余世华告诉我的,余世华曾经装作无比悲痛的样子趴我怀里假哭,说小纪他妈骂小纪丧尽天良、助纣为虐,自己堕落还不够,还要把魔爪伸向他人。   我说哦,骂的是小纪,你有什么好哭的。   他想了想,说:“哦,对哦。”   秒收眼泪。   其实,我是很感动的,纪妈妈是个好人。我很早就没了母亲,其实挺羡慕小纪的,也很乐于享受其他女性给予我的类似于母爱的爱。   但余世华见我感动就不乐意了,耍赖打滚,边滚边说这日子过不下去了,说虽然纪妈妈骂的是小纪,但还是连他一起骂了,说我不安慰他反倒还被纪妈妈感动了,是不是我也嫌弃他了我也觉得自己被他拖堕落了,不行不行他伤心到要爆炸了。   他一天能爆炸个五六次,我早就不当回事儿了,就静静地、面无表情地抱着我的枕头站一边,看着他滚了半个小时,觉得真是从来没见过比他更无聊的人了。   我和余世华离开小纪家之后,就去书城逛了会儿,运气很好,撞见了一位旅欧归来的作家开签售会。   虽然我俩都与作者互不相识,但不影响我俩各自买了一本书排队等签名。我是一切随缘,余世华是喜欢凑热闹,总之以后遇上不熟的朋友生日了就能把这书当礼物送出去,迷之机智。   作家是一位浪荡不羁的文艺浪漫小青年,扎着小辫儿,爱好旅游和撩汉,前一项是书皮上写的,后一项是我从他给余世华的签名下面写了手机号码看出来的。   如今的撩汉都这么正大光明了吗?粉丝们都还在后面排着队呢!看着呢!万一被人看到了多不好啊!而且据我多年的观察研究,余世华他自己虽然很放得开,但肯定是喜欢含蓄一点的人,毕竟许多人都是缺什么喜欢什么,落差产生吸引力。   那厮还顺势跟余世华聊了起来,问:“你也喜欢旅游?”   余世华:“啊?”   那厮又说:“有机会一起吧。”   余世华:“啊?”   那厮朝余世华很是撩拨地眨了眨眼,很是撩拨地笑了笑,很是撩拨地在递书的时候挠了挠余世华的手背。   余世华终于搞清楚事态了,抢过我手上的书,把我往后一推,小声说:“别看他,那他妈是个gay。”   我:“……”   所以华哥你对自己的定位是什么?基佬而已是吗?   余世华不由分说地把我那本书放到桌面上,冷酷地说:“这本一起签。”   那作家有点诧异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倒是脾气不错,还是给签了。然后余世华拿了书就拽着我走,边走边狂`操。   我说:“你不要这样,我和你也是gay。”   余世华停住了脚步,一脸震惊地看着我。   就在我以为他要说什么“我只对着你才是弯的”这种一听就很不真诚的假大空的话的时候,他惊慌失措地说:“那你要对我负责任啊!”   我:“……”   他说:“听见没?”   我很不情愿地说:“哦。”   然后他就狂笑了起来,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余世华的心就是那海底的针,不想去捞,有那时间我干点什么都好。   但为了体现一下我负责任的态度,上车的时候都是我开的车门。我站在车门旁,兢兢业业地说:“华哥请上车。”   华哥瞥我一眼,邪魅一笑,往我手里塞了一把钥匙,边上车边说:“今晚八点,1808。”   呵。   这钥匙还他妈是我去配的。   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他如此热衷于角色扮演!好羞耻的!很容易让我想到我爸跟阿bo当年的各种奇葩play!还好余世华没那个爱好,谢天谢地。这么一想,感觉也不是那么不能忍了。   人的底线,就是在一天天中被温水煮青蛙给拉低的。   想到这一点,我捂了捂脸,把车门砰的关上了。   余世华惨叫一声:“我脚还没收进来啊!”   我吓了一跳,赶紧把车门又给打开,就被他拽进去了。   我意思意思地挣扎了一下,急着问:“你脚没事吧?”   余世华很是理所当然地说:“没事,哄你玩的。”   我说:“哦。”   他三天两头这么吓唬我,特别幼稚,特别无聊。还好这停车位是最里面的,也没人过来,也没人发现,但总不是个事儿,等他要得寸进尺的时候,我就掐了他一把。他终于意识到这是在书城停车场,而不是在他家车库了。   余世华开车往家里走,我凭窗思考我到底哪根筋搭错了居然会跟他搞对象。正想着,就听到他手机响。   他挂着耳机接了:“爸?”   这我就比较警惕了。   又是余叔叔,这代表着又有幺蛾子了。余叔叔热衷于给余世华打电话,这跟我爸形成鲜明反差,基本上我爸跟我是不会主动联系的,我爸只会让跛叔来联系我,他也不怕等他老了之后我养跛叔不养他。但这也比余叔叔好,相比起来我宁愿我爸不联系我,也总比一联系就没好事儿强。我跟余世华的成长经历简直是标准地说明了家长行为模式影响孩子性格。   余世华跟他爸聊了几句,忽然声音就低落下去:“……哦,好,行。”   然后就挂了。   挂完之后,他很久都没说话,把车开到了路边停好。   我转头看他,他沉默地坐在那里,稍微地低着头,垂着眼,有一半脸都在阴影里,太他妈性`感了,帅得我心花怒放,这是我男朋友,这事儿就很让人得意了。   但显然现在不是得意的最佳时机,我问:“怎么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用很不确定的语气说:“我妈……回国了?”   我:“……”   他一脸懵逼地看向我,重复了一遍:“清清,我妈回国了。”   也难怪他这么懵,他从来没见过他妈,潜意识里可能都没这个概念。   我也懵逼了。   说句不好听的,我其实一直以来潜意识里都以为他妈不在了,估计他自己都这么觉得。   渐渐地,他回过神来了,表情倒不是说伤心或者怀念,而是茫然和疑惑。在这件事上面他跟我的思维会相差很远,因为我妈只是去世得早,但我是享受过母爱的,而他不一样,他从有记忆开始就只有他爸和一堆乱七八糟的人。   我也不知道此时此刻该说什么,就握住了他的手。   他低头看着我俩覆盖在一起的手,看了好一会儿,问:“那我不是又得出一次柜啊?”   我:“啊?”   他很惶恐地说:“那我妈也会跟我爸一样打我啊?”   我:“……不会吧,可能性格不同,她不打人。”   他忧心忡忡地问:“万一她打得比我爸还狠怎么办?万一她连你一起打怎么办?万一她跟我爸一起打怎么办?”   厉害了哦,排比句都用上了。我忍无可忍地问:“你就在担心这件事啊?”   他理直气壮地反问:“不然呢?”   这思路真是清奇,我放弃思考。我跟他也没什么需要藏着掖着的话,就问了:“你就完全没想过你妈?”   他认真地想了半天,说:“还好吧,小学的时候想过,后来就习惯了。”   我握紧了他的手,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还傻乎乎的,问:“你干吗这表情?吓我一跳,我真没事,我就是怕我妈打我,虽然也被我爸打惯了,但万一换种打法我怕不适应,关键是万一她连你一起打,我又不能打回去你说是不……”   他不说话了,因为我抱住了他。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安慰他,但他越是这样,我就越是心里难受,我知道是我矫情,很可能他自己都没想那么多。   他轻轻地说:“真没事。”   我知道他真没事,他心大,地球明天要毁灭了他都能嘿嘿嘿地拉着我来个末日纪念play。但我有事,我在一瞬间又觉得心疼,又想起了我自己的妈,百感交集,控制不住,虽然他可能不太需要,然而我仍旧想表个态,想让他知道我在这儿,现在我跟他两个人是一起的,我和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两个人,我俩的喜怒哀乐也是共享的。如果我快乐,我就让他和我一样快乐,如果他不快乐,我就和他一样不快乐。   他说:“谁说我不需要啊?太需要了,你也别光抱着啊,搞点别的行不?”   行你妹儿啊!我假装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抱了一会儿,就坐回去了,说:“回去吧。”   他惆怅地说:“是要回去了,你又不肯在车里。”   肯才有鬼啊!什么样的人会肯啊!   他重新把车子开去大马路上。   成锦程他朋友的办事效率很高,一天之后就跟我们说找到人了,两天之后就把人给送回来了,要平时大家干别的事儿也都是这效率的话该多好,上回我去办个事儿,人满为患,排了一天,柜员却在串门子发糖吃,当时我们四目相对都很尴尬,半天之后柜员把糖从窗口递出来,问我:“吃不?”不吃啊!   我和余世华陪小纪去机场接人,就见小纪他妹妹苗苗饱含着泪水扑进了小纪怀里,仿佛我们一分钟前远远看到正奔跑到电梯那儿追星却发现明星不是自己喜欢的那位而冷笑的人不是她一样。   小纪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说:“你等我回去再收拾你。”   亲哥,亲妹妹。   我们跟那帮忙的人千恩万谢的,对方特别和善,估计主要是给成锦程面子,特意请了假把人送回来的,这不,饭都没空吃,立刻又得赶班机回去上班。   外人一走,小纪就忍不到回家了,对他妹凶道:“以后不准出去了!”   他妹很老实地说:“知道了,你没跟妈说吧?”   小纪没好气道:“我敢说啊?还不说谢谢!差点你就回不来了。”   他妹挽着他,朝我跟余世华挥了挥手,又鞠了个躬,很乖地说:“谢谢华哥,谢谢清清哥,给你们添麻烦了。”   我说:“这倒没什么,人没事就行。但以后还是别去不安全的地方。”   苗苗点头:“嗯,我知道了。”   小纪又朝她脑袋上推了推,骂了两句,转而朝我和余世华说:“大哥,荣少,我请你俩吃顿饭吧,让苗苗好好儿陪个罪。”   余世华这人心软,说:“你别吓唬你妹了,陪个卵啊,人没事就行,赶紧回去让她休息吧。我们还有事儿,不跟你们一起回去了。”   苗苗小声说:“哥你学着点儿。”   小纪咬着牙道:“你还说话?还说句试试看?”   小纪跟他妹就吵吵闹闹地走了,留下我跟余世华还在机场大厅。但我注意到一件事儿,就是苗苗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很警惕、很慌张地回头看了看,当然不是看我和余世华,那种感觉有点像听完鬼故事之后忍不住四处看看似的。然后她就恢复了正常,又跟小纪打闹着走了。   而我跟余世华还要接两个人,余世华他妈和他同母异父的弟弟。   这件事儿说起来很不光彩,我是最近才隐隐约约从跛叔那里打听出来的,跛叔本来打死不肯说,最后实在憋不住了,可能主要是因为我邪恶地贿赂他说下次班上搞活动带人去冰店包场。   事情是这样的,当年余世华他爸看上了他妈,可怎么也追不上,就只好威逼利诱,死缠烂打,无所不用其极。后来可算是得手了,没几个月就厌了给甩了,在那之后余世华他妈才发现自己怀孕了,想去打掉,但身体不好,医生是不赞同打的。她前男友倒确实是个好人,又找了回来,劝了她很久,最终她才答应生下来。生下来之后得了产后抑郁症,一度想掐死余世华,被她男朋友给拦住了,最后把孩子给扔余家门口了。   后来她跟她男朋友结了婚,又生了孩子,日子过得还不错。在这个时候,她丈夫意外去世了。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可能是看脸,总之她认定了是余世华他爸搞的鬼,就要跟他爸拼命,最后一通折腾,也不知道余牧雄怎么协调的,她就被送国外去了。   听跛叔说完这段往事之后,我半天没说话。   我一直觉得余牧雄是个渣,但他真是每一天都在刷新我对渣的下限认定。   跛叔很担心地劝我:“清清,你最好是别跟世华说这事儿吧。要让雄哥知道了,肯定对你会有意见。”   我点点头,说:“我不是怕余牧雄对我有意见,我是不想让余世华知道他爸是这种人。”   跛叔看我的眼神就更不好了,半天才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   此时此刻,余世华还什么都不知道。   我是真的没办法把这件事情告诉他,在以前的二十年时间里,他唯一的最亲的人只有他爸,虽然他偶尔以他爸为耻,但大多数时间里还是很亲近他爸的。   我特别自私地想,我不能让余世华知道这事儿,不然他心再大也不可能跨得过这道沟,他肯定心里会特难受,我不想他难受。   也不知道余牧雄怎么想的,为什么突然这时候又让余世华去接他妈了。我之前还打个电话过去问,余牧雄就呵呵呵地阴笑,说他良心发现了而已。这可真是个天大的误会,他是不是把盲肠看错了?   我让他明人别说暗话,他却咬死了自己没有阴谋诡计,纯粹是余世华他妈想跟余世华团聚,事先也沟通过了,他妈是不会对余世华说出当年的事的,他还反过来劝我对人性多一点信任。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真是逗我笑,我要信他我就是傻。   但我知道继续逼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只好说:“我希望你好歹记得一点,他是你儿子,你出事的时候他是愿意为你去死的。”   余牧雄笑了半天,说:“然后就跟着你玩儿重生去了,呵呵。”   我:“呵呵。”   我和他大概是同时挂断的手机。   并不愿意跟他拥有这种默契。   机场大厅里人来人往的,我也不方便当众抱着余世华来博取回头率,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跟他说。他还不领情,说:“我真没事。”   我说:“我没说你有事,只是想跟你说话。”   他说:“不是,但你平时话没这么多,现在就很明显了。”   我安静下来,用了三分钟反省自我。   反省完,我很敏锐地意识到余世华虽然现在一脸镇定,但肯定内心特别紧张,因为如果换了平时他一定不会嫌弃我话多,毕竟我难得跟他话这么多,更不可能跟他讨论路过的空姐空少谁更好看。   我俩之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气氛有点尴尬。   过了会儿,他说:“我觉得那个高一点的更好看。”   我说:“你不想说话不用勉强。”   他说:“没啊。”   我看了他一会儿,抓住他的手,牢牢地握着,然后抬头看航班信息。他妈那趟班机已经到了,很快就要出来了。   周围有人注意到了我跟他牵着手,难免多看了两眼,余世华就试图暗搓搓地挣脱开。他毛病真是多,这都什么社会了,别人只是看我俩长得好才看的,并不会对基佬投以太多异样目光。   就在我俩较劲儿的时候,他手机响了。他就暂时放弃了挣脱我的魔爪,另一只手去接手机:“……我们就在出口这儿,你们穿什么颜色?”   他还拿着手机呢,就看到俩人走到我俩面前,一位女性和一个少年。那女性十分漂亮,很客气地问余世华:“你是余世华吧?”   余世华:“是啊,你是我妈哦?”   我:“……”   这对话真是诡异。   那女性笑了笑,说:“是。”   余世华:“哦。”   不能指望他,不然我早晚要尴尬死。我忙说:“阿姨您好,我叫杜清荣,是余世华的朋友,您叫我小杜就行。我们来拿行李吧。”   余世华他妈——应阿姨朝我笑了笑,也没跟我客气,把行李箱给了我,说:“谢谢。”   我又朝她身边那位一看就处于青少年叛逆期的少年露出了和善的笑容,说:“你好。”   那少年很给面子地瞥我一眼,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低头继续玩手机。   孩子,你这样很容易出事的,比如走路上掉下水道。好操心,这孩子怎么跟余世华一样沉迷手机啊?遗传的力量好可怕,这还只遗传了一半呢。   余世华从我手里接过行李箱,说:“那走吧。房给开好了,你们要不先去酒店休息,晚上我爸说定了包厢,我到时候去接你们。”   应阿姨说:“好。”   我们四个人就去了停车场拿车,上车之后空间狭小,更尴尬了。   余世华平时是很善于交际的,但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过于紧张导致发挥失常,加上应阿姨也不配合,听得我恨不能说一句“要不大家都闭嘴听广播吧”,当然也可能是我个人的心理作用。   不然你感受一下。   我说:“这边是平时都比较堵,过了前面那十字路口就好多了。”   应阿姨说:“这边倒是没太大的变化。”   余世华说:“没吧?我都记得这边跟我小学时候差太多了。”   应阿姨说:“哦,那可能是我出国太久了,不记得了。”   余世华问:“你什么时候出国的啊?”   应阿姨说:“生完你。”   余世华说:“哦。”   短暂的沉默。   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新话题,问:“肖飞多大了啊?”   肖飞——余世华他弟——头也不抬,继续低头玩手机。   应阿姨说:“十五。”   我问:“那这次回来得请了假吧?”   应阿姨说:“没请,这不正好暑假吗,收假了他就自己回去。你们也放假了吧?”   我说:“是啊。”   余世华说:“我没念书。”   应阿姨说:“哦。”   再度沉默。   我放弃挣扎,打开了广播。   电台里正好在播放寻亲节目,说母子分离二十年,如今重聚,为了两百万拆迁费对簿公堂。现在的节目就不能传播一点正能量吗?   我换了一个台,电台里正在唱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我关掉了广播,说:“阿姨,你休息会儿吧。”   我们把应阿姨和肖飞先送去酒店里休息,约好了傍晚来接去吃饭。然后我和余世华就暂且告辞了,无所事事地在附近逛了个商场,买了几件衣服,又去超市里买了点东西,基本上时间就差不多了。我们把东西塞后备箱里,然后就去接了应阿姨和肖飞吃晚饭。   应阿姨开门的时候,我一下子就愣了,显然余世华也有点愣——应阿姨很显然是精心打扮过了,实在要形容的话,就是她要去参加某时尚颁奖礼,风采那叫一个照人。站她后面的肖飞也衬衫领结,还做了个发型,小模样跟余世华有那么一丢丢像。   好吧,也不是不能理解,不蒸馒头争口气,估计应阿姨是想给余叔叔一点下马威。   好在余世华也不是个喜欢在这种事情上面多嘴的人,他就夸了句好看的场面话,然后就带着人去饭店了。   一进饭店包厢里,我就又无语了。   余叔叔居然也打扮了。好,这就算了,他也要蒸馒头。但小可爱你跟着凑什么热闹?你放弃这块渣吧,你不可能上位的,为什么就是看不透呢?   这群人让穿着我们大学社团八周年纪念字样T恤的我很尴尬啊,比我的文化衫更尴尬的是余世华那条全是洞的牛仔裤。   余叔叔他们肯定是故意的,这种场合既然要骚包能不能提前通知一声?嫉妒,赤`裸裸的嫉妒,他们害怕我跟余世华会抢风头。   我愤愤不平地入座了。   一定要描述余叔叔和应阿姨的会面的话,我只能用一句话形容:这背后绝对有一个巨大的阴谋。   因为,我并不认识眼前这个风度翩翩的余叔叔,感觉他是被鬼上身了。至于应阿姨我本来就不熟,就不评价了。总之这俩人你来我往的,好像就是多年不见的故交一样,甚至还像是分别拉着我跟余世华来相亲那样的氛围,那叫一个客气,要不是我了解余叔叔的尿性,我肯定是要怀疑跛叔谎报军情的。   我还是太年轻了,要学的还是太多了,虽然也并不是很想学。   余世华专心致志地往我碗里夹菜:“你吃螃蟹不?”   我说:“不吃。”   余世华说:“我给你剥。”   我坚持:“不吃。”   余世华说:“哦。”   我看他一眼,也不知道他是真饿了还是在装风淡云轻,就问:“你吃不?我给你剥。”   他说:“你早说啊,赶紧的。”   哦,真饿了。   我说:“自己剥吧。”   余世华乐了:“你逗我玩儿啊?”   我说:“是啊。”   余世华眉一挑,说:“你这样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这样我是会没收他网站账号的。   最近他不怎么看电视剧了,在我的要求下,他看书了,看小说,时时刻刻盯着他手机在追文,上个月还突然问我借五千块钱,借完了花完了才跟我说他是要急着帮作者月底冲个榜。他也是确实挺了解我的,如果他先说了他是要干这事,我很有可能不会借给他这五千块钱。   但总之,反正,大概,这也不算是个坏事吧,一步一步慢慢来,迟早有一天他会从《绝世XX》《武魔XX》《狂战XX》走到《巴黎圣母院》那一步的。   我很清楚我这是自我安慰,不需要任何人来提醒。   余叔叔咳嗽了一声。   余世华回头看了他爸一眼,给倒了杯茶递过去,想了想,又给他妈也倒了一杯,给我倒了一杯。余世华真是个小天使,浑身都冒光的那种。   我第无数次地觉得,我已经腐朽了,我要被余世华甜死了,这样下去我要变恋爱脑了,我的事业怎么办,我还要为了给社会增加就业机会而奋斗的。   我低头喝茶,冷静了一下。为了保持镇定,我在心里客观地批判了一下余世华,他真的把我智商带低了,更可怕的是也没把我情商带高。   余叔叔对余世华说:“你反正也没什么事,就带肖飞到处玩玩吧。”   这句话,我仿佛是在哪里听过的。   在我遥远的记忆里。   在我大前年的暑假里。   呵。   所以大前年那个自闭是IPO,今年这个中二是另外三字母是吗?   余世华:“哦,行啊。”   余叔叔得寸进尺地说:“带你那边去住吧,我跟你妈这段时间有事。”   余世华:“行。”   肖飞这中二病在此时此刻抬头看了看我们,然后说话了。他不愧我的期待,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地说:“我不跟同性恋住。”   孩子,你在我这儿说这话没什么的,但这搁你那国外是政治不正确啊。   现场安静了两秒钟,余世华骂道:“我他妈又不恋你。”   肖飞冷笑了一声。   应阿姨说:“肖飞,吃饭。”   肖飞低头继续玩手机。   这场饭在尴尬的氛围中磨磨蹭蹭地吃着,就在我以为就要这么尴尬地结束时,事情发生了转机,它,更尴尬了。是这样的,应阿姨突然接了个电话,说:“……好,你过来吧。”   没多久,就有人推门而入,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小伙子进来了。应阿姨笑得很是甜蜜地迎了上去,和那小伙子贴了贴脸,朝余叔叔说:“我男朋友,签证有点问题,来晚了。”   余叔叔笑得很假地说:“哦。”   边“哦”边转头问小可爱吃饱没,小可爱受宠若惊地说吃饱了吃饱了,要不等下去逛个街消化一下?   肖飞头也没抬,继续扮他的高冷人设,余世华还是很给面子地站起身朝那年轻小伙子打了个招呼。那小伙子朝他笑了笑,又朝余叔叔笑了笑,一瘸一拐地走进来了,走到余叔叔的面前,说:“大家好,我叫陆领。”   余世华坐下来,推了我一把,小声问:“怎么了?”   我:“……啊?什么怎么?”   余世华:“你认识他啊?”   我说:“不认识。”   余世华:“那你这表情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什么表情,可能是又发现卧底的表情。不不不,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皮面具这种东西的,瘸腿这回事儿也很常见的,我不能多想。   但是,这个世界上有整容这回事儿啊。   不不不,IPO又不是只有这么几个人,不可能什么事儿都让同一个人来干的。   我忍了又忍,忍住没继续看那个陆领。   肖飞在这个时候又冷笑了一声,目光在我脸上转了一圈,又去陆领脸上转了一圈,最后在余世华头顶上转了一圈。大概在场只有我看懂了他的目光含义,真是特别的想要揍他,这孩子到底都在想些什么鬼啊。   一想到肖飞还要住我和余世华家里,接下来的整个暑假可能都要这么尴尬,我不禁胃疼了起来,也没空管陆领是不是熟人了。我甚至有几分思念黄奇,至少黄奇他早就过完了叛逆期,而且搁他家整体那遗传我甚至怀疑黄奇有没有叛逆期。   总之,我这个人非常不擅长跟叛逆期少年相处,我甚至无法理解当年叛逆的自己,怎么能强求我去理解叛逆的别人呢?而余世华又没跟我叛逆过,我带孩子的经验里只有怎么干净利落地踹开太粘人的玻璃心这一条,事后证明还没踹成功,啊,我的人生这么一想挺失败的啊。   吃完饭,余叔叔说要陪小可爱去逛街,热情邀请应阿姨和陆领一块儿去,顺便喊余世华和我和肖飞一起去。没办法,只好去了,毕竟我不能把余世华一个人扔这魔窟里,余世华也不能把我一个人扔肖飞面前。   一群人就这么逛商场去了,浩浩荡荡,横无际涯。   小可爱真是心机得很,趁此机会买包包,反正余叔叔为了面子也肯定今晚会给他买。   余世华问我要不要买,我说你别凑热闹了放过咱卡上那点钱,首付还没攒出来的,房子还是租的。   他就挺不乐意的,说钱早晚会有,该花就花啊,而且你不是说要促进市场经济发展吗。   他真是出息了,学俩名词了不得了,我不跟他争,我说我要去洗手间。他还想陪我去,这像什么事儿呢?我说你继续陪他们逛,我自己去。   我就自己去洗手间了,这一层楼的洗手间在维修中,我只好去了楼下。楼下就是一楼,洗手间临着大厦后面的小巷子,还得绕出去上。   我刚放完水走出洗手间,迎面就挥来一根钢管。还好我也学过一点,急忙弯腰躲了过去,那钢管撞到了洗手间门上,哐当一声巨响。洗手间里传来扫地的工作人员的骂声:“谁他吗在那儿瞎搞啊?!”   手拿钢管站我对面的小混混骂了回去:“没你的事,滚回去!”   扫地的叔叔本来已经推开了门,听这话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小混混们,然后迅速地退回了洗手间里面,把门又给关上了。   我:“……”   你倒是报个警?   我假装我很镇定地看着对面的几个小混混,说:“你们继续。”   说完我就准备走,却被钢管挡在了眼前。那小混混就笑,问:“我们找的就是你啊,你走了我们怎么继续啊?荣少?”   救命啊啊啊啊啊,我爸又做了什么!余世华又做了什么!跛叔又做了什么!或者阿BO又做了什么?!   我努力摆出一副冤有头债有主你们不要连累无辜的表情,问:“什么事?”   可现在的小混混们显然经常上网,牢记反派死于话多这句话,于是他们二话不说就挥棒砸了过来。妈的。   我拔腿就跑,可没跑两步就被人揪住了衣帽,那人揪着往后一拖,一拳朝我脸上揍过来。我赶紧一手肘朝他肚子上撞了过去,挣脱开之后继续跑,只要我跑回商场里就安全了。可还没跑两步,又被拽回去了。我发誓,这次回去后我要坚持跟余世华去练跑步。   就在我打算继续动手的时候,就看到一个人突的挡到我面前,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几个混混撂倒了。   我看着那几个混混落荒而逃,这才看向路见不平的人——陆领。   他看向我,很是温和地笑了笑,问:“没事吧?”   我说:“没事,谢谢。”   他说:“那就好。”   然后他就一瘸一拐地去洗手间了,好像他确实就是临时想上洗手间才凑巧遇见刚才那一幕似的。但我一向不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于是我心情很复杂地看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才回商场里去。   余世华问我怎么去了这么久,我说人太多了要排队。   余叔叔闻言瞟我一眼,若有所思。也不知道他若有所思个什么鬼,懒得理他。   逛完街,我和余世华就去酒店拿了肖飞的行李,带着他回家了。到了车库里,余世华正倒车,肖飞再次开口,问:“你俩没病吧?”   这孩子真是不能开口了,我怕他被余世华打。   我按住了余世华的手,淡定地说:“没病。”   肖飞说:“我不是歧视你们啊。”   这我倒是能理解。   肖飞继续说:“但你俩别当我面啊。”   理解归理解,我选择不搭理他,转身去开车门。余世华坐那儿没动,说:“你先回去。”   我就先走了,还没进电梯就听到肖飞一声惨叫:“你敢打我我跟我妈说啊!”   不是我托大,但余世华真要打你的话你跟你妈说是没用的,你只有跟我说是有用的,但我也基本不会搭理你。   我回去之后半个小时,余世华才拎着他弟上来了。还好,看起来似乎是没动手,只不过他弟老实了很多,看我一眼,飞快地别开目光,盯着地板:“你们别管我,我要去住酒店。”   要能选的话当我乐意管你?   余世华没搭理他,径直说:“你就睡客厅吧。”   肖飞不满地说:“我才不睡客厅,我是来做客的,你们就是这么待客的啊?”   余世华冷笑了两声:“所以给你睡客厅,没毛病啊。”   肖飞不干了,转身就走:“我去住酒店。”   余世华站那儿不动,说:“你再动一步试试看。”   肖飞犹豫一下,回过头来的时候眼眶就红了,很是委屈地看向我。但他看我也没用,一来,他哥天天对我用这招,我已经有免疫能力了,何况他又不是他哥;二来,我在外人面前都是很给余世华面子的。   所以我对肖飞递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肖飞瞬间变脸,愤愤不平地坐沙发上去,拿遥控瞎按电视。有这演技还看什么电视,自己演去啊。   余世华问他:“吃夜宵不?”   肖飞吊着眼睛瞪他一眼,不说话。   余世华说:“刚看你没吃几口东西,饿了就说话,等下睡了没人给你做东西吃。”   肖飞犹豫一下,问:“有什么吃的?”   余世华说:“方便面。”   肖飞说:“好。”   哥儿俩就结伴去厨房里煮方便面了,没多久一人端一碗在客厅里边看电视剧边吃。我坐在房里听到外面肖飞在问:“他不吃啊?”   余世华说:“不吃。”   肖飞又问:“你俩真是那个啊?”   余世华说:“关你屁事啊!”   肖飞悻悻地嘀咕:“我就问问啊。”   余世华冷笑一声:“不该你问的你别多这个嘴,不然把你嘴给缝了。”   肖飞:“嘁!”   看来是不用太担心了,余世华跟我不一样,他要收拾个中二病少年估计还是挺容易的,毕竟跟他玩的人里面就没几个不是中二的。   我离开门板,坐回书桌前开电脑,回了几封邮件,就看到一个好消息。我一下子就乐了,赶紧打电话给我大学室友。   室友:“干嘛?”   我问:“你看邮箱没?”   室友:“没啊,我白天都在外面,刚回来洗了澡准备睡觉,要累死了,你直说什么事啊。”   我说:“快去看,有惊喜。”   室友嘀咕:“你怎么养成这毛病了啊,有事不能直说啊?”   我装作没听到,挂了电话,就看到余世华推门进来,问:“怎么了?”   我说:“我们那项目过了。”   余世华问:“那个风景开发的项目?”   我说:“是啊,审批过了。”   有个老师从去年开始就带着我们在做一个大项目,风景区开发,老师是想做成一个有历史底蕴的古城项目,如果真成了就是件大事,怎么说都有成就感,钱都是次要的了。当然,这话又说回来了,再次要,那也还是要的,毕竟我是个有家室的男人了,再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那种,至少华哥他养起来是真费钱,以前追我的时候我还没察觉,现在他就彻底暴露了,失策,希望大家引以为鉴。我还不敢甩他,他说我要敢甩他他就去我们学校论坛上面发我穿豹纹背带裤的照片。我日啊啊啊啊啊老子当时小学三年级到他家参加爬梯被人推泳池里才没办法换那东西的,那衣服还是余世华的,我反正是搞不懂余叔叔到底什么品味,然后也不知道被哪个王八蛋拍下来了。我当时就很绝望,余世华还特别讨厌不肯把照片还给我,为此我讨厌他好多年真的不是冤枉他。   余世华嘀咕道:“你们一群学哲学的为什么要做风景开发啊?”   我装作没听到的样子。他这是偏见,学哲学不能做风景开发吗?那我们还能干什么?   我说:“明天我得去跟大家碰个头,这事儿真成了的话,我可能下个星期就得走,你一个人没事吧?”   说着,我指了指客厅。   余世华嚷嚷:“有事啊,当然有事!你能不能带我一起去啊?”   我说:“不能带家属。”   余世华很是委屈地说:“屁!上次你干个什么也说不能带,其他人不还是都带了?”   也不能说他错,确实是都带了,室友带才女,才女带室友,班长带系花妹妹,系花妹妹带班长,以及其他同学也很多内部解决个人问题的,就我跟系花搞特殊化,肥水全流外人田了。这事儿在我们学校里被人广为诟病,余世华他还一点不体贴我。   我说那就是我错了,我应该跟系花内部解决一下的,这样就能顺理成章带家属了。   余世华就不干了。   哦,不是,去掉那个否定词。   肖飞在外面喊:“我他妈还在这呢!”   余世华把拖鞋砸门板上:“你他妈怎么不去死呢!”   爱咋样咋样吧,我要赶紧睡觉了,这都凌晨一点了,仗着年轻熬夜是不对的。   隔天我出门的时候那哥儿俩还睡得挺香,为了不吵醒他俩,我早饭都没吃就走了,直接去跟室友他们碰了个头,一起去老师家里说这事儿。确定下来了,我们尽快跟老师一起过去那边考察,等考察完了出初步的规划方案。   这个“尽快”,指的是明天上午的飞机。   室友说:“老师,这也太快了吧……”   老师压低了声音,严肃地说:“那块地还有人在抢,此事宜早不宜迟。”   室友不明白:“那地方都没开发的,抢了干什么?也做旅游啊?”   老师很是嫌弃地说:“开工厂。”   我们顿时明白老师这么紧张的原因了,那地方虽说荒无人烟的,但胜在天蓝云白,在我老师这种文艺中老年的眼中就是心和灵魂的最佳归属地,肯定不乐意给人拿去开工厂搞环境破坏。   老师说:“行了,今天就到这了,都赶紧回去收拾收拾,明天早上七点半的飞机啊。”   我们赶紧地各回各家收拾行李了。哦,我还不能回家,我还有点事儿,去见小纪他妹妹。他妹妹早上在微信上问我有没有空,她有点事儿想跟我说。   我和小纪他妹妹苗苗约在了她家楼下的面馆里,一人叫了一碗面,边吃边说,很不严肃,对不住她要说的话题,因为她开口就说:“清清哥,有人要追杀我!”   妹妹啊,你如果不是说完这句话就立刻又吃了一口面,我是可以努力相信你的。   苗苗吃完一口面,皱了皱眉头,拿起桌上的辣椒往碗里放。   她这态度让我觉得刚才自己可能是听错了,就也低头吃面,一早上到现在都还没吃一口东西,饿死我了。这儿的拉面味道还挺不错的,就是速度慢,不知道为什么慢得惊人,有次我跟余世华在这儿吃完之后就听到隔壁桌的客人问老板煎蛋做完了没,没做完算了,她已经吃完面了。   苗苗放完辣椒,抬头看着我,压低声音很是认真地说:“我是说真的。”   我只好把快进嘴里的面又放下去,也认真地看向她,问:“怎么回事?”   她就跟我说了她之前失踪那段时间所经历的事儿。那个时候,她跟同学去穷游,学网上攻略在路边拦顺风车做文艺青年,结果就遇上心术不正的了,还好没对他们太起歹心,就抢了钱,把人往路边随便一扔,开着车就跑了。   苗苗他们也没办法,那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东西南北全都荒无人烟,只好坚信地球是圆的,开始照着一个方向走。这一走,就走进了山里。   他们当时又累又饿又渴,最主要是心里慌,天也快黑了,就怕晚上有狼什么的。在这个时候,他们发现了山中隐约藏着一栋小楼房。   这走向,真是标准的鬼片,接下来就要敲开那扇嘶哑的大门,走出一个戴着帽子端着蜡烛的神秘老人了。   苗苗说:“我们去敲门,等了好久都没人来开门……”   活着不好吗?我不信你们没看过鬼片,一定要这么套路吗?   苗苗停了一下,问:“你想说什么?”   真是一个敏感的女孩子。我说:“没什么,你继续。”   苗苗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笑了好一阵子,说:“是不是很套路?像鬼片是不是?我也觉得像。”   心灵之友。   苗苗说:“不过不是的,那是个别墅。”   哦,那改侦探剧,等你们进去之后就要停电了,来电之后发现死了一个人,凶手就在你们当中,就在这个时候风雨大作,雷鸣闪电,唯一的一条吊桥神秘坏掉,你们就要度过勾心斗角互相猜疑离奇恐怖的一晚了。这种时候说真的我一直都很不能理解为什么总会有角色要单独上个厕所洗个澡什么的,活着还比不上洗澡重要吗?搁我身上我就恨不得集体手牵手一起上厕所,你可以说我胆小,而我也可以称这叫谨慎。   苗苗说:“但是没人应门,我们商量了一下,没敢进去,万一真有鬼呢。”   一群大学生还这么不相信科学,唉,任重道远。   但当时天又黑了,他们也不敢乱走,就蹲在别墅旁边的破车库里打算熬完这一夜。大半夜里,事情就发生了,他们被一阵急促嘈杂的声音给惊醒了。这些孩子倒还是吃一亏长一智,这下子没敢瞎咋呼,毕竟就算再不长心眼儿也看过电影,就互相捂着嘴静观其变,心里也有点儿底了,估计这地方不太平,来者不善。   很快就有一个人朝车库这边跑过来了,边跑边回头看,挺仓促的。然后那人和胆子最大、挡在车库最外面的苗苗四目相对。那人也有点懵了,两秒钟之后转身朝另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苗苗正要说话,却听到了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吓得她立刻又蹲回去。   接下来就是好几个人追那人去了,所幸没发现抖得跟鹌鹑似的苗苗一行人。苗苗他们战战兢兢地蹲到了第二天,逃也似的跑了,然后就被成锦程他朋友给找到并当场扭送回来了。   可苗苗一路上总觉得不对劲,总觉得有人在跟踪她,她就怕。   我问她看没看清那些人,她说乌漆墨黑的没看清。我问那些人发现他们了吗,她说也应该没发现。我说那应该没太大问题,实在怕的话就去警局里备个案,除此之外也没别的办法了,再怕的话就最近尽量待在家里,出门让小纪陪着一起。   苗苗欲言又止,想了半天之后问我:“清清哥,你说那个被追的人会不会已经死了呀?”   我说:“这不一定,你别自己吓自己,我等下陪你去局里。”   苗苗:“哦。”   我看了她一会儿,问:“还有别的吗?你都说了吧?”   她讶异地看我一眼,说:“还有什么?”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一时又说不上来,只好摆摆手:“没事,等下你把事情原原本本跟警察再说一遍。”   苗苗:“好。”   我俩又低头吃完了面,然后苗苗朝老板说:“老板,面吃完了,煎蛋还没好啊?没好就算了,不要了。”   说实在的,我怀疑这家面馆的老板根本就不会煎蛋。   我俩结完账往外走,一边聊天一边过马路,明明是绿灯,突然路口的一辆车就直直地朝这边撞了过来。还好我这人过马路的时候尤其小心,眼疾手快地拽着苗苗往人行道跑。那车子几乎是擦着我俩的脚后跟过去的,很快就一个甩尾,转弯消失在了下一个路口。   我看苗苗没事才稍微放心,但背上还是出了一层白毛汗。   苗苗惊恐地问:“我说了吧?真的有人在追杀我!昨天我从楼下走的时候就有花盆砸下来,还好我正好蹲下去系鞋带,花盆就砸我前脚跟!”   这种事很难说,我也不能妄下判断说她最近水逆或者是确实被人盯上了,也很可能那辆车是冲我来的。但这些话不好跟她说,我就只好谨慎地陪她去附近的局子里备案。这群人里面就苗苗最配合我,说让去备案就去了,要换了余世华和小纪他们得立马找出一百九十九个理由跑路。   把苗苗安抚完送回家,我也就回自己家了。我一回去就看到余世华跟肖飞正在客厅里打游戏,看样子处得挺好的,我也就能放心走了。   余世华跟我进房里,嚷嚷道:“放什么心啊,你不是说下个星期才走吗?你答应了这个礼拜跟我去玩的,都说好了啊,你这样是欺骗人民群众啊,你好意思吗?你对得起你的身份吗?对得起你那证件吗?”   真是一次振聋发聩的质问,他这么一问,我确实还有点不好意思了,但不能表现出来,就只好硬起心肠说你乖你在家自己玩儿吧我回来再跟你玩儿。   他更加不满,说:“那你带我一起走。”   那像什么话?我残忍地说:“不带。”   他往我行李箱里一坐,说:“你就这么带我去吧。”   我说:“起来,你也装不下。”   他说:“你不是还有个更大的箱子吗?就那个,把我走托运。”   我认真地思量了一下,慎重地说:“那就超重了。”   他嚎:“我跟你白好了一场,你就连个超重费都不肯出啊!”   肖飞在客厅里也嚎:“哥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啊!我还在呢!”   余世华:“你闭嘴!”   肖飞闭嘴了,把游戏声音开得更大。   我去拽余世华,苦口婆心地劝他给他弟弟做个好榜样。   余世华很是不甘愿地站起来,说:“那我自费去。”   我说:“你还要带肖飞。你爸妈现在也有事去外地了,你再不带他谁带?”   余世华想了想,说:“喊跛叔帮个忙带带吧,咱爸不是跟Bo哥出国玩去了吗,跛叔最近闲着也是闲着。”   我说:“你放过跛叔。”   没人心疼跛叔我心疼,他好不容易放个假,再这样下去他要被冰店老板甩掉的,一把年纪了,初中学历,还有点残疾,也没个正经工作,没什么特长,再离异得多惨,想想都心疼。   余世华很是心疼他自己地嚎:“我一年就见你两个月!就两个月你还要扣我时间!我还没你室友见你的时间多!”   一听就是卖惨,肯定不止两个月,平时周末过节我都跟他在一块的,不然他爸也不会那么敌视我,不然我爸也不会那么感恩他。   他爸恨不得把我俩一个扔北极一个扔南极,如果真这么做了的话估计我爸能拆了他爸,两大势力就此决裂。若干年后人家问起这段往事缘由,一追溯起来全都是因为我,杜清荣,一个腥风血雨的男人,历史将永远铭记我,百姓将永远感谢我,嗳!   我并未因此骄傲自满,也没有拆穿余世华,只是安慰他说:“我尽快回来。”   他问:“多快?”   我想了一下,说:“一个星期应该也差不多了。”   他这才不情不愿地帮我折衣服放进行李箱里。不过我希望他还是别帮忙了,他实在是太有派头了,我每件衣服他都要连晒衣架一起搁进去,恨不能把熨衣板都塞进去,我也不知道我一个穿文化衫的人为什么要这么讲究,我还不好意思打扰他积极性,毕竟网上说当男朋友积极做事的时候绝对不能熄灭他的热情,不然养成惰性之后他会连酱油瓶子倒了都懒得扶起来。   这句话是有很深刻的道理的,因为我离不想扶酱油瓶子很近了,一个家里不能有两个懒成这样的人,这个罪名就让我独自承担,不要歌颂我的伟大,这只是因为爱。   余世华整理了半天,说:“你这箱子小了啊。”   你连你的衣服都要塞进去,能不小吗?   我问:“那是你衣服,你放进去干什么?”   他理直气壮地说:“你想我的时候就睹物思人。”   看书有成果,会用成语了。我棒读:“你在我心里,不用睹物思人。”   他就乐了,乐嘻嘻地把衣服往外拿,说:“荣少你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我很想说,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我还不学会说话的话,这日子还能过得下去?   第二天,我们登机之后,老师问:“大家衣服都带够了吧?也还好,这天气洗完也就吹干了。我主要是想跟大家说啊,我昨晚跟那边联系了一下,另一边那开厂子的也在争这块地,所以咱们一定要尽快,一定要快,那块地方不能给那边开了厂子,多糟蹋地方啊……咱们这次去了呢,可能开学也回不来,但你们不用着急,学校这边我给说了,学校也全力支持……”   我情不自禁地转头看了看窗外,飞机已经开始动了,来不及下去了,我改成着急地思考要怎么跟余世华解释。还好,不用当面解释,就算他又要打滚耍赖我也看不见,眼不见为净。   我假装自己很淡定的样子,低头看资料。   经过几个小时,我们到了目的地。空气确实特别新鲜,我们都跟傻`逼似的用力吸了好几口气,室友那逗比说要装一瓶空气回去给他女朋友,就当礼物了。大多数时候我是真怀疑他到底为什么能找到才女做女朋友。   对方也早就派了人来接待我们,我们老师说:“你们喊人啊,喊陈老师。”   室友欲言又止:“老师,这……那……”   老师:“啊?”   室友:“这个,那个……”   老师:“怎么了?有话说话!”   室友:“没有。”   于是我们纷纷喊陈老师。   陈老师看起来就知道性格豪迈,抱住我们老师用力地捶了几下:“行了,都上车吧,车上说!哎,你感冒了啊?”   我们老师咳嗽了半天,摆了摆手,没说话。   我们分了两部面包车坐上去,我系好安全带就开始给余世华发微信。   发不出去,没信号。   陈老师可能是从后视镜里看到我们全都是上车就拿手机的,便友情提示道:“你们是智能手机吧?那可能信号不太稳。”   那什么手机才能信号稳?室友代替我问出了这个疑问,陈老师哈哈大笑,说:“老年机。”   这一片神奇的土地。   我们从机场到目的地又经过了三个小时的高速行程,我感觉如果再不找个有信号的地方,余世华很可能会报警的,毕竟这个地方就是小纪他妹妹失踪的地方,余世华当时一听我要来这儿就不乐意了,可他不乐意也没用,我是为了人类历史文化传承和最后一口清新空气来的,关键是我们有一堆人,不会出事的。   ……大概。   我突然有种旗子插一地的感觉。   好不容易我们入住了酒店,我赶紧连上WiFi,给余世华通了个视频。他看起来挺没精神的,随便问了我两句,听我说一切顺利也就没事了,就连听我说要十天半个月都回不去这事儿也没什么。这,就很不正常了。   我问:“怎么了?”   他纠结了一会儿,说:“清清,我爸跟我妈要给我个厂子。”   我:“啊?”   他跟我把事儿给说了一遍。事儿是这样的,我前脚刚走,他爸后脚就联系他说要给他开个厂子。余世华一开始还以为他爸逗他的,还笑嘻嘻地说厂什么厂啊,听起来好土啊。结果是真的。   他妈这次回国,就是为了在国内投资办事业,而且为了方便才想到跟余世华他爸联手,毕竟余叔叔在国内比她有办法多了。赚钱这种事儿对于余叔叔来说肯定是有吸引力的,于是两人就暂弃前嫌了。   当然,旧仇不可忘,两个人谁也防着谁,这对于合作而言是肯定不利的。为此,两人就想到了余世华——毕竟余世华是他俩的孩子,可类比一下夫妻闹离婚所以把房产移到孩子名下谁也不吃亏的例子。   他俩就想把这厂子搁余世华名下。办成了,余世华这性格肯定也不会全贪了,他俩就能顺利分成,也不怕谁坑谁,实在要坑了也就当是给余世华了。   但问题是,如果没办成呢?   我当然没直接这么跟余世华说,我先问他是怎么想的。   余世华很是纠结地说:“厂长喊起来真的很怂啊,我要出门不得被笑死?怎么别人就是总裁,搁我这就是厂长啊?”   他抓重点的能力真是鬼斧神工,而且我觉得叫总裁也挺羞耻的。我说:“你先别想这个,你先想想别的。”   余世华想了半天,说:“别的我无所谓啊,他俩说我也不用负责,就挂我名字下面,我不管这事儿也没事。”   我其实是怀疑其中有阴谋的。虽说虎毒不食子,但这句话用在我爸身上我还意思意思地信一下,用在余世华他爸身上,那我是真不敢信,谁知道他爸为了钱能做出什么事情来,当初就为了骗我一块地都做得出把余世华逼上梁山的事儿,我他妈当时要是没肯拿那块地出来呢?不要随便考验人性好吗!   我沉默了一会儿,余世华就问:“你是不是不想我要这个厂子啊?”   我斟酌着说:“看你的想法。”   他还不乐意了:“你有话就直说吧,跟我绕什么弯子,咱俩谁跟谁啊。”   可我也不能直接说我怕你亲爸亲妈坑你啊!   我想了想,说:“你先别答应你爸,我明天回去。”   余世华赶紧说:“别!也没这么严重,你弄你的项目,我这边能处理好。”   但我实在是不放心,和他扯了会儿,就说:“那你找成锦程帮你看看,让他给你推荐个律师,都摸清楚之前别随便乱签文件。”   余世华:“行。”   我还有点担心这事儿,心不在焉地跟他又瞎扯了一会儿,他说:“你困了就睡去吧。”   我说:“还行。”   他就嘿嘿嘿地说:“还行啊?”   我当机立断地说:“我困了,晚安。”   余世华不嘿嘿嘿了,改成恶狠狠地说:“等你回来我弄死你!”   我说:“哦,挂了啊。”   余世华:“别挂,你就把手机搁那,我看着你。”   我就把手机支在床头柜上,也没退出视频,就和余世华俩傻`逼对着看了好一会儿。   室友洗完澡出来,说:“我洗完了,你去吧。对了,借我一双袜子啊,我忘带了。”   我没动,说:“好。”   余世华听到了,说:“我也去洗澡。”   我这才起身去拿衣服,很快地洗完了回被窝里。当然,我的快相比起余世华的快就是不值一提,他平均三分钟洗个澡,现在已经趴在被子里睡着了。手机就对着他睡着的脸,看上去特别无辜,特别好看。   我盯着看了十分钟,忍不住亲了亲手机屏。   啊啊啊啊啊太不好意思了,老脸都要红了。我把被子一蒙,捂着脸半天没回过神来,这实在是太害羞了,太矫情了,太做作了,太可怕了。   过了会儿,我就听到室友幽幽地叹息了一声。   我假装没听到。   又过了会儿,室友幽幽地说:“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那你给我炫你女朋友给你织的围巾手套帽子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人都是有来有往的好吗?   我淡定地开始睡觉。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打开手机看了看,余世华还在睡,我戳了戳手机屏,刚要说话,手机就黑屏了。   我:“……”   室友幸灾乐祸地说:“天都看不过去了。”   这破手机最近就这样,以前充满电能用两天,现在半天就不行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一边翻充电宝一边问:“那天有没有要你把我袜子还回来?”   室友不说话了,去刷牙了。   其实我们的考察就是游山玩水,虽然这地方没什么山也没什么水,满眼看过去都是空旷的天和地,和城市里太不一样了,在城市里一抬头就只能看到人和楼房。这里地广人稀,听说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城里总面积是五个我老家,总人口就三万人,这是个什么概念?就是一旦搞地方教育保护主义的话余世华都能考上大学的概念。   我问陈老师:“陈老师,这里一块地要多少钱啊?”   陈老师:“你想干什么?”   我说:“就好奇问问。”   陈老师:“不准私卖土地。”   我说:“哦。”   陈老师:“你可以租。”   我说:“好。”   回头我就上网查查,我是真有点动心了,回头也要带余世华过来住住,小日子得多爽啊,没事儿还能喊成锦程他们来打个真人CS,要么就赛个马,啧,帅不死我。   就在我使劲儿YY的时候,车子猛地急刹车,吓了我一跳,还好系了安全带,所以说坐车还是得自觉系好安全带,三秒钟顺个手的事儿。   我老师问:“怎么了?”   陈老师低声骂了句当地方言,又说:“你们别下来。”   然后他就下车了,朝对面的车子走过去。刚刚就是对面那车子的锅,在这乡野小道上迎面撞上也不奇怪,可对方就停在那儿没动了,再一看陈老师的态度,显然不是场简单的意外而已。   往坏的方面想想,难道我们碰上拦路劫匪了?   我一想起裤兜里没有信号的手机,心想坏了,警都报不了。   就在我正这么想的时候,陈老师跟对方拉拉扯扯起来,不知道在闹些什么。眼看事情的走向越来越不对,我忽然目光一定,没多想就拉开门往下走。   我老师赶紧喊人拦我:“小杜你干嘛去?你别冲动,你坐好!”   我怎么看都不像个容易冲动的人设啊,就说:“没事,我认识那人。”   老师:“啊?你怎么会认识的?”   我说:“意外认识的。”   我边说边往下走,就到了那部车子面前,敲了敲车窗玻璃,朝坐后座上的小可爱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小可爱也有点惊讶,摇下车窗,看了看外面正跟司机拉扯的陈老师,又看向我:“你怎么在这?”   我说:“我先问你的。”   小可爱冷嗤一声,干脆不搭理我了。他这态度真是一万年也别想在余叔叔那里有个什么出息长进了,如果我坏一点,多看一点宅斗的话,他是要被沉湖的。   ……啊呸,我不要陪余世华看民国宅斗剧了。   我想了想,瞬间就明白了这事儿,遂问:“余叔叔怎么没跟你一起?你们就是想在这儿开厂子?”   小可爱瞥我一眼,算是默认了。   好吧,事情全清楚了,真是没想到这么巧,要和我老师抢地开厂子的人就是余世华他爸他妈。倒也不难理解,先前说了,这块地方地广人稀,要办厂子肯定是成本低的。但我国地大物博,你们一定要这么巧合吗?   我回头看了看还坐在车上忧心忡忡的老师,心想糟了,我又要跟余叔叔掐架了。如果有选择的话,我是真不想跟余叔叔打交道,但也不知道上辈子跟他有什么孽缘,怎么走哪儿都跟他纠缠不清。   这件事并没有很好地解决掉,甚至根本没有来得及解决,我们的考察之旅就这么被迫暂停了。   回到酒店里的时候,老师特别愤怒,可他再愤怒也没办法,那块地被余叔叔抢走了,而且手续齐全,没什么能指摘的地方,毕竟人家也是正儿八经开厂子,又不违规。说穿了本来也算是自由竞争,我们到底是来晚了一步,人不够给力,资金也不够,只能眼睁睁看着。   这事儿就这么了了,也只能这么了了。   然而,只有我们是这么以为的。   我们几个学生就各自回房里收拾行李准备回老家了,室友突然跟我说:“咱俩去看看老师吧,他是真挺重视这个项目的,我估计他现在特难过。”   这是真的,我们老师年轻的时候在这边住过很长的一段时间,对这里是有感情的,何况人的岁数大了就越发重感情重回忆,想法也很难改变,不知道该怎么难过呢。   这么一想,我和室友就去敲老师的房门,跟他同住的一个学生说:“老师跟陈老师出去了,刚走的。”   我和室友对视一眼,问:“大半夜的他俩去哪?”   那学生说:“不知道啊,两个人都神神秘秘的。”   这,怎么听都是要搞事的节奏。   但他俩应该不会这么冲动吧?加起来都一百多的人了。   我和室友打那两位加起来一百多的人的电话,打不通。室友担心老师想不开,我也担心老师想不开,可他们想不开跑去喝酒还好,万一单枪匹马跑去干点别的事该怎么办?   我赶紧联系余世华,问他小可爱的手机号码是多少。   余世华:“你问他干嘛?”   我:“有事。”   余世华:“哦,我发给你啊。”   我收到号码,立刻就打了过去。小可爱:“谁啊?”   我说:“杜清荣。”   他:“哦。”   我问:“你在哪?”   他不耐烦地说:“房间啊,睡觉啊。”   我想了下,还是跟他说:“有件事得麻烦你帮个忙。”   他沉默了几秒钟,忽然怪声怪气地笑了,说:“这什么风向啊,荣少也有事儿要麻烦我帮忙?”   他真是跟余叔叔混得太久了,再这样下去会废掉的。   但我没兴趣拯救他,起码此时此刻没有兴趣,径直把我老师的事儿说了一下。我说:“不确定他们会不会去找你们,但你帮我注意一下。人你别动,就搁那,我去领回来。”   小可爱“哦”了一声,倒也爽快,说:“他们不闹出什么事来我不会为难他们。”   我说:“那你放心。”   我心想,就我老师那体格,想闹出点事来也是挺难的。   挂了电话后,我跟室友说了声,就回房里忐忑地等了大半夜。我想了又想,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就劝老师换块地来做文化古城。我甚至想到了可以忽悠一下我爸来参与这种有意义的活动,反正我爸这些年可着劲儿地附庸风雅,让他附庸个够,大不了到时候请阿bo做形象代言人。   我情不自禁地脑补了一下阿bo穿古装的样子……算了,还是再说吧,毕竟我脑子还没进水,阿bo脑子也没进水。   第二天大清早,俩老师回来了,只说两人大半夜出去喝酒散心了,除此之外没干别的。他俩一看就是老实人,撒个谎都别扭,怎么可能瞒得过我。我也没拆穿,就问:“那我订机票了啊,今天下午回去。”   老师说:“别,再住几天,说不定有转机。”   我:“……你们到底干什么去了?”   老师犹豫一下,拽着我的手,小声说:“昨晚我跟老陈说了大半夜,我们不能就这么放弃,再争取一下。我们找了人,人家也愿意在中间帮忙调停一下,说不定对方就同意撤手呢?你让其他人有事的就先回去也行,不过你跟小秦留下来。哦,你跟小秦没急事儿回去吧?”   小秦就是我室友,他急不急着回去我不知道,但我其实还挺急着回去看我男朋友当厂长这事儿。但现在也不好跟老师直说,我只好说没事没事。然后我又想了想余叔叔那张脸,就特别想劝老师别天真了。   但人一上了年纪就特别固执,老师执着地觉得他能说服对方。   末了,老师牵着我和我室友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人还是要有梦想啊,钱是赚不完的,也到处都有得赚,但文化和环境是一旦破坏,就再难回来的。”   我和室友都很感动。   但这梦想也太不切实际了。哦,我是指在说服余叔叔放弃赚钱这件事上。   总之,老师就带着我们去堵人了。老师说他有内部消息(不知道他哪来的内部),办那厂子的老板要来这边视察,老师说要伺机对对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大不了退一万步来说有钱一起赚,让对方也参与到文化古城的建设当中来,给个诱饵嘛。   也不知道怎么让老师醒一醒,咱们这文化古城一看就不是挣钱的项目啊。   心好塞。   我刚吞一把救心丸,就被老师拽下车去了,与对方那几个老板面对面。   余叔叔:“……呵。”   我只好装作很热情的样子迎上前去:“您好您好……”   余叔叔:“呵呵。”   余叔叔其实真的只是针对我而已。但我老师不这么认为,他忍辱负重地提出要请余叔叔等人吃饭,余叔叔对他倒是态度好一点,笑眯眯地说:“可以啊。”   酒过三巡,老师本就不胜酒力,此时拽着余叔叔特别深情地讲述年轻时候在这里的经历,那叫一个情真意切,见者伤心闻者落泪,余叔叔也很配合地跟着回首当年,虽然他俩回首的显然不是一个年代,也不是一个层次。   说真的,不要怪我总用阴谋论来推断余叔叔。   但是,我确实怀疑他有一个惊天的大阴谋。   要不然他不可能这么耐心地陪我老师玩儿,按他平时的性格很可能会喊保镖把我们拖出去。   对于我的这个想法,余叔叔说:“你能不能别总把人看这么坏?”   当然能,但显然不包括你。   这句话我肯定是不能说出来的。我很是乖巧地说:“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个时候,我俩坐在他酒店房间的阳台上。我老师已经醉得不知道今年何夕,被拖去了隔壁房间里休息,我被余叔叔喊了过来,说要聊一聊。   余叔叔很是装模作样地点了一根雪茄,又给我和他分别倒了一杯酒。然后他说:“这个厂子是我给世华的,你知道吧?”   我说:“嗯,知道。”   他说:“我知道荣少你一直都瞧不上我,但你得知道,不管怎么样,我跟你是我跟你,余世华他还是我的儿子。”   我没说话。   他看了我一会儿,说:“你就打算让他赛车赛一辈子?三四十岁了还去赛?”   我还是没说话,把酒杯握在手心里,晃了晃。   他接着说:“别跟我来这一套,张个口,出个声。”   我想了想,问:“你想跟我说什么?”   余叔叔说:“世华那里拖着不肯签字,你最好去催他一下。”   我说:“你可能误会了,我跟他在这种事情上是不互相干扰的,我们尊重彼此的独立意见。”   余叔叔:“去你妈的,少跟我来这套!”   啧,能不能讲点文明,当心我妈今晚来找你。   余叔叔缓了下,说:“明人不说暗话,你去讲,他肯定就签了。以你的性格,你肯定是知道我跟余世华他妈的事了吧?”   说清楚,我到底什么性格?   算了,在他心中我大概是心机boy的性格定型一辈子。   我点了点头。   余叔叔:“这次投资,我们两边下的注都大。你不要看轻了他妈,她不见得就会比我要清白多少,最毒妇人心听过没?”   不不不,就我从跛叔那里听来的故事里,余世华他妈是小白花,绝对没你毒,就算黑化了也是被你逼的。   可能是我不信任的目光太过明显,余叔叔白了我一眼:“我就说你对我有偏见吧?”   我说:“彼此彼此。”   余叔叔忍了忍:“老子就拿了你一块地而已,那块地本来也该是我的,当年被你妈抢了而已,物归原主的事儿能叫抢?”   我矜持地喝了一口酒,笑了笑:“呵呵。”   余叔叔:“反正这事儿你自己看着办吧,余世华他要跟你去过,我也没怎么过你俩……”   没事就找借口抽余世华一顿还叫没怎么过?那你要怎么过的话得是干什么?   余叔叔:“你也别太自私了,为他想想。你以后不管干什么估计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物,你让他心里怎么想?让别人怎么想?外人眼里他就是靠你养着。你别跟我说他现在赚了多少钱,那都是个屁,别人会管你这么多?”   余叔叔的这番话,我知道其实是没错的,虽然和我的想法不一样,但我不能全盘否认他这段话,我得从一个客观的角度去看待。我也不是没想过以后二十年三十年的事儿,余世华确实不可能一辈子赛车,我也跟成锦程讨论过开俱乐部的事,但怎么说这事儿在现在看来,在国内看来,尤其是在长辈看来,是确实不靠谱,总有点不务正业的感觉。   当然,话又说回来了,再不务正业也比余叔叔的骗钱公司正经。但这话最好还是不要说,说了除了扯皮也没别的后果了。   余叔叔把一个文件袋放我面前,说:“你回去看看吧,看完了再想想我跟你说的这些话。”   我带着文件袋回去了,打开看到里面都是余叔叔要开的那个厂的资料。看起来确实是个正规的厂子,立意也好,做新科技环保的,是应阿姨从国外引进的最新技术,总而言之一句话就是高大上,我都开始反省自我是不是确实太把人往坏处想了。   今晚余叔叔跟我说的那一番话,说实话我是有点感动的。抛开以前来看,就今晚这番话,确实是为人父母会说的,他是在为余世华考虑。   问题是,我能抛开以前来看吗?以前的余叔叔的形象也太埋汰了。   我越想越烦,捂着脸想了很久。   隔天上午,我找了我老师自首。我说:“老师,其实要办厂子的人是我朋友,是余总他儿子。”   老师宿醉之后可能还没清醒过来,一边按着额头一边感慨:“小杜你朋友挺有钱啊。”   这年头一个个怎么都这么会抓重点啊。   老师:“咳咳。继续说。”   我:“昨天那余总跟我聊了一下,给我看了他们厂的资料。”   我把文件袋递给老师:“您看下。”   老师摸出老花镜戴上,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我就去给他泡了杯茶放在桌上,然后安静地等着他看完。   他看了一遍又一遍,很久之后才搁下资料,看着我,问:“所以你是个什么想法?”   我没什么想法啊,我想回家!世界这么大,你们为什么一定要争同一块地!惹急了我他妈喊我爸把这块地搞到手开图书馆,你们都别想要了!   我说:“我不知道,老师,我就是觉得夹在中间有点为难,也不是说我要表态站哪一边,但是我觉得出于中立原则,我还是先跟您坦白一下比较好,毕竟这也不是小事,可能需要避嫌吧。”   老师笑了笑,拍了拍我的肩膀:“没什么好为难的,这跟你没关系。还避嫌,你这孩子就是想太多。”   我也笑了笑,没说话。   他又想了一会儿,叹了口长气,说:“如果真争取不下来,那也没办法。不过看了你给我这份资料,我多少也放了点心,做环保还是好事,不算坏事。”   我点了点头。   老师又说:“我也不是非得说执着于建个文化古城,也不是图名图利,我年纪也一大把了,图这些有什么用呢?你说是不是?”   余叔叔真应该看看我老师这觉悟。   我说:“嗯。”   老师说:“我只是,很久没看过这么蓝的天了。还过俩月,我小孙子就要出世了,我偶尔这么一想啊,现在的孩子出生之后能见到几次这么蓝的天呢?他们一生下来就有手机,有电脑,说不定再过几年机器人都普及了,我大孙女儿话还没学会讲就能玩手机游戏了,我手机不会用了还得找她帮忙……他们好像是活在了一个最好的时代,高科技啊,活得特别舒服,但我想总缺了点什么,很可能就是缺这么几朵白云,这么几缕清风。”   我握着他的手,用力点头。老师确实年纪很大了,也不注重保养,手上的皮有都点干枯有点皱巴巴的,仔细看还有点隐约的老年斑。   他接着说:“当然,我这想法也有太理想的地方,这个社会需要发展啊,总不可能说大家就不发展了,就倒退,干脆都回家种田放羊啊?那也不现实,这世上也绝对没有搁着先进不要,反倒搞历史倒退的道理,那就叫因噎废食。不发展能行吗?搞小清新,搞得成吗?你要搞成了,那肯定有人高兴啊,至于是什么人高兴那就不说了。”   他喝了口茶,又叹了口气,沉默了好一阵,说:“但不管怎么样,凡事不能一竿子打死,也不能干脆搁着不管。小杜啊,我们要有责任感,要有主人翁意识你知道吗?这个世界是我们的啊,以后还得是子孙后代的,不是我们死了这世界就跟我们没关系了,万一你还能投个胎呢?”   我听着这话越说越不对,赶紧提醒他:“老师,这是迷信。”   老师咳嗽一声:“打个比方而已,你别打岔,影响我感情。”   我说:“哦。”   老师重新酝酿了一下感情,说:“被你一打岔,我不记得我说哪儿了。”   我提醒道:“投个胎。”   老师:“哦哦,投个胎……所以这事儿你要得空了就看紧点儿,就这样吧。”   我:“……”   老师显然是完全不记得后面要说什么了。   为什么这件事就又跟我扯上关系了?   为什么就突然话锋一转变成我的责任了?   我说:“好。”   我们这次是真要收拾收拾回去了,室友管钱,去大厅算帐,我在房里整行李。余世华正好打电话来,我就把手机搁在肩膀上,侧着脖子夹着,边说话边折衣服。   余世华很惊讶:“你要回来啊?”   我随口问:“不方便?”   他说:“是啊,你这么突然,我让三儿往哪躲啊?”   我诚恳地说:“不用躲。”   这是我的真心话,我反正是特别好奇什么样的人能让余世华终于浪子回头迷途折返。   他当场就不乐意了,说我不在乎他说我无理取闹,到底谁他妈的在无理取闹啊!我也懒得理他,静静地听着,继续折衣服。   他闹腾一阵子,估计也觉得自己挺无聊的,就说了实话:“说真的,我刚准备要过去。”   我:“……退票。”   他说:“不是,不是去找你,是我爸,他非得让我去看厂子。我本来想正好一个地方,我就去找你,所以才答应的。”   这也没办法,我只好跟他解释说他爸要开的那个厂子就是我老师要做的风景开发区。余世华贼兮兮地说:“那要不我去签了字,然后拿来做风景开发。”   讲真的,从一个客观的角度来说,余叔叔喜欢打他也不是单方面的原因。   