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游戏 作者:咸鱼仙姑 简介 一个喜欢收集古怪藏品的长发美人医生,一个自称不是疯子的精神病人,在彼此的试探与较量中,恐惧无处不在。攻是变态(?),也是忠犬。口味不重的不要点。 【阅读警告】你确定你的心理承受能力够好,你再看。一直看到最后的结局你还觉得口味不重,你给我留言,我给你写一个大写的“服”字! ……咸鱼仙姑的[游戏系列三部曲]的第三部 。暗黑鬼畜忠犬攻 x 温柔美人医生受。 第1章 兰斯   美国,k市齐亚尼尼精神卫生疗养中心。   这是一家新建的慈善精神卫生疗养院,占地好几英亩,依山傍水,环境清幽,不像是传统意义上阴暗恐怖的精神病院,倒像是一个休闲放松的度假胜地。   这座医院是由k市上流社会一个庞大的意大利裔家族出资捐建的,因此也用那个家族的姓氏命名,院徽是一朵含苞待放的夜兰花,正与那个家族的家徽同源。   兰斯很喜欢夜兰,那种小小的淡紫色的花朵,在夜色中悄无声息地吐露芬芳,正如他喜欢在月光下拉奏小提琴曲,一边冥想,或者沉思叔本华的哲学之道。   这也许就是为什么,当听说这家新建成的医院在招聘世界上最顶尖的精神病学人才时,他鬼使神差地投了简历。用后来祁默的话说,大概是因为他等了很多年,冥冥之中注定他们要遇见。管他呢,反正当时兰斯捧着一大箱子书和收藏品,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进这所新工作单位时,他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兰斯医生办公室的架子上,摆放着不知道从何处搜罗来的、形形色色的古怪收藏品。比如说有一个用蜥蜴皮做成的面具,丑得触目惊心,然而中间却翘着一根足有两指长的鼻子,看起来像是一根狰狞的阳具,带着一点笨拙的恐怖;还有一只类似于貔貅的动物小雕塑,张着血盆大口,嘴里露出的却是与其身材大小完全不符的大颗牙齿,倒像是真人的牙齿,你能从这嘴上读出一点黑色幽默。   不过兰斯本人长得倒是与古怪半点沾不上边,他二十五岁不到,有着东方人最精致、斯文、秀气的五官。一条长长的黑色马尾高高束起,柔顺地垂在肩头,高挺的鼻梁上永远架着一副做工精细的金丝边眼镜。与你说话时,薄薄的朱唇轻启,文质彬彬,尔雅有礼。可若想走近一些与他深交、做个朋友,那就难免要碰钉子。   “兰斯医生,早上好。”几个小护士聚在护士台边上,躲在大理石台面后,叽叽喳喳地,偷偷议论这个新来的中国人医生——长得这样俊俏的人,不知道对周末的party感不感兴趣?待他走近,护士小姐们立刻恢复了一本正经,假装什么都没说过,跟兰斯热情地打招呼。   “早上好啊,小姐们。”兰斯躲在金边眼镜后的眼睛弯弯一笑,不知道勾得多少少女心抖了三抖,“今天早上的咖啡不错。”兰斯举了举手里的空咖啡杯,显然是在问,是谁这么好心,在他到岗前就放在他的办公室桌子上的。   “是我泡的,”护士小姐米兰达赶忙邀功讨好,“您要是喝完了的话告诉我,我再给你倒一杯。”   “啊,真是谢谢了,不过我家小白喝完了闹肚子,还是不要让它再喝了吧。”兰斯做出一副苦恼的表情。   米兰达听说自己辛苦献上的殷勤,居然进了一只猫的肚子,恨不得当场气得跺脚。这个兰斯医生也真是的,把猫养在医院的员工宿舍里还不够,还把这畜生放出来随地乱跑,经常从二层楼的窗户溜进主人的办公室里撒野。   ——真要是来一条狗治治这只野猫才好呢!米兰达在心里咒骂道。   然而她表面上依然保持着淑女应有的风度:“哈哈,兰斯医生您真会开玩笑。”   兰斯在心里偷笑。他当然不会傻到拿咖啡去喂猫,不过如果这样说了,米兰达小姐还听不明白,那自己下次可真要想个更明显的理由婉拒她才好了。   唉,真麻烦啊,要不干脆出柜好了,反正这里也不是中国,在美国同性恋也是很自由的。   兰斯医生一边在心里忖着,一边往最里头那间病房走去。今天院里转来一个据说是很特别的病人,作为主治医生,他当然要去看一看。 第2章 黑狗   兰斯走进303病房,这间病房坐北朝南,窗明几净,一整天都光线充足。可以说,齐亚尼尼慈善医院给病人提供了最好的疗养环境。然而,那个缩在病房角落里的人,穿着一身邋遢的病号服,蓝白相间的格子被揉得皱褶不堪。披头散发,胡子拉碴,感觉像是刚从地狱里被拉出来。即使是阳光明媚的晨间时光,兰斯都不免打了一个寒颤。   这个……就是他要“对付”的病人吗?看来是真有点特别。   对方像没感觉到有人进来似的,呆着不动,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兰斯想走近前去观察他,刚接近几步,就闻到一股异味,好像很多天没有洗澡的味道,而且还散发着一股……隐隐的尿骚味。   兰斯皱了皱眉,伸出修长的手指抵了抵鼻尖。但他很快恢复正常,拿出职业式的微笑,他知道,自己作为一个精神科医生,是不应该在初次接触病人时就表现出任何排斥的。   “你好呀,”他低下头看了一眼病历卡封面,“你叫祁默是吧?”   对方没有回应——意料之中。   “祁先生?”兰斯又凑近一点,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呜汪、汪!”两声突兀的狗叫,忽然从对方完全被长发挡住的嘴巴里泄了出来,把兰斯给吓一跳。   这人还真是病得不轻了。   “我叫黑狗,不叫祁先生。”对方沙哑的嗓音中,带着一点危险的笑意。   兰斯愣了一下,聪明如他马上会意过来:“默,黑、犬——好名字!你知道吗?我也有一只猫,她叫小白。我特别喜欢和猫猫狗狗交朋友。”   对方听到这句话时,忽然抬起头来,一双晶亮的眼睛在发隙间透出嗜人的光彩。兰斯知道,对方正在打量自己,此时自己绝对不能有任何示弱,否则将失去宝贵的与病人建立沟通和信任的机会。   于是他也弯起好看的眼睛,对着祁默笑,长而致密的黑色睫毛搭在漾着春风的眼角。   “你想和我交朋友?”疯子说。   兰斯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换了一种说法:“那你想不想和我交朋友?”他知道,要想让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精神病人与外界建立联系,必须先勾起他们对其他人的好奇心,他不能表现得太急切了。   “那要取决于你能不能通过我的测试。”   呵,这个疯子。病历上说,他最开始进入精神病院时,曾多次声称自己没有疯,要求进行出院康复测试,但专家组的一致会诊结果是,这个人确实疯了,并且距离完全康复还远得很。兰斯在心里笑,向来只有医生对病人进行出院测试,以评估他们的精神健康状态,哪有病人还要考核医生的?   但兰斯当然只能顺着这只“黑狗”的毛捋:“什么测试?你说出来,如果我感兴趣的话,我就试试。”   对方听到这句话,像忽然来了兴趣,他一下站了起来——比快接近一米八的兰斯还高出半个头,慢慢地走到了兰斯面前,张开双臂说道:“你闻闻,是不是很臭?”   兰斯没有说话,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是一只大黑狗啊,所以,一只狗怎么能自己洗澡呢,更不会自己上厕所了。你想通过我的测试,做黑狗的主人么?”   主人?兰斯忽然觉得这个称呼好有趣。   啊,果然申请转到这里来工作是对的,这里的病人一定能陪自己玩得很高兴啊——偏偏我们兰医生是个重口味的。   “好啊好啊,我想做你的主人,那我要怎么做呢?”   “黑狗”忽然抓起兰斯纤长漂亮的手背舔了一口:“主人帮我洗澡啊~ 然后,还有别的测试,我以后再慢慢告诉你。” 第3章 洗澡   “不行!作为医生怎么能亲自帮病人洗澡呢?”米兰达焦急地说,“就算要洗也该是我们护士来洗才对啊!”   “你们帮他洗?我问你,他昨天晚上转过来到现在,他允许你们靠近过他吗?”兰斯说。   小护士咬了咬下嘴唇,反驳道:“那不是齐亚尼尼先生有特别交代过,不准对病人用电击棍吗?不然我们早就……”   “给病人洗澡也要用电击棍?这是要帮助他还是伤害他呢?护士学校没有教过你们职业道德吗?”兰斯一向温文尔雅的脸上,居然有了一点愠意,要不是今天亲眼看见,米兰达简直不敢想像。   “可是他咬人!病历上说他有严重的暴力倾向,如果谁给他洗澡或者剪发、刮胡子什么的,他可张嘴就咬,就连上厕所……”布兰达对祁默尿在自己身上这件事,实在羞于启齿,“连上厕所都不按照我们的规定来。这种人,不采取一些强制手段,怎么能行?”   兰斯叹了一口气,对米兰达挥挥手:“好的,我知道了,我来处理。记住以后不要随便对病人使用电击了。”   “可是……”米兰达生怕自己暗恋的兰斯医生遭遇到什么危险。   “米兰达小姐,麻烦你帮我把洗浴间准备一下,谢谢。”   兰斯话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米兰达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转身出了兰斯办公室的门,去那个可怕的303病房的卫生间里,准备沐浴用品和换洗衣物去了。   “嗯……嗯哼……”享受的低吟从303病房的卫生间里传来,不明所以的人,很容易想歪了。   一双灵活修长的手指,插进长而湿润的发际,搅合着泡沫慢慢地揉搓。兰斯虽然是精神科医生,但作为医学生,在医学院里最基础的解剖学课程他都是学习过的,他当然知道,要怎样按摩一个人的头皮,才会让那个人舒服得哼哼出来。   祁默闭着眼睛,享受着兰斯的抚弄。肥皂水顺着他的脸颊流淌下来,流过他英挺俊秀的五官,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这张脸上展现出一股浑厚的属于东方男性的阳刚之美。兰斯本来就是个弯的,此刻他第一次看清这个男人藏在披头散发、邋里邋遢的外表之下,那张好看得浑然天成的脸。如果这人不是个疯子,兰斯真是愿意对着他看上一整天。   “我帮你把头发剪掉吧?”兰斯像哄一只宠物一样哄道,“把脸露出来,其实挺俊的嘛。”   祁默慢慢地睁开眼睛,定定地望向兰斯看了一会儿,然后他好像在心里下了什么决定似的,用乖顺的语气说道:“好,主人帮我剪毛,天经地义。”   兰斯找来一把剪刀,秀气的手腕握着刀柄,另一手指间夹着祁默的刘海,一刀、一刀,耐心地剪落那些发梢。   祁默瞪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兰斯,看他在温热的水蒸气蒸腾之下,那张白皙的瓜子脸上一点点染上红晕,金丝边眼睛片上渐渐蒙上了一层雾气。   兰斯的眼镜被祁默抬手拿掉了,他也不恼,只是眯起眼睛,试图聚焦视线,继续着手里的活。   “拿下来,我看得更清楚一些。”祁默粗糙的指腹摩挲着眼镜边儿。   “看清楚要做什么呢?”兰斯温柔地问。   “把我主人的样子,深深地印在……”祁默忽然拉过兰斯夹着他发梢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上,“这里。”   兰斯愣了愣。这个疯子,不发疯的时候不仅好看,嘴还甜。   “你已经承认我是你主人了?”兰斯打趣道。   “暂且用着呗,试用期,三个月。”祁默惬意地翘了翘水里的脚,转过头去不再看兰斯了。   洗浴间里回荡着祁默哼唱着小曲的音调,以及沐浴乳打出的肥皂泡泡的香味。刚开始时那股难闻的味道消失了,就像兰斯初见这个人时,心里曾闪过的一丝阴霾。 第4章 刺青   “别动,我给你刮刮胡子。”兰斯拿着剃须刀,小心翼翼地捧着祁默的下巴,把那些破坏美感的胡须刮下来,留下淡淡的青色胡渣,衬得那张脸赏心悦目。   祁默的手指不安分地去抓那些漂浮在水面上的泡泡玩,还用指尖轻轻托起一个,抬到兰斯面前,捣乱似的对着兰斯好看的眉眼吹了过去。   泡泡轻轻柔柔地飘到兰斯的鼻尖上面,啪一下破掉了,弹了一些肥皂水在兰斯眼睛里,由于失去了镜片的遮挡,兰斯眨了眨眼睛。   “别闹。”兰斯嘴上嗔怪,语气里却并没有生气。   “叫我名字,叫我名字我就不闹。”祁默居然还跟他玩起了讨价还价。   “祁默。”兰斯无奈。   “不是,不叫这个,换一个。”祁默对这个称呼不满意。   兰斯明白了,这是要体现他们“主人和宠物”之间的亲昵,于是他用爱怜的语气叫道:“小黑。”   “嗯,好,以后就叫小黑。你家里有个小白,再多我一个小黑。”祁默终于满意了。   兰斯在心里吐槽,你站起来都比我还高,还叫“小”黑,不过“大黑”太难听了,小黑就小黑吧。   “小黑,把我的眼镜还给我吧。”兰斯摊开掌心。   祁默郑重地把两只镜架折好,放到主人的掌心里。   “真乖,下次让你见见小白。”兰斯笑了。这个疯子,看来也不是很难对付嘛,只要顺着他的脾气来就行了。   “起来吧,我帮你擦干净。”   祁默听话地倏地一下从水里站了起来,腿间那一团即使软垂着也形状硕大的东西,刺得兰斯有些张不开眼睛。你要知道,对于一个非直男来说,就算是一个疯子,其肉体也是具有诱惑力的,更何况还是一个好看的疯子。   兰斯赶紧强迫自己转移视线,眼观鼻鼻观心地抓过一块毛巾,帮他擦起来。   “这是什么?”兰斯的目光集中在祁默的腰间,忽略那硬实的八块腹肌不看,中间最窄的地方赫然刻着一圈刺青,大概有成年人的一个指节那么粗,上面密密麻麻地刺了大概三四圈文字。兰斯是世界上最好的医学院毕业的,为了看懂各国学者的论文,以及查阅一些古代的精神病学研究的相关文献资料,兰斯对异国语言的识别能力是很强的。可以他的学识阅历,愣是看不出这种文字属于什么语系。如果硬要说像是哪种文字,倒莫如说像某种原始宗教的禁咒——这个人,该不会是信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教才发疯的吧?   祁默一动不动,让兰斯盯着他腰间的刺青看了很久,他也低头打量着兰斯,那眼神却十分的耐人寻味。   “看得懂么?”祁默忽然阴沉着声线开口了,那声调里没了先前同“主人”撒娇的语气,完全是一个值得人警惕的信号。   兰斯赶忙抬起头来,假装不在意,不再去研究,他知道精神病人对某些东西是非常敏感的,也许平时看着一直很正常的人,在你不小心触到他的某种禁忌时,他会忽然发疯掐死你。   “看不懂,不过挺好看的。”兰斯打着哈哈想把这茬含糊过去。   祁默忽然抓过兰斯的头发,拉着他脑后的马尾,把他的头皮拽得生疼。此时祁默站在浴缸里,居高临下,促狭的眼神里尽是危险的火焰,他拽着兰斯的头压到他的腿间。   “想知道?”他的语气令人不寒而栗,“你给我舔硬了,我就告诉你。”   兰斯当然不会照做!就算他喜欢男人,在这种情况下他当然不会陪着一个疯子一起发疯。他瞬时眼里恢复清明,端起他医务工作者的职业态度,对着高高在上的祁默不卑不亢地说:“放开。否则,我就申请给你更换主治医生了。”   祁默意味深长地注视了他一会儿,久到兰斯都生怕这人真的按着自己的嘴往那东西上面去了。忽而,祁默换了一种和煦的表情,放开抓着他发尾的手,蹲下来陪着笑脸说:“我开玩笑呢,主人不要小黑了?”说完还在兰斯被他拉红了的后脑勺头皮上轻柔地摸了几下,当做安慰似的。   兰斯在心里收回刚才说他好对付的评价,看来这个人,要完全摸清他的脾气,取得他的信任再展开治疗,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第5章 裂脑   兰斯坐在桌前,自己跟自己下棋。   他很喜欢这种游戏,走第一步时假装自己是一个人,走第二步时假装自己是另外一个人,自己对付自己。曾经他在一本精神病学期刊里见过这样一个病例:丈夫睡到半夜忽然伸出右手想要掐死自己的妻子,在他的妻子涨红了脸翻着白眼奄奄一息时,他的左手又拼命地想把那只右手给拉回来。原来这个病例刚进行过切断脑胼胝体的手术——即连接两侧半球的神经纤维总束,不料术后出现了一系列反应异常和行为变态。说得更形象一点,这就是一个典型的“裂脑人”,他的大脑内像是有两种思维在控制着他的行动。   兰斯对这个病例十分感兴趣,从那以后,他就练习自己跟自己对弈,想尝试体会那种奇妙的感觉。他的导师曾经提醒过他,这么做非常危险,精神科医生最忌的就是与病人过度“共情”,很有可能自己也变得和病人一样陷入偏执的世界观中而毫不自觉。   可兰斯毫不在意,他对精神病人的世界十分好奇——可能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对人人敬而远之的祁默很有耐心。当初他之所以申请调来这里工作,就是因为这里聚集的都是在别处无方可医、病入膏盲的特殊病人,医院鼓励采用一些前沿的、甚至是激进的疗法,不少在学界饱受老学究争议的疗法,在这里都可以被批准进行尝试。   兰斯挑动着纤细修长的手指,在六十四格的黑白棋盘上摆弄棋子。一边思考,一边又推翻自己的思考,玩的不亦乐乎。   这时候门被象征性地敲了两下,然后主任推开门走了进来。主任是一个德裔美国人,正如德国人给人的印象那样,为人严谨认真,一丝不苟。   “兰斯,有一个新的病例给你。”主任把厚厚一叠纸放到兰斯桌上。   兰斯有点茫然地抬头,推了推眼镜:“可是主任,不久前我刚接到新的病例啊,就是你们也知道的……挺棘手的那个。”说完兰斯不好意思地笑笑。   “哦,这一个案例是上面特意指名要给你的,”主任解释得很含糊,“听说和你那个病人还有点关系。”   兰斯虽然好奇,但他也不再推拒。他喜欢研究有趣的案例,只要自己能够应付得过来。   这个病人姓谢,据说在中国的s市是一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经历了一场海难之后,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发了疯,开始喃喃自语,对外界的刺激毫无反应,偶尔还会大叫大嚷着喊打喊杀,声称自己看到了一些并不存在的东西。   兰斯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长发束起的马尾柔顺地搭在一边肩头,他一边写病历,一边停下来转着钢笔。他决定明天见一见这个病人,和他好好聊聊。   这时候米兰达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不好了兰斯医生,303的那个疯子又在发狂犬病了,他说十分钟内见不到你,他就把护士的手指头咬下来。因为你交代过……我们不敢电击”。米兰达的语调里有着明显的委屈。   “知道了,我马上就去。”兰斯收起病例,在桌面上摞得整整齐齐,然后拿起搭在椅   背上的白大褂,出去的时候不慌不忙地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让我们去看看,小黑今天又在玩什么呢?——他的心情意外不错。 第6章 参观   兰斯走进去的时候,祁默正跟几个护士小姐对峙。护士都躲到了阳台上,扒着门边栏大叫:“你别过来啊,我真的要叫保安了啊!”   祁默被这话逗得玩心更甚了,故意学着恶犬的样子,伸出两只前爪,“呜汪!呜汪!”冲着她大叫,露出两排咬得死紧的白牙。护士被吓得又是一阵尖叫,看到兰斯进来,就像看到救星似的赶紧大喊了一声:“医生!”   兰斯冲她点点头。   本来正在发疯的祁默听到声音转过头来,脸上顿时收起了穷凶极恶的表情,露出一点成熟男人的微笑来——要不是知道他是个疯子,那微笑简直可以用风流倜傥来形容了。他立刻冲上前去,双手抱起兰斯原地转了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圈。兰斯被他逗笑了,任他抱着来了一个华丽丽的转身,他的长发飘在春风里,脸上还漾开一个甜甜的酒窝。   几个小护士都看呆了。怎么会?平日里与任何人都保持着礼貌距离的兰斯医生,居然在一个病人面前露出那样温柔没有防备的表情?   “你们先出去吧。”兰斯对护士们笑笑。   小姐们边走出门口边回头,显然好奇心还没得到满足。   “你故意逗她们玩,是为了找我来吗?”   “嗯,她们说非咨询时间不能见你,可是我想主人。”他这话说得很乖巧,兰斯伸手摸了摸比他还要高出半个脑袋的刺拉拉的黑发,这是几天前他亲手剪的。   “你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我想参观你的办公室,”祁默认真地说,“既然答应让你暂时做我的主人,我想更了解你。”   兰斯想了想说:“好。”   祁默盯着办公室书架上一格一格的小摆设看得出神,忍不住左右偏着头去仔细打量。   “可以摸摸吗?”出乎意料的,他居然会主动征求物主的同意。   “可以啊。”兰斯说。   祁默伸出食指,在那个真人牙齿一般的貔貅牙床上慢慢地轻抚扫过,又把目光投到长鼻子面具上,圈起五指在那个阳具一般的鼻子上缓缓撸动,感受着手中木头的质感,甚至闭起眼睛,仿佛很享受这一刻。   兰斯感觉到这是一个接近病人内心的好机会,便问:“你在想什么呢?”   “嘘——”祁默神秘地说道,“我在和它沟通,听它说话……”   兰斯瞟了一眼那根长鼻子:“那它在跟你说什么?”   祁默不再回答,闭眼“聆听”了一会儿,终于睁开眼睛:“不告诉你。”   兰斯无奈地笑笑,他就知道要想同疯子进行符合逻辑的沟通没那么容易。   “你为什么想到收集这些玩意儿?”祁默指了指满架子奇奇怪怪的藏品,“那些小护士见了,对你的印象分肯定要大打折扣了。”   “那不是更好?”兰斯也没点穿他是gay,只是满不在乎地笑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搜罗它们回来,旅行的时候看到的,顺手就带回来了……”说着他又换上了有点茫然的表情看着远处窗外的夕阳:“可能,它们是遗落在某处的另一个我吧。”   祁默眼神炯炯地望着他,没有说话,夕阳的余晖落在他半边脸上,在高挺的鼻梁一侧打出一些暗影。兰斯没有注意到,此刻那个人的眼神,哪里像一个精神病人。 第7章 对弈   祁默注意到棋桌上的残局,饶有兴趣地坐下来:“我们来把它下完吧。”   兰斯也爽快地坐在他对面:“要不要重开一局?这一局是我自己跟自己下的,你不用顺着我的思路走,被我限制了。”   祁默一摆手:“不用,我说了我想了解你。”   兰斯看了看他坚决的神情,便说:“好。”   这一局兰斯用的是典型的西西里防御式开局,中局黑白双方子力势均力敌,硬要说的话可能白方略占微弱优势,双方交换了多枚棋子,互相攻击敌王,为彼此的后或车打开通路或对角线。兰斯始终相信,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接近残局时白子用较为惨痛的代价换下了对方的王后,现在棋面上只剩下白方的一后和黑方的一马一车。   祁默执黑方,他胸有成竹地把车往前推动了几格,又抬起头来专注地盯着兰斯。似乎棋局的输赢并不是他所关心的,兰斯才是。   “看什么呢?”兰斯忍不住问。   “看另一个你呀,”祁默故作神秘地解释道,“你看,现在我坐在你对面,扮演一个你,这个你就在我心里头了,而我眼睛里的那个你,当然就是另外一个你了。”   “嗯,有道理。”兰斯春风一笑,那笑里带着点若有似无的羞涩。   “明天你是不是要去见那个新来的病人?”一边推演棋局,祁默一边开启了另一个话题。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一个病患居然对医生的排班工作这么清楚。   “因为是我推荐你的呀。”兰斯想起主任的确说过,上头之所以指名给他这个病例与祁默有关。   “没看出来我的小黑这么厉害,连院方高层的决定都可以左右。”兰斯故意夸他,想让他多说一些。   “我可不认识什么高层,只是这个医院的幕后老板,可能就是出钱捐建的人,跟我有过一面之缘而已。前几天他打电话问我的近况、对医院安排的医生满不满意,我说了,兰医生非常的好,可能就是这样,他们才点名要你接的吧。”   出钱捐建的人,难道就是这所医院的冠名赞助方——齐亚尼尼家族的继承人?   “你是说你认识齐亚尼尼先生?”   “不知道他叫什么。我还在别的医院时候,有一天在花园里遇到他,他问我要不要转到他的医院来,”说着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看向兰斯,“他说给我找最好的医生,一个能证明我不是疯子的人。”   兰斯有点讶异。祁默说的那个人,指的是他吗?虽然的确有在他的病例上读到过,他在别的医院时曾经多次强调自己不是疯子,要求出院,可是后来好像他自己也已经放弃了这个念头,来到这里以后一次也没提过。那难道……他是在指望自己给他证明?是证明他,而不是治好他。兰斯自问虽是全世界最顶尖的医学院毕业的,可在临床经验上他还是一个年轻的新手,他又何德何能承受得起祁默这样的信任呢?更何况,这个人怎么看都不太像是个正常人。他又能怎么给他证明呢?   “你是在说我吗,祁默?”兰斯这一次没有叫他小黑,他想试试把对方当做一个人格健全的正常人去沟通,任何一个正常人都应当配得起别人郑重地唤他一声名字。   “我不知道,”祁默难得没有抵触这个名字,“也许吧,也许有一天你会从心底里那样认为,不是骗我,不是敷衍我,不是为了接近我治疗我,而是真心实意地相信我不是个疯子。”   兰斯疑惑地看着他。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真疯呢?有那么一刻,兰斯对先前自己的判断有了一些动摇。   “叫杀!”祁默把手里的马推到D2格,果然,一车一马封住了白王所有的退路。兰斯刚才和祁默聊得太入神,竟然大意了。他赶忙把自己的白后移回来救驾。   “哈哈哈,和局。”祁默像个小孩子一样拍拍手。可兰斯心里知道,是他输了,因为白子最开始分明是占优的,被黑子最终扳成和局,分明是自己棋差一招。   他也不恼,愿赌服输:“小黑你真厉害,这一局其实是你赢了。”   “不是我厉害,是主人被我骗了,我刚才那样说是诓你、让你分心呢,”祁默脸上又现出了孩子撒娇时那种没脸没皮的灿笑,“我呀,就是个疯子,哈哈哈哈。”   兰斯低下头,一颗一颗收拾棋盘上散乱的棋子,就像收拾此刻他纷乱的内心一样。这个疯子,玩弄自己的心智,竟就像拿捏棋局一样驾轻就熟。这样一个人,还能被称为疯子吗?   “那主人既然说是我赢了,我是不是可以要些奖励?”   “行啊,你想要什么呢?”   兰斯万没想到祁默忽然站了起来,高大的身躯欺身压在他上方,他居高临下地吐出两个字:“操·你!”   他剧烈的动作把隔在两人中间的棋桌都给撞倒了,兰斯刚理好的棋子洒落了一地。   和一个精神病人打交道,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遇上怎样猝不及防的意外刺激——但这不正是兰斯喜欢这份工作的原因么。   还不等兰斯作出反应,祁默自己就蹲下身去把棋桌扶起来,一颗一颗地把棋子攥回手心里。有一颗象滚到了办公桌底下,他还伏下身去凑到黑乎乎的桌角缝隙里去掏,沾了满手的灰。   兰斯坐在椅子上看着他,一动不动,他想看看这个人一会儿威胁他、一会儿又讨好他的,究竟是想干什么。   祁默捡完了棋子,走到兰斯面前,蹲下来,张开掌心,一脸诚恳。   “主人,我刚才开玩笑的,你没吓到吧?其实我不要什么奖励,如果你真想给我的话……”他停下来想了想,“那就再带我去参观一下你的宿舍吧。”   兰斯不紧不慢地支起长腿,他的小腿很细,大腿肌肉匀称,那样交叠着十分好看。他从祁默的手心里挑出一颗棋子,玩味地把玩了一阵,然后慢慢放回棋盘上,终于说道:“今天太晚了,我晚上回去还要看一些文件资料,改天吧。” 第8章 治疗   “他们叫你‘红眼’?”兰斯坐在那个姓谢的病人面前,锐利的目光,从他手里拿着的病例资料,移到病人的脸上。这个病人大约四十多岁,同样是中国人,深受精神臆想症的困扰已经好几个月了。今天难得他精神状况有偶然的好转,兰斯觉得这是一个建立交流的宝贵机会。   病人右手握成空拳,像是握着一个罐子,不停地举到面前摇啊摇,就好像在摇动几个看不见的骰子。   兰斯很有耐心:“你是在摇骰子吗?玩这个你很在行吗?”   依然没有反应。   “我也很喜欢玩游戏,我经常玩自己和自己下棋。要不这样吧,我们一起来玩骰子,比大小,好不好?”   对方终于有了反应,摇动的手忽然停了下来,迷茫的视线移到了兰斯脸上:“你也能看见……这骰子?”   兰斯一见有希望,赶忙道:“是啊,当然。难道有人看不见?”   