再从另一个客观的角度来说,余叔叔坚定地觉得我是妖妃人设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了。   当然,余世华也就是说说而已,我也就是听听而已,然后就扯开说别的事儿了。   我问他过来了肖飞怎么办,他说肖飞跑了。   我问跑哪儿去了,他说不知道啊。   我说他好歹是你弟弟,你上点心。   他说人都这么大了哪还能丢,要这么大了还能丢是傻,丢就丢了,想当年他十三岁就自己浪遍全国了。   我说是啊是啊你最厉害但你不能强求别人跟你一样厉害。   他就岔开话题说那个时候喊我一起我还不理他。   我实在是没好意思说我那个时候很怕他串通余叔叔把我拐卖掉,从小我书里就告诉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那个时候的我还是太年轻,根本没想到他并不想盗我。后来我知道了,一度觉得他还不如是想盗我。   我和余世华正驴唇不对马嘴地瞎扯淡,突然就有人在外面捶门。一般来说我室友没带钥匙也不会这么捶门,我就有点警惕了,起身过去,从猫眼里看了看,看到了一张并不想看到的脸。   余世华在电话那头问:“谁啊?”   我说:“你弟。”   余世华惊讶地问:“他怎么去找你了?”   你问我我问谁呢?是你弟又不是我弟。   我边开门边说:“不知道——”   我的话还没说完,门刚刚开一条缝,肖飞就撞门进来了。趁着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把门用力一关,反锁,抢过我手机,按断了通话。   好嘛,他有病我不跟他计较。中二病也是病,治不好就是绝症。   我敷衍地问:“怎么了?”   肖飞面色慌急而严肃地看着我:“我有事要跟你说!”   我果决地说:“不听。”   肖飞瞬间有点懵逼,说:“……不行,你必须听。”   我斩钉截铁地说:“不听。”   肖飞不管我听不听,径直说:“我被人追杀!”   去你妈的老子修身养性很久没爆粗口了但是忍无可忍了都说了不想听啊啊啊啊啊因为一听就没好事!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我强行冷静了一下,不看僧面看佛面,正准备意思意思地问问怎么回事,他就抢白:“来不及解释太多了!”   ……你不需要解释太多,你只需要滚蛋!   我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他拒绝回答这个问题,说:“情况这么紧急你能不能别计较那么多有的没的?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啊!”   讲真,如果不是我这个人确实有点过于讲文明的毛病的话,我就跟你哥•正常人•余世华一样动手揍你了。   我重复了一遍:“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他纠结地看着我,可能是被我的表情给吓住了,毕竟按跛叔的话来说就是如果我能多笑笑,这个世界就能更加美好。   然后他不情不愿地说:“我在你手机里安了点东西……”   这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配方,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我问:“为什么?”   他扭扭捏捏地说:“那我哥对你那么好,你不能对不起他啊,我听说你们这圈子特别乱……”   但我他妈又没混过圈!而且你什么时候跟你哥关系这么好了?   他嘀咕:“我哥又傻。”   你哥那喊大智若愚,蟹蟹。   他还准备说什么,我及时地打断了他,说:“什么人要追杀你?”   他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跟我说发生了什么事儿。   事情是这样的,他(自称)是个很有天分的黑客,在神秘的网络世界里混得风生水起,本以为独孤求败,却在一年前遇到了命定的那个对手。两人约战几次,打成平手,从此惺惺相惜,引以为知己。可他知己前不久说接了个活儿,没过多久就给肖飞发了个求救信息。肖飞破译一看,不得了了,知己惹上大事儿了,要死了要死了,不行得去救人,嘿,再一看那地方就跟我来的这地方是一个地方。   我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问:“所以你就二话不说跑来救人了?”   他点点头,还挺得意,话里话外一副这就是直男的友情gay是不会懂的态度。   说实话,大多数时候我都看不太懂所谓的直男的友情,感觉比gay要gay多了。   我痛心疾首地问:“你为什么不报警?”   他就用一脸“天哪你是不是疯了”的表情看着我。   天哪,我确实是疯了才问他这个问题。   我曾经很想要一个弟弟或者妹妹,可惜我爸不争气,而现在我觉得还是妹妹比弟弟好,至少,如果肖飞是我弟弟的话,我会被他气死,而苗苗还会三不五时给我撒个娇卖个萌。再说实话,我不是很相信肖飞这智商能当好黑客。但再一想,还有人一路跳级进名牌大学却不会自己折被子呢,倒也不算太稀奇。这个世界真是处处充满神奇。   就在我沉思的时候,楼下院子里传来了发动机的声音。   肖飞扑到窗口一看,顿时急了:“他们追过来了!”   我走过去一看,只见院子里闯进来了几个来势汹汹一看就脸黑的陌生男人,他们把摩托车往院里一停,灰尘扑扑的就往酒店大厅里跑。   肖飞拽住我:“怎么办!”   在肖飞怼过我好多次的情况下,我是很懒得搭理他的,但毕竟他人已经到这了,主要是这锅我他妈不背也不行了,就只好选择报警。   我刚把手机拿出来,肖飞就抢过去了。如果不是情况紧急,我就想揍这兔崽子一顿,他妈的是上天派来折磨我的吧?!哦,很可能是余叔叔派来折磨我的。哦!我知道了,这一切都是余叔叔的阴谋,余叔叔想气死我。他真是痴心妄想。   肖飞还很暴躁地指责我:“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玩手机!跑啊!”   你他妈思路好清奇啊!谁他妈这种时候会玩手机啊!   我说:“我在报警。”   他还吼我:“你有病啊?!”   到底谁有病啊啊啊啊啊?!事后我非得让你哥揍死你!   我要去抢回我自己的手机,却被他拽着就跑,边跑边说:“有屁用!先跑!”   我发自内心地觉得警察比他靠谱多了。   肖飞迅速地四处看了看,拽着我跑进洗手间里,打开窗户,朝我喊:“从这跑!”   我强行冷静了一下,突然觉得不对劲:我为什么要跑啊?退一万步讲,他们要抓的人是他不是我。   肖飞很是尴尬地说:“他们以为我是你。”   我:?   肖飞支支吾吾:“我用了一下你电脑……你没事在床头放什么照片啊……他们看到你照片了啊……”   我:“……”   那他们咋就没看到你呢?!   肖飞解释说:“我察觉到不对劲,赶紧躲开了……那你没事儿安个摄像头干嘛啊?”   我必须要解释一下,那照片是余世华放的,摄像头也是余世华跟他朋友们视频玩直播玩游戏才安的,统统都与我无关。   ……余世华他是跟他爸他弟约好了来坑我的吧?!   他家里人的关系太乱了,我是不是要分手保平安?   算了,我就想一想而已,我要跟他说分手的话肯定不会平安,某种意义上的不平安,我怕余世华到时候就不会碰瓷了,他会直接碰保。   情况确实紧急,已经响起了敲门声。   肖飞急得来拖我,说:“他们杀人的!”   很恐怖吗?老子是被吓大的,你知道比死更恐怖的是什么吗?是让人生不如死。你知道怎么让一个人生不如死吗?我知道。   但我还是跟肖飞跑了,从洗手间窗户钻出去,然后顺着外面的空调台爬下去,还好我们住的楼层不高,不然我怕肖飞给我来一句恐高,我更怕我实在忍不了了一脚把他踹下去,那样子我就犯法了,故意伤害罪,三年以上十年以下,出来会跟社会脱节的。   我俩下去之后,肖飞随手拉开一个车门,把我往副驾驶座位上一塞,他绕去驾驶座上,踩着油门就往外冲。   我问:“这车是你的?”   肖飞边飙车边说:“是我的,我租的。”   我问:“你有驾照?”   车厢里出现了谜一样的沉默。过了一小会儿,肖飞简单粗暴地说:“反正我会开车。”   碰碰车和卡丁车我也会开呢,我还会开另外的车,你个注孤生死宅肯定没开过的那种。   我终于把我手机给抢回来了,赶紧打个电话给余世华,结果就听到他那边“喂”了半天,我说什么他都听不到,还在那里“喂你怎么了没事吧你说话啊”,我都要背九九乘法表了,我说话了,我尽力了,这该死的讯号。   这时候就听到肖飞骂了句,一踩油门飚得更快了。   我扭头一看,从后视镜里看到一群机车党在后面追车。   我问肖飞:“你要开哪去?”   他说:“我怎么知道啊!”   我挂掉跟余世华的单方面电话,低头打开流量,努力地加载地图搜索附近的警局。就在这个时候,我感觉到车里减速了。我问是不是没油了,肖飞说不是,是前面有俩交警站那儿拦车。   我抬头往外看了两眼,说:“踩油门,冲过去。”   肖飞很惊悚地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估计在他哥的科普里我不是个这么狂野的人。然后他终于忍不住说:“这不好吧?”   你无证驾驶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不好?   我耐着性子解释:“一个大鬓角一个有胡子,违反警察内务条令,他俩很可能是追你那伙人假扮的。”   肖飞立刻把车拐了个弯,转入路边一条小道,继续狂奔,然后问我:“你到底干什么的?”   我淡然地说:“读书的。”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就有警察内务条令。   所以我常常说读书有用,读书能拯救人生。   然后,肖飞把车开进了无人区。   我日!   书里为什么不教我别没事儿给自己立flag呢?   我眼睁睁地看着硕大的无人区标牌被抛在了身后,内心是一片淡淡的绝望,甚至有几分想要打人的冲动。   肖飞一边在空旷的马路上飙车,一边问我:“现在怎么办?”   我不想再管毫无信号的手机了,抬头看路边飞逝的风光,就像在看走马灯一样,人要死之前的走马灯。我看到了一个账单,突然想起学生会上次组织活动报销的钱还在我这儿,还没归账的。天哪,难道我死在这荒郊野外之后还要永远地背负一个携款潜逃的罪名吗?那可是两千一百块钱,一笔巨款。   不行,我不能这么死,至少我要把活动经费给归账了。   这样强大的信念支撑着我重新振作起来,我说:“往前开,开出去。”   俗话说得好,车到山前必有路,地球毕竟是圆的。   肖飞急了:“万一没油了怎么办?”   你哪来这么多“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我现在也很绝望啊!难道回头跟追兵说hello一定是有误会大家坐下来喝杯咖啡聊一聊吗?   我冷酷地说:“开。”   没开多久,我俩的车停下来了,没油了。肖飞焦急地看着我,问我怎么办,可我已经不想搭理他了,只有一万句……算了,不当讲。   我深深地呼吸,看四周风景,努力感受世界的美好,防止自己一时冲动做出什么暴力之事。我们四处是一片辽阔的沙漠,人置身其中,很容易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小到不值一提。   渺小的我低下头来拼命地按手机,但它在关键时刻毫无作用,所以说高科技的基础其实是很脆弱的,我们应该时刻都记得这个世界无论再如何高速发展,始终都要以人为本。   我很紧张,我一紧张就思维特别发散,从科技以人为本背到了科技是第一生产力,然后背到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让斯人历尽九九八十一难。   追的那些人很快就围了过来,纷纷地下车,朝我们走近,边走边笑:“跑啊,继续跑啊?”   闭嘴,要能跑早就跑了。   不过,我不会就此罢休。我室友曾经说过,不到最后一刻,就不要放弃向命运挣扎的权力。当然,他还说了,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挣扎也没用呢?后半句我们一般都当不存在,因为这很显然是他突发中二病才添上去的,有段时间他不知道哪儿来的毛病,好好的鸡汤非得往里面加点毒来显示他的遗世独立。不过也还好,他只要不把毒往饮水机里加,我们就都能忍受。   坏人敲了敲车玻璃,说:“下来。”   我不想下去,但看到他们有人提了一桶汽油,我就麻利地解开安全带下去了。肖飞这孩子一点没有眼力见,见我要下去还拽我,说下去了不就成人家板上肉了吗?我心想你真是讲笑话,咱俩现在已经是人家板上肉了啊。   我俩还是下去了,集体强作镇定,由着对方的小弟把我们身上搜了一遍。当然什么也没搜出来。   领头的大鬓角从肖飞身上看到我身上,问我:“你就是尼莫?”   尼莫是谁?哦,大概是肖飞。   我含恨认了,说:“井水不犯河水,我没打算掺和你们的事,也不会泄露你们的任何秘密,纠缠我就没意思了。”   大鬓角说:“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任何秘密。”   都什么年代了,电视剧都不爱写这句台词了,因为狗血,因为俗。而且你有把法医放在眼里吗?   我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言尽于此,你自己考虑吧。”   大鬓角的小弟就不满了:“你他妈的拽什么拽啊!”   我就很莫名其妙了,我他妈的倒是想拽,能拽起来吗?我在求你们饶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大哥!   大鬓角喝道:“小玖,闭嘴。”   那小玖就闭嘴了,却还愤愤不平地瞪我。   大鬓角又看了我一会儿,问:“你这意思是愿意把芯片交出来了?”   芯片又他妈的是什么啊?!   我说:“可我先得保证自己的安全,芯片对我来说没有意义。”   大鬓角问:“我怎么相信你的话?”   我说:“这是你自己的事。”   小玖更不满了:“你他妈的……”   我他妈的真不是想拽,而是我根本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不然你让我怎么办?!   大鬓角指着肖飞,问我:“这是谁?”   我谨慎地说:“你觉得他是谁他就是谁。”   大鬓角:“……到底是谁?”   我说:“我朋友。”   大鬓角:“什么朋友?”   我说:“一般朋友。”   大鬓角轻轻地抽了抽我的脸:“你说不说实话?你这样子特别欠打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自从跟余世华在一起之后,他天天朝我发射糖衣炮弹,我就一直有种自己美颜盛世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错觉。现在看来,确实是错觉。   那我只好实话实说:“我男朋友的弟弟。”   大鬓角和小玖顿时换了个眼神看我。   我勇敢无畏地看回去,说:“这位大哥就算了,玖哥你也这样子做什么?你已经很明显了,骗得过直男骗不过我,你喜欢大哥就勇敢说出来,不说你怎么知道他恐同呢?”   小玖:“我`操!你有病啊?!”   我说:“没病,按时做体检就好了。”   小玖:“……你他妈的真有病啊?!”   我说:“不滥交就不会有病,你能不能别无理取闹?”   小玖:“你神经病!大哥,你别信他的,他乱咬人!”   我说:“你以为你能骗得过大哥骗得过我?骗得过你头顶三尺的神明?你刚才还偷偷摸我屁股。”   肖飞就不干了,激动地破口大骂:“我`操`你妈的,你偷摸他屁股?!”   我:“你先住口。”   肖飞:“凭什么让我住口啊?你把话讲清楚,他偷摸你,你怎么不跟我说?”   我:“……这情况我怎么跟你说?而且为什么要跟你说?”   肖飞:“你们还干了什么?!”   我:“天哪,你是不是疯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众目睽睽,还能干什么?”   肖飞:“你心虚了!”   我:“你才心虚,你一天到晚盯我这么严干什么,是不是其实你才心怀不轨?长嫂如母,我的天哪,你你你……”   肖飞要被气死了,他用力一拍车盖,二话不说,冲过去揪住小玖就要打。我赶紧去拦架:“冷静下来,冷静……”   然后我俩就都冷静了下来。   因为大鬓角拿家伙抵住了我俩的头。   大鬓角笑着说:“行了,两位,别装了。”   我和肖飞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他猛地把小玖往大鬓角身上一推,拽着我就往大鬓角的车上跑。可也没跑几步就被小玖给扣住了,押着送了回来。   但我不沮丧。   革命总是艰难的,是曲折的,是反复的,是会偶有失败的,但至少我们抗争了。   话是这么说,小玖悻悻然地踹我两脚的时候,我还是不太爽的。   肖飞挣扎着扑上来推开小玖:“住手!”   下一秒,他又被人架着往后拖,但他不甘心,挣扎着踹了几脚空气:“你他妈再敢动手,老子弄死你!”   大鬓角吹了声口哨:“感人肺腑啊!”   然后他用家伙抵住了我的头。   俗话说得好,好汉不吃眼前亏,强龙不压地头蛇,识时务者为俊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我很是乖巧地笑了笑,说:“大哥,有话好好说,什么事都能解决的,不要冲动,我们错了。”   肖飞:“……你能不能有点原则?”   我说:“你闭嘴,给大哥道歉。”   肖飞拒绝道歉,还给了我一个白眼。   傻孩子!   我痛心疾首,却还要委曲求全:“大哥,先把东西挪开,这样子伤和气的。”   大鬓角说:“你这样子让我们很为难啊。”   我拍着胸`脯说:“对不起,我保证,再没下次了。”   经过一番交涉,大鬓角终于挪开了家伙,并且答应放我走。问题是,他只答应放我一个人走,肖飞作为人质扣在他那里。   是这样的,大鬓角让我交出芯片,我还没开口,肖飞就嚷嚷说没拿到芯片。不管肖飞说的是真是假,我反正也只能咬着牙坚称确实是没有芯片。   大鬓角左思右想,觉得也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就退而求其次,让我帮他偷个资料作为补偿,说那资料被人锁在手机里了,让我去破解并输送出来。   那个人,是应阿姨。   我欲言又止了好几次,很想说,这种事你为什么现放着肖飞不要,偏偏要我做。再一想,哦,现在我是肖飞……哦不,我是尼莫。   肖飞也一脸懵逼,却不知道为什么始终没自曝身份。   他不自曝,我也就不方便自曝了,只能委婉地说:“这事儿有点难度……”   大鬓角桀桀桀地笑:“对你没难度啊,荣少。”   我:!   大鬓角终于彻底找回了他的场子,说:“你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荣少你还真是一朵奇葩啊,明面上就不说了,尼莫都是你。你爸知道你这么能耐吗?”   我:“……”   我爸肯定不知道。   事实上,我自己也是刚刚才知道的,到底外面的人都擅自给我艹了多少人设啊?不要这样好吗,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而已。   大鬓角循循善诱:“我们也是费了点功夫才知道余世华跟应心的关系,那接近应心对你来说应该不算难事儿吧。”   你们知道那么多,怎么就偏偏不知道你身边那个中二少年才是你要找的尼莫,并且是应心她亲儿子呢?   一群辣鸡。   无论怎么样,我就莫名其妙地被大鬓角放回来了,还莫名其妙地承担起了一个任务,更莫名其妙地戴上了一副眼镜。大鬓角说那眼镜是高科技,上面有完全无法被人看出来的摄像头,会一直监控着我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一旦我意图报警或者试图摘下眼镜,他们就二话不说弄死肖飞。   我觉得我跟他们不是一个次元的,他们咋不弄点迷魂药给我呢?往我脸上一吹,我啥事儿都听他们的那种。   大鬓角说:“没什么要问的就赶紧去吧。”   我赶紧问:“那我洗澡的时候怎么办?”   大鬓角说:“洗澡又不影响你戴眼镜,这就是个镜框,没镜片,你担心什么?”   我担心别人当我是个神经病啊?洗澡还戴个镜框的神经病!   我说:“洗脸总要取下来吧?”   大鬓角说:“不取也能洗,要我给你示范一遍吗?”   我沉默几秒,抛弃了所有的节操,委婉地说:“总有不太方便的时候,你懂的。”   大鬓角努力地懂了一下,看我的眼神又不对了,半天才说:“你忍忍。”   我能忍,我怕余世华不能忍。   大鬓角粗暴地说:“那关老子屁事!忍不了就他妈的现场直播啊!怕你啊?!”   一看他就还是单身,不然怎么会恼羞成怒。   我心事重重地被遣返回酒店了。刚回去就被室友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地检查了一遍,问我怎么了没事吧那是什么人啊别怕他已经报警了。   我说:“没事,一个朋友欠钱不还,追这儿来了,我是担保人。”   室友惊恐地说:“你没事当什么担保人!欠了多少?那人呢?”   我说:“没多少,还了。”   室友又问了我好一阵子,这才勉强放心。还好他没敢拿这事去吓唬老师,不然还得面对更多的问题,而我已经身心俱疲。   让我去偷应阿姨的手机还得破解密码这是做梦,一来我才不想偷,二来就算摆我面前我也不会破解啊!我连余世华的手机密码都破解不了你还能指望我干什么。   有一次我手机没流量了,又急着查个资料,就问余世华借手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锁屏密码,不是我第一次跟他玩的时间了,我从我生日到我跟他定情的时间都输了一遍还不对,只好去问他,他说他改成我第一次给他煮方便面的时间了。   当时我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因为就算他这么告诉我了,我也不记得那是什么日子,我甚至怀疑他就是随口瞎说的。后来我问他是不是随口瞎说的,他一脸真诚说不是啊。我问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哪天不是他的纪念日,他想了半天,说不出哪一天不是,倒是抗议说还得加上闰年多出的那一天。   谈恋爱真是考验脑子的一件事。   要没有余世华的话,我怀疑自己会孤独终生,我他妈宁愿孤独终生。   这事儿就这么办了。老师带着大家浩浩荡荡地回去,我没一起回去,因为我身兼重任,一方面要替老师监督落实这厂子是不是真环保,另一方面要去偷应阿姨的手机,第三方面还得安抚即将到来的余厂长。   我能拖就拖,跟大鬓角联系说突然去拜访应阿姨太奇怪了,等余世华来了再说。大鬓角也没说什么,只说反正他不急,只要肖飞不急就行。再一看肖飞也不是很急,该吃吃该喝喝,还有台电脑打游戏,过得比我爽多了,操!   我第二天去机场接余世华,他死活不肯给我名片,满脸写着屈辱,还威胁一众接机的工作人员不准喊他厂长或者老板,要喊就喊余总。   我实在是没好意思告诉余世华,余总听起来也挺搞笑的。他的耻度我是不懂的,毕竟当年他一脑袋绿毛还自我感觉颇好。   我还在想怎么跟他说肖飞的事儿,他就先开口了,说:“你别担心肖飞,他反正死不了。”   我说:“……啊?”   他说:“他不是问你借了点钱横穿沙漠去了吗?他昨晚跟我打电话说的。他妈那边我也说了一声,他妈都说没事儿。”   我:“……啊。”   余世华说:“没事儿,他说他以前还穿过热带雨林,没点事儿就出来了。”   吹牛,肯定是吹牛,他估计是在游戏里穿的热带雨林,我还在游戏里以一己之力拯救过宇宙洪荒呢。   看来是大鬓角逼着肖飞打了个电话圆谎,这样一来,就没人管肖飞下落不明的事了。那我要怎么暗示这一点呢?   正当我苦思冥想的时候,余世华问:“你戴个没框的干嘛?”   他边说就边伸手要来摘我眼镜框,我赶紧抬抬手给拦住了,说:“为了好看。”   他就笑,说:“是挺好看的。”   他越说越笑,笑着笑着就停不下来了,傻`逼似的一个人笑了半天,越笑越猥琐,边笑边看我,然后凑过来要说悄悄话。   考虑到这镜框的高科技性和我对余世华的了解,真是用头发都能知道他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于是我果断地制止了他要讲的话,严肃地说:“这还是白天,是公共场合。”   我和他曾经有过约法三章,就是白天不要乱说话,尤其在公共场合里,悄悄话也不行。其实我很想让他晚上也别乱说,但凡事讲究一个循序渐进,不能憋死他。   余世华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会儿,说:“行,那晚上讲。”   其实现在这情况晚上也没得讲。   可我不忍心过早伤害他脆弱的心灵,只好岔开话题,问:“你过来还是要去看你爸你妈吧?”   他说:“等下去了酒店喊他们吃个饭,你一起不?”   我说:“嗯。”   他说:“你不想去也没事,就随便吃个饭,我自己去就行。”   我说:“没。”   他说:“真的,别说你了,我都不想去。”   我说:“你别这么想。”   他说:“我他妈胃疼,算个什么事儿啊!别人就算了,他俩搞那样子干什么……”   虽然他不说,可能他也没确切认识到,但我感觉余世华还是比较偏向他爸的,毕竟他爸神经病那么多年了也没见他有什么意见。其实这也难怪,他不知道他爸他妈的往事冤仇,又是他爸从小带大的,难免有远近亲疏。   可我又不好直接跟他说出来,只好含糊地劝:“他俩有他俩的事,你又不知道,别瞎掺和,别站队。”   他说:“没站队,不是站队的事儿,就觉得没必要。”   余世华这个人吧,智商不太稳定,但情商反正比我高,按道理说是很多年没闹过这种别扭了。但我想了想,也还是能够理解他的,对其他人跟对着自己爸妈毕竟是不一样的,容易真情实感。   我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他的脾气来得快也走得快,说:“没事,走吧,先回酒店。”   余世华在来之前就喊人给他准备了一部越野,他看见车就乐呵,带上我就甩开了其他人跑了。毕竟这里路上没什么车,地里也没什么人,他能可着劲儿地开,到处横穿,想想都爽,还故意跟我炫技。   然后我们就迷路了。   迷失在了一望无垠的广袤大地上。   在这个地方,GPS是没什么太多作用的,因为根本就,没有路。   余世华强行挽尊,说:“好了,这里没人了,嘿嘿嘿……”   我说:“找路回去吧,天要黑了,这里天黑了没路灯的。”   余世华:“……我说件事你别打我。”   我说:“你先说。”   他说:“你先保证你不打我。”   我说:“我保证。”   他说:“没油了。”   我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他说:“别打脸。”   不打脸,因为我他妈根本就找不到你的脸。   我俩下车,跟傻`逼似的到处举着手机寻找信号,好不容易找到了信号点,我举着手机喊余世华:“你来拨号。”   他哈哈哈地笑了半天,说:“你干嘛呢?cos自由女神啊?怎么说来着?Statue Of Liberty?”   会念个单词你不得了了,上天了。我面无表情地说:“快点,不是这个位置就没信号。”   他这才过来,就着我这个姿势打电话给小可爱,让小可爱带人带油来接。   小可爱问:“你们在哪呢?”   余世华理所当然地说:“我刚下飞机,你说我还能在哪儿?”   小可爱问:“我说你具体在哪?”   余世华不耐烦了:“我要知道我在哪我还找你干嘛?”   小可爱沉默了很久很久,估计如果不是余世华的话,小可爱是要挂掉这个电话的,但显然他还梦想着当一位慈爱的后妈,所以他耐着心问:“能不能给发个定位?”   余世华:“连不上网。”   小可爱:“……我试试让人去找吧。”   然后小可爱就挂断了电话,很可能还要把手机扔地上踩两脚。   我决定还是试一试联网发定位给小可爱。我让余世华举着手机,顽强地搜索网络。余世华还在那瞎叨逼:“你拿我手机联网呗,你那手机连得上吗?”   我说:“你那手机才连不上,这地方越智能越连不上。”   余世华:“……什么鬼。”   又不是我说的,陈老师说的。   好不容易我找到了信号,发了个定位过去,然后就断了。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也不知道小可爱收没收到定位,但我和余世华倒不是特别慌,反正我俩还有部车在这儿,大不了晚上在车里睡,明天白天徒步往外走,沿着一个方向走总能找到民居的。   我俩坐在车顶上看星星,别说还他妈挺浪漫,除了有点冷,这地方昼夜温差还是挺大的,风也大。还好车里有件外套,余世华负责穿着这件外套,然后还负责抱着我。   他非得要我跟他讲星座,我他妈怎么知道哪颗星星叫什么啊,我又不是学这个的,真当我百科全书啊?但我为了不知所谓的虚荣心还只能默认,随手指了一堆,说:“处`女座。”又随手指了一堆星星,说,“巨蟹座。”   他说:“不是吧?”   这就很尴尬了,我假装没听到。   他指指天上的这堆星星,又指了指另一堆星星,认真地说:“那是我,那是你。”   啊啊啊啊啊好羞耻啊好可怕啊好纯情啊好幼稚啊好可爱啊,我他妈再这样下去要得糖尿病的!   看了会儿星星,余世华问:“你之前说想在这儿租块地住着是真的假的?”   我说:“随口说说。”   余世华:“但我已经租了啊。”   我:“……真的假的?”   余世华:“真的。我估计你就喜欢这种地方,是挺好的,到时候喊小纪他们过来玩也挺好的,其他的时候就咱俩住着。”   我就笑他,说他这么爱凑热闹的肯定住两天就得疯。他也笑了,笑完了说:“有你啊,有你我还要什么别的,有你就行,你就是我的热闹。”   他说得无比真诚,笑得也贼他妈帅,就这么看着我,眼睛比星星亮多了。   我侧过头和他对视,相互地看了很久,正准备彼此靠近,就听到了引擎的声音由远而近。   余世华顿时就不笑了,骂了句操`你妈的就不能明天早上再来吗。   我:“……”   我大概已经知道他想干吗了。   心机,太心机了,生活为什么会把我耿直单纯的余世华变成这样。   我俩就踩在车顶上,朝那边开过来的车招手。几辆车朝着这边开过来,静静地停在了我们不远处,却没人下来。   我和余世华猛然意识到了不对劲,招在半空中的手有点尴尬地放了下来。   我俩意识到,对方也可能不是小可爱派来的人。   比这更可怕的是,对方不是好人。   我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凡事都忍不住往坏的方向想,一定是霾吸多了。但转念一想,好像最近确实没遇到什么好事。   那几部车静静地停了一会儿,终于有个车窗被摇了下来,司机探出头来,很是热情地问:“你们知道怎么出去吗?”   余世华说:“我们也是迷路了。”   司机瞬间没那么热情了:“哦。”   余世华问:“借点油行吗?”   司机把头收回去,跟车里的人商量了一下,下车从后备箱拎了桶油出来:“给你。”   我跟着余世华走过去,道了声谢,不经意地就瞥了眼车里的人,一时间回到现实。那车里坐着大鬓角,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很快就把车窗摇了上去。日,这是提醒我赶紧做正事的!不过我确实是要做正事了,我得赶紧告诉余世华这件事。   那几部车很快就离开了,我跟余世华打着手机上的光给车子加油。做人还是要靠自己,尤其是不能靠小可爱。   最后我跟余世华好不容易找到了路,沿着路一直向北,中途零零星星地经过几个民居,一路问回去的。   找回去之后已经很晚了,余世华说懒得喊他爸他妈出来吃夜宵,跟我随便在路边店子里吃了点东西,就急着说想休息了。我真是想建议他下次真想休息的话就不要用这么精神的表情看着我,瞎子都知道他想干什么。   我委婉地说我不舒服。   余世华越来越看得开了,倒也不强求,说那就不急着回去了,两个人沿着马路慢慢走慢慢逛吧。   说实话这边的夜市并不热闹,毕竟人少,靠游客也就那么点。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俩在一块儿。   余世华可算是能跟我吐槽他爸妈了,说这次趁我走了之后他爸又抓着他洗脑,不过被他英勇无畏大义凛然坚定不移地拒绝了。   我心想在你爸眼里还指不定是谁给你洗脑了呢。   他继续说:“我真觉得他这次特别怪,连你跟他掉水里了我救谁他都问得出来……哎,你说,他是不是还对我妈有点意思啊?”   我:“……你怎么会这么想?”   他说:“那不电视里都这么演吗,不然他这次非得跟我妈合作成干什么?又不缺这点钱。”   我也摸不清余叔叔在想什么,就问他:“你家公司那边没什么问题吧?会不会是真有点周转不过来?”   他说:“我早没管过了,不知道啊,应该没吧,听说前两天才拍了颗什么钻送人,不至于没钱吧。我觉得还是我爸想追我妈,成锦程说的。”   成锦程当年还说过你跟他假扮一对能气到我直面内心呢,他说的话能信吗?   余世华敏锐地问:“你在想什么?”   我说:“没什么。”   他说:“说了有话就说啊。”   我说:“真没什么。”   他说:“你是不是还是不放心,觉得有鬼啊?那这厂子我还是不要了。”   我想了又想,想起了余叔叔那天跟我说的那些话。其实也是很尴尬,我和余叔叔虽然从多少年前就互相看不顺眼,但那时候毕竟我还能理直气壮的连余世华一起看不顺眼,可现在我跟余世华处对象呢,他夹在中间总是很尴尬的。   我岔开话题:“不是。对了,那你怎么答的?说你救谁?”   余世华理直气壮地说:“救什么救啊,我爸游得比我好多了。”   我:“……”   虽然是实话,但我越来越理解余叔叔diss我一万年的原因了。   余世华又暗搓搓地问:“那我跟你爸掉水里了你先救谁?”   是谁刚刚才吐槽这个问题的?   我说你别想太多了,我谁也不会救,你俩没事儿就喜欢相约去冲浪的,我能救谁?你俩没事儿能帮忙救下我吗?   他还不满,说假设如果我会游泳的话救谁。   我爸真是白拿他当半个儿子了。   我憋了半天,说那还是救跛叔吧。我对跛叔是真爱,没他也不知道我能不能长这么大,做人要知恩图报。   他就不高兴了,自己气了半天,说等回去了要绑着我去学游泳。   我说我懒得学,这不有你救我吗?   他气鼓鼓地说:“你不学怎么救跛叔?我又不救他。”   说实话,他这样子真是太可爱了,我正打算哄一哄,兜里的手机就响了。我接听之后就听到大鬓角吼了一句:“你能不能干正事?!你他妈的今晚不行动的话我马上弄死那小孩儿!”   我淡定地说:“哦。”   挂断手机,有几分想要砸它。   余世华问:“谁啊?”   我说:“同学。对了,还是问一下余叔叔和应阿姨要不要出来吧,吃个夜宵。”   余世华打电话去问了下,说都休息了。   我心想这不能怪我,就说那回酒店吧。   我俩慢慢地走回了酒店,余世华先去洗澡了,洗完出来就看到我靠着书桌,一脸深沉地看着他。他问:“怎么了?”   我说:“过来。”   他走过来,圈着我的腰,说:“不舒服就早点洗了睡啊。”   我不说话,就侧着头去亲他。   他也就不管我舒不舒服了,总之先配合再说。   我俩就这么亲了五分钟,然后我说我洗澡去,他说洗什么洗别洗了又不脏,我说那还是不行,你先看电视去吧。   我就洗澡去了。   其实也不算洗澡,碍于那眼镜,我就随便洗了把脸,到处擦了擦,干洗。虽然从眼镜的视野来说其实看不到我洗澡时候的样子,但怎么想都还是挺膈应的,我跟我室友班长去澡堂子里对着洗的时候就很自然,总之心情不一样。   等我洗完出来,余世华已经不见了。   大鬓角又打我电话:“他人呢?”   我说:“买计生用品去了吧。”   大鬓角:“……那你什么时候干正事?!”   我说:“这不能怪我,纯属意外你是知道的。”   大鬓角恨铁不成钢地骂了我一顿,让我明天一大清早就务必把应阿姨约出来搞事情。   我心想,你不会有明天的大清早了。   第二天上午我醒来的时候,眼镜框已经不见了,估计是被余世华给扔了。至于他人就睡在旁边,还睡得挺香的。   我正准备也陪着多睡一会儿,手机闹钟就响了,赶紧关也没来得及。   余世华迷迷糊糊又委屈巴巴地说:“我刚睡着。”   我说抱歉抱歉你继续睡。   他说那你亲亲我。   我亲亲他。   他说你抱抱我。   我抱抱他。   他说你自己动。   我说滚。   他就笑了,笑几声就没瞌睡了,干脆坐起来跟我说昨晚的事。昨晚我趁着跟他接吻的时候反手在背后写纸条,主要是写肖飞被抓的事,让他赶紧去找他爸他妈救人。我倒是不太担心他们去救人,要这点事儿都做不成的话余叔叔也不用混了。   余世华说肖飞救出来了,没什么卵事,就被他妈领回去了,大概是要遣送回去。   我说哦。   他又说肖飞还不肯走,嚷嚷着要去救人。   我说好像确实是有个人要救,后来大鬓角他们供出什么了吗?   余世华说不知道,大鬓角那些人被警察带走了,好像还涉及偷渡之类的,总之是一言难尽。他爸说背后的水很深,让他别掺和了。   我隐隐约约地觉得哪里不太对,但一时又说不上来,只好按下不提。   余世华看我脸色不对,就问:“怎么了?”   我说我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他说:“你是不是想说这事儿跟我那厂子有关系?”   我是有点这个方面的怀疑,但只是纯粹的怀疑和不安,拿不出什么具体证据,再加上余叔叔那天跟我说了那一堆话,我实在也是立场尴尬,一时之间很不好意思在这个厂子的这件事情上面插手太多,至少明面上来看这件事本身找不出错处。   他见我许久没说话,就嚷嚷道:“你别老是这样啊,你有话跟我直说啊。”   我说:“真没什么,你自己决定。”   他说:“那你帮我决定吧,我聘请你当我私人顾问啊。”   我说:“那先干着吧。”   他说:“哦。”   然后他确实就开干了,立刻,马上,下一秒。   我去他妈的。   但干了两天之后,余世华还是改变了主意,突然对我说还是不搞了回去吧。我问又怎么了,他还挺不高兴的,反过来说我对他不坦诚,明明特别不想他干这事儿却还不说,弄得他特别被动。我说啊?他说我整晚都在说梦话说别抓余世华啊事情都是我做的要抓抓我。   我说:“我肯定没讲。”   他说:“你心里讲了。”   我捂住心口,说:“没讲。”   他说:“你眼睛讲了。”   我捂住眼睛,说:“没讲。”   他在我捂眼睛的手背上亲了亲,压低声音说:“你男人讲了。”   我:“………………”   他从哪儿学的啊啊啊啊啊?!好羞耻啊啊啊啊啊!doki doki的羞耻感!   我改成把他整张脸都捂住了。   他就笑起来,从指缝里看着我,两个傻`逼互相地看了老半天,我说:“说真的,这件事儿你别太管我,我就算做梦也是瞎想的,梦跟现实是反的。”   他轻轻地拉下我的手,说:“我不让你瞎想。”   我他妈上辈子绝壁是牺牲小我成全大我以身殉道拯救过全世界,孙悟空的五指山都是我一块一块石头给搬走的。   余世华就这么跟他爸汇报去了,也不知道怎么说的,想必肯定不会提到我,但也没什么用,余世华但凡干点他爸高兴的事儿那肯定是出于自愿,但凡干点他爸不高兴的事儿那肯定是被我唆使的。我都已经做好准备迎接余叔叔的电话问候了,可这次余叔叔连骂我都懒得骂,电话也没打一个,甚至都没抽余世华。   这就比较诡异了,但懒得管他,也不排除他神经病,更年期的年纪也到了。   我和余世华就这么回去了。   其实我差点就跟余世华提议出国玩儿去了,他惦记这事儿很久了,就因为成锦程隔三差五的带女朋友去天南地北环游世界,天天在朋友圈里晒,不是热气球就是看极光,拍照技术还好,眼馋得余世华要摔手机。但我因为学校里的事儿一直没空,就一直拖着。先前也说暑假去,结果风景开发的事儿一打岔还是不得不暂且搁浅。   现在文化城也不做了,按理说该有时间了,就在我开口之前,我老师掐准了时间一个电话打过来,说他给我找了一个实习的好去处,洞熊科技。   不要问我为什么我一个学哲学的要去科技公司,我高中有个师兄大学学的声乐系,毕业之后去当了司机,天天给总裁写发言稿,有次聚会他喝醉了抱着我哭着喊着地问这叫什么事儿啊。我只好安慰他说这世上的事儿谁也说不清,人的际遇就是这么神奇。   后来果然很神奇,他母亲去公司给他送手机,和他总裁一碰面,发现是当年的学长学妹,一段曾经没来得及展开就被迫分开的青涩初恋。现在我那师兄成了总裁的继子,被总裁扔国外读EMBA去了。   师兄喝醉了在电话里边哭边说他就他妈的想去唱歌啊!他就想当歌手啊!他不想要钱啊!他要梦想要自由!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了,就听他哭了三个小时国际长途,心中很是发疼。   不管怎么说,我就去上班了。   上班前一周都很顺利,上司是一位五十多岁的阿姨,对我很是疼爱和照顾,带着我去参加招待客户的酒宴,正好就遇到了公司总裁。   上司他们肯定就请总裁过来桌上坐会儿吃会儿。本来一切都还好,没我这种吃瓜实习生什么事儿,可总裁和客户寒暄了几句,环视四周,突然指着我问:“这谁啊?”   我忙起身道:“马总您好,我叫杜清荣,是刚来的实习生。”   马总没理我,问我上司:“谁把他招进来的?”   我上司就说我是谁谁谁的得意门生,推荐过来的。   马总说:“哦。那你们记住了,我是不会让他进我公司的。”   这就,很尴尬了。   我甚至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难道他跟我老师有仇?还是跟我妈有仇?我在一时间只能想到这俩理由,毕竟到目前为止他对我其他的资料都一无所知就斩钉截铁的说了这话,当着满桌子里里外外十几个人的面。   说实话,他是第一个对我说这种话的人,我是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这种话,这里面的落差我不知道别人能不能体会,但对我而言,这比直接打我一顿更让我觉得羞辱。我这辈子,从没受过这种委屈。我不要面子的啊?   我当时就站那懵逼了。   公司的人不敢得罪他,还是客户圆场,对我说:“你赶紧自罚一杯赔罪。”   虽然我并不知道我要赔哪门子的罪,但还是默默地倒了杯酒敬马总,然后喝了下去。他看都没再看我。   我喝完就尴尬地坐了下去。   其实我就很想把杯子一扔起身走人了,毕竟我这人脾气也不太好。但还是没这么做,这机会是我老师给我争取的,他一片好心,如果我闹出事儿来了,别人可能都不会说我怎么样,但一定会说我老师教徒无方。所以我忍了。   这都算了,关键是从这之后这马总就盯上我了,三天两头往公司晃,看到我就问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他妈忍无可忍,跟上司说我可能不适合这份工作,我还是辞职吧。   上司不放我走,毕竟我优秀,说我厚脸皮我也要承认自己确实优秀,项目玩得溜起,这才半个月,我上司就差要把她女儿嫁给我了,实际上她确实还问过我是否单身,得知我感情稳定之后颇感可惜。   这次我直接说马总不喜欢我,我还是走吧。   上司说你别管他,他是那什么星座的,你能理解了吧?   一点也不能理解,这地图炮恕我不能接受,余世华比那个神经病正常多了好吗?我的余世华是天使!   见我的态度实在坚决,上司就找我老师去聊天了,聊完我老师把我喊过去谈心,跟我讲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八十一难。说到最后,他终于说了实话,说我心气儿太高,他就是故意把我塞过去磨一磨我的。   讲道理好不好?我这么平易近人!   老师说他也知道那马总做人刻薄,性情怪异,正适合磨人。他说以后我出了学校就得面对社会了,我又没意向留校,那外面的氛围就跟学校里截然不同,他就担心我因为性格而走不顺。也不光是我,他把我室友塞去另一个公司了,那公司不大,老板人特别好,就是做啥都没太没主见。   老师说:“小杜你是太有主见,锋芒毕露,小秦那是太没坚持,藏拙藏得跟真拙一样,所以他得学会独当一面,你得学会忍。我不是要磨平你的棱角,也不是让你随波逐流,只是外面的路大多都不好走,我实在放不下心。”   说不感动那绝对是假的,我老师对学生是真好。我遇到过的老师绝大部分都对学生掏心挖肺,都很好,这是我的幸运。   好吧,那我就忍,忍过这一年,不管怎么说至少遂了我老师的心愿。而且我再一想,也有点暗搓搓的小心思,我心想早晚有一天我他妈的要拿事实打马总的脸,说不定到时候他还得哭着喊着求我留下来,然后我就跟成锦程借部车去马总面前溜一圈,二五八万似的演一场戏,穷苦实习生原来是亿万富翁之子体验生活,哈哈哈哈哈哈。   我也是挺无聊的=_=|||   全怪余世华。   不要问我为什么怪他,我总要找到一个人来怪啊,怪别人他还不乐意,他也是确实挺怪的。   不过这件事儿我没跟余世华说过。在他面前我是有偶像包袱的,他眼里的我是完美的,我不能让他知道我没了杜市敬他儿子这个身份之外,我出了社会,很轻易就被人当成卵都不是了。   以前我从没有为自己的未来迷茫过什么,现在才清楚地理解为什么都说学校是象牙塔,以前我都不理解的。   我也突然地明白了余世华当初被我逼着放弃他爸位子时候的彷徨了。很有可能他比我要成熟,他比我早很多时候就感受到了真正的生活的压力。我很可能是一个比他幼稚的人。   这当然不是说我后悔那件事,就算换了现在我照样还是会那样做,只是说我更加的爱余世华了。他那么那么那么爱我。   余世华还傻兮兮的,很担心地问我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热情这不像我啊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说闭嘴。   他说不是有事你先说事啊这样我很慌啊。   慌你个棒槌,你他妈慌起来还能这么精神啊?天赋异禀啊!我说没事就没事。他说那你有事要讲啊,我说我发现我每天都更爱你,他就一点都顾不上慌了,他就疯了。每次我一这么说他就疯,怎么得了,啧。   我继续在洞熊科技上班,没过多久,我总算明白马总为什么刁难我了。   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朋友圈里余世华发的逗比视频,俯察早上我给自己蒸的小饺子,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食之娱,信可乐也。   这样好的一个日子里,马总就领着他侄儿来了公司。   这个侄儿我曾见过的。   侄儿径直走到我面前,朝我笑了笑,说:“好久不见啊,杜清荣。”   我恋恋不舍地搁下筷子和饺子,说:“好久不见,严清楷。”   并且希望永远都不要再见。   我跟严清楷是小学同学,还当过一段时间的同桌,而这实在不是一段值得回忆的美好往事。   我对这个人的最大印象,或许就剩下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我小学某次美术课,老师让我们画一块布。我心想这可真是好,赶紧画完交了下课,我还忙着去参加我们兴趣班开展的慰问孤寡老人活动。   也是我不该多嘴。我看严清楷特别苦恼,不知道布怎么画,我就启发他说,这很简单啊,比方说画几个格子也是一块布,要不你随便瞎画几朵花?   他还不信,非得说我这么不认真画格子怎么可能算一块布。   我说你没格子衣服啊?   他打死不信,我也是没辙,也不知道他脑子里缺了什么,显然是比较重要的东西。   最后他喊老师过来告状,说:“杜清荣说画格子也算一块布哦!”   老师也很莫名,说:“算啊,当然算啊,你没格子衣服吗?”   老师走了以后,他就跟我说:“那我也要画格子,你别画了啊,不然咱俩就画一样的了。”   我:“凭什么啊?”   他说着说着就哭了:“我就要画格子!”   我:“……”   妈的,智障。   他把老师引过来了,老师为了息事宁人,跟我说:“那你把格子让给他吧。”   我:“……哦。”   那时候,我还是个不喜欢跟人尤其是跟老师争论的人,所以我没说什么。但为表愤怒,主要是被他这么一闹,时间真不多了,我就取出水彩笔的笔芯,把整张纸涂黑了交上去,名字就叫《黑幕》。   我其实取名字的时候真没有别的意思,纯粹想以文艺的创意取胜,但美术老师可能想太多,就比较尴尬,看了我好几眼。然而我没空解释,赶紧的跑了。   第二件事就比较简单,有一次考完试发卷子,他突然说要借我的卷子看一看。我就给他看了。他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终于发现了一个地方,说:“这里老师给你打错分了哦,你写错别字了!要扣掉这两分。”   我:“……哦。”   我当然也有点暗搓搓,心想又不是我让老师批错题的。所以我也不是很乐意主动去找老师改分数,只好敷衍说等放学再讲。他就当场拿起我卷子去办公室找老师了。   我也没阻止他,爱去就去吧。   去完之后他成功给我减了两分,但他总分还比我低五分。   他就又要问我借其他卷子看,我当然不肯了啊,我没虚荣心的啊?结果课间操的时候我同学就发现他鬼鬼祟祟在掏我的抽屉,以为他要做贼偷钱。我当然知道他是想偷我卷子,脾气也一下子上来了,可我还没酝酿好要怎么发脾气,他就突然开始哭,说我不虚心接受意见。   我跟你讲,我如果不是太虚心的话,你他妈的早就不能站在这里哭了,毕竟逢年过节那群大佬的儿子们跟我一碰面就问我有没有被欺负。他们倒不是跟我关系多好,而是很想在我爸和众大佬面前表现义气豪情,奈何没太多用武之地,主要学校里也没人敢主动惹这群小霸王。难得有我,也不知道他们眼里这个社会到底有多糟糕(实际上这个社会最糟糕的就是他们本身的存在)分分钟可能就会有人要欺负我,所以他们都很摩拳擦掌的,生怕错过机会,很可能在揍我同学之前他们内部还要起个内讧决赛来决定最终对外代表名单。   总之,最后老师息事宁人了。   但同学之间传小道消息传得特别快,大家纷纷传言严清楷是小偷。虽然说是他自作自受,可当别人来亲切慰问八卦打听时,我还是把事儿大概地解释了一下。于是大家不说他偷钱了,说他嫉妒我,说他小心眼,指指指,点点点。是这样的,我在班上人缘比他好。   他就哭了一整天,撕心裂肺地哭。   我就听他哭了一整天。   老师还想息事宁人,但这次宁不了,反正我是彻底来脾气了,把袖章摘下来往老师办公桌上一放,说现在我不是校干部了,我是不是可以给自己争取平等权利了?是不是可以不让着他了?   后来老师也没办法,只好喊家长来。我说我家长没空不来,就只有他家长来了,他爸边摔办公室的门边摩拳擦掌地骂哪个兔崽子王八羔子龟孙子欺负他儿子?!   我说:“我。”   他爸看了我一眼,又看了我第二眼,然后把儿子拎出走廊打了十分钟,最后跟我说如果他儿子还不识相就让我尽管打他电话。   我也很莫名,就问:“我为什么要打你电话?”   我是这么想的,不管怎么样,小孩儿的事是小孩儿的事,找家长告状多不得劲啊。   他爸就特别紧张地说:“是这小兔崽子不懂事,你别跟他一般见识,这种小事就不要去打扰佩姐了,你就跟叔叔说,叔叔帮你教训他!”   其实我真不认识他爸,想必是他爸认识我妈。   我很是装逼地说:“小孩的事我不会找家长,跟你没关系,也跟我妈没关系。”   他爸点头如捣蒜,也不知道到底以前被我妈怎么样过。   再后来,他就转学了。   当时我也是年少气盛,要换现在,我可能也不会把事情闹得那么僵。   总之,梁子就是这么结着了,我总算明白马总为啥看我不顺眼了,为侄子打抱不平呢。   唉,我果然很腥风血雨。   严清楷问:“下班之后没事吧?一起去吃饭?”   我说:“有事。”   严清楷就笑了:“小学不懂事,你还记着啊?”   到底是谁还记着啊?   我装傻,说:“啊?小学怎么了?”   他还是笑:“哦,你都不记得了啊?”   大爷你到底想要我记得还是不记得?!我说:“是真有事,改天吧。”   他说:“今天我生日,改天就不生日了。”   我说:“过完阳历还有个阴历,一样的。”   他:“……这也能一样?”   我说:“是啊。”   他说:“谁过俩生日啊?”   我男朋友啊,岂止两个生日,他一年能过六个生日,阳历一个阴历一个,他跟我初见面一个,我俩谈恋爱一个,说是他重获新生也算生日,然后再发散成阳历和阴历,他妈的就是想骗生日礼物,我看透了。但看透了也没什么用,我一年还是要送六次生日礼物,心塞。   严清楷死缠烂打,马总就站旁边冷笑看着,我上司打圆场,我只好不情不愿地答应了,回头给余世华发短信说晚点回去同事聚餐。他问男的女的啊?我觉得这个问题真是俗套又没意义,反正不管男的女的他都有意见,于是我回了句人妖。   我对严清楷的恶意也要溢出来了,就像我讨厌当初的白苏庭那样,我最讨厌他们这种人。   余世华就乐了,说谁啊得罪你了?那你还跟吃饭?   我回没谁,回去再说。   严清楷站一边咳嗽了一声,我这才想起他还没走,就停下打字,抬头看他。   他问:“女朋友啊?”   我说:“不是。”   他又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我最讨厌别人这么笑。   我俩沉默地看了会儿,马总终于把他喊走了。   晚上我跟严清楷单独去吃饭,彼此面和心不合,各怀鬼胎地寒暄过去的岁月年华,说谁谁谁出国了谁谁谁都准备结婚了谁谁谁读书的时候就不幸中彩了。   说了大半天,他突然问:“你这些年还好吧?”   我说:“挺好的。”   他说:“我不是很好。”   我:“……”   这个话题真是狗血,我敷衍地说:“现在都好了就好了。”   他说:“现在也不是很好。”   我:“……”   我艰难地说:“以后会好的。”   他说:“谁知道呢?”   这我就没话能说了,也不想说话,低头吃吃吃。   他不吃东西,盯着我看了好久,我能感受得到。然后他又说:“我一直都很羡慕你,也确实嫉妒过你,我必须要很努力才能有的东西,你很容易就能有了。”   我有点紧张了起来,他是不是想找我借一大笔钱啊?我也不是没钱,但我宁愿捐了给人买包包也不想借给他啊。   他说:“我叔叔那边我会跟他说,那真不是我的意思,你别误会我。”   我说:“啊?马总怎么了?”   他说:“你怎么了?你怎么也学会装傻充愣了?这不像你啊。”   怪余世华,跟他学的。   接下来我俩继续吃饭,他终于没说什么了。吃完发现外面下雨,余世华还给我打电话说他来接我,我说没事不用,我打车回去。余世华说大半夜打车不安全,他还是来接。当我不知道他想观赏传说中得罪过我的人啊?我只好说行吧那你来。   挂完电话,严清楷就看着我笑,问:“男朋友啊?”   他为什么总怀疑我有对象了?我难道把这几个字写脸上了吗?我也笑了笑,说:“朋友。”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十五分钟之后,余世华开着楼下张大爷的电动汽车来了。我才想起他车子前几天坏了在送修。   严清楷先看到了那辆电动汽车,表情就比较丰富了,要笑不笑地看我。看什么看,要没下雨余世华还能踩单车来接我呢,单车是我新买的,包邮,三百,全新,自己组装的,多环保啊。余世华还非得嫌我动手能力差,说我组装的车子骑上去没一百米就得散架,他又给我把螺丝全拧了一遍,拧完问我要两百块钱人工费,他妈的跟我在一起之后单词没学会几个,碰瓷的招数日新月异。   当余世华下车朝这边走的时候,严清楷的表情就更丰富了,实在要我形容的话,大概就是偶像剧里看到了初恋那样的梦幻。   ……感觉我仿佛错过了什么精彩的剧情。   余世华走过来了,朝严清楷意思意思打了个招呼,就跟我说:“走吧。”   严清楷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跟余世华上了车之后,我边系安全带边透过车窗去看马路那边,看到严清楷还站在那儿,定定地看着这边。我就随口问了:“你认识他啊?”   余世华:“啊?”   我说:“严清楷啊。”   余世华:“谁?”   我:“……就刚才那个,你不认识你打招呼?”   余世华:“我以为你同事啊。”   我说:“华哥你不错啊。”   余世华:“啊?”   我说:“没事,开车。”   余世华:“啊???”   我没理他,总感觉我又要被马总追杀了,怎么得了,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过了会儿,余世华说:“哦,想起来了,你小学同学啊,我记得有这么个人,你俩那时候关系还不错。”   华哥大概是开了天眼才看出我跟严清楷关系不错的。   余世华还狡辩,说:“是不错啊,你俩不是还当过同桌吗。”   我说这都老师安排的。   余世华说:“每次考试你俩都第一第二。”   我说这没办法,第三太菜,我亲自给补习都超不过严清楷,我就差把答案直接扔给第三名了,当时我就彻底理解皇上想要培养新贵斗垮世家却发现新贵烂泥扶不上墙的痛心疾首了。   余世华说:“你俩还经常一起做值日。”   我说学号连一起也不怪我,而且你怎么知道我经常跟他一起做值日?   余世华逃避了这个问题,继续说:“每次表扬都你俩连一块儿的。”   我说这也不能怪我,自然规律。   余世华说:“我还挺羡慕他的。”   我说这有什么好羡慕的,你要当时好好儿学习和表现你也能这样,怪谁啊?怪自己。   他噎了噎,接着说:“我就以为你跟他玩得好,还跟他套近乎,结果他还不搭理我啊,我他妈就来脾气了,你们班上怎么都这种人啊……我不是说你啊。反正我就喊人去堵他了。”   我:“……啊?”   余世华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别瞎想啊,我没打他,我就喊人吓唬吓唬他,装个样子,然后我再去帮他解个围,这不就交上朋友了吗?不然我喊他帮我给你送个东西传个话他都不肯啊。”   我换了个目光看着余世华,大概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大概是在严清楷莫名其妙地遭受着一群神经病似的外班小混混欺负了好久之后,某一天,余世华从天而降,义正辞严、英俊潇洒地出现在他面前,把那群神经病给赶跑了,再拍着严清楷的肩膀说:“以后你是我朋友,老子看看谁还敢动你!”   然后他隔三差五给严清楷贿赂点小零食,接着让严清楷帮他传话带东西。仔细想想好像我小学时候有段时间课桌抽屉里是会偶尔多出点东西的,不是吃的就是玩的,偶尔还有大额钞票。不过当时在班上问不出是谁塞的,所以那些东西最后都被我上交给老师了,毕竟从小我爸就教我不能乱拿东西,否则很容易失去我的手或者其他更重要的东西。   ……总之,余世华的脑袋里到底都装了什么,这可能是我穷尽一生也无法做出来的一道题。无论如何,我决定对严清楷好点,毕竟他也是受过我连累的人。这一次还真是余世华的错。 提前520番外礼物!提前比哈特!   纪小业不相信爱情,就像莫斯科不相信眼泪。   他小弟哈哈大笑:纪哥你这喊中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纪小业踹了小弟一脚,叼着烟,很屌地摔账本:这他妈上个月生意又滑了,你也好意思在这瞎逼逼,有空操逼没空管管生意啊?!   小弟很委屈:纪哥,这真不能怪我们,这门口挖路修地铁弄好几个月了,人都绕着走,半夜过来还有人掉坑里。   纪小业不耐烦地说:去投诉啊!那什么城市规划部门还是叫什么……   小弟更委屈了:纪哥,你是不是跟姓杜的走太近了……   纪小业又踹了他一脚:没大没小,让大哥听到我不救你。   小弟幽怨地说:大哥都半个月没过来了。   纪小业看了看表,说:他是大哥还是你是大哥?他半年不来也没你们瞎逼逼的份,搞得他妈的怨妇一样……哎,到点了,我走了啊,投诉的事你们看着办,我也去问问。   小弟都要哭了:又是姓赵的……那赵哥来接你啊?他成天接你干什么?纪哥,你说好了不跟大哥学的啊。   纪小业皱眉头:我之前接送过他,他还个人情,你能不能别看人都这么这么……这么色`情?   小弟A面无表情地说:你俩你送我一个月我接你一个月到现在都半年了,接下来是不是要一辈子少一天一个小时也不算一辈子?   小弟B苦口婆心地劝:纪哥,你想想大哥啊!你要什么人没有,没必要吊死啊!你想想大哥啊!店里来了个勤工俭学的,看着挺乖的,但也玩得来,叫小启,关键不缠人,懂味……   纪小业不耐烦了,边走边说:你他妈一个经理能别搞得成天拉皮条似的吗。我走了啊。   小弟只好泪眼朦胧地在他身后发出最后的呐喊:纪哥你想想大哥啊!!!现在外面的人真的都好恐怖的!!!   他纪哥头也没回地竖了个中指。   小弟们趴在窗台上看着纪小业下楼出了门,直奔赵三嘉而去,然后上了赵三嘉的小电摩。   眼看木已成舟,泼出去的哥就是蒸发了的水,小弟们互相安慰:至少,纪哥他还找了个有电动车的,华哥他那个……   华哥那个骑自行车。   小弟们当时就想以死明志逼昏君回头是岸。但当时纪哥拉走了他们,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要救他们,反正死了也白死,昏君是不会回头的,要能回头的就不叫昏君了。   小弟们绝望地想:那大哥就不要救了吗?!他坐自行车后杠啊!他的道上生涯就要死了啊!以后别人会怎么看待他?!   纪小业坐着赵三嘉的电动车,边说了店门口挖地的事。   赵三嘉:行,我明天就去问问这事。   纪小业点点头,又想起了小弟的话,就说:对了,你以后别来接我了吧。   赵三嘉笑眯眯地问:怎么了?你驾照还有半个月才能回来吧?   纪小业提起这事就烦,要不是他驾照被兄弟拿去乱搞也不至于又被扣,毕竟他现在开车标准到他妈给他介绍幼儿园班车的活儿。一群坑爹货。   不过这次也不关赵三嘉的事儿,人家好心接送他呢。纪小业就说:那群傻`逼瞎逼逼,听了烦。   赵三嘉问:他们说什么了?   纪小业:说咱俩搞基呢哈哈哈神经病啊!   赵三嘉还是笑眯眯的,问:你很困扰?   纪小业嘴一撇:还行吧,他们成天瞎逼逼,我就是想起来这事了。   赵三嘉:你不困扰就行。   纪小业:那你不困扰啊?   赵三嘉微笑着:我很不困扰。   纪小业:哎你这人是挺讲义气的啊。   赵三嘉微笑着:有时候也有一点点困扰。   纪小业:……你这人也挺纠结的啊。   赵三嘉笑了笑,又问:怎么不要我来了?他们为了让你回头是岸,给你介绍人了?   纪小业:介绍鸭。神经病。   赵三嘉微笑着:你一直没有谈过吗?   纪小业:我说过了啊,我不谈,一个人挺好的,干嘛谈?不过你看起来倒是挺想谈的,一天到晚说这个。   赵三嘉微笑着:我是很想脱单。   纪小业听这话就乐了,说:要我给你介绍不?不过别指望学历多高啊,我就保证脸好看活儿好。   赵三嘉微笑着:我估计活儿不会好。   纪小业悟了:噢噢噢,你想要处啊?也没问题啊,有还是有的,我回头给你问问啊。   赵三嘉微笑着:不用了。   纪小业想想也是,估计赵三嘉还是嫌弃,只不过不好意思讲。但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纪小业解释:你别看我们玩得开,也有不乱玩的,不过你肯定要找的条件也好,算了我就不操这心了。   赵三嘉微笑着:如果可以,还是希望你多操操心。   纪小业习惯了他神神道道的,也笑:好啊我给你留意着,你有什么别的要求?   赵三嘉微笑着:希望对方不要太迟钝。   纪小业:噢噢,开朗的,玩得转的。   赵三嘉微笑着:稍微长点心。   纪小业:哦,聪明的。   赵三嘉微笑着:能知道我在说什么。   纪小业:有共同语言。   赵三嘉微笑着:算了,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纪小业想了想:要漂亮不?   赵三嘉:要智商。   纪小业:哈哈哈,要不是你要开朗的要女人,我就有个现成的人选了,不过他你是别指望了,哈哈哈。   赵三嘉微笑着:女性是你加上去的。   赵三嘉连着一个星期没见到纪小业人了。   纪小业的小弟们说纪小业休假去了。   纪小业他妈说纪小业出去玩去了。   纪小业蹲在他大哥公寓的楼下出租房了蹲了一个星期,每天白天没事就去找大哥玩游戏,看到他大哥偷亲荣少他还忍不住想翻白眼,结果荣少就不让他大哥亲了。   纪小业他大哥嫌他嫌得要死,耿直地说:你没事回去打游戏不行啊?   纪小业:我想静静。   他大哥:你他妈回去静不行啊?你去楼下静不行啊?楼下静多了!   纪小业其实是想走心地观察一下基佬的生态环境。结果观察发现结果很极端,基佬一号完全OOC了,基佬二号还是一言难尽,并没有什么参考价值。   小弟给纪小业打电话,说门口的路虽然还在挖,但状况好太多了,生意也好多了。   纪小业想了想,还是去场子里看看。   小弟们汇报完生意,就兴奋地问他和赵三嘉是不是终于掰了,要不要让小启过来陪?   纪小业觉得这群人有毛病,以前还好,现在比较敏感,强调:我跟他是兄弟,就跟我跟你们是一样的。   小弟们纷纷露出微妙的嫌弃眼神,胆大的心直口快:纪哥,有句讲句,我们场子里不能再出……了,你找小启吧,我们真不合适。   纪小业:你瞎扯呼什么啊????????   小弟很懂地说:我知道的,你们都喊兄弟,兄弟和兄弟之间不一样,大哥还毁了“发小”这个词。   纪小业听得一脸懵逼,只有一句话能说,就是:操!   小弟紧张地说:你不要随便对我们说这个字。   纪小业要气死了,生气地掏出手机:我他妈让赵三嘉过来给你们讲好吧?!   小弟们绝望了,根据经验来讲,这是要转正,转正之后就无穷尽秀恩爱,每条朋友圈必须点赞必须说哇塞好羡慕好嫉妒好配哦。妈的,羡慕嫉妒你个头,嫉妒你走火入魔啊?   纪小业打电话过去,那边很快就接了。纪小业问:今天怎么这么快接电话?   小弟们绝望地想起了自家爸妈。   纪小业突然神色大变:我`操`他妈!我就过去!   小弟们赶紧问:怎么了?   纪小业:杂种闯红灯逆行还打人!   小弟们撸袖子纷纷表示要去给嫂子出头。   纪小业急得都懒得骂他们瞎扯了,只说:“人都打完了,你们去个屁啊!他同事接的电话!”   纪小业去的时候,赵三嘉没什么大事,就缝了几针。   纪小业特别不耐烦:你怎么三天两头碰到这种极品?让你别搞这行了啊。   赵三嘉微笑着:没事。你最近在干什么?   纪小业:玩游戏啊。   赵三嘉:嗯。本来打算今天下班给你打电话的。   纪小业:什么事?   赵三嘉:请你吃饭。   纪小业:没事请我吃饭干什么?   赵三嘉:我奶奶说好久没看到你了。   纪小业:噢噢噢,奶奶她还好吧?   赵三嘉:挺好的,就说怎么这么久没看到你了,她喜欢你。   纪小业:哈哈哈,我也喜欢她。   赵三嘉:你俩就不喜欢我。   纪小业:没没没,都喜欢……不是,我是说你奶奶喜欢你。   赵三嘉:你讨厌我?   纪小业:我没这么说啊。   赵三嘉:唉。我是挺闷的。   纪小业:没,你不闷,你就脾气太好了,今天那杂种搁我身上我就干死他了。   赵三嘉微笑着:公务在身,违规的。   纪小业:哎你是不是没脾气啊?   赵三嘉:有的。   纪小业:你怎么发脾气?抓人去看精神污染啊?   赵三嘉微笑着:干死他。   纪小业:哦。那你发过脾气吗?   赵三嘉:我觉得快了。   送纪小业过来医院的小弟蹲在门口听完了全过程,心如死灰。完蛋了,他们场子要被隔壁街那群杂种笑到死了,是不是场子风水不好啊????????   小弟给小伙伴发信息:去把门口那棵烂桃花刨了!!!   小伙伴为难地说:那是大哥种的啊。   小弟:他怕是信了邪教学了妖法,去刨了!快!反正他也不来场子了!   小伙伴:他刚来了啊,还折了两枝回家养,走之前说让我们好好养,说这东西有魔法。哥,我好怕这样的大哥啊,他怕是中邪了吧。   小弟:……他又不是第一天中邪了,所以我才要你把那个诅咒铲掉。   小伙伴:你敢你去铲,要没事还好,要姓杜的正好这时候跟他吵了架,我还得坚强地活下去埋了你。   两个人同时挂了电话。   姓杜的大魔王,冷血无情,心思深沉,杀人不眨眼,杀人不见血,没事就杀人,好可怕。   姓赵的绿茶屌,整天笑眯眯,心思深沉,表里不一,扮猪吃老虎,好可怕。   外面的人都好可怕。   接下来几天马总飞外地了,暂时没空刁难我,我落得清闲。但难得我清闲起来了,余世华却又没空了,他整天早出晚归,问干嘛去了就说回家看爸妈了。也不是我不信他,但他去看个爸妈有必要还特意洗个头发澡回家吗?有时候穿的衣服都还不太合身,显然是别人的。这种情况不是一次两次了,是天天这样,这就很值得怀疑了。   对这种事儿,我是高度警惕的。当初余叔叔是想让余世华接班的,但那片苦海无边,余世华及时回头是岸了,余叔叔对这事儿一直耿耿于怀,三天两头敲打余世华(是真的连打带敲,有段时间淤青就没散过,气得我想日余叔叔全家),后来才慢慢消停。   但我相信只要有一点机会,余叔叔肯定会不抛弃不放弃地继续,他还能迂回政策啊,比如自导自演一个什么苦肉计,余世华特别孝顺,人又单纯,分分钟上钩。我和余世华确立关系之前他就用过这一招,那次差点就害得余世华要走上不归路了,还好我割肉喂鹰,然而现在鹰估计都要吃撑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有奇效。心塞。   这天我刚准备收拾收拾下班,就被上司喊住了,说要一起去陪客户。我想余世华今晚也不回去吃饭,就跟上司去陪客户了。吃完喝完,我以为能走了,结果还要去酒吧。我是特不想去这种地方的,乌烟瘴气吵死人,但只是这么想想,去还是去了。   嘿,去的还是余叔叔家的酒吧,他家搞这种产业还真是特别积极,不像我爸,早好多年就把钱都投商场房地产去了。   然后我就看到了余世华,他跟一堆人坐角落半包厢的沙发上纸醉金迷,大口喝酒大口抽烟大口亲妹子。哦,余世华没亲,旁边一个人拍着他大腿笑,挤眉弄眼地说:“差点忘了,你……”   最后一个字说得意味深长。   余世华也笑,一巴掌拍开那人的手,说:“你他妈什么意思啊?滚!”   大家起哄笑了半天,然后就有人说:“那喊个少爷来啊!”   余世华也没拒绝,嘴角咬着烟,俯身去拿酒,又倒了满满一杯子。他这样我真的很担心,酗酒又抽烟,对身体好一点不行吗?之前喊他跟我一起去体检他死活不肯,说很多事情还是不知道比较好,日哦。   又有人说:“叫个屁啊,你当华哥什么人啊?他看不上这些……叫什么来着?怎么说的?庸脂俗粉。”   一群人努力地铺垫了半天,终于正主出场了。   严清楷走过去,很是自然地往余世华身边一坐,笑着解释说堵车来晚了,自罚三杯吧。然后就拿过余世华杯子喝起来了,喝完了才假装发现不对劲,朝余世华说:“我是不是拿了你的杯子?”   余世华说没事,你喝吧,我另外拿个。然后他喊过一个少爷,塞了几张整票子,让拿个新杯子过来。   我的心仿佛在滴血。   大家就说哎呀你俩看起来挺熟的啊。   余世华就笑,说是啊是啊,小学同学能不熟吗。   接下来就是说说说,笑笑笑,抽抽抽,喝喝喝。   我很无聊地看了五分钟,然后回客户那儿去了。刚过去就看到客户在撒酒疯,抓着一个女孩儿在喊Mary,那女孩儿显然不是什么Mary,又喊又跺脚的,用力往客户下`身踹,无奈力气不够。   女孩儿挣扎着正好看过来,一下子眼睛就亮了:“清清哥!”   又是小纪他妹妹。   唉,也不能怪她,到了这年纪了,又搞穷游又来酒吧,折腾的年纪。   我快几步走过去,扯开这两个人。苗苗赶紧往我身后躲,说:“他流氓!”   我说:“这地方很多流氓,以后想来就让你哥带你来。”   客户还在那喊Mary,我只好解释:“她是我妹,不是Mary,你回头看Mary在那,快去,不去就跑了。”   客户:“你当我傻啊?”   我说:“没,你回头看啊。”   客户回头去看,我拽着苗苗就跑,可没跑几步就突然眼前一黑,身边鬼喊鬼叫起来,是酒吧停电了。当然,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众人纷纷拿出手机乱晃。可毕竟这地方乌烟瘴气,时不时又有人故意鬼叫吓唬人,乱七八糟的。   我抓紧了苗苗,喊她往墙角靠,别等下踩踏事件之类的。我话刚说完,就被人捂住嘴往后拖。   妈的,我就知道又有刁民要害朕。   情况紧急,我只好松开了苗苗的手,总不能拖着她一起走。她掏出手机一看,顿时尖叫起来,一边叫一边往我这边追,整个人往地上一摔,抱住我的腿往后拖。   我:“……”   这一瞬间我也不知道是应该先思考怎么脱身才好,还是先思考万一突然来电了我要用什么表情去面对大家的目光。现在我整个人被刁民和苗苗一人抱一头在拉锯战,十分尴尬。   而,世事总是如此突然。   突然来电了。   我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想出现在这个酒吧里面了。   众目睽睽之下,苗苗激动地大叫:“杀人啦!杀人啦!杀人啊啊啊啊啊!”   一看就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不懂了吧?在这种地方喊杀人是没用的,还不如喊扫黄了。   众人都茫然地看着我们仨,苗苗见状立刻改了口,大叫:“我哥是纪小业!!!救命!!!”   话音还没落,我就感觉眼前一亮,心里咯噔一声响,赶紧踹开苗苗,再整个人往旁边扭。但也没来得及,就感觉脸上一阵刺痛。   妈的,怎么都喜欢往我脸上划!   然后一个杯子飞了过来,直直地砸到拿小刀那人的额头上。我也顾不上面子了,连滚带爬地往旁边搂住苗苗就往余世华身后边躲。他骂了几声,指着那个行凶者说:“谁把他打死了,老子把这家店给谁!”   不要闹了,这家店是你三姐夫的,你三姐夫会打死你的。   眼看着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余世华也不管那些了,回头上上下下地摆弄我:“你没事吧?你来这里干嘛?”   我说:“没事,就脸上这口子。我陪客户。”   余世华:“去医院!”   我准备拒绝的,但还没拒绝得出口,就被余世华拖着往外走了。不是我怀疑他,但我有那么一撮撮的怀疑他是借题发挥扩大事态,就为了让我不看到严清楷。然而严清楷怎么可能让他这么做成功呢?   严清楷在后头着急地问:“怎么了?杜清荣?你没事吧?”   我说:“没事。”   严清楷:“我送你去医院,我开车来的。”   余世华估计是打车来的,就没拒绝。   我们四个人到了医院里,主要是我被他们仨给簇拥着到了医院里。   这阵势吓了护士一大跳,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结果一看我就脸上一个拇指长的口子,消消毒涂个药就没事了。   护士小姐姐为人还是挺好的,牢记医者父母心这句话,至少没翻白眼。我要是她的话,我可能就想把白眼翻到天上去,她脾气真好,如果我还单身的话我就想尝试着问她要手机号码,多认识一个朋友多一条路。   我正涂着药呢,小纪就赶过来了,二话不说朝苗苗脑袋上就是一巴掌:“纪小苗你是不是皮痒!皮痒你就说,我给你松!”   跟小纪一块儿过来的还有他朋友,叫赵三嘉,赶紧给拦着,劝道:“你冷静点,刚说得好好儿的,怎么又这样了?你别动手,至少别在医院里动手。”   苗苗往赵三嘉身后躲,这孩子本来今晚就受了吓,一直忍着,忍到现在忍不住了,抱着赵三嘉就哭。   急诊室里乱七八糟,护士长闻讯赶来,抓着小纪和他妹妹一人骂了一顿,骂完就把我们轰出去了。   余世华利用完严清楷就找借口把他给赶走了,剩下我们五个人坐在大马路边上的烧烤摊上,吃烧烤。   苗苗还在哭,但也没耽误她吃,一串接一串。   赵三嘉实在是个特别温柔的人,给苗苗端茶递水拆竹签,回头还给小纪顺毛。   眼看纪家兄妹俩都在他掌握之中,难怪纪小业一度怀疑赵三嘉想当他后爸,说真的,我也想要这样的后妈。   刚在医院里的时候护士叮嘱我要忌口,所以现在就只能喝点矿泉水。我慢慢地喝水,余世华就在旁边瞥了我好几次,终于开口了:“最近是不是有人要弄你啊?”   我说:“可能吧。”   余世华急了:“你不跟我说呢?”   我正要说我已经报警了,就听到苗苗说:“那些人可能是冲着我来的。”   我们齐刷刷地看向她,赵三嘉独树一帜,眼疾手快地摁住小纪。小纪动不了手,只能骂:“你又干了什么!”   苗苗很为难地看了看我们,又回头往别处看了看,见没什么人才从钱包夹层里拿出了一个芯片,说:“清清哥,这是我上次跟你说的芯片,我没有扔掉它。”   我看着那个芯片,心情复杂。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胆子大,关键是你胆子大就算了,不扔也算了,你为什么不及时报警呢?   小纪去拿那芯片,翻来覆去地检查,问:“这什么啊?”   苗苗说:“我也不知道。”   小纪又毛了:“不知道你就捡?你是不是有病啊?”   苗苗:“你别老是骂我啊。”   小纪:“你欠骂!”   苗苗:“三嘉哥你管管他。”   赵三嘉安抚小纪:“你别总骂她,要讲道理,你不也是这个年纪过来的?”   苗苗:“是啊是啊。”   小纪:“是个屁啊!赵三嘉这关你什么事啊?我管我妹不关你事!”   赵三嘉笑眯眯地说:“我也当她亲妹妹的。”   小纪:“那她也不是你亲妹……”   小纪这句话说到一半又不说了,有点尴尬地端起杯子喝了口啤酒。估计是有点顾忌吧,我听余世华说过,赵三嘉他以前有过一个亲妹妹,不过为了他的事儿去世了。   苗苗赶紧救场,很是乖巧地说:“我也把三嘉哥当亲哥的。”   小纪白她一眼:“你去跟他过,别喊我,别喊‘我哥是纪小业,救命啊’。”   苗苗不说话了。   赵三嘉报了个名字,说:“那以后你就喊这个名字吧,刑警大队的队长,我朋友。”   小纪炸毛了:“赵三嘉你他妈什么意思啊!”   赵三嘉熟练地给顺毛:“开个玩笑。苗苗以后别去这种地方,不安全,非想去玩就跟你哥或者我说一声,我们陪你一起去玩。”   我和余世华就安静地看着他们仨终于处理好家事,注意力再次回到芯片上。   小纪问余世华:“大哥,怎么办啊?”   余世华问我:“问你,怎么办?”   我问赵三嘉:“你刚说的刑警队长管这个吗?”   报警。除此之外还能怎么办呢?又不是拍电影。   赵三嘉说:“我去问一下。”   赵三嘉打了个电话,对方就让他陪小纪兄妹去局里说话。有赵三嘉陪着一起我也放心,就不凑那个热闹了,跟余世华继续吃烧烤。主要是他吃,我看着。   看着他吃啊吃的,我就酝酿好了,问他余家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他犹豫一下,说:“也没什么,就我爸那边资金链出点问题。”   我听他说了一阵子,是这么个事儿,余叔叔任人唯亲,终于就出事了,王八蛋小舅子挪用公款炒股崩盘,干脆卷款跑了。   我问哪个小舅子,余世华说了个名字,我就没听过,心疼余世华每天都要记那么多红男绿女。   余叔叔一天到晚被他小舅子坑,而我爸也一天到晚被小舅子坑,我爸的小舅子就是余叔叔,真是太可怕了,还好我是独生子女,这一定是我爸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一件事。   我就问余叔叔这次没找我爸帮忙啊?   余世华也不忌讳这件事儿,就说找是找了,但我爸那边活钱刚投一块地去了,这几年经济形势也比较紧张,目前都有点紧张,能帮的都帮了。   还有一点余世华没说,我也心里清楚:以前余叔叔坑我爸的时候一点不心虚手软,但自从我跟余世华在一起之后,余叔叔心里就有点疙瘩了,毕竟人争一口气,他有点觉得再找我爸借钱是扫面子。   有句讲句,我真是很不明白余叔叔的点在哪里,我要是他的话,以前一天到晚坑我爸钱的时候就已经不好意思了。   总之,余世华先前是不知道这回事儿,最近终于发现不对劲了就去问了几句,结果被他爸虎着脸骂了一顿,说你不是不管老子死活了吗还问个屁啊?   余世华也是脾气好,陪着笑脸继续问,终于给问出来了。   毕竟是他爸,他又那性格,不可能扔着不管,就变成现在这样了。现在余世华就在帮他爸应酬些人,所以每天早出晚归,在外头陪烟陪酒陪笑,怕我不高兴还得先跑成锦程那里洗个头发澡,穿走人家好几套衣服了都没还。   听余世华说完这些,我突然悟了很多的事情。我问:“对了,你妈那边说要跟你爸做厂子,你说不做之后他们还在做吗?”   他说:“没做了。”   我想也是这样,一开始也说得很清楚,这两个人合作的基础就是余世华而已,除此之外彼此不信任,余世华说不做,那他妈肯定不放心余叔叔安排别的人,余叔叔也不放心他妈安排的人。   怪不得余叔叔对那件事特别重视,放下`身架跟我聊了那么久,看来余世华他妈的那笔投资还是挺重要。这么一想,好像在余叔叔那里确实又是我从中作梗坏了他的好事,真是妖妃人设永不崩。   我想给余叔叔打个电话,但一时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余世华说:“没你事儿,你别瞎想。”   我说:“我什么也没想。”   余世华:“哦。”   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跛叔说我爸回来了,我去问问他吧。”   其实说句很不好听的实话,我并不太想这么做。我几乎就没干涉过我爸的私事,而他在钱上面的事就更是与我无关,我从小到大除了问他要过学费学杂费和生活费之外,基本是没把他的钱当我自己钱的,他的公司就是他自己的,跟我没关系。这种思维其实也很奇怪,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形成的。我是觉得自己太独立了,跛叔就觉得是我嫌弃我爸跟公司,什么鬼。   现在为了余叔叔这事儿去问我爸借钱,还不是借一笔小数目,就很尴尬了。   何况我发自内心地嫌弃余叔叔那个公司。如果没余世华的话,我现在就应该放鞭炮庆祝余叔叔公司要垮了。   这真是为难人。要不然我跟余世华先分个手放鞭炮,放完鞭炮再复合?   算了,我好怕余世华挂满鞭炮说要和我同归于尽。   我正脑补余世华挂满鞭炮的喜庆样子,余世华就说:“说了不用,问什么问,不关你的事。”   我说:“跟你有关系就行了。”   他欲言又止了半天,坚持说:“你真的别管这事儿,我不跟你说就是不让你管这事儿,等下搞得你也不高兴。”   我一下子就没说话了。   余世华沉默了一会儿,拽我的手,说:“你别想多了啊,我不是那意思……”   我把手缩回去了。   他就盯着我看。   我说:“你手上有油。”   他松了口气,抱怨道:“你别吓我行吗?”   我说:“没吓你,你先擦擦手。”   他就嘿嘿嘿地笑,作势要用他那全是烧烤油的手来摸我的脸。我只好用“看来你是想恢复单身”的眼神威严地看着他,他就悻悻地收回了手,扯纸擦了擦。   等他擦完手,我就握住他的手,说:“你继续讲。”   他其实也没什么好讲的。早说了这特别尴尬,不光我尴尬,他也尴尬,他又不是真傻,只是一直夹在中间装傻罢了。   过了会儿,我说:“要不公司趁这个机会转型吧。”   余世华:“啊?”   我说:“你爸不是一直想让你接手吗?去接,全部接过来。”   余世华:“哎?”   我说:“我说真的。”   他问:“真的啊?!”   我说:“嗯。”   他又问:“那我爸肯啊?”   我怎么知道你爸肯不肯?是你爸又不是我爸。但我还是说:“他会肯。”   他又问:“那其他人不肯啊?别说别人了,我家里还有一堆人,没人会肯的。”   然而Who care呢?我反正不care。   余世华说他care。   我说放那些人手里也是砸了,与其半死不活地续命,不如大刀阔斧一点。   余世华还在犹豫,我怂恿他:“不是让你全吞了,但再好的刀子放他们手里也只会生锈。公司现在是你爸的一言堂,趁着你爸还做得了主,你把它拿过来,真正改成股份制,你分股份给你家里人还有元老就行,他们只要钱,干不干事没那么重要。”   余世华想了半天,叹着气说:“……荣少你真的是要么不搞,一搞就搞大的啊。”   我淡然地反问:“不然呢?”   从小我爸我妈就教我,做人,要不就不干,要干就干大的,小打小闹的东西没意思。   余世华又想了半天,说:“但你没想过一件最重要的事。”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他没自信能掌控好他家公司,我也不可能一直插手管着。我就说:“雇CEO,你也拿股份爱干嘛干嘛去。”   余世华:“……我爸不会答应。”   我说:“所以你先别告诉他,把公司拿到手再说。”   余世华:“……他会打死我吧?!”   我说那当然会的,但男子汉大丈夫挨顿打换一个豪情大业半壁江山算得了什么呢?马爸爸如果要搞我就送我三分之二股份的话,我二话不说就地躺下。当然,后半句话没说出来,这是我在学校里跟朋友们扯淡的时候才说的话,纯吹牛的,在余世华面前说出来我怕吓死他,毕竟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的心目中我就是一朵硕大洁白的盛世白莲,走路都不沾地,全靠飘的那种。   余世华分分钟变脸,委屈巴巴地说:“你这就不心疼我了。”   我正把自己说得豪情万丈呢,他这么一演,难免让我英雄气短,只好敷衍地说:“疼疼疼,你快点把串吃完回去,我们仔细做个方案。”   他就纠结地吃串去了。   人的身体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尤其是肠胃和大脑。我记得我小时候有次被我爸骂了,憋着一肚子气吃面,吃完全给吐了,跛叔就说不该憋着气儿吃东西。而现在,轮到余世华了。   我们回家之后他就一直在拉肚子。   附近的药店关门了,我只好给他泡了一杯盐开水。他不是很信任我的盐开水,说我什么毛病都喝盐开水,这跟让人喝热水治百病有什么区别?我说区别就是我的开水里面放了盐。   我说得有理有据,他也没办法反驳。最主要是他不喝这东西,也没别的东西能喝,就只好咬牙喝了。   喝完之后这才好一点。其实我真不是瞎给他喝东西,这都是我室友临床实践过的。   余世华只有在这时候才老实一点,不闹了,安静地坐在被子里玩手机,头发软软地搭着,特别乖特别乖。你说他平时也这么乖该有多好?唉,可我又不能咒他天天拉肚子。   我去灌了个热水袋,塞被子里让他抱着。   他不肯,嫌热。   我说你天天有事没事就要抱着我也没嫌热,他说这能一样吗?我说就一样,不一样也一样。   他这个人很没有原则,被我这么一说,就不再反抗,而是愤愤不平地抱着热水袋了,却还意犹未尽地嘀咕着怎么不给人抱一抱。   我说我怕传染拉肚子。   他悲愤地看了我好一阵子才低头继续戳手机,手机屏都差点给戳烂。   我没理他,把笔记本挪床上打方案。我是真觉得我说的那个方法可行,还越想越觉得好,简直是一石二鸟利国利民的壮举,挽救社稷于危难,力挽狂澜在瞬间。   我正打字打得兴高采烈眉飞色舞的,余世华突然说:“你让我再想想。”   我立马停了手,刚准备转头看他,就被他从身侧抱住了。   他亲昵地蹭了蹭我的脸,说:“清清,你让我再想想。”   我说:“好。”   他又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也知道你想的肯定是好的,但这事儿不能急。不是别的,我家里那些人你知道,我怕惹急了他们会闹事,不能让他们知道这主意是你出的。”   我说:“嗯。”   他想的不是没有道理,余叔叔就不说了,跟我再不对眼,至少中间还有我爸跟余世华缓冲着,可他底下那些人,他手下那些元老跟他儿女们亲戚们……鬼知道会怎么发疯。我甚至都能脑补出播音员姐姐字正腔圆充满感情地读出稿子:春暖花开,大地复苏的时刻,一年一度的绑架杜清荣的活动又开始了……   我日。   余世华说:“要不你先跟我说说也行。”   我点了点头,跟他说我的想法。其实我也是突然冒出来的念头,要说多完善也不可能,只能是边说边打补丁。我俩就这么靠在一起慢慢地讲,时间就这么慢慢地淌,也挺好的。   一周后,余世华拎着他的行李箱,离家出走了。   我当时正在写论文,也没管他在衣橱里翻翻捡捡。等他都收拾好了才随便地看了一眼,随口问:“去哪?”   他说:“回我爸那里去。”   我说:“哦,住几天?”   他说:“不知道。”   我这才有点担心,就问:“什么事?”   他说:“清清,咱俩对外先分手吧。”   我就懵逼了。   他站在那儿,望着我欲言又止,表情十分纠结,好半天才说:“你懂啊。”   我懂个屁啊?!老子正在写格物致知但怎么也格不透你的脑子啊!昨晚上还他妈喊清清我的宝贝(虽然很耻),现在就对外先分手了?!而且什么叫对外先分手?还对内不分手?什么跟什么啊!   我强行冷静下来,问他是不是为了他爸公司那事。他点点头,说是的。   那至少给个提前通知啊?   他说:“我跟你说了啊。”   我问什么时候,他说就晚上说的,我说我怎么不知道,他说了个时间点,我就无语了。仔细算算,那个时候我大概是睡着了,这也算跟我说了?   他说:“没啊,你没睡着,你还跟我说话了。”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毕竟我确实可以一边睡觉一边回他话,别问我这个本事怎么练出来的,不然我每晚至少还要少睡俩小时,会死人的,他到底哪儿来那么多话要讲?   他见状不对,就放下行李箱,走过来抱我,说:“我以为你答应了。”   这他妈怎么想都不可能随随便便答应啊!   他说:“公司那口子是肯定要补的,我觉得你说的办法行,我得去试试。但风险太大了,我得先跟你撇清关系。”   怎么想都撇不清好吗?!感觉随随便便就会被你爸看穿是我怂恿的啊!   我觉得自己都要扭曲成呐喊了,世界名画,网络十大最受欢迎表情榜首,我排的榜,不公平不公正不公开的那种,但仔细想想好像绝大多数榜也都是这仨原则。   余世华安静了一会儿,又说:“清清,我爱你。”   我:“……”   去你妈的,为什么要这么突然地立flag。   本来他不这么说就算了,他这么一说,我就方了,不得不冷酷地破解flag:“不行。”   余世华问:“那还有别的办法吗?”   暂时没有。但我说:“有。”   他问:“什么?”   我说:“先不告诉你,你把东西放回去。”   他隐秘地用怀疑的目光看我。   我重复了一遍:“放回去。”   他犹豫着松开我,慢慢地蹲下去,蹲在我面前,一边抓着我的手,一边仰着头看我,斟酌了好一会儿才说:“清清,我不能扔下我爸。我感觉他没把我当儿子看了,他真的生我气了。以前他生气我知道那就是吓唬我,但这次他是真气了。我不是说别的,但他是我爸,我亲爸。”   我其实也都知道的。余世华对他爸的感情很一言难尽,总的来说是个孝子,被我连哄带逼地退圈已经是极限了,真让他不管他爸死活那是不可能的,换位思考,如果是我爸出了事,我也不可能说不管就不管。而且这件事为难在余世华这次不是去做上不了台面的事,他要做的是还他妈是我自己提的方案,我一想到这点就肠子都悔青。   这么一想,好像我也没什么反对的理由。再一想,我都不记得我为什么要反对,好像确实没理由哦,就是下意识反对了而已。这样子是很不理性的,我也不该是这样的人设。   还好余世华没看出来。   我稳定了一下情绪,重整了一下偶像包袱,说:“你要去就去,我没想拦你,但分手就不用了,你装也没用,没谁会信。”   余世华说:“会信的。”   我又开始方了,问:“为什么?”   他很是纠结地说:“反正会信的,这你就别管了。”   这我就很好奇了:“到底为什么?”   他死活不肯说,我也不好追问,只好不问了。我说:“你要去做就去做,但不能做的事……”   他抢答:“我答应过你的话就绝对不会反悔。”   我点了点头,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说:“那你自己好点啊,最好回去住,你一个人我也不太放心。”   我说我还就不信了,朗朗乾坤法治社会,在这人口密集的大城市里还有人敢怎么样我,反了天了,敢再来就试试看,看是非法势力厉害还是警察厉害。   余世华就笑了,抓起我的手背狠狠亲了一口,说:“你最厉害。”   然后他抓着我的手蹭脸蹭了好几分钟,跟只猫似的,也不知道有什么好蹭的。   我低头看着他在那儿蹭我的手背,内心一片平静。仔细想想,我好像也不是特别惊讶这一天的到来,他爸和他家的存在始终都是个客观事实,不是简单说一句不管就能真的完全撇清关系的。但不管怎么样,得尽力去控制,去克制,而不是破罐子破摔。   余世华就真的走了,还暗搓搓地带走了我的行李箱。   还好我最近不要出远门,不然就他留在家里那个行李箱我还真不想用,火红色,太他妈骚包了,想不通他的审美,平时上街拉个小手都不好意思,可他顶着他那一言难尽的审美上街被万众瞩目就一点都没不好意思过,还挺得意的,觉得是因为他帅,帅他个头。   我自己在客厅沙发上面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就听到门铃声。   我想了一下,如果是余世华忘记带东西回来拿的话,我就要疯狂一回,把他摁在玄关给办了。不要问我为什么突然如此冲动,就是想而已。   我去开门,看到了成锦程。   我顿时一点也不冲动了,说:“成哥好久不见,你找余世华吧?他不在,回家了,刚走,追追应该还能追上。”   成锦程说:“不是,我来找你的。”   我让他进来,拿了拖鞋给他换,边假装没看到他拖进来的行李箱,问:“什么事?”   成锦程换了拖鞋,说:“小华说他买了个模型搁家里,让我过来给他拼好。”   我想了想,把他领卧室里拿模型:“是这个吧?那你带回去拼还是?”   成锦程说:“他说不让我带回去,就在这儿拼。他不是这几天有事不回吗,我那妹子也回老家有点事去了,我家里搞装修,也没事做,也没地方去,小华就说我可以正好过来跟你搭个伙。我不是白来住的啊,最近还学了几个新菜,给你露一手哈。”   我:“……哦。”   成锦程说:“没事儿,我知道你洁癖,我睡沙发就行。”   我赶紧说:“没没没,哪能这样,你睡床没事,我在学校里跟同学也这样,又没事。”   成锦程就在这里暂时住下了。   我知道余世华的意思,他还是挺担心我的,但找小纪来看着我就露馅儿了,瞎子都知道我跟他藕断丝连。找成锦程那就大不一样,外人不是很了解成锦程,看起来大概更像是……我……劈腿……X三代……高帅富……   我去!   我刚捂了捂脸,就听到手机响,打开一看,是小纪发了信息过来。   小纪:荣少,大哥说我不方便过去,您有事就喊我一声,我住附近,过去很快。   我:[进入委屈模式.jpg]   小纪:[你是最棒的(举杯).jpg]   我:对了,有一件事想问你。   小纪:什么事?   我:你知道你哥具体想干什么吗?   小纪:就是按您说的方案办吧。   我:他说他跟我分手这事儿大家都会信什么意思?不懂[委屈]   小纪:……   我:[疑问]   小纪:[我在想怎么回复你.jpg]   我:[送你一朵小花.jpg]   我:[红包你要吗.jpg]   我:[委屈][委屈][委屈]   我:[你以前不是这样的.jpg]   我:你以前都是秒回的。   小纪:……我有这个表情,等等我找出来。   小纪:[你以前都是秒回的.jpg]   我:[你以前都是秒回的.jpg]   小纪:这个事比较不好说……   我:[红包]   小纪:不是这个意思……   小纪:您别跟大哥说是我说的啊。   我:[好!!!!!!!!.jpg]   小纪:您知道牧爷性格的,大哥其他方面跟他性格又特别像……   这我就很不赞同了,余世华跟余牧雄一点也不像,半点也不像,余世华就像捡的一样不像。   小纪:所以大家就觉得吧,可能也长不了。   小纪:当然我跟大哥时间久,我知道他绝对不是那种人,您千万别误会了啊。   我:[好!!!!!!!!.jpg]   小纪:还有就是   小纪:主要大家也觉得您过段时间也得另外找人,这人脑子进水总有晒干的一天吧……   我:……   小纪:我妈喊我吃饭了   我:……   小纪:[刷屏.jpg]   小纪:[刷屏.jpg]   小纪:[刷屏.jpg]   小纪:[刷屏.jpg]   小纪:[刷屏.jpg]   小纪:您得空了清个屏啊。   我:好。   我搁下手机,很是深沉地思考了好一阵子。   在余世华天天很恶俗地各种秀恩爱轰炸朋友圈的情况下,其他人到底是怎么做到觉得我俩一定过不了多久就得掰的?   这么一想,我又拿起手机去好奇看余世华怎么在朋友圈里演。   一看,他把以前发的朋友圈都拉个人可见了,最新一条是一张很非主流的图,竖中指的一张图。   他倒是演得挺全面,要不还是收拾收拾组团进娱乐圈吧,现在都流行集体出道,压力也小一点。   我再次搁下手机,去客厅里倒水喝。   成锦程正坐地毯上拼模型,听到声音抬头看我,问:“一起不?”   我说:“不用了。”   他还来了聊天的兴致,问:“哎,我好奇很久了,你跟小华私下里都玩什么?我感觉你俩没什么共同爱好。”   私下里余世华玩我啊,能玩到天荒地老不带倦的,我也是佩服他。   可这话我又不能说,只好说:“就他玩他的,我玩我的。”   成锦程好奇地问:“你喜欢玩什么?我感觉你每次出来也不是很喜欢玩我们那些。”   我说:“还行吧,桌游还蛮好玩的。”   成锦程没忍住,说:“其实我们不喜欢玩桌游。”   我:“……那下次不用迁就我,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玩桌游。”   成锦程就笑了半天:“我就说你看起来不是特别感兴趣,小华非得说你就喜欢玩,说你小时候就只跟他玩这个。”   那我小时候跟余世华也只能玩这个啊!玩二十四点他能崩溃,玩老虎机我能崩溃,不陪他玩他就能搞到跛叔崩溃!   成锦程问:“你喜欢玩什么?”   我说:“我喜欢的挺闷的,下棋吧,跟桌游其实也差不多。”   成锦程说:“也正常,我妹子喜欢养花,我养一盆死一盆,都烦死了。不过我俩好歹还都喜欢旅游。”   快别提旅游了,上回余世华非得让我跟他小长假去热门景区旅游,从那之后我就对小长假有心理阴影了。后来他又非得要出国游,选的那地方往好听了说是文青圣地,不好听点就是恐怖分子聚集地,我这么惜命的人是真不敢去,也不知道是余世华内心里藏着个文青还是他以为我内心藏着文青。   成锦程低头继续玩他的模型,随口下了结案陈词:“那你俩还挺逗的。”   话都说到这里了,我就顺势问了一句:“你们是不是也觉得我跟余世华久不了?”   成锦程停了手上的动作,抬眼看着我,一瞬间还挺认真的:“你怎么这么想?”   我说:“瞎想想。”   他想了想,说:“是吧,是有人这么说过。不过你别搁心里去,大家也没坏心眼儿,可能就是好奇。一开始我不认识你的时候,小华他跟我说你的事儿,我也觉得不太可能,还跟他开玩笑说他是不是憋出来的毛病。不过后来跟你熟了觉得还好吧,主要是人靠谱,成了就成了,不会再瞎折腾。”   要不怎么说人以群分,跟余世华一样嘴甜。   我笑了笑,没再说话。   倒是成锦程又补了一句:“不过你也别看小华表面上爱玩,其实比谁都顾家,跟你谁也不差谁,非得什么兴趣爱好都一样的话也没意思。我妈说得好,两口子关起门来过日子,外边人看不懂也正常,自己心里清楚就行。”   我斟酌了一下成锦程这话的意思,估计他是站余世华亲友的立场上说的。   我点了点头,说:“差还是差了的,他比我好多了。”   成锦程笑了半天,说:“哎哟我去,现在跟你俩说个话我都心里发麻,谁说你俩凑不到一起的?我觉得你俩绝配。”   也不知道他怎么得出的结论,懒得理他。   我俩就再没继续这个话题了。   余世华走的第一天,我没什么感觉,毕竟饭有成锦程做,成锦程做的饭菜比余世华或我做的好吃多了。   余世华走的第二天,我就收到跛叔的关切问候,问我跟余世华怎么了是不是吵架了两口子吵架是正常的但双方都不要太作啊太作就会变成我爸和阿Bo了啊前车之鉴啊。当然最后那几句话是委婉着说的。   我反问跛叔怎么突然这么问,跛叔支支吾吾扭扭捏捏了半天,说有可靠消息称余世华搬回他家大宅去了,还对外放话说分手了,现在性情大变,天天在家酗酒抽烟,整个一副失恋的样子,搞得全余家都如临大敌,毕竟三年前他就这么来过一次,然后就被我灌迷魂汤退圈了,这次万一又被我哄回去了,还不知道能怎么样,说不定连余家大宅都要卖了。   我:“……”   他们担心的方向好像有什么偏差。   但仔细想想大家也真是不傻,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余世华确实是又要搞大事了。   跟跛叔我也没什么好瞒着的,就把余世华的事儿跟他说了。跛叔在电话那边沉默了很长的时间,然后说:“清清,你有时间还是回来一趟。大哥这边回来了,你跟他见个面,聊一聊这件事。”   我知道跛叔的意思,毕竟我爸一把年纪了,比我多些见识,聊聊也好。   挂断电话后,我去跟成锦程说:“成哥,我有事回我爸那一趟,你……”   成锦程说:“没事没事,你去你的,不用管我,我把这当自己家。”   我:“好。”   正说着话,头顶的灯闪了两闪,就灭了。   成锦程跟我同时抬头去看,然后我去阳台上看了看对面的人家,全都是黑的,估计是停电了。这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大家都在阳台上互相问是不是整片都停了,有个大爷就说让你们不看小区通知,早两天就贴了通知,说检修电路,得到明天中午才来电。顺便大爷还播报了另一个通知,就是明天中午开始停水,停到晚上十点。   众人一片哀嚎。这天气停水停电那是要人命。   成锦程说:“我`操,这附近有酒店吗?”   我说:“不用吧,你要不跟我一起回去?我家那边应该没事,一般都不会停到那里去。”   其实换了别人都还好,主要是成锦程确实还帮过我跟余世华不少,他在我这儿面子是挺大的,又被余世华哄骗过来当我的保镖兼厨师,我心里过意不去,总得好好儿待客才行。   成锦程也不跟我客气,说:“方便的话就去吧,不方便也没事,我这边随便找个地方,住哪儿也是住。”   我说:“方便。”   成锦程就跟我一起回家了。   嘿,可巧,我爸喊了一群大佬在家里搓麻将,灯火通明,乌烟瘴气的。余叔叔也在,就他吆喝得最响,指责我爸老胡他牌,一定要换位置,矫情不死他。   我跟成锦程一起出现的时候,场面就出现了那么一瞬间的静默。   跛叔很是尴尬地说:“你不说你今晚回来,我就去接你。”   我想给你一个惊喜啊!你也不说今晚我爸喊了这么多人来!   跛叔又发现了新大陆,惊讶地问:“你脸上怎么了?受伤了?怎么弄的?”   就是前几天在酒吧里弄的,当时混乱中不但被划了一刀,还挨了几拳,到现在还青紫几块。我懒得在这时候当着一堆人的面说,就含糊带了过去:“摔了一跤。”   跛叔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但也没追问。   倒是成锦程很是自来熟地跟大家打招呼,还独具慧眼地看穿了我爸的身份,说:“叔叔您是清清他爸吧?不好意思打扰了啊,他回来得急,天太晚了也没别的东西,就提了点水果。”   边说,他就便把水果放茶几上了。   来的时候他非得买水果,说不管怎么样买点东西上门比较好,毕竟家里有长辈,要都是平辈也就没什么了,长辈讲究这些。   当时我就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可仔细想想确实好像也是这个道理,我去班长家里的时候也提了水果的,就是个礼节而已。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现在这局面,似乎,就有点,尴尬了。   我爸镇定地问:“你是?”   成锦程很是热情地回答:“我姓成,叔叔您叫我小成就行了,我是清清他朋友。”   有位我干爸就捧场地笑了,说:“以前没看到过啊,大学同学啊?难得见清清带同学回家。”   成锦程继续热情地回答:“不是,我跟他在外面玩儿认识的。”   我一定是得了尴尬癌晚期,不然怎么会听每句话都觉得这么的不对劲呢?谁来告诉我这是不是我的错觉。   就在这个时候,我就听到洗手间那边传来脚步声,大家又齐刷刷地看了过去。   我也好奇地看过去,看到了余世华。   他刚从里面出来,一抬头,也看到了我,和我身边的成锦程。   这就,更尴尬了。   大厅再次陷入了谜一样的静默当中。   过了半晌,余世华边走过来边说:“清——”   昨天还夸他演技呢,分分钟就崩盘,只能靠我拯救了。我转头对成锦程说:“我房间在楼上,上去吧。”   成锦程:“啊?”   我拉着成锦程的手上楼去了,果决地,高冷地,头也不回地。   到了我屋里,成锦程火速甩手,警惕地看看门外,又看看我,小声问:“你俩吵架了?怎么回事啊?什么鬼啊?吓我一跳。”   我说:“没吵架,就是演一下假分手。不好意思啊成哥,事发突然,没来得及解释。”   成锦程恍然大悟地说:“我去,这玩得6啊,原来你俩喜欢玩这个。”   我:“啊?”   成锦程看着我,很是戏谑地挑眉挤眼,说他懂的。   也不知道他懂了个什么鬼。   成锦程又问:“当你爸面演不太好吧?”   以为我想啊?这不是没办法嘛!   我说:“没事。”   成锦程坐我房里玩电脑,我得给他整套没开封的洗漱用品出来。刚才戏也演到那地步了,让他去客房就不好了。   我就去楼下休息室里拿东西,路过大厅时,感觉到了余叔叔的目光如同镭射光线一般照了过来。他真是难伺候,跟他儿子谈恋爱他也这么仇视我,不谈了也这么仇视我,估计我只要活着就是对他的挑衅。   我只好假装什么都没看到,继续往休息室里走。把灯一开,就看到沙发上躺着我一干爸,他睁眼看到是我,就笑了笑,摆摆手,说他晚上喝了点酒,现在有点晕,过来休息下。   我让他去客房里睡吧,他说不用,歇歇还去继续战,主要也是刚才手气不好,等歇会儿再过去说不定能够力挽狂澜。我真是想劝干爸不要天真了,刚才我瞟了一眼麻将桌,看到余叔叔很心机地坐在了我爸的下位,我爸要不给他放炮我名字就倒过来写。   干爸见我要找东西,就抱着毯子去屏风后头了,好歹遮个光吧。   我就放轻了动作,蹑手蹑脚地翻柜子找东西。平时我也不管这些,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东西搁哪儿了。   找了半天,突然就被人从身后抱住了,吓了我一大跳,赶紧回头一看,果然是余世华。他还挺得意,故意小声地说悄悄话:“我把门反锁了。”   我日,你反锁门有屁用啊!我干爸就在这房里面!   我赶紧朝他使眼色,拼命地暗示屏风后面有人。他倒也机灵,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顿时一脸恼羞成怒。   我指了指门,示意他赶紧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他却一脸恶狠狠地低头就来亲我。   这他妈拿的剧本不一样要怎么演啊?!我知道他打什么主意,反正亲是肯定想亲,亲完再演!   我只好临时改剧本,等他亲得差不多了再把他一推,义正辞严地骂道:“滚!”   余世华还来瘾了,抓着我打算强来。我倒是学过防身术,但舍不得真打啊!就只好意思意思地挣扎,装成个弱鸡喊雅蠛蝶。   我那干爸估计也很尴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听余世华碰掉一个花瓶才跑出来劝:“哎,世华你冷静点,别别别,这怎么……”   我趁机把余世华推开点,高贵冷艳地往外走,赶紧上楼。   可我还没上完楼,就听到身后一片嘈杂,一群人乱哄哄地劝:“世华你别——你别啊!喂!拦着他!”   我不明所以地回头一看,只见余世华从那休息室里拿了我爸的高尔夫球杆,正提着气势汹汹地往楼上来。他当然不会是要打我,做戏也不会这么做,那他就是要干掉奸夫。   ……我`操,也不用这么逼真吧?!差不多得了啊!打伤了成锦程赔不起的!想想成锦程他爸是干什么的啊!   我赶紧去拦着:“你——”   他都没看我,一把把我往旁边墙上一推,跨了几步就上楼了,朝我卧室过去。楼下那一堆人也不搓麻将了,赶紧着都上来看热闹……哦不,是劝架。   混乱中我就看到了跛叔一脸what the fuck的表情,这也没办法,我都想讲这句话。   只见余世华把我房门踹开的时候,成锦程还在玩电脑,听到声音就一脸懵逼地扭头看过来,瞬间就,更加懵逼了:“你……”   余世华拎着球杆就往里走,旁边的人拦都拦不住的。   我只好提高音量喊他:“余世华!”   他也是等我这个台阶,就停住了,咬着牙站在那里,浑身都绷紧了。我走过去正面看着他,才发现他眼睛都是红的。   我觉得等这件事情过去之后,其实真的可以推荐他去三大院校考一考,说不定就红了,可以进军演艺圈了,我们的房子大概一年就能全额买了。   跟大神对戏不能怂,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冷冷地说:“请你离开,不然我就报警了。”   余世华:“……”   我感觉自己说错了一句台词,因为他差点就要笑了,还好背对着大家,又强行给憋了回去。不知道为什么,跟我这么严肃的人生活在一起这么久,他居然越来越不严肃了,以前我说要报警的时候他都没这么想笑的。   他调整了一下表情,问了一个很俗的问题:“他有什么好?”   这下子轮到我要笑场了。这个问题真的很俗啊!   但我忍住了。   我说:“我不想跟你在这里谈这件事,该说的都说清楚了,请你马上离开,这样大家都不好看。”   他死死地盯着我,旁边的人都怕他一时冲动来打我,作势拦着劝着。余世华当他们不存在,继续演。他盯着我看了半天,突然将球杆往旁边一砸。   就在这电闪雷鸣的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非常严重!   当然不是指他把我房间墙给砸凹了这件事。   让我抽出一秒钟来回顾整件事情啊。   在我的怂恿下,余世华要搞事了,但他又怕别人知道是我怂恿他搞事从而来搞我,所以他要先跟我装决裂。今晚正好碰到了一起,顺势就演一场戏让大家都确定我俩确实决裂了。   但问题就出在这里。   现在怎么看都是我渣了他啊啊啊???   这走向不太对劲!这样子万一坏人还是要绑我来威胁余世华呢?!不应该做样子让余世华渣我吗?!   我`操我`操我`操,走歪了走歪了走歪了,只怪我俩对自我认知太深刻……啊呸,我才没认自己是渣男。   不管怎么说,我在这一个瞬间就懵了,瞬间只能想到“挽救”这个词儿。   于是,就在他把球杆砸下去的那一瞬间,我鬼使神差地骂出了声:“你他妈还在这装什么装,我都听到了!”   余世华一下子也没反应过来,半天才问:“你听到什么了?”   我绞尽脑汁地说:“你能从我这里拿的好处也拿够了,背后把我当笑话我也算了,别装了,大家都难看。”   余世华可能是接收到了我的脑电波,也可能就是顺其自然,总之还是很聪明伶俐地装作底气不足问了句:“你听谁瞎说的?”   我冷笑了一声:“需要人来说吗?怎么?当着我爸的面不好意思把球杆往我头上砸是吧?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又不是第一次了,继续啊。”   他心虚地说:“不是,你别听人瞎说……我那天就是喝醉了……”   我截住他的话,说:“你别想从我家再拿一分钱去救你爸,去跟你的宝贝双宿双栖吧。滚!”   余世华看了我一会儿,面露难堪,终于还是转身走了。   众人默然了片刻,脸上表情精彩纷呈,估计回家就得发各种社交平台抢劲爆头条。   过了会儿,他们纷纷找借口走人回家抢头条了。   我把门关上,捂脸。   等我放下手的时候,就看到成锦程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我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不好意思啊成哥。”   成锦程摇了半天的头,然后问:“你俩真的平时就玩这个啊?”   我:“……”   成锦程道:“城会玩。”   我:“……啊,不……”   成锦程说:“不用解释了,我懂。”   你到底懂了什么啊?!好方啊!   成锦程沉思了一会儿,问:“是不是也挺好玩的?”   我:“……”   成锦程若有所思地说:“感觉还行。”   我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哪天他被她女朋友打的时候能不说出是我给他打开的新世界大门。   这事儿就这么了了,大家不欢而散,据说余叔叔的表情仿佛是对这个世界绝望了,或者是根本没搞懂发生了什么事。   隔天在圈内就迅速出了新传言,说余世华跟杜清荣分手一事另有隐情,原是两人纷纷出轨,同时暴露,余世华一气之下家暴杜清荣,杜清荣一气之下……一气之下也没什么,就分手赶人而已。本以为是一段惊世绝恋,真相却是各怀鬼胎,余世华见利忘义,杜清荣水性杨花。可悲可叹,这世上还有什么是能够相信的呢?   我:“……”   这他妈谁写的地下小报啊?!   与此同时,我还得到了另一个消息,就是跛叔说余世华那边开始动手了,而余家还是有人因为这件事恨上我了。   我说我都跟余世华分手了,还分得那么的惨烈,余世华再干嘛干嘛的都显然看起来不像是我的手笔了吧?   跛叔说确实是很惨烈,所以大家现在纷纷怀疑余世华性情大变是被我气得,所以这一切都是我间接导致的,还是我的锅。   我是真的没什么好说的,鬼才知道为什么我渣男形象如此深入人心,搁我同学眼里我向来是阳光学霸,搁这群社会渣滓眼里我就一直是斯文败类。妈的,果然是道者见道淫者见淫,古人诚不欺我。   我只好赶紧吃完汤面去书房找我爸谈心。   我爸淡淡地看我一眼,问:“怎么回事?”   我老实地说:“演的,他要帮余叔叔整饬公司,怕连累我。”   我爸一脸“哦,我的上帝,你们这些九零后到底在想些什么”的表情,过了好半天才说:“嗯。”   我把我的计划给他说了一遍,问行不行。他想了想,反问我:“你不是不想让他接他家的公司?”   我确实是本来不想的,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我只能顺势而为了。谁让余叔叔这么不争气,三天两头不是被仇家搞就是公司要破产,恐怕连上帝都不知道他的世界里是些什么跟什么。   我爸问:“为什么不推个代理人?”   这真是问倒我了。我想了想,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   我爸一针见血地说:“你没想过找代理人。”   我就没说话了。我确实没想过。   他看了我一会儿,说:“我告诉过你,不想管,就一开始别掺和,很多事情一开始掺和,想脱身就没那么容易。”   我说:“余家转型是早晚的事,我只是把它早点推上日程。”   我爸皱了皱眉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说:“你好自为之,不要自大,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立马走过去一点,很是谄媚地问:“爸,你知道什么内情?”   我爸说:“不知道。”   那装什么深沉!浪费我表情。   我说:“哦。”   余世华搞事去了,我继续兢兢业业地实习,直到余世华再次出现到我面前。他是来找马总谈事的,据说是两家公司要合作,洞熊科技要注资余家的公司。   马总这人吧,对我很苛刻,但对余世华特别亲切客气,如同对待侄婿一样。   我就默默地看着。   我上司悄悄地推了我一把,小声说:“小杜你别光站着,给大家倒茶去。”   我就倒茶去了,挨个儿端过去。端给余世华的时候,他看都没看我,还在扭头跟马总笑嘻嘻地聊天。   倒是严清楷开了腔,对我说:“晚上吃饭,你也一起来吧。”   我说:“不了,我晚上有事。”   严清楷笑道:“有什么事?约会?”   我说:“是啊。”   我上司朝我挤眉弄眼的,就差没掐着我脖子吼“约你个头啊,快顺着杆子往上爬啊”。   但我真有约,我跟成锦程约好了晚上去看演出,他有两张票本来打算约他女朋友去的,结果女朋友的表妹失恋,女朋友临时改签车票,赶不回来了。   严清楷问:“去哪儿?”   我说:“不去哪儿。”   严清楷微笑着说:“你和世华也是同学,别这么拒人于千里。”   我高冷地说:“哦,不记得了,不是一个班的吧?”   余世华终于回过头来看我了,就看了一秒钟,很快就看到了严清楷脸上,漫不经心地说:“他不想去就别去。”   严清楷劝他:“还是一起吧,很久没一起聚聚了。”   余世华一脸嫌弃,严清楷循循善诱,我就麻木地看着他俩演,麻木到我想打呵欠。   但不管怎么说,我毕竟是个有原则的boy,说不去就不去,再逼我我当场写辞职信。   见我这态度,严清楷也就没说什么了。   熬到下班,我立马打卡走人。   成锦程开了车来接我,很是拉风地停在了公司大门口,最近他换了新车,不放过任何一个能开出来显摆的机会。   他见我出了大门,就下车来给我开车门,边跟我说事儿:“哎,你有同学要做家教吗?我有个表弟要高考了,想找人给补补,他物理特别差,你有擅长这个的同学吗?”   我想了一圈,说有个中学同学好像物理挺好的,还得过奖,回头我去问问。   我俩边说边上车,突然就被人从背后叫住了:“杜清荣?”   我`操,阴魂不散。   我回过头去,看见严清楷跟余世华以及等等等人从台阶上下来。   严清楷略微惊讶地打量着成锦程,问我:“这是……你朋友?”   我说:“嗯。”   严清楷看一眼面色忽然微妙的余世华,又看一眼我,似乎顿悟了什么。   不管他悟了啥,我反正是知道余世华在微妙什么——这车刚出来那阵子余世华就快把杂志翻烂盯出一个洞了,苦于没钱只好放弃(他还想过铤而走险买地下博彩来发财买车,当时我就无语了,委婉地告诉他我有一个小学同学家里卖路边烧烤的,那同学从来不吃烧烤)。   没想到后来成锦程就买了这车。   余世华跟成锦程关系好归好,还是莫名其妙的不爽,朋友都要做不成了。   我是不太懂他们的世界啦,听余世华举例说明就是类似看上的妹子被别人给泡了的微妙心情。我还是不懂,毕竟他一个基佬跟直男抢什么妹。   余世华就悻悻地换了一种说法,说类似我没拿到我特别想拿的一个奖学金,而我室友拿到了。   我将心比心地想了一下,简直痛彻心扉,友情值都要扣掉一分的那种。   现在这情况成锦程也很莫名,看了一大圈,很机智地啥也没说,只是催我赶紧走,还能赶在演出前吃个饭。   我说哦,就要走了。   上了车之后,成锦程开出去一段距离,这才问我:“到底怎么回事?”   我只好说了实话:“余世华他家里有点事,我跟他先装下分手。”   成锦程很难理解我们这么中二的世界,径直问:“要帮忙不?”   我说:“暂时不用,谢谢啊。”   成锦程说:“别跟我客气啊,要帮忙就跟我说,帮不上忙也能给出出主意,多个人多份力。”   我说好。   说完了正事,成锦程又很是兴奋地问:“那现在我是不是要演奸夫?”   我:“不是不是,成哥你别误会,这两次都是意外,我没打算把你扯进来。”   成锦程说:“别啊,挺好玩的,我要笑死了。”   ……这些有钱人的精神世界是不是有点空虚?   成锦程说:“你早说的话刚才我就给你演上了。”   我心想,还好我没早说。   成锦程又问:“那刚才小华身边那位又是谁?”   我说:“我以前的同学,余世华在跟他叔叔谈合作。”   成锦程哦了一声,又说:“现在我知道了就好办了,下次配合你们哈。”   我就不懂了,他怎么这么喜欢演奸夫!奸完余世华又来奸我!到底是怎样的一种艺术追求!   我说:“也不用勉强……”   成锦程说:“不勉强,好玩,哈哈哈哈哈。”   我们先去随便地吃了点东西,再订了个花篮,就去了演出场地。不是音乐会也不是歌剧,是杂技,干啥的都有,从动物到人,从高空走铁索到摩托车特技表演。   成锦程问:“你是不是也不喜欢看这个啊?”   我说:“还好。”   成锦程:“随便看看吧,我也是给朋友捧个场,一个玩得好的哥们儿开的场子。”   我说:“嗯。”   我俩找到座位坐下,没多久演出就开始了。   要说新意也没多少新意,来回那几套,马术啊,小丑啊,美女跳舞啊,一盘大杂烩,好在也不愁观众反应,观众大多是家长带着小孩儿,或者学生们结伴来看,倒也看得津津有味。   中途小丑要找观众配合演出,成锦程还兴致勃勃地上场去了。   毕竟是个帅哥,一上场就引来全场口哨尖叫,观众纷纷表示这么帅一定是个托儿,不过都这么帅了托儿就托儿吧。   我看着成锦程在那儿自然地配合小丑演出,突然想到了余世华。   他俩是好朋友,确实也很像,从外在来说是都喜欢车,都喜欢玩,从内在来说都很外向和热情,对世间万物都充满了源源不断的热爱和激情。   我还挺羡慕他们这样的,和他们在一起是很快乐的事情。   成锦程配合完表演,戴着小丑送他的气球帽子回来了,刚坐下就有周围的几个小孩儿抢着要这帽子。   成锦程把气球帽子送给了一个小女孩儿,跟我说刚才那小丑是他朋友,仗着观众被引开注意力的时候跟他说散场了一起去吃饭,他问我要不要一起。   我想来回今晚也没别的事儿,多认识几个人也好,就说一起吧。   成锦程又笑,说等下有惊喜给我看。   我问什么惊喜,成锦程说你看着吧。   我就看着工作人员推了一个C形镂空半铁球上来,在场地上面固定好,一个戴着头盔的男人就骑着摩托车上去了,轻松地滑来滑去地热身。   我越看越不对劲,觉得那像余世华,但戴着头盔看不清脸,而且余世华今晚跟严清楷有约去了,按理说不会出现在这儿。   我问成锦程惊喜是不是余世华来溜摩托车了,成锦程很高兴地说是啊是啊,他也是刚知道的,余世华跟这演出的主办方也是朋友,说送花篮俗,干脆亲自上阵给表演一场。   说着说着他又不高兴了,说主办方咋不喊他一块儿表演呢,是不是对他技术不放心,这简直是歧视,朋友都要做不成了。   这群暴走族的友谊基础真是好脆弱啊。   说话间,这场表演就开始了。   余世华游刃有余地三百六十度旋转加速滑上滑下,没多久又上去了一辆摩托车,跟他一起溜。   总体来说就是花样炫技,默契十足。   周围口哨一声声的,观众都看得很过瘾,我却突然地有点矫情和难过。   这是最后一个节目,还没散场的时候成锦程就拽着我往后台走,说要吓余世华一跳。   我跟着他走,边走边回头一看,看到余世华和他搭档正摘下头盔朝观众挥手示意,他搭档居然是严清楷。   这真是看不出来,在我的印象中严清楷一直跟我是同一路线的,没想到居然中途换人设了。   成锦程把我拽到了后台休息室里,还没找到躲的地方就被他哥们儿热情地扑到墙上了。   他哥们儿勾着他肩,问:“想干嘛?想干嘛?”   成锦程说:“过来看看还要买票不?”   他哥们儿就笑:“不用不用,你免票。这位是?”   成锦程说:“我朋友。”   他哥们儿:“我去,你女朋友换男朋友了?泡泡她知道吗?”   成锦程踹他一脚:“滚滚滚。等下你别说话啊,我躲起来吓唬小华。”   他哥们儿:“幼稚。”   成锦程:“回头再跟你说,有得玩居然不找我,嫌我技术不好?”   他哥们儿:“我倒是敢不喊你?本来也不是喊小华做这个,他就临时救场,我这边演员遛狗的时候被车撞了,你说倒霉不?”   成锦程:“严重不?怎么搞的?什么车?”   他哥们儿:“婴儿车。”   成锦程:“啊?”   他哥们儿:“撞得不严重,主要是他往后一退就掉沟里了,小脚趾骨折。”   成锦程:“哦。”   他哥们儿:“我本来也是打算喊你跟小华一起的,结果跟他一说,他那边自己带了个搭档,我就懒得喊你了。”   我就在旁边默默地听他俩说。   不多久有人推门,露出半颗头,说:“老板,要去谢场了。”   哥们儿拽成锦程:“走走走,一起去。”   成锦程:“关我毛事啊,我去干吗?”   哥们儿:“讲究这么多呢,去凑个热闹呗,别等下又说我没喊你。”   成锦程被他拽着走了两步,又回头问我:“清清,一起去不?”   我说算了,我在这等吧。成锦程也没多问,就跟着人走了。   我坐在休息室里玩手机,就看见系花在群里发红包,我赶紧抢了一个才发言。   我:[谢谢老板.jpg]   班长:[谢谢老板.jpg]   才女:[谢谢老板.jpg]   系花的妹妹:[谢谢老板.jpg]   室友:[红包都抢不到,我真是太没用了.jpg]   才女:[没错(点头).gif]   室友:[怒]   系花:不发红包就没人说话了是吧?   我:刚才有事,刚开手机。   班长:刚才有事,刚开手机。   系花的妹妹:刚才有事,刚开手机。   才女:刚才有事,刚开手机。   室友:刚才有事,刚开手机,你再发一个吧。   系花:[拜拜]   系花:我后天回去,有没有要代购的?有就讲啊,我列单子,明天去买。   系花的妹妹:姐,你看邮件,我给你发了一个文档。   系花:每人限购两件。   系花的妹妹:我是你亲妹啊!   系花:并不是,只是表的。   班长:帮我带双鞋啊。   系花:不带,你脚那么大!占地方!   我看着他们在扯皮,突然就被人从背后抱住亲了一口。除了余世华也没别人了。我回头一看,果然是他。   我问:“其他人呢?”   余世华说:“外面有点事,解决事儿呢。我听成哥说你来了,就懒得管那些事了。”   我问:“严清楷呢?”   他反而笑了:“你吃醋啊?”   我:“啊?没,就问一下,你想太多了。”   他说:“他也在外面,对了,我跟你说——”   他什么也没说成,我不让他说那么多废话。   中途听到门外有响声,我俩赶紧躲换衣服的布帘子后面。   是严清楷进来了,他喊了两声没人应,就往布帘子这边走过来,立刻就吓得我更紧了个张了,瞬间催眠自己已经死了,世间万物包括羞耻心都与我无关了。   余世华故意吓唬我,就不说话就不说话,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用力地掐他一把,他这才清清嗓子,说:“帮我去买瓶水好吧?”   严清楷停下了脚步,沉默了几秒钟才说:“好。”   等严清楷出去之后,我才重新活过来。这一定是我做过最出格的事,肯定是基因变异了。一想到这一点,我就想捂脸。   余世华还在那傻兮兮地嘚瑟地笑,问我是不是想他了。   我敷衍地说想了想了。   他就问是不是特别特别想他。   我敷衍地说是特别特别想了。   他就问是不是特别特别特别地想。   这就很肉麻了,我拒绝回答。   他嘿嘿嘿地笑了半天,又等我休息了一会儿,这才说:“对了,跟你说个事儿,严清楷是条子。”   我:“………………”   我:????????   我的第一反应是这傻孩子被严清楷给骗了,就那人也能当条子???   余世华说:“是真的。不是国内的,是国外的,他早移民了。”   再移民他也是那个神经病啊!我这个人是很记仇的我跟你讲,尤其是对恶意拉低我成绩的人。   余世华说了好一阵子,终于给说清了,说严清楷是来查跨国洗钱的,结果顺藤摸瓜就摸到了余世华他爸的头上。   我真是不想说什么了,怎么什么事都有他爸???他爸怎么就会有这么一颗不甘寂寞的心!!!   总之严清楷查来查去的,就不知道怎么的跟余世华搞上了。严清楷暗搓搓地跟余世华达成了邪恶交易,让余世华跟他相互配合打掩护,事后就在报告上放过余牧雄一马。   这场景真是蜜汁熟悉。   事到如今我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委婉地再三叮嘱余世华别掉以轻心,严清楷怎么看都不像个好人。   余世华意味深长地说是啊是啊,他也觉得严清楷这小崽子不怀好意。   我说啊?   余世华说没什么。   这实在是很尴尬了,按照余世华的脑回路来说,难道他觉得严清楷对我有意思?毕竟在余世华的眼里,全世界都对我有意思,连跛叔和阿Bo都对我心怀不轨,跛叔那叫年上养成,阿Bo那叫情敌(?)终成情人,我室友那叫校园青涩暧昧,我系花那叫扶他(我觉得系花要知道这事儿之后不是笑死就是把余世华打死)。   我是实在没敢问余世华怎么看待他爸跟我的相杀以及我跟我爸的相互嫌弃,我害怕,这太挑战我传统的三观了。   好几天没见了,我俩又说了会儿话,直到外头传来严清楷的声音,似乎在对其他人说话,说:“里面有人。”   其他人惊讶地问:“谁在里面啊?你怎么不进去?杵这儿干什么?”   严清楷淡淡地说:“我不方便进去。”   我:“……”   你他妈的不是买水去了吗!   余世华还在那傻嘚瑟,把我刚给他竖上去的衣领又给扒拉下来,死活要把我刚给他弄的钢印给露出来。我觉得他就是想逼死我,我迟早有一天会因为嫌丢人而把自己给嫌死。   我把他衣领又给竖上去,语重心长地说:“要点脸吧。”   我俩出去的时候,严清楷正靠在门口的墙上玩手机,听到声音就转头来看,笑了笑,把手上的矿泉水扔给余世华,问:“能走了吧?”   余世华把水递给我,朝他点了点头。   这水我不敢喝,喝严清楷买的水我怕闹肚子。但我也什么都没说,就看着他俩相偕离去,不多久成锦程也回来了。   我跟成锦程回家的路上,接到了我老师的电话。老师特别嗨,问我:“小杜啊,你知道我有什么事儿找你吗?”   我想了想,问:“老师您喝酒没带钱?”   老师呸我一声,说:“再猜!”   我说:“您的行为轨迹不是学生能猜透的,不猜。”   老师叹了声气:“懒死你算了。跟你说,那块地还是咱们的!哈哈哈哈哈!”   我有点惊讶,问:“怎么回事?”   之前阴差阳错的,我老师就和余叔叔为了同一块地给杠上了,后来那块地还是被余叔叔和应阿姨联手抢到,我老师也只好打道回府,还把我跟一众同学都塞各个公司实习来了。结果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他旧事重提,这就很奇怪了。   老师说:“我都觉得奇怪,一问啊,现在那块地被之前那余老板抵给洞熊科技了,就你现在上班那公司。余老板那公司跟你这公司正好合作,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反正他们就联系我了,意思是他们控股,我们来帮忙做文化城,咱们等于换了个老板。”   我说:“噢噢。”   老师说:“明天你跟小秦他们抽空到我这儿来啊。对了,这项目你还跟不?”   我其实不想跟了。那块地方对我来说太危险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芯片啊大鬓角啊,鬼知道有什么浑水,我觉得还是待在家乡保平安比较好。   所以我斟酌了一下,委婉地说:“老师,我现在公司这边可能一下子没办法脱身……”   老师说:“唉,也是,我把你介绍过去的,等下你说走就走也不好,那你那边先看着办吧,我反正给你留了位置啊。”   我说:“嗯,好,谢谢老师。”   回去之后,我刚洗完头发,成锦程就举着手机来找我了,说:“小华找你,你俩聊啊,我洗澡去了。”   我一边擦头发一边接过手机,问屏幕里的余世华:“你怎么不直接打我手机?”   余世华说:“我这不是不好经常联系你嘛,万一别人查我通讯记录呢?我这还是用的小纪的电话。”   槽多无吐,搞得跟谍战片似的。   我问:“什么事?”   余世华说:“想你呗,那你就一点也不想我?”   我提醒他:“咱俩下午才见过面。”   余世华死皮赖脸地说:“跟你分开一秒钟都想,就白天那点时间不够,这也怪你,本来我都没事了,你非得招我,这我就睡不着觉了。”   然而我正在贤者时间。   我冷淡地说:“哦,闭着眼睛就睡着了。”   我跟余世华瞎扯了一会儿,我突然想起件事,就问他:“我老师跟我说你们又把那块地给他做文化城了,怎么回事?”   余世华说:“这地不是我爸抵给严清楷他家了嘛,那天我顺口跟严清楷说了这事儿,他说这块地留着也没什么用,干脆做个人情给你老师去。”   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我本来以为是余世华趁机弄过来给我做人情的,没想到居然是严清楷。   余世华问:“那你又要过去那边啊?”   我说:“我还在考虑,我不不太想过去,那边不安全。”   余世华说:“哎,你这么想就好了,我其实也不想你过去。”   我说:“看吧。”   我俩又说了会儿话,就把手机还给成锦程了,各自睡觉去了。   隔天上午我就跟室友他们去了老师家里开会,我犹豫再三,还是找了个借口跟老师说不去。老师也没勉强我,只是觉得有点可惜,毕竟我前期工作已经做了很多,很多想法也跟他的不谋而合,他还是希望我去的。   