这个外号叫“红眼”的病人偷偷摸摸地四下看了一眼,说:“嘘——小声点,别让他们听见了,他们都看不见的,如果让他们知道你也能看见,小心他们也把你关起来,说你是疯子。”   兰斯笑了:“没关系,我才不怕他们。快,打开来让我看看你转的是几点?”   红眼像终于觅到了知音:“你还没押注呢,你先说,你押大还是押小?”   “如果我赢了,你能再陪我玩一个游戏吗?”   红眼想了想:“好吧,不过我可告诉你,玩骰子还从来没有人能赢过我。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叫我‘红眼’吗?因为我能……”他停了停,故作神秘道:“看、见、里、面。”   兰斯在心里乐了,你当然能看见里面,因为压根就不存在任何遮挡啊。可他表面上故作为难:“那你真厉害,我不跟你玩了。”   红眼一见好不容易等来个了解他的人,居然不陪自己玩了,马上道:“没事,这局我让你,我闭起眼睛,我也不看。”   “好吧,”兰斯假装下定了决心,“我押大。”   红眼又举着右手晃了一阵,忽然做了一个开罐的动作,然后他朝空气看了一眼,说:“小,你输了。”   “不算不算,”兰斯假装从空气中捏出一个骰子,放到一边,“你看,这一颗重叠在那一颗的上头,就不能算,如果硬要算的话,三个加起来超过了11点,算是我赢了。”   红眼皱着眉,显然在思考兰斯的话。跟精神病人交流的好处是,有时候你跟他们认真交流他们不一定会听,可你如果跟他们一样胡言乱语,他们倒可能会用心思考你的逻辑。   “好吧,这一局勉强算是平了,你挺厉害的,我差一点就输了,说吧,你刚才说还想让我陪你玩什么?”   Binggo~看来他的胡言乱语恰好正中靶心。兰斯捏着拇指和食指,好像夹着一张面具一样,把并不存在的“它”戴到了自己脸上。   “我们来玩‘猜猜我是谁’游戏。现在,我戴上了面具,每次我会换一张,你来告诉我,我扮演的是谁。”   红眼看着兰斯白净的脸,似乎在仔细打量:“你这面具做得可真精致,我看不出来。”   “别着急,慢慢想……我提示你,我现在的这张脸,是你一个老熟人。”   “你……”红眼张大了眼睛左看右看。忽然,他猛地高喊起来,“你是老鬼派来的奸细!你是来害我的!”   兰斯赶忙做了一个摘下面具的动作,安抚他道:“别怕别怕,我不是,你看,我摘下来了,你仔细看看,我就是我,不是什么奸细。”   红眼的情绪平复下来,他慢慢地坐下,仔细看了一会儿,才放心道:“哦,刚才那面具做得实在太像了,我还以为,是他安插在我身边的狗。”   “你放心,我不认识你说的那个‘老鬼’,他是谁?”兰斯抓紧一切可能的机会询问。   “他……他是一个魔鬼,他……他掏人肠子,这样……”红眼比划着在脖子上饶了一个圈,“用肠子把人给勒死!”   他说得绘声绘色,就好像他亲眼见过。依照兰斯的专业判断,这应该就是让患者发病的主要心理病源,来自他记忆中某段可怕的过去。   “好,那么我们现在换一张。”兰斯又比照着刚才的样子,换了一张并不存在的面具。   “你是奸细!”这一次红眼还没细看,就直接高喊着要冲过来掐死他。   兰斯连忙又“卸下面具”:“不是不是,你看清楚了,我只是戴了面具而已,我不是他。”   红眼停下来,似乎给闹迷糊了,茫然地皱着眉。   “红眼啊,”兰斯开始向着他本次治疗的终极目标努力,“所以你看,你以为每个人都是他派来的奸细,而实际上会不会是你看错了,他们只是戴着面具而已,面具下面的脸其实是善意的,就像我一样。”   红眼定定地看着他,似乎在琢磨他这话的意思。   “你见过那个‘老鬼’吗?”兰斯又问。   “废话!老子从小到大不知道受了他多少折磨,就算他化成灰我也认识!”红眼激动道。   这就对了,兰斯在心里想。看来这就是他的病因没错了。   “那你最近有看到过他吗?”   红眼听到这话,眼里露出恐惧,他双手环抱着自己,打了一个哆嗦。   兰斯知道这就算是默认了:“那你最近一次看到他,他长什么样?”   红眼抱着头,似乎不想去回忆。   “你说你‘从小到大’受他的折磨,你都四十多了,这么说他少说也有六七十了吧,”兰斯凑到红眼耳边问,“你再仔细回想一下,你最近一次看到他,他的样貌像是个六七十岁的老人吗?”   红眼听到这话,像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一样,忽地抬起头:“他看起来,好像和我小时候看到的……没什么大差别。”   “这就是了,你说,你看到的会不会也只是另外一个人,戴着他的面具而已呢?” 第9章 雨夜   傍晚下起了细雨,兰斯踏着泥泞的小路,在树叶和泥土的芬芳里,一路往宿舍走去。   今天他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带伞,好在雨下得不是很大,细细密密的,飘落在他的发丝上,像覆盖了一层朦胧的水雾。   他的心情不错,红眼的案子有了初步的进展,最起码愿意跟他沟通了。这样看来,被逐步治愈的希望也不是没有。   没走出几步,他看到前面树林边站着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伞,蹲在路边淋雨。谁会在手里拿着伞的情况下还被淋湿呢?除了疯子还有谁。   “小黑,你怎么蹲在这里?在等谁吗?”兰斯绽开笑容。   祁默站起来,一片松叶从他高大的肩头飘落下来。   “我在等你啊,主人。”祁默握着收起的长柄伞,一步步地向兰斯走来,眼神温柔,脚步坚定。等走到兰斯身边,他“哗啦”一下打开伞面,一个小小而温暖的黑色世界,就将他们两人包围其间。   “走吧,我送你回宿舍。”祁默轻声说。   兰斯也没有反对,迈开步子同他一起往前走。   “小黑,你知道这是我上下班的必经之路?”   “嗯,我上次看到你鞋边沾着一种暗红色的泥土,这整个疗养院园区,只有这里有。”   兰斯惊讶于祁默的观察能力。他不禁侧过脸抬头看了看祁默的那双眼睛,此刻有点木然地望着前方汇聚成一点的林间小径。这个人的那双眼睛,时而疯狂,时而迷惘,时而清明透亮,仿佛有看透人心的力量。兰斯内心有一种隐约难言的恐惧,他怕,被这个人看清全部的自己——毫无保留地在另一个人面前袒露自己所有的内心想法,这本来就是一件危险而令人害怕的事情。   很快,他们来到了兰斯家门前。齐亚尼尼医院给每位引进的优秀医生,配备了极好的生活条件。兰斯作为一个单身男人,一个人住着独栋的二层小洋房,甚至还带地下室。与其说这是员工宿舍,莫如说这里是贵宾的度假胜地了。   兰斯的小洋房门前围了一圈花圃,里面种着夜兰花,那小小的淡紫色花朵,即使在漫长的冬日里也不会凋谢。如今气温渐渐转暖,它们就开得更热闹了,香气扑鼻。   祁默凑下·身去深吸了一口,叹道:“真香,就像主人你的味道。”   兰斯走上前,伸出修长漂亮的手指摘了一朵,放到祁默的指间:“你喜欢,那就送你一朵好了。拿着,回去吧,天黑了,路上当心。”兰斯永远那么温柔。   祁默把夜兰花枝咬在齿间,斜斜勾起嘴角一笑,伸手一把,把兰斯的眼镜摘了下来。兰斯正要嗔怪,只见他从衣袖里拉出里面没被淋湿的一段,一手攥着眼镜片,一手用衣料擦拭起来。   “给主人擦擦,刚才淋了水汽,看不清了。”   祁默擦完眼镜递还给他,本来转身就要走了,兰斯忽地从背后叫住了他:“唉等等,把你的伞拿回去。”   祁默转过头来微微一笑:“不用,那把伞是给你的,我不用。”   刚才回来的一路上,雨渐渐地大起来了。兰斯望着祁默被雨滴打湿的头顶,原本刺拉拉的头发现在成了一撮一撮,软软地塌了下来。他又想起这人给他仔仔细细擦拭眼镜边沿的样子,蹲在他面前、摊开满手灰尘捧着棋子的样子,突然就有些动容。   “小黑!”兰斯喊道,“你前几天不是说想参观我的宿舍吗?现在还想吗?”   祁默转过脸来,眼里闪着光。 第10章 悲剧   雨夜,两个人窝在沙发上。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电视机屏幕忽明忽暗的闪动。   兰斯捧过一杯热气腾腾的茶,递到祁默手里:“尝尝,这是我在斯里兰卡旅行时,带回来的锡兰红茶。”   锡兰红茶是国际一品红茶,口味香醇,入口芬芳,祁默轻舔着上颚,回味留在唇齿之间的余韵,觉得这味道就像兰斯的温柔一样,让人沉醉。   兰斯按下遥控器,电视机里开始播放一出歌剧:“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出悲剧——《北缚的普罗米修斯》,你想跟我一起看吗小黑?”   祁默勾着食指,在兰斯握过的手柄上慢慢摩挲:“当然,主人愿意和我分享你的世界,我求之不得。”   兰斯笑了,转过头,捋了一下他垂到肩头的马尾辫,开始给祁默讲解一出关于“盗火”的悲剧:在旧神泰坦们殒落的时代,奥林匹斯山上的众神开始崛起,其中雷霆之神宙斯在人类的帮助下,夺得了至高神祗——天父的权位。然而他非但不感激人类,反而降下灾祸想要消灭他们。普罗米修斯不满宙斯的做法,十分同情人类,便私自偷取奥林波斯的天火,把火种藏在草杆中赠给了人类。宙斯听说后勃然大怒,先是用潘多拉的盒子报复了人类,又把复仇之刃指向了普罗米修斯。   歌剧的一开头,普罗米修斯的扮演者,便被一条永远也挣不断的铁链,束缚在高加索山崖上。作为最严酷的刑罚,他忍受着饥饿、风吹和日晒,永远也不能入睡,疲惫的双膝也不能弯曲,在他起伏的胸脯上,还钉着一颗金刚石的钉子。此外,宙斯还派一只可恶的鹫鹰,每天去啄食他的肝脏——在古希腊,肝脏被认为是人类情感的所在。白天肝脏被吃完,但在夜晚肝脏会重新长出来。这样,普罗米修斯所承受的痛苦便没有尽头了。尽管受尽了地狱般的折磨,普罗米修斯却从未屈服过。他向着不公的命运大喊:“就这样,让那电火猛烈地射向我吧,让那天穹在雷霆的轰鸣和狂怒的风暴袭击下不断震颤,让大气的暴流动摇大地,让海上的怒涛澎湃喧嚣,高高卷起,直冲星辰,让那必然的劫数把我的躯体投入昏暗的塔尔塔洛斯地狱——尽管如此,他仍不能让我死去!”   “那后来呢?”,没等看到结尾,祁默便忍不住问兰斯,“他被人救出来了吗?”   兰斯点点头:“嗯,后来有一位著名的大力士海格力斯,用箭射死神鹰,用石头将铁链砸得粉碎,普罗米修斯被解救了出来……小黑?你怎么了?”兰斯不可思议地看着祁默突然凑过来一把抱住了他,把头深埋进了他的怀里。   等了好一会儿,祁默都没有说话,只是那样沉默地拥抱着。兰斯按下了遥控器暂停键,听着窗外的雨声,滴滴答答,潺潺连连。   “主人……”祁默终于开口了,“如果小黑像普罗米修斯一样,被束缚在山上受着酷刑,你会砸碎枷锁救我出来吗?”   这个快一米九的男人,在世人眼里,是不可理喻的疯子,是最阴暗恐怖的存在,而此刻,他缩在兰斯的怀里,就像一个毫无戒备心的孩子。   “我不知道,”兰斯说,“我不是大力士,我没有能打碎镣铐的神力。但是我愿意做你头顶的太阳,你受刑我就陪着你受刑,跟你在一起,一直一直看着你,直到你不需要我。”   ——直到你的病痊愈,不再需要我。兰斯在心里说。 第11章 小白   “喵呜——”一声猫叫从客厅的角落里传来,一只浑身雪白苍瘦的猫咪,在黑暗中瞪着澄黄发亮的眼睛,从卧室里踱了出来,弓着身子站在客厅门口,警惕地望着祁默。   兰斯笑了,他稍稍松开抱着祁默脑袋的双臂,对着猫咪轻声唤道:“小白,你醒啦?”   见小白依然是一幅气势汹汹的模样,兰斯恍然大悟,他对祁默说:“不好意思小黑,小白见我搂着你,它吃醋了呢。”   祁默已经把身子坐直了起来,刚才那一瞬间脆弱和崩溃的表情,此刻在他脸上已寻不着一丝一毫的踪迹。他对猫咪也颇感兴趣的样子,慢慢地走上前去,蹲了下来,伸出指尖,想让小白舔他的手。   “你好呀小白,你就是主人说过的,另外一只宠物。很高兴认识你。”祁默倒真真像是把小白当成同类了。他对待那些医院的保安和护士们,是怎样凶神恶煞到恨不得咬人的态度,兰斯是见过的,没想到祁默面对一只猫,却如此的温柔。不,应该说今天晚上来给他送伞的祁默一直都很温柔。   但是小白和犬类可不一样,这世界上的猫主子哪有不傲娇的。它依然弓身警惕地盯着祁默伸到他面前的手,嘴里发出“哈——”的警告声。   “小白,来,我们握握手。”祁默把掌心摊开不动,示意小白自己并没有威胁性。   猫主子试探地伸出一只前爪,在空中慢慢地放下去,眼见着就要触到祁默的掌心……“喵呜!”小白用力挠了祁默一爪子,然后转身飞也似的逃窜回兰斯的卧室里去了。   兰斯赶紧走过去,蹲下来握着祁默的大手查看伤势,还好,只是破了一点皮,没有出血。   兰斯心疼地用自己的指腹,在祁默温热的手掌里摩挲了两下:“没有破,不用打狂犬疫苗。”   祁默笑了,笑得像个孩子:“怕什么狂犬病,我本来,就是一条疯狗啊。”   祁默说得天经地义,但是兰斯却不喜欢听:“小黑,我不喜欢听你说这样的话。”兰斯的脸上难得露出一点愠色。   祁默专注地看了一会儿兰斯的神情,忽然又把兰斯搂住了,新长出一些胡渣的脸庞,贴在兰斯的毛衣领口上,刺得兰斯有点儿痒。   祁默认真地说:“主人说我不是,那我就不是。”   刚才小白从卧室里钻出来的时候,门开了一道缝隙,兰斯彻底打开卧室门,对着祁默招招手:“跟我来。”   祁默今天晚上一反常态的乖顺。他站在门口,局促地问了一句:“可以吗?”他的意思是,他不确定进入兰斯睡觉的地方,对他会不会是一种冒犯。   “来。”兰斯又重复了一次。   房间里并没有过多的摆设,甚至连正经的家具都没有几件。   卧室的中央摆着一张不算太大的床,两个人躺上去大概正好,兰斯一个人睡,绰绰有余。床是铁艺的,床头上是铜锈色做旧的镂空雕花,卷成一丛相互交缠着的藤蔓的样子,上头零零星星缀着点点铜花。很雅致。   最妙的是藤蔓花丛中间抽出来的一枝,折着曼妙的曲线,在花苞处缀着一盏灯——是一盏床头阅读灯。   兰斯喜欢读书,在他为数不多的家具里,最大的就是那整整三面墙的巨型木质书架,除了靠床的那一面之外,一层一层、一格一格的,铺满了书架,只给两扇窗户留出了些许位置。架子上摆满了各种书,最多的自然是心理学的专业书籍,其次是医学类相关的书籍、期刊,再有就是各类的哲学和百科读物。   祁默仰着头望了一圈,见那最高层的书架都顶到了天花板上,拿书还需要站到小梯子上,不禁笑了,感叹道:“主人,你的精神世界真丰富。”   兰斯对他的赞美很受用,他点头说:“嗯,这些书,我真想全部都装进我脑子里。”   祁默乐了,他说:“那我现在,不就是走到主人的脑子里来了?太好了,以后主人的脑子里可以给我占一个位置吗?”   兰斯被他的逻辑逗笑了,柔声说:“可以呀~不过,你恐怕得跟小白挤一挤了。小白~”说着,兰斯朝着趴在篮子里的小白喊了一声:“以后可不准再挠小黑了,他是我的朋友。”   小白好像听懂了,但不太愿意接受自己的主人多了一个自己之外的“朋友”,于是没精打采地“喵”了一声,继续耷拉下脑袋去,蜷缩成一个白球睡觉。   它的窝非常别致,算是一张空中吊床,由一只藤编的竹篮子挂到了卧室的天顶上,随着小白身体的晃动,不时地还会摇晃两下,里面被兰斯垫上了温暖的毛毯,还放了一些个毛线球玩具,看起来非常舒适。   “来,你来摸摸他,有我在,小白不会挠你了。”   祁默轻轻走过去,把手覆到小白的头顶上,顺着它长长瘦瘦的身子一路摸到尾巴,它的毛很短,却很柔顺。真是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猫,兰斯是一个充满古典美感的东方瘦美人,他养的猫也瘦得很。   小白趴着,一脸不想搭理祁默似的闭着眼睛。   “主人,”祁默问兰斯,“我可以到你床上呆一会儿吗?”   兰斯露出有点为难的表情。说实话,兰斯不是很能接受别人随便碰他的私人物品,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对于祁默就是有一种无限制的耐性和宽容:“好吧。可你为什么……”   还没等兰斯说完,祁默就一下跳到了床上,四肢跪趴在床垫子上,还不断变换位置,低着头像是在仔细寻找着什么。   “小黑,你在找什么?”兰斯不解地问。该不会是在检查他床上有没有跳蚤吧。   “找到了!”祁默忽然兴奋地抬起头,两指捏着一根长长的黑色发丝,像发现了什么稀世瑰宝一样两眼放光,“主人的头发,我想带回去做个纪念。”说着,他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手帕,珍重地包了起来,叠成一块四四方方的小豆腐干。   兰斯真是被他又好气又好笑,他说:“如果你这么想要我的头发,从我头上拔一根就是了。”   祁默纠正道:“那不一样。主人头上的头发是有生命的,不可以随便折下来,况且,床上的那一根,应该带着你身体上的味道。”   作为一个同性恋者,兰斯觉出这话里的暧昧,表情一瞬间有些尴尬。 第12章 暗格   几天后,兰斯在家里收拾房间。   “小白,小白,”兰斯一边拾掇书架一边问,“你看到我的那本《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了吗?”   “喵呜——”小白打了一个哈欠,从书架最上层跳下来,钻到床底下去了。   兰斯笑了笑自嘲道:“当然,问你也是白问。”于是他又继续伸着修长的手指在一排排书脊上滑过去。   他是一个爱整洁的人,甚至有轻微的强迫症,书籍如果不按照字母表的顺序排好,他会感觉到浑身不舒服。所以他很难想象自己会在看完一本书之后,忘记插回去。   去哪儿了呢?   兰斯反着光线的镜片,在床底下的黑暗里显得格外显眼。他掀开床单,开始在床下寻找。难道是被小白叼下去了?不会吧,小白又不是狗,除了拆毛线球以外,似乎没有叼东西的那种奇怪癖好吧。   兰斯眯着眼睛扫了一圈,一本书那么大,不可能发现不了,看来是不在这里了。   “小白?你在挠什么?”兰斯看到小白正勾着爪子在挠木地板上的一个缝。   兰斯感到更好奇了,他起身从床头柜里找出一支手电筒,叼在口中就爬了进去,爬到那块砖边上。小白识趣地让开了,兰斯把手电握在手里一照,果然——这块地板是活动的。   兰斯用指甲轻轻一抠,一捏,地板块儿被撬起来,下面的木地板就好像被刻意掏空了一块,大概有二十公分见方,不算很深。兰斯觉得,这像是一个暗格,但如果真是暗格的话,此刻里面却空空如也。   他搬进来以前,这间卧室里是没有任何家具的,床也是他按照自己的喜好新添置的,之前自己怎么没有发现这样一块活动的地板呢?好,就算是自己粗心大意了,以前没有注意到。那么在他到这所疗养院上班前,这座作为员工宿舍的小洋房是早就建好的,但谁会故意在地板上留下这样一处空间呢?如果真的是人为的话,显然以前这个暗格里是存放着某些东西的,可那个东西现在去哪了呢?   兰斯盯着那个暗格看了好久,他总觉得事情不会这样简单。那个黑乎乎的暗格,就像一个潘多拉的盒子,一旦被打开,某种秘密就会被揭发开来,从此就再也关不上了。 第13章 恶化   “这几天你感觉怎么样?”兰斯坐在红眼对面,看他摆弄桌上的一个摇罐,里面“咣当咣当”转着几颗骰子。这是兰斯特意吩咐护士们给他找来的,他希望红眼能够从虚幻中走出来,看清现实中存在的东西——骰子也是,人也是。   红眼摇骰子的水平很高,他指尖翻飞,将摇罐上下颠倒,在空中甩出各种各样的弧线,他的眼睛始终盯着罐子,仿佛可以透过那厚厚的一层木料,看到里面的点数。   “好多了!”红眼把罐子拍定在桌面上,声音响亮,“大还是小?”他问兰斯。   兰斯见他精神不错,看来是这些天来自己对他的治疗开始起作用了,心里也颇有点高兴,于是他说:“我不猜,我玩不赢你。”上回那场对赌,两人面前什么都没有,所以兰斯可以信口开河,忽悠一个精神病人,可今天红眼看起来似乎清醒多了,兰斯知道对方是玩骰子的高手,自己是万万没有赢的机会的。如果他说大,开的时候,红眼就会通过指尖敲击罐子的轻微动作,让罐子里的骰子总点数变成小,反之亦然。   “医生,”红眼终于把眼神从摇罐移到了兰斯身上,“你不用忌惮我出千,我告诉你,我看不见了。”   “看不见什么?”兰斯不解。红眼显然不是在说他瞎了,他的眼神里比刚来时多了一些清明和淡定呢。   “看不见点数,”红眼日渐苍老的脸上现出了一丝悲伤,“我什么都看不见了。”兰斯可以清晰地瞧见红眼的眼角上,悄悄爬上了岁月的细纹。   兰斯觉得,一个精神病人肯承认自己不是‘X光眼’了,这不是一件坏事,于是他问:“除了看不见骰子以外,还有其他什么也看不见了吗?比如……”兰斯刻意顿了顿,好像在给红眼时间接受下面他要说出来的这两个字:“老鬼。”   听到“老鬼”两个字,红眼刚才还正常无比的脸上,忽然显出了前所未有的惊恐表情,他瞪大了眼睛,望向虚空中的一个浮点,一手不自觉地抓住了摇罐,捏得死紧,另一手的五个指尖在桌面上乱抓,指甲与桌面的木料相摩擦,刮出一声声令人心躁的“嘶嘶”声,最后他抓住了那三个骰子,张开嘴一口吞了进去。牙齿嚼动骰子的“咔咔”声,再加上他眼球边缘布满的红血丝,令兰斯联想到了传说中,地狱道里吃人的饿鬼。   “你怎么了?告诉我,你看到什么了?”兰斯抓住红眼颤抖的手。   “我什么都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啊——!”红眼忽然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发疯一般地吼叫起来,“出去——出去——出去!”   兰斯马上反应过来,追问道:“他是不是在你的脑子里?是不是?”   “对!我看不到他了,因为,因为他进入了我的身体里,老鬼!老鬼他就在我身体里——!”喊出这一句的时候,红眼忽然睁大了死鱼一般的眼睛,直挺挺地向后倒下去,后脑勺重重地磕到地上。他像感觉不到痛一样,两只眼睛就这样失神地盯着上方的空气,濒死一般大口大口地喘息。 第14章 礼物   红眼已经被护士们七手八脚地抬出了治疗室,兰斯摘下鼻梁上的金边眼镜,揉了揉了眉心。唉,看来之前是自己太过乐观了,红眼的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朝着更加恶化的方向发展了。   “那个……兰斯医生,”米兰达在旁边欲言又止。   兰斯抬起头,换上了平日里貌似平易近人的笑容:“什么事,米兰达小姐?”   米兰达像终于鼓起了勇气:“再有几天……就是情人节了,我想问问,你喜欢什么样味道的巧克力?”接着她又像觉得这话不妥,赶忙摆了摆手说:“你别误会,我是替萨琳娜问的,她,她想要和你约会很久了……”   兰斯怎么会看不出米兰达的心思,他轻轻一笑。既然对方不愿意明说,他自然也不好直白地拒绝,不就是一块巧克力而已嘛,不代表什么。更何况兰斯虽然不喜欢女人,但他喜欢吃甜食啊,尤其是加了苏格兰可可粉的那种酒心巧克力,上次他在苏格兰旅行的时候,还一口气买了三大袋子回来呢。   于是他说:“苏格兰可可粉,酒心巧克力味的,加百分之三十纯度的羔羊牌朗姆酒。”   米兰达马上像记录病例一样认真地记录着配方。   “哎呀,”兰斯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为难的事情一样,托着下巴,“就是……苏格兰可可粉可不好买,咱们市郊的超市里没有卖的,如果一定要买的话,恐怕得上亚马逊上去买才行。”   “没问题没问题,我待会儿回去就下单……”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漏嘴的米兰达,马上涨红了脸解释道,“是替萨琳娜下单,对,她不会操作网上购物,经常用我的账号买她的那些化妆品。”啧啧,欲盖弥彰。   “哦~”兰斯假装恍然大悟似的拖长了音调,“那就谢谢你了米兰达小姐,哦不,是替我谢谢萨琳娜小姐才对。”哈哈哈,米兰达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真好玩。看来过几天就有巧克力吃咯。   刚才因为红眼病情恶化而产生的一丝阴霾,因为戏弄米兰达而一扫而空。看来不出柜也有不出柜的好啊——男人们哪有女孩子们那么细心,还会前后做巧克力给他吃。   这时候,门被象征性地敲响了两下。主任一脸严肃地站在门口,德国佬的金发向上梳得一丝不苟。米兰达赶紧识趣地逃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兰斯。   “不用站起来,我说两句话就走。”可以,这很主任。   “主任您请说。”兰斯在主任面前,立刻恢复了一个爱岗敬业的小医生的乖巧模样。   “刚刚抬出去那个病人的情况,我听说了。他是什么样的身份背景,相信你应该比我清楚。”   兰斯点点头。   “那就好,董事会特意交代下来要重点看顾的病人,我们就必须确保万无一失,”主任眯起眼睛打量着兰斯白皙精致得不似一般男性的年轻皮相,“你才刚刚获得医学博士学位,根本还没有多少临床经验,本来,把那两个重要的病人交给你,我是很不能够放心的。但看来,那个叫祁默的就是认你,别人都不给靠近,所以我对你的能力也有了一定的信心。可刚刚那个谢先生的病情,似乎在你手里变得更加严重了。虽然不知道出于何种考虑,你是上头指定的主治医生,但如果情况继续恶化下去,作为主任,我不得不履行我的责任,向上头申请为他更换医生。”   兰斯表示同意,经过了今天这一场大闹,兰斯对自己是否能彻底治愈红眼也不那么确定了。归根结底,自己能接手这个病例,还是因为祁默向齐亚尼尼先生的推荐,可自己与祁默之间的默契,似乎只是一个意外,实在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兰斯现在已经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心理医生了。   “主任您说得是,请再给我一段时间,如果不行,不等您费心,我会自己打申请报告。”   主任没说什么,象征性地点了下头表示默许,就转身出去了。   见主任走远了,米兰达在身后吐舌头,兰斯也缩了一下脖子笑。两人心领神会——主任那个万年冰山脸,他肯定没有巧克力收,哈哈。 第15章 情敌   “问到了吗问到了吗?”赛琳娜和米兰达两个人躲在护士站的台面背后,悄声咬耳朵。   米兰达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小纸条,上面记录着“苏格兰酒心巧克力”的配方:“当然~愿赌服输,钞票拿来。”   “不会吧——”萨琳娜一脸懊恼的表情,不情不愿地从钱夹里抽出一张十美元,塞到了米兰达手里,“不可能的,以我的‘gay达’准确度,绝对不可能出错的。兰斯医生怎么可能想要接受你送的巧克力。”所谓的“gay达”就是探测周围人是不是gay的一种雷达,这种雷达一般是人类女性在出生时自带的产物,等女性成长发育到一定的年龄阶段,就会开始彰显它的存在感,在日常社交生活中主动地发挥作用,让她们仅凭第六感就能准确地探测到谁是深柜——当然,这是我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萨琳娜还不知道在米兰达的借口中,自己才是要送兰斯巧克力的那一个,此刻她还在纠结gay达出错的问题:“我不相信,兰斯医生长得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东方美女都要好看,再说你别看他平时对我们笑嘻嘻的样子,我觉得他的眼睛里其实看不见任何一个人……如果要说他看谁真的像是含着一点情意的话……”此时萨琳娜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个叫祁默的恐怖疯狗的形象,但她自己也觉得这话如果真说出来,未免显得太荒唐了,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米兰达还沉浸在酒心巧克力酿出来的脑内甜蜜中,也完全没在意萨琳娜自言自语地在说什么,这时候她忽然抬起头见到一个人,赶忙喊了一声:“啊钱德勒医生,你没事躲在那边偷听我们女孩子说悄悄话干什么呀!吓死我了!”   钱德勒是地道的美国人,有着一头不肯驯服于梳子之下的棕色短卷发,在专业上是一把好手,但在生活里,是个愣头愣脑的宅男小青年。他和兰斯一样是进来医院不久的小医生,也是名牌医学院毕业,可以说和兰斯“门当户对”。为什么要用这个词呢?   没错,因为钱德勒是已经出了柜的男子,如果兰斯真如萨琳娜说的那样是一个同的话,那自己就是最有资格光明正大追求兰斯的人。由于自己是个宅男,每天只知道捧着医学书跟知识约会,二十五岁的人了,还是一个没有开过荤的处男。其实早在他见到兰斯的第一眼,就被这个有着神秘东方气质的古典美男给吸引了,只是一直不确定兰斯的性取向,生怕冒犯了他,所以犹豫着不敢行动而已。   