我室友偷偷地问我真正原因,可我怎么能说真话来吓唬他纯洁脆弱的心灵呢?于是我只好说是余世华不同意我去那么远的地方。   室友看我的眼神都要不好了,半天才说:“你这样不行啊。”   我:“啊?”   室友神秘地说:“你不能全听他的,你这样容易被欺负的。”   我:“……哦,没事,不会。”   室友用怒其不争的眼神看了我好久好久。   我根本就不想搭理他,他说得这么好,其实就是把他无法实现的愿望投射到了我的身上,有本事他先跟才女反抗一个试试看,他那才叫真正的气管炎。   开完会老师就带我们去附近澡堂子里泡澡,这是他的爱好。一群人泡在澡堂子里抨击一下这里抨击一下那里,最后得出结论就是这个时代得靠我们去挽救,不然地球要炸。   老师跟其他同学吹得正开心,我默默地泡在角落里思考人生,昏昏欲睡,现在我一泡澡就发困,也不知道为什么。   室友可能是见我时不时耷拉下脑袋,就很是善解人意的问我要不要去冲个澡就回家,他也想回家了,最近住的地方离这儿远,太晚了打不到车。   我说哦,好。   站起身,室友就一脚踩到了一个手机上。   骨折。   我苦命的室友。   为什么会有人在泡澡的时候玩手机,就不怕漏电吗?   七手八脚地忙活着把他送医院弄完之后,慰问的人群都走了,我给室友削苹果,他说:“清清,你还是跟老师去那里吧,我这样去不了了,咱俩负责的那块就咱两个人,总不能谁也不去。”   其实也确实是这样的。   室友敏锐地问我:“你是不是真不想去?真是余世华不让你去?我觉得不像。”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他确实也不想我去,不过也确实不是主要原因。我也不是不想去,我跟这个项目这么久了,说撒手就撒手你也不信。这不上次你也知道,我在那边遇到些事儿,闹得不太愉快,那边不太安全。”   室友问:“后来你不是说没事了吗?”   我也不知道怎么告诉他整件事,也没打算告诉他,怕吓到他脆弱天真的心灵,毕竟他眼中的世界比我眼中的世界要更单纯一万倍,这可爱的小海豚就应该由我来守护心灵。   我睁着眼睛说瞎话:“是没事了,但我爸瞎操心,不准我去。”   室友倒是知道我幼年丧母的事,就说:“唉,你家里就你一个,你爸也就指望你了,紧张你也是应该的,也不是瞎操心。”   我倒是想我爸瞎操心,也就是想想了,我爸只会瞎操心阿Bo排练演唱会会不会顾不上吃饭,至于我,以前归跛叔操心,现在归余世华和跛叔一起操心,估计我爸还觉得我这样特别高端奢侈,等他老了就指望阿Bo养他吧,我养跛叔。   我和室友相对无言,他啃了会儿苹果,突然说:“我想吃兔子形状。”   他是不是撞坏脑袋了!我说:“等你女朋友过来给你削吧,我不会。”   室友说:“唉,其实我跟她吵架了。”   哦,我知道了,他就是生硬地拐话题而已,他就只是想跟我说他和才女吵架了这件事。兄弟一场,何必呢,我对八卦还是有点兴趣的。   我贴心地问:“怎么了?”   室友说:“各种因素吧,她压力大,我也是。”   这我也是知道的,我室友和才女家里的经济条件都不是很好,压力一直都比较大。   室友说:“我爸妈离婚了。”   我:“……”   室友有点难堪地说:“都几十岁的人了,突然讲离婚。”   这就是他的不对了,我委婉地说:“几十岁也能追求婚姻自由。”   室友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但毕竟是他亲爸亲妈,难免不爽,过了会儿才又说:“我就不应该送他俩去旅游。”   事情是这样的,之前室友攒了点钱,特别孝顺地给他爸妈报了个出国旅行团,想着让两老也趁着还能走走就去国外走走,结果没想到旅途中矛盾大爆发,吵得不可开交,完了室友他爸还结识了第二春,回来就升级到打架,最后离婚。   真是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这些中年人怎么事儿都这么多呢?   我拍了拍室友的肩膀,安慰他说:“肯定不是你的错,你不要太自责,爸妈也有爸妈福。”   有句话实在是很难听,我也就自己在心里想想了。我想,好歹他爸的第二春还是同龄的中年女性,要换成是一个比他大三岁的要红不紫的绝望青年他才真是没地方哭。真是打死也不能让人知道我爸和我小妈的存在,不然我的脸才叫真没地方搁。   室友还是不太高兴,但也没继续说下去,怏怏地继续啃苹果。   我聚精会神地看着他啃苹果,脑子里在想余世华的事儿。   直到前来探病的班长打破这片静默,说:“你俩不要这样,你俩这样我很慌。”   室友迷茫地问:“什么?”   我说:“他嫉妒,他无法插足。”   室友说:“这不是都过了三年的事实了嘛,他还没接受?”   班长懒得理我俩,并且朝我俩扔出一个白眼。   班长坐到病床边上,丧心病狂地抢过我室友啃了一半的苹果,边啃边说:“这项目你俩都不去了啊?”   室友想把苹果抢回来却没成功,问他:“老段你还是人吗?”   班长没理他,继续说:“我刚从院里得到小道消息啊,咱们这届的留校名额砍了3/4,剩俩。”   室友问他:“老平他还是人吗?”   老平是我们的校长。   班长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老秦你最近太愤世嫉俗了啊,你摆平心态,端正态度,仔细想想,老平他什么时候是过人了?”   我塞了根香蕉到室友嘴里,然后问班长:“还有什么?”   班长说:“也没什么,就是如果你俩谁想留校,就最好跟紧手头的项目。”   我和室友对视一眼。   我其实还好,老师都知道我没意向留校了,我确实也没意向留校,我还是更希望出去见识一下其他的东西,甚至说我都怀疑自己一开始根本稳不下来。余世华和跛叔他们都觉得我早就有了方向,但我的方向特别大,就是往好的方面走就行,至于具体走哪方面,我不知道。   我高考的时候曾经想报考国防院校为国争光,结果我全家拖我后腿,我都快有心理阴影了。不过现在我爸也在积极转型,我如果想从政也不是没可能,但经过我慎重的考虑,觉得这件事不必操之过急。   第一,我和余世华的关系必然在当今的国情下来讲不是什么很光荣的加分项,一旦捅出去,那就真是搞了个大新闻。   第二,我还是太年轻,经历的风浪小,说起来其实也一直都在象牙塔里被保护着,对这个社会的认知度还不够深刻和全面,应该先去深入基层。   这么一考虑,我决定还是先在各行各业转转再说。   不过我室友倒是挺想留校的,他的性格比我能沉下心多了,也单纯多了,挺适合搞学术,关键是这前途是能迅速看得到的光明和稳定,他现在身边情况那么复杂,如果能留校,至少能少一个烦恼面。   我看着室友,问:“你是不是想留校?”   他正在剥香蕉皮,闻言抬头看我,想了想,说:“嗯。”   今年名额就两个,他如果想,就最好跟着老师把这个项目做成。   我俩沉默了很久,我问:“你说我冒名顶替你去跟这个项目的话能不能行?”   室友超级感动,然后说:“你可能会被老师打死。”   我说:“试试啊。”   室友:“别试,他最讨厌别人搞小动作了,等下偷鸡不成蚀把米。”   好吧,我不应该有这种不正当的思想,还没出社会就被黑色暗流腐蚀到了,以后我怎么能理直气壮地向组织发誓我永远不贪污腐败?唉,能说出这句话证明我还有救,毕竟绝大多数人发誓的时候并不需要理直气壮,或者不管怎么样都能理直气壮。   我们仨愁了一会儿,室友说他回头跟老师谈谈心,能留在本市远程操作的事情他就尽力远程操作,毕竟他摔的是腿又不是手和脑子。机会是要靠争取的,不尝试一下就颓废放弃这不符合我们寝室的人文精神。   正说着呢,应阿姨又给我打电话了,问:“是小杜吗?”   我说:“是的,应阿姨您有事找我?”   应阿姨说:“也没什么大事,请你过来吃个饭,不知道方便吗?”   我跟你儿子分手了,不方便。   我说:“方便方便,您在哪?”   我能怎么办,岳父已经被我彻底得罪并将长期彻底得罪,不能再得罪岳母了。   我匆匆地赶到了应阿姨约定的地方,顿觉这是一场鸿门宴。因为除了应阿姨之外,还有我爸、阿Bo、跛叔、陆领、余叔叔、小可爱、马总等等人。   和余世华、严清楷。   大家有考虑过我的想法吗?   没有。   跛叔坐在上菜的位置,见我来了忙起身道:“荣少来了,您坐这。”   余世华本来正跟严清楷说话逗笑拍他头,闻言抬头看我一眼,又点了一根烟。   我走到阿Bo的身边坐下。   阿Bo正无视一桌的大佬,塞着耳机低头玩手机。他就是这么狂帅酷霸拽,我爸惯的。我要是这么做,我爸能打断我的腿,不要问我为什么如此笃定,呵呵。   应阿姨笑着说:“都来了就上菜吧。”   我埋头吃菜,偶尔瞥一眼阿Bo的手机,他在玩某换装游戏。   我:“……”   我发现,人性是很复杂的东西,复杂到年轻的我根本看不透它。   我爸又给阿Bo夹了一筷子菜,沉声说:“先吃饭。”   阿Bo理也没理他,把体力值用完之后就从我爸的衣兜里摸出手机,拽过我爸的手摁个指纹开机,然后打开同款游戏继续刷,顺便还冲了一万块钱。我看到了,他随随便便就用我爸的手机给一个换装游戏冲了一万块,如果我没看的话,他是不是要冲十万块?   我很悲愤。   但悲愤也没用,我应该麻木。   我麻木地搁下筷子,借口去洗手间,然后掏出手机给余世华发微信。   我:[给我五块钱.jpg]   余世华很快就给我发了五块钱的红包。   我:[给我十块钱.jpg]   余世华又很快给我发了十块钱的红包。   我:[给我十五块钱.jpg]   余世华给我发了。   我:[给我二十块.jpg]   他继续发。   我:[给我五十块.jpg]   他没给我发了。   唉,知道他穷,没想到穷成这样了。   我关了手机,安心上洗手间。   一分钟之后,严清楷推门进来,问我:“你没事吧?”   我指了指洗手间的隔间,没说话,继续洗手。   严清楷笑了笑,说:“小华托我问你,你到底想要多少钱?”   我擦手的动作一停,抬眼看着镜子里的他。   他一点也不爱卫生,光记着摆pose了,斜靠在洗手间的墙上自顾自地笑。那多脏啊,谁知道那上面发生过什么。不过倒是很符合他现在的角色定位。   我冷若冰霜地问:“为什么让你来问?”   严清楷说:“因为我在这里。”   我转身朝着他脸上就是一拳揍了过去。   众人闻声赶到洗手间的时候,都要重塑三观了。   这很可能是他们第一次看到我动手打人,关键是还打输了。   输的不是人,是人心。   余世华第一时间拨开人群扯开我俩,然后把严清楷拦他身后面了,望着我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揽着严清楷就往外走。   我爸目睹这一幕,脸色沉得能拧出冰水来,分分钟就能发飙让我们仨血溅当场。眼看又一场腥风血雨要到来,他却还是最终忍住了,只对跛叔说:“跛树,带他回去。”   跛叔赶紧过来扶我,说:“荣少,你身体不舒服,我先送你回去吧。”   谢谢跛叔给我挽尊,但这样的情况下很容易让人把我的身体不舒服理解成精神病吧!   我推开他,冲上前去拽余世华:“我想跟你谈谈。”   余世华微妙地看一眼我爸,然后忍耐地朝我说:“没什么好谈的,都谈完了,你自己上回也讲了桥归桥路归路,别搞得太难看。”   心疼余世华,也顺便心疼一下今晚回家要被余世华电话短信轰炸解释一万遍这件事的我爸吧。   阿Bo不喜欢看热闹,余叔叔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俩就待在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最外边。等我追着余世华和严清楷出去的时候,匆匆扫过他俩。阿Bo还是一脸生无可恋,余叔叔则一脸“妈的老子居然不能亲眼看到杜清荣被我崽甩!崽你当着我的面再来一次啊!严清楷你好样儿的老子认你了”的复杂表情。   跛叔拼命来拽我,边拽边小声说:“行了,够了,你先回家,大哥要生气了。”   我爸可能是觉得丢脸了。   但阿Bo用他手机玩换装游戏的时候他怎么不觉得丢脸!   这餐饭吃不成了,余世华紧张地带严清楷去医院包扎了,我则被跛叔强行拖着往外走。   走过应阿姨和陆领身边的时候,我压抑着内心的怆痛,沙哑着对应阿姨说:“不好意思。”   应阿姨犹豫一下,拍了拍我的手臂:“不好意思的是我,我不知道你们……”   跛叔:“应姐,我先送荣少回去啊,失陪了。”   我说:“不用你送,我想自己静静。”   跛叔:“我送你回去自己静。”   我说:“我说最后一遍,我自己走。”   跛叔拽进了我的胳膊,说:“大哥让我……”   我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话,说:“你大哥是不是想让我死?”   跛叔为难得很,半天没说出话来。   还是应阿姨打圆场,说:“让他自己走走吧,这么大个人了,没事的。那小杜你自己注意安全啊。”   我说:“嗯。”   她都这么说了,跛叔也不好再坚持,只好松开了我。   我踉跄着下楼的时候听到跛叔在对应阿姨说:“不好意思应姐,我先去安排几个人跟着荣少啊。”   应阿姨说:“没事,我让陆领去吧,保证把人安全送回家。”   我出了酒店,走了很长的一段路。这伙人吃饭喜欢找荒郊野外,深更半夜的快车都打不到,日哟。   我一边走一边背外语,毕竟余世华他非得要出国自由行,这些事儿结束了我就带他出去浪一圈吧,不然我怕他迟早心理不平衡刺杀成锦程。艾玛你念一遍这还是押韵的,浑然天成,我适合作首诗嘿!   正当我边走边酝酿诗性时,身后突然就射过来远光灯。   我跟你讲,我最讨厌没事儿就打远光灯的人了。   我停住脚步,回头看到有人从车上面下来,逆着光朝我一拐一拐地走过来。   是陆领。   他温和地问:“要我送你一程吗?”   我反问:“你不就是来专程送我的吗?”   他笑了笑,说:“应姐不放心你。”   我上了陆领的车。   他开车的时候戴眼镜,整个人显得更加温和了,像一个知识分子。   我就盯着他看。   他侧着脸笑了笑,问:“怎么了?”   我叫他:“齐轩。”   他维持着温和的笑容,问:“这是谁?”   我说:“我的家庭教师,和你很像。”   他说:“很荣幸。”   我说:“也是我前男朋友。”   他没再说话。   我接着说:“但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一个卧底,他从一开始就在骗我。最后我希望他再骗骗我,他却又不肯了。”   陆领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说:“他一定有苦衷。”   我说:“说得好像你就是他一样,你是他吗?”   陆领含糊地说:“我只是觉得你这么好,没有人会愿意真的伤害你。”   我说:“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一样,你怎么知道我这么好,你查过我?”   他微笑着说:“缘分吧,看到你觉得很亲切,也许以前认识。”   这都什么年代的台词。   我摸过他搁在车里的烟,抽出一根叼在嘴上,点燃了吸。   他有点惊讶,笑道:“我以为你不抽烟。”   我确实不抽烟,他也确实不是齐轩。   更重要的是,齐轩他开车肯定不会随随便便打远光灯。   我说:“一般时候是不抽。你要不要?”   我吸了两口,就把自己这根递给他。   简直要为自己点一百二十个赞,我太机智了,这一招简直又风`骚浪又能趁机不抽了,人设立得飞起!虽然我退出戏剧社已经三年多,但宝刀未老,值得庆祝。   陆领把烟叼在嘴上,意味不明地笑着看我一眼。   陆领把车开到了河边,这可真是太可怕了,接下来他就要给我喝啤酒了,我喝着喝着还要哽咽着跟他说我人财两失的悲痛事迹,然后莫名其妙地跟他对视对视,越对越近,最后接吻,明天早上我俩醒于附近的酒店里。   全他妈是套路。   想装齐轩来骗我就装像一点,齐轩才不会把我送河边,齐轩只会把我带回家给我做七八套卷子,然后语重心长地跟我说除了感情之外人类还有更值得追求的东西,比如知识。齐轩是有毒的,一般人都不能毒到他那程度。   我坐在河边的栏杆上,陆领从后备箱里拎出一瓶红酒俩高脚杯,问:“要喝吗?”   好吧,至少不是啤酒,勉强给你的创意多加一分。   我俩就坐在河边端着高脚杯喝红酒,感觉路过的流浪汉眼神里写满了“妈的有病啊这两个傻`逼”,我有点想捂脸。   我俩喝着酒,说些不着边际的台词。他努力地把话题往我的情感经历上面扯,我就努力地把话题扯开,努力维护着我高冷又倔强因此更值得怜爱boy的形象。   他非得扯,我就问:“你怎么和应阿姨认识的?”   他谨慎地说:“我是她的助理。”   我要是他的话,就不会这么急于撇清关系,但我当然也不会指导他。   我没再说话,继续喝酒。   我没有喝醉,他看起来有点失望。   傻孩子。   但陆领这个人很坚强,振作地保持着微笑把我送回了家。   在我打算开车门的时候,他说:“应姐希望你能跟我们一起过去,当然,你可以跟你老师的团,这都是小细节。”   怎么人人都想让我出远门?一定是想搞事,比搞事更可怕的是他们集体想要搞我。   我问:“为什么?”   陆领看着我的眼睛,说:“因为她相信你。”   我适时疑惑地皱眉。   陆领解释说:“本来这个项目你知道的,应姐和余总共同相信的人只有余世华。他中途非得退出就不说了,现在绕一圈又代表余总公司参与了回来,可应姐已经不是很信他的立场了。”   我冷哼了一声,问:“她凭什么信我的立场?”   陆领说:“当年敬哥帮过她,她也觉得你值得信赖。”   信我就信我,不要随便赖我。   我说:“我不想过多参与这件事。”   陆领问:“因为余世华?”   我冷冷地看着他,然后说:“因为严清楷。”   第二天,严清楷宣布让我代表公司去实地参与这个项目。   全世界的刁民都想害朕,日。   大家都走出会议室之后,就剩了我和严清楷。他坐在我面前的桌子上,眼神深邃地看着我。这姿势就像余世华看的那什么小视频的开场一样,至于我为什么知道,当然不是因为我跟他一起看了,而是因为他用我电脑看的。出于各种因素考虑,我只能假装我什么都不知道地偷偷看了一遍,然后火速扫描病毒库,接下来贤者三天。   严清楷对我说:“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我问:“为什么让我去?”   严清楷笑着说:“我还以为你想去,小华也去。”   我说:“说实话。”   严清楷挠了挠脸,说:“荣少这是平时自己就实话说少了,不然怎么就觉得别人只会骗你?”   因为事实上来讲你们确实天天都在骗我啊!有的时候想一想,我也挺委屈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余世华洗脑了,我有时候真情实感地觉得自己像一朵盛世白莲,全世界都在骗我迫害我。让我最不能理解的是,全世界都在一边骗我一边黑我,要么分分钟弄我,要么就说我是最大反派,持久又持续地走在精分的康庄大道上面。   严清楷说:“实话是我想让你去,我也会去,你跟我们在一起比较安全。”   我露出了“你猜我信不信”的犀利表情。   在我犀利的目光注视下,严清楷收起了OOC的嬉皮笑脸,恢复了正常的皮笑肉不笑,说:“我知道你讨厌我,我也确实以前一直都比不上你,但那是以前了,现在我是官,你是贼。”   我说:“哦。”   他挑眉,问:“不反驳?”   我说:“嗯。”   他问:“为什么不反驳?”   因为我连话都懒得跟你多说一句。我这个人是这样的,从来不喜欢没有意义的争论,因为绝大多数人都认为自己是对的,哪怕他们错得很明目张胆,他们也执着地觉得自己是对的,事实上谁也没办法说服谁,只会导致争吵乃至于战争。而我,希望世界和平。   于是,我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证件照微笑,就是不说话。   我俩就这样安静地对视了一会儿,严清楷渐渐地就笑不出来了,收起了他虚伪的笑容,骂了句“神经病啊你”就打算往外走。   你他妈才神经病。   我在这一瞬间有一个特别不符合我人设的想法,就是想马上联系余世华,让他把领子有多低放多低去严清楷面前举着手电筒晃悠半小时。   但我抑制住了这股冲动,倒不是因为我想维护我早就在余世华面前摇摇欲坠的人设,而是因为我用我仅剩的智商想了一下,觉得以余世华的智商来说,他肯定会趁机对我说“那不行钢印早没了你再给我弄一个吧”。   算了,我成熟,我不跟严清楷计较。   但我还是不想去去,我坚决不想去,人,如果知道了套路,就要勇敢地反套路。于是我叫住了严清楷,说:“我要回家照顾我爸,他昨天摔了一跤,骨折了。”   我爸当然没有这么倒霉,但也就是个借口而已。   严清楷努力地压抑着翻白眼的冲动,说:“我真的不是要害你。”   我面无表情地说:“我和我爸相依为命,他含辛茹苦,我孤苦伶仃,外无期功强近之亲,内无应门五尺之僮,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严清楷咬着牙说:“住口!杜清荣!”   我住了口,看着他。   他用力地把手上的文件砸到桌面上,冲回来看着像是要打我,却还是没打。他知道我肯定要投诉他的。   他咬牙切齿了一阵子,拿我也没办法,终于痛心疾首地问:“你怎么变成这样的人了?!”   我反正觉得自己很正常。   他说:“我没想到你跟余世华在一起了,真的,你不应该跟他在一起。”   哦,他应该跟你在一起是吗?当然,这种话我是不可能问出口的,太没有风度了。   严清楷说:“他毁了你。”   他这么说,我就有点方了。什么样的人会这么说自己的初恋暗恋对象?除非,被余世华踩狗屎运说中了,他暗恋的是我?不不不,这太玄幻了,我吃不消。哦,我知道了,他这是攻心计,是声东击西,他想先这么扰乱我的视线,然后暗搓搓。   严清楷接着说:“你应该比现在更好。你说话啊。”   我平静地问:“你觉得我现在是什么样才算你想的更好?”   他很迂回地回答我:“你现在做不成官了。杜清荣,你最好记住,对我们这种人来讲,做不成官,就一辈子是贼。”   我很久都没能再说出一句话来。   严清楷虽然说得比较偏激,我也不想跟他当一类人,但事实上,严格说起来,也算一类人。   严清楷他爸也是个出来混社会的吧,不过档次比我爸我妈低多了,甚至比跛叔都低多了,特别不入流,还好赌。你要知道,赌钱的肯定没有设赌局的聪明。   但不管怎么讲,我俩是一类的,我爸我妈再入流也都是下九流,所以按旧社会的说法,我和严清楷包括余世华都是下九流出身。当然,现在是新社会了,那就勉强说是low吧。   我从小就很想摆脱这种low的身份,所以我努力读书,因为老师说读书是当今社会最可行的改变阶层的方法。当然,他可能是对我们班上的贫苦学生说的这种话,指的是从农村到城市,从贫穷到富贵。但我当时年纪小,我就觉得,我也可以这样改变阶层。   严清楷显然有点激动,眼睛里都有点水汽了,盯着我质问:“你是不是忘记你的愿望是什么了?”   我试探着问:“世界和平?”   严清楷嘲讽地笑了一声,说:“你想当警察。”   我:“……”   其实我还真不记得了,但他这么一说,我又想起了一点模糊的。   严清楷看着我,直直地看着我,然后一字一顿地背:“我想成为一名警察,因为我见过这个世界上的黑暗,我看到过有软弱的人被欺凌。我想成为一名警察,因为我想让世界光明,我想保护每一个软弱的人。我想成为一名警察,但我更希望这个世界不再需要警察,每一个软弱的人都能勇敢起来。我想成为一名警察,因为我不想放弃自己,我是一个勇敢的人。”   我:“………………………………”   他问我:“耳熟吗?”   当然耳熟,如果我没记错,这很有可能是我的小学作文。就是每一个人大概都写过的题目,叫《我的理想》。   我完全想起来了,当时我确实写的想要成为一名警察。   其实我在当时的理想也不是做警察,我当时古装电视剧看太多是想当皇帝的,但写皇帝太羞耻了,年纪小也有羞耻心的,何况那还是历史倒退。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我有一天回家的时候看到了我很不想看到的很多人,他们跟我爸称兄道弟,吞云吐雾,大吹牛`逼,还人人带着个漂亮小姑娘。有一个小姑娘给我留下的印象很深。   那个小姑娘是我一个干爸带来的,长得特别漂亮,皮肤白得发光,就是不爱笑,有点苦相。   那个干爸打牌连输几把,气得他要命。正好赶上那小姑娘给他点烟,他直接拿烟头就朝小姑娘手臂上摁了过去。   我当时背着书包整个人都愣在那里了。   其他人虚情假意地劝,但也没人去拦着他,就笑着看着他把烟在那个小姑娘的胳膊上摁到完全熄灭,那小姑娘不敢躲也不敢叫,就低低地抽气。   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非常后悔,我当时没有第一时间冲上去推开他。事实上我要出面的话,他可能也会给我一个面子(当然,回去之后他会继续对那小姑娘怎么做我确实也没办法管了,但我至少当时做了,事实却是我当时没做)。   当时我就愣愣地看着这一幕,又去看我爸,我爸也无动于衷,回头在跟跛叔说话。   那小姑娘疼啊,疼得忍不住了就肯定会哭。   她一哭,那干爸就更生气了,骂她就是丧,带丧了他的手气。   一群人就好奇地问他怎么看上这么一个丧丧的小姑娘。   那干爸有了吹牛`逼的机会,气就消了一半,说:“这不他妈看长得还行吗!还是个雏,老子还没玩过这么小的。”   我不知道那个小姑娘到底多大年纪,但她看上去就像我的小姐姐。   大家又问怎么弄到手的。   那干爸说:“她爸欠一屁股债,自己把她送过来的。”   大家问他好玩吗。   他说:“还行吧,勒得老子疼,也就新鲜。你们要不?现在不疼了,哈哈哈哈哈。”   大家就都心照不宣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当时我并不懂他们在笑什么,可是就潜意识地厌恶这阵子笑声,就觉得恶心。   那小姑娘就低着头站在大厅中间,任由着他们说他们笑,脸上寡白寡白的。有人拽她过去,她就惊慌地看着我那干爸。我那干爸没理她,自顾自在点烟。她于是不敢反抗,只敢无声地哭。   我实在受不了了,走过去,拽住小姑娘的手,把她往我这边拽。   大家安静了一秒钟,然后哄堂大笑,纷纷朝我爸说:“敬哥你儿子行啊!”   又朝我说:“清清啊,你这有点勉强啊,你就太小了吧。”   说完这句话,大家又发出了那种令人恶心的笑声。   我爸也没当回事,只是朝我说:“回你自己房去,晚饭再叫你。”   我说:“我带她去涂药。”   我爸说:“不关你的事。”   我说:“来者是客。”   我爸对跛叔使了个眼色:“带他回屋里去。”   我立刻往地上一坐,说:“我不去!”   眼看我爸就要发飙,那干爸就说:“哎哎哎,犯不着啊敬哥,你让他带去玩呗。小孩子而已。”又朝那小姑娘说,“你陪他上去玩吧。”   我就赶紧爬起来,拽着她上楼了。   我把那小姑娘拽到我房间,拿医药箱递给她,说:“姐姐你自己涂吧。”   她很小声地说了句“谢谢”,就准备涂药。   我就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探头出去看了看二楼没人,立刻把门关了,反锁,拿起了我床头的电话分机。   小姑娘很是疑惑地看着我打电话。   我按了三个神秘的数字,问:“是警察吗?我要报——”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小姑娘几乎是飞扑了过来,抢过了我的电话,破音地问:“你干什么?!”   我赶紧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说:“你别怕,我想救你。”   她哭笑不得,好半天才说:“谢谢你,但是不用。”   我惊讶地问:“为什么?刚才他不是说……”   她说:“大人的事,小孩子别掺和。”   我说:“但你看着不像大人啊。”   她很苦涩地笑了笑,说:“我是大人了。”   我比她矮很多,也不能硬来,只好循循善诱地劝:“趁着没人发现,咱们先报警,他那样肯定是犯法的啊。”   小姑娘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盯着我看了很久,艰难地问:“你是谁啊?”   我说:“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他们都听我爸的。”   小姑娘沉默了很久,说:“谢谢你,但真的不用你管这件事。”   我继续劝她:“但是……”   她打断了我的话,说:“你真的还太小了。”   如果这是语文阅读理解题,很可能就会有这样的一道题目:请回答之前那群衣冠禽兽说的“太小了”和小姑娘说的“太小了”分别有什么不同的含义,给读者带来了什么不同的感受。   而我会回答:含义我不知道,但前者让我感觉恶心,后者让我感觉悲哀。   我和她就这么对着看了一会儿,她突然就哭了起来,一边流着泪,一边朝我笑,重复了一遍:“你真的还太小了。”   我疑惑地看着她,并不是很能明白她的意思。   过了会儿,她朝我招招手,我就走过去了。   她问:“我可以抱抱你吗?我有个弟弟,也跟你差不多大。”   我说:“可以。”   她就很温柔地抱住了我,轻轻地摸着我的头。   我想了想,还是忍不住继续劝她:“我说真的,我帮你,我爸和我妈很厉害的,他们都听我爸我妈的……”   她就又哭了,把头埋在我的肩膀上,哭得我肩头一片湿漉漉的。   她这样,我眼睛也忍不住湿了,还是执着地劝:“姐姐,你听我讲,你不能就这么算了,你越怕他,他就越横,你不怕他了,他就横不到天上去了。”   当然,这是我妈教我打人的时候说的话。   小姑娘又哭了一会儿,边哭边笑,最后哽咽着说:“你是个好孩子。”   可是好孩子却没有办法帮她。   她松开我,满脸都是泪水,看着我,说:“那你千万、千万以后别变成他们那样的人。”   在她的目光下,我觉得难受起来。因为我意识到,我爸我妈也也属于“他们”的范畴里面。或许她就是在笑这一点,她很怀疑我以后会变成大厅里那群人中的一员,按照现实来说,也很可能是这样的发展走向。   我觉得有点难堪起来,比被老师喊去黑板上做题目却当众做错了还要难堪一万倍。   这时候,外面跛叔在敲门,说:“清清,开门,大家要回去了。”   小姑娘犹豫一下,还是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我忍不住问她:“你为什么都敢回去被他继续打,也不敢报警呢?”   她停住了很沉重的脚步,站在那儿,回头看着我,表情居然也很困惑。她困惑了好一会儿,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吧。你还小,不懂。”   我耿直地说:“可是你被他这么打下去,说不定也会被打死。”   她又愣了一会儿,然后笑了,说:“不会吧。”   然后她就走了。   我坐在床上想了想,又腾地起身,去找我妈。   我妈整张脸涂满了绿泥,看起来怪恐怖的,被我拖走的时候绿泥还在往下掉。我就不懂她,天天抽烟喝酒玩通宵,回头往脸上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不能一开始就把坏习惯扼杀于摇篮里吗?   我妈边走边问:“怎么了啊?”   我把小姑娘的事儿跟她说了,让她帮忙。   我妈边走边说:“不是,宝宝,这不关你的事。”   我问她:“这要是你女儿这样,你不难受吗?”   我妈无比困惑地说:“谁敢这么对我女儿啊?关键我也没女儿啊。”   我痛心疾首地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啊妈妈!”   我妈:“啊?什么?你说什么?宝宝你知道你妈读书没你好啊。”   我说:“但我就觉得她可怜,我求求你,你帮帮她。”   我妈还在犹豫,我也就不急着走了,原地站住,一把抱着我妈的大腿蹭:“妈,我求你了,你帮帮她,她好可怜的,我觉得她就像我姐姐。妈妈你最漂亮了,你最好了,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这招百试百灵。再漂亮的女人也禁不起被英俊的男人夸奖。   我妈“啧”了一声,捏捏我的脸,说:“行行行,那搞回来给你当姐姐咯?”   我说:“行啊。”   我俩赶紧去了车库,远远就看到车库里我那干爸正坐在前车盖上,那小姑娘背对着我们跪在他面前,不知道在干什么。   我妈赶紧捂住了我的眼睛,很不高兴地说:“老九你他妈脑子被猪啃了啊!我家里有小孩儿!”   我那干爸笑了两声:“这不没想到嘛,佩姐你做美容呢?做美容还出门啊?”   我妈说:“没事出来瞎逛逛吹风!行了,赶紧滚吧你。”   我赶紧说:“妈——”   我妈捂住我的嘴,说:“回头再讲。”   我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小姑娘和我那干爸进了车子里,车子就开出了我家大院。   我着急地看向我妈:“不是说好了吗?”   我妈看我一眼,皱了皱眉头,说:“过几天我再给你想办法把她弄回来吧,你乖,先去洗手吃饭啊。”   但我妈就再也没提过这事儿了,拖了一两个月,我提了好几次,最后干脆闹绝食。   我妈没办法,只好跟我说:“她死了。”   我一下子就懵了,第一反应是你不想帮忙也别咒人家死啊。   我妈蹲下来抱了抱我,说:“真的,没骗你,你别想这事了,这是她的命。哎,宝宝你别哭,这有什么好哭的啊,又不是你妈死了。”   我看着我妈,突然又想起了那天那小姑娘对我说的每一句话。   我问我妈:“那天为什么你不救她?”   我妈也没当回事儿,一边拍我背一边说:“我又不认识她。”   我说:“你那天如果救了她,她可能就不会被打死了。”   我妈赶紧说:“没没没,不是被打死的,就是意外,意外死的,你别瞎想啊。”   我问:“什么意外?”   我妈想了想,说:“车祸吧。”   我看着她,说:“如果那天我救了她,她就不会被打死了。”   我妈皱眉:“都说了是车撞死的,你别想这事了啊,你要找人陪你玩我给你找个去。”   我一下子就被她这态度激怒了,忍不住说:“死人了!”   我妈也被我的态度激怒了,说:“死就死了,说了又不是你妈死了!你见她几面啊?关你屁事啊!每天死那么多人,你一个个哭过去啊?!”   我说:“她是被打死的!”   我妈说:“那也怪她自己没投个好胎!你以为都是你啊?!去给我吃饭,不然我跟你爸讲!”   我却突然地想到:我算投了一个好胎吗?   当然,我不能狼心狗肺地否认掉一个事实,就是我爸我妈对我很好,每天都好吃好喝地养着我,虽然干点别的事都要写报告,但至少我能确信他俩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绝不会卖掉我。他俩对我是确实没得说。   但是,……   我又想起了那天那个小姑娘对我说:“你以后千万别变成他们那样的人。”   我不知道我以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我确实不想变成他们这样的人。   我还想让这个世界上再不会有他们那样的人。   那个时候,秉承着这样的想法,正好碰上我们老师布置作文《我的愿望》,我就一时情绪激动写下了那篇作文,打了满分,全班传阅。   后来老师还帮我投稿登到课外阅读报纸上面了,发了我二十块钱稿费,我一片赤诚拿去捐给了某知名国际爱心基金会。   若干年后我才知道可能我的钱拿去给二`奶买包包的流苏了,真是日了狗了,早知道我就拿去给校门口摆摊儿卖土豆丝的老奶奶了。   但我万万也没想到,严清楷居然把它背下来了,这得是一份多么深沉的爱意啊?我真的承受不起,我惶恐,我不安。   可能他看出了我的惶恐不安,解释说:“她是我姐姐。”   我:“……”   他重复了一遍:“严慧中是我的姐姐。”   我其实并不知道严慧中是谁。   但我猜得出她是谁。   我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严清楷他爸不像能取出两姐弟名字的水平啊。   严清楷摁住了我的肩膀,说:“这就是我为什么要顺手帮余世华的原因,我是为了你的面子。”   我没憋住,委婉地问:“不是因为他小学的时候跟你关系也挺不错吗?”   他忍了忍,问:“你能不能相信一下别人?”   我能,但我也绝对不会放弃对事物合理的质疑,只有这样,才能直达本质得出真相。俗话说得好,看一个人,不要看他说过什么,而是要看他做过什么。比如我室友,天天说想打死我,却天天给我带早饭,他对我一定是真爱,一只傲娇的小海豚,还好我懂他。   我和严清楷陷入了可疑的沉默当中。过了会儿,他有点做作的薄怒,说:“那都多少年以前的事了,我非得吊死在一个高中都毕不了业的文盲身上?!”   呵,余世华要现在还单身,你绝对要吊死在这个文盲身上。   啊呸,余世华现在不是文盲了,他会好多单词了,甚至知道在我说“今晚月亮不错”的时候就果断扛起我进屋,虽然大多数情况下我确实只是单纯地想要邀请他赏月而已。   总之,这就是一个悖论了,余世华要么跟我在一起不当文盲,要么不跟我在一起但继续当文盲。   好的,怎么都不合适严先生,看来严先生只能认命了,来生再说吧,意思意思地心疼他三秒钟。   严清楷质问我:“你不应该问问我姐的事吗?!”   其实没什么好问的。   说句很难听的话,也很不人道的话,我一路长大,见过太多类似的事了。   也不是说我麻木了,我想起来还是会觉得非常难过,但你让我立马痛哭出来也不太现实。她亲弟都没那么哭出来,我要能那么越俎代庖就显得假了。   但是,想起那个小姑娘,还是会很遗憾。   她应该好好儿长大,就像我们一样,她有这个权利。   可事实是她没有了这个权利。   我妈说得很对,不是每一个人都像我这么好命,在这个世界上的很多角落里,还有很多很多的人得不到自尊和生命。我们在许多时候都对此无能为力,在绝大多数情况下,甚至我们都不知道此事。   严清楷低头点了一根烟,狠狠地吸了两口,然后朝我说:“我姐是被余牧雄害的。当年我爸得罪了余牧雄,被他故意引去赌钱,才有了后来的事。”   我:“……”   怎么什么狗屁倒灶的事儿都有余牧雄啊啊啊啊啊!他的理想是不是毁灭这个世界?!   我很快就警惕了起来,说:“一人做事一人当,这都是余牧雄的责任,跟余世华没有关系。”   严清楷嗤笑了一声:“我一直很奇怪你怎么想的,你真觉得爸爸和儿子之间能撇得清关系?说起来我听人讲你非逼着余世华做良民,我就觉得挺好笑了,你自己洗白就很不容易了,到底怎么觉得他也能的?杜清荣,你有时候自信得我觉得莫名其妙,你到底哪里来的这种盲目的自信?”   来源于我的优秀,蟹蟹。   我淡淡地说:“人先要想做一件事,才能做成功那件事,你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笑了笑:“余世华跟咱俩不一样。”   对啊,是不一样,余世华多热情开朗活泼外向天真善良人见人爱啊。   而你讨人厌,我也讨人厌。   唉。   我深沉地说:“人不能言而无信,你之前说过已经和余世华达成了协议。”   他说:“现在这份协议是否能够履行就取决于你了。”   我问:“到底为什么一定要我去?如果你不能做到坦白的话,我绝不会和你联盟。”   他皱了皱眉,把烟头在会议桌上摁灭了,说:“行,我告诉你。”   接下来,严清楷告诉了我一个惊天大咪咪,哦不,大秘密。   一个神奇般的将这段时间所有的一切都串联起来的秘密。   应阿姨,余叔叔,陆领,环保公司,文化城,肖飞,甚至于看似跟整件事毫无关系的苗苗,苗苗所遇到的那个神秘人,芯片……   这实在是太玄了,打个比方来说就是假如这是一本小说,前面东一棒子西一棒子的瞎扯呼,读者居然都还没发飙,那不是读者太纵容这个作者,就是读者光顾着哈哈哈去了根本没管别的。我也不知道是该心疼谁,算了,让她们继续互相伤害一万年也好。   事情是这样的。   严清楷确实是FBO派出来调查跨国洗钱大案的,一来二去的,先查到了应阿姨头上,又顺藤摸到了余叔叔的头上——就他俩要合作的那个环保项目,其实是应阿姨要洗钱。余叔叔正好缺钱,两个人一拍即合,一笑泯恩仇。   当然,他俩有什么恩仇,他俩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泯恩仇,这都是他俩的事,FBO才不管他们那么多。FBO只知道他们必须要把钱给追回来。   不过,一开始,FBO也并没查到应阿姨头上,是肖飞那个倒霉催的惺惺相惜的好朋友没事儿做程序玩,一不小心就攻破了应阿姨他们那个团伙的内部,得知了巨款的罪恶走向。那朋友也是个正义心强的,将一小部分数据举报给了FBO。   我问严清楷:“为什么只有一小部分数据?”   严清楷说:“其实不止一小部分,他把大部分都发了过来,但FBO里有内鬼,立刻采取了销毁指令,我们最后只抢救出一小部分。”   我说:“哦。”   然后,肖飞那朋友就开始了逃亡之旅。也是很不容易了,从大洋的彼岸逃来了国内,是个人才。   肖飞更是个人才,也不知道他到底对整件事了解多少,如果说他其实早就知道左手是妈右手是朋友的话,那他之前各种举动都有点怪异就能理解了。不过他的演技我就很不能理解了,居然比我还好,这不科学。   后来抓我那大鬓角其实也是应阿姨的人,让我去偷应阿姨的资料就是糊弄我的,主要是应阿姨还怀疑我确实是握有芯片或者数据的尼莫(应阿姨大概到现在也不知道她的亲生儿子才是尼莫,这个世界真是小到不可思议),所以大鬓角是在给我创造机会去接近假扮齐轩来乱我心神的陆领。却没想到我和余世华如此英明神武,三两下就破了这个堪称智障的局。   总之,肖飞可能一开始还是想救他妈,可也不能坑基友,左右为难之下就想到了坑我。当然他也许不是故意坑我,但反正就是连带着坑了我。往事不可追,我大人有大量,看在他哥的面子上就不跟他计较了。   那件事情告一段落后,FBO接到了我国警方的联系,说是拿到了芯片(就是赵三嘉带着苗苗去自首交芯片那次)。   这就很尴尬了,FBO尴尬了很久,但还是接受了现实。主要是他们不接受也不行,不接受就拿不回这芯片。   我说:“既然你们已经拿回了芯片,为什么还不抓当事人?”   严清楷用瞧不起我的眼神看着我,说:“你以为事情会想你想的那么简单?”   他既然这么不客气,那我就懒得给他留面子了,问:“你们是不是破解不了芯片的密码?”   严清楷:“……”   他默认了。   肖飞那朋友估计是被应阿姨给抓起来了,或者是完全躲了起来不敢再惹祸,总之FBO拿着芯片陷入了僵局。   我热情地建议:“你们还是和我国警方合作吧,我估计他们能破解出来。”   严清楷面露属于他们FBO的荣誉感:“不。”   也不知道一个不但出内鬼还破解不了芯片密码的团伙有什么荣誉感可言。当然我这话说得有失偏颇,但你又不能打我。   我问:“所以为什么一定要我去?”   严清楷说:“我希望你协助我。”   又来了,又来了,为什么每个三字母都要对我说这句话?我看着格外好欺负还是我看着格外正义?好吧,我知道一定是后者。   我说:“我帮不了你。”   严清楷问:“你能帮祁煌为什么就不能帮我?”   我:!   严清楷淡淡地说:“我和他认识。”   我换了一种隐秘的眼神打量着严清楷。以我对黄奇的认识来说,黄奇是不会放过严清楷的。   严清楷问:“你这是什么眼神?”   我说:“没什么眼神,就觉得世界很小。”   严清楷面无表情地说:“别跟我扯没用的,如果你不协助我,后果你自己想。”   我想了想,问:“你想抓应心?”   严清楷点了点头。   我犹豫了一下,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说得难听一点,严清楷就算今天要抓的是我爸,我也没什么立场去阻止他。违法就应该被抓,没什么好说的。   但我除了很久以前打过余世华跟我爸之外再没有犯过纪律了,所以我问他:“这到底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想让我怎么协助你?”   严清楷回答我:“你将计就计去接近陆领。”   然后他就不说话了。   我问:“然后?”   他说:“然后走一步看一步。”   我`操`你爸!   我真不是屈服于严清楷的淫威之下,这么多年来我也对条子没那么恐惧了,但是这样的,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难免要做一些妥协,何况是全世界都希望我要去那里,我这个人没什么缺点,唯一的不足就是难以愧对大家的期待。   所以我艰难地做了这个决定,余世华跟我爸将来会怎么说我都不理,只要严清楷给我一句肯定。   我问:“你能确保我和余世华的安全吗?”   他冷笑了一声,说:“不能。”   朋友,你不要在不该坦白的时刻这么坦白好吗?这不是你的风格啊。   他接着说:“应心背后的势力很广,做环保产品只是表面,他们资金的流向……我其实不应该跟你说这些。”   我说:“哦。”   对我用这一招是没有用的,你爱说不说,我爱听不听。   他沉默了一会儿,见我低头玩手机,就忍不住了,说:“他们走私军火,贩毒,默许地区恐怖。当然,不是在你的国家,而是在我的国家和别人的国家。但我想你应该不会这么狭隘。也不是非你不可,只是另外布局就太仓促了,我们的胜率不高。而只要我们耽误一天,会发生在任何角落里的事情就会不知其数。”   我低着头给室友发完微信,过了会儿才抬头看严清楷,淡淡地说:“我去。”   在回家的路上我都陷入一种豪情与后悔并存的矛盾心理当中,我可他妈牛`逼大发了,我居然为了宇宙的和平硬着头皮迎难而上,小家庭的存在居然还没有拖累我那颗饱含着英雄主义冒险精神的心,一定是因为没有孩子的原因。   但我们有小纪啊!   算了,要孩子也没什么意思,现在的孩子被家里辛辛苦苦养到这么大,分分钟就跟外面的男人跑了,余世华是这样,我也是这样,小纪也是这样。   唉,男人。   唉,孩子。   唉,严清楷给我的英勇勋章。   我心情复杂地抚摸着严清楷送我的勋章,听他说是他有次在FBO执行任务得到的荣誉,他要把它送给我以表彰我牺牲自我对人类社会做出的巨大贡献。   这感觉真是太复杂了,他是真的恨我,事情还没开始就先给我插满地旗,我还没法儿拔,我虚荣我贪心,而且我如果真拒绝的话,对他而言是羞辱。我并不想把关系弄得那么僵。   说一句我很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对严清楷说出来的实话:我开始敬佩他了。   这不是我没有原则,而是抛开小学时候的恩恩怨怨来讲,现在的他值得我敬佩。无论他最原始的行动力出自于何处,此时的他都确实在为了维护正义而奋不顾身。以我对他的了解来说,如果他只得过一块勋章,他是绝对不会把它送给我的。可是这种勋章得多九死一生才能得到一块啊。   不管以前怎么样,现在的他确实成为了一个很优秀的人,身为他曾经的同桌,我与有荣焉。   曾经,也有一个人这样说过我。   真好,我们都这么好。   听说我爸给阿Bo的演唱会捧场去了,我只好跟跛叔报备了一声,说我要代表洞熊科技去远方参与热爱地球关爱人类希望世界和平之反恐活动,哦不是,是参与建设文化新城的活动。   跛叔忧心忡忡:“我听着风声好像是不太平,你能不去就别去吧。”   我说:“你不用太担心,给我找两个保镖吧。”   跛叔:“……你还是别去了吧,那边又隔得远,真发生什么事了,就两个保镖也顶不了什么用。大哥这边又有事,跛叔脱不了身陪你去,你别冒险。”   我说:“公司的任务。”   跛叔说:“一个月三千块的工作,别做了。清清,你别嫌我烦啊,你都快毕业了,你要认真找份工作我也不会劝你了,可一个月三千块,你租个房子都不止这个钱,你的能力怎么可能就三千块?”   槽点太多了。   首先,这是我爸的诅咒,我爸一直都咒我每个月只能三千块,他天天给我洗脑说经济形势不好人人都只有三千块行行都只有三千块,三千块不吃亏也不上当。   其次,跛叔的话也只能听听,因为他觉得我一毕业出来就应该被至少一百家世界一百强抢去当CEO,年薪三千万的那种,否则就都是不值得一去的辣鸡。   最后,我和余世华的小公寓每个月两千八。   跛叔唠叨了大半天,下结案陈词:“清清,家里公司都等着你了,你看世华都回去弄他家公司了,你……”   这就是他的目的。   我说:“余家以后会雇人来管,我们家我不知道我爸是怎么打算的,如果真给我,我也是雇人来管。跛叔,你让我来管公司不现实,我学哲学的。”   跛叔就笑,说:“大哥还是高中毕业的啊。”   所以老话常说一个粉顶十个黑,我爸有这种粉是活该。   我说:“跛叔,时代不同了。”   跛叔就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才边笑边说:“是啊。”他又不笑了,很认真地说,“但不管时代怎么变,杜家也一定是你的。”   我很久都没有再说话。   这几年来,跛叔其实在我面前暗示得很明显了,放古代就差让我约阿Bo去玄武门开演唱会了。   跛叔是真爱我,真拿我当儿子。他虽然平时叫Bo哥叫得勤快,还隔三差五劝我跟他Bo哥和谐相处,但心里却还是更朝向我的。尤其是,当我爸有点要跟阿Bo结婚并且去做试管的征兆之后。   我知道对于跛叔这一代人来说,很难让他理解我对我家财产的不在意。   实在要说的话,也不是我太高尚,而是我从生下来就有钱,这些钱是他跟着我爸拿命换的,我实在是没办法产生真实感,就觉得反正也不是我挣的,不给我了我也没亏什么。   其实对于余世华来说也差不多是这样,所以当初我让他扔下他家的财产他也没太挣扎,烧钱有烧钱的过法儿,节俭有节俭的过法儿,这社会总不可能让俩有手有脚的年轻大活人过不下去的。   我只能拍了拍跛叔的肩膀,安抚他说:“别想太多,跛叔,大家都平平安安的就好。”   跛叔意味深长地递给我一个眼神,说:“我明白了。”   我有点方,总觉得他理解的内容有偏差。   我只好补了一句:“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爸年纪也大了,他开心就好。”   跛叔点点头:“放心吧。”   讲真的,你这副“荣少放心我们下手快准狠肯定不会让大哥看出端倪”的表情让我很难放心啊跛叔。   我不放心地说:“我说的都是字面意思,跛叔,你不要搞阿Bo。”   我忧心忡忡地领着俩保镖去出差了。   因为太忧心忡忡,我跟余世华视频到很晚才睡,第二天很晚才到机场,领登机牌的时候居然出现BUG没有座位了,就给我升了个头等舱。   头等舱里坐着陆领和余世华、严清楷三个人。   哦,现在是四个人了。   算了,还是别把我当人吧,我是一盆驱蚊草。   余世华对我视若无睹,本来他还跟严清楷有说有笑,见我来了就把脸一蒙,假装睡觉去了。他确实应该这样,昨晚搞成那样子,他要还有脸看我那脸皮得多厚,这一个星期我都是不会跟他视频的了,再跟他视频我是狗。   我悲愤地悼念着自己那远去的节操,坐到了陆领那边。   陆领朝我笑了笑。   我也意思意思地朝他笑了笑。   妈的智障。   严清楷之前跟我说过,应阿姨是想对我下手的,这也是严清楷让我过来的原因。应心一直直觉地怀疑芯片跟我有着扯不清的关系,也不知道她哪来的直觉,比这更可怕的是,这芯片还真他大爷的跟我确实有扯不清的关系。女人的直觉真是太可怕了。   为此,应心将计就计地派出了陆领——第一次在酒店里见陆领的那次纯属意外,当时谁也没想搞我,但应心敏锐地察觉到了我有那么一个瞬间的不对劲,再顺藤摸瓜下去,很容易就能得出一个模糊的结论。   所以我也很不懂,我一直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但其实全宇宙都知道我曾经年少无知的时候对家庭教师动过心吗?   严清楷就哼哼地笑,说不止如此,全宇宙都知道我那个家庭教师还是个卧底,为了拿到情报含泪被我睡,被我痴心地拉着私奔结果双双被杜世敬逮回家。   卧底残忍地抖露真相,还嘲讽说每次他都当自己被鬼压。   悲愤欲绝的我就当晚吃了一罐过期安眠药。   这事儿引得杜世敬大发雷霆血洗据点,我们市那年连下了半个月的雨都是为了被杜世敬杀掉的冤魂而哀鸣。   事了,我很贱地跪在雨中求我爸饶过渣男,渣男被打断了腿扔到荒郊野外,我也从此自暴自弃走上了不归路。   大家能不能都少看一点肥皂剧?   一想起这件事我就心塞,我一心塞就忍不住摆出大贤者脸。可能是我的大贤者脸摆得有点过分,一路上陆领都没敢跟我多说话的,老老实实地看电影。余世华也在老老实实地睡觉。严清楷就老老实实地作妖,时不时朝我飘来得胜者的眼神。他真是太入戏了,我不能输,所以我的大贤者脸摆得更过分了,这可真是一个可怕的恶性循环啊!   我们就在这尴尬的气氛当中起飞降落,重回那片鸟不生蛋的地方。   我老师那边事先已经沟通过了,他得知我愿意来特别高兴,又听我说是为了给室友攒分来的,他想了想,也没反对,就说室友在后方远程提供资料,我在前线接收资料,到时候俩人都提一笔功劳,皆大欢喜。室友之前还担心老师会生气,我就说不可能,老师一向都比较疼我室友的。   总之,我现在具有多重身份,多重任务,忙不死我。   在我忙着一边俯首做文化,一边抬头勾陆领的时候,余世华他迅速和当地的人民群众打成一片,吆喝着开车拼酒去了。他受他爸长年累月的荼毒,深信一切问题都能在酒桌上解决,劝都劝不住,可愁人了。   我正为余世华的身体发愁,陆领就说:“你愿意来,我很高兴。”   我抬头看他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他又问:“你为什么改了主意?”   因为世界需要和平,人类需要拯救,而我,就是那个英雄。   我淡淡地说:“为了余世华。”   陆领很做作地作出略微讶异又风淡云轻的复杂表情,随后笑了笑,说:“还想挽回?”   我继续淡淡地说:“我要他死。”   说完这句话,我就低下头,狠狠地用餐刀一划,划过牛排,划到盘子上,刺啦一声响。   ——————————————————————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欢迎大家走进《每日一演》。   关于荣少他为什么答应严清楷,因为严清楷他是个看透人心的小妖精(x)   因为你荣其实一直都以为他是少年漫主角。   我是真的很不喜欢陆领选的这家店,可他还非得天天带我来吃。我现在就想吃香辣鱼片,不管是余世华做的还是跛叔做的都行,要是成锦程做的就更好了,我都快饿死在这里了,每天回酒店了还得偷偷煮泡面,好心疼自己,不能这样下去了,必须速战速决。   自古以来有句话叫做民以食为天。你非得让我不能好好吃饭,我就一定会让你后悔终身。就是这么个意思。   陆领半天都没有再说话。   我俩就这么沉默了很久。   然后我顺理成章地扔下餐刀和叉子,拿过他的烟点了一根,夹在指尖,再缓缓地抬起头看着他,用天凉王破的冷酷邪魅语气说:“他既然不想做人,那就让他当鬼吧。”   陆领又沉默了很久,正要说话,我手机响了,瞟一眼,是我老师。   这就,很尴尬了。   我俩同时看向我的手机。两秒钟之后,我接电话,冷酷地说:“杜清荣。说话。”   老师:“我知道你叫杜清荣,你是你老师!你手机出问题了?”   我:“……嗯。”   老师:“噢噢噢。小杜啊,你现在在哪里?”   我:“吃饭。”   老师:“噢噢噢,你等会儿吃完了过来我这里一趟啊,昨天让你改的东西改完了吗?”   我:“嗯。”   老师:“你怎么了?”   我:“没。”   老师:“你不舒服啊?”   我怕烟烧到我手,就一边回话一边把烟摁灭了,说:“没。”   老师:“你得注意身体啊,我已经没了小秦,不能再没了你……”   小秦他只是踩手机摔到骨折而已!   我:“嗯。”   老师:“这边空气是好,但风也大,沙子也多,这就是咱们得做这个项目的意义,唉,这里比我那时候风沙更大了,这才多少年啊,以后怎么得了?”   我:“嗯。”   老师:“你不方便说话啊?”   很显然啊老师!我才刚刚放狠话要手刃前男友,现在不能说“哎呀老师我是小杜啊,东西改完了您看一下有不妥的地方我继续改,好的好的我一定会铭记历史爱护环境珍惜地球守护孩子的未来明天”!不能啊老师!   我:“嗯。”   老师:“你没事吧?小秦说这边不安全,让我多照顾你啊,你那边没又遇到麻烦了吧?”   我:“没,回头再说。”   老师:“行,等会儿你记得过来啊。”   我:“嗯。”   我冷酷地挂掉了电话,重新看向陆领。   陆领的眼神有点复杂,说:“他毕竟是应姐的儿子,你对我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我说:“我要跟你合作的意思。”   陆领笑了笑:“我说了,他毕竟是应姐的儿子……”   我说:“我和余世华的事情不需要你们插手,但我可以跟你们合作先扳倒余牧雄。你应姐是只想赚这笔钱,还是想把仇给报了,这个就是你们的事了。”   陆领又看了我一会儿,感慨道:“其实我一直不太信道上那些传闻,我觉得你应该是个很温柔很干净的人。”   不要给我灌迷魂药了,我早就是一个很污的人了,污到无法面对自我。不是我吹牛,我污起来余世华都怕,分分钟以为我吃错药或者他吃错了药。   我嗤笑了一声,什么都没说。   毕竟,我只是一个因为曾经被卧底给玩弄感情还当众嫌弃肾亏从而自暴自弃郎心似刀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的黑寡妇。   我`操`他妈的别让我知道是谁传出去的这种破烂玩意儿!   陆领回去跟他应姐讨论黑化的杜清荣可不可信了,我去跟我老师继续为人类后代文明繁衍做贡献,一天又这么过去了。   傍晚的时候,我端着碗热泪盈眶地蹭老师的火锅吃,还没下筷子,陆领就打电话过来了。   人,不作就不会死。   我给陆领再扣了一百分,然后接电话。   陆领问:“有时间吗?应姐过来了,想和你见一见面。”   我说:“等会儿,我现在有事。”   陆领问:“什么事?需要帮忙吗?”   我说:“吃饭。”   陆领:“……啊?”   我说:“吃饭。”   陆领:“……好。那我等会儿过去接你。”   我说:“嗯。”   古人单刀赴会,我他妈连刀都没有,拿着个手机就去跟岳母讨论怎么坑杀岳父,我也确实是个人才啊。   我在路上又把这事儿在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   说实在的,我谁也不想坑。一个是余世华的妈,一个是余世华的爸,我坑谁都是坑我自己。严清楷太他妈会选人了,就选中了我来做这事儿。   当然,那天我也把话跟他挑明了,希望他能通融一下。他也不含糊,说那行,只要我给他把事办成了,事后他放应心和余牧雄一马,反正这俩人也就是整个案子里的小虾米,多俩不多,少俩不少。他只希望我尽快打入敌方内部,找出应心的联络人来,好让他去顺藤摸瓜。   应阿姨看起来还是温柔和善美丽,坐在我对面,一脸歉意:“我一直也没机会和你谈这事儿,也觉得有点尴尬,可能我的身份不太适合谈这件事……我一直没带过小华,但毕竟也是他母亲,如果他哪儿做了对不住你的事,我也只能说一句请你多包涵。”   我们不是来谈怎么报社的吗?为什么这么温婉!这我就很难做了,感觉继续冷若冰霜也不好,改成抱住她哭诉我被甩的痛苦也不恰当,半天才说:“嗯。”   应阿姨接着说:“他是我的儿子,有些事我不可能去做。”   这我就放心了。   我说:“我知道。不过有些事,相信应姨你也肯定想要做。”   她平静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低头给我倒茶,边说:“佩姐和敬哥以前帮过我很多,你是他俩唯一的孩子,也一直是个很好的孩子,很多事不要去掺和,佩姐也一定不希望你掺和。”   我说:“这是我的事了。”   应阿姨把茶杯放到我面前,笑了笑,说:“也是吧,孩子长大了肯定都有自己的想法,大人也只能在旁边说一说,主意还是你们自己拿。”   她这样,我就更难做了。我必须承认一件事情,就是我对温柔的女性尤其是年长的温柔女性存在着一定的不太合理的偏好。当然不是什么很邪恶的偏好,而是会让我想到我妈。更奇怪的是,我妈明明跟温柔俩字绝缘。但就是这么奇怪,我也没办法解释。   所以她这样子一来,我真是分分钟就想直接劝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浪子回头金不换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投案自首吧。   但是我不能。   虽然我这么评价余世华的母亲是很不好的行为,但有句说句,从小新闻里就告诉我,犯罪分子都是狡猾的,越高端的犯罪分子越有一副慈悲心肠,天天吃斋念佛,说不定还有一串慈善家的身份名头。   事实上我有些干爸叔叔伯伯确实走出去人模狗样的,还有人每年搞完事就去庙里住俩月搞苦修,也不知道赚那么多昧良心的钱都藏哪儿了,穿得比我还朴素。至于余叔叔和我爸那样的,纯属放飞自我吧,反正大千世界啥人都有。   说这么说,我只是为了坚定我自己的信念,我不能被糖衣炮弹轻易地打倒。   至少,我想一想严慧中。   我和应阿姨谈笑风生了一阵子,初步达成合作协议,就是我帮她搞余牧雄,她帮我找国际门路——关键时刻我爸还是有用的,至少能拿来当借口。   是这样的,我跟应阿姨说我家有意进军国际犯罪界,但苦于没有门路,希望能得到她的帮助。   应阿姨当然不肯轻信,委婉地表示她没看出来现在沉溺于温柔乡里安心养老捧朋克和研究结婚做试管的我爸还有那份雄心壮志啊。   怎么得了,毕竟一代枭雄,现在全宇宙都知道他安心养老捧朋克和研究结婚做试管了。关键是,那对象还他妈跟温柔俩字完全不搭界,到底图什么!   我急中生智,只好拿出我那个完全跟温柔俩字不搭界的小妈阿Bo做挡箭牌。这还是跛叔给我的灵感。   我就对着应阿姨摆出了一张苦大仇深脸,暗示早晚我和阿Bo要为了我爸的钱决一死战,我这只是尽早夺权而已,所以我必须要倚靠应阿姨来打通国际门路,一旦我翅膀硬了,我爸不想把公司给我也得给了。   应阿姨似信非信,最后还是点点头,安抚了一下我缺爱的心。   谈到深夜,我起身要走,走到门口,一阵头晕恶心,顿时暗叫不好,扶着门框慢慢地坐下去,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她居然这么简单粗暴地坑我,太可怕了,我们的合作才刚刚开始啊!你们犯罪分子也不能不讲基本法吧?!   我再醒过来的时候,人在一列运货的火车里,据我推测还是最老式的那种,哐叱哐叱,晃得我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陆领就在我旁边,听到声音就转头看我,笑了笑,递过来一瓶矿泉水:“喝点水?”   我不冷不热地说:“刚醒,先透口气再接着晕。”   陆领笑了好一阵子,说:“这水里没东西了。你放心,那茶没什么副作用的。”   是药三分毒,我一般连感冒药都不太想多吃,何况是蒙汗药!   陆领说:“你别生气,这是规矩。毕竟也是第一次合作,他们难免会谨慎一点。”   我问:“这是要带我去见谁?”   陆领:“你想跟谁合作,就是去见谁。”   我又问:“这是哪里?”   陆领:“这个不能说。”   我也没什么好问的了,接过矿泉水一饮而尽。   火车晃晃悠悠地开,中途还经过了几个关卡,似乎有人在巡查盘问,但也就随随便便意思意思地问了一下就放行,并没有发现不对劲。这样的人到底为什么还能领到工资!   车厢里实在是很憋闷,我就算不是个晕车的人也会觉得不爽,连说话的兴趣都没有了。   倒是陆领在那边说个不停,生怕我到时候不懂规矩犯了忌讳连累他。看得出来,他很怕这背后的大Boss。也难怪,大家都是某种意义上的打工仔,说不定他的大老板比马总还要讨人厌呢。   我听着他在那边瞎叨逼,倒是想起了几件事,就打断了他的话,问:“我老师那里怎么说的?”   他说:“这个你不用担心,应姐会安排好。”   哦,我就是担心你们安排得太好了,没人知道我被一群恐怖分子挟持了啊!   我又问:“还有多久才能到?这里环境太差了。”   陆领说:“还有两天,你多担待点。”   操,还有两天,这到底是要开去哪里?!世界的尽头还是我人生的尽头?!   我问:“我们出国了吗?”   他说:“是。”   啊啊啊啊啊偷渡!我居然偷渡了!说出去你都不会信!我他妈的偷渡了!我真是牛`逼大发了啊!让我叉会儿腰先!可是!我又不是没有护照!就不能好好儿地拿护照出去了之后再弄晕我啊?!万一要被查出来了我要怎么办?我不要继续做人的啊?!我都能想象新闻标题了,大学生毕业即失业,偷渡国外来创事业,横批垮掉的一代。   我满怀着悲愤闭目养神。   这群犯罪分子不但歹毒而且愚蠢,能合法做的事非得搞成非法,一群智障。   我敢肯定,他们就是想要拖我下水,拖我下水的第一步就是先让我偷渡,给我人为捏造黑历史,让我从此再也回不了头。   若干年后,我的刑事档案上会这样写:某某年某月某日,杜清荣利用火车偷渡出国,这是他走上不归路的开端。   人,真是不能踏错一步。   算了,这总比我走上不归路的开端是潜家庭教师失败好。   日,也没哪里更好。   我们度过了第一天的火车时光,实在是苦不堪言,车厢前后两截都被堵死了,我和陆领吃喝拉撒睡都得在这一节车厢里解决,我实在是想死。   我爸说的没错,我娇生惯养,我怕苦怕累,至少我是真的嫌弃对着矿泉水瓶子撒尿还没地方把这瓶子给扔出去!不幸中的大幸是我被气到上火,只需要撒尿不需要干别的。至于陆领也很识相,也不干别的。   我苦口婆心地委婉劝他,这人这样吃苦,攒那么多钱又有什么用呢?   他执迷不悟地说,吃得一时苦,享得一世福。   算了,我懒得渡他了,他不是有缘人。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辗转难眠。   陆领以为我又娇生惯养了,劝了几句。   我这次不是娇生惯养,而是真不舒服。去单刀赴会之前,严清楷往我身体里面弄了个微型追踪器,就是为了以防万一。现在这东西估计是发挥作用了,至少让我肚子疼了。当然,不排除是心理作用,我对这些东西不了解,但潜意识里很排斥,而且还有那么一丢丢的担忧。   严清楷说是说这东西是最新科技成果,不会轻易地被人检查出来。但谁知道人家的检查仪器是不是最新的科技成果啊!毕竟科技日新月异。   一旦这东西被敌方检查出来,后果就很难讲了,很可能会直接杀了我,也很可能会奸完再杀,比这二者更惨烈的是杀完再奸。   我这一次确实是在作死了,也不知道是谁给我的勇气。   夜深人静的时候人就格外容易想得多,而我就在这样的环境里生出了一点点的后悔。   我不是FBO,我甚至跟那伙FBO都不是一个国籍的,我有很多理由拒绝严清楷,我甚至可以坦白地说我怕死,这不丢脸,我上有爸爸下有对象,还有一堆亲朋好友,我不能主动地放自己狗带。   但我还是这么做了。   唉,那么高频率的性生活也遏制不住年轻小伙子的冲动,那那群没有对象的怎么得了。现在男女比例这么不协调,就算我已经竭尽全力给他们减少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但总觉得也没什么卵用。   我换了个思考方向,继续为这个社会忧心忡忡。   忧着心,我就在哐叱哐叱中睡着了。   睡梦里我梦到了严清楷突然问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说:“你不就是严清楷吗?”   他说:“不,我是齐轩。”   然后他把脸一撕,变成了齐轩。   我被吓醒了。   当然不是被齐轩吓醒的,而是被外头不同于哐叱哐叱的巨大而密集的声响给吓醒的。   陆领立刻搂住我往车厢角落里一滚,掏出对讲机开始问情况。   对讲机那边传来了回答,是余世华追过来了,要他们把我还回去。   陆领下意识地看向我。   我假装我瞎了。   这时候看我也没用,我能怎么办,我也好绝望,严清楷到底能不能行啊,他保证过能把余世华给拦住的!   陆领的嘴角抽搐了几下,突然拿家伙抵在我脖子上,说:“好演技啊荣少。”   我淡定地看着他,问:“什么意思?”   他冷笑道:“还装?”   我冷静地说:“我确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陆领突然伸手在我身上乱摸一气,当然什么也没摸出来。但他突然摁了摁我的腹部,再用力地摁了摁。   我在心里默默地一边痛一边操`他妈。   他拔出刀子就要朝我腹部割,我赶紧挣扎着往旁边躲:“你住手!”   我连滚带爬地起身,把堆放在一边的货物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往他身上扔,然后火速开车厢门。   昨晚趁着他睡觉的时候我一直在偷瞅车厢门,已经研究出了一百八十个如何在意外来临时逃生的方案。   我不能死,我爸我跛叔我冰店老板都指望我一个人给他们养老,阿Bo是靠不住的,等我爸老年痴呆了之后他肯定不会给我爸洗澡喂饭的,他会天天给我爸听死亡金属乐来虐待老人。   我和陆领就这么一个逃一个追,他还在后面很恶俗地喊:“你站住!”   傻`逼才站住!   我跑得更快了,快到能气死我的体育老师。这真不能怪我,考试的时候他们又舍不得在我身后面放一条狗,不然我绝对能跑出优秀跑出自我跑向全世界,真的。   然后,一声枪响,我顿时站住了,老老实实地举起双手,回头看着陆领,苦口婆心地劝他:“国内持枪是违法的。”   陆领把枪口对着我,说:“这里不是国内。”   哦,要你多嘴。   我实在是不想回忆我被迫非法偷渡的事实,好心疼我自己,我到底还能不能顺利毕业?如果因为这事儿导致我不能顺利毕业的话,我就要挖了陆领他祖宗十八代的祖坟,我说到做到。谁,也不能阻止我领毕业证。   陆领朝我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而我甚至都不敢学电视电影里那样一步步往后退,因为,那只是电视电影。   我绞尽脑汁地思考着怎么让他停下那魔鬼的步伐,说:“你先冷静下来,其实我可以解释的……”   陆领:“闭嘴。”   好嘛,我闭嘴。   我委屈巴巴地闭嘴看着他,企图唤醒他那早已泯灭的良心。可惜的是我这个年纪太尴尬了,既不能唤醒他的父爱,也不能让他想起父爱。   就在陆领离我两米远的时候,就在我已经气沉丹田准备好跟他拼死一搏的时候,突然就见陆领神色一凛,手指扣了下去——但他没有机会完全按下去就被我身后飞过去的铁棍打中了手。他的手一偏,子弹打在了火车皮上。   紧接着就一道身影从我旁边嗖地过去,摁住陆领一顿拳打脚踢,一边往死里打一边骂:“我`操`你妈!谁准你拿枪指他的?!你他妈想死!”   打到最后,他捡起枪对着陆领的头就要按下去,我赶紧说:“余世华住手!”   余世华倒是没按下去,可也没松开陆领,头也不回地说:“到我这边来!”   我赶紧到他身边去,并且十分有眼力见地从旁边货物箱子上拽下来一根麻绳,协助余世华把陆领给捆了起来。   捆完之后,我刚站起身,就被余世华一把搂住吻了上来。   我心想,糟了,看来他这次很生我的气。   跟余世华谈了这好几年的恋爱,我也算是摸清了他的套路,他平时在小事上一言不合就打滚就嚎,真在大事上对我有什么意见了就一言不发,只能靠我从他使的力气上来分辨暴风等级。心好累。   陆领挣扎着踹了我一脚。   余世华这才放我一条生路去喘气,他则狠狠地往陆领的脸上踹了一脚,骂道:“还动老子弄死你个杂种!”   毕竟陆领拯救我于窒息当中,我这个人有恩就报,赶紧劝陆领:“你别动,他说真的,我拦不住啊。”   余世华看我一眼,很是不满:“你哪边的?”   如今我心虚在前,他暴怒在后,为了维护家庭的和谐,为了防止事后被余世华弄死,我深沉地思考了两秒钟,然后乖巧矜持优雅地抱住了余世华的腰,再乖巧矜持优雅地凝视着他。   这一招自从我妈去世后我就封印了它多年,也是第一次对余世华使。这也是实在没办法了,不使也不行了,我怕他真的弄死陆领然后还跟我算总账。   所以说人就是不能心虚,人一心虚,在家庭里的地位都会下降。   余世华看我两秒,绷不住脸,笑了起来,又凑过来亲我。   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我等他亲完一口就赶紧拦住他再试图咬我鼻子,问:“就你一个人来的?”   余世华改成用他的鼻尖蹭我鼻子,说:“小纪带人在后面。”   我委婉地问:“你们什么时候办了护照?”   余世华沉默了两秒钟,看我一眼,那眼神仿佛在后悔来救我。然后他说:“我这是救人,不算违法啊。”   不,防卫过度还算罪呢,你这确实还是违法。   我正打算说话,余世华立刻威胁我:“你也算偷渡。”   我憋了一下子,悻悻地说:“我是受害者。”   余世华看我两眼,突然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难道他有着传说中要一起犯次罪才算羁绊的中二理念?   算了,事后找严清楷帮忙开份报告吧,FBO在境内查案肯定还是要得到官方允许的,他开的报告应该有用,说不定还给余世华定性个见义勇为。还是算了,这事儿完了之后估计是定性大义灭亲。   一想起他爸妈都有鬼,我就烦,不知道怎么跟余世华说,不想让他知道这种事,就想让他开开心心地开他的车,哪种车都可以。   见我没说话,他可能以为我还在担心护照的事儿,就说:“没事,你别急,严清楷也在后面,他有办法。”   我说:“哦。”   然后他说:“你俩的事儿我回去再跟你算。”   我装傻:“我就喝了杯茶就晕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是受害者。”   余世华皮笑肉不笑地说:“哦。”   完蛋了,他终于找到反攻倒算的机会了,他一定不会放弃这千载难逢的好借口,肯定会拿出一百条不平等条约给我签,我还找不到底气不签。   你是不知道,他这两年越来越能耐了,不但碰瓷还碰保,分分钟蹬着鼻子上天去。我还不能跟以前一样不搭理他,我能怎么办,我只能搭理他啊,我只能答应他啊,因为我爱他啊,我就乐意惯着他啊,我要把以前十九年没惯的全部补回来,不然我心里不爽。   我好恨这样的自己!腐朽!腐烂!腐臭!   我赶紧转移话题,说:“这里不能久留,赶紧走。”   余世华点点头。   我俩刚转身要走,火车就猛地刹车,差点把人都给摔了。   我和余世华对视一眼,同时意识到事情在往坏的方向走。   余世华立刻揪起地上的陆领,可能是打算当人质。所以我说余世华这个人就是太单纯了,对这个世界的想象太美好了,他也不想想,陆领算个什么东西,有谁会真在乎这么一个小喽喽的命。   我这么委婉地告诉了余世华。   他平静地说:“哦,不是人质,就是等会儿万一出去有人开枪还能拿他当下肉盾。你再往我这边靠靠,离我近点,跟紧了,别出头。”   我:“哦。”   不是余世华不单纯,是这个社会污染了他,是社会的错。   陆领挣扎着骂道:“我`操`你妈!”   余世华朝他脸上就是一巴掌,骂道:“你个杂种又不是没操过!”   我:“……住嘴,两个都住嘴。”   我们出去了,并且在第一时间判断得出结论:投降比较好。   这不是我懦弱,真的,而是我尊重客观事实。客观事实是敌我力量悬殊,好汉不吃眼前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但我看余世华跟小纪他们的表情,显然还是想拼死一搏的。年轻人嘛,就是容易冲动,有什么事情不是坐下来喝杯茶好好聊聊能解决的呢?   我从余世华身后走出来,朝着那边带队的故人微微一笑,做了个手势,说:“好久不见,过后叙旧。现在我如约而至,就请先带路吧。”   大鬓角阴测测地笑了笑,说:“如果我没打算带路呢?”   我又笑了笑,拍了拍衣服上的灰,说:“那是你的事。”   大鬓角身边的小玖骂道:“你他妈不装逼能死啊?!”   真能死的。我跛叔教过我,越是在弱势的时候,就越要装逼,只有这样,才会多一线生机。虚张声势虽然可笑,但它能保命啊。   于是我摆出一副更加阴险的笑容。   大鬓角拍了拍手:“好!荣少好气魄。这边请!”   他指向了一辆敞篷越野车。   我没动,问:“我这些弟兄们呢?”   大鬓角说:“暂时委屈他们,但也不会为难他们。只不过家里地方小,也住不下这么多人。”   这意思,就是想把小纪那些人留在火车上了。   我说:“地方再小,多搁几个人还是没问题的。”   小玖说:“你别摆谱啊!”   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问:“是我摆不起这个谱吗?”   大鬓角喝止了要跟我吵架的小玖,朝我说:“这个面子不是我不想给你,只是也没必要,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就这么几个人,真出了事也帮不上什么忙。”   我说:“爽快,我喜欢跟爽快的人说话。不过如果这个面子我都没有,接下来的事也不用谈了。”   我话音刚落,小纪带的人和大鬓角带的人就同时警觉起来准备动手。   我继续不紧不慢地装逼:“芯片嘛,对你们也不重要,再刻一个就好了嘛。”   大鬓角立刻喝道:“都住手!”   他看着我,冷笑一声:“你不是说你没有芯片?”   我说:“我没说我有。当然,我觉得你们可能宁愿我有,因为它现在在条子的手里。”   大鬓角的脸色一下子就跟老婆卷款私逃了似的阴沉。   我继续说:“当然,他们还没解开密码,也很难在一时半刻解开我设的密码。不过,也就是早晚的事了。”   大鬓角皱着眉头问:“你真是尼莫?”   我问:“不像吗?”   大鬓角打量了我一会儿,也没说像不像,只说:“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说:“入侵他们数据库,摧毁所有数据。”   其实,我完全不懂这些专业术语,希望他也不懂。   显然大鬓角确实也不太懂,只是又看了我一会儿,然后说:“行,人都可以一起去,但都得搜身。”   我点点头。   就在这时候,一直被余世华堵着嘴的陆领挣扎着呜呜叫了起来。我暗叫不好,陆领这恐怕是要把我身上有定位器的事情说出来了。   余世华估计也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就一脸不耐烦的表情直接把人一肘子给敲晕了。   我:“……”   大鬓角:“……”   小玖:“喂!”   我赶紧对余世华使眼色,小声道:“你……”   余世华突然对我一声吼:“你他妈还跟他睡出感情来了是吧?!”   我:“……”   你的戏好多呢华哥。   华哥可能是戏精上身了,我都不敢拆穿他,只好配合着演出一脸尴尬(这实在是本色演出),皱着眉头说:“你闭嘴。”   余世华不闭嘴,他继续:“你今天就跟老子把话讲清楚!”   我也毛了:“这是说话的地方吗?”   余世华冷笑一声:“就在这讲!”   我指着火车说:“那你自己回去吧,我跟你没话讲。”   说完,我就冷酷地朝大鬓角走过去。   余世华在身后拖着陆领跟着我走,边走边说:“你他妈把话讲清楚!”   我能怎么讲啊华哥!戏都要被你演绝了,给我留条生路留点面子,我接不下去了!以后我喊你哥好吧?!   我猛地停住脚步,对大鬓角说:“帮个忙。”   大鬓角一脸日狗又吃屎的表情,可能很想把我跟余世华浸猪笼。但他是个做大事的人,这都忍住了冲动,对旁边的小玖使了个眼色,小玖就走过来威胁余世华回火车上面去。   余世华欲言又止,气得青筋都爆出来了,死死地瞪着我,眼神中充满了怨、恨、爱、痴、缠、悲、嗔等等等因素,最终还是屈服于局势,不愿却又不得不往火车上走。走两步,他又停下了,回头看我一眼。   这一眼,我看出了一句话:快点拦住我啊我的清!!!   好吧我的华。   我那样想着,却仍旧站着没动。   他只好继续往火车走。   在他走出去十来米的时候,我突然转身,朝着他跑了过去,绕到他面前,搂住他脖子就吻了上去。   我一边吻他一边许愿严清楷能在事后把这些人都干掉,我不能让这件事流传出去,面子全没了,当然也可能早就全没了,但人还是要适度地挣扎一下,不要受生活太轻易的欺压。   我俩吻了好一会儿,他还躲,我就不让他躲,他就躲得更开心了,毕竟这对他来说是很新奇的体验,他的思维我永远无法理解。   你是不知道,他有次提议让我假装逼奸他,剧本是他身为一个可怜的刚出社会的小男孩拼命挣扎却还是最终被我这个邪恶的淫魔上司给引诱潜规则了。   当时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个人在那边捂着衣领往后一边退一边喃喃自语“我有女朋友的你不要这样我要告你的”,内心是大雪纷飞冰封千里,也不知道当初我脑子里进了什么水才能答应跟他好,估计是王水。   当然最后我不可能顺他的意那样做,只好一人退一步。   趁着他睡午觉的时候,我抱着及时止损的态度写了一份分手协议书,结果你猜怎么着,我跟他的公寓里都买不起打印机,穷死我俩得了。但这也就没办法了,只好作罢。   再后来,我忘记删了这协议书,而他用我电脑玩游戏的时候凑巧看到了,当场就把键盘一扔,转身逮住我,捧着我的脸让我看电脑,问我那是什么。   我也是很机智的,咬紧牙关开始给他背《凤求凰》,强行说我写的就是《凤求凰》。   他虽然文化成绩不好,毕竟还认识基础汉字。但他也没拆穿我,就只是无理取闹地质问我,为什么是凤求凰,是不是糊弄他没文化,他没文化也知道凤和凰一个公的一个母的,我是不是在讽刺他不是母的。   我他妈的哪敢讽刺你啊?!我就算不要命也得要肾啊!   他闹得久了我就不乐意陪着继续闹,正要翻脸,他就及时转移话题,突然捂着脸假哭,一边哭一边逼奸我,一边逼奸还一边哭,哭着说他这一生都被我毁了嘤嘤嘤他抛弃妻子逃婚来找我的嘤嘤嘤他还是忍不住来找我嘤嘤嘤这一切都是我这个淫魔的错嘤嘤嘤。   等我缓过劲来后,当场就把他踢出一米远,神经病啊!   我不懂他的内心,真的,可能也不会有正常人能懂。   而此刻,过了很久之后,我松开了余世华。   天苍苍,野茫茫,苍穹之下一片寂静,只有风在吹,呼呼的。   我只听到小玖第一个回过神来说:“哥,我求你了,你让我杀了他吧。”   大鬓角强作镇定地说:“你闭嘴。”   我深情地对余世华说:“没有下次了,真的,这是最后一次。”   余世华三分委屈三分怨恨三分怀疑一分想笑场地看着我。   我摸着他的脸,温柔地说:“真的。”   他犹豫了一下,踹了一脚拖着的陆领,说:“那你弄死他。”   我犹豫了一下,劝道:“回头再说。”   余世华闹:“你他妈还是舍不得他!”   说实话,我这一下子真是没法儿get到余世华的剧本,都不知道要怎么演下去,总不能真趁势弄死陆领吧?但如果不弄死陆领,他一旦醒过来说出我身上的秘密,那我和余世华还有小纪他们就会死。   我其实也不想虚情假意地说要为了一个犯罪分子而牺牲自我和爱人朋友,但是我们用客观而理性的角度来分析,余世华的愿望很美好,现实却很残忍,大鬓角才不可能会为了我跟余世华这狗血的爱恨情仇而看着我俩杀掉陆领好吧?   不过余世华这么一闹,还是给我争取了时间,我火速地思考着对策,突然就听到余世华又在那开口了,说:“我反正不能放走他,老子非得弄死他,不管是现在还是你谈完事之后,反正我得弄死这杂种。”   我终于明白了余世华的目的。   如果不是这群讨厌的人都在这里,我就想给他一个么么哒,他真是越来越机智了,对得住从我身上采的那么多阳。   果然,大鬓角就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余世华说:“把人搁我这。”   大鬓角斩钉截铁地说:“这不可能。”   余世华就看向我,对我摆出一副恃宠而骄的欠揍样子,说:“你自己看着办。”   我能怎么办?当然是哄啊。我只好摆出一副昏君的样子,苦口婆心地对大鬓角说:“人也就在你们面前,我们都是瓮中之鳖,做不了出格的事,你就答应了吧。”   大鬓角怒我不争:“荣少,别坏了规矩。”   什么规矩?《国际法》?你们早就坏了我的规矩我都没说话,还敢在这瞎逼逼,操`你十八辈祖宗。   我装作为难地去看余世华。   余世华绷着脸,冷哼一声。   我讪讪地去摸余世华的手。   余世华生气地甩开我的手。   色`欲熏心的朕将心一横,深沉地看着大鬓角,说:“那我今天也就不得不破这规矩了,还请见谅。”   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戏码不能只让余世华演,今天朕也给你演一出来。   大鬓角的眼睛里都快瞪出火来了。实在要我类比的话,大概就是平时余世华他爸看到余世华哄我的时候的表情吧。大鬓角也真是太入戏了。   不管怎么样,计划通。   余世华喊小纪跟一个弟兄守着被绑起来的陆领,然后跟我浩浩荡荡地去龙潭虎穴。   上车之前,还被大鬓角和小玖搜身,能卸的东西都给卸了。   我有几分紧张,生怕被发现那定位追踪器,还好他俩漏了这个。   那越野车也不知道开了多久,从太阳挂在天上开到了月亮挂在天上,我的五脏六腑都要他妈被震出来了,还得强作镇定地搂着大鸟依人的余世华,内心真是凌乱无比,有几分淡淡的睡意,我好困啊,困到想抱着余世华回老家回我自己的床上睡个三天三夜。   在我昏睡过去之前,我们终于到了。   这里是一片庄园,很有东南亚风味,虽然我并不知道我到底被他们偷渡到了哪个国家,估计是世界地图上都懒得标出来的法外之地。   我只需要知道,这个庄园的院子里种了一大片罂粟就好。   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脸上还得强作镇定。   整个人都强作镇定了。   车子一路开到了小洋楼门前,然后停了下来,已经有人走下阶梯,和大鬓角耳语了几句。大鬓角有些惊讶的样子,追问了几句,然后走回来跟我说:“不巧,泰爷不在。”   我似笑非笑地问:“无所谓他在不在,我人都来了,你泰爷非得半个月后才在我也没办法。”   大鬓角笑了笑,倒是脾气小了很多,解释说:“就知道你得生气,这还真不是给你下马威。”   我问:“那现在怎么办?真让我等半个月?”   大鬓角反问:“你急着走?”   我说:“很急,我毕业论文还没写完。”   大鬓角沉默了几秒钟,不确定地问:“什么?”   我重复了一遍:“我毕业论文还没写完。”   大鬓角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哭笑不得地说:“这不重要吧?”   你说不重要就不重要啊?!老子拼死拼活读了十六年书才换这么个毕业证!你他妈能活几个十六年啊?!   我说:“对我很重要。”   大鬓角看起来想嘲笑我,忍着说:“荣少,这笔买卖做成了,你要多少钱没有,要这玩意儿能做什么?”   能让我有存在感,有价值感,当我年老回首往事时不因自己的碌碌无为而感到羞愧。   我叹了一声气,用“我和文盲无法沟通”的优越眼神看着大鬓角。   大鬓角自讨没趣,撇了撇嘴,说:“不逗你了。放心吧,泰爷不在,但六爷在,泰爷让他做主。”   你们的爷好多哦。   大鬓角去请他那六爷的时候,我和余世华就先洗了个澡换身干净衣服,然后坐在大厅里喝茶吃点心等着。   余世华有点强迫症,看我头发湿漉漉的非得给我吹,那就吹吧,于是我俩就在人家大厅里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吹头发,余世华穿着个沙滩短裤还挺乐呵,一边给我吹头发一边瞎扒拉我头发要给我做造型,路过的小弟们都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我俩。   呵,他们肯定很难得见到这么有种的年轻人。   其实我都要吓死了,这次真的是要九死一生了,我的智商还不足以让我想出怎么从这里大变活人逃出去,余世华的身手估计也不足以让他空手夺枪双拳敌几十个人。我跟余世华很可能要殉身在这里了。   但凡严清楷有一点点良心的话,希望他事后能够帮我跟余世华向我国政府申请一下抚恤名额,给我爸追一个烈士家属,这样以后就算我爸的旧账被翻出来了,至少功过相抵。唉,我这辈子也没给我爸尽过什么别的孝心,光气他去了。   我一边这么在心里叹着气,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   这个地方特别怪异,这些小弟很多都是残疾人,瘸子瞎子聋子,断胳膊短腿儿缺耳朵毁容的,应有尽有。我猜想着,这肯定都是从犯罪火拼前线退下来的。这真是太可惜了,怎么就没都被警察叔叔们打死呢?早死早投胎,来世做牛做马,争取永不超生。   我的情绪确实是有点激动了。一方面,我很忐忑,另一方面,我很愤慨。   这个庄园看起来特别美,与世隔绝,世外桃源。但我很清楚地知道它是怎么来的,它是用无数人的白骨堆砌起来的一座坟。   我答应严清楷来冒这次险确实是一时冲动,你说我后悔吗,确实是后悔,悔到肠子都青了。可你如果问我若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也没办法斩钉截铁地告诉你我会拒绝严清楷。   很有可能,我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当然,我这说法比较粉饰自我动机,你可以直截了当地说我这就叫作死。   我确实有点作,心里就想着人固有一死嘛,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生得比较原罪,要能为人类社会的大义而死倒也死得其所。   当然,我现在不能这样想,因为余世华还在这里,这孩子没什么大义的想法,我就不能拖着他跟我一起死。就算他有大义的想法,我也要他活着。毕竟话说回来了,英雄不能全死光啊,至少留个人向子孙后代传播我的光辉伟绩,余世华就是最好的人选,他肯定能把我吹得天上有地上无,毕竟是男友粉,嘿。   我这个人有个老毛病就是紧张的时候喜欢瞎想,越想越多,越想越乱七八糟。   就在我乱七八糟想着的时候,听到小弟们恭恭敬敬地喊:“六爷。”   我也没急着抬头,只在心里强自镇定,抖擞精神,缓完了才慢慢看过去。   大鬓角正毕恭毕敬地引着一个年轻男人下楼梯,估计就是他们嘴里的“六爷”。这六爷着实很年轻,小白脸的样子,腿脚也不好,脸上挂着随和的表情。   他大概是注意到了我的目光,本来正认真下楼,忽然停住了脚步,站在半截楼梯上面遥遥地朝我看过来,又朝我淡淡地笑了笑。   我正思考是要会以微笑还是面无表情给他个下马威,就听到余世华“哎呀”一声。   哦,他吹头发把我的头发吹进吹风机里了。   要他有什么用!   他除了卖这种会让我莫名其妙觉得可爱死了的萌之外还有什么用!   唉,英明一世的人难免有糊涂一时,说的就是我这种人。男人啊,靠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我陷入了深刻的反省当中。   于是,我跟敌方Boss见面的场景就成了对方款款而至,好笑地看着我,而我生不如死地坐在那里等着余世华拿剪刀给我剪掉被卷进吹风机里的一撮毛。   我实在是不知道能摆什么表情了,脸都要被余世华丢完了,但凡我心理素质再差一点点,我就要当场捂脸了。   那六爷坐在茶几对面的草垫子上,自顾自地泡起茶来。   我爸也这么泡茶。   但我和余世华不这么,我是嫌麻烦,余世华是就爱喝饮料不爱喝茶。   六爷泡完了茶,递给我和余世华一人一茶碗,道:“点心吃多了口干,喝点茶吧。我腿脚不好,让二位久等了。”   我说:“没事。”   边说,我就边不着痕迹地看了眼余世华,看他头发给我剪完没。只见余世华捻着我的一撮头发,正一脸不爽地看着六爷。   我一时没空想他为什么不爽,就还是暂且没理,收回目光把茶给一口喝了,对六爷说:“闲话以后再叙,先说正事吧。”   六爷微微挑眉:“荣少这也太性急了点。”   我说:“刚才这位大哥想必也跟六爷说了,我还有点急事需要早日返程。”   六爷笑了笑:“毕业论文?”   我矜持地点了点头,散发一点学霸的气息给这群人下马威,虽然他们可能无法理解我这么高大上的精神世界,一群只知道怎么提炼冰毒却不知道马基雅维利是谁的文盲。   六爷夹着我的茶碗又烫了烫,重新给倒满一碗,说:“年轻人做事确实是容易急躁,但很多事都急不得,得慢慢来。”   我知道这些人讲话就喜欢故弄玄虚,我爸也这样,其实大多数时间里都纯属装逼。   但我还得顺着他们来。   我不冷不热地说:“受教了。”   六爷又笑了笑,看着我,说:“该我说见笑了,我平日里就有点唠叨的毛病。”   我说:“那你应该去当老师。”   六爷笑着看我,说:“我也这样觉得。”   我和他这么对视了几秒,我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也说不上来究竟哪里不对,就是一种直觉。   这时候余世华没好气地插嘴:“你做不做得了主就一句话,故弄玄虚拖时间啊?”   六爷说:“不敢说做得了主,是泰爷托我代他办这件事而已。”   我问:“不知是怎么个办法儿?”   六爷慢慢地站起身来,那大鬓角赶紧谄媚地去扶着。大鬓角看起来钢管直,谄媚成这样也只能说明这六爷地位确实挺高的。   我正想着,就听到六爷说:“首先,得请荣少将身上那追踪器送我玩玩。”   我的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大鬓角顿时惊悚了:“什么?!你——”   他反应快过脑子,一把揪住我,提起我的衣服就往上扯,用力地摁我的肚腹。   余世华在这里肯定看不得我吃亏,当下就大骂出声,扯住大鬓角的手用力一掰,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他俩怎么交手的就听到咔嚓几声脆响,大鬓角惨叫着边骂边喊人来帮手。   余世华拉着我就要往外跑,却又在下一秒停住了脚步。   我俩也跑不了,这屋子里外密密麻麻都是家伙对着我俩。   好汉不吃眼前亏,我教训余世华:“六爷开个玩笑,你起什么哄?”   六爷依旧是很温和的,说:“玩笑就不是玩笑,但也不至于那么严重,人之常情,能理解。只是接下来还请荣少配合。”   我能怎么办?我只能配合啊,不配合也要强行被配合。   我和余世华被分开关小黑屋了,他应该还好,就是在隔壁拼命骂街,而我,马上要接受一场开膛破腹。   我看着黑医在那儿磨刀霍霍,担心地问:“我能不能多嘴打听一句阁下在哪儿考的证啊?”   不是我多心,但我对国外其实挺没信心的,总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如国内,说不定黑医也要比国内的黑医low。   黑医没搭理我,也可能是语言不通。于是我换成英语问了一遍。黑医还是没搭理我,这我也没办法了,我对其他语言的了解仅限于局部初级地区,无法进行高级翻译。   我盯着黑医看了一会儿,更紧张了,扭头对正玩手机的六爷投诉:“他没给手术刀消毒。”   六爷的目光从手机屏幕移到了我脸上,又移到了黑医身上,用我听不懂的话说了几句,那黑医就不情不愿地去给手术刀消毒了。   消完毒,黑医举着手术刀再次朝我走来。   我紧张地说:“我想先看看他的证。”   六爷说:“放心吧,我们这儿的人有毛病都是他治的。”   一点也不放心啊!你们这儿的人基本上都是残疾人啊!   我正要据理力争,那六爷就接过了黑医手上的刀子,耍了个好看的刀花,眼里闪着光地跟我说:“要是荣少实在不放心的话,我亲自动手。”   黑医露出了那么一瞬间的惊讶。   我被黑医那一瞬间的惊讶给吓死了三秒钟。   三秒钟之后,我垂死挣扎:“有话好好说,我全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先放我下去。”   六爷微笑着说:“这是说的哪里话?我没什么要你招的,这东西也肯定是你迫不得已被逼着放的,我们都明事理,不会和你计较,你忍一忍,把东西取出来,我们就能安安心心地坐下来好好儿谈生意了。”   这话就是不肯原谅我咯,我一个年轻小伙子,做错事是值得被原谅的,何必悔过的机会都不给我呢!   六爷举着手术刀朝我走了过来,那黑医在他身后悄无声息地比划了一下上帝。   哦,我的上帝。   上帝可能要抛弃我了,也可能上帝在给我机会自救。你听说过上帝和神父的故事吗?我指的是神父拒绝小船最后被洪水淹死的那个。   我紧张地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六爷笑眯眯地说:“我什么也不想知道。”   很久没见过这么单纯不做作的反派了,他真的只想杀我,不想搞别的事。嗷,我宁愿他想搞别的事啊!   眼看着他朝我低下头来,突然朝我眨了眨眼睛。   一点也不妖艳贱`货那种,而是有点顽皮。   我愣了愣。   下一秒就从外面传来了刺耳的报警声,一阵又一阵的脚步声、嘈杂声传了进来。   那黑医急忙去门口问情况,趁着时间,六爷火速地割断了绑着的绳子,然后把手术刀往我手里一塞,拽着我的手往他脖子上一绕。   这一切都来得太猝不及防,我只能条件反射性的想到:哦!这怕也是个卧底吧。   不是很惊讶,没什么好惊讶的,我都要麻木了。如果哪天我要写回忆录,我的回忆录名字就叫《除了我和我对象,都他妈的是卧底》。   但是下一秒,我的心里一顿,想起了哪里不对劲。   然而此时此刻来不及多想,我下意识地顺着这六爷的意思挟持他做人质。   那黑医回头一看,魂都要吓没了,大喝一声。   嘿,老子也听不懂你说什么,就不放开他。   就十几秒钟的时间,门就被人给踹开了,余世华冲进来一拳把黑医揍晕在地,然后拽过我,抢过我的手术刀就要去划六爷。   六爷轻轻松松地往后躲开,一把挟住余世华的手腕,笑了笑,正要说话,余世华就抬脚朝他下`身踹过去。六爷赶紧侧身让开,一抬头余世华又朝他脸上刺刀子了,他赶紧去夺下了刀子。余世华就更愤怒了。   眼看他俩还要打下去,我赶紧喊:“小华住手,是他救了我!”   余世华收住了手,也没多惊讶的样子,就淡淡地白了六爷一眼,转身攥住我的手说:“外面起了乱子,我们别管,先走,去找小纪他们会合。”   六爷在身后说:“跟我走。”   余世华假装他没听到。   我拽了拽余世华的手,暗示他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然后就回头乖巧地笑:“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六爷笑了笑,说:“你一般叫我齐老师。”   我:“……”   我:“?”   我:“!”   我迟钝了三秒钟,说:“噢噢……”   六爷说:“先走吧。你俩自己是出不去的,得带上我。”   余世华暴躁地说:“屁!”   六爷没理他,朝我走过来,说:“他们不敢让我有意外,你还是那样挟持我。没时间解释了,外面是我让人瞅着空当制造了乱子,但这边防卫很紧,我的人起不了大用,得趁快。”   说完,他就把手术刀递给我。   余世华抢过手术刀,拽着他就往脖子上抵,冷笑着说:“我来。”   六爷笑了笑,一点也不紧张,又从身上掏出个很精致的小手枪给我,说:“收着防身。”   这东西给我真是没有什么用,我基本不会开它。   六爷说:“知道你不会用,拿来吓唬人的,这是玩具枪。”   我:“……”   六爷笑着说:“这是小瑜的,她被人带走之前放我行李里了。”   他说的没错,没他我们很难逃出去,这庄园里到处是摄像头到处要指纹验证眼膜验证,烦死人了。我就不理解那群傻`逼,赚那么多昧良心的钱到底图什么,一天到晚过街老鼠一样地活着,吃饭睡觉还得担心被抓被打死,到底有什么乐趣。   一边走,六爷一边低声给我解释:“这边老大叫安泰,他很多疑,所以你来之前他就不打算亲自见你,只让我来接待。我之所以点破你身上那追踪器是因为你人已经到了,信号该传的已经传出去了,你如果继续待下去也早晚会被发现。现在趁他们还没防备,我先把你送出去。”   我问:“那你呢?”   他笑了笑:“我有我的事,还得继续上班。”   我问:“什么事?”   他说:“这不能说。不过你回去之后别再掺和了,这太危险,再别来了。”   我问:“陆领是怎么回事?”   他说:“我告诉陆领怎么学齐轩的。”   我脚步一顿。   余世华跟着停了下脚,回过头来,目光复杂地看着我。   六爷被余世华假模假样地挟持着,这时候也不得不跟着余世华停了下脚,催促道:“别停。”   我只好继续走。   余世华却不动了,就站在那里。   我看了余世华一眼,说:“走啊。”   他这才继续走,脸绷得跟鸡蛋壳儿似的。   我边走边问:“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我到现在还是不太敢确认这六爷的身份,他虽然暗示他是齐轩,但有了陆领这前车之鉴,反正全宇宙都知道我跟我家庭教师齐老师有过一腿了,说不定卧底界掀起新风尚,以后我会遇到一百个瘸子,全他妈是装齐轩来套我话的。   六爷说:“安泰瞄国内很久了,以前白苏庭那伙人就是被他派回去问路的。但后来白家没影儿了,国内又越来越严,安泰苦没门道,就想从你们家那边下手。你之前风头出得太过了,他有点忌惮你,我就告诉他让陆领去套你话。”   我一时觉得千头万绪,就没说话,边走边理顺这团乱毛线。   六爷接着说:“应心跟白磊的作用差不多——”   我猛地拍了一下六爷的手。   六爷顿时没说话了。   余世华始终都没说话。   如果,我是站在假设的角度上来讲,如果这六爷真是齐轩,他说的是真话,那整件事就是这样的——三年前那个讨厌死的白磊、白苏庭和现在的余世华他妈应心一样,都是这个幕后大Boss安泰的爪牙。   安泰一直想把罪恶的爪子伸到我国,但没门路,于是三年前就派白磊回来试探情况。结果白磊那个蠢货一心报仇,跟我爸还有余世华他爸纠缠不清,最后被我爸和余叔叔联手玩死了。   好嘛,安泰估计回家哭了一顿,哭完擦干眼泪振作起来,贼心不死。这次他又精挑细选出了应心,仗着应心的特殊身份回来打入敌方内部搞事。   余叔叔这个人我大概了解,就是谈节操谈原则伤钱的那种类型,也不知道他上辈子到底穷成啥样(余世华没原则这一点肯定是遗传他的,不过余世华对钱倒是随意,从小养阔了)。总之,余叔叔究竟知不知道应心的真实目的,这我无法确定,只能猜测十有八九是通了气儿的。   但也不知道安泰是什么人品,手下一个两个都冤情似海,应心估计也有点想寻仇余叔叔(或许是我多心),不知道怎么搞的,加上我一搅和,合作的事儿搁浅。   等他们好不容易振作起来继续搞事,我又把余世华给扔回余家去抢权了。余叔叔虽然心狠手辣,但他耳根子其实挺软,又一直盼着余世华能安心回家接班,这下子也不好打击余世华的积极性,估计心里也挺尴尬的。   啊,腥风血雨的我,盛世妖妃的我,蛇蝎心肠的我,。   希望他们不要太记仇,我不是故意的,不知者无罪啊,我要早知道的话我才不会搞那些事了,我就直接写举报信了,哪儿还这么麻烦呢。   过了会儿,六爷又解释说:“陆领那边我知道骗不过你,所以才故意那么教他,也给你提个醒。不过你怎么还是卷进来了?”   因为严清楷啊!严清楷他都那样说了,我要不来我都不是人了!   我摇了摇头,说:“意外。”   他也就没说什么了。   我们仨沉默着走了一段路,转个弯,余世华就喊住了埋头走路的我,然后他把六爷又给胁迫紧了点。   大鬓角他们就站对面,严阵以待。   大鬓角黑着脸朝余世华说:“劝你别做错事。”   我说:“你闭嘴。”   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刺激余世华,不然我都不知道余世华能做出什么事情来!他真发起脾气来我都怕!不是跟你开玩笑的!   大鬓角不领我的情,放任小玖在那边瞎逼逼:“你才闭嘴!老子对你算忍够了,你他妈的果然穿裤子不认人!白眼儿狼!”   你他妈的才白眼儿狼,我他妈这辈子就对着余世华脱过裤子,我事后不认人了吗?事后他打算不认人我都强行让他认了好吗!外面那群杂碎到底都对我有什么误解啊!   余世华硬着声音说:“都散开。”   小玖继续怼:“你他妈说散就——”   他不说话了。   余世华拿手术刀往六爷脖子上划了一刀,也不顾血哗啦啦地流,就冷酷地说:“老子不喜欢话讲第二遍。”   我这时候实在是不能够拆余世华的台,但我也不能放任他继续这么干。如果这六爷真是齐轩呢?就算不是齐轩,如果是IPO其他同事呢?事后这不但是袭警,还是国际纠纷啊!   于是本来就贴着余世华的我不动声色地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拧了他一把。   结果余世华更暴躁了,突然朝我吼:“你他妈看到个瘸子就能搞!”   我:“……”   事情来得太突然,我都不知道他是在演戏还是来真的。   余世华激动起来,拿着手术刀就要不管三七二十一朝六爷颈动脉上割。我赶紧拦着他,然后朝大鬓角喊道:“我他妈求你了,让我们走!”   大鬓角看懵了,问:“你们又搞什么?”   我说:“搞个屁啊!我不想跟你们结仇!快点放我们走,不然余世华他要杀人了!”   大鬓角一脸吃了屎的表情,身边的小玖代替他讲出心声:“神经病啊你们!”   我自暴自弃地喊:“你他妈没吃过醋啊!”   小玖质问我:“这是吃醋的时候吗?!”   我死死地拉住余世华的手,说:“你跟余世华说这话不要跟我说!余世华你住手!”   余世华咬着牙说:“老子今天就杀了他,再跟你一块死!谁都清净!”   说着,他又要去扎六爷的脖子。   大鬓角急忙喊:“我`操!你俩要死就去死,别连累别人!”   我继续死死地拉余世华的手,说:“我他妈也不想死!”   眼看现场一片狼藉,就要从枪战片发展成狗血剧,突然又响起了警戒铃声,又他妈的有人入侵了。这什么破地方啊,一天到晚被人入侵,还没我学校寝室安全。   我是听不懂他们不同的警戒铃有什么不同的等级或含义,但看大鬓角的脸色瞬间就更黑了,居然也顾不上被我们挟持的六爷了,吩咐了小玖一句便带着人转身跑了,可把我给看懵了。   所以现在我跟六爷都不重要了是吗?   有点淡淡的失落哦。   小玖带着十几个人对峙在我们对面,一时之间并没说话,反倒低头玩起了手机。   六爷小声朝我跟余世华说:“门口和窗帘后都有个摄像头,打掉它。”   说得可轻巧,难道要我用刚才那把玩具枪打啊?   我正这么想着,就见余世华朝小玖说:“滚开。”   小玖终于把目光从手机上面移开了,阴森森地笑了笑,说:“上。”   我赶紧说:“人还在我们手里。”   小玖扭了扭脖子,揉了揉指节,就听到一阵关节的喀拉喀拉响。然后他很是高兴地说:“谢谢你们了啊。”   我:“啊?”   六爷此时此刻也开口了,淡淡地说:“宁玖,我死了也轮不到你姐夫上位。”   小玖狞笑道:“那得让你先死了,我才好去试试看,才好死心啊。”   这什么情况?黑吃黑?小玖他姐夫要上位?上什么位?单纯的位还是色`情的那个位?话说回来他姐夫谁啊?!   可能我的困惑太流于表面,六爷微笑着为我传道解惑:“就是刚才离开的那一位。”   大鬓角是小玖他姐夫?   哦,也并不是很关心他们的八卦。   总之,眼看着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小玖一声令下,十几号小弟就齐齐地冲了过来。   余世华把六爷往我身前一甩来挡枪,他人就瞬间冲了出去,揪住一号小弟的手一掰,咔嚓一声响,可把我给跟着云疼了一下。   我也不是没见过余世华打架,但见得也不多,尤其是这么真情实感的恶战,每见一次都还是觉得心里发毛。这孩子平时阳光活泼天真可爱的,但一真动起手来就是把人不当人在打,其实还是有点恐怖的。因为对手必然也没把他当人在打,我就提心吊胆生怕他有个什么意外。   六爷卷着我躲到沙发后面,我就从酒柜镜子里看着余世华把那小弟手给折了,夺过小弟手上的枪朝摄像头打过去。他眼神儿是真好,啪啪两下就把那俩摄像头给打下来了。   算了,别进军影视圈了,进军体育圈,进国家队去搞射击,为国争光,多出息啊,余家一百年也才出这么一个出息的,肯定能嘚瑟死余叔叔。   余世华把摄像头给打下来之后,形势瞬间发生了改变。   因为,小玖,他,突然掏出家伙就从背后把那些小弟给啪啪啪了。   我看得目瞪口呆。   余世华也是一愣。   然后小玖把多出来的家伙隔空扔向我和六爷的方向,低声喊了句:“走北门!”   六爷接过家伙,把我摁回沙发后面死角里,说:“你先躲着别出来。”   然后他就出去了。   我这个人在要命的时刻总是特别听话,说让我躲我绝对不问为什么让我躲,麻利儿地就躲好了。   外面发生了什么我不敢看,好半天都是一脸懵逼地躲在沙发后面,还在想刚才那小玖的一波三折。小玖先是要反水弄死六爷,结果回头又反水干掉了小弟,这演技也是上得了教科书了。   无论如何,贵圈的人际关系真是贼几把复杂,不适合我这种单纯的大学生,此时此刻我无比地怀念我的校园,我的寝室,我养了四年的海豚们,我好想抚摸着我室友可爱的小脑袋跟他对着背《报任安书》。正所谓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   说到屈原,之前电视上在放一部关于屈原的偶像剧,余世华在追,我就跟着瞄了瞄,觉得女主角淡妆白衣居然意外的好看,就没忍住盯着多看了几眼。   那女主角的演员其实是艳丽型的,但她平时艳丽的时候我无感,我可能就好清纯那口。但也不知道怎么会看上余世华,他每天能清纯的时候可能就只有睡着的那几个小时,其他时候都花俏得不要不要的。   外套就不说了,身为一个成年男人,余世华就连内裤袜子都是五颜六色奇形怪状的。我都忍着没说他了,他居然还好意思倒打一耙说我的内裤袜子浪浪的。   全他妈纯白色一个款式好吗!   每年双十一我都要伙同室友和班长批发一堆灰白黑内裤袜子回来分,便宜到基本等于不要钱,还从来不会出现遗失单只袜子这种事,机智不死我们仨。   余世华他还不服气,他还跟我争,争不赢我就直接耍赖,说我看到他那半边衣柜向来眼睛都不多眨一下心都不多跳一下,而他看到我那半边衣柜就走不动路了恨不能一头扎进去,这就叫实践出真知,事实说明一切。   真个屁!说明个屁!   说明浪的不是我那半边衣柜,纯粹是他的脑子吧!我穿个白色的棉袜他也觉得在勾`引他!这我就真不懂了!而且为什么会想要一头扎到我衣柜里面去啊!   不敢想他对我衣柜做过什么事情或者想做什么事情,那真是可怕极了。   当时正好我盯着电视,思维那么一发散,就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表情,反正余世华就不高兴了。   但他不高兴他也不说,他只是起身进卧室,强行打开我的衣柜,穿上了我的白衬衫。   我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也没在意,这不他要穿就穿呗,我对他又没洁癖,总比他扎进我衣柜里强。   直到他穿着我的白衬衫把我撂倒摁住,逼问我是他穿白衣服好看还是那女演员穿白衣服好看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他什么个意思。   可这到底有什么好比的。   我这个人也是作死,我想要逗他,就故意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说这又没得比。   他说不行那就要比,非得比出个高下来。   我装作不耐烦的样子说这到底有什么好比的,不比就不比。   他就穿着那白衬衫在客厅里折腾了好几个小时,边折腾还边说你不是喜欢白衣服吗,那你别闭着眼,睁开眼睛看啊,老子就穿着你喜欢的白衣服。   你是没看到他说这句话的样子,老可爱了,可爱到我当场就什么都交代了。   嘿嘿嘿,其实这就是我的目的,偶尔有点情趣也不错嘿嘿嘿,余世华吃点小醋的样子是挺可爱的。   结果折腾完了,我砸吧砸吧嘴,甚是满意这结果,并且以为这事儿就这么完满成功地过去了的时候,他却又把脸一变,秒秒钟变成委屈巴巴地对我说:“你说你怎么就不能比了?”   我当时就无语了,这他妈折腾了这么久还记得这事儿呢?!我都不记得了!   我也实在是没劲儿了,只好敷衍地说好好好行行行给你比,全世界都没你好看,你穿赤橙黄绿青蓝紫灰白黑都全世界第一好看行了吧?   他还不满意,说我敷衍他。   我当然是敷衍他,我当时困成狗了都。但我只好继续说不是敷衍你的,我刚刚跟你开玩笑的,逗你玩儿的。   他这才高兴起来,高兴完了就又委屈巴巴地捧着心说他受到了很大的惊吓要我给精神损失费。   出息。   我么么一下他的心,他终于肯把他的心给塞回去了,这才放我睡觉。   再后来一星期我陪他看后宫剧,没忍住嘴贱,就笑他说这要是搁古代宫里他要是皇后的话估计女主角出场就被他给弄死了。   他哼哼唧唧地笑了一声,说那不至于,要是搁古代宫里他是皇后,皇上敢选秀他就敢直接谋朝篡位,再把皇上锁后宫里彻底谁也别见了。   他这脑洞也是清奇,我就哈哈哈地笑,说没看出来华哥你还有这出息啊。   他看着我,也笑,笑得怪瘆人的,说要不给你看看我是不是有这出息。   接着他就真把朕锁家里两天谁也没见了。还好是放假时间。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敢随便跟他开这种玩笑了,处理不好要出人命的,我不是在吓你,你是真的永远不会知道华哥他在想什么,他情绪太多变了,唯一能让我确定的是不能让他吃醋,如果我还想健康长寿地活下去的话。   等我胡思乱想完,外头就安静下来了,我听到六爷说:“没事了。”   我正要探头去看沙发后头,就看到一双大长腿。顺着大长腿往上看,就看到了余世华。他朝我伸手,拽我站起来。   我刚站起来,他就抱住了我,很黏人地亲我脑袋和侧脸,低声问:“你没事吧?”   我说我能有什么事,我一直躲着呢,倒是你们没事吧?   他说没事没事。   然后抱着我不撒手,就不撒手,拍偶像剧似的不撒手。   我在小玖嫌弃的眼神和很可能会来临的余世华委屈巴巴的眼神当中艰难地选择了一下,实在是不敢这时候推开余世华,鬼知道他会不会脑补成什么别的理由。   我正这么想着,就看到六爷也正看着我俩。   六爷和我的视线接触时,他朝我宽和地笑了笑。   我也只好朝他笑了笑,然后侧头去安抚地蹭了蹭余世华的脸,低声说:“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余世华点了点头,这才松开我,不太经意地瞥了六爷一眼。   真的很不经意,也就我们在场几个人全都能看出来他那约架的浓厚意味的程度。   说句心里话,要换了平时我可能还真会在心里不太高兴一番,因为他平时吃点无厘头的小醋我觉得可爱,可认真吃这没必要的大醋我就会觉得他是不信任我。   但也只是这么想想而已,因为现在我看着他刚跟人打完架灰头土脸还一脸既委屈又警惕的样子,实在是没脾气,半点脾气也没有,就想给他好好洗把脸。   于是我攥住了他的手,说:“走吧。”   他回头看我一眼,又低头看了看我俩的手,绷不住嘚瑟地笑了笑,又看六爷一眼。   要不是顾着他的面子,我是很想提醒他一句差不多得了的,再这样下去我没脾气也要有脾气了。因为这实在是有点尴尬,其实本来屁事都没有,被他这么一搞反而好像有什么事一样。   还好他也机灵,见好就收,一只手给我攥着,另一只手揽着我肩膀就要走。   这姿势就比较肉麻了,我只好用眼神询问他到底是想拉手还是想揽我肩膀,只能二选一,不然啥都没有。   他很是不满地选择了揽肩膀,我就松开了他的手。   后面的一番波折没必要多说,总之在六爷和小玖的帮助下,我们顺利地离开了那个见鬼的庄园。出去之后,就见小纪他们早就守在了那里,说是莫名其妙得了消息,将信将疑地跟过来接应我们的。我想了想,也没问,估计不是六爷就是小玖安排的吧。   小玖在小纪出现之前就已经匆匆地往回跑了,想必还得去收拾残局兼拖住大鬓角,倒是六爷挺悠闲地看着我们会合,还笑着对我说:“我也只能送你们到这儿了,现在庄园里乱成一团,我还得回去帮忙,不多送了。”   说得风淡云轻,好似闲庭漫步。   我说:“嗯,保重。”   我什么别的也没多问,就觉得没什么必要。   六爷朝我点了点头,又朝余世华肩膀上拍了拍,说:“你们也多保重,好好儿过日子,别再掺和这些了。”   余世华梗着脖子不说话。   我偷偷地拿手肘杵了杵他,又朝六爷说:“你脖子没事吧?对不起啊,余世华他不是故意的。”   这话说起来假到我自己都听不下去了,什么不是故意的,很显然余世华是故意的,但我总不能说对不起余世华他就是故意的。这糟心孩子,唉。   六爷笑道:“没事,就一个小口子,你不说我都不记得这事了。那个时候他是为了拖延时间而已,我知道的。”   我也只好胡乱点了点头。   然后我们就走了。   走出去十几米,我还是没忍住,小声问余世华:“我回头看一眼可以吗?”   他还绷着脸,给我使脸色,硬声硬气地说:“你要看还要我批准啊?我不让你看你就不看是吧?”   这就比较过分了,我他妈这是给你面子,看不出来我就纯粹是给你个台阶下啊?!   我一下子憋了很久的火气也出来了,懒得理他,拽开他揽着我的胳膊,停住脚步回头去看。   六爷也已经朝回走了,走得比较慢,一瘸一拐的。石子儿路两边都是特别高特别茂密的热带植物,他一个人走在那中间,淡淡的,特别像一幅画。   我看了几秒钟,突然又想到一件事儿,赶紧朝他跑了过去。   余世华在我身后喊了个“清——”就戛然而止。   我停下,回头看余世华,他一脸玩脱了的表情,有点无措地看着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想伸手拽我吧,又不敢来拽。   一点也不怀疑我再走一步他就要哭给我看。   我也是挺心塞的,但此时此刻不方便跟他吵架,只好压着声音解释:“他给我那玩具枪是他女儿的,我去还给他。”   余世华的脸色一下子明亮起来,忍不住就傻笑了一下,立刻意识到这很傻,又不笑了,又绷起脸,说:“我去还。”   我一边把玩具枪给他,一边小声威胁他:“你再这样回去我要跟你吵架。”   他说:“哦。”   也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妈的,惯坏了。   慈父多逆子,古人诚不欺我。   我就看着余世华跑过去把玩具枪还给六爷,还完就想跑,却被六爷叫住了,也听不清说了几句什么话。然后六爷也没再看我,就转身继续走了。   余世华一刻也不多停顿地朝我跑回来,说:“行了行了走了走了。”   形势紧急,我就跟着他一边走一边问:“他说什么了?”   余世华不高兴地说:“他说他不是齐轩,让你别盯着他看了。”   我就没说话了。   我们沉默地走了一会儿,余世华偷偷地看我脸色,又说:“你是不是生气了?”   我说:“回去再说。”   余世华急了:“我不是故意的。”   这么大个人了吃醋吃成那样,又对人下狠手又不顾形势对我甩脸,还好意思跟我说不是故意的,再不懂事也有个限度吧。我他妈是当着他的面偷人了还是当着他的面偷人了啊?!   人家宁愿暴露自己也要好心帮我们忙,我都不知道怎么还这个人情了,他倒好,在家里三年装得好好的一下子全破功了。   三年多了啊大哥。   老子跟他睡了三年,他还觉得我能看到齐轩就要跟着跑了,老子这三年还不如跟头猪去困觉啊!   我也是无名火蹭蹭地冒,但理智尚存,眼看着小纪他们就在身边,只好忍耐着继续装哑巴。我跟余世华不一样,我成熟多了,我要丢脸也是关起房门来丢,对着外面的人我还真丢不起这个脸。   他也讪讪地没说话了,一路拽着我,我也没搭理他,让他去拽吧。   我们就这么上了回去的火车。   这火车也是安排好了的,小纪说那神秘人还说火车到了边境会有人来接应我们,只要过了这段路就安全了。至于陆领,还被小纪他们捆着,也打算一并带回去。   回去的路上还是挺安生的,想必六爷和小玖还是打点好了。   我坐在包厢里,望着窗外的景色出神。   余世华暗搓搓地推门进来,把门关好,把泡好的方便面放我面前桌上,邀功似的说:“就只有这个,你将就一下啊,我给你拿了酸菜味的,这不你喜欢这个口味嘛。就一盒,我还是从小纪嘴里抢过来的。”   我:“……”   大哥你这么一说,我有点吃不下去这碗泡面了,真的,宁愿饿着。   见我不打算吃,余世华就更慌了,凑过来小心翼翼地戳了戳我:“你还生我气啊?”   我说:“没。你给小纪吃去吧,我不喜欢跟别人吃一碗东西。”   不是我嫌弃小纪的口水,好吧,我就是嫌弃他的口水,但相信小纪能体谅我。   余世华说:“那你说你没生我气。”   这话我说不出来,因为我确实在生气。   他挨着我坐着,沉默了一会儿,说:“要不我告诉你他说什么了。”   也并不是很想听,说什么都无所谓吧。   余世华就自顾自地说:“他说‘今天实在是没机会寒暄了,以后再聊。你比那时候长高了,是大小伙儿了,挺好的’。”   倒是像齐轩会说的话,他逮谁说谁长高了,一副七八十岁欣慰地看四海之内皆他崽的心态。   余世华又沉默了一阵,抱住我,把头埋在我背上,闷声说:“清清,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   他说不下去了。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不是不信我,他只是觉得齐轩太好了。   我很主观地讲一句,恐怕很难有人会觉得齐轩不好。   但也因为齐轩太好了,余世华一直有种莫名其妙的压力。这压力是真的莫名其妙,我都跟齐轩掰了这么久了,又没拿他跟齐轩比较过,他压力个鬼啊!非得比的话,齐轩还没他长得帅呢!   我就是滤镜厚,我自带美图柔光磨皮还修容,虽然我还是坚信我对余世华没用过美图柔光磨皮和修容,他就是浑然天成的帅。   不许问我跟他处对象之前为什么不觉得他帅,估计是因为那时候他还没长开。   我想了想,决定跟他讲道理举例子。   我说:“严清楷也很好,他暗恋过你你肯定也知道,不用跟我装傻。你俩最近走这么近,我有没有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学学我的风度可不可以!   余世华听了这话就吃吃地笑,冲我挤眉弄眼地讲:“你是没说什么,但你做了啊,我还没见你吃过那么大醋,嘿嘿,你多吃点也行啊。”   我:“……”   我板着脸:“别跟我嬉皮笑脸的,认真点。”   他认真了一点,又说:“但他怎么可能比得上你好。严清楷跟你不是一回事儿,他又没你好看又没你聪明又没你会读书,反正就是没你厉害。”   我说:“长相不说了见仁见智,但他会和你一起溜摩托车,我不会。”   余世华说:“那成哥也能跟我一起溜摩托车呢,成哥摩托车溜得比我还好。”   关成锦程屁事!一堆基佬的事就不要强行拉直男出来挡枪好吗!   我说:“他比我厉害,他是FBO。”   余世华理直气壮地说:“你还是你们学校学生会主席呢。”   啊啊啊啊啊闭嘴!你是来故意寒碜我的吗?!   不对比还好,这么一对比我都要被气死了,问:“FBO跟学生会主席能是一回事吗?”   余世华说:“当然不是一回事啊,你更厉害啊。”   你是想寒碜死我好继承我的余额宝去跟严清楷双宿双栖吧?!   想!都!别!想!   我回去就立遗嘱,我要哪天被气死了,我所有的钱归我室友继承,我所有的人脉关系归我系花继承。别问我为什么,我高兴我乐意,我不会分给余世华一毛钱让他去溜摩托车。   一。毛。钱。也。不。分。   我严肃地说:“不提严清楷了,我们说你的事。”   只要我还肯跟余世华说话,他就没那么慌了,现在还能顺着杆子往上爬,嘿嘿嘿地说:“我的事就是你的事嘛,咱俩两口子的事儿还分什么你的我的,宝贝你说是吧。”   我他妈鸡皮疙瘩起一身。   我说:“认真点。”   他说:“嗯。”   我想了想,开门见山地说:“我不希望你以后还像今天这样。”   他看了我一会儿,移开目光,把头低下去了。   这是不答应的意思。   我说:“你跟齐轩又没结过仇,我跟他也早就没联系了,我就不知道你吃哪门子醋。”   余世华看我一眼,又挪开目光,说:“我就看他不顺眼。”   这不科学,没人会看齐轩不顺眼吧!   我说:“你这还是在跟我闹是不是?”   他说:“没。”   我说:“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看他不顺眼。”   他犹豫了一阵子,又看向我,说:“他气哭过你。”   我:“啊?”   余世华飞快地说:“你别不承认。”   我说:“不是我不承认,是确实没这回事。”   余世华说:“有。”   我问:“什么时候?我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   他说:“你当我面哭的。”   真不是我爱面子才否认,而是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过这种事啊?   我冷静地说:“你肯定是误会了。”   余世华说:“算了,你不承认就算了。”   我说:“不是我不承认好吧?是根本没有这回事好吧?”   余世华逼急了说:“就你十八岁生日那天,咱爸带Bo哥回去,你跟爸打架,打完了就离家出走,后来我陪你去喝酒,你就跟我说你跟齐轩约好了他会那天回来找你!你他妈还想跟他上床!”   我:“……”   余世华继续说:“我记得!”   背书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记性这么好?!   余世华说着说着把他自己给说气了,咬着牙说:“你还说他要现在出现在你面前你就跟他远走天涯!”   我:“……”   我怎么可能会说出这么中二的话来!不可能!   余世华告状似的说:“我问你那我呢我怎么办,你就这么丢下我一个人啊?你说管我去死啊,我的事关你屁事啊,我跟齐轩都没有放一起比的价值,齐轩就是天上的凤凰我就是一头猪。”   我:“……”   我挺不想承认自己说过这种话的,我已经被余世华催眠成了一个傻白甜,傻白甜是不会说这么气死人的话的。那个没有对象的杜清荣大概是被孤独逼疯了才能说出这么可怕的话来。要不是我还惦记着我跟余世华在吵架,我就想赶紧给我可怜的男票一个么么哒,再跟他一起打姓杜的一顿。   余世华越说越生气,瞪着我说:“后来你还打了我!”   这个我可以解释。我说:“是你先想强`奸我。”   余世华噎了一下,声音小了下来,别过头去悻悻地说:“反正早晚都是我的。”   是是是,是你的,是你个头啊!什么逻辑啊!那个时候老子不知道晚一点会是你的好吗!这也怪我?!   我说:“所以你就还是吃醋咯?”   余世华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儿,他说:“不是。我就是气不过,他凭什么骗你?他凭什么甩你?”   难道你还希望他跟我和和美美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啊?!那就彻底没你什么事儿了啊!   这精神,太无私了。   也只有余世华会这么对我了。   因为他傻。   余世华又嘀咕了一句:“老子跪地上求都求不到你笑一下,他有什么资格让你伤心,他还觉得他了不起是吧,他想要嫦娥啊?”   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这一刻的心情,本来都憋了一肚子的火要被余世华气死了,本来都要气得爆炸了,结果现在又想笑又想抱抱我的宝宝。   余世华这个小傻砸。   我抓住余世华的手包在手心里,郑重其事地说:“我有一件事,一定要告诉你。”   余世华看着我的眼睛,有那么点期待。   看着他这样的眼睛,我实在是不忍心让他不高兴,所以我决定要撒一个或许是我此生撒过的最大的谎。   我酝酿了一会儿,缓缓地说:“真不是齐轩甩了我。其实,我后来跟他又见过面,就白磊那事儿的时候,我见过他。”   余世华追问:“什么时候?”   我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当时他想挽回我,是我拒绝了他。我对他说事儿都过去了,我已经充分认清了我对他的感情是一时冲动,也认清了我真正喜欢的人是你。”   余世华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质疑,写着满满的“清清你变了,这种谎你都撒得出来,谁教你的”。   这不都是你逼出来的吗!   我深情地说:“是真的。”   余世华警觉地问:“所以你是哪个时候跟他再遇到的?”   唉,孩子大了,被我养聪明了那么一丢丢,没以前那么好骗了,我家的风水真养人啊。   我说:“这不重要。”   余世华很是扭捏地说:“但你后来跟我在一起之后你也没一个人离开过啊,你什么时候跟他再说这些话的?”   我不能告诉他具体的时间节点,因为那个时候我还猪油蒙了心想着跟齐轩重温旧梦呢,智商三千都想不到自己居然后来会爱上余世华。如果我说了具体的时间节点,余世华必然会推测我当时对他的态度跟我说的话有冲突。   于是,我决定撒一个更大的谎。   你看吧,人真是不能撒谎,只要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去圆。   我定了定神,说:“你还记得黄奇吗?”   余世华:“那智障怎么了?”   我沉重地说:“那智障就是齐轩。”   余世华:“……”   余世华看我的眼神里写满了“清清你是不是疯了,清清我们不吵架了我们去看医生好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诚恳地点了点头,说:“是真的。”   余世华很勉强地“哦”了一声,生硬地岔开话题,问:“你饿了没?”   我说:“你这就是不信我咯?”   他的眼神里写满了“我很想相信你,但我很难让自己变成一个真正的智障啊”。   我说:“我知道你很难接受,我当时也很难接受,但事实就是这样,齐轩他以前就来过我家卧底,很熟悉我家的情况,所以那次他上司就又让他来了。你仔细想想,他当时很黏我是不是?”   余世华这倒是很快地点点头,并且一脸不爽。   我沉痛地说:“因为他想跟我重温旧梦。”   其实并不是这样的,真相只是黄奇那个傻`逼喜欢到处约炮而已。   余世华纠结地看了我好一阵子,估计在思考是要为爱抛弃所剩不多的智商还是为了所剩不多的智商抛弃爱。   过了会儿,他勉强地说:“哦。”   我说:“唉,所以我一直没跟你说这件事,我就知道你不信,你觉得我在骗你。”   余世华弱弱地说:“也没。”   很显然你觉得有。   我忧伤地看着余世华,不说话了,就这么看着他。   果然,看着看着,他就慢慢地朝我靠了过来,吻住了我。   唉。   余世华有一个最大的弱点,就是禁不住糖衣炮弹的诱惑,分分钟就腐朽成一滩水,这时候我跟他说其实我跟他抱错了,他才是杜世敬的儿子估计他都会相信的。   完事儿之后,我凑近他的眼睛,近得都不能聚焦了,轻轻地说:“我不喜欢你那么做,是因为你这么做的时候肯定心里是很不开心的。我什么别的人都不在乎,我只是不想你不开心。”   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反正我离他这么近的时候他一般是没什么智商的,现在也只顾着盯着我的嘴去啄。   我只好捂住他的嘴,继续说:“你不要因为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不开心,你不开心的时候我也很难过。”   他呜呜呜地挣扎着要我松手。   我一松开手,他就立刻又凑过来啄我。   我只好再次捂住他的嘴,残酷地威胁他:“等下再亲,先把话说清楚,说不清楚就别亲了。”   他立刻露出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看着我。   这表情也没用,当我不知道他平时这表情都他妈是演的啊!我只是平时不拆穿他而已!大尾巴狼一天到晚装可怜!靠!   我视若无睹。   他委屈了一阵,见我不理他,就开始啃我的手。   我深呼吸,沉声说:“余世华。”   他终于意识到我此刻特别正经在跟他说正事了,就拼命地点头。   我说:“别敷衍我。”   他点头。   我说:“我刚才说的这些话都是我的真心话,你如果只想敷衍我,我也没办法,但我希望你不要这么做。”   