钱德勒拉住萨琳娜悄悄跑到一边,小声问萨琳娜:“你确定兰斯医生他真的是?”全院的护士都知道钱德勒医生喜欢男人,确定兰斯是什么自然不用明说了。   “我不确定,”萨琳娜闪着一脸等着看好戏的狡黠目光,“你找个机会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这时候兰斯医生恰好从诊室里走出来,经过转角,看到偷偷摸摸的两个人,漾开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中午好啊,钱德勒医生、萨琳娜小姐。”   兰斯心想,咦咦咦,你钱德勒不是个gay吗,怎么还跟萨琳娜拉拉扯扯的啊,难道,你是个双?唉,反正钱德勒这种傻小子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别人的闲事他才懒得管。   “兰斯医生!”钱德勒赶忙弹开萨琳娜好几米,生怕兰斯误会。   “什么事?”兰斯好脾气地转过来。   “你、你去用午餐啊?”废话,这就是往员工餐厅走的路嘛,钱德勒这个傻子连搭讪找话题都不会找个酷一点的。   “嗯,是啊。”兰斯可不想问“你要不要一起去啊”。他觉得钱德勒要是跟来,会打扰他一边喝咖啡一边看聂鲁达的诗集。于是他说完“是啊”就转身继续走了。 第16章 诗句   吃完了午餐面包,兰斯手捧一杯咖啡,就着晚冬的午后阳光,靠在窗边的餐桌上翻阅一本诗集。作为医学生的兰斯,从小对于情感浓烈的东西并不是非常感冒,可身为大作家的哥哥,却很钟情于美感强烈的文字。   兰斯的异母哥哥是一个英俊的混血,有着遗传自父亲的坚定隐忍,又有着来自母亲美国血统里的热情。没错,兰斯是一个私生子。   他的父亲留学美国,并成为一名小有名气的牙医,成功移民、取得国籍,是实现了所谓“美国梦”的成功一代。但就像许多苦尽甘来的成功人士一样,他们处理不好家庭问题。他的美国妻子为他生了一个叫做伊森的漂亮混血婴儿,但孩子出生没多久,美国妻子开始变得脾气暴躁、怨恨他的中国丈夫整天忙于工作,不能够帮她分担照顾孩子的责任。   渐渐地,她开始挥霍钱财,又变得嗜酒如命,经常刷爆了丈夫的信用卡,去买昂贵的烈酒。终于在某个寒冷的冬夜,死在另外一个结识于酒吧、不知姓名、与她鬼混的酒保床上。兰斯的父亲非常难过,他开始自我怀疑,怀疑这么多年来他为之奋斗的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到头来,连自己的妻子都不能理解自己,离自己而去。   终于在一个苦闷之夜,他与同是中国人的女同事发生了性关系。那位女同事,也就是兰斯的生母,是一个丈夫常年出差国外的有夫之妇。他们的干柴烈火造就了兰斯的出生,却没有给这个小婴孩带来应有的母亲的温暖。   生下兰斯交给他的父亲之后,兰斯的生母很快就辞了职,追随自己的丈夫移民去了国外,从此音讯全无。所以在兰斯的记忆里,对那个女人是一片空白的。好在他的哥哥很疼爱他,也许是两人从小都失去了母亲的关系,哥哥一直把兰斯当做与自己同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亲弟弟一般抚养。   两个男孩子都很优秀,完全不需要父亲操心。哥哥成了远近闻名的大作家,专门写情感强烈的爱情小说,许是为了弥补母亲没能得到幸福爱情的遗憾吧;而弟弟则更像父亲,聪明、冷静、从容,成了一名远没有牙医赚得多的心理医生。   最近,远在他州的哥哥,给兰斯寄来了一本南美诗人聂鲁达的诗集,叫做《二十首情诗和一支绝望的歌》,听名字的确很美,不知道为什么,一向更偏爱哲学书的兰斯,今天会有闲情逸致在午后翻阅一本情诗。   “当华美的叶片落尽,生命的脉络才历历可见。”兰斯托着腮帮子,望了一眼窗外的枯木,此刻即将冬去春来,正是枯木也当逢春的季节。   啧啧,故弄玄虚。兰斯在心里损道。再说,如果一个人要想看清“生命的脉络”,最起码也要等到不惑之年,而现下才二十五岁的兰斯,恐怕距离那样睿智成熟的年纪还差得远。   “在我荒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   太伤感了吧,那是怎样的一种绝望的爱情啊。兰斯在心里感叹,自己恐怕这一辈子也难以遇到一个,愿意这样倾尽所有去爱自己的人吧。   “我要在你身上去做,春天在樱桃树上做的事情。”   这一句兰斯还蛮喜欢的。话说,兰斯已经很久都没有性生活了,自从自己来了这间医院,就一直住在远离闹市区的市郊。这附近走出去都是树林,连个人影都看不到,更何况同性恋酒吧。兰斯有点怀念他还在读医学院的时候,青春的肉体,在校园里四处都可以点燃激情。兰斯想象着,如果这里有一个他想送情人节巧克力的人,那他一定要把这句情话写在随巧克力一起附送的粉红色小卡片上——可惜并没有。   于是兰斯又低下头继续翻,看到下面这几句的时候,他觉得世界忽然安静了:   “你的沉默如亮如灯,简直如指环。   你就像黑夜,拥有寂静与群星。   你的沉默就是星星的沉默,遥远而明亮。”   兰斯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张脸,一双眼睛。是沉默的脸,沉默的眼睛,但眼里闪动的是星光。那个人是祁默。   你究竟是不是疯子呢?兰斯很想认真地问一问他,但他知道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就算祁默自己说他不是,兰斯就能相信吗?   如果他是疯子的话,那他到底是怎么疯的呢?每一个变成疯子的精神病人,在内心都会走过一段孤独、痛苦、而彷徨的旅程。直到他们的内心不堪重负,才终于决定,让清明的神智撤离肉体,让伤痕累累的灵魂沉睡,落满灰尘。每一个病人的故事都是痛苦而沉重的,但兰斯总觉得,在雨夜看着普罗米修斯歌剧、把头埋进他怀里的祁默,他的故事,也许会更痛苦。   你就像黑夜……你的沉默就是星星的沉默……   祁默真的如他的名字一样沉默了,再也无法开口告诉兰斯自己曾经经受过的那些痛苦。 第17章 透明   兰斯没有注意到,就在他想起祁默的时候,祁默就站在门口望着他。   这间医院里,医护人员和病人就餐的区域是连在一起的,中间只隔了一堵墙。因此,祁默用完午餐出来,走到医护人员用餐区门口,一眼就望见了靠在窗边阅读的兰斯。   窗明几净,阳光静好,兰斯的长发斜斜地耷拉在他的肩头,咖啡杯里冒出来的蒸汽朦胧了他的镜片。兰斯摘下眼镜放到一边的桌面上,闭上眼睛,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真羡慕那对镜片啊,祁默在心里想,能与兰斯漂亮的长睫毛,靠得那么近。   “不好意思,请让一让。”   我们的炮灰攻、可爱的小宅男钱德勒医生,在经过一番剧烈的思想斗争之后,终于决定还是要追到餐厅里来了。本来刚才他看到兰斯那潇洒而冷淡的转身,在走廊上绝尘而去,显然并不想与他同行的样子,他觉得自己就是饿着肚子,也要等兰斯吃完了从餐厅出来,自己再进去吃饭。不然要是在餐厅里遇上了,他是坐到兰斯身边去好呢,还是假装没看见、自觉坐远一点好呢。可没想到兰斯要在餐厅里喝咖啡看书,这时候钱德勒就算是再能忍,他“咕咕”乱叫的胃也忍不了了。   祁默站在那里,显然挡住了餐厅的入口。可现在已经不是正经的午饭点了,一般也没有什么人进去,所以他站了半天也没人来赶他。可偏巧现在有个不识趣的小子来了。   祁默一转身,看到那个典型的美国宅男书呆子,还没来得及换下白大褂就来吃饭了,来吃饭就吃饭吧,手里还拎着一盒外卖饺子,站在门口呆头呆脑地朝里张望。这个点里面本来就没什么人,在加上那盒中国人爱吃的饺子,脸上隐隐约约带着一点羞涩又有点期待的表情,不用问,祁默也能猜到他是来找谁的了。   祁默不说话,只是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神情盯着钱德勒。   一般来说,老美在身高上会比亚洲人占优势,可偏偏钱德勒家族是只长脑子不长腿的宅男一族,钱德勒作为一个美国人,撑死了也就和兰斯一般高,比祁默的身高还差上一截。这个祁默以前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在哪里练出来的强健肌肉,高大的身躯往那里一站,钱德勒见了他心里还真是犯怵。   303著名疯狗病人的大名,钱德勒自然是有所耳闻的。事实上,兰斯与祁默之间有某种暧昧的风言风语,早就传遍了整座医院大楼,而这也是钱德勒开始怀疑兰斯跟自己有着相同性取向的原因。   这家伙……该不会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吧……   钱德勒在心里立马否定了自己荒唐的想法。你正经一个顶尖医学院的高材生,把一个疯子当成情敌,你是在侮辱你自己,还是在侮辱你梦中情人兰斯医生的品味啊?   于是钱德勒给自己壮了壮胆,尝试着伸出手去推开拦着他不让进门的祁默。可祁默的手臂肌肉铁硬,一推之下纹丝不动,反而是祁默发了狠,用肩膀把他用力一撞,钱德勒就跌跌撞撞地往后倒去,正好倒在路过的米兰达身上。   “哎哟钱德勒医生,你干什么呢冒冒失失的!”米兰达不爽钱德勒撞乱了她的发型,赶紧摸了摸自己的空气刘海。   钱德勒又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被一个病人给撞的,只得自认倒霉地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兰斯听到动静,重新戴上眼镜向门口望过来,见到三个熟人居然都在门口杵着不进来,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米兰达刚上网订购了可可粉,正在满心期待地等着兰斯医生呼唤她的名字。钱德勒见兰斯终于注意到了自己,有点尴尬,但一想,自己本来就是鼓起勇气来同兰斯一起就餐的,于是也不禁有些期待起来。   然而,兰斯第一个叫的却是祁默的名字。   “小黑,”兰斯的笑容如春风化雨,“你怎么来了?在门口站了多久了,怎么不进来?”   哈哈哈,另外两个小透明完全被兰斯当做了背景色。 第18章 饺子   只要有兰斯在,祁默的疯狗病便不会发作。他乖顺地走过去,在兰斯面前坐下来,低着头瞄他正在看的书。原来是聂鲁达的诗集,祁默会心一笑。   米兰达本就只是路过,她还有其他病人要照顾呢,见兰斯没有叫她,她也就扫兴得噘着嘴走了。只剩下钱德勒尴尬地站在门口,提了一盒饺子,兰斯医生显然已经看见他了,此刻是进去也不是,离开也不是。   兰斯毕竟是个温柔的人,他又接着向钱德勒挥手说:“钱德勒医生,站在门口干嘛呢?那一盒饺子,是准备要与我分享的吗?”   钱德勒总算找到台阶下来了,赶忙屁颠屁颠地提着饺子走到了桌边。可是……坐在哪里呢?兰斯和祁默一人占了桌子的一边。坐在祁默旁边吧……看看那凶恶的疯狗眼神,还是算了吧,可是如果坐在兰斯的身边——能与梦中情人靠得那样近,他当然是求之不得,可那个祁默,不会站起来咬他吧?   但是必须得选一边,钱德勒终究还是遵从了内心的声音,和兰斯坐在了一起。   兰斯赶忙拿起桌上的塑料袋,拿出里头的饺子,欣喜地打开盒盖:“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饺子呀?”   钱德勒见兰斯喜欢,马上得意地说:“猜的,你们华裔不都喜欢吃饺子嘛。你一个人离开家出来这么远的地方工作,我猜你一定很想家吧。怎么样?是不是在家里,你妈妈也常给你包饺子吃?”   兰斯没有母亲,他的父亲年轻时候生活在中国的北方,所以过年的时候,父亲难得会在家,亲自下厨给他们兄弟两个包一顿饺子。   一瞬间兰斯脸上现出的尴尬,全都被祁默看在眼底。但傻乎乎的钱德勒却丝毫没有察觉,继续说道:“我大学同学有一个就是华裔,他母亲来学校看他,给他带过一次自己包的饺子,自从他请我吃过一次之后,那味道……”不等兰斯动筷,钱德勒已经用手拿起一个塞进嘴里嚼了起来——老外没几个会用筷子的,边吃边赞叹,“那味道,真是棒极了。嗯……你吃呀……”那个“你”当然指的是兰斯一个人,在钱德勒心里,“疯狗”祁默当然是没有资格染指他特意用来讨好心上人的美味的。   兰斯抬起眼皮瞄了他一眼,见他嘴里鼓得跟个充气蛤蟆一样,有点想笑,但他忍住了。他夹起一个饺子,握着筷子的修长手指,指尖上覆着修剪得干净整齐的透明指甲,看在祁默眼里,都是风景。   “小黑,你吃。”没想到兰斯竟然没有把饺子送进自己嘴里,而是体贴地把原本垫在自己咖啡杯下的空盘子用柔纸巾擦了擦,推到祁默的面前,再把饺子轻轻地放进盘子里。   祁默看了一眼盘子里刻意给他准备的饺子,没有动。   钱德勒看到自己非但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这马儿居然还主动伸着腿去勾别的马儿了,心里气得要命,怪就怪自己没有魅力,讨不了兰斯的欢心。可是,可是他怎么也不服气自己会输给一个精神病人——对,一定是同情,一定只是看他可怜才对他这么好的。   这么想着,钱德勒也就平衡了,为了不在兰斯面前显得自己小气,他故作大方地对祁默说:“哦,你也吃吧。”   兰斯没理会钱德勒脸上的尬笑,他又问祁默:“小黑,你也是华裔,你一定也喜欢吃饺子吧。”   祁默的档案上,清清楚楚地写着,父母不详、年龄不详、身世背景和工作经历等统统不详。好像这人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似的,什么资料都没有,怎么发疯的也不知道,关于他过去的一切,都是一个谜。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看他的外貌,应该是比兰斯年长,大概在三十岁出头,他亲生父母应该都是华人,不像是混了其他血统的。   兰斯不敢问及祁默的父母,他怕祁默的疯病与他的父母有关,所以他只说了“你喜欢”。   没想到祁默冷冷看一眼面前已经压变形的饺子说:“我不喜欢这种外面卖的,没有营养。我自己会包,如果主人你喜欢,下次我亲手包给你吃。”   正在一边默默吃饺子的钱德勒,听到“主人”两个字,立刻受了惊吓似的抬起头来,狐疑地盯着两个人。   兰斯想了想,决定不去解释“主人”两个字是什么意思,钱德勒爱怎么想就随他怎么想好了。于是他只对着祁默说:“好,那下次我要尝尝小黑的手艺。”说着,他也夹起一个塞到了嘴里,不管怎么说,在吃到“有营养”的饺子之前,用外卖饺子杀杀馋虫也不错。   这时候一块手帕贴到了兰斯的嘴角。这块没有任何花纹的白手帕似乎有点眼熟,兰斯想起来,就是上次祁默在他床上用来包他一根落发的那块。祁默用最温柔的手势和眼神,帮他擦掉嘴角的一点油渍。   在一旁的钱德勒简直像白天见到了鬼一样,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两人。这种……这种冒着粉红色泡泡的剧情,难道不应该是他幻想中自己和兰斯之间的甜蜜场景吗?怎么能让这种疯子占了先机啊!   于是钱德勒马上伸手,试图把那块手帕抢过来:“喂你拿什么东西碰兰斯医生的嘴啊!谁知道你这种疯子会不会在上面放了毒!”当然他不至于真的觉得祁默会想害死兰斯,这只是情敌之间找的一个拆台的借口而已。   祁默正在帮兰斯温柔地擦嘴,自然没有防范情敌忽然伸过来的手。钱德勒一抽,便把帕子抽了出来,帕子不小心抖开了。本来被叠成了四四方方、用来擦拭兰斯嘴角的手帕,忽然被完全打了开来,钱德勒看见里面的东西,瞬间惊讶地连话都说不出来,一股无以名状的恐怖从他的心头升起。   他到底看见了什么呢?   是一根长长的黑色头发——不用说也知道是谁的;以及,那头发边上一点一点的淡黄色痕迹——是精斑,而且是长期没有射·精之后好不容易发泄出一次的那种颜色。 第19章 变态   钱德勒像是看到了什么天底下最污秽的东西一样,触电似地把手帕扔出去老远。   祁默知道兰斯也看到了里面的东西,他什么都没有解释,默默地走过去把手帕捡起来,拍了拍灰,放进口袋里。然后继续跪伏在地面上,两手撑着,低下头,两只眼睛都快要贴到地面上去了,像是焦急地在寻找着什么。兰斯知道他在找什么——他的头发。   “变态!你看看,他像狗一样趴在地上的样子,”钱德勒气势汹汹地指着跪在地上找发丝的祁默,“他就是一个变态、一条疯狗!”见到那疯子居然敢意淫自己的梦中情人、自己心中圣洁的蓝莲花,钱德勒也失去了作为一个医生的涵养。   变态吗?兰斯在脑海里想象,祁默在黑夜里握着他的一根发丝,放到鼻尖去嗅上面并不存在的“兰斯身体的味道”,那味道让他亢奋。他撸·动着自己的生·殖器,一声声叫着“主人、主人……”,然后动情地将兰斯的发丝缠绕在指尖上,将自己深沉的欲望发泄在了想象的最深处,用那块白手帕包裹起来,与他的一根发丝留在一起。   兰斯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那种感觉,有一点荒诞,有一点诡异,但是却没有恶心或厌恶。   “太恶心了!太恶心了!”钱德勒还在那里喋喋不休地感叹。   兰斯看到祁默依然趴在那里认真地搜寻,满脸痛苦的样子,他知道,刚才钱德勒的奋力一挥,那根轻飘飘的发丝已经不知去向了。他忽然有点心疼,不就是一根头发嘛。   于是,兰斯做了一件让钱德勒医生眼珠子都要掉下来的事,兰斯伸手从垂在一侧的马尾发梢间拔下一根,径直地走到祁默身边,温柔地对他说:“小黑,你起来,我再送你一根。”   祁默不敢置信地直起身子,呆呆地接过兰斯递过来的发丝。   兰斯突然凑到祁默的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钱德勒听不到的话:“下次记得藏好,不要被别人发现。”说着,他朝祁默调皮得挤了挤眼,漾开了一抹笑容。   祁默没想到,主人知道了自己意淫他的事,非但没有觉得他恶心,反而这般温柔以待,他好久都忘了要站起身来,就那样直直地跪着,定定地望着兰斯。   钱德勒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一把走上去,把兰斯拉走了。   花园里,僻静处,钱德勒终于放开了兰斯。兰斯得了自由,满不在乎地整理了一下衣襟。   “兰斯医生,”钱德勒的语气显然较之刚才平静多了,“我以你的同事、以及专业心理医生的角度提醒你一句,你不可以和你的病人之间不清不楚的。你知道我们医院的规定,如果病人和医生之间,有了……”钱德勒不愿意把“恋人关系”说出来,好像说出来了这件事就成真了一样,于是他调整了一下措辞,“有了不正常的关系,医院是有权为病人更换主治医生的。”   兰斯微妙地瞥了他一眼:“什么不正常的关系?我和我的病人之间,哪一点不正常了?”   “你、你还问我?刚才那手帕上是什么东西,你难道没看见吗?”   兰斯笑笑:“手帕里有一根我的头发而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不正常的东西,其余的我什么都没看见。钱德勒医生,我看你是近来工作压力过大,看花了眼睛吧?”   钱德勒没想到兰斯还有装糊涂这一招,顿时没辙了:“好,好,就算那里面只有一根头发丝,你们这也太暧昧了吧?什么‘小黑’和‘主人’,传出去让别人怎么说闲话?”   兰斯在心里想,要传也已经传了,要说的闲话也一定没少说。   “钱德勒医生,这你就不懂了,这是我与病人之间的一种特殊治疗方法而已。你也知道,干·我们这一行,首要的就是取得病人的信任,尽量多与他们沟通,特殊一些的称呼可以让病人觉得我们两人之间是有特别的默契的,他就会愿意多向我透露一些自己的想法。”   钱德勒听得半信半疑,可对兰斯的心思让他更加愿意相信兰斯所说的是真的:“这么说,这真的只是你对病人采取的特殊治疗方案而已?你们两个之间,什么都没有?”   兰斯冷笑着,斜了他一眼:“不然你觉得,我们两个之间应该有什么呢?”   “这个……”钱德勒语塞了,他总不见得说兰斯和祁默应该有暧昧,兰斯自己都不承认了,他何必把心上人往可能的情敌那边推呢,于是他想了想,说:“不,我相信你们两个之间只是普通的医患关系。”   哈哈,这场与傻同事的交锋,兰斯只用了三言两语就赢得这么轻松,他在心里满意地笑了。   “那没什么事的话,钱德勒医生,我要回我的办公室去了。”   “唉等等。”钱德勒一想,今天既然都闹到这个份上了,干脆就把话说开了吧。   “兰斯,”注意,兰斯后面没有“医生”两个字了,“你愿不愿意,和我……约一次会试试?”   钱德勒没有问兰斯是不是gay,他不想给兰斯因为性向而拒绝自己的机会,哪怕他不是,也可以试试与男人约会一次看看嘛——心理学上早有定论,没有任何一个人是百分之百的同性恋或者异性恋,每个人的性向,或多或少都会在这两端之间偏移,只是大多数的游标更偏向异性恋的那一端而已,但这不代表着他们对于优秀的同性会完全不感兴趣。   虽然兰斯是同性恋,但他刚才见识了钱德勒指着他的病人大喊“变态”、“疯狗”的样子,对这个同事的好感是荡然无存了,他一点都不想和钱德勒约会。   “你敢不敢?”钱德勒继续追问,“如果你不敢的话,我只能认为,其实你更喜欢那个疯子!”   这是神马强盗逻辑!虽然钱德勒是一个高材生,还是一个“啃书本”很在行的心理学高材生没错,但俗话说,恋爱中的人智商为零,此刻钱医生的智商大概为负了。   兰斯刚想出言讽刺,就听钱德勒说了一句让他心寒的话:“主任昨天还问我,对你手里那个姓谢的病例感不感兴趣,我知道,主任已经开始不信任你了,你说,如果我把今天在餐厅发生的事跟主任汇报一下,他会怎么想?”   没想到啊没想到,钱德勒这个傻小子平时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果然老实人着急起来都是腹黑的。罢了,兰斯本来就很久没有约会了,钱德勒虽然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但至少是个男人,比叫他跟米兰达约会要强。不就是出去吃个晚饭嘛,算不得什么大事。   于是兰斯问他:“什么时候?”   钱德勒一听兰斯答应了,立马高兴得两眼放光:“情人节那天。”啧啧,真会挑时候啊。   “2月14号晚上六点,我开车到你住的那间公寓门口接你,咱们一起去市区,我知道一家最好的牛排店,他们的牛排……喂等等,兰斯兰斯……”   兰斯已经挥着手走远了,只留下了一个背影和一句“我知道了”。 第20章 眼镜   情人节那天早上起来,兰斯习惯性地伸手去摸摆在床头柜上的眼镜,没想到继叔本华的哲学著作《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莫名其妙找不见了之后,兰斯的金丝边眼镜又消失了。   这一次,兰斯可不认为是自己随手一放忘记放在哪里了。眼镜当然是临睡前才摘下来顺手放在床头柜上的啊,这种东西怎么可能随随便便不见。   他第一个怀疑的当然就是小白。   “小白!”兰斯指着挂在卧室吊篮里的猫咪吼道,“你是不是又把我的眼镜当毛线球拿去玩了?”他把猫咪的后脖颈拎起来,放在自己腿上,眯着视线模糊的双眼,在猫脑袋上狂撸一气。“快给我交出来交出来交出来,没有了眼镜,我就看不清了,我万一买了过期猫粮,你吃了拉肚子可不要怪我啊!”一只猫当然听不懂他的威胁,“喵呜”一声,拒不交代。   兰斯当然不能和小白一番见识,他赶紧拿出了许久不戴的隐形眼镜,戴到眼睛里。镜片进入眼睛的时候凉凉的,世界瞬间清晰了。可惜隐形眼镜戴久了对眼睛不好,尤其是像兰斯这样喜欢长时间看书的人。   又能看清后,兰斯把屋子里里里外外各个角落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正在他泄气打算要放弃之时,莫名其妙的,他的脑海里闪出了一个地方——暗格,那个地板下不知道是不是人为被挖空的一块。兰斯马上蹲下去,爬进了床底。   仔细想想,一只猫叼着眼镜,窜到床底下去,悄悄地把眼镜放在里面,再把活动的地板块儿盖起来……如果一只猫忽然拥有了这样的智能,那也是一件挺恐怖的事情。但如果待会打开的时候,里面真的出现了他的金边眼镜,而不是小白干的话……兰斯不敢再往下想了,他已经把这种想象归结于自己的神经质了。   他快速掀开了那个暗格——里面果然还是什么都没有。兰斯在心里嘲笑自己,真是自己脑补吓自己啊。   大概是小白把眼镜叼到屋外头去玩,又不知道扔在了哪个花丛泥坑里了吧。没事,今天就姑且戴一会儿隐形,晚上不是要跟钱德勒去市里吗?到时候再买一副一样的就好了。 第21章 以前   这一天,又是例行的与祁默约好的心理咨询日。但是兰斯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把诊疗谈话正儿八经地安排在诊疗室里。   “小黑,你陪我出去走一走,好不好?”今天阳光很好,虽然春寒还没有收起它最后的尾巴,但是春风却已经吹拂起来了——当然也可能是兰斯说这句话时候的语气,让祁默产生的错觉吧。   总之,他俩一前一后出了病区大楼,走在花园小径上。   “主人,你冷不冷?”祁默看了一眼兰斯身上的白大褂和稍显单薄的毛衣。   “不冷。”兰斯对祁默和蔼地微笑。照理应该是医生关心病人的,现在病人反倒关心起医生来了。   祁默把自己的毛料大衣脱下来,披在了兰斯身上:“虽然春天就要来了,但你还是不能放松警惕,穿得太少了会感冒的。”   “谢谢。”兰斯披着祁默的衣服,并没有拒绝——因为大楼里有暖气,阳光又好,所以兰斯忘了穿自己的外套出来。其实他此刻是有点凉的,祁默的衣服让他觉得温暖。但他随即想到:“小黑那你自己不冷吗?”   祁默笑了:“我不要紧,以前什么苦没吃过,冷一冷算什么。”   兰斯眼里的光芒闪动了一下,马上抓住了话里的重点:“以前?你以前吃过很多苦?”会不会,会不会这就是兰斯一直在等的机会——接近祁默黑暗过去的机会。   但祁默马上意识到兰斯在试探他,充满警惕地说:“你问这个干什么?小黑没有以前,小黑现在就是一条跟在主人身边的狗,连人的名字都没有,更没有以前。”   然后他马上又换了一个话题:“主人,你今天好漂亮啊!”   兰斯知道他等的那个机会还没有来,但是起码今天祁默跟他提到了“以前”,那就说明自己已经有了进展,起码祁默在他面前偶尔也会卸下心防了。不急,来日方长,进了疗养院的病人又不是一天两天能治好出去的。   兰斯弯起眼睛笑着说:“我不是每天都这样嘛。”   “不是,”祁默认真地看着兰斯的眼睛,兰斯才意识到今天自己戴了隐形眼睛,“今天的你格外漂亮,眼睛里就像闪着星星。”   “哈哈,”兰斯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这里面戴的是隐形眼镜,是不是,看起来有反光?”   祁默也笑了,不语。   很快米兰达和另外一群护士从两人面前经过,护士小姐们正推着年长且没有什么暴力倾向的病人在花园里晒太阳。   米兰达看到兰斯先是很激动,可随后又看到了跟在兰斯屁股后头的祁默,便也扭过头去,假装没看到了。   “嗨,米兰达小姐。”兰斯居然主动叫住了米兰达,米兰达受宠若惊,这时候她不想装什么没看见了。   她把老年病人的推车往那儿一扔,就径直跑过来:“兰斯医生,什么事?”   兰斯作出一个略带责怪的表情,伸着手:“你问我什么事,我的苏格兰酒心巧克力呢?”   “我马上……”米兰达想说我马上去拿给你,可她回头看了一眼萨琳娜,好险,差点谎话穿帮,“我马上去问问萨琳娜,她什么时候给你?”   “好的,那我等着哦。”哈哈,兰斯虽然对姑娘们不感兴趣,可巧克力还是他的最爱。   米兰达走后,祁默问兰斯:“主人你想吃巧克力,为什么要问她们要?”   兰斯嗔怪地看了祁默一眼:“我不问她们要,难道问你要?小黑你那边有藏着巧克力吗?有的话拿出来给我吃吧。”兰斯跟祁默开玩笑呢。   祁默低下头,有些丧气地说:“没有。”   兰斯不逗他了:“没关系,我现在不想吃了。我们走吧。”   祁默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忙问:“我刚才好像听那群走过的护士说,今天是什么情人节,主人你问她要巧克力,该不会是……想做她的情人吧……”这话问到后来,声音越来越轻。祁默似乎发现了,自己并没有立场过问兰斯的感情问题。   小黑这一点,显然就比那个钱德勒强多了。一想到晚上还要跟胆敢威胁自己的钱德勒去那个什么鬼约会,兰斯就觉得头疼。如果可以的话,他倒是愿意和祁默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碟片。   “如果我要找情人……比如说,我今天晚上和别人去约会什么的,你会介意吗?”鬼使神差的,兰斯就问出了这句话。他想看看祁默到底是怎样看待他们两人这段奇怪的“主人/宠物”关系的,这也是他评估病人心理状况的一个重要观测点。   “我,”祁默顿了顿说,“不介意。”说着他抬起头,补充了一句:“只要主人安全回来。”   好,看来祁默对他的依赖还是处在可控的范围之内的,虽然上次的精斑让兰斯有了一些介怀,但看祁默今天说的话,他们两人的关系应该还算是“正常”的。可能祁默真的是太寂寞了,需要一个臆想的对象吧,兰斯心想。他倒不介意自己的形象,被祁默拿去在某些时刻用一用。   “我今天晚上要去市区一趟,你想要买什么东西吗?我给你带回来。”兰斯问。   “一些肉馅儿,一袋面粉,一根擀面杖,可以吗?”上次说要亲手给兰斯包饺子的话,祁默显然不是说着玩,“擀面杖可能不好买,要到专门的华人超市里才能买到,没关系的,如果买不到,我随便找一根什么替代一下就好了。主人要去约会,如果不方便的话,不用专程开老远去买了。”   兰斯很高兴:“好,那我今天晚上买回来,明天给你。”   祁默脸上也露出了期待的笑容。   结果,兰斯等了一天也没等到米兰达小姐送巧克力来。这个米兰达,太不靠谱了。   晚上,兰斯早早下了班,回家喂过了小白,就靠在门口的小躺椅上撸猫、看天。眼见着天都快全黑了,钱德勒说好六点来接他的,到现在还没来。这小子,不会是在家里精心打扮呢吧。兰斯想想他那傻样子,自己还是那身灰外套、橘黄色毛衣,扎一个简单的马尾,完全不似要去赴情人节约会的人。 第22章 约会   六点一刻的时候,钱德勒终于出现了。他从车上跳下来,背着两手,满面堆笑地向兰斯跑来。   “抱歉抱歉,我一直在等送花的来,没想到今天情人节,花店订单太多了,都怪他们,我不是故意迟到的哈,”一束艳丽的玫瑰跳入兰斯的眼帘,啧啧,大红色的、粉红色的——俗气,“喏,送给你!喜欢吗?”   毫无新意。比起玫瑰,兰斯还是更喜欢他家门口种的一圈夜兰。   兰斯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祁默俯身轻嗅夜兰花香的样子,祁默把夜兰花枝咬在齿间、勾起嘴角帅气一笑的样子。对比眼前还在傻呵呵等他回应的人……   “不喜欢!”兰斯手都不抬,直接绕过钱德勒往车里走去。   钱德勒马屁拍在马脚上了。但他心想,既然上了我的车,早晚都是我的人,于是又笑嘻嘻地跑过去抢在兰斯前面帮他开车门,见兰斯坐进去后,又殷勤地把花束放在兰斯腿上。   兰斯斜了他一眼:“不管什么理由,我不喜欢别人迟到。”   “记住了记住了,以后绝对不迟到,嘿嘿。”钱德勒的卖萌看在兰斯眼里就全是猥琐。反正他脑子里就是忘不了钱德勒指着祁默破口大骂的样子,现在横竖都看他不顺眼。   “开车吧,”兰斯命令道,“到了市里我要先去买一点东西。华人超市认识吧?”   “认识啊,我认识一家最好的,东西很全。可惜……离我预定的牛排餐厅有点远,恐怕等去完了就不给我们留位了。”钱德勒有点为难。   “不留最好!就这样,先去华人超市。”兰斯巴不得赶不上。   “好吧……可是就不能先吃了饭再去吗?那家牛排店特别火,我好不容易才订上的……唉唉兰斯你别生气啊,好好我们先去超市……”   一路上,钱德勒可以说使尽了浑身解数讨好兰斯,差点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然而兰斯总是爱搭不理,除了偶尔在聊到他们的共同专业心理学的最新研究成果时,兰斯愿意谈上几句。   很快他们来到了位于k市唐人街的华人超市,兰斯虽然没有去过中国,但对中国的所有东西都很好奇、很向往。他不急不慢地逛着,一排一排地浏览着货架上的东西,甚至在“老干妈”的前面站了好久。钱德勒急得满头大汗,再晚他们的牛排就吃不上了。   “不吃了!”兰斯挥舞着擀面杖说,“我们干脆就在唐人街吃一碗面吧。”   钱德勒刚想抗议,见兰斯颠了一下手里的擀面杖,用威胁的语气说:“我、想、吃、面。”钱德勒吓得一言不敢再发,只得在心中与那块上好的安格斯牛排、与浪漫的烛光晚餐说拜拜。这个兰斯医生,平时见了谁都笑得犹如春风拂面,今儿个与美人走得近了才知道,他可真是不好惹。不过美人有脾气,那才够味道啊~   买完擀面杖和其他包饺子要用的材料,钱德勒跟在兰斯后头提了一大堆东西,来到一个面摊。钱德勒心里想,兰斯怎么买这么多东西啊,重死他了啊。他不知道里面光老干妈就有三瓶。唉,兰斯大概是想念父母做的菜了吧,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不许用叉子!你想跟我交往,就要学会用筷子!”兰斯用手里的筷子打掉了钱德勒的餐叉。   老外初学用筷子,手都跟生姜似的。兰斯坐在钱德勒面前,边吃面边看他的笑话。钱德勒笨手笨脚的样子,用筷子好不容易挑起一根面条,举得老高,昂着头张开嘴去凑的样子,看得兰斯乐得面都忘了吃。   正当兰斯戏弄钱德勒乐得不可开交时,他忽然感觉到背后有一双眼睛盯着他。一瞬间,他感到了不寒而栗。   从唐人街出来,兰斯还不想回家。   兰斯说:“去趟shopping-mall,我要买东西。”   钱德勒一听兰斯居然愿意让自己陪着他逛街,顿时乐不可支,赶忙答应。   他们的车拐进了附近的大型购物中心。   钱德勒开了一辆档次不低的好车,按照他们俩现在刚毕业的收入,是不够养这部车的。看来,钱德勒的书呆子家庭,应该是比较富裕的中产阶级。兰斯的父亲虽然是收入很高的牙医,但由于和父亲并不亲近,兰斯自从出来读书后就没有再问父亲要过钱了,连高昂的大学学费都是他贷款付的。好在兰斯人聪明,成绩好,经常可以拿到奖学金,否则以美国顶尖医学院的学费标准,他是很难支撑到读完博士的。但这也意味着,他毕业之后要继续还贷款,不能浪费。   两相对比,兰斯对于接下来要做的事毫无愧疚之心。   “带卡了吗?”兰斯指的当然是信用卡。   钱德勒马上恍然大悟:“带了带了,能为你花钱是我的荣幸。”   兰斯没有多解释,只是对着钱德勒做了一个假笑。   “这件怎么样?”兰斯把衣服放在自己身前试了试。   “好看好看,你穿什么衣服都好看。”这句话倒不是奉承,而是钱德勒的真心话。   “那这件呢?”兰斯继续假笑着问。   “也好也好,你黑色的头发,配淡紫色最好看。”钱德勒继续由衷赞美。   “是嘛,那算了。”兰斯放下那件衣服。   钱德勒立刻问:“怎么算了?为什么算了啊?”   兰斯春风一般的笑容里含着东风一样的冰冷:“因为是给我哥买的,他是混血,不是黑发。”他见钱德勒瞬间僵掉的笑容,立刻嗔怪道:“怎么?不愿意啊?”   钱德勒心里就算再不愿意,也只能赔笑道:“愿意愿意,你的哥哥,也就是我的亲哥哥。”   兰斯不理他,又拿起另外一件纯黑色的毛衣,举得高高的,眼里满含着温柔地上下打量。   钱德勒憋屈了一晚上,终于在兰斯脸上看到了他想看的温柔神色了:“这件也是给你哥买的?不对啊,这件明显比刚才两件大了好多啊……”   兰斯把那件黑色毛衣小心地放进购物袋里,凑到钱德勒耳边,像故意怕他听不见似的,一字一顿地说:“给、小、黑、买、的。”   哈哈,钱德勒这个冤大头,就差买一顶绿帽子戴戴了。   这时,兰斯感觉到,那双在他背后窥视的眼睛,又出现在了购物中心。他回头四处张望,却没有看到可疑的人。 第23章 夜半   结果,钱德勒意淫中“浪漫的”情人节约会,就被兰斯轻而易举地戳破了粉红色泡泡。见钱德勒灰头土脸地开着车回去了,兰斯也进了屋。   “小白~来,给你买了猫粮。尝尝,中国小鱼干风味的,和你平时吃的不一样。”   小白开心地接过小鱼干,用尾巴绕着兰斯的细长小腿,把脸贴在兰斯的裤脚管上蹭。   兰斯把明天打算给祁默的食材都摆进了冰箱里,关上冰箱门,若有所思地进了卫生间淋浴。直到一切洗漱完毕,他坐到了床头准备睡觉前,兰斯都一直在回想那双眼睛。   兰斯自认为是一个直觉敏锐的人,他觉得有人在盯梢,那应该不是自己的错觉。可是对方的跟踪技术太高超了,即使是擅于察言观色、留意细微处的兰斯,也没有发现那个在跟踪他的人究竟是谁。   或许是自己想太多了吧,自从在床底下发现了那个不知道是谁挖空的暗格,再加上书和眼镜丢了之后,兰斯难免神神叨叨的,多想也很正常。   此刻兰斯才想起来,本来今天晚上要去买一副新眼镜的,但是由于今早祁默临时跟他说想买擀面杖,他又光想着给祁默买东西了,倒把自己的事儿给忘了。这时候想起来,才觉得戴了一天的隐形眼镜有些干涩。明天一定要上亚马逊买一副,兰斯这样想着,就摘下隐形,准备睡了。   关灯之前,他再次把打算送给祁默的那件纯黑色毛衣拿了出来,好好地铺开来,放在自己的被子上,用指尖慢慢地摸了摸,才关灯躺了下去。   屋子里一片黑暗。   睡至半夜,兰斯被一种轻微的响动惊醒了。那种响动窸窸窣窣,非常的轻,就像老鼠在床底下爬过,本该是不会把沉睡中的兰斯惊醒的。可是今天晚上不一样,兰斯被那双跟踪他的眼睛弄得有些心悸,睡不安稳。   他慢慢睁开眼睛,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那种声音——就是从自己的床底下传出来的……   设想一下,午夜时分,屋子里面一片漆黑,你是一个人入睡的。这个时候你忽然听到床底下有动静,一开始你怀疑是你家的猫又跑到床底下去玩耍了,可你睁眼一看,猫咪就好好地呆在它的吊床上,并且也睁着反光的眼睛在黑暗中看你!不是猫,但那声音,又绝对不像是老鼠——废话,天还这么冷,哪里来的老鼠出没!那么,如果不是猫,也不是老鼠——那会是谁呢!   兰斯赶忙从床上跳了下来,飞快地按亮床头灯,情急之下只好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一本硬壳厚封面的医学大辞典作为自卫武器,对着被床单遮住的床底下大喊:“谁!”   顿了顿,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床下传出来:“主人,不要怕,是我。”——是祁默。   一连串的疑问从兰斯的脑海中冒出来:他为什么在这里?他在这里干什么?大半夜的,他怎么不在病房里呆着,居然跑到了自己的家?虽然疗养院不比监狱,有人会把病人当犯人一样看管着,可是即使夜里也是有值班护士在走廊里的,还有保安看住病区大楼的出口,他是怎么出来的?还有,他又是怎么进来他的家的?还有还有,前两天接连丢的书和眼镜,是不是也是这个人趁着他睡觉潜入进来拿走的?   一想到祁默在他睡着之时,曾经就站在这个漆黑的房间里,面对面地看着他,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他屏住呼吸,慢慢地朝着兰斯伸出手……最终抓起摆在兰斯床头柜上的物件,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门。居然整个过程中,小白都没有叫唤一声。   其实兰斯本来并不讨厌祁默,相反他觉得祁默人虽然疯疯癫癫的,但有的时候很man,而且长得还好看、身材也棒,如果他不是个疯子,他俩在正常的情境下相遇,兰斯有可能真的会想与祁默这样的人成为情人。所以,哪怕他知道祁默拿着他的头发意淫他时,他也没有感到丝毫的排斥。可是这一次不一样,头发是他主动给祁默的,而书和眼镜,是祁默偷偷潜入他的房间内拿的,而且是以那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有点恐怖的方式。   他还让兰斯不要怕,兰斯怎么可能不怕?   “你出来!”兰斯吼道,“你鬼鬼祟祟地躲在我的床底下干什么!”   祁默低着头,慢慢地从床底下爬出来了,他的发梢上沾了一点床板下的灰尘,显得有点狼狈。他好像知道自己做错了事,默默地站在旁边一言不发,也不敢看兰斯的眼睛。   “你到底有多少事情瞒着我?嗯?说,我的书和眼镜是不是你拿的?说!”即便兰斯再好的耐性涵养,也经不住夜半被这样惊吓的。   “对不起,主人,书和眼镜,我明天还给你。”这就是默认了。   兰斯真的生气了。   “上次钱德勒医生说你是变态,我还不信,我觉得你虽然有时候疯疯癫癫的,可对我向来很尊敬。没想到你,居然趁着我睡觉的时候,潜入我家来不知道做什么事!你真疯了不成?”   兰斯低下头掀开床单看了一眼,果然暗格有被动过的迹象。   “这个也是你挖空的是不是?你到底想干什么!”   祁默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口。这也等于默认了,是他挖的。   “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这时候兰斯自己想起了他放在门口花圃里的备用钥匙,那是他生怕自己出门忘带钥匙把自己锁在外面,而特意准备的。   他立刻下楼走到门外他藏备用钥匙的地方,可是那一抔土完好无损,不像有被人动过的痕迹。他不信,于是又把土扒拉开——那把钥匙还好好地躺在里面。   难道,祁默真的心细至此,先挖开了泥土取出钥匙开了门,进门之前,还把钥匙埋了回去,再把土盖上?做得和之前一模一样?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但是,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如此细致入微的观察力、记忆力、行动力、缜密性,兰斯真的不敢相信他完全是个疯子了。   祁默已经默默地跟在他后面,走出了门口,站在花圃边上等着挨训。看他的态度,兰斯知道自己不用问了,他是什么也不打算说。又不能严刑拷打。现在看来,也只有以后叫人多留意他的行踪,自己与他保持一些医生与病人该有的距离了。   “你走吧。”兰斯什么都不想多说了,今晚的事他不打算让任何其他人知道,否则祁默一定会被当作危险分子被特别“关押”起来,手脚都给绑在床上。兰斯虽然害怕,但还不至于想看到祁默被这样对待。再说他既然进来过不止一次,看到躺在床上熟睡、毫无防备的兰斯,却没有在实际上做出过任何伤害自己的事,可见他并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有暴力倾向的疯子。   祁默什么都没说,默默地转身,披着淡淡的月光,离开了。   兰斯回到卧室,今天一整个晚上,他都没有过安生。这哪里像过的什么情人节,简直像过了一个专门受惊吓的万圣节。   先是那双眼睛——当然他不认为,那个跟踪他到市里去的人会是祁默。祁默没有汽车,而且走出病院可不是一件闹着玩的小事情,不可能不惊动任何人;然后又是半夜钻到他床下去摆弄那个暗格的祁默……等等,暗格?   兰斯马上爬到床下去查看那个暗格。他看到了什么呢?   ——是巧克力,是他心心念念想吃的苏格兰酒心巧克力,是祁默特意赶在午夜12点前、情人节还没有过去的时候,亲手送给他的礼物。   在这个惊魂黑色情人节之夜,那一块甜甜蜜蜜的巧克力,给兰斯带来了一点异样的温情。   他心里头冰冷的一角,像巧克力一样,渐渐融化了。 第24章 甜吗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兰斯经过红眼的病房,特地往里张望了一眼。自从上次当着兰斯的面发疯吞掉了三颗骰子以后,红眼嘴里的自言自语消失了,整天就那样直挺挺地躺在床板上,呆愣愣地望着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当然更大的可能性是,什么也没想。红眼自己说,老鬼现在在他的脑子里,兰斯猜测他的大脑大概已经超负荷宕机了。   “这人已经好多天没有说一句话了。”米兰达站在兰斯身后感叹道。   兰斯转过脸去,挑眉看着米兰达:“亲爱的小姐,我昨天可是等了萨琳娜的巧克力一整天啊,你没转告她吗?”他当然知道那块手工巧克力最后去了哪里,现在呀,剩下的半块儿就好好地搁在他的白大褂口袋里呢。   米兰达囧了,她只好抱歉地对兰斯咧嘴笑:“是呀是呀,萨琳娜这人,太不靠谱了,本来说要给你的,可等我一问,她说她居然把这么重要的礼物给弄丢了。唉,真是可惜,枉费她做了很久呢。”虽然巧克力丢了,但米兰达该邀功还是要邀功的,毕竟自己真的是花了一番心思去做的,她心知肚明,兰斯当然知道是自己做的。   “哦?怎么丢的?”兰斯想知道,祁默是怎么把巧克力拿到手的。   “要是知道是怎么丢的,那还会丢嘛~”   “那你再想想,昨天你有没有接触过那个叫祁默的病人?”兰斯提示道。   “这个……”米兰达开始回忆,“昨天下午我在走廊上走着,手里拿着一份病历资料在看,没注意,突然迎面撞上一个人,就是303那个疯狗病人!你这样一说我才想起来,的确就是撞到他之后才丢的!”说完这句话后,她赶紧捂住嘴,是啊,萨琳娜的巧克力怎么会在她的口袋里?   兰斯帮她打圆场:“哦,原来就是你帮萨琳娜小姐暂时保管的时候弄丢的啊。那么,祁默当时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比如,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见尴尬被化解的米兰达又继续回忆起来:“他就是用古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哎呀你也知道他那人本来就疯疯癫癫的,再古怪也不奇怪啦……对了,我现在想起来,我当时听他嘴里好像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没听清,现在仔细回想起来,他可能说的是——‘巧克力甜吗’。”   米兰达一拍大腿:“对!没错了,就是他,肯定是他在撞到我的时候,顺走了我口袋里的巧克力。那个死疯子,嘀咕完之后,还很恶心地伸出舌头来,朝着我舔了舔下嘴唇。我被那个死疯子吓习惯了,也就没在意他那个举动,他平时更过分的多的是呢!”   兰斯已经听到了他想听的,于是告辞说:“好的米兰达小姐,那我先回办公室了。日安~”说着一阵风似的消失在了走廊里。   然而兰斯并没有回办公室,他去了祁默的病房。   此时的祁默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床沿上,背对着门,望着阳台上明媚的日光。   “咚咚咚”,兰斯敲了敲本就打开的门。祁默转过头来,静静地望着他。金色的光线照亮了他棱角分明的一侧脸庞,他不发疯时眉宇之间帅得英气逼人。   兰斯温和地笑了,与昨天晚上严厉的训斥截然不同。他走过去,站定在了祁默身旁,跟他一起望着阳台。外面的苍穹一片湛蓝,几片白云缓缓游过天际,像一团团棉花。有时候人的心境也是这样,一会儿乌云密布,一会儿雨过天晴,阳光又从云层间撒下了清辉。   兰斯从口袋里拿出那吃剩的半块巧克力,掰下来一片,塞到祁默嘴巴里。祁默显然还没从昨晚兰斯的怒喝中缓过来,没想到兰斯会突如其来塞给他巧克力吃,嘴巴都没来得及张开,只咬进去一点点顶着牙齿。   “巧克力甜吗?”兰斯低下头,居高临下地笑着问他——正是祁默问米兰达的那一句。   祁默反应过来,立刻张大嘴,一口把巧克力咬了进去,却又不舍得吃,勾着舌尖仔仔细细地在荡漾着苏格兰可可粉甜香的表面上舔,一下、一下,都是兰斯指尖的味道。   “甜。”祁默回答说。   “含一会儿,会有惊喜。”兰斯眯着眼睛笑,上下睫毛碰到了一起,两排浓密承载着金色的阳光,甚是好看。   祁默看呆了,不一会儿,就有朗姆酒的香气流淌在他的舌根上,一直顺着他的喉咙流到了他的心间。   “醉了。”祁默对兰斯说。   “书和眼镜,不用还了,”兰斯说,“你喜欢的话就送给你做个纪念吧。以后想要什么,直接跟我说,可以给你的,我都会给你。今天晚上来我家包饺子吧,下了班,直接跟我回家。”   祁默的眼里闪着不敢置信的光,很快那光芒变成了感激、感动、感慨。   “剩下的,也全部都给你,”兰斯把巧克力全都塞进了祁默的手心里,“谢谢你的情人节礼物,我很喜欢。” 第25章 宵禁   下班后,兰斯站在住院区大楼门口等祁默。祁默和其他病人一样,必须进行完例行的各项体征和心理状态稳定性检查,才能被允许去餐厅就餐和自由走动。   “兰斯医生,下班啊?”保安大叔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印度移民,身材很胖,套着不太合身的制服,操着咖喱味十足的印度英语,明知故问。   兰斯和善地笑笑:“是啊,拉吉大叔。正好,我有一些事,想问问你。”   “什么事?”听说医生有事问他,保安大叔感到受宠若惊。   “昨天晚上,十点以后,你有没有看到有病人走出这幢楼?”兰斯问。   十点是病院的宵禁时间,在那之前确定没有暴力倾向的病人是可以自由走动的,有了主治医生兰斯的首肯,祁默也被列入“暂时没有暴力倾向的病人”之列。   拉吉想了想,摇着头说:“没有。”   没有?那么说难道是祁默一早就出来了,一直没有回去?   “那十点宵禁查房的时候,你们有没有发现少了什么人?”兰斯没有明说303的祁默。   拉吉还是摇摇头:“查房都是夜班护士负责的,但如果少了什么人,肯定会通知我帮忙一起寻找。昨天晚上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兰斯医生,你问这个干什么?”保安大叔疑惑地看着兰斯,觉得今儿个这位华人医生的问题真是莫名其妙。   这么说,十点以前祁默一直都是呆在病房里的,那么他又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午夜12点前出现在兰斯的公寓里的呢?   “没什么。谢谢你了。”兰斯冲保安笑笑,没有多解释。   “主人,我来了,”祁默换上了出门的大衣,朝兰斯走来,“等很久了吗?”   “没有,我们走吧。”   一众护士以及保安目瞪口呆地望着兰斯和祁默一前一后地出了大门。   “放心吧,我会让他在十点以前回到病房的,”兰斯对拉吉大叔摆了摆手,“明天见。祝你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从住院大楼到兰斯的公寓,路程不算遥远,步行大概需要三十分钟,而开车只要十分钟不到。   走出没多远,一阵轮胎摩擦地面的急刹车声在他们身边响起。   “兰斯!”钱德勒本来已经要开车离开了,见到心上人居然又和疯子混到了一起,赶忙拉开车门跑过来挡在兰斯的面前,“你要带他上哪儿去?”   “我家。”兰斯继续往前走,看都不看他。   钱德勒忽然想起来,那天在餐厅那个疯子好像确实说要包饺子给兰斯吃来着,怪不得昨天晚上让他大包小包地拎食材,原来,都是给他人做嫁衣了。   “不许去!兰斯,你可怜一个疯子也要有个限度吧。你跟我说你俩之间乱七八糟的称呼,都是针对他病情的特殊疗法,我信了;昨天你逛街买衣服还想着他,我姑且当作是你心善,可怜一个来历不明的疯子没人照顾,也可以理解。可你的特殊疗法里面,难道还要包括下班之后,再把他带到你家里去亲亲我我吗!”   祁默听到钱德勒的话后,意味深长地眯起眼睛来看着兰斯。   其实那天对钱德勒说,自己与祁默之间的亲昵纯属特殊疗法的需要,兰斯也是半真半假的灵机一动而已。他想要获得祁默的信任,借以更走进他的内心是没错。可是,“小黑和主人”的昵称绝对不是治病需要那么简单。自己对于祁默,真的是百分之百不含杂质的同情而已吗?兰斯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只知道一想起那个人,有时会有些没来由地心疼。但此刻钱德勒在祁默面前这样解释他的动机,让他很不舒服。祁默听见这些会伤心吗?   不管祁默伤没伤心,兰斯是真的受够钱德勒了:“我要怎么称呼或者治疗我的病人,是我作为主治医生的权利,你有什么资格来质疑我?难道说,你以为昨天晚上我和你约了一次会,就等于答应和你交往了?”   “难道不是吗?难道你是耍我的吗?”   兰斯心想,要不是你威胁我,我连耍你的时间都懒得浪费好吗?   兰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钱德勒医生,你听好了,我只说一遍。就算昨天我们俩约会了,我也已经pass你了——试过了,没有感觉,你听懂了吗?”   钱德勒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兰斯领着祁默走远。他狠狠地盯着祁默的背影。   呵呵,死疯子,放你在兰斯面前装可怜!你等着,看来,我不采取一些特别的手段,兰斯是不会认清你的真面目了。   此刻,炮灰攻钱德勒同志,已经从情场萌新直接变异成为腹黑情敌了。所以说,别惹宅男。   “主人,你的约会对象好像真的很生气呢。”祁默跟在兰斯身后,冒出些许胡渣的嘴角勾起一抹邪气的笑。   “没关系,”兰斯对祁默的态度,与对待钱德勒的完全不同,“小黑不生气就好。”兰斯没有明说,但他相信祁默听得懂,他说的是“特殊疗法”、“可怜”这些刺耳的词句。   祁默脸上的邪气更甚了,只是走在前面的兰斯看不见:“小黑怎么会生气呢?一条狗怎么会对主人的任何想法生气呢。主人肯施舍我,可怜我,那是我的福气。”   兰斯转过去想解释什么,可他看到祁默脸上的表情,思绪仿佛被吸入了深不见底的黑色湖心漩涡,忽然觉得无论要如何解释,言语始终都是苍白无力的。   于是他只能换了一个话题:“小黑,昨天晚上,你是怎么出来的?他们没拦你吗?”他没有透露自己已经问过保安拉吉了。   “谁敢拦我?”祁默刻意放慢了语速,“我是疯子,我杀人,不犯法的。”   兰斯感到不寒而栗。 第26章 饺子   兰斯安慰自己,不要多想了。祁默显然是生自己的气了才会这样说,他当然没有威胁过保安,不然拉吉不可能说什么事都没发生。估计昨晚拉吉和值班护士都睡着了吧,没看到祁默溜出来。不管怎么说,按照钱德勒的说法,自己确实是无意间伤害了祁默的感情,他生气也是有理由的。   于是兰斯说:“小黑,你先坐,我去洗洗手,给你削一个苹果吃,饺子能上桌还早。”   “不用,”此刻祁默又恢复了正常的表情,刚才一瞬间让人产生的恐惧感,似乎只是兰斯的错觉,“我是特地来给主人包饺子的,应该主人坐着我来伺候你才对。食材在哪里?”   兰斯从冰箱里拿出了昨晚准备好的肉馅,从厨房接了一碗纯净水,又把空盆子、面粉、擀面杖,一一放在祁默面前。   祁默撸起两边的袖子,一边不断倒入面粉、混入清水,一边揉着面团。面团越来越大,祁默的呼吸随着手里的动作有规律地起伏,屋里的暖气开得有些热,祁默的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   祁默大概是觉得脸上有些痒,抬手去一碰,额头上沾了一点面粉,白乎乎的,有点好笑。   “别动,”兰斯拿着柔纸巾给祁默擦脸,这时他想起那块手帕贴到他嘴角替他拭去油渍时的温柔,不由得放轻了手里的动作。   “喵呜——”小白在旁边撒了一声娇,强调自己的存在,显然是不满主人对另一个“宠物”关切太多。   “擦干净了,不然小黑就成了‘小白’了。”兰斯打趣道。   祁默原本专注看着面团的眼睛抬起来,与兰斯对视。   “我也想帮忙。”看到祁默熟练地包着饺子,盘子里已经排满了一排排形状漂亮的花边饺,兰斯不由地也玩心大起。没错,在他心里,包饺子就是一种玩乐。   “你会包吗?”祁默问。   小时候兰斯总看着父亲包饺子,自己站在旁边跃跃欲试,可是父亲从来也不让他们兄弟俩碰自己的饺子,生怕男孩们笨手笨脚,毁了自己的一盆杰作。   于是兰斯有些伤感地答:“父亲没教过我。”   可祁默不一样,他很乐意教兰斯:“你去打一盆水来。”   兰斯很高兴,赶紧打来了一盆清水,可他不懂包饺子要一大盆水干什么。   “来,”祁默向兰斯招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旁边的沙发上。此时他满手还沾满了面粉,于是他低下头,忽然把嘴凑到了兰斯的手腕边上,张开嘴用牙齿叼着兰斯的衣袖往上撸。兰斯被他突然的狎昵动作弄得猝不及防,愣在那里也没有推开。祁默就这样把兰斯的两个袖管都叼了上去,然后抓起兰斯白皙修长的双手,合拢在自己的掌心里,放入那一盆清水中。   两双手在温热的水里紧紧地贴在一起,祁默小心翼翼地为兰斯揉搓手背、掌心。听到祁默平稳而认真的呼吸就在自己耳边,兰斯第一次觉得,自己心跳得有些快。   怎么会这样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对这个病人真的有了不一般的亲近感?