他迟疑了一下,又想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点头。   我这才松开捂他嘴的手。   他又凑过来亲我,亲了几下就低声说:“你别难过,你要因为我难过,我就还不如弄死我自己。”   唉,他每次说个什么事儿不是弄死别人就是弄死他自己,要不然就是弄死我,反正来回都是要弄死谁谁谁,表达能力实在是令人捉急,怎么得了,肯定是因为他读书的时候不好好看书的原因,人,只有多读书,才能出口成章。哪怕不追求出口成章,至少,要骂人不重样。   我说:“那你就别让我难过。”   他慎重地点点头,忽然又笑了,嘿嘿嘿地说:“你想不想现在就特别快乐?”   他这表情和语气太像人贩子了,我选择果断地说:“不想。”   但他反正也只是随口问问而已,在这种事情上面我的意见一点也不重要。他偏偏得了便宜还卖乖,经常说我这就是所谓的欲拒还迎。   欲他妹夫,迎他大舅。   被强行快乐了一下。   嗨完我就直接给累晕过去了,这几天实在是太累了,精神和身体双重紧张,行走在死和生不如死的边缘,岂是一个“惨”字了得。   这会儿终于能松一口气了,我就放心大胆地昏睡过去了。反正有余世华在我身边,有事儿他会叫醒我的,虽然叫醒我也没什么卵用。那至少有事他会扛走我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中途迷迷糊糊地醒过几回,眼睛都睁不开,听到余世华哄我“还早,一切顺利,你继续睡吧”的声音,我就继续睡去了。   终于给我睡得清醒了的时候,我是被余叔叔的声音给吵醒的。   我还是没急着睁开眼睛坐起来,就闭着眼睛听。   余叔叔在嚷嚷,余世华就在阻止他嚷嚷。我听声音大概是余世华强行把他爸的轮椅给推出去了,边小声说:“我们去外面讲啊,他好不容易睡一觉。”   余叔叔就更生气了,骂道:“余世华你还要不要脸!”   余世华嬉皮笑脸地说:“那等下给你打打消气呗。”   他怕是不耐烦他爸了,想直接气死他爸,好继承他爸那几个亿的负债经营。   他俩拉拉扯扯地去了外面那间房,我想了想,就悄悄地起身,蹑手蹑脚地趴在门板上面偷听。   余叔叔在那边大发雷霆,主要意思还是余世华不管不顾的就带人去冒险救我这事儿做得太不妥当了,而且基本上是等于彻底得罪了应心身后的那个大Boss。我记得六爷说过,那Boss叫安泰。   这还算了,余叔叔退一百二十万步都可以不计较,可当时他拉都拉不住余世华,余世华一跑了之,之前还不容易整饬出点起色的余家这边差点彻底崩盘,内讧到就差把宅子都给拆了。   那些人本来就对余世华跑回来横插一杠子断人财路这事儿不满,现在有了发作机会,纷纷揭竿起义,怼余叔叔跟怼儿子似的。   余叔叔就算能忍下这个委屈,也忍不了公司差点没了。后来还是小可爱帮忙勉强地撑住了局面。现在余家算是小可爱主持大局了。   余叔叔朝余世华骂道:“你以后别姓余了,去跟他姓杜吧!”   余世华半天都没说话,我从门缝里去瞧,他噗通就给跪在余叔叔面前了。   余叔叔说:“老子早晚要被你们气死!你现在就急着给老子磕头是吗?!”   余世华急着说:“你别气啊,医生说你不能气。”   余叔叔说:“你们巴不得老子气死!老子气死让你们如意算了!”   余世华:“我没这个意思。”   余叔叔:“你没这个意思,那个婊`子有!”   余世华:“爸你别骂他!”   余叔叔:“老子就要骂!你不是狠吗?对外头讲谁动杜清荣你就要谁的命,老子现在不但要骂那个烂`货,还要去弄死他!你有种就要了老子这条命!”   我的心是哇凉哇凉的。这一次余叔叔是真要疯了,余世华是真要难做了。   余叔叔说完,就自己转着轮椅要朝里屋来。余世华赶紧去拦他,结果就发展成了余世华单方面被殴打。余叔叔在气头上面,抓到什么就砸什么,全部都往余世华头上砸,余世华还不敢躲,就让他砸。   我不能再看下去了,赶紧开门冲出去把余世华拽开,朝余叔叔说:“你冷静一点,这次是我连累了世华,你要出气就打我,打完了我去给你把公司弄回来。”   余世华急了:“你跑出来干什么?”   我把他往我身后面推,挡在他俩中间。   余叔叔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冷冷地看着我,看了好一会儿。   然后,他抬手对着我就是一巴掌。   我正要躲开,就被身后边的余世华抱住保护了起来。接着清脆的一声响,那巴掌就落到了余世华的脸上。   余世华捂住我的嘴,示意我别讲话,反过来把我推到他身后边。   他就再次跪在余叔叔的面前,说:“他是我的人,他的事我来担。”   余叔叔冷笑着问:“你担得起吗?”   余世华说:“担不起我也会担,爸你要我的命我也二话不讲,但你如果想动他,除非是我死了。”   余叔叔又要被他气死了,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他俩就这么沉默了一阵子,余世华又说:“规矩我知道,我照规矩办。”   虽然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我的心里还是一寒。毕竟,这群流氓的规矩肯定不是什么值得放心的好东西。   余世华说完那句话,见他爸没反应,他就自顾自地站起来,把我再拉后面几步,就转身去斗柜里面找了一把刀。   接着,他一只手握刀,一只手放在桌上,举起刀就朝手指头剁了下去。   我`操啊啊啊啊啊这都他妈的什么年代了!!!港片都不这么演了啊啊啊啊啊!!!你再这么老土我不跟你好了啊啊啊啊啊!!!   我也是急红了眼,冲过去顾不上别的就抓住刀子抢过来,骂道:“你智障啊?!”   我抢刀子的时候没注意,手掌直接握住刀刃了,血顿时就流了满手。   余世华也急了,骂道:“把刀子扔了!”   我说:“不扔!”   他说:“扔了!”   我说:“不!”   他说:“扔!”   我说:“不扔!”   他说:“扔了!”   余叔叔忍无可忍地说:“都给老子闭嘴!”   我俩闭嘴了。   余世华强行抢过我刀子扔开,然后紧急打电话给小弟:“去拿药过来!刀子划伤手了!我`操`你妈的口水舔一舔!没跟你开玩笑!一分钟你要没到老子砍死你!”   我忍着疼,对余叔叔说:“我不管你什么规矩,他是你亲儿子,虎毒尚且不食子,做人怎么都不能比禽兽还不如吧?”   余世华对着我吼:“你闭嘴!”   余叔叔笑了好几声:“好好好,老子是禽兽不如,你他妈的从小就没拿老子当过人!只有你是人你知道吧?在你眼里就只有你杜清荣是个人,我们全他妈的是畜生,只有你是人!”   他指着余世华,对我说:“你把他当人了吗?你把他都当一条狗,不管你踹多少脚他都还跑过来摇尾巴的狗。你有什么好得意的啊?你也就是个被狗日烂了的货。你知道他是狗你还让他日,你比畜生好哪里去啊?”   这话就说得很过分了,不过我不跟他计较,毕竟吵架没好话。   我拽住余世华,让他别冲动。我这个人很现实,只要你不打我,那你骂我几句我反正是不会少块肉的。当然,他那么骂余世华我是很不爽的,但想到他把他自己也骂了,很显然是已经气昏了头无差别攻击,我不跟神经病一般见识。   余牧雄看到我俩的小动作,又笑了起来,对余世华说:“说你是狗,你他妈还真是一条贱狗。”   我说:“话说到这里就够了,他是你儿子,你这么骂他,你自己算什么东西。”   对不起,我也有小情绪的!你骂我可以,不能骂我男票!   余牧雄笑道:“我算什么东西?我他妈的不算个东西,算个畜生。”   啊,他是真的疯了。   最后,余牧雄骂骂咧咧地被小可爱强行推走了。   他回头来看着我,眼光十分的阴森。   我觉得我需要找跛叔给我安排十个保镖。   ————————————————————————————————————————   萌新唯(不要脸)想问,怎么开新帖?直接手动开吗?还是需要到哪里登记?找了半天没找到   二号楼已开! 《我以外,不是卧底就是基2》作者:殷唯 第二部是接在一号楼第一部后面写的 第1章   终于暂时清净下来,余世华的小弟也给他送了药箱进来,医生也在路上了。   我俩坐在地上,余世华捧着我的手给我上药,一张脸绷得跟打了抗皱美容针似的。   我俩这么沉默了很久,然后我说:“对不起。”   他说:“不关你的事,我爸骂的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他主要是想骂我,他平时骂我比这更难听,他说话就这么难听。”   我俩又沉默了下来。   其实,按照套路,我这个时候应该提议我俩分手吧,毕竟外界压力太大,为了父母为了家族,我俩不应该继续在一起了。   但去他妈的家族父母,我才不要这个时候跟余世华说分手,我要这个时候跟他说分手,他会崩溃掉的。他忍受着这一切就是为了跟我在一起,他不退,我就绝对不能退。   说句诛心的话,现在如果他退了,我有可能会退吧。   还好他不会退。   我靠在余世华的肩膀上,说:“是我惹的祸,我去摆平。”   余世华问:“你为什么要去那里?”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严清楷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确实是我鲁莽了,我为了我自己的热血拖累了余世华,我觉得自己挺蠢的。关键是到最后严清楷也没出现。   我大概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严清楷就是拿我做饵,结果那大boss安泰也不傻,提前就跑了。   严清楷也有他们的部署,不想打草惊蛇,甚至可以牺牲我。   虽然严清楷的做法比较损,但也不是不能理解,牺牲我一人成全千万家嘛。只有余世华是宁愿牺牲全世界都不能牺牲我,所以他就跑去救我了。   余世华摸了摸我的脸,低声说:“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成绩那么好,但有时候跟二百五似的。”   二百五就二百五,反正你天天都二百五。   当然重点也不是这个,重点在于余世华居然敢说我二百五了,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算了,不跟他计较,毕竟是我惯的。   我跳过这个话题,转而提醒他要注意一下小可爱。   余世华心很大地说:“没事,他跟我爸好多年了,之前你可能都不知道,在你第一次见他之前他就跟我爸了。他很小的时候家里人就为了我爸死的,所以我爸也一直挺信任他的。”   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该说“小可爱不愧是姓段的”还是说“你醒醒,这明明是标准的黑化走向”。   反正我看小可爱就不对劲,前几年刚出现在余叔叔身边的时候还好,最多就是以余叔叔为唯一指令号召,以余叔叔的喜恶为喜恶。   我那个时候也没觉得有什么,毕竟余叔叔身边的人都差不多这德行。结果这几年慢慢的就越来越不对了,小可爱居然一直在余叔叔身边没被踹开,还越来越得重用,几次重要的聚会上面都有他陪着余叔叔出席,这真是不可思议。   以我对余叔叔一贯的尿性的判断来讲,小可爱的内心估计没有他的表面那么可爱。毕竟社会经验告诉我,要一个人能对付到另一个人渣,基本上来讲这个人是会要更渣一点的,你可以叫这黑吃黑,而我称之为恶人自有恶人磨。   我左思右想,还是再三提醒了一下余世华,毕竟现在余家的产业被小可爱攥着,指不定哪天余叔叔出轨被小可爱给知道了,小可爱忍无可忍终于黑化,黑化之下就干脆来个“我让你出轨让你出轨,我现在就让你一无所有只能依靠我,看你还怎么出轨”这种戏码。   余世华还不信,一脸的“清清你要不要继续去睡觉,我怀疑你没睡醒”表情。   我就不高兴了,翻开他手机,从他的小说里找出来一篇,说:“就是这个套路。”   为什么我这么了解呢?因为他当初看这篇小说的时候还傻兮兮地给我看,满脸写着“你看你看我就没搞这种事我是不是很乖很可爱”。也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意思,要我表扬他吗?我只好勉为其难地奖励了他一顿。   果然,现在余世华看到这篇小说,回想了一下,顿时就露出了动摇的表情。   怎么得了,他接受讯息的通道居然是小说。那我以后得空了是不是要写小说才能更好地教化他啊?   算了,没这个天赋。   我俩靠在一块儿密谋了一会儿大事。   现在是这样的,全世界都要知道我跟余世华是假分手了,他现在回去余家是很没有立场了的。   我沉吟片刻,问:“对了,陆领呢?”   余世华很不走心地说:“给我爸带走了,他要拿去跟我妈谈判吧。”   我暗搓搓地看了看他的表情,看起来是确实没走心。但不管怎么说,应心还是他亲妈,他不应该这么不走心。   我试探着问:“你打算在你爸跟你妈之间怎么办?”   他很不解地看我一眼:“什么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你爸妈离婚你要跟谁啊?!类似这种问题!要不然就是你爸妈掉水里你要先救谁!   余世华亲我一口,说:“先救你,我爸有拐杖,能浮起来。”   所以余叔叔那么骂我,是有历史原因的。这胳膊肘已经要折了,我要有个崽是这样子我就要去跳河。不过对象是余叔叔的话,我还是建议余叔叔先自我反省一下。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从余世华这个不靠谱的答案里察觉出了蛛丝马迹,那就是他压根没拿他妈当回事儿。   我也不方便多说什么,只好扯开话题,说:“我觉得我最近挺不安全的。”   余世华深以为然,说:“我就恨不得把你揣我兜里。”   你愿意揣我放兜里我还不愿意呢,你兜里烟啊打火机啊能熏死我。   余世华看我一眼,又说:“不行,兜里不行,得揣心里。”   这还差不多。   我却还是要刁难他,问:“哦,以前不是在心里。”   余世华就笑了,搂着我说:“不是我不揣啊,是我心都搁你身上了,我自己都摸不着边。”   这张小嘴甜不死我,嘿。   我一边在心里炸烟花,一边严肃地说:“说正事。”   他说:“你先撩我的啊。”   我说:“没有。”   他说:“有。”   我生硬地岔开话题,说:“我还是回家,找跛叔帮下忙。”   余世华问:“那我呢?”   我说:“你要么跟我回家,要么回你自己家。”   我知道他是要回他自己家的,他必然还是要去找他爸道歉和好的,只不过他不好意思这个时候跟我说。他不方便说,我就给他个台阶由我来说。   果然,他就说:“我这边事儿还是去做完吧。”   他的事儿就是要和小可爱联手整顿余家。虽然我隐隐约约有种直觉,就是最后很可能变成他要从小可爱手中抢回余家。   我再一次地提醒他要提防小可爱。   他点头,说:“知道了知道了。”   我就这么回了我自己家,被跛叔念叨了整整一天,最后还是医生看我可怜,说我可能心理受了创伤需要静养,跛叔这才放过我的耳朵。   结果第二天早上我打算去上班的时候,跛叔不准我去了。   我跟他讲道理:“我总不能以后就不出门了。”   跛叔说:“过了这段时间再讲。”   我说:“我都回来了,不信他们敢在这里闹事。”   跛叔充满父爱地看着我,无比怜爱地说:“清清,大哥都一把年纪了,真的再受不了吓唬了,大哥真不能再操心了。”   哦,跛叔的父爱大概是针对我爸。   可是有句讲句,你大哥昨天甚至都没回家看望一下他受伤归来的崽啊,他看阿Bo演唱会去了,你说这话不扎心啊? 第2章   我说:“至少我跟公司请个假。”   跛叔说:“打电话吧。”   我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跛叔,我这两年还长大了,结果你越管越严。”   跛叔说:“人老了就这样,那是真的再看不得你磕着碰着一点点。”   我说:“没啊,你看起来越来越年轻了。”   跛叔笑了笑,温和地说:“说好话没用,去请假吧。”   我:“……”   我早就说过了,真不能怪我以前在家里没好脸色,我但凡想学着余世华说两句讨长辈开心的话,长辈就觉得我别有所图,搞得我近视了都不敢戴眼镜,生怕自己斯文败类的形象彻底深入人心。   哦,其实这也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是余世华是眼镜控,我一戴眼镜尤其金丝边眼镜他能让我从此再也出不了门。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当时为了重新见到外面的太阳我不得不挣扎着把那副眼镜从窗户扔出去了。   刚配了三天,一千八,就这么没了,我的钱都是捡的哦?   我去打电话请假,跛叔就跟在旁边听着。   等我搁下手机,跛叔又对我说:“这段时间外头风大,你要出去先跟我说一声,安全最重要。”   我说:“嗯。那你告诉我,我爸会不会掺和这件事?现在外面是个什么情况?”   跛叔犹豫了一下,还是跟我说了:“要说大哥完全不掺和这件事,也不现实,杜家跟余家的关系太复杂了,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现在外面的情况也很复杂,余家那笔账太烂了,到处都有人查,雄哥没大哥沉稳,平时说话做事都风风火火,没想过后路,得罪的人太多,都想着下黑手彻底扳倒他。”   我也算其中一个。我开玩笑的。   不过要是跛叔知道余牧雄怎么骂我的,估计也得加跛叔一个。   跛叔接着说:“大哥这边也想帮,不过自己都周转不过来,恐怕也很艰难,只能尽力了。现在雄哥跟应心那边也算闹翻了,他是打算破罐子破摔,拿陆领去要挟应心。”   我问:“陆领有那么大作用吗?”   跛叔沉默了好一阵子才说:“陆领和应心的丈夫长得一模一样。”   我一怔,半天才说:“这么凑巧?”   跛叔说:“也不凑巧,陆领是整容的。”   我:“啊?图什么?”   跛叔说:“我哪能知道。不过他和应心确实是一对。”   我问:“应……应阿姨知道他是整容的吗?”   跛叔说:“应该是知道的。”   我:“啊?图什么?”   跛叔说:“我哪能知道。”   我说:“哦。”   跛叔你真的变了,你以前都不这么敷衍我的,实在不想告诉我都会瞎扯一个理由的,这是态度问题,你都不爱我了,你说是不是连你也要跟冰店老板做试管去了?   我俩相对无言地过了会儿,跛叔可能也意识到了我的失落,就酝酿了一下,很有些感慨地瞎扯道:“都是感情用事吧。”   都图什么呢。   我想起了跛叔跟我说过,应心以前有过一个特别好的男朋友,后来也结了婚,就是肖飞他亲爸。但是后来男朋友神秘死亡,矛头指向了余叔叔。这就是笔陈年烂账,太可怕了。   人和人在一起就图个两情相悦,真不知道余叔叔非得横插一脚有什么意思,天下女人多得是,也不见得不会有跟小可爱一样瞎了眼的女人喜欢他。   非得死缠烂打一个讨厌他的人,无非是骨子里的征服欲在作祟吧,神经病,为了一己私欲搞出别人的悲剧,居然还能这么多年吃香喝辣要风要雨的,这个世界也是挺不公平的。   当然,我没什么立场说这话,算了不讲了。   我在家里的第一天,写毕业论文。   我在家里的第二天,写毕业论文,跟阿Bo学吉他。   主要是阿Bo他练他的,也没搭理我,我纯粹旁听,搬着个板凳坐在他房间门口安静乖巧地听,还负责鼓掌。然后他就面容抽搐地把门啪地关上了。   我应该一开始录个像,下次跛叔再劝我跟小妈搞好关系我就把这录像甩他面前去。   我在家里的第三天,写毕业论文,陪我爸画画。   主要是阿Bo给他磨墨他来画,而我自己磨墨自己画。   在我爸好几次就想画到阿Bo身上去却被我幽幽的眼神所阻止了之后,他让我下楼去收快递,然后把门啪地关上反锁了。   气死我了,气得我去给我妈上了三炷香,再把檀香和小喇叭搁遍了我家的各个角落里,客厅音响也打开着,放佛音。让你画,让你画个够。   在我爸要打我之前,跛叔及时赶了回来,眼疾手快地吩咐一群人去关音乐,再手脚利索地稳住我爸,边朝我说:“清清,有客人。”   我扭头一看,是严清楷。   在他面前,我是很要面子的,立刻就恢复了风淡云轻风平浪静风华正茂的脸,高贵冷艳地对跛叔说:“让他们手脚快点,我才出去几天家里乱成这样子了,还要不要来人了?”   这种心理我自己都觉得怪怪的,以前我都是藐视严清楷的,但从我知道他是FBO之后就莫名其妙地在意起来。   可能人类称这种感情叫嫉妒?   或者雄性称这种感情叫竞争意识?   以前他永远都是输的,但现在我在心里觉得他在某些方面赢了我。   至少他是FBO,听起来好高端。   而我,只是芸芸众生,还是岳父岳母都他妈跨国犯罪的那种,得在他面前夹起尾巴做人。   明明我小学的时候是比他厉害的。   没人规定我不能羡慕嫉妒恨,我也会心理不平衡的。   我俩就这么相对无言地互相看了大半天,直到跛叔给我们送茶过来。   我这才回过神来,仔细地看了看严清楷。他看起来似乎不是很好,大夏天穿着长衣长裤,脸上全是淤青,像是被人打了好几顿。   我意思意思地问:“这是怎么了?”   他说:“没什么。”   我也并不是很在意,就没继续问了,改成问:“你找我什么事?”   他说:“来道歉。”   我说:“哦。”   他说:“我想你能理解我那个时候没出手的原因。”   哦,当然能理解,反正就是把我当饵,结果没吊出来安泰这条大鱼,所以不想打草惊蛇而已。你国的人道主义精神我向来是敬而远之,从没抱有过期待,也就不是很失望。实在要失望,也只是对你个人失望,但我也不会说出来得罪你。   严清楷硬邦邦地说:“反正你也没出什么大事。”   我都懒得跟他生气,说:“哦。”   他又沉默了一阵,说:“对不起。谢谢你。”   我说:“嗯。”   他又问:“你身体没事了吧?”   我说:“没事。”   他犹豫了好一阵子,说:“那我还有事先走了。”   我说:“我身体不便,你好走不送。”   严清楷苦笑了一下,起身朝外走去。走到门口,他又停了下来,犹豫了好一阵子,突然转身回来,走到我面前,看着我。   我警惕地看着他,心想他不是想把那勋章要回去吧?虽然我也不是很稀罕,但我是凭本事拿到的,不会还的。   他看了我一会儿,忽然弯腰抱住了我。   我一下子就僵在那里了。   别别别,千万别跟我表白,这就太尴尬了。   更尴尬的是,我抬眼一看,阿Bo站在楼上用诡异的眼神看着我。我努力地用正直的眼神告诉他我不是一个跟他一样吃着碗里想锅里的人,可却不太成功。他看了几秒钟,本来像是要下楼的,这下子转身又回房里去了。   你倒是救救我啊! 第3章   你继子在被人骚扰啊!有你这么当小妈的吗?!   就在我打算推开严清楷的前一刻,他在我耳边低声说:“你电话被监听了。”   我一怔,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没动。   他继续说:“我不应该告诉你,但这是我欠你的。余家要换天了,余世华可能会出事。你爸打算掺和进去帮余牧雄一把,他们现在不会让你出门,也不会把事情告诉你。”   我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看四周,然后也小声说:“去我房里讲。”   严清楷说:“不行,你房里可能有监听。”   我的心里有点乱,问:“那怎么办?”   他说:“这是你的事。我只是来告诉你,我们要收网准备撤退了。这次任务很不顺,到处损兵折将,我们必须给上面一点交代才行,就打算用应心交差。余家跟你爸如果瞎闹下去,也会被我们一起拔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的心里一凉,几乎要脱口而出说你以前答应过我跟余世华配合你就不搞余世华他爸妈的,结果现在连我爸一起搞?!你有没有搞错?!   不过我还是忍住了。这事儿看起来严清楷也做不了主,好歹他还是来通知我了,这种泄密的事儿不是小事儿,他愿意这么做,我就还是勉为其难地承这份人情吧。   我说:“我知道了,谢谢。”   他松开了我,深深地看我一眼,然后朝我单膝下跪,十分刻意地放大声音说:“你考虑一下。”   我懵逼地看着他。   他接着说:“我爱他,但我也爱你。”   我:“……”   大哥,你的剧本太清奇了,我接不下去的。   他继续说:“我为我们仨设想了很多的可能性,但不管是谁退出,我都觉得它不完整了。”   不不不,严哥,我跟余世华一直很完整,你就不要强行凑热闹了,很尴尬的,你怎么能想得这么多呢?   他接着说:“最后,我想,或许我们可以三个人在一起。”   我木然地看了他三秒钟,疯狂地摇头。   他凄然地笑了笑,说:“也对,你俩之间可能从来都容不下我的,我从头至尾都是一个多余的人。”   哥你到底从哪儿拿的剧本啊?!   我艰难地劝他:“天涯何处无芳草,那个,你看开点。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朝前看吧。”   他含着泪花看了我一会儿,忽然伸手摸我的脸,从脸颊划过我的嘴,暗搓搓地往我嘴里塞了一个胶囊。   然后他收回了手,扶着沙发站起来,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默默地咬着那个胶囊,目送着他走远,就赶紧回了自己的房间里,假装烦闷的样子往床上一趴,拿被子盖过头顶,这才吐出胶囊,拆了看里面的小字条。   刚才形势所迫,严清楷说得很简洁,胶囊里就详细多了。   就在我被跛叔半软禁的这几天里,外面变天了。   先前就说小可爱已经代余叔叔接管了余家大部分权力,他倒是没有造反,反而更贴余叔叔的心思了,无比积极地跟应心称姐道妹哦不是,是称姐道弟。   小可爱的行事作风万分张狂,居然吞下了好几个别的大佬的盘口,大有毁灭前最后癫狂的意味。   但这是在我看来的。   在外面那些人看来,可能这是小可爱雷厉风行的厉害手段,是力挽狂澜,大家纷纷明里暗里地称赞余叔叔养了个好宝贝,真是养老有望啊。   相比之下,突然理智又克制的余世华就显得窝囊了,不能指望他养老了。   外头那些傻逼都是些见风使舵的东西,见余叔叔不给余世华好脸看,又见小可爱越来越得余叔叔的欢心,就都把话说得很难听,说余世华早就被隔壁荣少弄废了这还算好听的,至于难听的话我都不想记住,更不想累述。   反正余世华这几天是无比憋屈。在这个众人皆醉的世界里,清醒明智的人总是特别憋屈。他被我熏陶了好几年,越来越聪明了,天天劝他爸和小可爱收敛一点留点退路,然后天天被他爸连打带骂。   结果我爸也看出不对劲了,自动自发地凑上去,天天跟在余牧雄后面擦屁股。毕竟其他大佬的东西是他小可爱说拿就能拿的吗?我三岁的时候我爸就告诉我很多遍了,很多东西不能拿,拿了就得把命留下来抵。这个道理小可爱就算不懂,余叔叔肯定是懂的,不过是现在急昏了头。   我想了又想,突然想到一个很惊悚的猜测。   或许,这个道理并不是小可爱不懂。   也许正相反,小可爱比谁都懂这个道理,所以他才这么做。   也许,我完全蒙对了。   我宁愿我蒙错了。   我坐在房间里想了又想,掏出手机给室友发信息,问他老师那边的事儿怎么样了。是这样的,我当时突发意外,我家里人只对我学校那边宣称我是被绑架了而已,后来老师也觉得那地方跟我八字不合,就忍痛让我退出这项目了。   我室友很快给我回了讯息,说他好得差不多了,很快就可以赶赴前线支援老师了,让我放心,他会连我的力一起努了。   这可真是见者鼓掌闻者落泪,我和室友仿佛在相依为命。   我俩在群里抱头痛哭了一会儿,又为我俩的坚定的革命友谊而干杯。   班长冷笑了一声,说:你们怎么不觉得是你俩八字相克呢?   唉,他真是越来越失衡了,就看着我和室友感情好过他而酸溜溜,他这样是不对的。   我准备出门的时候,被跛叔给拦了下来。他不动声色地问我:“有什么事去吗?”   我人畜无害地说:“我同学把资料放在学校了,我要去拿回来有用。”   跛叔说:“让人帮你拿回来就好了,快递也行啊,这大热天的你多难得跑这一趟,等会儿别中暑了。”   我说:“没事,天天在家里待着也烦。”   跛叔说:“那我送你去吧。”   我说:“好。”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和跛叔之间就没有了最基础的信任。   哦,大概是从我高二某次说作业落在学校要回去拿,结果是跑出去举报有一群动乱分子在我家聚众赌博玩乐那次开始吧。   那一次真不是我的错,那是国殇日,他们居然还能在我家里边声色犬马边骂政府关闭游乐场所害他们少了好多乐子,别人死别人的关他们什么事啊。   他们怎么不去死啊!   然后我爸罚完款送走牌友回来差点打死我。   我郁闷地坐在车后座,扭头看窗外后退的楼房和行人。   其实我是真的去拿资料,并不是想跑路。顶多,我就是想抽空借同学的电话给余世华打个电话慰问一下,让他想起他还有家属的,做事给自己留条后路,我才不想年纪轻轻就丧偶,跟我爸似的。可我妈好歹还给我爸留下了一个我,余世华却啥都没留下,那我不跟他白好了一趟吗?   算了,可能对我爸而言,我妈还不如什么都不给他留下。   我沉默了大半天,突然开口问:“跛叔,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跛叔装傻地说:“什么什么情况?”   我说:“余家是什么情况。”   跛叔说:“哦,雄哥那边挺顺利的。”   我又沉默了一阵子,说:“跛叔,我爸是不是不爱我妈?”   跛叔惊讶地抬头从后视镜里看我,问:“你怎么会这么觉得?不是,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说:“突然想到的。”   跛叔:“大哥当然是爱佩姐的。”   我说:“那我妈去世之后,他为什么没跟着去死?”   跛叔猛地踩了一脚刹车,回头惊恐地看着我:“清清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平静地重复了一遍。   跛叔的表情更惊恐了:“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看着他的眼睛,说:“因为如果是我的话,我就跟着去死。”   跛叔看起来惊恐到想要跳车打精神病院的电话了。   很对不起他,我是在故意吓唬他的。不管谁死了我都不会自杀,我会继续按部就班地过日子,因为肯定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去做,需要我代替那个人去做。   殉情听起来特别带感,但其实本质是脆弱,是懦弱,是逃避。反正人死了毛都没了,活着的时候好好在一起别瞎折腾就够了,不用跟着一起死,那样没啥意义,社会培养一个人长大也不容易,说死就死浪费资源。   我只是故意吓唬跛叔,因为我并不想一个人做两个人的事,所以我要确保余世华好好儿活着,我才不想替余世华给他爸他妈养老,我怕我暴躁起来会虐待老人。   跛叔沉默了好大一阵子,仔仔细细地打量我的神色,当然也看不出什么破绽来。   他叹了一声气,说:“清清,你又开始瞎想了。你乖,不要瞎想。最近是不是头又疼了?”   我说:“没。”   跛叔又关切地问:“做噩梦了?”   我说:“没。”   跛叔追问:“心里有没有不舒服?”   我说:“没。”   这些症状是我中学中二期时候的,其目的很复杂,包括但不局限于在家长面前博取关注和天然的中二、青春荷尔蒙有毒,为了躲避闯祸之后被我爸往死里打,总之三天两头就跟跛叔暗示我头疼头晕心闷抑郁生无可恋。   其实那个时候我基本上就属于夸大其词,不过着实让跛叔操心了一把。他硬是麻起胆子就找我爸谈心去了,谈完之后我爸就不太敢打我了,从此看到我就绕路走,生怕他碰我一下我就倒地碰瓷。 第4章   为了不被跛叔揍,也为了让他对人性保留最后的一点信任,我决定永远保守这个秘密。   跛叔松了一口气:“那你怎么突然又瞎想了?”   我说:“我在家里没什么事做,就瞎想了。”   跛叔说:“你看书啊,写论文啊。”   我说:“看不进去,写不出来。”   跛叔察言观色地问:“想小华了?”   我矜持地保持了默认的态度。   跛叔笑了笑,这一笑,就说漏了嘴:“我还和大哥打赌你过几天就想呢。”   你们还是不是人啊!有没有一点同情心!   跛叔察觉自己说漏了嘴,也有点尴尬,轻轻地咳嗽一声,说:“别担心,你把论文写完了,他就回来了。”   当我是小孩子好骗吗?   我突然想起来,当我确实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跛叔也是这么哄我的。那个时候他跟我说,只要我把考试考好了,我妈就会回来了。   我考试考得很好,所以迎来了我妈的尸骸回来的消息。   我承认,我有心理阴影,也有一点点焦虑倾向。这倾向在平时没事的时候就没事,一旦有点风吹草动我就忍不住全往坏处想。   我对跛叔说:“你跟我讲实话。”   跛叔沉默了几秒钟,说:“是实话,没什么大事,你别瞎操心。”   我无情地揭露了他的谎言:“你们又把我护照拿走了,又在给我办签证去了吧?”   从小到大,我没出过一次国(前段时间被迫偷渡那个不算),却办了无数次签证。只要有点风吹草动,他们就想着把我送国外,神经病啊!   跛叔笑着说:“那不是那意思,是小华说你答应跟他去国外旅游,托我拿过去旅行社了。”   我看着跛叔的眼睛,平静地问他:“你是想我们有商有量地办,还是互相瞒着做自己的决定?”   跛叔的笑僵在嘴角,半晌才纠结地说:“大哥和小华都不让我跟你说这事儿,说真的,你掺和不了,也别掺和,在家里待好了别出事儿就行。”   我说:“多一个人想办法多份力,我保证我不乱跑,但我可以给你们出主意。”   跛叔又笑了:“你那主意就算了,肯定是让我们去报警。”   知道就好啊!为什么不去啊?!   跛叔说:“很多事儿不是报警能解决的。”   不是很多事儿是报警解决不了的,而是先有了你们这些觉得报警无用的人,才导致了很多事儿滚雪球似的越来越解决不了。人类如果一开始就是高度文明发展社会的话,根本不会有这么多糟粕的理念。   我说:“你先说说,说不定我会给你个更好的主意。”   跛叔问:“是不是我说了,你就能听话不乱来?”   我说:“是。”   跛叔说:“唉,行,我跟你说。”   跛叔跟我说了一通,内容倒是跟严清楷告诉我的事实差不多。   听完之后,我说:“我知道了,我的建议是就让余家这么破产,我爸和余世华都撤手回来,把余叔叔接到咱家来,以后我养他老。”   跛叔用“你这可真是简单粗暴得有点过分啊”的眼神看着我。   我用“我就是这么简单粗暴”的眼神回看着他。   跛叔问:“你认真的?”   我反问:“我开过玩笑吗?”   跛叔说:“好吧。那你还是别瞎想了。对了,你还要去学校拿东西吗?”   我说:“要。”   他说:“哦,那我继续送你去。”   边说他边把车子开回了大马路上去。   我说:“我真是认真的,你不觉得我这个主意特别好吗?”   跛叔委婉地说:“确实是一般人很难想到的方法。”   我忽略掉他的鄙视,继续劝:“他要那么多钱也用不完,也这么大年纪了,锦衣玉食过完下半辈子不就好了吗?那我爸的钱多养他一个人又不是养不起。”   跛叔边开车边说:“不是,清清,你这个思维我不说不对,但我们可能没办法理解读书人的想法。你文化水平太高了,我们没什么文化,也就都讲究个钱字,也真是没见过谁会嫌钱多的。”   我说:“钱多烫手。”   跛叔说:“人为财死。”   妈的,谈不下去了。   但还是要继续谈。   我问:“所以钱比命都还重要?没命怎么花钱?”   跛叔说:“你年轻,可能没听过一句话叫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赌一赌,摩托变吉普。这是我们年轻时候的话了,那个时候大哥他们要不是信了这句话带着我们出来混,也不知道现在我们在哪儿混日子呢。”   如果我爸没把你忽悠到这条不归路上,说不定你双腿健全健步如飞,正在你家祖传的甜橙园里做国际柑橘贸易大亨呢。我爸毁了你一生啊!我的傻跛叔!   我俩在这严肃的气氛中到了学校里,拿完东西,继续严肃地往回开车。   回去的路上是下班高峰期,车子堵在了大马路上,半天都动不了一下。   我看着跛叔坐在驾驶座上的背影,看着这道我从小看到大的背影,突然想起了《背影》这篇文章,忍不住开口了:“跛叔,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东西比家人更重要。”   跛叔抬眼从后视镜里看我,又收回了目光,没有说话。   我接着说:“你和我爸,还有小华都是我的家人,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三个人。你们仨做的每一件事我觉得都肯定是为了我好,你和小华就不说了,我知道我爸虽然平时不太亲近我,但他其实和你俩一样爱我。你们仨有一个出事我都没办法接受,如果被人一锅端全没了,我说真的,我不知道我会怎么样。我肯定还会好好儿活下去,说真的我说我要去寻死觅活就是吓唬你的,我也不是那种人。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跛叔,你们能把我送国外,能让我一辈子衣食无忧地过日子,但这日子有什么意思?我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跛叔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回答:“你还有很多朋友,也很容易交更多朋友。”   我说:“他们又不是你们。”   我也很重视我所有的朋友,可家人和朋友是不一样的。我在朋友面前可以示弱,可以百无禁忌,但我在家人面前其实一直都很强势,我希望能够掌控我的家庭,让这个家庭里的人有任何事都来依赖我。   很客观地说,我是个二十来岁的男人,成长期也没觉得自己日后会弯成一盆蚊香,在我家这环境的熏陶下怎么也会有点大男子主义倾向。   但我想起这一件事,就会觉得很挫败,因为我完全没成功。我爸完全不搭理我,跛叔把我当小孩儿,余世华干脆自己装成傻子来把我当傻子哄。这让我的男性自尊心受到了很大的挫伤,让我觉得十几年的书白读了,百无一用。   种种复杂的情绪堆砌到一起,千头万绪,我就觉得很烦了。   跛叔又沉默了好一阵子,说:“你别都往坏处想,事情不至于全都往坏处走。”   我没回应他,转头看着车窗外头。   车流终于开始挪动了一点点,跛叔开起车来。   从那天回来之后,过去了两天。跛叔很忙碌,白天几乎不在家,晚上回来还得强行跟我尬聊一会儿才敢走。但我也没跑,就这么安静地待在家里写论文,偶尔找我小妈尬聊。我跟我小妈真的很尬,超级尬,他看起来早晚都要被我尬死。   直到第三天傍晚的时候,跛叔又回来了一趟,先是站在楼下跟心腹小弟吩咐事情,吩咐了非常长的一段时间,夕阳把他的脸照得红彤彤的,跟有喜事儿似的。   我站在窗前看着跛叔,问坐在我身后的小妈:“你有没有觉得我爸跟跛叔长得有点像?”   小妈没理我,可能嫉妒我跛叔跟我爸有夫夫相。活该他嫉妒,要没有他,我早撮合我跛叔跟我爸了。   我继续说:“跛叔很担心你抢我的财产。我觉得你们搞艺术的人应该是金钱如粪土,而我搞文化的也是一样。不过他既然这么冤枉你,你等下打他记得打重一点,如果你打不晕他,我爸就可能出事。如果我爸现在就出了事,那咱俩谁也分不到钱了。”   我小妈还是没理我。   我看着跛叔往楼里走,回头朝我那高冷的小妈说:“准备动手吧。”   没错,我跟阿Bo联手了。   跛叔千防万防,也没防过阿Bo,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态,很可能跟我一样觉得阿Bo不在乎我爸的死活吧。   但我可以用别的方法来打动阿Bo啊,比如说黄奇的下落。   当我冲进阿Bo的房里,摁住他的乐谱,一口气把事情带合作内容带利诱条件说完之后,阿Bo面无表情、毫不犹豫地说:“好。”   我当时还打算把满肚子的劝词说一遍,两秒钟之后才反应过来:“你答应了?”   他说:“嗯。”   我酸溜溜地说:“为了我爸还是为了姓黄的?”   阿Bo瞥我一眼,说:“把手松开,出去。”   我讪讪地把手松开,看着他把乐谱拿回去,然后冷淡地说:“为了让你闭嘴。”   有性格,很好。   就这样,阿Bo答应跟我合作了。托他的福,我好歹能跟外界有点联系,并且得到一点我想要的情报。反正全家上下里外都只防我,没人防他,可能因为我太正气而他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 第5章   跛叔来到了我的房间,假装很风平浪静地跟我聊了几句,就说要走。   我问:“你今天回来得挺早啊,走得也挺早。”   跛叔说:“公司有点事,我早点回来看看,等下得去赶个饭局接大哥。你要没事我就先走了啊。”   我说:“有点事。跛叔,你是不是很久没抱过我了?”   跛叔一怔,随即失笑道:“清清你别这样,我就去个饭局。要不你晚点睡,我晚上赶回来跟你聊聊?”   我说:“从我初中开始你就没抱过我了。”   跛叔:“哎,我也抱不动了啊。你也不让我抱,嫌丢人,背你也不肯,也嫌丢人。我真赶时间。”   我说:“哦,那你去吧,注意安全。”   跛叔赶紧往外走,走到门口就被迎面而来的阿Bo给拦住了。   跛叔赶紧喊人:“Bo哥。”   阿Bo没看他,径直走进屋来把几张照片往我脸上一砸,揪住我的衣领就往床上一推,然后三两步跨过来朝我身上踹了一脚。   我大骂出声,爬起来就反而揪着他往地上摁。   跛叔都懵逼了,看着我俩打了几秒钟,在我再次落入下风的时候,他赶紧拽住阿Bo往后拖:“这怎么回事?”   我骂道:“操你妈的!老子警告过你别再给我爸戴绿帽子!老子就要把这些照片寄给你妈让你妈看看你多贱!”   阿Bo不说话,挣脱了跛叔的手,揪起一旁的椅子就朝我砸过来。   跛叔赶紧接住椅子放到地上,一回头我跟阿Bo又打起来了。   跛叔跑过来拉架,左手一个右手一个,还不敢喊小弟来帮忙,毕竟丢脸,打架万年输的我丢脸,出轨被继子抓现行的阿Bo丢脸,头顶绿帽的我爸更丢脸。我们仨丢得起这个脸,跛叔都丢不起。   我就是要他不敢喊人来。   趁着混乱,我对阿Bo使了个眼色。   阿Bo手起手落,一手肘敲在跛叔的后脖颈上。   跛叔K.O。   趴在地上不动了。   我赶紧拿东西把跛叔捆好,然后问阿Bo:“你下手真的不会出事吧?”   之所以我不来动这个手,是因为我怕自己没分寸。但阿Bo说他有分寸,鬼知道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阿Bo冷淡地看我一眼,说:“这里交给我,你快走。”   我说:“好,你把他藏床底下就行,只要拖十分钟他们就追不上我了。”   阿Bo:“走。”   我起身就走。   我出门的时候当然被小弟们拦住了,纷纷找借口说天黑路滑最近外面有变态杀人犯不宜出门。   我继续往前走。   他们就堵住我的路。   我冷冷地说:“让开。”   他们为难地说:“荣少,您别让我们为难,这是大哥的命令。”   我不耐烦地问:“你们让不让开?”   他们不让开。   然后,我家院门口传来了警车的声音。   小弟们脸色大变:“荣少你又报警了?!”   我说:“这次不是我报的。”   小弟们:“那是谁?!”   我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抓你们的吧。你们坏事又没少干。”   小弟们正迟疑不定,我瞅准空隙就朝门外的车跑过去,连滚带爬地上了车,对正在摆弄手机播放警车音效录音的成锦程说:“快走!”   成锦程把手机扔给我,说:“坐稳了嘿!”   我一只手抓着车顶把手,一只手去关手机录音,就感觉车子猛地一个漂移,差点把我心脏给甩出来。然后,车就像离弦的箭一样射了出去。   成锦程边开车边说:“还好你坐小华的车习惯了。”   不,成哥,小华他开车带我的时候从来不开这么狂野的,毕竟他希望我还能继续坐他的车。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再没有下次了,我再也不会坐你的车了。   成锦程把我送到距离半山酒店一千米的地方,我说:“行了,我就在这里下,成哥谢谢你,改天请你吃饭,今天你赶紧回去吧,千万别在这附近逗留,我明天回去了跟你解释。”   成锦程说:“别啊,你说什么事儿,要帮忙我也能帮点。”   我说:“你已经帮了我大忙,真的,你赶紧走。”   他说:“你这么说我就更不能走了啊。”   我说:“我没空跟你多说,你实在要帮我的话就马上离开这里,退到一里路外面去。一个小时后我还没给你电话,你就报警。”   成锦程更惊悚了:“你要干什么去?不行,我要跟小华说。”   我只好说:“余世华被绑架了,就在那里面。你跟我去他们就撕票。”   成锦程:“我操!绑他干什么?还不如绑我啊,他还欠我三万!”   这种戏你也想抢?!你跟余世华咋不组个男团出道呢?!团名我都给你俩想好了,XJ-Men,戏精男。   我问:“他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成锦程尴尬地看着我:“他不让我讲,你当没听到吧。”   我说:“算了先不管这个,先按我说的做!”   他想了想,说:“好,我现在就去找人,你先撑住。我等半个小时,半个小时你没联系我,我们就进去救人。”   半个小时就半个小时吧,主要是我现在真的赶时间,只好说:“好。”   我下了车就拼命地朝酒店跑,跑到门口理都没理上前询问的门童,一把推开人,继续往里跑。   情报告诉我,今晚这里要开一场盛大的晚会,庆祝N方达成合作,共同组建了一个跨国洗钱皮包公司。庆祝你妹!   直觉告诉我,今晚他们要借着这晚会搞事。   蛛丝马迹很多,比如说一般情况下我爸都会带阿Bo出席这场合的,但今天并没有,这就很可疑了。比这更可疑的是星座书说我今晚很可能会失去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人。太可怕了。这个星座书很准的,三年前它说我那一年会结婚的时候我还觉得它好笑,后来就真的笑不停了。你有一个余世华这样的男朋友你不笑啊?我反正好几次都半夜笑醒了,还好是在宿舍里,只不过当场被我班长我室友我另一个室友摁在被子里打了一顿。   我冲进晚会的时候,里面灯红酒绿,男男女女或者女女女女或者男男男男要么在小角落里谈心,要么在舞池里扭啊扭,要么端着高脚杯在装逼。大家乍一看到我,也没太在意,有几个认识的还想走过来跟我打招呼,但可能被我冷酷冷血血腥的气场震慑住了,几米路走了半分钟也没走过来。   不走过来也好,我没空应酬他们。也还好,这地方我很熟,以前逢年过节就要陪我爸来这里应酬。   我四处看了一圈,一个我要找的人都没看到,就拔腿往楼上贵宾休息室跑。   休息室外面守了好几个保镖,小可爱也在。   看来人就在里面了。   我冲过去就要开门。   小可爱惊呼一声,叫道:“拦住他!”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掏出我从系花那里拿的防狼喷雾就往几个人眼里喷,然后去开门,却拉不开,被人从里面反锁了。   我开始踹门,边踹边骂:“余世华开门!他们打我!啊!好痛!啊打我脸!”   门迅速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余世华一脸懵逼地看着我:“你怎么在这?”   我要现在不在这里,很可能从明天开始就再也看不见你了。   我没理他,推开他就往里走。他赶紧跟在我身后过来,边走边试图拽我:“清清我们先出去,我——清清!”   我假装没看见,停住脚步,环顾屋里的众人。   乌烟瘴气中,分别坐着我爸、余叔叔、应阿姨、陆领和严清楷。   严清楷和余叔叔中间的小茶几上放着一副打开了一半的古代画轴。   大家都扭过头来齐刷刷地看着我。   两秒钟之后,我指着古画问:“那是什么?”   余世华愣愣地答:“画啊。”   废话,不然还是你裸照啊?   我犀利地问:“你们走私文物?”   余世华拽着我往外拖:“我们去隔壁屋说。不是走私,什么走私,你别瞎嚷嚷,就私底下买幅画挂一挂也不行啊?你管得这么宽呢?法律规定不准买画了啊?”   我说:“法律规定不准走私文物。”   余世华心虚地嚷嚷:“你瞎说什么呢,没啊!”   我懒得理他,直接挣开他,走过去把画轴一卷,把画抱在怀里,警惕地环顾四周。   余世华赶紧说:“你别弄烂了啊!”   我问:“这个多少钱?”   余世华说:“很多钱。”   我说:“我要了,我带走了,我挂我房里,你们找我爸要钱。”   我爸露出了生无可恋的表情,特别特别不想给逆子花钱,于是沉声说:“放下!”   我假装没听到,抱着画继续往外走。   小可爱这时候已经跑进来了,迎面冲我一拳揍过来。   余世华赶紧把我往旁边一推,躲开了这一拳。   小可爱现在也顾不上打我,趁这机会抓住画轴就往外扯。   我下意识地往回抢。   他和我抢了几秒钟,就听到刺啦一声,画从中间分成了两瓣。   现场都安静了。   我和小可爱一人抱着一半画,面面相觑,估计都在想怎么甩锅给对方。   半晌之后,我问:“这幅画多少钱?”   严清楷说:“没有价。”   那,就是要命了。 第6章   我镇定地说:“我认识一个师傅,他能把画黏好,不仔细看也看不出什么,反正挂在自己家里。”   严清楷问:“你听说过《韩熙载夜宴图》吗?”   我没听过,不知道,不想听。   你想说这是原迹?哈哈哈哈哈你神经病啊。   我不想面对现实,这一定是假货。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家客厅里很多古董都是假货,我爸傻了才把真货摆出来,全都是网购的,现在网上没什么东西仿不出来,你以为我会信?   总之,我打死也不能承认,不然我可能会被打死。   星座书说得没错,我今年流年不利。   这他妈的岂止是流年不利啊!说这么客气干什么!这分明是祖坟都被人给刨了啊!   眼见装傻也没什么大用,我改成镇定地说:“你们果然走私文物,都别动,我报警了,有话去跟文物局说。”   小可爱骂了一句什么,猛地从我手里抢另一半画卷。我怎么可能会放松警惕,就和他又抢起来,这一抢不得了,卷轴顶端的小木塞掉了出来,从里面落出个小玩意儿。   现场又安静了。   大家齐刷刷地看着掉出来的小玩意儿。   这事儿我也有经验,一般这种情况下大家都怕这是定位器或者窃听器。   然而还有比这东西是定位器或者窃听器甚至于引爆器更恐怖的情况,就是这是一个芯片。   我这阵子时间是真心被芯片这玩意儿给坑惨了,以至于我分辨出来的第一瞬间就几乎直觉地认出了它。   ——事实上,它不是小纪他那个青春中二闹腾期的妹妹苗苗上交给国家的那片芯片。   但,我觉得也八九不离十了。很可能,是复制了一个。   没有为什么,这是直觉。   电闪雷鸣的一瞬间,我懂了今晚的全部形势。   首先,在我来之前,我就猜余世华他爸他妈要联手干掉严清楷了。因为严清楷打算端掉他们,估计也被他们察觉到了,肯定是想先下手为强,把最深入了解他们丑恶的严清楷给弄死。   所以他们开了今晚这个晚会,还随随便便找个借口请严清楷私底下一聚。   借口也很明显了,就是找严清楷走私古画。他们完全可以强行说这古画是赝品,然后伺机发飙搞事。   结果他们还没来得及发飙,我就跑进来了。   而我在看到芯片的一瞬间意识到,严清楷恐怕也觉得今晚黄道吉日宜搞事,所以他把那个藏着大咪咪的芯片放到了古画里。这样,一旦交易完成,FBO立刻破门而入、人赃并获,说你有芯片是国际通缉犯你就是国际通缉犯。   结果FBO还没来得及人赃并获,我就跑进来了。   一箭双雕。   我真他妈牛逼坏了,再叉会儿腰。   不对,没空给我叉腰了。   我几乎是以灵魂出窍的速度赶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弯腰捡起芯片攥在手里,然后拽过严清楷就往外跑,边跑边说:“走!”   在这一个瞬间,我都搞不清我是来救谁的。我似乎是为了救我爸和余世华而来的,但现在我却要先救严清楷。   虽然事实上或许我谁也救不了,但总要试一试。   在我和严清楷跑出门的一瞬间,其他人终于反应过来了。   小可爱一声怒吼:“抓住他俩!”   余世华跟着怒吼:“住手!谁敢动杜清荣老子就要谁的命!”   事出紧急,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和严清楷手拉手就仓皇地往外跑了。跑出去十几米,我突然反应过来:“等等你自己跑吧别带我——”   来不及了。   严清楷突然一个踉跄往地上倒过去。他及时扶住柱子,搂着我就地滚到转角墙后面。   我低头一看,他腿上面好大一个窟窿,血哗哗地流。   我操,这下子我不跟他一起跑也不行了,老实说,他是不是故意的?   他还要做作地说:“你走吧,别跟我在一起,他们要杀的是我。”   你以为在拍戏啊?!   我说:“别废话了。”   下一秒,小可爱的声音就阴魂不散地出现在我俩耳边,说:“都别废话了。”   望着小可爱那黑黝黝的枪口,我当机立断地拽过严清楷的手搁脖子上,说:“你别过来,你过来他就杀了我。”   小可爱炸了:“你他妈到底哪边的?!”   我是胜者那一边的,而正义必胜,那么四舍五入之下我约等于警方那一边的。   我诚恳地说:“我是为了你们好,见好就收吧,别真惹出大事还连累我爸跟余世华。”   小可爱冷笑着继续往下扣扳机。   我摁着严清楷的手用力一按,小刀就割破我脖子了。   妈的,感动不死我自己,觉得自己像电影里的英雄,牛逼到我都一下子产生没痛觉的错觉了。   余世华赶了过来,用力打开小可爱的手,骂道:“你住手!”   小可爱反过来骂他:“你滚开!吃里扒外的东西,余家没你这孬种!”   趁他俩吵架,我扶起严清楷就往楼道逃。只要我不抛弃他不放弃他,他就会有一线生机,因为余世华肯定得帮我的忙殿后。   总之是一片鸡飞狗跳之后,我搀扶着严清楷艰难地逃出了突然停电的酒店,钻进了酒店后面的小山林里。   我问他那群FBO怎么还没出现,他说时机不到,那群FBO不会为了救他而自乱阵脚自毁长城。   我问这就跟他当时也不去救我一样是不是。他沉默了几秒钟,说是,这就是纪律。   好吧,是纪律。   那你有本事倒是不要靠着我逃命啊!让你的纪律救你啊!   我满腹牢骚地继续带他潜逃。   好不容易我们暂且躲过了一轮追查,藏身在小山坡下的乱草丛后面听追兵脚步声离去。   严清楷刚才一直护着我,所以我没一点事,他却受了挺多的伤,此时忍不住吃痛地倒吸一口凉气,皱了皱眉头,半天才缓缓地睁开眼,像是把疼痛给忍了下去。   他忍住了疼痛,就扭头来看我,看着看着伸手摸了摸我的脖子,问:“疼吗?”   我说:“还好,我也没敢用劲。”   我傻啊我用劲割我自己,我银行卡里还有好多钱呢,我才不想死,死了之后我男票得活生生哭死,长城都能被他给哭倒,随随便便就这么间接地摧毁人类历史文化遗产我多不好意思啊。   然后他说:“你不应该来,更没有理由帮我,你这样反而是给我添乱,没你的话我刚才可能不会受伤。”   我说:“我知道,但——”   他打断了我的话,接着说:“但我很高兴。”   我讶异地看着他。   对于他这么一个傲娇来说,真是很难得啊听到这种话,好想让他再说一遍录下来,以后没事儿就啪啪啪打他脸。   他定定地看着我,重复了一遍:“我很高兴。”   虽然他的眼神复杂到除了高兴之外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情绪都有,但我也还是挺高兴的,正要跟他握手言和称兄道弟摒弃前嫌共同开创美好未来,就被他突然地扑过来压在土堆上亲住了嘴,还亲得特别用劲,特别陶醉,一边亲一边瞎摸摸。   我:????????   我一脸懵逼,如果要用表情包来形容,大概就是一句话:你去死啊!   我本来已经手脚乏力了,此时此刻乍然来了力气,用力挣扎。   我这一下子是真的疏忽了,自从我跟余世华在一起之后我就特别的洁身自好,用我室友的话来讲就是散发着一股“老子有男票了”的蜜汁气息,脸上写满了“我男票会打死你哦”的蜜汁信息。   所以我已经丧失掉了对男性尤其是基佬的警惕性,毕竟一般情况下都有余世华在,他能在我看清基佬的脸之前就把对方叉出三十米远,所以我每天都在“我真是越来越迷人了”和“哎呀好像很久没有被人性骚扰了”的矛盾道路上越走越远,难以回头。   然后我们再来讲道理。   道理就是严清楷你他妈的不是暗恋余世华吗?!   你好容易瞎动心哦!   余世华小学救你你就暗恋他,老子今天救你你就暗恋我,到底有没有原则啊!   多一点点原则不好吗?!   矜持一点点啊!   余世华是救了我八百遍我才动心的啊!你学学我不好吗!   我推了好几秒也没什么卵用。严清楷毕竟是受过正规训练的人,受了伤也比我力气大。   我发誓这事儿过后就跟余世华去健身!我发誓!   严清楷这乌龟王八蛋,老子抛爹弃夫地带你跑路,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我只希望你能事后看在我的救命之恩放过我爸和我男票啊!不是要攻略你!你搞搞清楚!   就在这个尴尬的时候,更尴尬的事情发生了。   余世华:“清清你们没事——我!操!你!妈!的!严!清!楷!”   好的,严清楷终于从我身上离开了。   现在我该仔细想想怎么劝余世华从他身上离开。   我蹲在旁边小声地劝:“你别把他打死了,他身上还有伤。” 第7章   余世华又一拳揍在严清楷的脸上,这才松开了他,狠狠地啐道:“欠揍!”   严清楷靠着背后的小土堆微微喘气,斜着眼看余世华抱住我,很是惨淡地笑了笑,说:“你俩赶紧走吧,这里不关你们的事了。”   余世华二话不说拉着我就要走。   我其实是不想走的,事情已经这样了,要救人就救到底,反正余叔叔那边已经得罪彻底了,我现在走等于是亏了。严清楷太暗搓搓了,我现在走的话他就只欠我半个人情,但我已经付出了一整个人情的量。   我扯了扯余世华的手,说:“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不要半途而废。”   余世华很不爽,但也没反驳,转身走回去打算扯严清楷起身,却又一下子站在那里没动。   我从余世华的身侧看过去,看到了站在月光下面的小可爱。   小可爱的枪已经上膛了,枪口正抵着严清楷的额头。   严清楷很镇定地继续靠在那儿,没说话也没动弹。   我冷静地说:“你最好住手,FBO的人就在附近,你这么做就是百分之一百被抓的下场。”   小可爱冷冷地看着我,问我:“那又怎么样?”   这我就回答不出来了,哪能怎么样,都要被抓去坐牢说不定还枪毙,这还不恐怖啊?!   余世华犹豫了一下,还是帮腔道:“也没必要做得这么绝。”   小可爱的表情很是嘲讽:“杜清荣就算了,你装什么不懂?不是我们做得绝,是严清楷没给牧爷活路。”   我说:“讲道理,他是官你们是贼,做贼被抓了还怪警察?”   小可爱差点笑出了声,一脸看傻逼的表情,说:“你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还自以为是,你是不是觉得你特了不起,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别人都醉了就你一个人是醒着的?杜清荣,那我告诉你,就算我们是贼,你这个同桌也不是什么官,他还当不上。”   我听这话的意思不对劲,讶异地扭头问余世华:“怎么回事?严清楷不是FBO?”   余世华摇了摇头:“他确实是。整件事都是他策划的。”   余世华告诉我,全部都是严清楷做的。整件事。追溯到余叔叔公司的公款被N号小舅子卷跑这件事儿上,都是严清楷策划的。   没错,严清楷一手搞出了余家的经济危机,再一步步诱导余叔叔和应阿姨接头合作。   目的在哪里呢?目的是FBO要搞那个跨国犯罪团伙的Boss安泰。但搞安泰的目标太大,太难以完成,严清楷就想出了化整为零的方法。   至于这整件事跟余家有什么关系呢?其实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余叔叔这一次纯属躺枪。就因为严清楷查安泰手下小头头资料的时候被应心的资料吸引了而已。应心的资料里有余牧雄的名字。而严清楷曾经说过余牧雄是当年导致他家经济危机的源头,也是导致严清楷他姐姐惨死的源头。   新仇旧恨加一起,严清楷就决定利用余叔叔来搞事。   他用了类似的方法。当年余牧雄利用经济问题来搞他家,现在他也用经济问题来搞余牧雄。   一报还一报,天网恢恢,总有报应。   听完之后,我心情很复杂地看向严清楷。   他还靠在了那儿,微微地喘着气,沉默地看着我笑,眼睛里面却黑漉漉的,有点儿凄婉的意思。   虽然我并不晓得他想用这样的表情向我传达什么意思。   可能是歉意吧。   我其实还是相信他不想把我卷进来的,因为我跟他没什么仇怨,我没做过亏心事,就不会怕鬼敲门。   可他还是把我卷了进来。   小可爱缓慢地扣下了扳机。   我忙叫道:“住手!让你住手!余世华救他!”   余世华反而卷着我往后退。   算了,关键时刻靠他靠不住,我还是靠自己救同桌吧。俗话说得好,百年修得当同桌,也是一种缘分。   我努力挣开余世华,却听到他低声说:“有人过来了!”   紧接着一声枪响,吓了我一跳,赶紧去看严清楷,却看到了形势突转。那道枪并不是小可爱打严清楷,而是不知道谁打中了小可爱的手臂,哗啦啦的流血。严清楷腾地起身朝小可爱就是一脚踹过去,接着又反剪小可爱的手。   小可爱也不是省油的灯,在那儿挣扎开打回去。   两个人就打了起来,不时还从树林里射来子弹,但很谨慎,估计是怕误伤。   余世华裹着我继续后退,说:“别过去,严清楷那边的人来了。”   好吧,确实是用不上我了,我就不瞎凑热闹了。   我默默地一边后退一边举起了双手。   余世华愣了一下:“你干什么?”   我说:“你也举起手来,不然怕他们误伤无辜第三方。”   余世华:“……”   他拒绝举手,还要用“我男票是不是脑子有毛病”的眼神看我。直到我回以“你再这样看我我就让你失去男票”的眼神,他才收敛了他的眼神。   就在我俩往后退的时候,我看到混乱中严清楷倒了下去。   是小可爱开的枪。   我很难形容自己在那一瞬间的心情。   事实上,我不是什么世面都没见过的麻瓜,但是,在这一瞬间,我还是懵了。   接着就感觉心脏被什么东西捅了一刀似的。   我忽然就想起了严清楷小时候的样子,他跟我同桌的时候的样子,他哭哭啼啼着无理取闹的样子。   其实他也不是一直在无理取闹,他还是对我好过的,比如他借过我橡皮擦,还比如……   算了。   古人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那么光是橡皮擦之恩也够我涌泉了,不用想太多来为难自己。   总之,人是有感情的,尤其是这个人是我很小的时候的熟人。   我确实讨厌过他,但那种讨厌绝对不包括我希望他死掉。我只是不喜欢和他相处而已,我仍然希望他活着,活得好好儿的,活得越来越意气风发。说真的,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当他用他的FBO身份来压我的时候,其实我除了羡慕嫉妒恨之外,有那么一丢丢的为他高兴。   以前我越是讨厌他,现在高大上的他就越值得我高兴,因为他是我同桌啊,我同桌这么出息,我与有荣焉。   他在做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他在打击犯罪,他在努力地拯救这个世界。   我有一个英雄一样的同桌。   听说,严清楷是死了。   反正我也没见到尸体,那天我和余世华在小树林里就眼睁睁地看着警察包围了我们。哦,还不是FBO,是我国警方,后面还跟着个成锦程。成锦程急得不行,跑过来一叠声地问我和余世华没事了吧,他等得太着急,就报警了。   也还好有成锦程在,他作为报警人力证我和余世华是无辜的,这才避免我和余世华被警方当成小可爱一伙的。   警方抬走了地上的严清楷,抓走了小可爱,把我和余世华喊过去做了简单的口供,就放我俩回家了。   我在家里待了两天。   这次是我主动待的,没人软禁我,估计也没人想搭理我了。   我爸完全不理我,甚至在知道跛叔遭他老婆儿子联手打晕之后都不理阿Bo了。当然这对阿Bo来说不算事儿,正好有借口夜不归宿。   跛叔也不太想搭理我的样子,恐怕是伤透了心,看见我就长吁短叹,默默地摇着头离开。   余世华在那天送我回来之后就跑了,说是要给他爸帮忙去善后,一个信息都没给我发过。   只有乖小纪还理我,但也只是在手机上跟我说他大哥忙,没空来看我,让我有事找他就好。   小纪还不如不跟我说这句话,他一说,我就直观地感受到,他大哥都不乐意自己跟我说这句话了,他大哥就只想把我扔给小纪了。   我仿佛对不起全世界。   但我始终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或许我这样的态度才是他们最讨厌的地方。   直到FBO的人找上门来了。   是一个金发碧眼的歪果仁,但国语说得还算溜,见着我之后立刻说:“久仰久仰,我叫弗兰克。”   我说:“你好,我叫杜清荣。”   弗兰克继续寒暄:“你身体好一些了吧?受惊了吧?我给你带了一些礼物,不成敬意,还望大人笑纳。”   他是不是看电视剧学的国语?   我艰难地打断了他的寒暄,径直问:“严清楷他怎么样?”   弗兰克沉默了几秒钟,说:“他去见了上帝。”   我其实早就听说了这个消息,但还是怀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低声问:“难道不是你们让他利用这个机会来金蝉脱壳吗?”   我是见过世面的人,接触过的卧底也算比较多,知道有一些卧底会干脆在计划最后顺势假死,从此换个档案继续去下个案子里面做卧底。这两天我冷静下来想了想,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   弗兰克摇了摇头,问:“金蝉脱壳是什么意思?”   我说:“就是他其实没有死。”   