第一次见面,兰斯帮他洗澡,即使是裸呈相对,兰斯也能心如止水;上一次也是在这个沙发上,祁默听他讲了一个悲剧故事,缩进他怀里求取温暖,兰斯抱着他,也只是觉得心疼。可这一次,既没有赤裸,也没有拥抱,只是十指若有似乎的相触,只是耳鬓呼吸相闻的靠近,却让兰斯有了一些紧张。   “好了,洗干净了,你可以包饺子了。”   祁默拿起桌边的毛巾,帮兰斯擦干净两手。然后他握着兰斯的左手,让他掌心朝上摊开,轻轻地在上头里铺开一张皮子。一坨肉馅又被祁默夹起放到他皮上,凉凉的。   其实以兰斯的聪明才智,他在一旁看过祁默包了那么多个,早就把步骤记得烂熟于心了,完全没有必要让祁默手把手地教,可是兰斯却没有推拒。   祁默握着他的右手,拇指和食指覆着他的两指,一点一点,教他捏花边。   “一定要捏紧了,不然煮的时候会开裂,那样就不好吃了。”   “哦?”兰斯故意打趣,“那样不就成了面饼加肉丸了嘛,听着也不错呢。”   祁默望着他笑了。   此刻电视里正在播放一首节奏浪漫的情歌,一时间,房间里的空气都变得有些暧昧起来。 第27章 暗语   饺子下锅煮着,兰斯又叫祁默去换上他买的毛衣给他看。   其实昨天晚上祁默从床底下出现的时候,这件纯黑色的毛衣就摆在兰斯的被子上,可那样的情形下,兰斯实在没有心情送他。可今天晚上气氛正好,此刻兰斯也不想过问祁默到底是怎么进到他屋里来的了。他总觉得,祁默的有些秘密,一旦不小心触及,房间里的空气就会立刻凝固到冰点。反正日子还长,兰斯相信通过自己的治疗,祁默总有一天会向他打开心扉的。   祁默换好了毛衣,从卧室里走出来。兰斯看了一眼,就在心里赞叹——真的很适合他。   兰斯第一眼在百货商店看到那件毛衣,就觉得和祁默的气质很搭。祁默的身材很高大,版型好,气质也好——当然是在他不发疯的时候。兰斯觉得,这人要不是变成了现在这样,兴许原本可以去做模特儿。   兰斯走上去,闪着夸赞的目光,对祁默说:“很适合你。”   祁默望着他,不说话,也不动。眼神里有一种兰斯难以形容的复杂。   “我送你的礼物,你喜欢吗?”兰斯只得找话题,调节尴尬的气氛。   祁默还是一动不动地打量他,许久,忽然张开嘴吐出了一句毫不相关的话:“森林狼。”   兰斯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正要张口问,忽然,一只有力的大手卡住了自己的喉咙。   “嗯——嗯——嗯!”兰斯被祁默掐得喘不过气来,涨红了脸,用手指去掰祁默的五指。可是祁默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怪力,一只掐住他喉咙的手,让兰斯的两只手都掰不动。兰斯简直不敢置信,祁默这突如其来发的是什么疯,刚才还好好的,为什么忽然想弄死自己!   小白急得在旁边竖着尾巴直叫唤。   祁默眯起眼睛,一字一顿地对兰斯重复了一遍:“森、林、狼。”   兰斯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地摇头,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好在他怀疑自己就要断气之前,祁默突然放开了手指,对他说了一句:“你真的不是他们派来的?”   兰斯还在张着嘴巴大口吸入好不容易得来的空气,哪儿有功夫去想那个“他们”指的是谁。   “不是他们派来的……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不相信你!”   兰斯无语了,此刻他要完全收回,之前哪怕有一丁点动过的旖旎心思——精神病人的世界果然是不能随意靠近的,不然小命都有可能随时丢掉。兰斯真的要开始认真考虑,自己是不是要向院方申请,以“有暴力倾向”为由,限制祁默的行动了。   “对不起,对不起……”祁默像忽然后悔了似得,想要近前来抚摸兰斯被掐出红印来的脖子,可这回兰斯警惕地退后了。   “时间不早了,十点前你还要回去呢,你走吧。”其实现在才七点,回去路上顶多半小时,兰斯这是明显的下逐客令了。   祁默没有再多说什么,临关上门前对兰斯说了一句:“饺子要趁热吃。”   祁默走后,兰斯一个人坐在桌边,心事重重地吃着饺子。祁默说变就变的态度,那句莫名其妙的暗语,以及那只卡着他脖子想要他命的手,都让他食不知味。   “嘶拉——”,忽然咬到一个异物,他吐出来一看,是一张糖纸。这是在国外吃中餐非常普遍的一种做法,叫做“lucky-cookie(幸运饼)”,就是在食物里放上一张小纸条,吃到的人可以阅读纸条上的内容,来印证自己的幸运。   兰斯吃到的这一张,显然是祁默偷偷放进去的。可是,收到祁默这样的人的祝福,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兰斯可就说不准了。   他打开纸条,看到了这样一句话:   “我要在你身上去做,春天在樱桃树上做的事情。”   ——是聂鲁达的诗。是那天在餐厅,祁默不小心瞥到的。是兰斯曾想,如果自己有了想要追求的情人,要写在小卡片上送给他的悄悄话。 第28章 催眠   情人节之后很久,兰斯都没有再安排与祁默的单独见面治疗,他需要时间去平复自己的心情。一来是为了心底那莫名其妙的躁动。那张能勾起人旖念的小纸条,那句聂鲁达写给爱人的动人情话,会让他失去作为一个专业心理医生应有的客观冷静。二来,他也确实需要时间去想一想,该如何面对随时可能掐着他脖子要他命的、有着疯狂一面的祁默。   三月中旬时,兰斯接到一个电话,居然是这间医院的捐建人和幕后董事、齐亚尼尼家族年轻的掌门人——小齐亚尼尼先生亲自打来的。他在电话中告知兰斯自己即将前来探望红眼,希望届时能看到红眼的病情有所好转,顺便询问了祁默的近况,兰斯也从他的口中得知了祁默之所以会转到这家医院来的机缘。   看来躲着祁默也不是一个办法,虽然疗养院的治疗以疗养式、保持病人的病情不继续恶化为主,但是兰斯觉得既然齐亚尼尼先生很关心祁默的病情,自己还是应当尽全力医治才好。可是接触这么久了,普通的交谈,始终没有让祁默放下过警惕,跟自己谈及过去的事情,于是兰斯开始考虑,要不要对祁默采取激进的催眠疗法。   一般来说,催眠疗法的使用是需要严苛的条件的。一是病人自己的配合,即病人自己愿意被催眠;二是病人的受暗示程度高,容易进入催眠状态。另外,催眠疗法极有可能带来一些副作用,比如让病人在没有充分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突然回忆起过去的某段极为痛苦的经历,从而导致精神的全面崩溃。   思来想去,兰斯决定先向主任汇报自己的想法,寻求更专业更权威的医学建议。   “主任,您觉得现在对病人采取催眠疗法的话会不会太激进了一些?”   主任沉默了一会儿,他说:“可以一试。”   没想到主任答应得这么干脆,兰斯不免有些意外,可紧接着主任的下一句话,让兰斯的疑问得到了解释:“前段时间钱德勒医生向我汇报了他所了解的有关于这个病人的情况,根据他的描述,病人的情况似乎不容乐观,所以我认为,有时候采取一些激进的手段也是有必要的。”   呵呵,这个钱德勒,怪不得最近一直都风平浪静,原来早就跑到主任这里来打过小报告了。兰斯不知道钱德勒到底跟主任说了什么,是如何描述他和祁默之间的所谓“暧昧”的,但是他想,既然主任没有点穿,自己就更没有必要多说什么。   获得了主任的首肯,兰斯决定试一试对祁默进行催眠。   “小黑,你看着我,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一只怀表。”祁默盯着在他面前晃动的一只怀表,语气有些机械。   此刻他躺在一张椅子上。催眠用的躺椅非常柔软舒适,这也是为了配合催眠效果,让被催眠者尽量处在一个彻底放松的环境中。诊疗室的窗帘被全部拉上,室内亮着的,只有安装在催眠躺椅上头的一盏黄色小灯。   兰斯的语气非常温柔,非常缓慢:“你看着它,一左,一右,一左,一右,一左,一右,一左,一右……”他越说越慢,祁默的眼神渐渐失去焦点。   “累吗?累就闭上眼睛。”兰斯给出进一步的暗示。祁默慢慢地合上了双眼。   “现在,在你面前有一座长长的通道,你看到了吗?”兰斯用轻得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声音问。   “看到了,这里很黑。”祁默的眼珠在眼皮下转动了一下,似乎在观察他面前的通道。   “不要怕,跟着我的声音往前走,往前走,一直走,一直走……不要停下来……现在,你的前面出现了一道白色的亮光,很明亮,很刺眼,不要怕,那是你内心里最想去的地方……对,你就这样走过去,走进那片白光里……”   “白光……我走进去了……”祁默的口中呢喃道。   成功了?兰斯的内心有一丝激动,但他马上提醒自己要冷静,不管待会儿祁默说了什么都不要惊讶。他用经过刻意压低后最平静声音问祁默:“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   “在……一个房间里。”祁默说。   “什么样的房间?里面有人吗?”   “黑色的,黑色的房间,不大,亮着一盏灯。里面……”祁默的似乎在打量这间房间,“有两个人。”   “谁?”眼看就要接近问题的关键了,兰斯有些亢奋,“那两个人是谁?”   “那两个人……一个,是我,还有一个……”忽然,祁默睁开了双眼,直直地看向兰斯,“还有一个人,就是你啊,你在试图催眠我。”那眼神里的清明,让兰斯感到恐惧。   原来,祁默从头到尾都没有被他催眠过,他一直在配合兰斯演戏而已。虽然正式的临床催眠,兰斯这是第一次。但是以前在医学院的时候,他的催眠课成绩是全班第一。他们同学之间经常互相练习催眠,而连兰斯的导师都夸赞他在这一方面非常的有天赋,时常能够让他的同学顺利地进入深度催眠状态。可是为什么,到了祁默这里全然无用了?祁默的反心理暗示能力,为什么会这么强呢?   “祁默?你从头到尾都没有接受过我的一点暗示吗?”兰斯的语气很严肃,连称呼都变了。   祁默望着兰斯,脸上绽开一抹笑容:“有啊,你问我哪里是你内心最想去的地方,我最想去的地方,就是主人的身边,我内心里最想念的人,就是主人你。”   兰斯愣住了,他没想到一场严肃的催眠治疗,会演变成了祁默的变相“告白”。此时他不免又想起那一句——“我要在你身上去做,春天在樱桃树上做的事情”,不免有些分心。   “还疼吗?”祁默换上了最温柔的语气,盯着兰斯柔嫩的颈项。这下,兰斯的分心更严重了。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也知道,我是个疯子,有时候疯起来控制不住我自己。没想到,主人非但没有生我的气,没有更换别人做我的医生,还想着要继续治疗好我。你还记得吗?我们的三个月之约,现在时间已经到了,从此以后我正式承认,你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认定的主人,除非你不要我,否则,我会永远忠诚于你,无论你想要我为你干什么。”祁默的眼里闪着炙热的光。 第29章 自杀   很快,兰斯便见到了那位传说中年轻有为的齐亚尼尼先生——健康的小麦色皮肤,英俊硬朗的深邃五官。没想到有着一个标准的意大利姓氏的他,竟然有着与自己一样的华人血统,据他自己说,自己算是四分之三个中国人,因为只有他的外祖父是意大利人。他让兰斯称呼他的中国名字——“谲”,千变万化的意思,一个很少见的名字。兰斯觉得小齐亚尼尼先生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人,完全没有上流社会巨富的架子。   但更让兰斯惊艳的,是陪同谲一起前来的年轻华人。兰斯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那人看起来有一点高冷,似乎不太习惯与陌生人相处,但兰斯作为一个心理医生,从那人看谲的眼光就看出来,他与谲的关系不一般。兰斯在心里偷笑,估计这两人也与自己有着相同的性取向吧,应该是一对。听谲说那个年轻人姓沈,沈先生真的不是一般的漂亮,瓷白的脸上嵌着标致的五官,刘海柔柔地刮在侧脸上。兰斯从小就知道自己在同性中的受欢迎程度,也知道自己长了一副颇具古典美感的东方人皮相,但总体上他的美是偏典雅的,而不像沈先生,美得秾艳,不说话的时候犹如一朵绽放在喜马拉雅山顶的高岭之花。   他们当然是为了探视红眼的病情而来的。白天在办公室的时候,兰斯给两位介绍了红眼目前的病情。自从那次吞了三颗骰子之后,红眼每天就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不动也不说话,两眼全无焦点,对外界的刺激毫无反应,似乎脑海里也无思无念。任凭兰斯运用了各种积极的治疗手段,也不见好转的迹象,好在目前看来似乎并没有暴力倾向。   但是兰斯的判断出了大错,他对别人没有暴力倾向,不代表对自己也没有。就在谲和沈先生前来探视的当天晚上,一直安然无恙——当然仅指身体方面——在疗养院里呆着的红眼,居然自杀了!据当晚呆在树梢上,从二楼的窗户外面观摩了整个过程的谲说,红眼本来好好地呆在床上,像往常一样看着天不动。可忽然,他像收到了某种不存在的指令似的,直挺挺地竖了起来,走到墙边,对着墙静立了足有一分多钟。然后忽然拿出一把刀,朝着自己的腹部插了进去!像完全感觉不到痛似的,把自己的肠子给拉了出来,放在手里把玩……这是红眼自己描述过的老鬼的杀人手法。   光是听第三者的从旁描述,兰斯就已经感到不寒而栗,而整件事最蹊跷的莫过于——红眼用来自戮的那把刀。就算病人没有暴力倾向,医院也是严格限制他们接触任何可能对自己或他人造成伤害的危险物品的,更别说是武器。那么,那把刀是哪里来的呢?要从嫌疑上来说,这个医院里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在经过红眼的病房时、在查探病情时,偷偷地给他塞了一把刀。可是,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似乎没有动机。红眼作为一个精神病人,本就是如同半死的存在了,就算他以前在中国s市做的产业涉黑,被仇家追杀到美国来,可对方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了这所医院,像算准了红眼会在那个时间点上自杀一样,偷偷给了他一把致命的武器。那如果,他没有自杀呢?那这个计划岂不是前功尽弃?既然都可以给他送一把刀了,为什么不干脆直接给他来上一刀,来得更痛快和省事许多。兰斯只能认为,对方就是想看到红眼被认定为“自杀”这一结果,这样的话,警方也不会涉入、大规模地排查凶手。   兰斯只是一个心理医生,他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去揣测可能存在的“凶手”的动机。但他毕竟不是侦探,没有勘探现场的本领,当然也没有揪出嫌疑犯的义务。好在齐亚尼尼先生并没有对院方、或者他这个主治医生有过多的追究和责难。按照他本人的话说,红眼实在是应了“多行不义必自毙”的那句老话,走到今天也是必然。光是他在海难中发了疯,残忍地杀害了与自己同乘一条救生筏的多名手下这一桩罪行,如果他不是疯子,也早该接受法律的审判了。   很快,谲和那位姓沈的先生便匆匆忙忙地走了,他们似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但兰斯的日子却并不好过,病人在自己治疗期间,因为精神状态不稳定而挥刀自尽,无论从何种方面来说,作为主治医生的兰斯都难逃其咎。要面对主任的一番训话,这肯定是逃不过去的了。   兰斯想起红眼曾经说过的,他最害怕的老鬼就在他的身体里,那么,从某程度上来说,他以这种惨烈的方式死去,也是给自己求得了一份安宁和解脱。 第30章 证据   “绝对就是他干的!”钱德勒冲着兰斯大吼道。   兰斯刚从主任的办公室接受训话出来,捏着眉心感到无比头痛。钱德勒似乎已经到主任面前打过小报告,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口咬定红眼的死与祁默有关。主任问兰斯,是否会存在这样的可能性——精神病人之间是有互相接触的渠道的,而且互相干扰心理状态、互相传导暴力倾向,这样的案例也并不少见。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兰斯就更加难辞其咎。如果他主治的两个病人都在他手里出了事,一个间接造成了另一个的死亡,就如同兰斯亲手杀了其中的一个一样。   兰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得站在一旁默默挨训不说话。老实说,兰斯自己也觉得,确实存在那样的可能性。毕竟祁默突如其来死死卡着他脖子、目露凶光的情形,现在还历历在目,祁默对此的解释倒是很简单——因为他自己疯了,控制不住自己。可兰斯总觉得那句“森林狼”的暗语并不简单,那句话不像是毫无逻辑的胡言乱语,它似乎连接着祁默黑暗过去里的某种秘密,他似乎在试探兰斯,属不属于那个秘密核心里的一部分。   那么,祁默有没有可能从哪里找来一把刀塞给红眼呢?按道理来说,祁默作为一个精神病人,是绝没有可能接触到这些管制凶器的。但兰斯想起来,情人节那天晚上,祁默都可以在值班保安和护士的眼皮底下溜出来偷偷潜入自己的房间,那么,如果说这个人是祁默,在他身上发生什么,似乎兰斯都不会太过于惊讶了。   可如果把这一切和盘托出,主任一定会做主把祁默给控制起来。兰斯想象着祁默被五花大绑,用厚厚的牛皮绳固定在病床上的样子,说不定还要被迫服用镇静剂类的精神麻醉药物,从此以后清明的神智就随同他的暴力倾向一样被彻底地埋没了。兰斯想起祁默说,认定自己为今生唯一的主人,会忠诚于他,无论他要自己干什么。他觉得自己心里的某一角变得非常柔软。就算祁默真的与红眼的死有什么关系,那也是自己主治不力的责任,而不应该由一个精神病人来承担。   “兰斯,你跟我来,我有话要对你说。”钱德勒依然不依不饶。   “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一个红眼外加一个祁默,就已经够让兰斯头痛的了,钱德勒还偏要插一脚,他跟祁默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钱德勒意味深长地看了主任办公室的门一眼:“你确定,你要我在这里说?哪怕,我有证明祁默就是凶手的证据?”   什么?!钱德勒居然声称他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兰斯的心跳越来越快,他将信将疑地看着钱德勒。显然,钱德勒还没想将他所谓的“证据”呈给主任发,否则也不会暗示自己要“换个地方”。也就是说,事情还有转机。第一时间,兰斯想到的居然不是害怕,而是如果那是真的,那么自己要如何替祁默掩饰,才能不让他遭受对于穷凶极恶的精神病人的捆绑和电击酷刑。   兰斯被钱德勒拉扯着来到楼下僻静的花园一角,暂时没有人经过这里。   “你有什么证据?”兰斯赶忙问。   “怎么?这些天来你话都不愿意和我多讲一句,现在因为他的事你就这么着急,”钱德勒脸上的表情冷得有一些可怕,完全不似初见时兰斯对他的温和印象,“你就这么喜欢他吗!”   当下这种情形,兰斯哪有心情提什么喜欢不喜欢,他只希望一切都是一场误会,祁默能平平安安,他希望所谓证据什么的,都是钱德勒嫉妒之心下的栽赃。   “你有话就快说,提这些有的没的,到底有什么意思?”兰斯的眼里再次闪出了愠色,从来不对人大声说话的他,似乎在钱德勒面前,再也没有了好脸色。   此刻的钱德勒真是嫉妒到发疯。兰斯啊兰斯,哪怕你听说了祁默就是杀人凶手,你也可以这样无动于衷地维护他吗?你对他,到底存着怎么样不可告人的心思啊!   兰斯越是着急,钱德勒就越是卖关子,他甚至产生了一个恶劣的想法:“你真的想知道?那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钱德勒的眼里,闪着让兰斯厌恶至极的猥琐,他本以为这个人只是有点小肚鸡肠,书呆子的一根筋,没想到短短时日他还学会了乘人之危。   可兰斯一想到祁默,他就没有办法坐视不理,于是他忍着恶心,凑到了钱德勒的面颊上,胡乱地敷衍了一口:“可以了吧?你快说!”   钱德勒抬手摸了摸脸颊上被兰斯亲过地方,仿佛那上面刻上了什么圣洁的印记,让他眯着眼睛回味无穷,可他还是不打算这么容易就说出来:“我刚才没说清楚,不是这里,而是……这里。”钱德勒指着自己的厚嘴唇。   兰斯心里真的犯了难。他是同性恋没错,而且在性方面还不是一个保守的同性恋,要是放到平时,亲一个男人算不得什么大事。过去读书的时候在酒吧里玩乐,大家喝了一点小酒,感觉上来了,兰斯也不是没有试过抱着一个头一次见面的男人接吻。可是,他真的不喜欢被人威胁,更何况这个人,还心心念念地想害祁默。   要不要亲呢?兰斯看着钱德勒的嘴唇,正在犹豫从何下嘴,这时候一个声音远远地从花园那头传来:“主人,不要亲他!”——是祁默。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看见兰斯被钱德勒拉走了,显然是在远处观望了一阵,看到兰斯受到威胁,在不情不愿的情况下亲了钱德勒的脸颊,实在忍无可忍,于是跑来喝止。   兰斯当然不会当着祁默的面去亲钱德勒。他停下来,等祁默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主人,他威胁你什么?”此刻祁默的眼神已经凶狠地眯起来了,像一头恶狼一样,死死地盯住钱德勒,似乎下一秒就要把他生吞活剥。   兰斯不说话,他不想在祁默面前点穿钱德勒对他的指控,似乎只要祁默亲口承认了,兰斯心里的某一种希望也就破灭了。   “他是不是说,我是杀害你另外那个病人的凶手?”没想到祁默这么爽快地就把兰斯不敢说穿的事情说了出来。祁默又转向钱德勒说:“你有什么凭据,不妨拿出来,如果真是我,我自然会承认,不用你含血喷人。”   钱德勒被祁默的目光吓到了,他有点支支吾吾:“我、我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是,那天晚上你确实去过红眼的病房门口,我都听到了……而且……而且……”他不确定地看着兰斯,似乎在想下面的话要如何说出口。   兰斯见祁默如此淡定,也顿时有了信心,他对钱德勒说:“而且什么?你说下去。”   钱德勒像豁出去似的,大声嚷道:“而且我亲耳听见,他一边蹲在红眼的病房门口,跟一个人说话,还一边在自·慰!而且我可以确定,他性幻想的对象,百分之百就是你。”钱德勒和兰斯两个人心里都清楚,虽然兰斯上次说他在那块手帕里除了头发之外什么都没看见,但毫无疑问,祁默自·慰的时候心里想的就是兰斯。   “亲耳听见?你当时就站在他边上?”兰斯抓住了钱德勒话里的漏洞。   “我……我请护士在他的衣服背后沾了微型窃听器。”钱德勒终于说出了他的“证据”。   “你为什么这么做!”兰斯生气了,显然,钱德勒此举就是为了针对祁默,似乎不抓出他的错处让兰斯远离祁默,他就不罢休。   “我这么做有什么错?作为医生,监控病人的病情有什么错!我相信如果主任知道了,他也会支持我!”一提到主任,兰斯就有些心虚,如果主任知道了钱德勒窃听到的内容,指不定会怎样想他和祁默的关系,那么到时他的专业能力又会被进一步地质疑。   于是兰斯只能放过窃听器的问题,接着问:“然后呢?他蹲在红眼的病房门口,想着我在自·慰,这就构成他杀人的证据了?你要是没有听到什么真凭实据的话,就不要浪费我们各自的时间了。”   祁默也淡定地看着钱德勒,还饶有兴味地斜了一下脑袋,似乎在等他说出更精彩的部分。   “当然不是,”钱德勒终于抖出了他的“猛料”,“他自·慰到一半,似乎有个人来了,他对这个人说了一句话——‘杀人的方法有千万种,你何必选最笨的那一种’,难道这还不足以证明他是凶手吗?”   “就这一句话?那么,你有没有听到他具体是怎么杀人的?据齐亚尼尼先生亲口说,他们当时是看着红眼独自一人在病房里面自杀的,并没有看到祁默、或者第二个人进去。你的意思是,祁默隔着房门,用一句话就能杀人?”   “他具体怎么让红眼自杀的我不知道,可我能确定的是,他之所以杀人,是因为这个死疯狗确确实实对你有着变态的占有欲!他不喜欢你有除了他之外的第二个病人,他不喜欢你的眼睛望在别人身上,他想占有你!他想操·你!”钱德勒越说越激动,连F打头的脏字都出来了,这与他一贯的宅男人设不符,可见他是真的嫉妒成狂了。   祁默冷笑着,抱起了双臂,用低沉却充满了威胁的口气对钱德勒说:“那你可要小心了,我不喜欢我主人的眼睛看在别人身上,更加不喜欢他高贵的嘴唇吻在一堆大粪身上!你就不怕,今天晚上你睡着的时候,我也用对付红眼的方法对付你?”   这句话声音不大,却让听的人不寒而栗,饶是钱德勒作为一名心理医生,也还是被激了一下,但他很快假装淡定地说:“我不是红眼,我可不是心理有问题的疯子,我不会那么容易自杀的!有本事你就来啊,正好让我彻底揭穿你!”   兰斯打断了他:“先别说那些没用的,你告诉我,他说完那句话之后,还说了什么没有?”   钱德勒语塞了,支吾了好半天才终于说道:“我没听到,他跟那个人说——‘我还没完,给我一分钟’之后,就好像突然发现了我的窃听装置,应该是取了下来破坏掉了,所以后面的话,我什么也没听到。”   兰斯绷了半天的脸上终于绽开了一丝释怀的笑容:“哦~这么说,你也没听到他到底是怎么杀人的了?钱德勒医生,首先我要提醒你,精神病人也有人权,美国的法律是禁止任何非法的窃听装置的,你这份所谓的‘证据’,不过是你空口无凭的一面之词,而且还是获取手段不正当的非法证物,就算到了法庭上也不能作为呈堂证供证明什么的。我完全有理由怀疑,那个对我有不正常占有欲的人是你,你嫉妒我的病人与我接触的时间多,你故意栽赃捏造陷害他!”   钱德勒被兰斯的巧舌如簧惊讶了,原以为他这一番话说出来,兰斯就会立刻看清那个疯子的真面目,从而远离他、最终来到自己身边。可是他没想到,兰斯非但不相信自己的话,还把恶意栽赃的矛头指向了自己。   “钱德勒医生,如果你不想让我报警,控告你非法窃听的话,那以后就请你离我和我的病人远远的,”兰斯高高地昂起头,用蔑视的眼神看着钱德勒,“还有,像这种事……”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覆在自己的朱唇上,“你以后想都不要再想。现在,请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第31章 拼图   钱德勒气鼓鼓地消失以后,兰斯又换上了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问祁默:“小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身上被放了个窃听器?”   祁默看看他,也笑着点头:“嗯。”   “那你为什么不早些拿掉?还要让他听见?”听见什么,还用明说吗?   “那主人知道我想着你做了什么,你为什么不生气?”祁默笑着反问兰斯。   兰斯面对祁默,就有了无限的耐心:“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再回答你的。”   祁默想了想,似乎在考虑措辞:“我知道他在听,我就是想让他妒忌。”   兰斯知道,这样一个简单的理由,绝对不需要思考这么久,他觉得,祁默没有说实话——至少,没有说出全部的实话。但是,眼下这似乎并不重要了,因为只要钱德勒无法证明害红眼的人是祁默,那么一切就都不重要。   “我的问题回答完了,主人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知道了我对你的心思,你不害怕我吗?”   “我……”兰斯当然不会害怕。在他心里,祁默不发疯的时候,有着他最喜欢的那一款皮相,而且他偶尔的温柔,还会让兰斯不可遏制地心动。但他不能直说自己不怕,否则就像在暗示祁默自己愿意跟他发生什么一样,这对于心理医生来说,是严重违反与病人相处的职业操守的。   于是兰斯巧妙地换了一种说法:“只要杀人的不是你,我就不怕。小黑,你告诉我,红眼的死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兰斯认真地抬头望向祁默,那眼光里,映着的是春天迎风的花枝。   祁默看向那双眼睛,不想对着那双眼睛撒谎:“有,但是具体有什么关系,我不能告诉你。你只要相信,我不是因为钱德勒所说的那种理由而想害红眼的,就行了。主人不管有几个病人,都是我唯一的主人。哪怕主人有了情人,小黑也永远跟在主人身边,守护你,直到你嫌我碍事、彻底厌弃我的那一天。”   没想到祁默这么大方的就承认了。自己该怎么办呢?按照钱德勒的说法,当天晚上本来就有一个杀手前去刺杀红眼,如果不是祁默在门口阻止了对方进去,红眼本来就是要死的,祁默的存在并没有改变红眼的宿命,而只是让整件事显得更蹊跷了而已。虽然不清楚祁默在这件事里到底有着什么非要这样做不可的理由——如果他真的恨红眼的话,放任杀手进去杀人,自己坐收渔翁之利,不是更轻松自在?为什么还要特意暴露给钱德勒知道自己与红眼的死有关呢?可见祁默与红眼之间应该是没有什么个人恩怨的。可能真的是有什么原因的吧,祁默这个人身上的秘密还少吗?也不多这一个了吧。   兰斯这样想着,虽然明知道祁默在这个案件里的角色算不上正义,可兰斯就是生气不起来。   “主人,”祁默试探着问道,“上次做的饺子你全都吃完了吗?”上次祁默一口气为兰斯包了一百多个饺子。他知道兰斯上班忙,虽然爱吃好吃的,自己却不怎么会做饭,让他放在冰箱里冻起来慢慢吃。   “当然没有,”兰斯敏锐地察觉到了祁默话里意思,“你想去我家吃吗?上次……你还没来得及尝尝。”兰斯不想再提祁默掐着他脖子、两人不欢而散的事了。   “可以吗?主人还愿意让我去你家?”祁默的语气里充满了欣喜。   “怎么不行?再说,”兰斯打趣道,“我不让你来,你不也趁我睡着了偷偷来给我送好吃的嘛。”指的是床底下藏巧克力那次。   “那现在已经到了下班时间,我们走吧。”   “等等,我还要回去收拾一下东西,你也穿一件外套。”   祁默身上穿的还是上次兰斯给他买的那件纯黑的单毛衣,连一件外套也没穿就从开着暖气的大楼里跑出来了。虽然已经是春天了,可还是要注意保暖——这可是祁默自己提醒过兰斯的。   “我不冷,我就想把主人送我的衣服穿在外面,让所有人都看到。”祁默幸福地说。   祁默站在兰斯卧室的书架前,手里拿着那本兰斯叫他“不用还了”的《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   “主人,虽然你说这本书送我了,可我还想再换一本,可以吗?”   “可以啊,”书是兰斯业余生活的最大主题,说起书他总是如数家珍,“你看看这书架上,你想要哪一本,随时拿走。我跟你说过的吧,你想要什么东西,直接跟我说,可以给你的,我都会给你。你就把我这里,当成图书馆的借阅室吧。就是,要记得借阅登记哦~”兰斯是在暗示他别再偷偷摸摸进来了。   “主人,你就不觉得奇怪,我是怎么进来的吗?”祁默把叔本华的哲学书塞回了书架上对应的字母位置,看着兰斯,像终于下定决心捅破那一层窗户纸一样,问出了这个兰斯当然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难道不是用我放在花圃里的备用钥匙?”   “如果我说,我没有偷偷摸摸进来,主人家的门,本来就是开着的,你会相信我吗?”   什么?自己半夜睡觉的时候,门没有锁好?这比告诉兰斯,祁默知道了他家的备用钥匙在哪里还要让兰斯惊异。难道真的是自己压力太大了,晚上睡觉忘了锁门?兰斯自认为是一个细心谨慎的人,这种低级错误,偶然犯一次可能,但连着犯三次,可能性极小。   “算了,主人不用相信我,你就当是我偷摸进来的吧。我想主人了,只是进来偷偷看看你,什么都没有做,绝对没有想过要伤害你。你信我。”   兰斯知道如果自己追问,祁默什么也不会说。但他相信祁默后面一句话是真的。   “好,我信你。一直都信。”兰斯郑重地说。   “嗯,”祁默很高兴,“那我要换这一本。”   兰斯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信息论之父”香农的《秘密体制的通信理论》,是一本非常深奥的密码学方面的小册子。兰斯自己都快不记得有这一本书的存在了,它被遗落在书架的某个角落里,由于长期没有被翻阅过,封面上都落了一层灰。当年兰斯的某一任大学同居男友,是学习密码学的,分手的时候忘在兰斯租的公寓里了,就被兰斯保留至今。没想到祁默居然对这样一门冷僻的学科感兴趣。   “我喜欢数字,也喜欢语言,更喜欢解读密码,”祁默把小册子抽出来,轻轻吹落表面的灰尘,“就像你们心理医生需要解读人内心的密码一样,我也喜欢解读这世界上所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解读秘密?兰斯有一种直觉,似乎祁默的话不是随便说说的。会不会……会不会和他之前的经历有关?兰斯赶紧在心里记下了这一条线索。虽然目前在与祁默的交谈中所获得的有效线索还很少,还不足以解读出什么关键的信息来,但兰斯觉得,自己就像一个一块一块收集拼图的人一样,只要有足够的耐心,总有一天可以拼凑出拼图的全貌。 第32章 勃起   “来,尝尝你自己包的饺子,味道怎么样。”兰斯端着一盘热乎乎的饺子,摆在桌上。   祁默看了一眼晶莹剔透的饺子皮,似乎很满意,他灿笑着对兰斯说:“主人平时也这样喂小白吗?”   忽然被cue到的小白,茫然地抬起头,吃到一半的中国风味小鱼干还挂在嘴边。   “小白呀,它可没你乖,它有时候就爱撒娇,没事喜欢让我拿着小鱼干喂它。”兰斯的语气里充满了对这种撒娇的纵容。   没想到身为另一只“人形宠物”的祁默也学着小白撒起娇来:“那我也要主人拿着饺子喂我。”   说着,还没等兰斯拒绝,祁默就从位子上站起来,走到兰斯的腿间蹲下来,把头靠在兰斯一侧的大腿上,仰着头半张着嘴,用无辜的眼神望着兰斯。   兰斯对那种邀宠的眼神没有抵抗力,更何况是模特身材明星脸、不发疯时候充满男人味的祁默,就钻在了他敞开的大腿之间呢?一瞬间,饶是兰斯再淡定的一个人,脸颊上也慢慢烧了起来,想起上次祁默刁起他的两根袖管,呼吸就在他耳边的亲昵,以及……那人在暗夜里幻想着与自己交·合时可能的情动表情,兰斯居然被他逗弄得有了些许反应。   祁默显然也注意到了兰斯腿间所起的变化,他瞥了一眼,假装没有看见,继续张着嘴要兰斯喂他:“主人,你不是说过,只要是你可以给的,你都会给我吗?”   咕咚、咕咚——是兰斯心跳的声音。给我什么,祁默真正想要的是什么,难道不是不言而喻了吗?   为了缓解这种尴尬,兰斯僵硬地抓过一个饺子,往祁默嘴里塞去。可是没想到祁默非但没有张口去接饺子,反而将兰斯的手推开,把他的两手按在椅垫边缘,低下头去,就张口含住了兰斯裤裆里的勃·起——只是小心翼翼地,浅尝辄止的含住,隔着裤料,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祁默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嗓音,含含糊糊地在兰斯的腿间响起:“我对主人也是一样,只要是我能给的,我都会给你。我说过,只要主人开口,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   说着,祁默叼着兰斯的裤链拉了下来,“哗啦——”一声,像在兰斯紧闭的心门上拉开了一个豁口。   “要吗?”祁默的呼吸已经相当急促,兰斯知道,此刻只要自己稍稍应一声、点个头,祁默就会毫不犹豫地伺候他,为他口·交,直到自己在这种温柔的舔·弄下忘情地射出来为止。   兰斯是想要祁默的——除却他是个精神病人、还是自己的病人这一点,兰斯对祁默哪里都满意。甚至他一点都不介意祁默已然破碎不堪的灵魂,他只是心疼,自己没能在对方还没破碎之前遇到他,温暖他。   “主人,你不要怕我,”祁默低声哄道,“我只想让你舒服,你放心,其他的我什么都不会对你做的。”   兰斯不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虽然医生和病人的这一层关系对兰斯来说是一层逃不开的职业束缚,可他不认为这种束缚对于祁默也同样有效。不是说祁默会在黑暗中想着自己自·慰吗?难道,他不想尝一尝真正与自己交·合的滋味吗?   迟迟等不到兰斯的回答,祁默像放弃了似的,站起来,将自己的裆部呈现在坐着的兰斯面前。他指着自己的东西,用带着巨大悲伤的语气说:“我这里,硬不起来。只有我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可以,可让我进入另外一个人的身体,我……我暂时还做不到。”   那眼睛里倾泻而出的巨大而绝望的悲伤,是兰斯之前从未在祁默脸上看到过的神情。 第33章 推理   祁默的性功能障碍,毫无疑问是由于过去某种痛苦经历所造成的。为什么自·慰的时候可以,而和人发生关系就不行?难道……祁默曾经被迫与某个他并不想发生关系的人性·交?兰斯知道在临床案例中,被强·奸很有可能会造成这一类的问题,可祁默都敢当着杀手的面,让钱德勒听到他自·慰时的声音,显然,这与那一类弱小的遭受性侵者的心理侧写毫不相符。到底是怎样的经历造成了这种条件激发性的勃·起障碍呢?兰斯不得而知,他只能暂且把这当做是祁默向他打开心扉的另一枚拼图碎片,暂且收集起来留待日后窥见全貌。   兰斯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帮祁默洗澡,被问及腰间的一圈刺青时,祁默突然翻脸对他说“你给我舔硬了我就告诉你”,看来祁默当时这话,并不纯粹出于对陌生人窥探自己隐私的警惕和威慑,他应该是笃定即便兰斯照做了——虽然可能性极小,但他也不可能硬起来,自然也绝不打算把关于刺青的来历告诉兰斯,看来那刺青的意义对于祁默很重要。   兰斯回忆起那一圈密密麻麻的犹如咒字一样的青印,突然福至心灵地将祁默说过他喜欢数字和语言联系在一起——数字、语言、密码……但是兰斯猜测那不似任何国家语言文字的印记是某种宗教的咒语或者符号,现在他觉得,会不会……是某一串密码?很有可能。兰斯为自己悄悄地将两块拼图衔接在了一起而感到高兴,他觉得,隐隐约约,自己似乎正在朝着祁默内心里黑暗的秘密靠近。但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冷静,不能让祁默感到自己在研究他、窥探他。   这时候兰斯又将祁默与他说过的第二句与性有关的话想了起来,那一次与祁默下棋,他赢了,兰斯问他想要什么奖励,祁默“开玩笑”地说了一句“我想操·你”。现在看来,那个一点也不好笑的“玩笑”背后,或许藏着祁默内心巨大的悲伤——一个背负着秘密的破碎灵魂,一个无法操任何人残缺身躯,一个丧失了男性尊严、声称自己是一条狗的男人。祁默,你疯癫的表象下,到底背负了多少沉重的东西?   思前想后这一连串,此时的兰斯早已没有了刚才被祁默逗弄起来的性致。祁默坦诚自己身体的缺陷,非但没有让他觉得瞧不起,反而让兰斯心疼他的心,更多了一些。   “没关系,”兰斯站起来,双手捧起祁默满是伤悲的脸,“你也说了只是‘暂时’,我可以等你。”鬼使神差的,兰斯就说出了这一句。这句话等于在向祁默表白,自己是愿意和他发生更多的身体接触的,只是现在时机不对、心境不对而已。作为祁默的心理医生,兰斯本来是万万不该突破职业操守的底线,给祁默这种不切实际的希望的,可是兰斯看到祁默那样的伤心,不管将来如何,兰斯就是想给他希望,给他温暖。   “真的吗?”兰斯居然不是只想享受他的“服务”,而是暗示了愿意和他发生更多。祁默不敢置信地看着兰斯,仿佛此刻的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平凡的心理医生,而是一个从天而降的神祗,用悲悯的目光辐照到他内心最黑暗的深处。   “真的。”兰斯说,并凑上前,将一个吻印在祁默的脸颊。那样轻柔,那样缱绻,那样慈悲——与给钱德勒的那一个敷衍,完全不同的认真。 第34章 娃娃   那天晚上祁默离开的时候,兰斯就站在二楼的阳台上,拉奏小提琴曲为他送别。月光无声地洒落在兰斯的琴弦上,祁默的肩头上。兰斯的耳畔回荡着小提琴低低的呜咽,是一首肖邦的《夜曲》。兰斯望着祁默黑色的背影,在黑色的夜间小路上慢慢走远。   有一位小提琴大师曾经说过,真正拉得好的琴声,就如同把你的心放在琴弦上哭泣——不是你的手在拉弓,而是你的心在倾诉,如泣如诉,如诗如歌。   祁默走出几步,忽的又站定,转头回望兰斯。在淡淡的月光下,那长发的人儿,如白玉一般的脸庞,就像神话里的缪斯——祁默的缪斯。   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传说故事,古希腊有个著名的诗人琴手奥菲斯,他是音乐之神阿波罗与文艺女神缪斯的儿子。据说他的琴声响起,可以感动三界,使亡者安息,即使是地狱里最无情的冥使也会为他的琴声而动容。他为了拯救自己死去的妻子,孤身进入冥界,求得冥王赐他的妻子复活。冥王为他的琴声所感动,便答应让他带着妻子离开冥国,唯一的要求是,奥菲斯在走出地狱之门之前,绝对不能回头看她一眼。可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妻子,让奥菲斯实在忍不住欣喜之心,贪慕地回头望了一眼,只这一眼,便让妻子的双脚化作顽石,长在了地上,再也挪不动离开的脚步。从此,奥菲斯便常伴妻子左右,经常去往幽暗的冥府,为化作石头的妻子弹奏手中的金琴。兰斯觉得,如果此刻回望自己的祁默是一尊石像,那么自己也愿意常伴这座石像左右,为他一人拉动手中的琴弦。   祁默站在楼下望了很久很久。最后,他伸出并拢的两指,紧紧地贴到自己的脸颊上——那是兰斯留下烙印的地方。   “真是的,那个死疯子昨天晚上不知道发的什么疯,从回来以后就一直不肯洗脸,还自言自语了一晚上,不知道兴奋个什么劲儿。”   早上兰斯上班的时候,听到走廊上两个护士在议论。   “不会吧,他怎么又这样了?兰斯医生来之前,他就浑身脏兮兮的谁也不让碰。可是自从兰斯医生来了之后,他一直都挺爱干净的啊,也不像别的病人一样需要我们动手帮他洗漱,他每晚都自觉得很。”   “就是啊,也不知道这回是闹个什么劲儿,不但晚上不肯洗,连早上也不让洗。萨琳娜小姐见他早上的时候好不容易眯着了一会儿,就好心偷偷地拿了毛巾想给他擦擦脸,谁知道那只疯狗,忽然睁开眼睛来张口就要咬萨琳娜的手指头!”   “真的啊!那萨琳娜没事吧?被咬到了吗?”   “要是真咬到了还得了,那疯狗下嘴没轻没重的,现在肯定得去医务室包扎了。还好萨琳娜反应快,及时缩了手。唉,被分到伺候那个疯狗真是太倒霉了!可怜的萨琳娜。希望上帝保佑,下次抽签别抽到我们去303吧。”   护士小姐们在胸前装模作样地画着十字。   兰斯在一旁听着好笑,看来,祁默这脸,是必须得自己帮他洗了。   “小黑?”兰斯握着温热的毛巾凑近祁默。没想到祁默背对着他,躺在面朝阳台的躺椅上睡着了。   听护士们说昨晚上祁默一晚没睡,或许真是太累了吧。兰斯当然知道他为什么不肯洗脸——这个傻瓜,该不会领了自己的一个亲吻,兴奋得连觉都不睡了吧。   兰斯凑近看,睡着的祁默真心好看。没有了任何疯狂或者忧伤的表情,此刻倘佯在他男人味十足的俊脸上的,只有无波无澜的平静。   他在做梦吗?他的梦里会出现什么呢?会梦到与他那些黑暗秘密相关的过往吗?希望兰斯的那一吻,真的有安神助眠的效果,能帮助他短暂地驱散心头的阴霾,偶尔也做一个美梦吧。   这时候,兰斯注意到祁默手里拿着一个东西——是一个娃娃,一个用一块块五颜六色的破布和蹩脚的针线工艺,手工缝制而成的布娃娃。那小巧的瓜子脸,弯弯的眼角,鼻梁上还架着一副用废旧钢丝弯成的眼镜,手里居然还拿着一颗用绒布加塞棉花缝出来的、圆鼓鼓的迷你饺子——那不是兰斯是谁。可美中不足的是,娃娃头上那一堆乱草,似乎是祁默从花园的草地里随意拔下来的一把,枯黄而毛糙的杂草,即使被扎成了一束马尾,又怎么能与兰斯的一头黑亮秀发相像。   怪不得前段时间护士小姐们抱怨说,放到花园里去集中暴晒消毒的棉被,不知道被谁恶作剧,剪出来一个一个窟窿,被剪坏的棉被还都颜色款式不同。兰斯看着那个娃娃,不由自主地笑了,他毫不犹豫地用随身携带的指甲刀剪下了一小簇自己的头发,塞到了祁默的手中。   祁默被指尖的轻微动静惊醒,他本能地想要展露攻击性,一看是兰斯,立刻放下了全副武装,像小狗见了主人一样,摇着看不见的尾巴。   “这是给我的吗?”兰斯的眼睛看向祁默手中的娃娃。   祁默有些不好意思:“太丑了,怎么能入得了主人的眼,我想你时自己做着玩儿而已。”   想一想,晒被子还是祁默掐他脖子之后不久的事,看来祁默偷偷地制作这个兰斯娃娃已经不少时日了,即使是在兰斯毫不客气地给他下了逐客令,刻意疏远他的那段时日,祁默对兰斯的思念也并没有减少一分。   “我觉得一点也不丑,当然,我们还能让他变得更好看。”兰斯挑眉看了看那簇剪下来的发梢。祁默会意,赶忙将杂草拆下来,将兰斯的秀发换上去。   “主人,你觉得……这样可以吗?”祁默举着可爱的兰斯娃娃,真是再卡哇伊也没有了。   兰斯赶忙说:“我好喜欢,可以送我吗?”   祁默将娃娃郑重地放到兰斯手心里:“我说过的,主人想要什么,只要开口就好。”   一张热毛巾盖在了祁默的眉眼上,兰斯温柔地帮祁默擦拭脸颊:“如果这次的不擦干净,以后我可就再也找不到下嘴的地方咯。”   屋内的温情都映在了门口那双嫉妒得发狂的眼睛里。 第35章 湖上   齐亚尼尼精神卫生疗养医院,建得依山傍水,就像一个休闲疗养的度假胜地,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人工湖,倒映着青山绿水。春日的阳光里,兰斯和祁默一起泛舟湖上。   “上班时间不务正业,陪着病人游山玩水,这样他们真的不会扣主人的工资么?”祁默双手握着两根长桨,搁在船沿上慢慢地打着圈,一叶小舟缓缓地在水面上滑动,水中倒映出兰斯桃花一样漂亮的容颜,与偶尔随风拂过嘴角的发丝。   “谁说我不务正业,只不过今天的治疗咨询放到了湖面上,这也是为了治疗效果的需要哦。”兰斯说得理直气壮,笑得春风拂面。   “如果每天都有这样的治疗待遇的话,恐怕某些人要嫉妒得恨不得自己也变成疯子了。”祁默斜了一眼在岸边树林里朝着这边观望的身影,毫不在意地打趣道。   “钱德勒医生大概是真的很闲,都把办公室搬到草丛里办公了,哈哈。”兰斯和祁默就是有默契,连讽刺起人来,都是一样的悠哉调调。可惜钱医生隔得太远听不见,否则草丛里大概要着火了。   带领病人放松身心,对病情的治疗有好处,妥妥的正当理由,就算上报到主任那里,兰斯也丝毫不怵。他望着祁默,用最温柔的声音问:“小黑,累吗?”   祁默哪里会觉得累,他健实的肱二头、三头可不是白长的:“不累。”当然不累,就算是看着眼前的美人,力气也是无穷的了。古人说,“秀色可餐”,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如此好的光景,可惜草丛里那双窥视的眼睛实在是太煞风景。兰斯忽然有了一个主意:“小黑,让我来帮你。”   说完这句话,兰斯忽然站起来,跨了一步走到祁默的面前,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在祁默前头坐下来,伸出双手,也搭在了两根船桨上,他的小指头,若有若无地与祁默的食指相碰。   小船晃动了一下,待兰斯坐定之后,渐渐的又恢复了平静。然而此刻在远处的某人,内心里估计是平静不了,恐怕已经刮起了十八级台风,嫉妒的小船就快要炸裂沉没了。   兰斯才不管钱德勒怎么想,他就是要气死他,让他没事老在门外偷窥他和祁默的诊疗过程。兰斯故意转过半个脸,给了祁默一个羞涩却含情脉脉的眼神,示意他可以开始划了。于是,两个人就这样,摇着一叶扁舟,荡漾在春日如镜的湖面上。船桨掀动起的“哗哗”水流声,轻且悠长,就像一个跳动的音符,刮骚在有情人的心湖上。   祁默坐在兰斯后头,鼻间溢满了兰斯发际间萦绕的淡淡幽香。就像一朵夜兰绽放着香气,静静地在风中为懂得欣赏它的人开放。   祁默不由情动地深吸一口他一直以来渴慕的味道,他拿着兰斯的一根发丝都能产生那样强烈的旖念,更何况兰斯的一头秀发此刻就在他的面前。他不由得往前凑了凑,兰斯感到身后人的鼻尖已经触到了他脑后的马尾上。不是他矫情,他当然是不反感这种程度的亲密接触的,可现在毕竟是上班时间,何况草丛里还有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看着。   他往左边稍微侧了侧,可祁默就像存心逗弄他似的,更加往前凑近。这样暧昧的气氛下,兰斯不想煞风景地叫他别胡闹,只好继续侧下身子,躲避祁默的鼻尖。没想到祁默还是不依不饶,继续得寸进尺地贴上来。兰斯一点一点地让,祁默一寸一寸地逼,到最后兰斯低着头,半个身子都歪到船外去了。   兰斯终于绷不住,笑着投降:“小黑,你别闹了,痒……”就在这时,兰斯看到水中自己的倒影——随着湖面晃荡的一圈圈波纹,在水里对着自己笑。那笑容,既熟悉又陌生……忽然之间,兰斯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惧感,像蛇一样钻出了潜意识的封界,瞬间侵袭并包覆住了他的内心,心里的一道阴影,好像在战栗着、叫嚣着,要把他的神智拖入深不见底的湖中漩涡!   兰斯一下子坐直了起来,颤抖的双手紧紧地抓住两根船桨,指尖由于过于用力而变得煞白。祁默看到兰斯惊魂未定地大口喘着粗气,赶忙问:“你怎么了?主人你怎么了!”   兰斯被祁默的叫声拉回了神识,他长吁了一口气,做了一次深呼吸,渐渐地平静下里:“我没事,没什么。只是刚才我有一种感觉,可能……我小时候在水里出过什么意外,也许溺过水吧,我也记不太清了,只是刚才对着水面的时候有点紧张。”他刻意弱化地形容了心头那一道阴影。   祁默忧心地看着兰斯,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把自己的大手覆盖到兰斯的手背上:“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兰斯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才是医生,应该是我安慰你才对,怎么反倒要你来安慰我了?唉~我这个医生,做得也太失败了。”   祁默拍了拍兰斯的手背,贴在兰斯耳边,用温柔且坚定的声音说:“无论主人是什么样子,是坚强的也好,是脆弱的也好,是自信的也好,是彷徨的也好,小黑都认定了主人的气味。如果主人能给我带路,那我就跟在你身后随你走;如果主人也迷了路,那小黑就领主人回家。”   兰斯轻轻地把后脑勺靠在祁默的颈项,两人也不划桨了,就任凭水流把他们带去任何地方——就如同命运,把我们每一个人带向该去的地方。 第36章 心死   命运的齿轮一旦开始转动起来,似乎就再也停不下来了。夏天到来之前,兰斯的生活里发生了两件事,让原本他对祁默建立起来的好感和信任,消失殆尽。   第一件事,是祁默又莫名其妙地大半夜出现在了他的公寓里。   这天,兰斯似乎做了一个让他很不安的梦,梦里的碎片很混乱,他只记得自己在梦境里很悲伤、很害怕,可是到底梦见了什么,醒来后的兰斯却一点也不记得了。   他是被一阵熟悉的窸窸窣窣声惊醒的,愣了几秒后兰斯忽然从床上跳了起来,灯都没有开,就对着床板下声音的来源大声地叫喊:“祁默!”   里面没有答话,但是响动停止了,仿佛一只躲在黑暗里的老鼠,被人类的一声呼喝惊吓住了,不敢动弹。   “祁默!是不是你!你给我出来!”兰斯忍无可忍地吼道。   顿了几秒钟,床底下传来手撑着地板爬行的声音,不一会儿,床单撩起,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果然又从床底下钻了出来。   兰斯看不清祁默的表情,这一次他没有开灯。他有一种预感,隐藏在黑暗中的一些秘密一旦被暴露到光天化日之下,自己心里最后一点能自欺欺人的希望,也会跟着一起破碎。   “你看着我!”兰斯喝道,“你告诉我,你究竟是为了什么,三番四次地要在半夜里潜入我的房间,你究竟想要得到什么!”   祁默站在淡淡的月光下,沉默地闭着双唇。果然,他像往常一样,什么都不打算告诉兰斯。   怎么会这样呢?祁默,这么多天以来,一直都相处得好好的祁默,他的行为逻辑明明已经越来越走上常人的正轨了。前些日子还在湖面上安慰兰斯,叫他不要怕,还把自己的肩膀给兰斯倚靠。怎么会忽然又变得不正常了呢?   兰斯觉得自己对这个人的耐心和好脾气已经到了极限,今天如果祁默不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他是真的绝对不会再给他好脸色看了。   “你说话啊!你到我房间里来,是不是想要找什么东西?是不是一直没有找到,嗯?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说话啊!我们不是说好的吗,你想要什么,只要直说,我都会给你,你何至于要鬼鬼祟祟地三更半夜来做贼!”   明明是那么近在咫尺的祁默,明明是那样对自己温柔过的祁默,为什么此刻站在那里,只隔着三两步之遥,却感觉那么陌生,那么疏远?   兰斯无力地坐在床沿上。他已经不指望从祁默的口里问出什么来了,他只是重复着一句话:“你到底是不是疯子啊?你到底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你之前跟我说过的那些话,到底哪句是真话,哪句是疯话啊?我到底可不可以把你当朋友?”   祁默就那样在兰斯的床前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走了,一句话都没有留。   兰斯呆坐了一阵,忽然想起来要检查那个暗格,他叼起床头的手电筒飞快地钻到床底下。祁默还没来得及盖上的地板暗格里,果然又留下了一个东西,一个让兰斯恐惧的东西,但比起恐惧,更多的是让他心碎的东西——那个兰斯像珍宝一样,天天要摆在枕头边上看着入睡的、祁默亲手给他制作的迷你兰斯娃娃。   娃娃被祁默用剪刀之类的尖利器具,戳了无数个窟窿,棉花从窟窿缝里面漏出来,东一簇,西一簇,就像小兰斯全身上下长慢了无数可怕的肉瘤。还有那两只用黑纽扣缝上去的眼睛,一颗被扯掉了,一颗的缝线被长长地拉出了一截,荡在那里,仿佛小兰斯的眼球被人抓了下来,却还牵连着通到大脑里的神经。原本用红色的水彩笔画上去的樱桃小嘴,也被祁默用黑色的马克笔涂画成了一整条又粗歪斜的黑线,看上去就像小兰斯涂了黑色的唇膏,在夜色里笑得妖异。   祁默,他终究还是疯了——不,应该说他一直就是疯的。   兰斯觉得只是之前自己太过天真了,以为祁默的疯病在自己的开解下已经有了好转的迹象。原来,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疯子做事,你何必问为什么,他今天可以给你一颗蜜糖,明天可以喂你一颗毒药,没准后天就能捅你一刀。本就没有什么逻辑的人,你去质问他为什么?呵呵,认真你就输了。 第37章 游戏   自从兰斯第一次发现祁默出现在他家之后——虽然在大概率上他相信祁默并没有什么恶意,他就已经不再把备用钥匙放在门口的花圃里了,他甚至都没有再准备任何一把备用钥匙。本以为他和祁默已经约定好了,那人不会在半夜里再来偷他的东西了,这些天以来兰斯也就没有刻意地防备什么。可这次的娃娃事件之后,饶是身为心理医生的兰斯,心再大、心理承受能力再强,他也自认承受不起更多这样的惊吓了。于是当天他就给自己的门上加了三道锁。   兰斯一边抚摸着那些厚重的铜锁,一边在心里想,祁默是连宵禁后的保安都看不住的人,这三道锁真的能挡得住这个疯子吗?随即他又在心里嘲笑自己的神经质,就算祁默做鬼鬼祟祟偷鸡摸狗的事情很在行,他也不是职业开锁匠吧,总不至于还能拿个铁锤子,暴力砸坏自己的门吧。这样想着,他也就在心里稍微有了些许的安全感。   可是这安全感才建立起来没两个星期,紧接着又发生了第二件事。如果那头一件事,至今还让兰斯心有余悸,那么这第二件事,简直就是让兰斯哀莫大于心死。   小白死了。从九层病院的最顶楼上,被残忍地扔了下来,摔得粉身碎骨,脑浆飞溅。当然这都是兰斯在脑海中的想象,他这么疼爱小白,又怎么忍心亲眼去瞧它,摔成一摊没有生命的死物呢?他拜托了米兰达去收敛猫尸,自己则站在九层的楼顶上,愣愣地瞧着空荡荡的楼下。   