弗兰克震惊地说:“哦我的上帝,我是不撒谎的。”   听了这句话,我越来越坚信严清楷没死了。   弗兰克迅速地转移了话题:“我此次前来,是有两件事情要找你。第一件事情是希望你能出庭作证。当时只有你和余先生在场,是目击证人,但余先生拒绝了我们,我们只能希望你来主持正义。”   这大帽子扣下来真是。   我问他是不是要我指证小可爱,他说是的。   我一下子就没说话了。其实还是有点犹豫的。   因为在弗兰克来之前,跛叔就委婉而尴尬地跟我打过招呼了。跛叔说这事儿牵扯的人很多,我爸和余叔叔那边会尽力去回转,但他们就都希望我能彻底闭嘴,无论是在酒店休息室里的那件事,还是小树林里的那件事,我都能够彻底闭上我的这张臭嘴以防哪天走在路上被人撕烂。   当然,跛叔讲得很委婉,没有这么激进。 第8章   在那么一瞬间,我动摇了。当然我肯定不是怕走在路上被人撕烂嘴,毕竟朗朗乾坤敢来就试试看。但我突然很怕再也没人理我了。我爸就随便吧反正也没理过我,但跛叔和余世华也生我的气了。   其实我不是一个会太顾身边人想法的人,尤其是对知法犯法的人,我完全不care,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这样的。但是现在我莫名其妙地觉得后腿被拖住了,我没那么“勇敢”了。   以前的我可能是一腔孤勇,前提或许是“孤”。现在我已经很有都不孤了,我习惯了热闹的生活,我居然会害怕余世华真的生气不搭理我。   日哦,说好了我改造他,结果也没改造完就发现自己反倒被改造了,这感觉真他大爷的无比酸爽。   我沉默着,犹豫不决。   弗兰克坐着喝了一会儿茶,问:“你的决定是什么?”   我说:“不好意思,你让我再想一想。”   弗兰克点了点头:“那我们先说第二件事。严清楷的遗物,我想应该交给你。”   我一怔,眼睁睁地看着弗兰克打开他带来的箱子,把里面的东西放到茶几上面。   东西很少,一个本子和一串佛珠,一枚戒指。   我问:“为什么要给我?”   弗兰克说:“他说过他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其实和我们约定好他牺牲之后要把东西都烧掉或者捐掉。不过我想了想,很可能你和余先生是他的朋友。但余先生把我赶出来了,只好全部给你。”   我说:“我没哪里看起来像他的朋友。”   弗兰克说:“你去安泰那里的时候计划出了乱子,他很想去救你,被老大拦住,两个人打了一架。我不想说自己同事的坏话,但他其实从来都不在意牺牲线人,只要完成任务,这也是我们和他不是朋友的原因。”   我说:“好吧,我收下。”   弗兰克又问:“那请你出庭作证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   我说:“除非你是想拿遗物来贿赂我,否则我还需要继续考虑,不会受你这一番话的影响。”   弗兰克笑了笑:“这件事与遗物没有任何关系,这是关于正义的决定。”   随便他怎么给我扣大帽子,我还是起身送客了。   送走唠唠叨叨的弗兰克,我把那三样东西带回房间仔细地看。   佛珠很简单,就是庙里求的,至于哪个庙就不知道了,反正也没保严清楷的平安。弗兰克还要跟我争,非说佛珠说不定保严清楷上了天堂。这可真是滑稽了,严清楷戴着佛珠去跟上帝讨论大慈大悲咒?   那戒指,弗兰克说是严清楷他未婚妻的,当场就把我给震住了。第一反应是严清楷他骗婚。弗兰克遮遮掩掩地解释了一通,其实跟骗婚也没有什么差别,就是严清楷曾经当卧底当到了一个犯罪团伙老大的女婿,最后亲手杀了他岳父,又亲手把他未婚妻送进监狱里判了三十年。   至于那个本子,就更简单了,里面只默写了我当初那篇作文《我的理想》。   弗兰克一定是想道德绑架我,不然怎么不见他把严清楷的工资卡留给我呢?尽留些这么意味深长的东西。   我正思考着人生,余叔叔打电话给我了。   这可真是难得,在所有人都不理我的情况下他居然最先理我,恐怕是想骂我。   我没接电话。   他就继续打,打了半个小时。   看在他这么执着的份上,我接了:“不好意思,刚才洗澡去了,有事吗?”   余叔叔开门见山地说:“什么事都一笔勾销,你不要出庭作证。”   我说:“啊?”   余叔叔:“别装傻。”   我说:“其实我出不出庭都不影响结果,那么多警察看到了严清楷死的时候只有段历一个人在那里,手上还拿着枪。那都是人证。”   余叔叔:“这你就别管了,只要你别出庭。”   我问:“你打算怎么做?能买通的都买通,买不通的下毒手?”   余叔叔不耐烦地说:“关你屁事啊。”   我平静地说:“确实关我的事,我同桌被段历杀了,你说关不关我的事。”   余叔叔更不耐烦了:“什么狗屁同桌,他妈的就一个小学同桌!你是不是有病啊!”   我问他:“你还记得严慧中这个人吗?”   余叔叔沉默了几秒钟,问:“谁?”   我问:“严凯呢?”   余叔叔更困惑了:“谁啊?”   我相信他是真不记得了,对于他来说也确实没什么好记得的。这不怪他,怪畜生。   我说:“本来我也打算不去出庭的,但现在我一定会去,没事了吧?没事我挂了。”   我挂掉了手机。   其实我是气余牧雄的,怂如我,还是不太想出庭。   但紧接着我又接到了余世华的电话。   他这几天来第一次给我打电话,开口就说:“刚才我爸跟你说了吧?”   我说:“说了。”   余世华沉默了一阵子,说:“我爸为了段历的事好几天没休息了,到处在托关系。”   我没说话。   他有点急了:“我跟你讲,这事儿真的只要你不说话,我爸就有办法扭转了。我跟你说实话吧,现在严清楷是谁杀的,整件事的锅就是谁背,所以不光是我爸舍不得段历,他这也是在自保,不然我爸也得一起栽进去。段历知道我爸的事儿太多了,谁也不能保证他万一出了事不会把我爸带进去。”   我听出了一点点端倪,立刻就问:“所以你们打算把这个锅给谁背?那天在场的就只有段历和你和我,他不背,你背还是我背?”   余世华松了一口气:“你别担心这个啊,怎么可能让你背,我也不可能啊。”   我追问:“那是谁?”   余世华说:“你别管是谁,反正跟咱们没关系。”   我说:“你不说算了,没事我挂电话了。”   余世华赶紧说:“别!我说行吧?陆领啊。”   我:“这关他什么事?”   余世华:“你管这关他什么事?反正他又不是个好货,死就死了,用你的话来讲,他肯定手上人命也不少,多背条命也不委屈。”   鬼才说过这种话,不要随便说句话就说是我说的,我又不是迅哥儿。   那现在的情况是,段历杀了严清楷,而不知道余牧雄究竟是于公还是于私,反正想要救段历。   而我和余世华是唯二的目击证人。出于余世华被他爸掌控的前提,就只剩下我的证言可用了。   其实我可以不去的,说穿了,当时也不止我在场,后来警察都赶过来了,公诉方随随便便就能够得出唯一的定案结论。   说句诛心的话,我没必要非得做这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我刚挂断余世华的电话,就接到了应心的电话。   他们一家三口是约好了的吧?!   我斟酌了一下,接电话:“你好。”   应心的声音似乎很疲惫,硬撑着问:“你没事吧?那天可能吓到你了。”   我说:“我没事,谢谢。”   她迟疑了一下,又说:“余牧雄是不是联系过你了?”   我谨慎地问:“您是指什么事?”   她问:“他是不是阻止你出庭指证段历?”   我反问:“您究竟想说什么,就一次说完吧。”   她又迟疑了一会儿,说:“现在我们都需要给FBO一个交代,FBO只需要一个交代。事实上,严清楷确实是被段历杀的。但是你知道余牧雄这个人,他是不肯吃一丁点亏的,所以他想稳住你,然后想办法把罪名嫁祸给陆领。”   我小心地说:“无事不能生非,无风不能起浪,是谁做的事就是谁做的事,跑不了也抢不来。”   应心似乎是叹了一口轻气,说:“他会打好关系,然后让世华去做伪证。”   我一下子怔住了。   她轻轻地说:“你不用问我怎么知道他的打算,我有我的办法。我打这个电话给你,固然是有我的私心,因为我想保下陆领,他对我而言很重要。但对你而言,我想你也不希望世华被余牧雄这么利用。”   还有一天开庭。   白天余世华疯狂地call我,我都没接电话。他打到家里座机上,保姆接了给我,我也不接。   也不是生气了。我已经没有生气的力气了。   真不是生气,就是觉得茫然。   我是能够理解余世华的,但理解不代表支持。我突然对我俩的关系重新产生了怀疑。我突然不太确定我是不是能够和他一起走下去了。   我和他之间的感情没有任何问题,但他爸完美地在我俩中间划出了一条臭水沟。这一辈子,这一辈子只要余牧雄一日作死之心不亡,余世华就始终要给他收拾烂摊子,并且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来。很可能每件事都像现在这样,把我和余世华架在两个完全对立的面上。   我可以用各种办法让余世华脱离那个不干不净的圈子,可以让他放弃他家的财产,但我不能也不可能强求他完全割裂父子关系。   还是跛叔看得透,他在三年前就委婉地跟我谈过心,大意是余世华不可能说断就完全跟他爸那边断了,要我再斟酌。但我就是觉得没事儿,盲目自信,我觉得余世华肯定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听我的,养成了惯性之后就会全听我的,我肯定会赢的。   你说我天真或者愚蠢,我都认了。但我绝对不会认输。   保姆拿着话筒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站了好一会儿才讪讪地把话筒搁我旁边,开了免提,人就赶紧溜之大吉。   余世华在那边焦急地问:“你怎么不接我电话?你没事吧?”   我没说话。   他更急了:“你说话,别不说话,你怎么每次一有事就不说话呢?你答应过我好几次了,不管什么话你都跟我说!你这毛病答应了改的!”   我捻着严清楷的那枚戒指,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   他在那边絮絮叨叨了半天,催促了半天,我才说:“我要出庭。”   余世华一下子卡壳了,好几秒钟之后才说:“你等我去你家里说。”   我说:“你不用过来,我决定好了。”   他已经挂断了电话。   我放下戒指,又打开严清楷的那个本子,把那段我自己写的话读了一遍。   这段话我写的时候确实感触颇深,但写完之后也就只是把它当一篇作文了。我绝没有想到过,它会影响另一个人的一生。 第9章   我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了。   余牧雄想要保段历,应心想要保陆领。   而我要保我的同桌对我的一腔信任。   那些人都罪大恶极,谁也别想跑。既然都想拖对方下水,那大家不如一起去牢里谈心。   这几天我待在家里不敢出门的原因倒不是怕别人,而是怕余世华。鬼晓得他能做出什么事来,我反正是觉得他做得出把我直接掳走关起来的事儿。他掳走我倒也没事,反正关几天好吃好喝伺候着,又不会折腾我,但我是证人,他这行为从法律上来讲就很严重了,到时候不是我说我自愿被掳就没他事儿的了。   现在他憋不住了要来我家里找我,我也只好赶在他过来之前找地方躲起来。   为了安全起见,我躲进了我爸的书房里,黏着我爸不离半步,心想余世华胆子再大也还是对我爸有几分忌惮的,至少我爸不能眼睁睁看着我被掳走吧。   看我爸的表情他是有那么一丢丢嫌弃我的,但也没开口赶我,继续该干什么干什么,懒得搭理我。   余世华进到书房里来,先是匆匆地跟我爸问了声好,就说有话跟我说,让我跟他出去一下。   我说:“有话就在这里说。”   余世华看一眼我爸,也没太在意,直接就说了:“你别出庭作证可以吗?”   我说:“对不起。”   他盯着我看了很久,艰难地说:“清清,他是我爸。真不是为了段历,而是段历出了事,我爸也肯定落不着好。”   我用余光瞥了一眼我爸,又看了看余世华,把那句“我现在的雄图伟业是把他们一网打尽”吞了回去。我不能说得这么直接,否则他们若知道我打算在法庭上把所有事都说出来的话,可能我爸会协助余世华把我捆起来关小黑屋。   那我只好将计就计了。   他们不怕黑吃黑,只怕白吃黑。那我就只好装成黑,装成应心那边的人,说不定我爸还能保持个中立,毕竟历史上我爸是同情应心的。   我斟酌了一下,深沉地说:“我知道。但应阿姨也是你的母亲,你爸那么做,就是让你妈落不着好。”   余世华捏着拳头沉默了很久,咬着牙,红着眼,如果不是我爸在这里估计他就要砸东西了。   所以我爸很是主动地起身去小阳台上了。   真是谢谢他哦!余世华要砸了他的古董我是不会签账的!   还好余世华平时五十块钱红包都发不出来,没什么闲钱赔古董,所以没砸东西。只是等我爸去阳台上了,余世华就一字一顿地说:“我只有爸,没有妈。”   我看着他,没讲话。   他也看着我,重复了一遍:“我没有妈,她生下我就不要我了,我只有我爸。清清,我知道你肯定不会答应做伪证,我也不要求你那么做,但你能不能什么都不说?”   他对他爸的感情是真的很深,他一直就是个特别重感情的人。如果说我曾经是他的梦想,那他爸就一直都是他的英雄。他可能也知道他的英雄做过很多不好的事,可他确实一点也不知道他的英雄对他的母亲做过的那些事情。   我一直都选择不告诉他,因为我不敢说,我不知道他如果知道了那些往事会怎么想怎么做。人是需要支撑的,是有信念的,我没办法判断那件事会对他造成多大的伤害,宁愿他继续把他爸当英雄。   但我的内心里是瞧不起他爸的,我一度都很同情应阿姨。甚至直到此刻,我仍然在客观角度之外有那么几分主观的同情应阿姨,我甚至觉得应阿姨走上歧途的源头就是余牧雄,全是余牧雄害的。我知道这是私人情绪作祟,但毕竟我还是个凡人,难免的事儿。   我对余世华说:“不能,我必须出庭。但你也不用太在意我的证言,其实有我没我都没太大差别。至于你爸,你也不用太担心,他对你说得很严重,其实也是在吓唬你,最多也就确实折个段历进去而已,对他来说算不了什……”   他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突然截断了我的话,直愣愣地问:“你是不是从来没爱过我?”   我一下子愣在那里了,几秒钟之后才反应过来,努力压抑一下子冒上来的火气,拼命告诉自己不能发脾气,他现在是特殊情况,换了是我爸处于这种情况之下我也得思维不正常,不能跟一个情绪激动的人计较。   但我还是有些火气,说:“我爱的是你,不是你爸。余世华,我今天把话跟你放这里,如果今天出事的人是你,我确实什么也不会说了,你让我做伪证说不定我也做得出来。你还要我说得更清楚吗?”   他慢慢地收回了目光,低着头看地面,轻声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那么问,我没那个意思。你要不换个角度想一想,那如果是你爸出了事,我不可能说我只要保你就不在乎你爸了,你说是吗?”   他还是有进步的,至少懂得耐下心来以情动人了。   我说:“我知道,但……”   他又赶紧补了一句:“况且严清楷跟齐轩不一样。”   我:“……”   我不能跟他计较,真的。   但他这样下去,我很难不跟他计较。   他抬头看着我,又重复了一遍:“严清楷跟齐轩真的不一样。”   我快气死了,反而笑了,问他:“你觉得我是为了齐轩才坚持去作证?”   我知道他的脑回路,他一直都知道我不太喜欢严清楷,那他就理所当然地以为我会为了严清楷的死而勃然大怒一意孤行去坑他爸是单纯的为了严清楷跟齐轩一样是警察。我操他妈的理所当然。   他赶紧解释:“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哎,真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不是一直也挺不待见严清楷的吗?那你现在又何必为了他的事这么生气。再说了,我知道你挺信齐——挺信条子的话,不过怎么说起来陆领也比段历的手要脏多了……”   我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慌了。   所以我走过去抱住他拍了拍,说:“别解释了,我知道你没那意思,你知道我只爱你一个人。但这是两码事,小华。陆领确实不是好人,他确实手要脏多了,但这是两码事。”   余世华一说到这个问题就像一根倔强的竹子,居然直接说:“那不关我的事!我只要我爸没事!这到底有什么差别啊?反正最后陆领都要死的,你让他去死保我爸不是挺好的吗?你管应心去死啊?!”   我也急了,松开他,说:“她是你妈!”   他倔强地说:“我没有妈。”   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现在这局面了,只好委婉地强调:“不管以前怎么样,是她怀了你十个月把你生下来了,没有她就没有你,你不能否认她是你妈,这不是一件你否定就能真不存在的事。”   余世华反而笑了,笑得很嘲讽,反问:“她生了我就很了不起啊?你看问题应该不是这么看的吧?你不要弄混了,那不是你妈,我跟你不一样,你妈为了你去死,我妈是把我生下来就再没管过我,她根本就不应该回来,我早就以为她死了,反正有她没她我也长这么大了,她到底生我是为了什么?就为了扔了我?还是为了跟我爸拿钱?”   他其实不提我妈还好,一提,我也要炸了。我承认我确实是有点移情的因素在里面,因为我妈的原因,我对母亲这重身份的人有种天然的好感和信赖,尤其是应阿姨之前对我很温柔,真的让我想到了我妈,哪怕我妈跟应阿姨性格差别太大了。   我一时情急,说:“你自己想想你爸那鬼样子,谁跟他过得下去?你怎么不怀疑是你爸逼走你妈的?”   一时间,整个书房里都安静了。   我说完就有点后悔。虽然全世界都知道我跟余牧雄不对付,但我几乎没有在余世华面前这么直接地骂过他爸,至少跟他在一起之后没这么做过了。   余世华沉默了很久,还是没砸东西,而是声音有点嘶哑地说:“……清清,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他,你也知道我一直在装不知道,因为我不知道怎么选。你俩其中任何一个人让我去死,我他妈二话不讲就去死,但你俩如果是要送对方去死,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搞了,你们俩怎么不弄死我呢?”   他是真的很情绪化,脾气上来后基本没有理性可言。我说:“我没想过送他去死,我也不需要任何人为了我去死。你如果不冷静下来,我跟你真的没什么好说的。”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说:“好吧,那我去冷静。”   然后他转身就往外走。   我赶紧去拽住他,问:“你干什么去?”   他很颓地说:“听你的话,我去冷静啊。”   我问:“你要回家?”   他说:“嗯。”   我说:“那你别开车,你等下。”   我边说边按墙上的电话,很快门房那边就接通了,问:“荣少有什么吩咐?”   我问:“今晚有值班的吗?谁会开车?”   门房说:“是小帅。”   我听这名字有点耳熟,就说:“行,让他过来开车,送华哥回去。”   挂掉电话后,我对余世华解释:“你一不高兴就开快车,还是别开了,我让人送你回去。”   余世华突然发出有点怪异又压抑的笑声,边笑边抬头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有点方。他从来没用这么怪的眼神看过我,这让我害怕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总觉得不是什么好话。   事实证明确实也不是什么好话。   他说:“你到底是爱我,还是爱我什么事都听你的?”   我装作没听到,我不跟他计较。   他继续说:“你把每件事都安排好了,我只需要听你的就行,你知不知道外面人怎么讲我的?他们说我就是你杜清荣的一条狗,让我往东我不敢往西,让我咬人我绝对不敢撵鸡。你肯定知道,我爸也知道,全世界都知道我他妈就是你的一条狗,我还就他妈乐意当这条听话的狗!你一直觉得我爸是针对你,他其实就只是不想让我当这条狗而已。”   我闭了闭眼睛,努力深呼吸,努力不跟他吵。肯定是他爸这几天拼了命给他洗脑的,当然他的脑不那么好洗,但人在激动的时候很难保持理智,什么话难听就说什么,我以前也有过这种时候,我能理解。   他接着说:“但我现在不想当这条狗了。”   说完,他就挣开我的手,头也不回地下楼去了。   我愣在原地,愣了十几秒。你说你生气说两句难听的也就算了,可人不能走啊。   其实我是知道的,想不知道也难,毕竟这世界上多嘴的人那么多,余牧雄还当我面就直接开喷。   确实有很多人把话说得很难听,可这事儿我以前跟余世华沟通过,他笑嘻嘻的一点不当回事儿,还非得来场狗主题play,我也是无话可说。   现在旧话重提,我的第一反应是那你他妈这么不满还能play也是挺厉害的啊!   当然,我在发愣的这十几秒里又很快安抚住了我自己。我是真不应该对这些话动气,很显然这都不是余世华的真心话,这我还是能分辨出来的,他那么爱我,是真的不在乎外面人说的那些话,他只要跟我在一起就行。现在他只是太着急了,又急又不想跟我吵架,就只能走了。   一想到这里,我也急了,他等会儿肯定又得后悔,他一后悔就更着急,那车速能在飚的基础上直接乘以二。   我赶紧反应过来,可知道现在追下去也来不及了,就干脆朝阳台上跑。   我爸坐在阳台上正装模作样地抽他的雪茄,手上还在倒红酒,淡定地抬眼看我跨步踩到阳台边边上。   当然,也可能他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但总之他也没出声劝我,不知道是知道我不敢跳还是怕他突然说话把我吓得掉下去。   我也没顾上我爸,就看到下面小帅去拦余世华,却被余世华暴躁地一脚踹翻在地上,然后余世华就去打开了车门。   他这样子,车速是要乘以三了。   我一下子急了,直接朝着余世华喊道:“你再动一下试试看!”   余世华下意识地抬头看过来,顿时吓到了,赶紧把车门甩了回去,叫道:“你下去!”   我把心一横,说:“你敢走我就敢跳!”   他赶紧说:“我不走,你下去!你穿着拖鞋,脚滑!”   我说:“我下去你就开车走了。”   他说:“不走,真不走,你先下去,那拖鞋真的容易滑。我发誓行吧?我发誓我不走,我就站这里不动,我要骗你我阳痿!”   这对他来说,就真是很毒了。虽然他在脱口而出发誓的时候为什么会发出这种誓言实在是一个谜。   我决定相信他,但还是说:“你他妈还发誓一辈子听我的话呢,这下子就不怕被我当狗了是吧?”   他一下子又强行嬉皮笑脸地说:“这不气话吗,气话你也当真?给你当狗不丢人,我就乐意,其他人想当你还不养呢,他们就嫉妒我,嫉妒死他们得了,跟你当狗比他们当个单身狗强多了不是。”   我懒得跟他瞎扯,说:“行,我下去,但你要敢动一下,我肯定让你后悔。”   他说:“我真不动。”   我迅速地下了扶栏,转身就朝书房外面走。我没有勇气去看我爸的脸色,如果他不是只有我一个儿子而阿Bo又生不出来的话,我怀疑他是想把我从族谱里彻底划掉的。   哦,说归说,跛叔早就暗搓搓跟我暗示过我爸想做试管再要俩小孩的,他一个阿Bo一个,重组健全家庭,继承他的庞大家业。当时我说完全没失落感是假的,但转念一想我有余世华了我有自己的小家庭了,也就不care我爸这边了。   现在余世华想跟我闹离婚了,我才不会离,离了他,我就没有家了。   其实我的想法一开始确实很自私,我想要一个会完全属于我的家,而他愿意给我这个我想要的东西,我确实很喜欢他什么都听我的话,可能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他会这么对我了。   但那不是全部,在另一边而言,我确实也爱着他,我没有单方面去索取,我把我能给他的全给他了,我的爱,我的心,我整个人的一辈子。   当然了,他被我爱上也不算一件好事,因为他肯定就没办法随随便便甩掉我了。我这个人喜欢喊无私奉献的口号,大多数时候也确实这么要求自己,但绝对不包括在谈恋爱这回事儿上面也能无私奉献,在谈恋爱这回事上,我讲究公平。他怎么爱我,我就怎么爱他。我怎么爱他,我就得让他也怎么爱我。   从我俩的事儿开始,道上就一直正儿八经地流传着一句话叫:悠着点,别乱来,话能乱讲,东西能乱吃,人不能乱操,不信你就是下一个华哥。   可能大家都很同情他吧,操他们大爷的空心,去死吧。   我下去的时候,余世华确实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他只是靠在车门上,低头在点烟。   他刚吸一口烟,我就走过去,抱住他就吻了上去。   余世华吓了一跳,赶紧躲我,一边躲一边说:“等等,烟还在嘴上你也不怕烫着,你近视又重了啊?等……等等我烟吐出去再说。”   我也不亲了,抱着他,把头靠在他怀里。   他就把烟给扔地上了,叹了声气,也抱着我。   我瞥了一眼那烟。他因为近些年没钱了只能省吃俭用买便宜货抽,但再便宜那烟折下来也十几块钱一根,就吸了一口,太他妈费钱了,说得不好听点就是败家爷们儿。我爸当初还不理解我为什么想让余世华搞他家公司,当然是因为我成熟了,我知道生活不易了,我需要钱。   以上全是我瞎说的。   我俩就这么安静地抱了一会儿,他说:“我刚才真的都是气话。”   我说:“我知道。”   他说:“我真不开快车,我就慢点开,你信我。”   我说:“我要说不信你,你是不是又得跟我闹离婚?”   我知道他的点在哪里,我一说“婚”这个字儿他就乐。果然,他一下子就绷不住了,笑嘻嘻地说:“什么离婚,离什么离,我死了都是你的鬼,要不你打我两嘴巴,我就这嘴贱。”   说着他就抓住我的手去打他的嘴。   我才不打,那是我用来亲的,而且那嘴才不贱,甜得都跟泡蜜里似的了。这么一想,我就舔了舔他的嘴唇。   他就看着我笑,等我舔完了又说:“清清,我真的只是想自己安静一下,你说得有道理,但我比你笨是吧?所以我得再仔细想想,慢慢想想,你看我这也挺丢人的,我也要面子的,你别让人送我。不然你让人开车跟我后面,我真的不飙车,小纪成天借我驾照去销分,我也没几分了,可不敢再违规了。”   他跟小纪确实是真爱,小纪的胆子也越来越大了,不但越来越不怕余世华了,更加越来越不怕赵三嘉了,甚至越来越不怕我了,前不久还怂恿我去考驾照给他销分。他以为四海之内皆赵三嘉跟他大哥啊?   我对余世华说:“行,我信你。” 第10章   余世华就这么走了,小帅赶紧也去开了我爸的车跟他。   我看着他俩的车都走了,这才回去书房里。   我爸还在那里装逼兮兮地喝酒抽雪茄,见我上来了,就递了一根给我。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做,我不知道别人会怎么想,但我觉得这有一种仪式感,就好像是他第一次把我当一个成年人那样。   但我还是没接,摇了摇头,说:“我不抽。”   他就把东西放回去了,改成给我倒了一杯酒。   酒我喝得不多,但还是喝的,就坐下来喝了一口。其实我心里还是有点愧疚的,我在外面出于社交目的其实还是喝酒的,但在家里就总是板着一张脸,算滴酒不沾。这样其实是不对的,我没有道理唯独对家人严苛,在这一点上,余世华比我做得好,所以长辈都特喜欢他。   我和我爸沉默着喝了一会儿酒,他突然开口了,说:“我梦到过你妈。”   我沉默了一阵,问:“她说什么了?”   我怀疑我爸这是想假传圣旨。   我爸说:“没说什么,那是很久以前了,她刚走那阵子。”   也就是说,这些年他没梦到过她了。   我什么也没再说,低头继续喝酒。   我爸接着说:“她让我照顾好你。”   我说:“嗯。”   他说:“但也没什么好照顾的,你能照顾好你自己。”   我说:“哦。”   他说:“但我现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   我把酒杯握在掌心里,抬眼去看他,怀疑他是不是喝了假酒。按道理讲,这酒是余世华送他的,应该不会是假的,但也存在余世华被骗的可能性,反正那么好骗,不骗白不骗。   我爸没看我,而是看着院子里的树,说:“你妈还在的时候你就很有自己的主意,她走了之后更是这样,我其实不知道该怎么照顾你,你那个时候很恨我。”   是这样的,那个时候我以为我妈是被他害死的,又正好青春叛逆期提早到来,对他比对待阶级敌人还要冷酷。说句良心话,他就是那时候想照顾我,我也不会搭理他。事实上,确实也没搭理他。   不过他为什么要突然说这件事?   我解释道:“我那个时候不懂事……”   他打断了我的话,说:“趁着这个机会和小华断了吧。”   我:“哦。”   我:“啊?”   我爸平静地说:“我一直没管过你,因为你一直都是对的,只有这一件事做错了。”   我不知道他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对我说了这几句话,我只知道他是我爸,我和他虽然十几年来都不怎么亲近,甚至一度针锋相对,但我和他流着同样的血,如果说我坚信余世华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伤害我,那我也同样坚信我爸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为了我好。包括以前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我和他的三观虽然不一样,但我从来没怀疑过他对他唯一儿子的爱护。   然而,我不能接受这个建议。   我告诉他:“我不。”   他说:“小华确实人不错,但他配不上你。”   哇塞你这个虚伪的成年人,平时你一副恨不能余世华才是你亲儿子的样子装得我都要信了,原来在你心里是这么想的!太虚伪了!   我笑了笑,说:“在我爸的眼里,可能没人配得上我。”   我爸也没料到我会跟他这么开玩笑,瞥我一眼,面无表情地说:“这是事实。”   我一下子就情绪很复杂了,居然有点想哭。   我一直没怀疑过我爸对我的爱护,也一直很自信自己的优秀,但这是他第一次从正面肯定我,哪怕他的肯定出于他想拆散我的婚姻,这可真是有那么一丢丢的尴尬,他有考虑过余世华的想法吗?有考虑过余世华要知道这事儿了得怎么看他吗?说真的,很有可能以后他老年痴呆了之后我和阿Bo都靠不住,最靠得住的是余世华哦。   我俩又沉默了很长的时间,然后我鬼使神差般的问:“您和我妈结婚是因为我吗?”   他没看我,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打算和她结婚才有的你。”   说句心里话,我一直怀疑他俩是意外怀孕被迫结婚,看来还是没那么惨。   我又问:“如果我妈还活着,您觉得,您到现在还会一直爱着她吗?”   在我妈去世之后,我爸的私生活其实是比较混乱的,虽然说比不上余牧雄那么破纪录的荒唐,但其实也差不了多少了。这也是我当时一度仇恨他的原因,相信也没几个小孩能顺利接受母亲死了之后父亲就花天酒地的事实。   但这些年我长大了,思想也成熟了,在余世华的影响下我很多事情会换一个比较乐观和柔和的角度去思考,我有那么一点怀疑我爸是出于自暴自弃才那么做的。当然,这有点为他开脱的嫌疑,而且他也没承认过,所以我也只是这样子想想,也没细想,反正事情都这样了,我怎么想也没用。   我爸沉默了很长很长很长的时间,才看着我的眼睛,说:“我没办法回答你假设的问题。”   他的意思是,他并不确定他对我妈的爱能维持多久。   这是一个很诚实的答案,不光是因为他看着我的眼睛回答的,还因为这个答案很现实。   我笑了笑,说:“但对我而言,我一旦结婚了,就永远不会离婚,也永远不会变心。哪怕这个答案听起来会很幼稚,但我觉得我有足够的能力确认我的想法,我确定我会跟他过一辈子才决定跟他结婚的。”   我爸这次沉默了更长的时间,就在我打算打呵欠的时候,他问:“你什么时候结婚的?”   我:“………………”   我爸追问:“你出国了?什么时候?”   我:“………………”   我爸有点生气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生气的点到底在哪里啊?!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你儿子跟人睡了,同居都同几年了,这你都没什么意见,为什么对结婚这件事有这么大的意见啊!   我爸更生气了:“问你话,回话。”   我只好假惺惺地打个呵欠:“爸,我困了,我先回去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啊。”   说完我就起身往外跑。   我爸在我身后愤怒地叫我:“杜清荣你站住!”   我落荒而逃,打开门和跛叔撞到一块,他吓了一跳,赶紧问:“怎么了清清……大哥你怎么了?你俩又吵架了?”   我就听到我爸在跟跛叔告状:“他结婚了!”   跛叔:“啊?”   我爸:“他刚说的。”   跛叔:“听错了吧大哥?”   我爸:“没!”   跛叔斩钉截铁地说:“肯定是听错了,世华从没拿结婚证出来晒过,大哥你别当真了,清清可能就是随口说说,逗你玩的,要真结了世华肯定能把结婚证复印到人手一份,不上日报买个版面他都不会停手的。”   我:“……………………………………………………”   你好了解他啊!他真的这么想啊!你是没到我跟他的小公寓卧室里去啊!他把我画的那个结婚证裱相框里挂床头了啊!本来他是想挂客厅正中间的,我以死相逼他才挂卧室里的!但每次家里来客了他都要想方设法把人带卧室里转一圈!现在已经没几个人想去我们家做客了!   我回自己房里也冷静了一会儿,中途跛叔假惺惺地过来给我送夜宵,实则打探我结婚的事儿。我如实说了:“就画了个结婚证。”   跛叔点点头:“我说呢,这么大事儿。哎,清清,跛叔知道你们年轻人吧讲究独立,不过结婚还是大事儿,可千万别瞒着大人啊。”   这都什么时候了,为什么要对结婚这种事情这么看重!你们就一点也不担心余牧雄那件事吗?!   好吧,在跛叔来说可能余牧雄死不死也没我结没结婚这件事大。   我点点头:“那是肯定的。”   跛叔确认我没结婚之后就走了,说要去给我爸汇报,怕我爸被气着了。   我觉得我爸也不是别的,就只是因为他跟阿Bo还没结婚所以嫉妒吧,嘿,让他去嫉妒吧。 第11章   我重新关好门,实在也不放心,就先打了小帅的电话:“你还跟着华哥的车吧?”   小帅说:“是的,荣少,华哥他开得挺慢的,我们才到一桥。”   一桥,距离我家一公里,而他俩已经离开半个小时了。余世华这是车子没油了吧?   我说:“嗯,那你继续跟着,有事打我电话。”   小帅:“好的好的。”   又过了俩小时,我都快画完一副画了,小帅终于又给我打了电话,汇报说:“荣少,华哥到家了。”   我问:“哪个家?”   小帅说是我跟余世华的小公寓。   我说:“好,等他上去了你就回来吧,他刚心情不好,我替他道歉,你回来检查一下,跟跛树那领个红包。”   小帅赶紧说:“没事没事,华哥没真用劲儿,谢谢荣少。”   挂断小帅的电话之后,我想了想,还是给余世华打了个电话,问:“到了?”   他说:“嗯,到楼下了,等电梯。”   我说:“回去就洗澡先睡,别吃夜宵了,冰箱里那汉堡放好多天了。”   他说:“知道了,你也早点——睡。”   我问:“怎么了?”   他停顿了一下才说:“有人找我。”   我心里咯噔一声响,问:“谁?”   他说:“应心。我先挂了啊。”   我赶紧说:“别。”   他就也没急着挂电话,就听到他对着应阿姨很冷淡地问:“什么事?”   应阿姨很客气地说:“我有一点事想跟你说。”   余世华说:“哦,说吧,就在这说。”   应阿姨问:“你想知道余牧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我心里猛地一沉,果断地挂了电话,然后打应阿姨的电话。手机响了几声,在我的祈祷中她还是接了电话:“清荣?”   我顾不上寒暄,赶紧说:“应阿姨,你别跟世华说那些事。”   应阿姨沉默了几秒,竟然有些笑意,反问:“原来你都知道。”   我说:“应阿姨,你要报仇我帮你,我说话算话,但你不能跟世华说那些事。”   她又反问:“为什么不能?”   我说:“你跟他说那些事也对一切都于事无补,没有必要让他知道。”   她说:“他为了余牧雄恨我。你知道这几天他帮着余牧雄怎么对付我的吗?”   我一时无话可说,半晌才闭着眼睛,说:“应阿姨,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我答应帮你报复余牧雄,但余世华他什么错都没犯过,我不准任何人伤害他。”   应阿姨笑了一声,问:“你这是在威胁我?”   我说:“我在求你。”   她挂掉了电话。   我再打过去的时候,她已经不接了,我打余世华的手机他也不接。我一瞬间就觉得整个人都要不好了,从床上腾地起身就往外跑。   跑到院子里的时候,正好赶上小帅开车回来。我抓住他往车里一塞,让他赶紧带我去公寓那边。   但还是晚了一步,我去公寓底下的时候已经找不到那两个人的影子了。我让小帅在楼下找,我径直去了楼上,开门在家里翻了个底朝天,没有余世华的影子。   我又去打那两个人的电话,余世华没接,应心倒是接了,说她把事儿说了,说完她就走了。   我一时激动,顾不上礼貌就质问她:“你觉得伤害他有意思吗?这都关他屁事!”   应心笑了笑,说:“是不关他的事,所以他为什么要为了余牧雄这么来咬我?”   我说:“他是你儿子。”   她说:“我当年没有掐死他已经仁至义尽了。现在我都有点后悔没掐死他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件事真的说不清,干脆就不要说了,就只好挂了电话继续找余世华。   情急之下,我边让小帅载我去余家大宅,边打电话给小纪和成锦程,问余世华平时都有什么喜欢去的地方,比如不开心的时候喜欢去哪里干什么。真不是我不关心他,但他平时在我面前很少有不开心的时候。   小纪说了几个名字,也就是些酒吧KTV游戏场之类的地方,他又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说是有点事,余世华失踪了,让他如果方便就带几个人分头帮我去找找。小纪这孩子特别仗义,一听这话立刻扔下手中的游戏往外跑,说肯定把人给找到。   我又去问成锦程,只不过对着成锦程毕竟不好说实话,只好说我就是跟余世华吵架了而已。   成锦程想了想,也报了几个名字,就是几个修车飙车组装车的地方。   我说了句谢谢,赶紧挂了电话列单子,打算一个个找过去。   我不敢单枪匹马闯余家大宅,害怕被余牧雄当场扣住关小黑屋,就只好托小纪代替我去。小纪找借口去余家宅子里找他大哥,都说他大哥去了杜家就没回来了。在余牧雄诬陷我扣住他儿子关小黑屋之前,小纪赶紧跑了。   小帅则是载着我去了成锦程列的几个地方,都没找到人。   小纪又翻遍了他跟他大哥去过的场子,全都没找到人,他还喊了一些靠谱的兄弟一起找,有消息再跟我说。   我连暂时拘押段历的局子都去了,可进不去,大半夜的苍蝇都别想进去,费力一打听余世华也没来过这儿。   最后我实在没办法了,问小帅:“你不高兴的时候都干什么?”   小帅很是尴尬又很诚实地说:“找我女朋友。”   妈的,把你女朋友当什么了!我合理怀疑你根本找不到女朋友!   我懒得理他,靠在座位上想了半天,还真让我又想到了一个地方。虽然这个可能性很渺茫,但病急乱投医,姑且一试吧,我就让小帅带我去了城郊最大的游乐园。   这个地方,余世华小时候很喜欢来,十岁以前的每年生日都要在这里办爬梯,还非得拉着我去玩过山车玩鬼屋玩一切他以为能吓到我的设施,我那时候就觉得这人智障,并且用看智障的表情玩完了全程,他特别沮丧,问我怎么不怕。其实我还是有点怕的,但怕我也不说,从小我妈就教我不能随便把弱点示于人前,否则就会被人利用这点,很有可能余世华会从此一个月吓我一次。   余世华真的在这里。   这都凌晨了,游乐园都闭园了,我差点在门口看一眼黑乎乎的园内就要不抱希望的打道回府了,结果小帅眼尖,看到了停在角落里的余世华的车。这小帅是真的深得朕心,回去给他包个大红包。   我让小帅在外面等着,我自己进去,以防余世华正在里面撕心裂肺地哭,我看到没关系,别让他在小帅面前丢面子。   我找到余世华的时候,他没哭,就安静地坐在旋转木马设施外面的木椅上抽烟,脚边上已经落了一堆烟头。旋转木马神秘地打开着,正在自顾自地转着,特别热闹。余世华就沉默地看着,这场景特别诡异。   他听到我的脚步声,扭头看我一眼,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又回过头去继续抽烟。   我坐到他身边,问:“人家也让你进来?”   不但让他进来,还把游乐设施给他打开了,他真是面子太大了。   余世华笑了笑,说:“我是这里老板啊。”   我:“啊?”   他轻描淡写地说:“我爸送我的,挺多年了,只不过后来我也不来这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过了会儿,他抽完了手上这根烟,慢慢地倒在我腿上侧躺着,后脑勺朝着我。   我就摸了摸他的头,摸着他的鼻梁,摸着他的嘴唇。   他咬了咬我的手指,说:“清清,我爸真不是个人,他这辈子就没做过几件人做得出来的事儿。”   我没说话,虽然我很赞同这句话,但我不能这时候对着余世华说。   他接着说:“但他唯独从来没做过对不起我的事儿。”   不不不,你忘了他搞过你兄弟朋友等等等人了吗?那还不叫对不起你吗?   但我还是没说话。余世华这人吧,特别傻,就喜欢记着人家对他好,但凡对他好一点点,他就能不记得以前别人怎么对他不好的了。对我是这样,对他爸也是这样,傻得我心里都是软绵绵一片的,就想把他揣我心里去,谁也不能伤害到他。   他又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事儿了?”   我说:“是。”   他问:“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说:“我不想让你知道。”   他闷声笑了笑,也没追究这件事,过了会儿才说:“其实我不知道这事儿之前也没恨过我妈,因为我一直当她不存在,谁没事儿去恨一个从来没存在过的人啊,吃饱了撑的。”   这我可以证明,他确实从来也没恨过他妈,甚至也没埋怨过。小时候我妈对他还是挺不错的,他可能喜欢往我家里跑也不止是为了我,还为了黏我妈吧。但也就是这样了,他性格特别洒脱,羡慕归羡慕,除此之外也不是很执着于这件事。   就算他之前在我家里那样说,我也知道那都是气话而已,只是说如果把他妈和他爸搁一起选,他肯定选他爸。但现在他很清楚地知道他爸当年是怎么迫害他妈的了,那他作为一个有良知的人,心里还是想偏他爸,却会偏得很艰难。   我以前还看不上余世华的时候,总嫌弃他不思上进,天天瞎混,但我还是能跟他做个发小,不单单是为了逢场作戏,还因为我觉得他到底跟他爸还是有差别的,余世华的心并不坏,他只是被他爸养歪了而已,这不是他的错。   我俩沉默了一会儿,他坐起身来,看着我的眼睛,问:“陪我喝点酒行吗?”   我警惕了起来,他这是想灌醉我让我出不了庭吗?全世界都知道华哥他千杯不醉,而我只会酒后乱性这一套。或许我该早点回家了。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他说:“你不喝也行,就看着我喝。”   我还没说话,他就侧头过来吻我。   我俩交换了一个黏糊糊的吻,他的额头靠着我的额头,低声求道:“就陪陪我。我现在很难受,特别难受,你摸摸我的心,都碎了。”   为什么要跟我打直球,这样子我根本拒绝不了,岂可修。   我没摸他那一天要碎八回的玻璃心,而是摸了摸他的脸,说:“好。”   色令智昏! 第12章   余世华带我去了附近的酒吧里,看起来他是这里的常客,还没进门就一群人跑出来迎接他。   狐朋:“哎,华哥,稀客啊!你都多久没来找我们玩啦?”   狗友:“这是嫂子吧?”   狐朋:“华哥杜哥别理他,他刚喝高了。”   狗友:“你闭嘴,华哥让我这么喊的。”   狐朋:“不不不杜哥你别信他的,他刚被娘们儿甩了,现在见谁都想挑拨。”   余世华:“行了,我们有事,你们自己玩自己的去,改天再找你们一起。”   说完余世华就甩开他们,带着我径直进去了,开了最安静的楼上包厢,点了一堆酒。   为了缓和气氛,我开玩笑地说:“我急着出来没带卡,你卡里不也没钱了吗,打算赊账?”   他正开酒瓶子,头也不抬的说:“这是小纪的场子。”   嗯?所以这就是你不要钱似的开酒的原因?你考虑过小纪的心情吗?算了,肯定没有考虑过。   于是事情就发展成了这个样子,余世华挨着我坐着,靠在我背上,一边吹白酒瓶子一边跟我谈心。   我握着我倒满了菠萝啤的纸杯很是紧张,他已经从我跟他第一次上床回忆到了他第一次网购飞机杯,再往下走我觉得会一发不可收拾,其实吧我觉得对象之间还是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不要知道得太详细了,我真的并不是太想知道以前的他是怎么把我照片贴他枕头上然后意淫我的,这行为也太那啥了。   他又喝了一口酒,说:“我爸其实早就知道我看上你了,他还给我出主意,说要帮我把你弄过来玩,玩到我没兴趣了为止,他还说让我拍下来,这样你也不敢说出去,说不定我哪天再有兴趣了还能继续拿这个威胁你。你猜我什么反应?”   我说:“你跟他打了一架吧。”   他笑了半天,说:“没啊,我觉得他这主意挺好的。真的,没骗你。”   我就不说话了。   他接着说:“其实我也他妈的不是个东西。老话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我能是什么好东西。”   我就更紧张了。他已经很久没这么说过他自己了,天天在我面前自夸他有多么纯真善良天真痴情可爱活泼伶俐贴心。那他现在这么说,肯定是想搞事。不要瞎想了,只要我还一天没死,他就一天别想搞事。   我强作镇定地问:“但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事?”   他说:“就有次你爸和跛叔都不在家,我非得去你家陪你,其实是我爸把他俩支开的。东西都给我准备好了。”   我去,你们还准备了东西!什么东西?!余牧雄有毒啊!   余世华说:“不过我也舍不得给你吃那些东西,鬼晓得有没有后遗症。所以我就白天拉着你去打球游泳爬山,晚上你回去洗了澡就睡死了,叫你好几声都没反应。”   我盯着他看,问:“怎么没下手?”   他砸吧砸吧嘴,说:“我想了再想吧,怕你打我。”   我说:“哦。”   他想了想,又说:“怕你恨我,怕你再也不理我了。”   我没说话。   他又喝了一口酒,笑着说:“虽然你本来也不怎么理我。”   我问:“所以你说这件事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他陷入了沉默当中,好半天才说:“我——”   我打断他,说:“你想清楚再跟我说。”   他说:“我想清楚了。”   我说:“那你说吧。”   他说:“我——”   我又打断他,说:“你还是别说了,先让我喝两口。”   失恋是人生大事,我得酝酿好感情,做好准备,万一哇的一声哭出来就不好了。哦,我说的是余世华,我怕他哇的一声哭出来。那我就十分尴尬了,一边被甩还得一边安慰甩我的人。人要知行合一,他要是甩了我,我一点也不想安慰他,就想自带凶器捅死他,一边捅一边抓着他头发问他“你他妈有种再说一遍?让你说你就说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不行,我太激动了,这样不太好,我得稳稳。   我把菠萝啤搁茶几上,打算去拿白酒,下一秒就被余世华摁住肩膀推倒在沙发上。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压过来把他嘴里的酒渡给我。   好吧我也不嫌弃他,就喝了。   喝完他问:“你以为我要说什么?”   我装傻:“不知道啊。”   他笑了笑,问:“你以为我要跟你分手?”   我说:“没啊,不可能吧,我小华不是这么始乱终弃的人。”   他彻底被我逗笑了,问:“你是不是要爱死我了?”   我说:“哦。”   他追问:“别敷衍,说是不是。”   我说:“啊。”   他装出恶狠狠的样子,说:“快点说,不然就在这操你,还把你抱出去当着所有人的面操你。”   鉴于连我约室友班长去学校澡堂里面对面洗个澡他都能敌视室友班长半个月,所以对于这种威胁我一丢丢都没有在怕的。   他作势要来挠我痒痒,边说:“真不说是不是?真不说是不是?”   行吧,我说。   我说:“操我。”   我男朋友因为那俩字已经抱着我哭了五分钟了,也是挺急人的。   我忍不住了问:“这有什么好哭的?”   他闷声说:“没哭,你别没事就说我哭。”   我说:“行,没哭,那你在想什么?”   他说:“你等我缓缓。”   缓个屁啊!不需要你缓!你缓成功了我怎么办!不要这么自私,考虑一下我兄弟!   我推了推他,说:“你不来我来。”   他说:“别动。”   我问:“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说:“我就想跟你说话,你别撩我。这里莲蓬头脏死了,弄完没法儿洗澡。”   这是我见过最不可思议的理由。我说:“不洗澡。”   他说:“不行,必须洗。”   我说:“我又不嫌你脏。”   他说:“我嫌莲蓬头脏。”   我说:“那不洗。”   他说:“不行,必须洗。”   我要疯了,问为什么。   他说:“因为我想你干干净净的。”   我操操操操操!不做何撩!   可能是那一口酒上头了,毕竟他喝的酒度数肯定不低。我就觉得自己脸上发热,心里也烧成一团,甚至想要把余世华摁在沙发上弄死他。真的,你不能体会我的心情。   他说:“我不是要跟你分手,我不可能跟你分手,我要没了你,这条命都没了。”   我假装我在认真听他说,其实在暗搓搓地解他的皮带。   他一把捉住我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也不松开,继续表白:“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见过最好的人,真的,什么都没你好。你最不好的就是跟了我,你咋眼光越来越回去了呢?”   我不喜欢听任何人批评我择偶的眼光,太扎心了,就果断地叫他闭嘴。   他不闭嘴,继续说:“你爸说得对,我配不上你。”   我日,我爸啥时候跟你说的?!   我赶紧说:“他是嫉妒,因为阿Bo不理他。”   余世华笑了,说:“我看他俩挺好的。”   我没好气的说因为你傻乎乎的看谁都挺好的,换我听了这话就直接怼回去了。   余世华说:“他是为你好。他说得也没错,我没齐轩适合你。”   我操操操操操!好什么好,就看不惯我好,非得拆我姻缘,全世界都说余世华是中了邪才栽我手里了呢就他要戳余世华的心。   我问:“他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余世华说:“就我刚跟你在一起那阵子。”   我问:“那你怎么不跟我说?”   余世华笑:“你要知道了你肯定不让我喊他爸了。”   没错我发起脾气来就是这么六亲不认,亲爸都不认。   余世华摸摸我的脸,说:“没什么好生气的,他是为你好,我也想你好,所以不会生气。而且他见我不肯让,也没继续说什么,就说既然这样了就让我跟你好好过,答应过你别掺和其他的事了就别骗你,钱不够他能给。当然我也没要。不过你爸他真的挺疼你的,只是不跟你讲而已,你以后别总是吃了炮仗似的怼他。你以前经常冲他发脾气,你是不知道你发脾气的时候多吓人,他是不敢跟你亲近,被你吓怕了。”   这说得好像我是最大魔头似的,就杜世敬那脸一沉我都怕,指不定谁吓唬谁呢。而且他除了跟跛叔卖惨之外居然还跟余世华卖,太心机了,搞不好就是一出人伦惨案。   我问:“你怎么没看见被我吓跑?”   余世华就笑,拽着我的手去摸他的脸,说:“因为我皮厚不要脸呗。”   我摸了两爪子,问:“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说:“其实没什么特别想说的,就想跟你说说话,说什么都行,这段时间事儿太多了,我都好久没跟你这么说话了。你别紧张。”   我紧张地挤出一个笑容,说:“我不紧张。”   他说:“真的,你以后多笑笑,你笑起来多好看啊,我再没看到过比你笑起来还好看的人了。”   我说:“你这意思是我不笑的时候就不好看?”   他说:“你别故意打岔。”   我说:“哦。”   他说:“我知道你是口硬心软,你爸也知道,跛叔也知道,阿Bo都知道,你就别故意说些气话。”   我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说:“你想干什么去?”   他一脸无辜:“什么?”   我犀利地问:“你这交代后事一样是想干什么?”   他说:“你能不能说点好话?我就跟你谈谈心。”   我严肃地说:“没事少谈一点心,谈多了我心慌。”   他笑嘻嘻地说:“荣少我发现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刚谈那阵子我一想跟你上床你就要跟我谈心。”   毕竟那个时候我还比较矜持,不过都谈这么久了还矜持就喊矫情了。话说回来所以现在变成我一想跟你上床你就要跟我谈心了是吗?风水轮流转是吗?我那喊矜持,你这就喊感情快走到尽头了吧!   他笑了一阵子,厚颜无耻地问:“是不是我活儿特别好?把荣少伺候得特别舒服?”   换三年前我肯定羞于回答这种不要脸的问题,但现在我变得更加客观勇敢了,于是我客观勇敢地回答他:“臭不要脸。”   他笑得特别欢快,又啄了我的手半天,说:“小纪说有对象的人都臭不要脸。”   有句讲句,小纪他到底经历过什么?他是不是被人骗财骗色过啊?!   我跟余世华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确实我俩有好一阵子没这么说过话了。这一阵子各种奇葩迭出,我跟他连面都难得见到一次,就算见到了也是匆匆就要分开,太惨了,我都要怀疑是小纪在背后诅咒我们,他那么看不惯小情侣。不是我说,我对赵三嘉hin失望。 第13章   我还是怕余世华在托孤,就拐弯抹角地跟他说千万别做傻事。我甚至差一点就脱口而出说我不出庭了,还是及时住了嘴。我不能这么做,严清楷在看着我。   我问余世华是不是我确实很自私,一直以来都是我逼着他迁就我,其实我从来没有迁就过他任何事。   这个问题问出口,其实就已经代表了我的自私。因为我知道他肯定会说我不自私,我就是想从他这里寻求心理安慰。但我就是这么一个人。   余世华看了我很久,说:“我愿意。”   这不是他愿不愿意的事,而是我一想起来觉得有点难堪的事。   他又说:“如果你没选择我,你根本不会为难这些事情。清清,你答应我一件事儿,你不管怎么样都不要这么讲你自己。你特别自信你知道吗?从小就这样,你站在那儿不说话不骂人不打架就能发光的自信,我特别喜欢你这样子。所以你如果因为我变得不自信,我会特别恨我自己。我就希望你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就因为我,我让你那么幸福。”   我日,怎么越搞越像生离死别,这flag插得太销魂了,你咋不说等三天后咱们就回老家结婚呢?   我说:“现在的我就是你捏出来的。”   他亲了一下我的嘴,忍不住有点嘚瑟:“我这么厉害啊?”   我说:“你就是这么厉害。你改变了我。”   他的目光一瞬间深邃了起来,盯着我,不说话。   其实也不光是他改变了我,我也多多少少影响了他吧,住一起这么久了,很难免的。跛叔说我在家里柔和多了,基本上不会跟我爸吵架尤其是打架,逢年过节或者出去玩儿都记得给我爸发照片寄明信片捎带手信,虽然我爸基本也没回过我,但我也没太在意,继续发。   这都是余世华让我做的,他吧特别讨长辈喜欢也不是没原因的。   我一开始死活不肯,就觉得怪怪的,莫名其妙有种输了的感觉,毕竟我跟我爸并没这么黏糊糊的时候,关键我黏我爸,我爸也不搭理我,那我就很尴尬了。   余世华就说两父子没什么好尴尬的,他回不回是他的事,毕竟他年纪大了说不定用不惯智能机,但我发了那是我的事。   反正我嫌余世华念念叨叨的烦就听他的了,自我催眠也不会少块肉。结果跛叔偷偷地跟我说我爸特高兴。虽然我对跛叔的自带滤镜迟疑,他可是能够从我爸面无表情的脸上脑补出三千字小论文的人。   而余世华也慢慢地在看书了,虽然看的是快餐文学,至少他看了,词汇量大了好多,偶尔还很惊艳地冒出一两个成语或者一两句英文,可洋气了。   我们俩就这样互相改变着,直到一天我们融化在了彼此的身体里,再也没办法分开。   我突然地想起了很久以前,我和余世华还没有在一起的时候,他拉着我看一部电影叫《两小无猜》,当时看得很不走心,我就记得主角最后不知道为什么跑去坑里被灌混凝土了。当时我单身,我看不懂。   后来在某一个瞬间,我抱着正在勤勤恳恳打桩的余世华,突然就觉得跟他死在那一刻就很好了。像昆虫突然被树胶包裹起来,永远地停留在这一刻。   唉,也不知道为什么贤者时间不但会偶尔产生变异还会提早到,我是不是要坏掉了啊?但体检报告说一切正常啊,甚至谈了恋爱后我原本的小结石都神奇地消失了。   我和余世华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商业互吹着,直到酒意上了头,我就渐渐地睡着了。   睡着之前他还跟我信誓旦旦地保证要把我送回家去,等我醒来之后就发现人也没了,门还被锁了,我还被捆住了。   余世华他大概是不稀罕有对象了,他以后抱着他的飞机杯去度过余生吧。   我面无表情地想。   然后我喊:“谁在外面?我口干。”   外面很快进来一个有点面熟的小弟,举着个插了吸管的杯子给我:“想吃东西吗?”   我想生啃了你大哥。   我问:“余世华呢?”   他说:“您肯定知道的,就不要问我了。”   我问:“他要你们捆我的?”   他说:“您心里有数的事儿就真的别问我了。”   我操!   我说:“商量一件事,你解开我,我不会出卖你的。”   他露出了“你是不是以为我傻”的表情。   没错,我就以为你傻。   我还要说话,门外就有人把他叫出去了。我隐约地听到门外那人在教训送水的那个人:“他要什么你给他什么就行了,但要赶紧出来,千万记住不要跟他对话,不要看他的眼睛,不然你就会受他控制了,他要你干吗你就会干吗。”   我操你大爷的谁告诉你这些的啊?!你信邪教的啊?!   他们居然没有把我这个会妖法的魔鬼给一把火烧了也算对得起我了。   送水那人弱弱地狡辩:“我以为华哥是随口瞎说的,也没那么恐怖吧。”   他同伴义正辞严地警告他:“不,华哥很认真说的,你听他的,他比你知道得多了。”   不需要听你们华哥的话了,因为你们华哥要被我逮着的话他就死定了,我会打断他的腿,把他绑在柱子上,然后我把齐轩的照片贴满房间,一张一张亲过去,我要气死余世华。   算了,在气死他之前,我现在就要气死自己了。   我真的要气死了。   我痛苦地叫了一声,那小弟就赶紧跑了进来等我吩咐。   我说:“我心脏好难受,你从我兜里拿药。”   小弟将信将疑地看我一眼,飞快地别开目光,从我兜里摸速效救心丸。还真让他摸出来了,他瞬间就慌了:“你还真有心脏病啊?”   我说:“我不行了,你送我去医院,求你了。”   小弟赶紧倒了几颗救心丸塞我嘴里,然后跑出去喊:“他心脏病发了!”   门外那人骂道:“让你别跟他说话了!他哪儿来心脏病啊!”   小弟秉承着人道主义精神据理力争:“他真的!你去看!他兜里都有药!我妈也吃这个!”   其实我心脏确实有一点点小问题,但并不严重,现代人嘛,平时活蹦乱跳的,但只要去体检就肯定能体检出一堆看起来分分钟要挂的毛病。我平时随手把救心丸放兜里其实是防中暑的,我觉得这味道跟藿香正气水差不多。   不过关键时刻,我是不会坦白的。   那俩小弟冲进来看我的情况。   我翻着白眼垂死地靠在那里。   小弟A问:“哥,怎么办啊!还是叫救护车吧?”   小弟B说:“不不不,他可能是骗我们的,华哥说他特别会演。”   你当着我的面这么拆你华哥的台真的好吗?我记住你了。   小弟A焦急地问:“万一真出事了怎么办?!”   这孩子良心未泯,一定是被拐骗来当混混的,等我有空了我要和他谈谈心,让他回归正途。   小弟B沉默了一下,可能一想也是这个理,关键是以他的智商和情商来说可能也不在乎我出不出事,只在乎我出事之后他华哥会不会发飙。于是他权衡了一下利弊,慎重地说:“喊医生过来给他看!”   小弟A说:“我喊不动啊,你喊得动你去喊。乔医生你喊得动啊?”   我也是很心焦。所以他俩到底有结论了吗?我要是真心脏病发就要被他俩拖死在这里了!   最后他俩终于拍板决定把我绑去地下黑医馆。   路上我拼着最后一口气,虚弱地挣扎着说:“我有医保,送我去大医院……”   小弟A不知道为何已经麻木了,见怪不怪,安抚我说:“华哥有钱,你别怕。”   我“哦”了一声,说:“他跟我说他没钱。”   小弟A愣了一下,几秒钟之后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都变了,紧张地说:“你当我没说过,他是没钱,好多场子他都不要了。”   我揪着心口的衣领子,痛苦地说:“哦!他有钱跟我说没钱,我平时打三份工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弟A更紧张了:“不不不是我瞎说的,其实我什么不知道,平时是纪哥跟他比较亲近,这些都是纪哥在管。”   我更加痛苦了,说:“哦!余世华跟我说没钱,他的钱搁纪小业那里了!”   小弟A打了他自己一嘴巴,说:“我不会说话,都是我瞎说的。”   我用失去了高光的眼神看着他,表达我的呵呵之情。   小弟A看起来都快哭了,心一横牙一咬,小声说:“虽然纪哥不让我们说,但其实我偷偷告诉你,纪哥他有对象的,他对华哥没有任何意思,我发誓。纪哥他那个什么对他看得特别紧,纪哥也好听他话的。你别想这么多了,先把病治好。”   我惨淡一笑,问:“你说你华哥贱不贱,纪小业都有对象了他还要倒贴。你说我贱不贱,打三份工。”   小弟A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也不知道是同情我还是同情他自己,半天才憋出一句:“华哥也对纪哥没意思。”   我心如死灰地说:“没意思还把钱都放他那里,跟我说没钱,要我打三份工。那我算什么?”   小弟A哭着问:“都说了不是这样了,你这人怎么听不进去话啊?那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我说:“送我去大医院,我有医保。” 第14章   我静静地躺在后座椅上,听小弟A跟小弟B申请换路线去大医院。   小弟B听了都要打人了,压低声音说:“你他妈的智障是不是!都说了让你别跟他多说话了!你为什么就是不听!”   小弟A弱弱地狡辩:“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说了起来。那他都这样了,你也不能让我虐待病人啊,万一他气死了怎么办?”   小弟B:“我要先被你气死了。不去不去,鬼晓得他又在打什么主意。”   我适时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小弟A回头看了看我,急了:“乔医生那里还有好远,这附近有个医院我记得,我妈去过,治心脏病很厉害的,我们赶紧去吧。真的,别真闹出大麻烦了,他爸咱们也惹不起啊!要他爸知道他死咱俩手上,咱全家都要完蛋了!”   其实你如果不说最后几句话,我还是很感动的。算了,我自动忽略最后几句话,还是感动一把吧,这孩子还有得救,应该早日回头是岸。   现实的小弟B思考了几秒钟,显然是被最后那几句话给打动了,猛地一个急刹车,差点把老子滚到车座椅下面去,还好小弟A也坐在后座椅上用身体拦住了我,他自己一头撞前车座上了。   小弟B低声骂了一句什么,似乎是“贼他妈多事儿”,然后就打着方向盘拐弯了。   老子的破事儿就这么多,不服气你去吊死啊!   还好有小弟A纯真善良地安抚我:“你坚持一下下,等下就到了,就没事了啊,你千万别乱想,深呼吸,呼气啊。”   我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算了,还是继续感动一把吧,这么善良的孩子很少见了,这两年小帅都没他这么天真了,事后我要把我打三份工的工资包一个红包送给他。   到了正规的医院里,就是朕的天下了。   闲话无需多说,总之我就找了个空隙甩掉他俩跑路了。   我一看时间就知道现在只能直接去法院,还好路上没堵车。   我是在庭审中途进去的,一进去,就听到余世华斩钉截铁的声音。   他说:“都是我做的。”   我停下脚步,平静地看着他,又麻木地转头看了看坐在听审席上的一众人,内心在想放把火把这伙人全给烧了算了,清净。   余世华还在那里“供认不讳”。他说严清楷虽然是段历杀的,但段历是受他指使的。不光如此,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干的,跟余牧雄没有关系,也跟应心没有关系,全都是他一个人干的,他是全世界的恶。   操他祖宗十八代再往上十八代。   然后再操我祖宗十八代往上十八代。   因为我意识到,是我把他逼到这条路上的。因为我抱着我的正义死活不肯放,并且也要求他跟着我正义,所以他就正义地选择了自己来替罪。可能在他的逻辑里,我就是想保他妈然后搞死他爸那边的人吧,只要能搞死一个还看得过去的就行,所以他干脆搞死他自己,既保住了他爸他妈又成全了我。   