不是说猫有九条命吗?怎么从九层摔下来,一下子就摔死了呢?猫本来就会爬高,爪子又能牢牢地抓物,兰斯显然不会傻到,以为小白是自己爬到顶楼上去玩,一失足掉下来的。余下的,兰斯不敢再想了。谁会与一只猫过不去呢?谁会恨它到要抓着它的脖颈,拎到高空中去,狞笑着看它挥动着小爪子,用可怜的眼神哀求,却丧心病狂地一放手,将它抛诸于万劫不复的十八层地狱之下呢?   对自己说了不要想不想要,可兰斯还是禁不住去想象那个可怕的情景。在想象中那个刽子手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形象,是浑身全黑的,就像被兰斯在脑海中自动打上了马赛克。不是他看不清,是他不敢看,不敢去掉那一层自欺欺人的罩影。   可终究,该来的还是会来,有人把盖在那个凶手身上的罩影给无情地掀了起来。   “你自己看!”钱德勒握着手机屏幕,把一张照片塞到兰斯的视线底下。   是祁默,手里抱着小白,看样子是某个清晨拍摄的,应该就是小白死的那个清晨,地点是病区大楼的楼下。这一次,祁默的确被挡在了门外,可禁不住小白自己从窗户里跳出去玩耍,大概是被埋伏在外面的祁默给抓住了,后面血淋淋的过程,兰斯已经不想再去描述了。   是他,是他,除了他,还能有谁呢?还能有谁会疯狂到连一只猫都不肯放过!   兰斯不懂,他到底是哪里得罪了祁默,祁默要这样彻底地刺伤他的心。先是毁了他亲手送他的娃娃、断了兰斯的念想不说,现在连兰斯最疼爱的宠物也要一并除去。真像钱德勒说的,是病态的占有欲吗?可是,兰斯自问从头到尾,都没有拒绝过祁默的任何示好啊。甚至曾经有那么一个时刻,如果祁默愿意来“占有”他,兰斯是没有要拒绝的呀。明明是祁默自己不能“人事”,难道他还要责怪自己不愿意同他欢好不成?兰斯实在是想不通,他也不想再想了,也许祁默从头到尾就没安过好心。   对了,也许对于祁默来说,他与兰斯之间从头到尾就只是一个游戏——一个精神病人恐吓自己医生的猫鼠游戏。祁默才是猫,而兰斯是他捕捉的猎物,他先是靠近他,引诱他,让他毫无防备地信任自己,然后这个游戏终于到了它的最高·潮、最有趣的部分,那就是看着兰斯崩溃,看着兰斯怀疑一切,像他的病人一样,变成一个精神病人。   兰斯默默地移开眼睛,不想再多看一眼小白最后的遗像与那个阴暗嗜血的疯子出现在一起的画面。早该看清的,早该看透的,与那个疯子走得近能有什么好结果?无非引火烧身、自掘坟墓而已,可如今替自己躺在坟墓里的,却是最最心爱的小白。如果现在有人告诉他,祁默今晚就会从那上了三道锁的门里钻出来,给兰斯的心口上来上一刀,兰斯都不会有任何惊讶了。   “我会马上把这张照片呈给主任,这足以算作这个疯子对你的病态占有欲的直接证据了。他不是自称是你的狗吗?他见不得你有其他的宠物。兰斯医生,我想,你已经不得不承认,你不再适合担任他的主治医生了吧。”   兰斯的心已经太累太累,此刻他已经没有力气跟钱德勒周旋了。他甚至一点都不想再多听这个人说什么,他只是木木地,一步步往楼下走。   钱德勒似乎还在后头得意地喊了一句:“兰斯,以后就让我替你好好‘治疗’你那个病人吧,放心,他到了我的手里,绝对不会再发生任何暴力事件,你相信我!”   兰斯的耳朵已经和心一起关闭了,他一句也听不见了。 第38章 签售   一直到整个春天结束,兰斯都没有再关心过祁默。果然如钱德勒所愿,主任批准了他转到钱德勒医生的手下,采取“更为稳妥的”治疗方案。所谓的更为稳妥,也就是对那些随时可能有暴力倾向的病人进行特殊的看管。首先,是让他们服用吃了以后头脑里整天昏昏沉沉的镇静类药物,如果病人拒绝服药,就由保安和护士将他们的手脚捆绑起来,强行打开其喉咙,把药物混合着水灌下去。   说实话,兰斯不忍心,所以不敢看,不敢去关心。曾经握着他的手,一点一点教他捏饺子花边的祁默,曾经把头搁在他腿上张着嘴巴向他撒娇要饺子吃的祁默,曾经与他前胸贴后背、心贴着心泛舟湖面上的祁默……你叫兰斯怎么敢去看,如今整日浑浑噩噩,睁着空洞的双眼、被五花大绑、躺在床上绝望看天的祁默。可是兰斯一想到是祁默残忍地摔死了小白,他就逼着自己狠下心去,关闭一切可能产生怜悯的感官通道,躲得远远的,每天程式化地治疗着其他新的病人。   终于,在夏天到来的时候,兰斯受不了医院里压抑的空气,他请了一星期的年假,决定去远方散散心。他去到了w州,参加哥哥的新书签售会。兰斯的异母哥哥伊森,是在全国范围内都颇有一些影响力的人气作家,他的新书《在暗夜里和你爱的人跳舞》,一经发售,就获得了媒体和专业书评人的一致好评,登上了《纽约时报》的新书推荐专栏,伊森·兰的名字迅速火遍了情感小说圈,首批印刷就卖出了八千万册。   签售会在一家豪华的五星级酒店的大型会议厅里举行。听说伊森·兰要来,这家酒店价格不菲的房间早就被订购一空,即使是昂贵的总统套间也不例外。哥哥特意给兰斯留了一间还不错的房间,等着他前来会合。   “小斯,”哥哥笑着,向兰斯张开了双臂,“欢迎你,你终于来了。”   兰斯也张开怀抱迎了上去:“哥,能够一起分享你的荣耀时刻,是我的骄傲。”兰斯把头靠在哥哥的肩膀上,此刻,他是真心为能拥有如此有才华的哥哥而自豪。虽然不是同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但是从小相依为命的两人,比同母的兄弟感情还要好。   “父亲呢?他没有来吗?”兰斯问。   伊森是一个外表看起来非常沉稳严谨的人,这一点有点像他们的牙医父亲。兰斯有时候在心里打趣地想,大概哥哥也会在谁也看不到的地方,躲起来偷偷地闷骚吧,不然为什么在他的笔下,总会出现那么多缠绵悱恻、情感浓度强烈的爱情呢。   伊森用他一贯沉稳的口气答道:“父亲很忙,你是知道的,他现在又开了一家新的诊所,我们作为儿子,要多理解父亲。”   呵呵,理解父亲,理解他为什么连儿子人生的重要时刻都没有出现吗?理解他为什么在别人都有父母陪伴左右、欢声笑语的毕业典礼上,却没有出现,给兰斯一个肯定的拥抱吗?兰斯的工作就是尝试理解人心,可是他的父亲,他永远也不理解不了,也不想去理解。   “哦。他一向很忙,我知道。”兰斯只这样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   兰斯终于知道作为一个知名作家弟弟的好处,就是可以无限制地索要他哥哥的签名,想要多少个都可以。兰斯是第一次发现,原来哥哥的签名这么值钱,值得眼前的这人山人海,排着一个上午的长龙,就为了走到哥哥身边,对他说一句:“您好!我是您的读者,我好崇拜您!您的书写得真好!可以给我签名吗?嗯对,这边……太好了,我女儿一定会很高兴……还有这边……对,这一本也要,我侄女也喜欢您!哦,他看到您的签名一定会高兴得尖叫的!我真是太激动了,可以和您合影吗?哦,不行吗,对不起打扰了。”   “下一个。”工作人员无情地把一位闪着迷妹眼的美国大妈赶走了。   “哥,”兰斯坐在伊森身边,给他递过去一杯咖啡,“来,喝杯咖啡,歇歇吧,签了一上午了,手酸不酸啊?”   “酸死了,”伊森笑着抿了一口咖啡,“可惜不能让你来替我写。”说着,他又把眼睛转向了长龙,敬业地说,“下一个。” 第39章 情侣   现在让我们来看一看长龙的最后,兰斯看不见的地方,排着两个我们熟悉的身影。   “你真是烦死人了~你在网上沉迷看那个什么‘咸鱼仙姑’的小说也就算了,看网文又不用见真人,你现在居然还大老远地跑到这种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来,参加什么签售会,还崇拜一个叫什么‘一身蓝’的老家伙。你看看这队伍长的!晚饭的点都排不到,这些人都跟你一样,是瞎了眼睛!”说话的,是一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年,有着东方人的黑头发、精致的娃娃脸,像模像样地穿着一身银灰色休闲西装,齐耳的半长短发,随意地扎在脑后,年纪不大、脾气倒不小,正在嘟嘟囔囔地,对着旁边的一起来的人发脾气。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嘛,今天晚上,我可是预定了总统套房哦,听说他们有超大的浴缸,里面躺三四个人都没问题。只要小费给得足,服务生还会在里面放满玫瑰花瓣。你想不想跟我一起躺在热水里按摩?嗯?”比青年稍矮一些的,是一个长相和煦的青年,也是二十来岁出头的华人模样,也说着中文,穿着一身一尘不染的白西装,西装口袋里还骚气逼人地别着一朵花。无论是皮相,还是谈吐、性格,都能用古人形容谦谦君子的“温润如玉”来描述,只是那一笑起来,眉眼间生出的妩媚,倒像一只开了满屏的雄孔雀。   “真的吗?”少年显然被说动了,小狼一样的眼睛里闪着期待的光芒,“好想现在就把你拖到房间里去,压在浴缸里面狠狠地干·你!”说着,少年把手环在了青年人的腰上。   这里人虽然多,但大家的眼睛都是集中在伊森·兰身上的,再说美国又不是一个同性恋需要遮遮掩掩的保守地方,中文在老外耳朵里就是毫无意义的“青穹青穹拼”,他们完全听不懂这话里的色色意味,所以青年也没有多少不好意思。   他只是宠溺地对环着他的人说:“可以,但让不让你干就要看你的表现咯。”   “表现?什么表现?我在床上的表现还不够勇猛吗?”少年说着就要抓青年的耳朵以示抗议。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去coachella看演唱会那次,你是怎么抱着我,从千军万马的头顶上踩过去,天神一般降临在马库斯的舞台上的?”   “哼,小爷我的辉煌事迹,我当然记得。可是你不要忘了,那次你试图去勾引那个什么狗屁摇滚明星,差点被他上了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不要告诉我你还想去勾引那个什么‘一身蓝’,你要是敢弄得我‘一头绿’,我保证让你底下那张不安分的小嘴‘一嘴红’!”   “不勾引不勾引,这次是正经的崇拜,跟那个只会咆哮的‘马哭死’可完全不一样。这个伊森呀,可是我的大偶像,他写的爱情故事,真真是动人到极点,让人忍不住想为里面的主人公哭泣呢。”   “你再为别人瞎哭,小心我操到你哭出来为止!”少年忿忿地威胁道。   “嘿嘿,可可,”所以少年的名字叫可可,“你能再帮我想个办法,吸引住伊森的注意,让他帮我早点签了这个名,我们也好早点回房间去嘿咻嘿咻啊。”青年总是有办法让可可乖服。   少年歪着头想了想:“办法是有的,就看你肯不肯配合了。” 第40章 公关   “着火啦——!”人群中不知道是谁惊恐地喊了一声,本来热切盼望得到伊森签名的粉丝们纷纷回头,见到不远处摆在会场中间的一层层圆形展架上,窜起了冲天的火焰。偶像的书烧了起来,火苗夹带着书页被烧焦的味道,跳跃在人们的眼中。   “快救火!”   “啊——快,快让我出去!”   “不要挤不要挤,啊!你别推我啊!”   “不要慌,大家不要慌!冷静、冷静!”   “噗——嘶——”是工作人员拿着灭火器浇灭火苗的声音,所幸火势只是集中在展架上,还没有开始向着别处大规模蔓延开来,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你干什么!你这个神经病,你为什么烧我偶像的书!我恨死你了!”人群中,刚才那个青年大声叫喊了起来。   这下子好奇的人们也顾不上排队了,纷纷围着展架旁边正在吵架的两个男人看,里里外外站了好几圈——看来全世界爱看热闹的,不仅仅是天朝人民。人们纷纷指指点点,有的说,这两人长得真好看,该不会是模特吧;有的说,闹什么呢,情侣吵架居然敢烧我们偶像伊森大人的书,简直是胆大包天了!   “哼,烧的就是他的书!让他整天祸害你的思想,弄得你都想跟我分手了!”那个叫可可的少年嘟着嘴毫不悔改地嚷嚷道。   这时候一大群保安已经向着他们围拢过来,有人向伊森请示,是不是要直接把这俩闹事的家伙给“请”出去。这时候,饶是偶像本人再淡定,见到有人来他的签售会砸场子,还公然烧自己的书,也不能不站起来走上前去了解情况。   这是一个公关事件,如果就这样把两人给赶出去,第二天报纸上没准就会写“伊森·兰作品遭质疑,签售会现场被书迷当场烧书,恼羞成怒把放火者赶出大厅”,这对一个正在迅速崛起的当红人气作家,可是相当严重的形象损毁。   于是伊森故作镇定地挥了挥手示意保安不要轻举妄动,自己走到吵架的青年情侣面前,用风度翩翩的微笑以及温和的语气问道:“两位,有话好好说,如果我的作品内容有任何的不妥,我会给予我的读者一个合理的解释和公开的道歉。”   兰斯也已经跟着哥哥走到两人旁边,只见少年环抱着双手,不屑地瞥了伊森一眼,用倨傲的口气说:“哦,你就是伊森·兰是吧?我正好要问问你,你写的那是什么爱情,现实里可能存在吗?你误导了我的伴侣(partner,美国人对同性恋人的称谓),让他觉得我不够爱他,必须要做到你书里的那个样子才叫爱情。你说说看,那样的,你自己能做到吗!”可可在胡扯,显然他自己根本就没翻过伊森的小说,连封皮长啥样子都不知道。嘿嘿,反正就是讲爱情的呗,无非就是那些虚假的什么情啊爱的,哪有他和顾安真实的爱情来得轰轰烈烈、惊心动魄啊?   伊森笑了,原来不是在批评他的小说写得差啊,只是由于男主人公对女主人公太好了,超出了一般人能做到的好而已。   “这位小兄弟,你不要误会,书只是书,哪能和现实的爱情相比呢,我相信你能陪你的伴侣远道而来,而他也愿意让你陪伴在他的身边,显然你们两个是相爱的。书么,烧了可以再印,而爱人却失而不可复得,希望你们两个能够彼此珍惜哈。”伊森笑得风度偏偏,毫不计较可可的冒犯——一个完美的公关策略。嗯,弄得好,这件事登上头条后这还能成为宣传他新书的好广告呢。兰斯在心里替哥哥捏的一把汗,终于可以放松了。   那个叫顾安的青年,在偶像面前自然不能显得小肚鸡肠,偶像都这么说了——当然是原谅他啦,于是他也叉起手对可可说:“既然伊森都这么说了,如果你能做到一件事我就考虑原谅你。”   可可故作欣喜地转过脸来闪着星星眼,那演技,啧啧,周润发都没他浮夸:“什么事亲爱的?只要你答应不跟我分手了,我一定做到!”   “只要伊森不生你的气,还答应帮你签名送给我,我就答应收下你的……‘求婚礼物’。”顾安这临场发挥的台词,也太让可可出乎意料啦。无奈,舞台已经搭好,大戏已经开幕,可可虽然觉得拿着一本破书求婚也太他妈有失他“可可战神”的风度了,但还是只能借坡下驴。   他一脸恳求地望着伊森,嘟哝着小嘴:“偶像,可以吗?”   伊森好风度地打开金笔的笔帽:“没问题。签什么呢……‘送给最亲爱的你,希望我们人生的故事,可以比书里写得更精彩’,怎么样?”   “棒!”顾安这句话是由衷而发的,但却是在说,他和可可的这一出戏演得真棒,不仅顺利要到了签名,还让偶像记住了他,给了他们祝福。   兰斯在一旁带头鼓掌,在场的所有人一脸懵逼,也都跟着鼓起掌来。   就这样,一场签售会的危机公关事件被顺利化解了。第二天,这件事果然登上了报纸头条,画面上的新闻格外惹眼,一个帅气的华裔青年捧着一杯书,单膝跪在他的同性爱人的面前,梦幻般地献上求婚的礼物——又帮伊森吸了不知道多少女粉丝。 第41章 吧台   伊森坐在酒店二层的吧台边,一边品着香醇的马提尼一边翻阅手里的一本小册子,似乎是他的创作笔记。   “小斯,前段时间我寄给你的诗集你好好看了么?”哥哥问。   兰斯的指尖戳在透明的鸡尾酒杯壁上,隔着一层玻璃,出神地望着里面漂浮的一片青柠,无意识地描画。你的沉默是就星星的沉默……兰斯又想起了那个人,现在他好吗?他更沉默了吧。聂鲁达的诗让兰斯心里难受,他不想回答哥哥。   “亲爱的,我们赶紧回总统套房里去试试那个按摩浴缸怎么样吧,啊?来这种地方浪费时间干什么啊?”熟悉的中文飘来,那样嚣张的语气,仿佛当全世界人都不存在,还能有谁。   “是刚才签售会上那两个人。”兰斯赶忙转移了话题。   伊森和兰斯一同望去,那两个华裔年轻人果然朝着这边走来。少年大大咧咧地往兰斯旁边一坐:“一杯朗姆,加冰,加三颗樱桃。”眼睛里果然全没别人。   另一位青年人就斯文有礼得多了,他灿笑着对两人打招呼:“伊森你好,我是刚才见过的,你的书迷。我叫顾安,这一位,是我的伴侣,他叫可可。刚才真是对不起,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们是想早一点拿到你的签名。”   兰斯和伊森都是聪明人,当然看出来那浮夸的演技和戏剧性的转折,是两人故意为之,不过他们帮伊森做了一次成功的公关,伊森自然没有理由生气。   “晚上好先生们,”伊森伸出手来,与顾安握了握,“没关系,我一点也不介意,有你这样的读者我感到很荣幸。”   现在不是酒吧对外营业的时间,为了防止粉丝对偶像的骚扰,伊森刻意和酒店经理打好了招呼,在停止营业后,继续包下一个小时,为的是在这里跟兰斯叙旧聊聊家常。尽管如此,外面也是站了一些安保人员以防万一的,这两人是怎么进来的呢?兰斯觉得,能住得起总统套房,又敢不计后果地大闹签售会现场,还能视门口的保安如无物,这两个人显然不是普通人。看着年纪轻轻的,究竟是什么来历?   这个时候,他注意到那个叫顾安的青年人敞开的衬衫领口里,挂着一个显眼的狼牙吊坠。之前在签售会上变故太快、大家光注意两人吵架去了,此刻离得这么近的距离,兰斯才注意到一个让他颇为在意的细节——那枚吊坠上头印刻的铭文,这么眼熟,好像……好像是在哪里见过这种文字……对了!是祁默腰间的那一圈刺青……兰斯仔细回忆,那只在帮祁默洗澡时看过一次的纹身图案,身为医学博士的他记忆力很好,对哪怕只见过一次的陌生符号也印象很深。   怎么说呢,与眼前吊坠上那短短的几个铭文并不相同,甚至没有一个图案的重复,但兰斯凭借着自己对语言的敏感,他就是觉得,这两种铭文很可能出自同一个符号系统。兰斯的第六感告诉他,自己应该要想办法结识这个叫顾安的人,问出吊坠的来历。   “你好,”兰斯热情地将手伸向顾安,“我是伊森的弟弟,我叫兰斯,和你们一样都是华裔。”   顾安一听说是偶像的弟弟,也赶忙热情回握。他当然没有提出“为什么你俩长得不像”这个尴尬的问题,应该是已经猜测到了自己不是混血。   于是兰斯就和顾安一见如故地攀谈起来,坐在一边的可可,迟迟等不到心上人与自己去浴缸里玩耍,无聊地一杯一杯喝闷酒。伊森喜欢用笔与读者交谈,在现实生活中话不多,也耐心地坐在一边边喝边听,有一句没一句地插着话。   “你也是k市的吗?”顾安惊喜地发现兰斯与可可家——也就是他现在的“婆家”是一个地方的,他们也算半个老乡啦。   “算是吧,不过我不是当地人,我只是在那里工作。”兰斯耐心解释道。要想让对方信任自己,肯多透露一些隐私给自己,自己就必须先坦诚以待,也多说一些私事。   “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问一下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吗?”   “当然,我是个心理医生。”   “哇,听起来好有意思的样子。”顾安赞叹道。   兰斯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苦着呢,每天被病人吓,吓着吓着也就习惯了,哈哈。”这话倒是一句实话,只不过兰斯没说吓他的人是谁。   “那你呢?”兰斯又问。   “我啊,”顾安有点犹豫地看了一眼可可,“我们是……森林动物饲养员。”   “噗——”可可听到顾安这样形容自己的“工作”,一杯朗姆酒都给喷出来半杯。   “哈哈哈,顾先生显然是说笑了。”兰斯看出来可可的反应,知道顾安没说实话,只能替他打个圆场,找机会再继续探问。   “我可没有说笑,我们真的,养狼。就他,”顾安一指可可,“你别看他年纪轻轻,像个长不大的小孩,他可厉害了,人送外号‘可可战神’——当然是他自封的,哈哈,但是别说是人了,狼都怕他这个小煞星。”   “哦~怪不得我们门口的几个保安,见了‘小煞星’先生都退避三舍了。”伊森在旁边打趣道,显然他和兰斯想到一块儿去了。   “呵,那当然,就凭那几个菜鸟想挡住小爷我。能拦住我的人还没出生呢。”可可又喝了一杯。   然而兰斯心里对另外一个字眼更加感兴趣。那个“狼”字,就像一个小钩子,和那个吊坠加在一起,勾起了兰斯心中、他自以为放下已久的、对探寻祁默过往的执念。他当然记得,祁默曾经激动地掐着他的脖子,问了他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森林狼”。难不成,难不成这两人,真的会跟祁默有什么冥冥之中的关系不成?于茫茫人海之中,真的会偏偏这么巧,遇到两个能够揭开祁默过往经历之谜的人吗?兰斯的心跳莫名其妙地加快了,他仿佛听见了命运的齿轮在他耳畔转动的声音。   “哦?养狼?养狼狗看家我是听说过,狼这样的野生群居动物,也可以被驯养吗?看来我还真是孤陋寡闻了,”兰斯要想方设法把话题往“森林狼”上头引,“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能有幸去二位工作的森林里头见识见识呢?”   “好啊,”顾安倒是热情好客,“你在哪里工作?我看看远不远。”   “齐亚尼尼精神卫生疗养中心,k市最好的精神专科医院。”   坐在一边的可可,本来对聊天攀谈的事情毫不感兴趣,可此时听到“齐亚尼尼”四个字,仿佛有了一点意料之外的反应,他抬起头来,转向兰斯,打量了好半天。   顾安也看出来可可打量的眼神了,如果他不解释一下,似乎就显得自己的伴侣太不礼貌了:“哦,兰先生您不要介意,真是巧了,可可所负责看管的森林,也是齐亚尼尼家族的产业之一。这样算起来,两位也算是同事呢,哈哈。”   “是么~”兰斯也有点意料之外的惊喜,没想到远赴他州,还能遇到这么巧合的事情,“看来上天注定我与二位有缘。”齐亚尼尼家族出来的人,能够消费得起这样的酒店,能够自由出入保安看守之境,也不奇怪了。也许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没准这是老天在暗示他,这两人与他想知道的秘密有密切的联系,不能错过呢。   有了这一层缘分,兰斯就更加有立场开口了:“对了,我刚刚一直在看你脖子里挂的这吊坠,真的好特别啊。我这人,就是喜欢收藏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物件,这是狼牙吧?”   顾安转向可可看了一眼,兰斯明白了,这应该是两人的定情信物。   “嗯,是他的父母亲留给他的。我有幸,能够佩戴它,也算是我与他父母的一点缘分吧。”   “‘留给’?这么说,可可的父母已经……”   “嗯,”顾安点点头,“应该是不在了吧,反正可可打从出生开始就没有见过,他是被齐亚尼尼家族收养的义子。”   父母,不在,没见过,孤儿……兰斯在脑海里飞快地记下这些关键词。这少年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而祁默应该是三十刚出头的样子,除非祁默十多岁就生了孩子,否则从年纪上来推算,可可应该不是祁默的孩子。那么难道,可可未曾谋面的父母,是祁默的旧相识不成?   兰斯觉得自己真是有点执念过头了,只不过是一句意味不明的暗语,和一些似曾相识的符号,连是否属于同一个系统都不能确定,就让自己胡思乱想了这么许多。唉,自己果然还是放不下祁默吗?哪怕,在祁默做了这么多伤害他的事情之后。   “哦……真是遗憾。不过我想,可可现在有了你作为他的家人,一定也过得很幸福吧。”   兰斯善解人意地微笑着,顾安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少有的羞涩。   之后他们又聊了一些别的,比如美食呀,旅游呀,爱好什么的。临分别前还交换了电子邮件,约定好下次等兰斯有空,一定要去顾安和可可住的森林里看看。 第42章 酷刑   兰斯提着行李走在机场上,抬头仰望候机大厅里的告示牌。从w州前往m州k市的飞机,还有半个小时即将起飞了。   兰斯坐在候机大厅里,百无聊赖地翻阅着一份心理学的最新期刊,最近学界的研究话题,似乎都集中在讨论原生家庭对儿童成人后的心理影响,是不是具有决定性的方面。兰斯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以及自己从未谋面的母亲,按照学界的主流见解来说,自己和哥哥应该都是带着原生家庭阴影成长起来的人。这时候兰斯又回想起那次在湖面上的心跳加速,难道自己小时候真的掉进过河里,差点没救了?但是奇怪自己怎么一点也不记得了呢?只是隐隐约约的,对湖水有着本能的恐惧。   说到恐惧——兰斯忽然觉得,机场周遭的空气都变得不一样了,似乎……似乎多了一双监视他的眼睛!那种熟悉的、被人窥视的感觉,又出现了!上一回有这种感觉,还是情人节的晚上和钱德勒一起逛唐人街的时候。兰斯突然转过头,迅速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兰斯差点又要以为是自己过度敏感造成的神经质了,可是他忽然想起来一点:为什么他在医院的时候从来没有过这种被盯梢的感觉,不,确切地说,应该是以前从来没有过,而是自从他去了齐亚尼尼医院工作之后,每一次离开医院出行的时候,都好像会被人跟踪。如果真是自己的错觉,怎么会怎么巧,每次都发生在离开医院时间呢?难道……之所以会被人跟踪监视,是因为自己在那间医院工作的关系?又或者——以下这个推论,兰斯自己说出来都觉得荒唐,可是他就是有一种预感,这会不会又和祁默有什么关系呢?来医院之前他没有得罪过任何人,来了医院,接触的最多的神神秘秘的人,也就是祁默了。难道是因为自己是祁默的主治医生?   兰斯在感到害怕的同时,居然有了一点兴奋。他想: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个人的目的真的跟祁默有关,那么我倒是希望有一天有个人能够来告诉我,祁默这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疯子到底疯没疯!兰斯自己都惊讶于自己居然为了探寻祁默的过去,连危险都可以不顾了。   一路无话。   兰斯拖着长途旅行的疲惫身体,刚一回到办公室,就看到米兰达站在门口,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米兰达小姐?你有事想要告诉我吗?”兰斯问。   “我……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可是,可是不说的话,连我们几个都看不下去了……唉!算了,我还是不要多事的好。”米兰达支支吾吾了半天,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决定保持沉默,转身就要走。   “等一等米兰达小姐,”兰斯觉出了米兰达话里的严重性,“你到底有什么事要告诉我,请说吧,不然我也一定会止不住好奇去查问的。”   “就是、还不是你那个疯子病人,就是303的那个死疯狗……阿不,是那个叫祁默的病人,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他可真是被钱德勒医生折磨惨啦!嗯虽然、虽然以前我们护士都挺讨厌他的,可是他毕竟也没有真的伤过什么人,当然我知道他摔死了你的猫,可是钱德勒医生他也不至于那样对付一个心智不健全、没有完全行为能力的人吧……”   兰斯一听“折磨”两个字,顿时心头狠狠地一揪!他下意识地抓住了桌沿想要站起来,一想又觉得不妥,提示自己冷静一下,赶忙问米兰达:“钱德勒他到底把祁默怎么了?你快说。”   “前段时间钱德勒医生给病人开了很多镇静类药物,病人吃了以后整天安静地躺着,其实已经没有什么攻击性行为了,按照道理完全没有必要使用电击疗法的……”   “什么?!”兰斯忍无可忍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使用电击疗法了!?多少伏特的电流?什么程度的电击?这件事已经多久了?祁默他现在人怎么样?”   兰斯连珠炮似的问题,把米兰达给吓了一跳,她从没见过兰斯这样失态过,赶忙焦急地说:“具体多少,我们也不清楚啊,我们只是在门外听得心惊肉跳,病人的哀嚎一声大过一声,可是钱德勒医生他也像疯了一样,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样子,好像还越加越大了,我估计……我估计……”   “多少!”