妈的智障。   很久没有骂他智障了,不过这次也不是骂他,是骂我自己,我他妈智障了才会跟一个智障搞到一起的吧,缺爱缺成傻逼了。   因为我好歹算出庭了,唯二的证人,所以当余世华的part结束后,就轮到我了。法官问我去哪里了,我说我低血糖晕在路上了,醒来就往这里跑。法官也没追问,就让我走例行公事,想必是被打点好了的。   我回头看了看坐在那里的我爸他们,然后回过头来,说:“严清楷是被段历杀掉的,我亲眼看见了。”   法官又问了几个问题,就准备让我走。但我不走。   我说:“余牧雄和应心是幕后主导,这件事和余世华没有关系,余世华在说谎。”   一时间本来就很安静的法庭更加安静了。   我看着惊讶的法官,说:“我有人证。”   在休庭的时间里,我去看望了暂时被收监的余世华。   因为案子有了新的进展,暂时还不能判定他确实有罪,但鉴于他自己认罪态度爽快得不行,自封恐怖分子,所以也不好让他保释。   还好跛叔厉害,所以我跟余世华还能面对面地坐在探监室桌子两旁,不用跟电视里演的那样隔着一层玻璃,彼此拿着话筒流泪。   说实话这不是我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我小学就去过真正的监狱,老师带我们去参观的。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整体条件都没现在这么好,牢里面给我的感觉特别惨烈,就是人间地狱,还有那种很恶劣的犯人故意吓唬我们小朋友,纯心理变态。   参观回去之后我做了好几天的噩梦,天天梦到我爸和跛叔被关在里面拖来拖去的枪毙了一回又一回,又拔舌头又下油锅,而我就跪在法院门口哭得撕心裂肺还被雷劈了。   这件事儿给我幼小的心灵打击太大了,所以现在就算硬件跟上了它给我的感觉也不会太好。   我和余世华就坐在桌子的两边,沉默着,沉默了很久。   大家都很尴尬。   又尴尬又不能指着对方鼻子骂人,这就,更尴尬了。   虽然来之前跛叔帮我打通了关系,我能在这里多待一会儿,但也不能太久,所以我俩还是得抓紧时间。于是我叹了一声气,打破了这份尴尬的安静。   见我发出了声音,余世华终于有了动作,他伸手过来,握住了我放在桌面上的手。   妈的,跟电视剧里一样!接下来他是不是就要嘱咐我跟着成锦程好好把小纪带大了?!   我这个人向来拒绝Flag,当场把手往回收,放到了桌面底下,不给他抓。   他就更尴尬了,期期艾艾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说:“对不起啊。”   我说:“我不喜欢听你跟我说这句话,你就不能不做对不起的事吗?”   他驴唇不对马嘴地说:“我也算对得起我爸跟我妈了。”   我气到无fuck说。   过了会儿,他又说:“就是对不起你。”   我气得在心里踩死了第三千只翻车鱼。   再过了会儿,他继续说:“你也别再瞎说了,这事儿就是这么着了。等着判吧,要是判得久,咱俩这事儿就算了,你别管我了,再别找我这样的。我说句话你别气,你也别找齐轩那种。真不是我对他有意见,就觉得不合适。你就找个不沾圈子的,最好吧是个女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鱼是无辜的,我不应该踩死鱼,我应该踩死他。   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自己脾气怎么这么大,抬眼看了一圈没有烟灰缸,就猛地起身,抄起凳子朝他砸了过去。   他吓了一跳,反应也快,闪了一下像是想躲,但最终反正是没躲成,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下子。你说他是不是傻,他能躲就不知道躲啊?!   守在门外的人也吓了一跳,赶紧进来看情况,小声让我收敛点,说现在管得特别严,要闹大了我们仨都得倒霉。   余世华赶紧跟那个人道歉,说没事没事。   那个人叮嘱再三还这样就把我扯出去,然后才不安地又出去了。   余世华有点怕怕地看我一眼,却还是勇敢地快速地把话说完:“不过如果没判多久的话,你还是等我一下啊。”   我等你大爷!   我说:“两条路。一,你别再跟我瞎闹,你现在做假供已经是违法了,但接下来别再胡闹,我会想办法把你捞出去,实在不行就争取判个缓刑。第二条路是你如果要继续瞎闹,我也保证你爸你妈活不到你出来。”   他笑了笑,混不当回事儿似的,说:“你别吓唬我啊。”   我说:“我没吓你,我说真的。”   他看了我一会儿,非常温柔地说:“你不是这种人,你跟我们不一样。”   我也实在是忍不住了,不知道怎么的最后一根弦就被他的这句话给割断了,猛地吼了一句:“老子跟你没什么不一样,别再他妈讲这句话了!”   我特别厌恶他一有事儿就把我跟他迅速划成两个圈子,他妈的搞我的时候怎么就不划圈子了?!   他又怕怕地看着我。   如果他是真的怕我就好了,但他不是,他是装的,他就是在卖萌想逗我喜欢。如果他真的怕我,就会什么都听我的,但他不是,所以他想听的时候就听,不想听的时候就不听。   他从来都没怕过我,他只是爱着我。   过了几秒钟,他又猥琐地笑了笑,说:“是没什么不一样嘿嘿。”   贱死了,从小到大他都这么贱兮兮的,特别欠揍。我此时此刻特别想一巴掌扇死他,但手举起来又放下去,就变成了轻轻地摸着他的脸。   他看着我笑,脸在我手上蹭了蹭。   我的手摩挲着他的脸,然后猛地抓住了他的头发。   他也没想到我会这么做,忍不住吃痛地皱了皱眉。   下一秒我就意识到不对了,赶紧松了手,改成揪住他胸前的衣领子。   他张了张嘴,但什么都没说出来。估计他想建议我去看心理医生,但又不敢说。   我去看过心理医生,但没有用,我自己都能给我自己开个病历单解决方案。只要我有心灵寄托就行了,有心灵寄托的时候我就不会躁郁,所以我之前这三年都情绪非常稳定,但现在分分钟能躁郁给余世华看。   我盯着他,恶狠狠地咬着牙说:“你跟了我就这辈子都别想自由,还以为自己想走就能走?”   他一点也不怕,装都懒得装了,反而抬起手来在我背后拍了拍,说:“我说不过你,什么自由不自由的我不懂,我也没想走,但是出来混大家都讲一个忠字,一个孝字,一个义字,我知道你觉得这很蠢,但这对我们来讲,就跟你的自由不自由是一个意思。”   但是你他妈的早三年前就答应我不混了啊!出来混你个鬼啊!我还觉得结了婚的男人要以小家庭为重呢!你一个死gay就不要那么直男癌好吗?!   他接着说:“当然我是答应过你不出来混,但我真的没办法看着我爸去死。现在我知道他对我妈做过那些事,我也没办法看着我妈去死。”   我说:“所以你就有办法看着我去死。”   对不起,我一般不是个极端的人,我信仰中庸主义,但我一旦极端起来也很不是个人了。   他摸了摸我的脸,说:“你别故意讲这些话。”   我松开他的衣领子,说:“那我跟你没什么话好说了,我走了。”   然后我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离开之后就赶紧去找了余牧雄。   看到他的时候他正朝人发脾气,把滚烫的冒着热气儿的茶水倒了新来的小白脸一身,质问小白脸是不是要烫死他,每个人都想他死,小白脸肯定也想他死。   小白脸虽然怒不敢言,但想必心里是被狗日了。   余牧雄还要接着发脾气,他手下人说了一句:“大哥,杜清荣来了。”   好嘛,一个小弟也敢叫我的名字了,看来余牧雄是要掐死我了,还好我带了跛叔和小帅以及等等等。   余牧雄硬生生把骂人的话吞了回去,抬眼瞥我,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朝我扔东西吐口水,而是无比冷静地朝其他人说:“你们都出去。”   他太冷静了,这不像他。上帝要让他灭亡,首先就要让他冷静。那他怎么不他妈的早点去灭亡啊!   我朝跛叔说:“你们也出去。”   跛叔朝余牧雄打了个招呼,就朝我低声说:“我们就在门口。”   人都出去了,我走过去给余牧雄烫杯子倒茶,端到他面前。   他也没有喝的打算,只是冷静地看着茶杯,然后问:“去看过他了?”   我说:“刚从他那里过来。”   他说:“有话就说吧,别绕弯子。”   我说:“那我就直说了,我希望谁做的事谁去担责任。”   他说:“哦,整件事情都是你搞出来的,你应该怎么担责任?别这种眼神看我,你自己想想,不是你的话,我们早就安排好了,动手根本不会留证据,谁也不用担这个责,是谁跑进来闹的?”   我说:“是你逼我闹的。严清楷是我朋友,余世华是我男朋友,杜世敬是我爸,他们仨都在那里,你想把他们都扯下水,还想杀了其中一个人,你让我装不知道?你也不用装了,你就是故意把我爸扯下水的。余叔叔,到现在我也这么叫你,做人总要凭良心,不讲良心就讲你们的义气,我爸这些年怎么对你的你心里有数,你怎么对他的你也心里有数,吃相别太难看了。”   余牧雄笑了一声,说:“所以我跟你不是一路人,讲什么义气,你是不是电影看多了?”   我说:“电影看多了的人不是我,是余世华,我来之前他跟我发表了一通义气说。”   余牧雄不说话了,也不笑了。过了很久,他才问:“你以为是谁让他这么蠢的?”   我说:“你。”   他不屑地说:“别到了这个时候甩这个锅给老子。”   我说:“我从来不会跟他谈义气,要谈我只会跟他谈法律和社会公德。”   余牧雄微妙地露出了一种微妙的服气表情,当然这是我信雅达的翻译,你可以直接理解成他露出了看神经病的表情。   我说:“我来也没打算说服你做什么,只是来看看你,他要是出了事,你的老还得我来养。”   余牧雄看神经病的眼神直接乘以2。   他才神经病,他智障,他以为等他又老又没权和钱还瘫痪的时候除了余世华以外他那群儿女还有谁会搭理他似的?   我继续说:“以后有什么事你打我电话吧,不过也别指望我太尽心照顾你,我这是看余世华的面子上。”   说完我就转身走人。   走了三步,他就喊住了我,说:“不是我让他去顶罪的。”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   他说:“我只想把段历捞出来,但你用脑子想也知道我不可能为了段历一个外人叫我的亲儿子去送死。这是他自己突然瞎说的,我事先都不知道,这跟我们说好的不一样,现在我这边都乱了套。”   我说:“你设计把所有罪都甩锅给应心,应心是他亲妈,你这还不是逼着他揽罪?”   余牧雄皱着眉头说:“我没想拖应心下水,就只是想让陆领顶罪。”   一团乱麻。   我说:“对,你想救段历,应心想救陆领,你俩就把余世华夹在中间让他去坑自己的爸爸妈妈,你俩是不是有病啊?”   余牧雄没好气地说:“比不上你,你想让他一次性把他爸他妈全坑了,你才是做大事的。”   我说:“是啊,他倒血霉了碰上我们仨。”   余牧雄问:“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我反问:“你打算怎么办?”   他说:“我能怎么办?我他妈都很绝望啊,好不容易把关系打通了,要不他干脆什么都不说都好,大家都睁一只眼闭只眼过去了,他现在全都说了,老子能怎么办?你以为老子能通天啊?!”   我不冷不热地说:“知道自己不能通天就好。”   余牧雄没好气地横我一眼。   我从小就和余牧雄不对盘,其实多多少少也是因为受了我妈的一些影响,毕竟很小的时候我也没什么三观,也不知道他是多么的毁三观,纯粹就是听了我妈的话别搭理这个看起来就不像好人的王八蛋(我妈原话)。   讲道理,他莫名其妙就被年幼的我用看王八蛋的眼神看了好几年,会觉得这小孩儿讨人厌也是能理解的。   后来我妈走了,我也长大了,情况有了很大的转变,我终于开始发自内心真情实感地更加讨厌他了。这种情况下如果让他来喜欢我,那也真的是很丧心病狂了。   总之,我俩忍受着对方直到现在还没互相骂娘,估计都是余世华上辈子行善积德的结果了。   我俩为了营救余世华这件事强行尬聊了一会儿,中间夹杂着互怼和敌视,完了继续尬继续聊。因为在对话开始前我俩就坚定了绝对不相信对方的原则,所以估计一场对话下来谁也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我甚至怀疑他连他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   终于,我决定不浪费时间了,遂站起身,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我走了两步,余牧雄就在我身后说:“走错方向了。”   我解释:“我去余世华他房里上,顺便给他收拾点东西送过去。”   余牧雄不放过任何一个能diss我的机会,阴阳怪气地说:“你以为他是你啊?荣小姐,他是个爷们儿。”   我日,那你平时铺张浪费奢靡享受成那样是因为什么?!为黑而黑就很low了。   我微笑着露出八颗牙齿,回答他:“儿子像妈啊,姑妈。”   他阴森森地看着我。   我有一个阴暗的想法,不如干脆趁着余世华不在的时候气死余牧雄算了,以后都没那么多事儿了。 第15章   我去了余世华的卧室,摆出一脸我要去卧室里面睹物思人的忧伤脸,把跛叔他们拒之门外,轻轻地关上了门,反锁,然后贴耳朵在门板上面听门外声音。再接着,我走到窗户那边,靠床帘挡住自己,偷偷地去看外面。   余世华的房间在二楼,窗户外面有一棵树,树旁边就是围墙,围墙根蹲着一条狗。不知道为什么,余家养的所有狗都讨厌我,这实在是一个未解之谜,除了余牧雄拿我照片训狗以外我也找不到别的理由了。   但我现在要从那里逃出去。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很显然我爸和余牧雄是想把我关小黑屋了的,省的我再去拆他们的台,而跛叔在这种时候一般都是不可信任甚至最不可信任的。他毕竟爱我是爱屋及乌,对我爸才是真爱,这是冰店老板都盖章了的。   还好小帅对我是真爱。   看来我没事儿就去他家里坐坐陪他妈聊聊天是正确的做法。   他妈人挺好的,知识分子,中学教师,他爸早年因为见义勇为去世了,这两老根正苗红,也不知道怎么基因突变生出了小帅。   小帅还那么别扭,暗示我不要去他家不要骚扰他妈。   我就来了脾气,底气十足地教训他要多陪陪老人,不知道他妈平时很孤单吗?   他还敢顶嘴,小声地反驳说荣少你平时也没陪过敬哥啊。   妈的,我爸需要我陪吗?我倒是想陪,我一靠近我爸三米之内他就开始防贼了好吗?他要有跟尾巴的话尾巴上的毛都要炸起来了,我吃饱了撑的去陪他啊,坐在一边看他跟阿Bo基情四射春暖花开现场直播吗?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呢?   我把脸一板,跟小帅说那我走了晚饭也不吃了。   小帅高兴了大概五分钟,五分钟之后就跑出来追着我求着我回他家了,不然他妈要打死他的。   呵,我稚嫩的白斑翅雪雀。   总之,小帅偷偷地告诉我,跛叔打算把我关小黑屋了,所以我必须要在跛叔动手之前先跑掉(我怀疑余叔叔也想趁机对我下手,而这种情况下跛叔才不会救我)。   我耐心地等待在窗帘后面,漫不经心地打量着余世华的卧室。触目所及一本书都看不到,想必衣柜里也不会有书。我简直都无法想象他以前的人生是怎么度过的,他难道不会空虚到崩溃的吗?   正考虑着这么严肃的问题,我余光瞥到窗外突然反射了一道光,是从围墙外面传过来的。   好的,我的援兵到了。   人,是一种社会性动物,人,贵在懂得团结合作,我,永远都不是孤单的。   跛叔敲了敲门,问:“清清,可以了吗?”   我走过去,拉开门,不着痕迹地挡在门口,说:“我想再多待会儿。”   跛叔的表情很复杂,看起来像是想说“余世华他就是暂时被扣又不是被枪毙了,你别一副对象死了的样子”,又像是想说“你最好接下来几个月都待在这里面别出门,省得我还要动手”。   最终他说:“行吧。”   我说:“再给我半个小时。”   我把门再次关上反锁,再在窗帘后面等了十分钟,小纪出现在了院子里。   他抬头看我,朝我比了个OK的手势,又低头朝狗做了个你敢出声我就敢今晚吃火锅的复杂手势。   过程无需累述,反正就是在小纪的帮助下我爬窗户经树再翻墙,最终成功落入了成锦程的怀抱。   百感交集,我们一家三口应该拍一张照发给余世华看,让他知道由于他擅自脱离群众,群众团队里已经没有了他的一席之地。   但如果他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愿意写一万五千字真诚检讨的话,我们仨考虑一下让他归队,主要是我考虑一下,因为我是队长。   虽然这俩队友好像以前是他的队友,但总之现在被我临时征用了,那就是我的了,没打算还。   成锦程一边开车一边问:“到底怎么了?又是绑架又是坐牢,你们到底干什么了?”   事到如今,我只好简单地说明了一下情况。   成锦程沉思了一会儿,说:“这事儿有点复杂,你让我反应一下啊。”   我说:“好。”   趁着成锦程反应的时候,坐在后座的小纪扒着椅背问我: “那现在怎么办?”   我问他:“你想不想你大哥平安出来?”   他用“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废话”的眼神看着我。   我又问:“警察找过苗苗了吧?”   小纪说:“找过了,只问了芯片的事。”   我说:“这次是连累她了,不过没什么问题,她本身知道的信息很少,哪边也都不会对她动手,没什么意义。”   小纪说:“嗯,这个我知道。那我们怎么救大哥?”   我问:“如果我说要救你大哥就要把你大哥他爸送进去呢?”   小纪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开车的成锦程,还是对我说:“荣少,我这么说你别生气啊。大哥那脾气你知道的,你就不能放过牧爷他们这一回吗?真的没必要搞成这样,就为了一个外人,真的没必要,外头得怎么说你啊?不为别的,那是大哥他爸他妈。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   成锦程接了一句:“不近人情。”   我看一眼成锦程:“谢谢你啊。”   成锦程目不斜视地继续开车:“不谢。不过我其实觉得他说得也没错。当然我不了解你们的内情,可能有内情吧,但不管怎么讲,这事儿的立场我当然跟你一样,但就是不该你做。我这么做是正确的,你这样做,就是你的不正确,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而且很可能以我的身份这么做都还不算正确。你明白吗?”   当然明白,全都是因为余世华夹在了中间。如果是我室友这么搞都很正常,因为他跟余世华没什么感情,别人会说他是为了正义,会为了他主持公道帮助法律将真凶绳之于法而赞扬他。但我这么做,实际上不会有太多人称赞我大义灭亲,他们只会说我脑子有病,说我是冷血动物,说我没人性。   但人性是什么呢?   远近亲疏?亲疏有别?从众?做其他人觉得所谓的“正常”、而你知道那是错的不正常的事情?   我想说的是,这个世界本身就是矛盾的,它由无数的矛盾组成,并且在矛盾的推动下发展,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本质。   再直接一点说,就是这一次不管他们怎么说,我都不会听劝。   因为我再怎么对这个社会持以悲观的态度,也必须要积极地去面对它。   只要此心光明。   我在心里发表了一篇小论文,然后沉着内敛地对成锦程说:“哦。”   车子里面再度陷入沉寂,我低头按着手机,突然听到成锦程“喂”了一声,车子就紧急刹车了,把我吓了一跳。   我还没来得及问怎么了,就感觉从我背后伸出了一只罪恶的手,将一块湿巾捂在了我的口鼻上。   我操啊啊啊啊啊小纪反水!!!!!!!!   操你妈的表情包组合从现在这一刻开始破裂了!!!!!!!!回不去了!!!!!!!!   我给你发过那么多表情包斗过那么多图你居然这么对我?!我那么信任你这么对我?!我把你当亲生崽的啊!你没有良心的吗?!   我晕了。   晕之前迷迷糊糊地听到成锦程骂了一句什么,说“老子又什么都不想干,你绑我就行了别动其他的手啊,那你用我手机跟我爸说一声我今晚不回去吃饭了”。   成哥我看错你了,你难道不应该铁血真汉子为了朋友我而宁死不屈怒斥叛徒的吗?   算了,我也很少看对人。   我醒来之后恢复了被绑在椅子上的姿势,这次更糟糕,捆得特别紧,嘴巴都给我堵住了,还是用的一块破抹布。看来不是小纪和我爸跛叔做的,他们至少会给我找一块干净的小手绢。   这里是一个仓库,大概是被废弃掉了的,因为到处都是破箱子,灰尘非常厚,窗户也破破的,遮不住半点阳光。   我就坐在阳光直晒的地方,几乎都要怀疑这是余世华干的了,因为他经常指责我不晒太阳。我又不崇尚黑肤,为什么要晒那么多太阳?而且科学地讲,紫外线直射太多容易得皮肤癌。   但应该不是余世华做的,因为他也至少会给我找一块干净的小手绢。   那这个问题就很值得深思了,毕竟想弄我的人太多了。人做到我这个份上也是挺失败的吧。   但也不急,我可以慢慢想。   我就这么想了好多天,具体也不知道多少天,又没有人给我送水送饭,连个打葡萄糖的都没有,我都分不清自己中途晕的那几次是饿晕的还是渴晕的还是被太阳晒晕的。总之对方是想要我狗带吧,并且还要让我充满痛苦地活生生地被折磨狗带。   说实话,我在心里骂他祖宗十八代之外,有那么一丢丢的庆幸。折磨我吧,至少没直接弄死我。虽然现在比较痛苦,但至少延长了我活着的时间。只要还活着,一切都好说,就会有活下去的希望。   我不记得以前看哪个节目来着,说人不吃不喝能活九十天。我不信三个月的时间不够我爸他们找到我。只是不知道加上暴晒这一条的话会缩短多少时间。   我就这么胡思乱想着,越想脑子越混沌,最后终于什么都想不出来了,只想睡觉。除了睡觉我什么都不想干,最好就一直睡,别醒。   我睡着睡着,被一棍子打醒了。   随便打吧,反正我也没办法反抗,连嘴遁也没办法。于是我连眼睛都懒得睁开,继续睡。   对方又踹了我一脚,直接把我连人带椅子给踹翻在地。   接着又一棍子抽了过来,抽在我头上。   这次我懵了好久才恢复我本来就不太清醒了的神志,勉强地睁开眼看了看谁这么狠。   睁开眼睛后我半天才聚焦完成,终于看到了这么恨我的人是谁。   小可爱。段历。   哦,他出来了。   那很好,估计余世华也出来了。   看来余牧雄还是想办法搞定了这些事。   他见我看着他,突然露出了一个很狰狞很恶毒的笑,拿铁棍戳了戳我的脸,问:“你不是想我死吗?看我没死很失望吧?”   好汉不吃眼前亏,我是打算立刻解释加说软话的,无奈张了张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喉咙里干得冒火,连咳嗽一声清清嗓子都没力气,最重要的是嘴里塞了一块破抹布。   他问:“想骂我?你骂啊。”   这人的心理太阴暗了吧?!我就不能是想求饶啊?!也不要把我看得太英勇无畏了吧!   他又踹了我几脚,边踹边说:“老子死不了!雄哥也死不了,死的就是你!”   我如同一条死鱼一样躺在那里被他打,甚至都快丧失求生意志了。我现在就想睡觉,别的事儿都跟我没关系,整个世界都跟我没关系,我就想回我妈的怀里睡觉。这群人也就是欺负我妈死了,我妈要没死的话他们才不敢这么欺负我,他们要敢欺负我,看我妈打不死他们,把他们一个个全打死。   我胡思乱想着,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了。我但凡一挨打就想我妈,这个毛病改不了。   他突然不打我了,蹲下来扯着我头发拽着我抬头,笑了,说:“你还会哭啊?怕了?”   你想你妈你不哭那是你的事,你很棒棒啊,关我屁事。我想我妈关你屁事。   他继续说:“知道怕死你平时就别那么屌,要把这个送进去要把那个送进去,你他妈配吗?”   我是被天赋人权的公民,为什么不配把坏人送进去?你们都配活在这个世界上了,我有什么好不配的。   他朝我呸了一口口水:“怕死就别整天作死,我们忍了你很久了。你要没你爸的话早就被打死了。”   没我妈的话我早就被碎尸了。   段历接着说:“严清楷那杂种根本就没死你知不知道?别整天觉得就你最聪明,你他妈死了就是被人玩死的!”   段历把我头往地上一摁,捡起一边的铁棍子又来抽我。   我什么都没办法做,全身都被捆着,连抱头都没办法做到。不想被他打头,我的脑袋挺好的,我真的挺聪明的,虽然应试教育经常被人诟病,但你绝对不能就此否认一个从小到大都是第一名的人的智商。   啊,好怕被打傻。我宁愿他砍我手脚也不想他打我头,我能坐轮椅我能找人帮我写字,但我不能不思考。我不想活得像个傻子,会被人嘲笑的。   我还是挺爱面子的,毕竟我人生最大的目标就是能人模人样地活着,能光鲜亮丽地活着。其实什么理想啊正义啊都是虚的,我相信这些东西只是因为我觉得这些东西是正确的,正确的东西能让我实现我人模人样光鲜亮丽的势利目标。   我特别虚伪,其实我比谁都功利。我还特别自私,我从来不照顾我家里人的想法,我瞧不起他们,我觉得他们不是蠢就是low,只有我是对的,他们都要听我的,不然他们就是错的。   我爸就受不了我这样,所以他不搭理我了。只有余世华搭理我,所以他被我搞得那么痛苦。   就这么被打了一阵子,我昏昏沉沉的就听到有人骂骂咧咧地吼了一声,然后那棍子终于没落到我身上了。我松了一口气,心想终于能继续睡了。   睡了没多久,听到一声枪响,把我给吓醒了。   我努力地抬起眼皮子去看,看到余世华跟段历扭打成一团,正在抢段历手上那把枪。刚才那一下似乎是抢夺的时候走火了,打偏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余世华太久没动手身手退步了,居然中途落了下风,被段历拿枪口顶住了心脏的位置。   段历笑了笑,问:“你这么做对得起你爸吗?杜清荣想你全家死,你还要救他,你要不要脸?”   余世华抬手握住了枪管,强行握着枪管往上走,直到把枪口顶到他自己的额头上。他说:“朝这儿开,死得快。”   段历骂道:“你别以为我不敢开!”   余世华淡淡地说:“没觉得你不敢开,这不教你往哪儿开吗。”   段历又骂:“你是不是疯了?!”   余世华说:“你才疯了,我爸不值得你这么做。这次你以为他搞这么多事是为了什么?为了补窟窿?不是,他是为了追回我妈。他把事都给你做是宠信你?不是,是为了有事全推给你。那他为什么还要救你出来?因为你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你得死在外面,别忘了你现在是保释出来,还不是无罪释放。”   段历犹豫了一下。   余世华就是需要他犹豫的这一秒钟。   一秒钟之后,余世华就把枪抢到手了,掐着段历的脖子把枪口抵他头上。   余世华这表情太熟悉了,他当年想弄死王二贤的时候就是这表情。   这一次我没办法当圣父阻止余世华了,不是我对王二贤和段历区别对待,而是我嘴里破抹布还在,并且也真他妈的没力气,我光看着已经很累了,眼前都在冒星星,浑身都疼,从五脏六腑扩散出来的疼。难受得要死,难受得觉得死可能比活着舒服多了。   但我仍旧不想他杀人。   段历可能说得对,我是一个热衷于作死的人。   生命这么短暂,需要一些热闹,需要一些坚持。   段历还在挣扎着哑着嗓子说:“你到现在还救他!这次我们都差点被他害死!留着他大家都早晚被他害死!”   余世华仇恨地看着他,手在扣扳机,却很久都没有扣下去。   我说不准在这几秒钟的时间里余世华在想些什么,他看起来特别想把段历给剥皮活吞了,但他迟迟没能下这个手,甚至到了最后表情变得柔和了起来。但这只是转瞬即逝的事情,他的表情迅速地又仇恨起来,甚至比刚才要更加的恨。 第16章   我没力气看下去了,眼皮子耷拉下去。几乎在同一时刻,我听到了一声枪响。   余世华帮我把绳子解开,扯出我嘴里的破抹布,抱着我不停地顺着我的背,小声叫我:“清清,清清,你别睡,没事了,我让成哥报警去了,等下救护车就来了,警察也来了,没事了。”   我日啊警察一来你跑都没办法跑吧!你聪明一点就把枪塞我手里,你赶紧走,到时候我说我防卫过度啊!   我没办法说话,只能勉强睁开眼睛,努力地调动眼珠子的力量去看他手上的枪。   他察觉到我的视线,解释说:“你别担心,我没打死他,就打了他腿,把他敲晕了。我不杀人,至少不在你面前杀,我怕你不跟我好了。”   请把那个“至少”去掉蟹蟹。   我好歹是松了一口气,正要继续睡我的觉,突然看到扑街的段历动了动。   哦我亲爱的华哥,你确定你把他敲晕了吗?你是太久没动手了已经把握不好力度了吗?我感觉现在的你还不如阿Bo哦!   我拼了命的调动全身上下仅活着的细胞想要用语言或者动作来通知余世华这件事,但无奈没一点力气,余世华还抱得死紧死紧的,在那里说:“所以你别不跟我好啊,你这是拯救苍生。”   你先救你自己吧!   我眼睁睁地看着段历从怀里又掏出了一把很袖珍的手枪,对准了余世华,并且毫不犹豫地扣了下去。   虽然我刚刚嚷嚷了半天我没有力气,但在这一瞬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或者我刚刚的一切虚弱只是为了给这一刻蓄力而已。   总之,我猛地起身把余世华往地上一摁,挡在了他和段历的中间。   我永远都无法忘记他在这一瞬间的表情,好像看见全世界在他眼前崩塌了一样。   希望他不要黑化,好好儿地继承我的遗志,至少去帮我领个毕业证烧给我。虽然也不知道他代我写的论文能不能让我老师同意发毕业证。这么一想,好绝望。   我就模模糊糊地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巨响,也不知道是什么声音。余世华反手过来抱我,却被人一把推开了,另外一个人抱住了我。   是我爸。   虽然我经常被绑架,但被打这么惨的时候也不多,被打这么惨还稍微清醒着的就这一次,所以我第一次听到我爸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没事,爸爸在这里,没事了。”   虽然这一幕很天伦之乐,但破坏气氛我也想说一句,爸爸你这是捡漏吧?把我还给我那被你推开的男票蟹蟹,你是我爸你也要讲究个先来后到吧。   然后我爸平静对我男票说:“你回去告诉你爸,我杜世敬就这一个儿子,谁想断我的根,我要他全家的命。滚。”   我再醒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了小帅。   真是千想万想都没想到是他,不是我爸不是我男票不是我跛叔就算了,至少也得是我系花室友班长吧。我开始怀疑小帅暗恋我,这就很尴尬了,他口口声声说他钢管直,还有意无意给我秀他马子,结果是小说套路吗?   小帅的反应很戏剧性,表情也非常夸张,浮夸到可以去当电视剧主角了。   他张着嘴半天没说话,半天之后为了凸显他的震惊,手机都莫名其妙地从他手上掉下去了。   紧接着他上前一步,嚷嚷:“荣哥你醒了!你醒了!”   好尴尬啊,他什么时候这么多戏了,我记忆中的他还很腼腆内向小别扭的,别告诉我这是十年后。   我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小帅赶紧说:“医生说你要醒了可能一下子讲不了话,你别勉强啊,坏嗓子的。”   我赶紧把嘴巴闭上了。   小帅按了按铃喊医生,又对我说:“你先别动,医生过来再说。”   在医生过来之前,大哥你先给我喝杯水好吗?   他似乎完全没理解我的意思,蹲在床前眼巴巴地看着我,一脸感动,还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所以我才希望来我男票我跛叔我系花室友,他们会给我一杯水喝。   小帅画完十字就叨叨的:“我知道你想什么,你不用问,我跟你讲。敬爷天天来看你,今天刚走,他事儿也多。你学校那边跛叔给你去办妥了,你别担心,也就延迟毕业,等你好了再去考就行,你老师挺关心你的,说让你好好养身体,学校那边他会给你打点。还有,敬爷不让华哥来看你,华哥每天都得等敬爷走了才偷偷过来,等会儿就过来了,你别急。”   不,亲爱的,你不知道我想什么,我就想喝水。   小帅继续说:“你别急,我慢慢往下讲啊。”   我好绝望啊,你讲个屁啦,你给我水喝好吗?   小帅说:“纪小业那事儿华哥处理过了,他当时说他妹被段历给喊人绑了,而且余牧雄也说不会害你,只是把你先关起来,救出华哥他们,摆平了事儿再把你放出来。后来纪小业发现不对劲还是他跑出来去通知的华哥,他自己路上也差点出事。你也别跟他生气,他也是好心办坏事,毕竟他当时也怕华哥真的顶罪坐牢,还是那个成哥聪明,觉得事情不对劲跟他分析了他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水啊啊啊啊啊!   小帅说:“还跟你说件事儿你肯定高兴,余牧雄那边彻底歇菜了。这次是他让段历去做的,我从来没见过敬爷发这么大火,他是真铁了心要余牧雄死,整个圈子都要乱了。你是不知道,余牧雄一开始还硬撑,没撑一个月就怂了,到处找人来给敬爷求情,全给骂回去了。后来华哥也不知道跟敬爷怎么谈的,最后也没让人死,只说让人去国外,以后不准回来了。”   高不高兴另说,先给我一杯水!   小帅:“你还想知道什么?我想想啊。”   我想知道你要我怎么样你才肯给我一杯水。   我听了这一阵子,信息量太大,脑子又开始昏昏沉沉的了。这时候医生护士呼啦啦一大片进来给我做检查,检查完了说醒了就好,慢慢养。说完又呼啦啦一大片走了。   真的没有人想给我倒杯水吗?   我绝望了,还是继续睡觉吧。   没睡多久,我就听到有人在我耳边小声地喊:“清清?”   我挣扎了一下,还是睁开眼睛去看我男票,我觉得他一定能给我一杯水。   他看起来也不知道是在笑还是想哭,伸手摸我的脸,摸了好半天,又来亲我。   我给他三秒钟的时候,他要在三秒钟之内不给我喝水,我就单方面宣告我跟他感情破裂。   我在心里面数到第二秒钟的时候,他问我:“喝水吗?”   看到没有!看到没有!这才是亲男票!我好感动啊!   我眨了眨眼睛。   他依依不舍地又摸了摸我的脸,然后起身去给我倒水,一边倒水还一边眼睛也不眨地看我,水都溢出来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没去擦,就端着杯子过来,还拿了根棉签,跟我说:“一下子别喝太多,医生说的,慢慢来。”   他拿棉签浸湿了,给我涂在嘴唇上,一边跟我说话:“你别急,没大事,躺久了刚醒是动不了,挺正常的,没事儿。”   有水喝我就不是很急了。   稍微喝了一点水,他也不让我一下子喝太多,就把水给端走了。然后他就看着我,盯着看,也不知道怎么个想法。   我也不能说话,过了很久才张了张嘴,无声地对他说“没事了”。   我感觉我不说还好,我一说他就绷不住了,俯身半抱住我,把头埋我脖颈里,半天多一动不动。离得太近了,我听到他的心跳特别快。   余光瞥到有东西飘了下去,我稍微地侧过头去看,窗外下雪了。   我恢复得不算快,但算幸运的。我恢复得不算快,但算幸运的。毕竟睡了一年,能醒就很奇迹了,刚醒来的时候难免有点僵硬,只能慢慢恢复。   不幸运也不行,我床头挂满了大家帮忙求的平安符,跟做批发似的,国内外的都有,五颜六色还挺好看。   听说我当时是被宣告成植物人了,所以我爸才那么震怒,他一真的生气,就要搞事,搞得腥风血雨。   后期余世华跟他交涉了半天,最后还是放了余牧雄一条生路。   余牧雄还要争取带段历一起走,可把我爸给气坏了,差点就让他们谁也别走了。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几天后我爸还是同意了。   于是余牧雄和段历就去国外了。   小帅挺忧心忡忡的,他担心这是养虎为患,说不定二十年后那两个人又卷土重来,像当初的白磊一样。   我想了想,说不会。   小帅问为什么。   我说我倒觉得只要有段历在,他会让余牧雄这一辈子都别想卷土重来。   小帅就更懵逼了。   这傻孩子。   我的嗓子刚恢复,只能慢慢地讲话,就慢慢地告诉他,说不定这一切的事情都是段历搞的鬼。后期段历一直在不遗余力的拉仇恨,他几乎得罪了圈里所有的大佬,你要说他只是单纯为了帮余牧雄重振公司我是不信的。   段历并不傻,他不可能不知道他那些偏激的手段会招人恨,而且大家恨他也就是恨余牧雄。我有一个大胆的推测,段历就是想孤立余牧雄,他想砍断余牧雄的所有退路,剥夺余牧雄的一切,只有这样,余牧雄才会众叛亲离,才会是他一个人的。   至于段历是从什么时候有这种想法的我不知道,也许是很早以前就有了,也许是从余牧雄跟应心重逢之后产生的怨念。我猜余牧雄对应心是有那么点执着的,得不到的总是最惦记的,他对余世华是子女里面最亲近的,我想也不可能全是因为余世华讨人喜欢的原因。所以后来余牧雄一直执着地想把陆领推出去做替死鬼,估计就是想趁机铲除情敌吧。   不管怎么样,现在余牧雄一穷二白,坐着个轮椅,去了异国他乡,人生地不熟的,只能靠着段历一个人了。我甚至怀疑余牧雄还能不能有人生自由,当然这取决于段历坏掉的程度。   当然,这都是我猜的,不负任何责任,如有雷同,纯属我聪明。   我说完之后,小帅就更懵逼了,看我的眼神怪怪的。我问他怎么了,他摇摇头说没事,又扯开话题喊华哥。   这时候我跟小帅正在阳台上看风景,我是背对着门口的,所以不知道余世华一直站在那儿听我俩说话。   小帅很识相地找借口跑掉了,临跑掉之前跟我说明天他妈还要给我煲汤喝。唉,真幸福。   余世华蹲在我面前,仰着头看了我很久,很久都没说话,眼神很复杂。   我问他怎么了。   他说没事。   我心想是不是我刚才分析他爸现在落在段历手里的话被他给听到了,他心里还担心他爸。想了想我就这么问他。   他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还是用那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他既然不说,我也就不问了,转过头去继续看风景。现在我跟他爸这生死仇敌的关系你让我同意把他爸留下来就显得太虚伪了,既然大家都知道这很虚伪,我就不假惺惺地开这个口了。反正就算我这么说我爸也不会答应,何况我也不想说。   过了会儿,余世华抬手摸我的脸,说:“我现在彻底跟那边没关系了,你以后都不用冒险了。”   这话品起来就不对劲了。我捉住他的手,看了他一会儿,问:“你也觉得我跟段历是一样的?”   他装出一脸傻白甜的样子:“啊?什么?”   我说:“没什么。”   过了会儿,我又说:“你得信我。”   他急了,说:“我没不信你啊,你自己别瞎想。”   我问:“那你刚才那一脸深沉是干什么?”   他说:“我想事儿呢,成哥又找我开公司,这次他帮那么多,我都不好意拒绝他,你说他怎么老喜欢找我开公司?”   我都想问这件事,成锦程三天两头拿着企划案找余世华谈创业,我也不懂。   我说:“又不是第一次找你开公司,以前也没见你这样。”   余世华扭捏了一阵子,还是说:“这不我爸也不在了啊,场子都被人给分了,我彻底没钱了啊。”   这倒也是,以前他爸打归打骂归骂,打完骂完私底下还是暗搓搓地给他塞钱,生怕别人说他靠我养,又生怕我不给他吃不给他穿不给他烟抽车子开。   余世华又说:“敬叔的意思是让我替你接他的公司,反正你又不想要。我说你可能不会答应,所以就没应他,他挺不高兴的。”   我说:“你别理他,跛叔说他以后会去再生一个。”   余世华说:“他不生了,他自己说的,说就你一个崽。”   我说:“别理他,现在他兴头上说说而已,过几年就没事了。”   余世华欲言又止,换了个话题:“那你说我能干什么?我什么都不会,去送快递啊?哎要不还真行,我再炒一炒,最帅快递员,成网红了,哈哈哈哈哈。”   我端详了他一会儿,说:“你戏那么多,去出道吧。”   他说:“行啊行啊,我回头跟成哥讲一声,我跟他组个团呗。”   我看他跟成锦程才是真爱,他都不想跟我组团,就想跟成锦程组团,估计是觉得成锦程比我帅,他们容易红。   我俩就这么漫无边际地扯淡,最后他说今天放风时间到了,得回病床上去躺着了。我抗议无效,被他抱回病床上。   坐到床上之后,我没松开抱着他脖子的手,他就也没催我,保持着弯着腰的姿势,摸了摸我的后脑勺。   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按电视剧的思维逻辑我现在就得问他一句“你选我后悔吗”,但这太恶俗了,除了扎心没有别的用,选都选了,我再问这种话也没必要。   但也总要说点什么。   过了一会儿,我说:“对不起。”   他亲了亲我的脸颊,说:“没事儿,真的没事儿。”   我松开了他的脖子,问:“如果,我是说如果,这确实是我的苦肉计呢?”   他没急着说话,拎过枕头拍了拍,给我垫在背后面,然后坐在床沿上,扭头看着我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我觉得他好像在看我,又好像没在看我。   很久之后,他轻轻地说:“你躺这儿怎么叫也不醒的时候,我想了很多,但好像又什么都没想,就想让你醒,只要你能醒,你能好好儿地活着,怎么样都行。对了,我去看了尤叔。”   尤叔以前是我爸的兄弟,后来老婆孩子全被仇家杀了,他寻仇无门,就心如死灰遁入空门了。余世华估计是去庙里给我求平安符的时候碰见尤叔了。   余世华说:“尤叔跟我说,这世上很难得会有两全其美的事,很多时候人只能选一样,也只有到了非得选一样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其实也不是非得要两样,其实还是有区别的。”   他伸手来摸我的脸,说:“然后我就发现,我只想要你。你在的时候我才想要别的,全都想要,但我发现如果你不在,我要什么都没意义。你也不用那么问我,我不管这事儿到底是怎么样,反正我就是要你。”   我抓住他的手亲了亲。   他又反过来抓住我的手去亲,说:“后来我去送我爸走,他没打我,也没骂我,他老了,一下子就老了,他从来没那么跟我说过话。我俩就并排坐在那里,说点很客气的话。他说他也看开了,估计这就是报应,早点报应完了也好,说不定他还能有个好点儿的晚年。他问我恨不恨他,我说不恨,真的。他就问我如果你真的死了,我会不会恨他。清清,其实我想了一下,我会恨他。我没你的那什么三观,我爸干什么坏事儿他也是我爸,但他就是不能动你。但我没回答他,他也就没问了,就笑了笑,说养儿子也养不了老。”   我凑过去细碎地亲他的脸。   他亲了亲我,缓了缓,又说:“送走我爸回来,我被我三哥打了一顿,其实我兄弟姐妹虽然多,从小也就他对我最好。他其实也挺不喜欢我爸的,你知道的,他妈早就被我爸气死了,但就这样他还觉得我不应该继续跟你好。我真的突然就第一次开始不明白什么叫义字了。我跟他说,是我爸要杀你,凭什么我不能跟你继续在一起。他也没说出个原因来,就又要打我,我忍不住就还手了,跟他打了一架。打完他说他也不管我了,以后随便我去了,他也要走了,他打算移民。清清,我这回是真的只有你了。”   我忍不住想说点什么,却听到他飞快地又说了一句:“那你以后要对我更好啊。”   我:“……”   他这是平时卖惨卖习惯了吧,结尾习惯加上这么一句点题的话。   但我没吐他的槽,而是捧着他的脸,让他看着我。然后我亲了亲他的嘴唇,说:“嗯。”   我会用我所有的一切对他好。   但这件事儿还是传开了,江湖最新传言,因为余牧雄要阻碍杜清荣和余世华的奸情,惹得杜清荣勃然大怒,不惜调用国际力量包括但不限于FBO及等等介入,草蛇伏灰,拆分整合,阴险毒辣,不折手段,釜底抽薪,终于搞得天下大乱,挑起了一场腥风血雨,盆友啊,看在同是社会败类的份上听哥一句劝,以后看到那两个人绕路走吧。   神经病。 第17章   (接下来是转换视角的结局,因为我不知道怎么用第一人称补全昏迷时候的第三视角,你清每次晕倒的时候还在努力内心活动已经很拼了233)   纪小业把赵三嘉找出来喝酒,就他自己在那里狂喝,赵三嘉看着。   赵三嘉看着他,也不说话。   纪小业喝得差不多了,就对赵三嘉说:“我他妈不是人!你说我是人不?”   赵三嘉知道是什么事,纪小业找他喝了好几个月的酒了,喝上头了就把那些话翻来覆去的说。主要就是有人拿纪小业他妹来威胁纪小业绑架杜清荣,纪小业以为没大事儿,结果杜清荣被打得现在都醒不过来了,说是植物人了,在医院里躺了五六个月,虽然大家都不说,但基本也都没觉得有醒来的可能了。   纪小业拉着赵三嘉:“你说我大哥怎么就不打死我?”   赵三嘉安慰他:“他都说了不追究这事儿了,你也不是故意的。”   纪小业摇摇头:“我就是故意的,我把他给弄晕了亲手送段历那杂种手上的。”   赵三嘉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真的别想了,大家都知道你也是被骗了。”   纪小业说着说着就要哭了:“但人到现在还没醒啊!你说他还能醒吗?他看着就不禁打。”   赵三嘉当然不能说机会不大,只能说:“肯定能醒,说不定就这段时间就醒了。”   纪小业瞪着他:“骗子。”   赵三嘉也挺无奈的,总不能说实话觉得不太可能醒吧,那纪小业能打死他。   纪小业又闷了一口酒,扒着赵三嘉的肩膀说:“我不是人!我大哥都不理我了。”   赵三嘉继续安慰他:“他最近事儿多,也忙,你别自己瞎折腾。你要实在不放心就去主动找他,有什么事儿帮下手。”   纪小业想了一会儿,黯然地说:“他让我滚,说不想再看到我。”   赵三嘉叹了一口气:“这都是气话。你要不给他打个电话问问要不要帮忙,你主动点儿。”   杜市敬白天被事儿给缠了身,晚上才抽出空来,就去了医院看看今天的杜清荣。虽然看不看也都那个样,怎么都叫不醒,跛树拿个闹钟骗他说考试要迟到了他也不醒。   杜市敬看得分明,跛树那一下子就差点哭出来,一边哽咽着一边跟哄孩子似的说“清清你再不起来真的要赶不上毕业了啊”。说着跛树就说不下去了,坐那儿背着自己擦眼睛。   杜市敬知道跛树是把杜清荣当亲儿子的,算算可能比较起来确实跛树跟杜清荣亲近多了。   杜市敬走到病房外头,正要推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了说话的声音。他就停下了推门的动作,从门上方的玻璃看进去。   病房里没开灯,只有月光照进去,倒也不算很暗。   病床身坐着一个人。   杜市敬听声音听出了那是余世华。   其实杜市敬当时在愤怒里是放出了话不准余世华再来的,不过余世华偷偷的来他也没说什么。一来最近没这个空去管这事儿,二来也觉得没必要,反正人躺着什么都不知道,余世华要来就随便他来吧。   余世华拽了拽杜清荣的手,看了他一会儿,说:“我今天被拖鞋绊了一跤。”   杜清荣很喜欢看他出洋相,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态,每次余世华出洋相他就特开心,开心完就还要亲亲余世华。   余世华也搞不懂他的萌点为什么这么奇怪,不过既然发现了这一点就不能放过,所以偶尔还要故意出洋相还逗他,就喜欢看他憋着萌的样子,贼可爱了。   但现在杜清荣仍然安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了无生气。   余世华又重复了一遍:“清清,我被拖鞋绊了一跤。”   偶尔杜清荣来了兴趣还会故意跟哄小孩儿似的打拖鞋一下,说给花花小朋友出气。   但现在他还是一动不动。   余世华又看了他一会儿,说:“你要不笑我蠢要不就打拖鞋。”   杜清荣仍然没动。   余世华轻轻地说:“你就是别又不理我了啊,你这人怎么说话不算数啊?”   杜清荣就是不理他。   杜市敬想了想,准备回家去了。他刚转身,就听到病房里传来了压抑的哭声。他又把脚步停下了。   他听到余世华压抑的声音:“我错了还不行吗,我再也不不听你的话了,你说什么我都照做,你别生气了,别不理我。你说你怎么老爱生气,那你生气你打我你骂我都行啊,你别不理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别一生气就不理人,你这习惯特不好,你倒是说出来啊。清清你说句话行吧?你都好久没骂过我傻逼了,你骂我两句也行,你就别不理我。”   杜市敬又听了一会儿,听到哭声逐渐的崩溃了。他想了想,转身离开了医院。   余世华哭着哭着睡着了。他白天的事儿也不少,杜市敬反正是铁了心要报仇,他倒是真不想管这摊子烂事儿了,就想一心一意等着人醒,但真一点也不管也确实做不到。但他没脸去跟杜市敬正面刚,只好到处退,只求能把人保下来这条命就够了。   余牧雄也很烦躁,眼看着天天丢地盘,杜市敬那里又油盐不进,就忍不住骂了几句,没想到余世华当着所有人的面一脚踹翻了椅子,起身就要走。   当着一屋子人的面,余牧雄的面子拉不下来,就叫住他:“你这什么意思?你他妈的记住自己姓什么了吗?!”   余世华回头看他一眼,冷笑了一下,说:“我姓杜,跟杜清荣姓。”   余牧雄是真要被他气死了,半天没说出话来。旁边余世华的几个哥哥看不过眼,站出来帮着指责了几句,无外乎让余世华把屁股坐正一点。   余世华没理他们,转身又要走,就听到余牧雄在后头骂:“你不就是心疼那个杂种吗,就是老子让人干的,你不是说谁动他就要干死谁吗,来干死老子啊!”   余世华他三哥皱了皱眉:“爸你也少说两句。”   余牧雄叫道:“老子在自己家里也说不得话了是吧?!”   余世华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平静地说:“我倒是真想弄死你。”   他三哥吼道:“余世华!”   余世华继续说:“别吼我,吼我也没用,我告诉你们,我现在是没空,要么你们赶紧弄死我,要么等我有空了,谁动过杜清荣的手脚,我都会一样样的要回来。”   他一个姐姐骂道:“你还真上天了!你以为自己多大的本事啊?!”   余世华平静地说:“我没什么本事,所以连个人都保不住,也无非就是跟你们玩了这条命罢了。”   说完他就走了。   余世华睡了半个小时又醒了。他最近睡不着,一睡觉就听到人在喊他,喊救命,特别绝望地喊。   他攥紧了杜清荣的手,说:“我在这儿,我不让人欺负你,谁欺负你我打谁。”   小时候他也经常这么对杜清荣讲,不过那个时候杜清荣只会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他,最多回一句“谢谢不用”。后来他又这么对杜清荣讲,杜清荣就会朝他笑,笑完语重心长地教育他打人是不对的。   杜清荣笑起来特别好看,特别特别好看。余世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只要看到他笑,就觉得心里痒痒,心窝里发毛的那种痒痒,就想把人摁住干到死,死他身上。   余世华也不敢这么说,他知道这听起来特别低俗。虽然他平时也没高雅过。说实话他到现在也不知道杜清荣怎么看上他的,可能是中邪了。他就偷偷地想,多中个几十年吧。   不过想这么多,也只是想想。   他没把人给保护好。   甚至人就是因为他才变成这样的,是因为他爸。   杜清荣当初死活不让他继续混圈子,说怕沾了圈子容易出事。其实杜清荣自己才是犯傻,没事为什么要沾个余世华,不然根本不会出事。   余世华看着他,揉了揉他的手心,说:“对不起。”   深夜里余世华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挺不高兴地接了:“什么事?”   电话是他三哥打来,他三哥问:“你到底把段历关哪儿了?”   余世华没第一时间回答他这个问题,又摸了摸杜清荣的脸,过了会儿才说:“不知道,死了吧。”   他三哥叹着气,说:“别跟我来这套,我跟你讲,你别乱来,爸他讲明了人他是要的,你也别做得太过分,差不多得了,把人还给他,这么多年你也知道他没对谁这么上过心。”   余世华笑了一声,问:“那谁把我的人还给我?我这么多年就对一个人上过心,这个人就是我的心。”   他三哥噎了噎,说:“别跟我酸。那你的意思是杜清荣不醒你就一直关着段历?爸那里还有点人,你别真跟他闹翻了,他做的是不对,他也没做对过什么事,但他毕竟是你爸。”   余世华突然觉得这句话很耳熟,他想起来,自己好像经常对杜清荣说这句话,一说就说“他是我爸”。   他其实早就知道那两个人对立得特别厉害,从来也没有和解过,从骨子里就不可能和解。但他装傻,因为也不知道该怎么选,只能在中间和稀泥,过一天算一天。杜清荣不可能看不出来他在装傻,但也一直没说什么。   凌晨三点多的时候,余世华离开了医院,也没回家,去成锦程的车厂里提了部车,开着就去老三号桥那边了。这桥一直要拆又没拆,总之大家都走新桥了,这边基本不会有人有车来,也成了深夜里飙车的最佳地点。   余世华把车速提到了最大,面无表情地往前飚。车窗打开着,风鼓鼓地往里灌,把车厢里的音乐都吹成了好多截。   杜清荣特别不喜欢他这么做,觉得特别low,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乡镇非主流暴发户二代似的。   但他就喜欢这样,他很喜欢极限运动,也没别的理由,就觉得挺爽的。杜清荣就觉得很危险,不但讨厌极限运动,甚至讨厌运动。   其实两个人真没什么凑得到一起的兴趣爱好。说车吧,杜清荣只懂哲学意义上的车,说哲学吧,余世华只懂开车的哲学。到最后除了为爱鼓掌就真没别的俩人都喜欢干的事儿了。   有时候余世华都觉得困惑,甚至暗搓搓地怀疑过杜清荣是不是纯粹觉得他某种意义上的车技好才跟他在一起,毕竟大家都是男人,绝大多数时候靠下半身思考,就余世华当初发现自己喜欢杜清荣都不过是因为对他产生了性冲动。   一想到这点余世华就觉得难受,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拼命搪塞自己说不管杜清荣为了啥反正人在就行了,四舍五入也没什么差别。   但还是觉得难受。   人都是得寸进尺的,好多年前他觉得能得到身体就不错了,现在却觉得只有身体的话太难受了。   余世华又不想承认自己矫情,但忍不住拐弯抹角地三天两头哄杜清荣说爱自己。   杜清荣没多久就察觉不对劲了,逮着人谈心,没谈几下就又要为爱鼓掌。   这是很难得的一件事,杜清荣那个时候还很少会主动鼓掌。余世华事后想起来都觉得自己那次可出息大发了,居然硬是扛住了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诱惑,基本上已经没什么能收买他了,他都要比上帝都高尚了。   最后杜清荣不耐烦了,霸王硬上弓,强行鼓掌。   余世华顽强地高尚了十分钟,还是从了。   完事儿之后余世华更沮丧了,怀里抱着人,咬着耳朵问到底喜欢他啥。   杜清荣就差当场殴打他了,问他是不是吃错药了这有什么好问的,大家都是男人,懂就行了。   余世华强行懂了一下,心都要碎掉了。   等杜清荣睡着了之后他就偷偷跑阳台上抽烟去了,一边抽一边愁,虽然也搞不清自己愁个什么鬼。   直到杜清荣哗的拉开阳台门,严肃地看着他。   然后余世华被迫听了一整晚的关于意识能动性的基础课,听完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意思,就觉得杜清荣一张嘴在那里张张合合,眼睛里发着光,还时不时做个手势,挺好看的,这世界上要有神仙啊天使啊什么的,肯定就长这样。   最后杜清荣问他:“知道什么意思了吧?”   余世华反问:“我要说不知道你会不会嫌我蠢?”   杜清荣敷衍地说:“不会。”   余世华就很干脆地回答:“不知道。”   杜清荣心塞地问:“你非得让我说得那么直接吗?”   余世华说:“你直接点说啊。”   杜清荣可能很少直接点说话,措了半天的辞,还没说话就先红了耳朵。过了大半天,他才豁出去似的说:“就——”他又不说了,难为情地看了余世华一眼,凑过去抱着余世华的脖子,贴着耳朵说,“就喜欢你。”   余世华在一秒钟之内就想把人弄床上去,但他坚强地忍住了这股冲动,问:“那你喜欢我什么?”   杜清荣又不耐烦了,说:“那你喜欢我什么我就喜欢你什么。”   余世华觉得这太不诚心了,摆明了杜清荣哪里都好,不喜欢的人是瞎了眼。   两个人僵持了好一阵子,杜清荣说:“因为你对我好,而且除了我,你不会对别人这么好了。”   余世华还是没说话。   杜清荣亲了亲他的脸,自暴自弃地说:“你非得问我原因,就没有原因,我看到你就想跟你上床也只想跟你上床,如果这还不算原因的话,我也实在没原因了。你爱抽烟抽去吧,不想理你了。”   余世华哪儿还想抽烟啊,只想舔舔棒棒糖。   等他吃完棒棒糖,抱着杜清荣,继续听美好未来蓝图。   杜清荣特别喜欢给他画饼,把未来十几二十年都规划完了,一遍遍地讲,隔三差五就要讲一讲。什么二十五岁买套房三十岁创个业三十五岁开始环游世界讲得一套一套的,也只有在这个时候话特别多。   余世华是个没什么规划的人,也不觉得人生有什么好规划的,鬼晓得一个月后会发生什么事,他只晓得及时行乐这个道理。但杜清荣喜欢讲,他就喜欢听,而且很高兴在杜清荣的每一个规划里都有他。   讲着讲着杜清荣也困了,迷迷糊糊的说了上句要等半天才接下句,最后打着呵欠小声地说:“你可别瞎想了,有这时间多亲我两口,亲一下多爱你十年,不骗你。”   余世华为了这句话亲了他一晚上,学了整个小学的数学可能就为了这晚上把一万个吻给不数错。最后还是因为看着杜清荣的脸都被他给啵红了才停的,心想过几天再接着续。   第二天早上起来后杜清荣没瞌睡了,清醒了,打死不承认昨晚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被余世华笑得急了扔下一句话:“你还不闭嘴我回学校了。”   余世华立马说:“那今天轮到我做早饭了,我去炒蛋炒饭啊。”   杜清荣说:“去吧。”   余世华就赶紧跑厨房炒饭去了。   炒着炒着,杜清荣就从他身后边抱住他,把头搁他肩膀上,亲了亲他的脸。也不说话,就这么抱着他,看着他炒蛋炒饭。   余世华边炒饭就边悟了。   他也说不好自己悟了什么,就觉得挺好的,没什么不好的地方,也找不到什么不好的地方。非得说的话,也就他经常看到小姑娘们发的那句“岁月静好”。不过杜清荣嫌弃这句话用多了恶俗,连带着余世华也潜意识里觉得这句话恶俗了。   纪小业和赵三嘉匆匆忙忙赶到三桥的时候,魂都要吓没了,就看到车子撞在桥墩上,人倒是出来了,满脑袋血,靠着车门坐在地上,手里还抓着手机,手机拨的杜清荣的号码。   要不是纪小业刚才正好给余世华打电话,也不会知道他出事了。还好当时余世华神志清醒,报了地点。   救护车很快就赶了过来,把人给弄上了车往医院送。余世华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还抓着他的手机。   但是纪小业知道不会有人接。   还好没什么大事,庆幸那车贵,安全气囊性能好,也就一点轻微脑震荡,不然换个平价车就那架势人都不用送医院了,直接送法医那里就好。   等余世华醒了,就看到纪小业跪病床前。他都气笑了,骂道:“我又没死,你跪什么啊,神经病啊,起来。”   纪小业跪着不动,说:“哥,你真的别这样,你非得要这样的话,也该是我这样。”   余世华骂他:“你有病啊,我都说了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了,我又不是要自杀,你别瞎想,我就是好久没开走了下神。”   纪小业问:“那你以后要再走神呢?”   余世华说:“走你个头啊,还敢走?”   他是真不会走神了。在车撞上去的一瞬间,他突然醒了,又突然悟了。杜清荣肯定会好好的,肯定会醒的,要是醒了看不到他,肯定会生气的。而且他要是死了,会有好多人追杜清荣的。但是不行,谁他妈的也不能碰杜清荣,谁也不准看杜清荣的脖子以下,光是想想他都要炸了,愤怒到没空去死。   又过了很多天,段历大半夜被人扔在余家大门口的时候,整个人没哪儿受了伤,除了脸色苍白瘦了很多之外,看起来好好的。   但很快余牧雄就知道他哪儿不对劲了,他畏光。   段历被人弄进屋子里,一看到灯光就抱着头往角落里钻。   余牧雄只好让人先把灯关了,然后赶紧用布条把段历的眼睛蒙上,这才让段历镇定了一些。   然而紧接着又发现毛病了,只要有一点声音,段历就像疯了一样狂躁起来,甚至摸到了水果刀就往自己身上扎。   最后是医生赶了过来用一管镇定剂才暂时把人给稳住。   段历颓然地坐在客厅地上,客厅里一片狼藉,全是他刚才发疯给折腾的。他的身体呈现不正常的抖颤,医生说可能是长期处于白光直射和重度分贝的环境下,一直没有正常的睡眠,所以导致的心智失常。也不算大事儿,养一段时间就慢慢恢复过来了。   这时候余世华回来了,他双手插兜里,慢悠悠地经过大厅,目不斜视,当所有人都不存在。   还是余世华他三哥看到了他头上还没拆的绷带,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余世华头也没回地回了一句:“没事,死不了。”   听到余世华的声音时,段历的身体近乎本能地弹动了一下,本来已经被镇定剂弄得没有力气的双手摸索着旁边的茶几,拼了命的想要往里面钻。   余世华突然停下了脚步,站在上楼的台阶上回头看过去,吹了声口哨,笑嘻嘻地朝发抖个不停的段历说:“哟,这不回来了吗,挺好的,精神不错啊。”   余牧雄沉声问:“你做了什么?”   余世华一摊手:“我能做什么?关我什么事?这不人好好的吗,还醒着呢,多清醒啊,多好啊,你看我的人躺这么久了叫都叫不醒。”   说完,他就上楼去了。   后来的事儿就那样了。   余牧雄终于撑不下去了,全面认输,愿意被流放出国,再不回来了。他只有一个条件,就是带着段历一起走。   杜世敬并不想答应这件事,但余世华告诉了他一件事:“我爸去国外之后住的地方我给他选好了,就在我妈隔壁。”   杜世敬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   余世华很是坦率地说:“敬叔,你看人看得准,看我也看得准,你以前说的没错,我跟清清不是一路人,他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人,我也不想让他知道。让段历死很容易,所以我不让他这么舒服,他没资格那么舒服。我要他死也是要他死在我爸的手里。”   杜世敬半天才问:“就是这个原因?”   余世华想了想,神色逐渐地温柔起来,说:“清清不让我杀人,也不想让你杀人,我不想他不高兴,他每次不高兴就不理我,我特别怕他不理我。”   说着,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像个羞涩的小伙子。   杜世敬看着这样的他,忽然就被打动了。   余牧雄离开的那天,余世华还是去送了他。其他人都远远地待在后面,大部分都是杜世敬派来跟着余牧雄一起走的人,以后的每一分每一秒,余牧雄和段历都必须活在监视当中。   两父子坐在机场大厅里,很久都没有话说。   好不容易才不冷不热地说了几句话,余牧雄突然问:“如果他真的醒不来了,你会恨我吗?”   余世华笑了笑,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你最好别这么想。”   余牧雄也笑了,说:“还好,老子不止你这一个种。算了,就当是报应吧,也该有报应。姓杜的一天到晚要替天行道,也算他真替天行道了一回。”   余世华纠正他:“我倒是觉得你可能是不小心做过几件好事,难得有好报,全让我用来遇到他了。”   余牧雄嫌弃地看他一眼:“你——算了,老子都懒得讲你,随便你以后怎么过。你这蠢狗以后能被他欺负死。”   余世华低着头笑了。   没多久,就有人来催余牧雄该去过安检了。   余牧雄被那人推着往安检走,再也没回过头。   余世华站在原地看着他越来越远,过安检的时候似乎是出了一些问题,停在了那里。只见余牧雄跟安检人员说了几句话,掏出口袋里的打火机扔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那个打火机是余世华前两年送他的生日礼物,说是人生第一次正儿八经打工赚的钱,分两份,一份给他买打火机,一份给杜清荣买了书。当时可把余牧雄埋汰坏了,骂了俩小时这他妈就是站柜台的命,站一个月就够买个打火机,怎么不去要饭啊。   余世华转身离开了机场。   (-正文完结-)   颇多感慨,还是说两句。谢谢大家的爱,但不要争执啦,就希望大家都开开心心看文><虽然仍然想写酸爽虐文(划掉)我知道小天使是担心怂唯碎掉玻璃心就百米冲刺躲桌底不出来了,谢谢你们的维护,qio感动><但是另外的小天使也是没有恶意的啦。我其实是很高兴看到大家讨论和提建议的,只是要和和气气就好,不要真生气起争执,我不要当妖妃源泉QAQ许多人对同一个事物的看法难免不同,我们求同存异,辩论场上和平讨论,下了辩论场继续手牵手一起吃兔头(兔子:MMP?)   我挺避免说自己对主角的看法,因为没太大卵用,我必然是支持杜清荣的正义,但也承认他的片面性,并且代表个人认为只要是人就会有主观片面性,他已经是我觉得现实中会算还不错的小伙子了。他有一种幼稚的英雄主义,但原动力是正义的,我私心希望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有这样的正义心,并且要比他成熟很多。我曾经在网上看到过一个新闻,不知道真假,说一个小孩子被恐怖分子抓住,被逼去杀人,小孩子选择了自杀。不知道这个新闻是真是假,也希望没有这种事最好,但假如它真的存在,小孩子在人格上的伟大值得很多活了一辈子的人仰视。   以上都是我的一家之言,也挺幼稚挺愤青的,不切实际,因为看到大家在讨论,忍不住参与一下,不必太在意我的个人言论,用自己的视角看文就好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