兰斯已经忍无可忍地拍桌子了。   米兰达真是吓坏了,他知道兰斯一向关心祁默,但没想到即便自己的猫被杀了还能关心到这种地步:“恐怕少收也有个一万伏特左右吧……兰、兰斯医生你先别激动你……”   “我有说过我要报复他吗?啊?!钱德勒他,他凭什么这么做啊!还有你们!”一想到他不在的时间里,祁默也不知道遭了多少罪,兰斯已经急得眼泪都快要下来了,“我不是跟你们说过,再也不准对病人用电击的吗!你们怎么敢纵容钱德勒滥用酷刑!”   “我们也劝过啊,可是钱德勒医生他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他只说病人想要攻击他,他这是对待极度危险的精神病人的必要手段,其余的,他什么也不肯多说了,只把门一关,谁都不让进……”   兰斯已经听不进去任何多余的话了,他现在一心只想奔到祁默身边去,看看他的小黑到底怎么了。 第43章 戒瘾   “你他妈的,你再敢对他动心,我就电死你,你信不信!”钱德勒疯狂的叫骂声,隔着病房都能听得见。   兰斯站在外边疯狂地拍门:“钱德勒!钱德勒你给我开门!开门开门开门!”   钱德勒听到是兰斯的声音,叫骂声终于停止了,不一会儿门被打开了,头发散乱、满脸戾气的钱德勒出现在门里面。天啊,这个人,还是兰斯初见他时那个萌萌的宅男小医生吗?   但眼下兰斯哪有心情去管钱德勒为什么变态了,他只想赶快扑到祁默的床前看看他究竟怎么样了。   “祁默……?”兰斯握着拳头、压抑着狂跳的心脏走过去。   此刻的祁默已经被钱德勒折磨得完全不似人形,他浑身上下都被一块医院的白床单罩着,兰斯看不清他的表情。地上有他被扯下来的衣服,看来床单底下的祁默应该是被钱德勒剥得一丝不挂了。此刻他唯一露在外面的只有两只眼睛,眼睛上头的床单被钱德勒剪了两个洞,似乎是为了让他看什么东西。从床单下头伸出了密密麻麻的导线,看来不仅仅是点击的导线,还连接着其他的仪器,好像是测试生命体征用的。   兰斯看到,祁默那两只原本好看无比的深邃眼睛,深深地凹陷了下去,眼袋处露着青紫,眼球里布满了血丝。此刻他看到兰斯关切地靠近,眼神里先是有一些不敢置信,随后又变成了深深的痛苦和悲伤。   兰斯往他的视线对面看过去,墙上是一只闭路电视,是医院安排给病人解闷时看的。此刻,上面正播放着一张照片,是兰斯的照片,是钱德勒不知道什么时候偷拍的。   “钱德勒!你放我的照片给他看干什么!你给他穿戴的这都是什么!”兰斯歇斯底里地吼,钱德勒也有些回不过神来。   见钱德勒不回答,兰斯赶忙上前去揭掉了裹着祁默的床单。这样的裹法,要不是眼睛上头留了两个洞,祁默早就窒息而死了。兰斯这才看到祁默的嘴里被塞了一团厚厚的粗布,这是要叫他不管多痛都叫不出声音来。他的心脏处连接心跳记录仪,仪器上还显示着他的心跳频率。兰斯懂了,不用祁默多说一个字,他全都懂了。钱德勒这个疯子,他是在用“脱敏治疗”的方法,对祁默进行强制的“戒瘾”治疗,而他想让祁默戒掉的这个瘾,就是兰斯。只要屏幕上出现兰斯的照片时,祁默的心跳稍一加快,能在仪器上读出波动来,钱德勒就会电击他,运用巴普洛夫的经典“刺激-反应”条件反射模型,将兰斯与电击的痛苦连接起来,强行让祁默不敢再对兰斯“动心”。可显然,祁默的意志从来没有屈服过。   兰斯已经气得连歇斯底里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无力地瘫坐在床边上,紧紧抓着祁默的两手,那双手腕上,被钱德勒叫来的保安们,用粗皮绳长期捆绑着,已经出现了血液不流通而造成的深紫色勒痕。兰斯心疼地一遍遍抚摸着那两道伤痕,两行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下来。   过了许久许久,他终于开口说道:“你滚。”当然是对钱德勒说的。   “兰斯,你听我说,”钱德勒也终于从被兰斯抓个现行的惊讶中缓过劲儿来,试图解释,“这个人他极度的危险,我这么做也是不得已的啊。你知道他对你有非分之想吧,如果不让他对你彻底死心,这次他能杀你的猫,下次说不定……”   “说不定杀的就是你!”祁默嘴里的布团已经被兰斯取了出来,他用嘶哑无力的声音,却说出了最让人不寒而栗的威胁。兰斯看到,此刻祁默的眼睛里又恢复了那种富有侵略性的神采。   “你看吧兰斯,我说的没错吧。他想杀我,想了好久了,所以连主任都批准了我对他使用电击,他的谋杀动机是他自己都亲口承认了的。你一定要理解我啊兰斯……”   “滚,”兰斯低声说,随后,他忽然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大吼了一声,“滚——!!!”   祁默那被连日来的酷刑折磨得变形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点笑意。 第44章 代价   兰斯一边流着泪,一边帮祁默拔下连接着心口的导线。一根,一根,仿佛拔下来的是兰斯心里最后的理智。悲伤逐渐将理智淹没,顺着眼眶源源不断地冲了出来。   “不哭……”祁默伸出颤抖的手,轻柔地抚摸着兰斯的脸颊。颤抖是他遭受多次电击的后遗症,兰斯扑簌簌的热泪流淌在他的指尖上。   “主人不哭,”祁默温柔地安慰道,“小黑不疼,小黑杀了你的猫,是罪有应得。这点刑罚,算是我的赎罪。真的算不得什么的,小黑一点都不觉得疼。”   兰斯再也忍不住,倒下去紧紧贴在祁默的胸口上,眼泪决了堤一样地流,把祁默的胸前淋得湿漉漉的。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兰斯紧紧环抱着身下的祁默,用尽全力,使劲地与他心口相贴,再也不留一丝一毫的空隙——仿佛那样,就可以听到祁默藏在心里面的真相似的。   “不相信什么?”祁默的指尖抚弄着兰斯的发丝,轻柔地问。   “不相信是你毁了娃娃,不相信是你杀了小白,不相信你不疼……”   兰斯一边摇着头,一边着了魔一样去亲吻祁默的胸膛。一开始是温柔的,蜻蜓点水似的安慰,然后吻着吻着,竟越来越动情。多日不见的思念,加之见到思念的人备受折磨的冲击,让兰斯失去了作为一个医生的冷静。   他攀着祁默的脖子,一路往上吻去,两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依偎在一起的胸膛,一同起伏。心口,锁骨,颈项,蓄了长长胡渣的下巴,最后来到嘴唇。毫不犹豫的,兰斯张开双唇,与祁默深深拥吻。两人唇舌交换,彼此交缠,仿佛天地之间只有彼此一般,忘我地吻了起来。“咔嚓,”兰斯的耳畔听到的,是束缚着普罗米修斯的坚硬锁链断裂的声音。   “咚、咚、咚”,三声敲门的声音,门外传来了主任冷硬的声线:“兰斯医生,请你到我的办公室来一下。”   沉浸在忘我亲吻中的两人终于被这声音打断,兰斯不想在祁默面前显得自己有任何心虚慌张。他抬起上半身,温柔地拉过薄毯,帮祁默盖好,摸着他的脸颊说:“小黑,你等我,我很快就回来,我不会再让钱德勒继续欺负你了。你好好休息,等你精神养好了,我们再去外面玩。好不好?”   “嗯,”祁默微笑着说,“我等你。”   主任办公室,气氛一如既往地严肃,不,应该说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训话都严肃。   “兰斯医生……”   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的是,这一次还没等主任把话说完,兰斯就先毫不客气地开口打断了:“主任,我向来很尊重您的专业判断,可是这一次,恕我无法听从您的建议了。我认为,您批准钱德勒医生滥用电击方案,本来就是对病人的极大不尊重,是有违医德的行为!”   主任有点讶异,一向恭顺有礼的兰斯居然敢用这种态度对他说话了。他强压着怒火,竭力在下属面前维持着自己的权威:“兰斯医生,请你听我把话说完。钱德勒医生的事,我刚才已经找相关的人员了解过了,之前可能确实是我批准的治疗方案有些激进了,但我这也是为我们医院的员工负责。我可不希望你、或者钱德勒医生出现什么生命危险。”   “好,”兰斯的态度丝毫不软,“那就谢谢主任了。您放心,接下来我要提出的治疗方案,绝对不会对钱德勒医生、或者医院的其他人造成任何的生命危险。至于我的生命危险么,那就不劳烦主任您费心了。”   主任皱了皱眉:“兰斯医生,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提出什么治疗方案?”   兰斯的眼睛里闪着坚定的光:“我要带祁默走,去k市另外一个地方散散心,我相信,这对于他的病情绝对有好处。”   主任大概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荒唐的“治疗”方案,他一拍桌子:“你说什么?我干这一行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听过哪个精神病人,可以在不被院方认定为痊愈的情况下离开疗养中心的。兰斯医生,你是在拿你的医生职业资格,跟我开这个玩笑吗?”这最后一句话,已经带着赤裸裸的威胁意味了。   “是不是开玩笑,等我直接向董事长齐亚尼尼先生请示过就知道了。”   “你……!”主任看到兰斯强硬的态度,知道再说什么也没用了。这个区区小医生,也不知道和齐亚尼尼先生有着什么样匪浅的交情,居然敢直接用院董来压他。不过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开玩笑,于是主任只说了一句:“随便你吧。你可以出去了。”   当天晚上,兰斯就用上次谲来的时候,给他留下的私人电话号码,给谲拨去了一个电话。   “齐亚尼尼先生,您好,好久不见了。我是兰斯,您还记得我吗?”   “当然,我记得,是兰医生啊。不是说好了叫我的中文名字吗?上次在医院匆匆一别,都没有来得及好好与你道别。你忽然来电,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跟我说?”电话那头的谲很热情,依然平易近人,“是不是祁默的病情有了什么新的进展?”   不知道为什么,谲一直很关心祁默的病情,上次临走前还特意给了兰斯号码,嘱咐他如果是关于祁默的事需要他帮忙的,请随时联系。   “算是吧,谲,”兰斯当然不会明说,祁默通过在这里的“治疗”,显然情况更糟糕了,“我现在确实有一个想法,想争取你的支持,不知道……会不会给你带来困扰。”   “请说。”只有短短两个字,谲的语气却很坚定,完全不怕被困扰的样子。   “是这样的,我想向院方申请,带病人祁默到一个更适合他静养的地方去散散心,我想,兴许对他的病情会更加有帮助。”   “哦?什么地方?”谲竟然没有一口拒绝,兰斯心里隐隐升起了更大的希望。   “一个森林,而且,也是您家的产业。”   “森林?”对方的语气里似乎传来一点笑意,“你不会是要告诉我,你认识我母亲的干儿子可可吧?”   “真的吗?他真的是您的半个弟弟吗?”兰斯心里的希望更甚了,他不禁感激上苍,让他那一趟w州之行竟然有了这样意外的收获。   “哈哈,看来你们果然是认识的了。他是不是还跟另外一个叫顾安的人在一起,顾安热情地邀请你来森林里玩?”   “谲你真是料事如神。”   “不是我料事如神,只是可可的性子,我太了解了,他可不像是会邀请朋友来家里做客的人。倒是他的新近在一起的伴侣,也是我的大学同学顾安,是一个非常好的人。我相信如果你俩见过面,一定会相谈甚欢的。”   “的确如此,顾先生说他们在森林里养了狼,我好想带祁默也去看一看啊,我觉得祁默会喜欢的。”当然,祁默喜不喜欢是一回事,主要的问题是挖出祁默背后的故事。   “这个……”谲的语气有了一点为难,“你知道的,虽然我是医院的幕后董事,但是医院的运营我向来是交给院长全权代理,我本人是不太好直接出面干预的……”   “谲,”兰斯用了百万分的真诚,为祁默、也为自己,求一个机会,“请你相信我的判断,如果你真的关心祁默的病情的话,这样的安排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是最好的。我愿意用我的心理医生职业资格作为担保,在我的监护下,如果离院期间祁默出了什么问题,我愿意负全责,甚至是付出永远不能再从业的代价。”   即使几个月前的兰斯,也万万想不到,自己居然可以为了一个病人做到这样的地步。甚至不惜将自己十多年的医学院苦读生涯,都堵了上去,只求一个渺茫的、彻底治愈祁默心病的机会。 第45章 出发   终于,谲没有拒绝兰斯的请求,而是说请给他一些时间,他会作出必要的安排。   兰斯回到303病房的时候,病房里的灯已经暗了。祁默静静地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月光。   “小黑,你在想什么呢?”兰斯慢慢地走近,轻轻地坐在他的床沿上。   “想你。”祁默回答。   “傻瓜,我不是就在你面前吗?”兰斯轻笑道。   “想你为什么要容忍我这么多,想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想你为什么天黑了还不回家。”祁默缓缓地转过头来,眼睛里映着月光。   “我不回家,是因为今晚我想和你在一起。我就睡在你旁边的躺椅里,陪着你,好不好?”   祁默定定地望着兰斯,隔了好久,只说了一句:“好。”   兰斯在躺椅里躺下了。初夏的夜晚很静,还没有到夏虫开始鸣叫的季节。仔细听,兰斯可以听到同一个房间里,祁默的呼吸声。很平静,很安稳。今天晚上,他就想好好地陪陪这个人,虽然他的身体才离开了医院一个星期,但他的心,似乎已经离开了祁默很久很久了。兰斯不想再让他一个人那么寂寞了。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彼此都知道,对方没有睡着。   许久,祁默终于打破了这种默契的沉默:“我杀了小白,你为什么不生气?”   该说开的,总是要说开的,否则那道伤痕,就会变成两人关系网上无法治愈的暗痂。   “傻瓜,你只是病了而已,我不生气的。”兰斯在心里轻轻地说,对不起小白,请原谅祁默吧,他只是病了,真的对不起,我会一直一直把你装在心里的。   “你……你真是太傻了。”祁默似乎想不出要用什么词来形容兰斯了。   这个时候,兰斯的手机屏幕亮了,一封电子邮件飘了进来:“兰医生,事情已经安排妥当,您不日便可带着祁默出发。祝一路顺风,旅行愉快。谲。”   兰斯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那,我们两个傻瓜,明天一起去旅行好不好?”   “去哪里?”祁默似乎对兰斯有办法带他离开这家医院,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惊讶,这一点,或多或少让兰斯感到了一些意外。   “去森林里,看狼。”兰斯答。   第二天,兰斯简单地收拾了几件随身衣物,就带着祁默出发了。   他们离开的时候,钱德勒就站在大门口,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深仇大恨似的地盯着祁默。   最近半个月来祁默瘦了好多,但是依然精神很好。他好像存心要气钱德勒似的,顺手从花坛里摘了两朵夜兰花,一朵插在兰斯的马尾上,兰斯也随着他折腾;另外一朵咬在了自己的嘴里,给了钱德勒一个白眼,哼着小调就钻进了车后座内,双手往脑袋后头一架,翘着二郎腿得意地看着窗外。   窗外的那群小护士要是现在还搞不清兰斯医生的性向,那就是真傻了。当然,兰斯现在在她们心目中,已经升格了,从一个不错的恋爱对象,升级成了一个为爱勇往直前的恋爱偶像。她们丝毫不介意少了兰斯这么一个肖想对象,纷纷闪着星星眼,用祝福的目光看着两人离去的车轮。   主任站在二楼的办公室窗口,铁青着脸,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切。   车子发动了,祁默对着前座上专注握着方向盘的兰斯说:“主人,从现在开始,小黑就是真正跟随在你一个人身边的忠犬了。汪~汪!”   兰斯从反光镜里,给了祁默一个宠溺的笑容。 第46章 旅途   旅途中,他们经过一座教堂。兰斯原本是一个无神论者,他不信天堂,不信地狱,不信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任何可以救赎自己的力量。但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却动摇了他的想法。   如果祁默没有伤了他的心,他也许就不会请假去哥哥的签售会散心,而如果不去就不会遇到顾安和可可,就不会看到那个吊坠,听到与“森林狼”有关的消息,也不会让齐亚尼尼先生这么容易就为他们作出离开的安排。兰斯怀疑,冥冥之中有神,神祗想让他成为救赎祁默的力量。   于是,他把车停下来,对祁默说:“小黑,陪我进去一会儿好吗?”   祁默瞥了一眼教堂顶上的十字架,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屑,嘴上却说:“好。”   两人下了车,往教堂内走去。   “神爱世人。神宽恕世人。神宽恕你的罪。那些犯了罪的人,那些注定要下地狱的人,那些在绝境中的人,只要全心全意地信神、敬神、爱神,神都会赦免他的罪,引领他,升入永恒的极乐的天国。阿门——”   这是一间规模不大的教堂,底下的人们跟着神父在胸前画十字,表情无比虔诚。兰斯带着祁默坐下来,也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在胸前比划。祁默靠在长椅背上坐着,完全不想融入其中地闭目养神。   “小黑,你不妨也祈祷一下。说不定神真的存在,他想让我治好你呢。不管你信不信,祈祷一下没坏处的。”兰斯小声说。   祁默睁开眼,眼里有着鄙夷的神色:“我不信神,我在受苦的时候,你在受苦的时候,神在哪儿呢?如果真的有神,那他也是瞎了眼睛的愚者!”   “小黑!”兰斯赶忙捂住他的嘴,环顾四周,还好大家都在聚精会神地听台上神父布道,没有人听到祁默敢在教堂里说出的诳语。   祁默抓住兰斯捂着他的手,把他纤长的手指放在手心里摩挲,用最温柔的神情对视兰斯的眼睛:“主人就是我的神,我的救赎,我犯下的罪,不必要赦免,但如果主人有任何的罪,我愿意替你下地狱。”   “小黑……”兰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按照基督教的教义,每个人生来都带着原罪,这世上又哪有天生干净的人,自己比之祁默,恐怕也没有高尚那哪里去吧,又有何资格去做另一个人的神呢?   “我们正在为兴建本社区的聋哑儿童专门学校筹集善款,请贡献您的一点爱心吧。神爱您。”有着天使脸蛋的小女孩,捧着募捐箱,对兰斯甜甜地笑着。   兰斯毫不犹豫地从钱夹里掏出一百美金,塞进盒缝里:“小天使,请转告你的神,这是两人份的,请他爱我们两个人。”说着,他瞥了一眼身旁的祁默。   祁默并没有显示出反对的样子。这个人不发病的时候,无论是对着小白还是小女孩——这些看起来弱小又可爱的生物,都是显现出怜爱的。可惜……兰斯告诉自己,不要再总是想起小白了,想起来就是一阵心痛。   正在兰斯走神的时候,一道目光,瞬间将他的神识拉回到了现实——又来了!那种熟悉的被人盯梢和窥视的感觉,又来了。果然,每次只要他一离开疗养院,这种感觉就会出现,这一次,兰斯无论如何不相信这是他的错觉了。   他急忙转头环顾身后,教堂的大门是敞开的,外面的人随时可以进来,里面听完布道的人随时可能出去,兰斯真的无法确定,是谁在看他。   “怎么了?”祁默看出了兰斯的异样。   “没什么,”兰斯不想说出来让祁默担心,“我们走吧。齐亚尼尼家的庄园就快到了。” 第47章 同乘   齐亚尼尼庄园占地足有一千亩,从外面看,只见门栏森森,高墙围隔,一看就是属于超级富豪的私人宅邸,外人不得近前。而如果从空中俯瞰,丛林掩映,小楼幢幢,花园中央一座喷泉,白玉石雕的维纳斯像,手捧玉瓶,泻出涓涓流水。   “欢迎。”顾安早已站在齐亚尼尼家庄园大宅的门口,微笑着等待兰斯他们的到来。   一名侍者恭敬地走上前,为兰斯和祁默打开车门。兰斯走上前,与顾安来了一个礼节性的拥抱。祁默则大咧咧的下了车,开始四下张望打量。   “可可呢?还有齐亚尼尼先生,他们都没来吗?”兰斯问。   “可可这几天没在,最近齐亚尼尼家正好有一点事情嘱托他去办,很快你就可以见到他了。至于谲和他的恋人么,又去国外旅行了,你知道,他们俩不喜欢在家老实呆着的。”   “谲的恋人,就是那位沈先生吧。”兰斯笑着说。   顾安有些惊讶:“兰医生也见过清少?”   兰斯故作神秘地说:“见过哦,很漂亮的人呢,就是有点儿高冷,哈哈。”   顾安心领神会地相视一笑,随后把目光转向了祁默,眼神里有些意味深长:“对了,这位就是祁先生吧?幸会幸会。”   祁默盯着顾安打量了一会儿,他那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牵起了一丝假笑:“是小黑,不是什么先生。”说完之后,他眼睛看向了别处,笑容立刻消失。   顾安尽量让空气中的那一丝尴尬表现得不太明显:“小黑,幸会幸会。你是兰医生的……朋友吧。”兰斯在邮件中并没有告知顾安祁默是精神病人,只说了想带自己的朋友同来游玩。但顾安何等聪明,他马上从眼前气氛中,觉出了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自然是不会点破。   “会骑马吗?”顾安对着侍者牵过来的三匹马,问兰斯。   兰斯从小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哪里练过马术,他估摸着自己要是坐到那匹高头大马上非摔碎屁股不可。   “这我还真不会啊。”兰斯为难地说。   “没关系没关系,其实我原本也是一点不会的,还是这几个月被可可逼着练出来的,一路不知道摔了多少次,尾椎骨都差点骨折咯。”顾安做出一个苦笑的表情,在他的高情商圆场之下,兰斯丝毫没有觉得尴尬,“林子紧挨着庄园的最边上,庄园很大,步行要不少时间。两位一路上风尘仆仆,想必累了,那我们还是坐车过去吧,你们自己的车就停在门口吧,把钥匙交给侍者,他们会帮你们停妥当的。”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后面毫无存在感的祁默,忽然一个箭步冲到了最前头的那匹高头大马旁边,一蹬马镫就跃上了马背,夹着马屁股就来到了兰斯身边,有力的大手把他一提,兰斯就被他圈着顺势坐到了马背上。“驾——!”祁默一声高喝,马儿飞快地奔驰起来。   “指路!”祁默一边驾着马,一边转头对身后的顾安喊道。   顾安赶忙也牵过一匹马,骑上了马背,向着祁默他们追过去。   马背上,兰斯一边颠簸,一边紧紧地抓着祁默环抱在他腰际的手,乖顺地将后脑勺靠在祁默有力支撑着他的胸前。   “小黑,你什么时候学会的骑马?”兰斯觉得,祁默这个浑身上下充满了谜题的人,总是能带给他意外的惊喜——或者惊吓。他就像一剂让人上瘾的迷幻药,明知道危险万分,却让人忍不住去探寻,不惜堵上自己的一切。   祁默又夹了一下马肚子,加快了速度,脸上闪着兴奋的光——这种光芒,就像是一个被困在枯井下很久的人,终于爬上了井口,看到了蓝天。他只用了三个字回答兰斯的问题:“上辈子。”   兰斯笑了,祁默这人,就是一个读不懂的谜。兰斯不禁遐想,如果真有上辈子的话,祁默上辈子是干什么的呢?他可能是一个渔夫,而自己就是原本自由自在生活在水里的一条鱼。有一天闻到了某一种食物的香气,是什么呢——对了,是饺子。饺子的香气从伸到水面下的鱼钩上飘散出来。为什么饺子会变成鱼饵呢,一般鱼饵不都是虫子吗?因为这是兰斯的遐想,所以就不要纠结这种细节问题了。总之,好奇的兰斯试探地咬了一口那个饺子鱼饵,然后……就毫不自知地上钩了,从此甘愿离开自己熟悉又自在的水底世界,张着嘴巴在岸上濒死地试图呼吸,却无可救药地咬着钩子不放,贪恋着渔夫用来引诱他的温柔。 第48章 裸奔   “这里就是我和可可的家了,”顾安下了马,放开缰绳,马儿自己沿着来时的小路离开了,“干妈,我带客人们回来了。”   祁默也跳下了马背,张开两手,兰斯信任地滑下马背,被祁默的双臂牢牢地环抱住,稳稳地放到了地上。   “来了啊,”顾安和可可的干妈,也就是谲的母亲,从林间小屋里走出来,手里提着一篮子吃的。兰斯闻到了烤蘑菇那带着一点泥土清香味的诱人香气,此刻也顾不上去想为什么齐亚尼尼家尊贵的夫人会像普通的猎户一样住在这样简陋的木房子里了。   “来,远道而来,一定饿了吧,尝尝。”谲的母亲也是中意混血,年轻的时候想必是个大美人,现在看起来脾气非常温柔,但兰斯可以从她的眼底隐约读出一种倔强。他想,深居简出在此的她,一定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干妈把烤串递到了兰斯和祁默手里,兰斯非常礼貌地道谢。祁默毫不犹豫地接过来大口啃起来,然后居然对着老夫人笑着竖起一个大拇指:“嗯,好吃!”   这是兰斯第一次看到祁默会这样夸赞谁,他惊讶地看着祁默,看着这个人自从到了这片新天地以后的转变。他觉得,自己的判断真的没错,祁默自从出了精神病院后,心理状态上就像获得了某种新生一样。擅长心里侧写的兰斯忽然想到,会不会,祁默以前过的生活——我是说他发疯以前,过得正是这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日子呢?所以他会对奔马和森林,怀有这样大的敬畏和欣喜。   “来,我带你们去看一个好东西。”   兰斯和祁默好奇地跟在顾安后头,走到一棵粗壮的大树下,抬手一指树上——居然是一个漂亮的小树屋!大概有三米见方,容纳两个人足够,斜坡形的屋顶上头,还挂满了彩灯。现在是白天,灯没有打开,但兰斯音乐可以看见上头缀着的花朵和铃铛,他已经可以想象,晚上树林里一片黑暗和宁静的时候,睡在这样一个小书屋里,与相爱的人相拥而眠,该是多么浪漫而幸福的事。   “今天晚上可可不在,我搬去和干妈一起睡。树屋让给你们了。被单枕头已经全部给你们换了新的了,”顾安朝着兰斯挤挤眼,“好好享受哦。”   兰斯的脸刷一下就红了。祁默倒是非常满意主人的热情好客,大声说了一句:“谢谢!”   “不客气,你们玩吧。暂时先不要在林子里走得太深,里头有狼,可可不在,我怕我管不住它们,不要伤了两位。”顾安临走时的灿笑,透着点看透一切的暧昧。   “走,我带你去林子里玩。”祁默猝不及防地拉住了兰斯的手,兰斯就那样跟着他跑得气喘吁吁。   “去哪里呀……小黑……慢一点。”兰斯不擅长运动,他一边喘气一边问。   “脱衣服。”祁默说。   “啊?!”兰斯完全没搞懂这人的逻辑,但见祁默已经先他一步脱了起来。现在是夏天,天气并不冷。只见一件又一件的,祁默一边跑,衣服也随之一路的扔,甚至被扔到了脏兮兮的泥地上,祁默毫不在意地从上头踩踏过去,脱了袜子的光脚,在泥地上留下一串串脚印。   “小黑,你这究竟是玩的什么呀?”兰斯一边跑一边被祁默的疯狂气笑了。   祁默的裸体他不是第一次见到,这具精壮的身材上,四肢颀长,肌肉发达,宽肩翘臀,尤其是窄腰上的一圈刺青尤其性感。   这里再没有其他任何人,兰斯一点也不介意祁默光着身子给他看,反正好看得很,自己也喜欢得很。可是若要兰斯自己也学着祁默一样发疯,一向斯斯文文的他还真有点儿做不到。   “主人快脱,”祁默两手去抓兰斯的腰际,挠他痒痒,“难道在等小黑帮你脱?”   “你先告诉我你要干什么……”下半句话兰斯没有说出来,他的意思是,如果祁默能说出一点道理,他就答应陪着他一起疯。 第49章 泥地   裸奔的祁默拉着兰斯,停在一片泥地前。树林里刚下过雨,空气格外清新,眼前这一块泥潭子里积了很多水,格外泥泞不堪。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美国陷入到越南战争的泥沼,数百万青年走上大街小巷进行反战游行,抗议美国政府的一意孤行。他们乘坐着圆头的VW迷你房车,高声播放着摇滚乐,他们留着长发、抽着大麻,躺在西海岸的沙滩上,高呼着‘要做爱,不要作战’(make-love-not-war)。你猜,他们还做了什么?”祁默讲述完,眼神灼灼地望着兰斯,眼里闪着动人的光。   身为美国人,兰斯当然熟悉这段历史,这些青年被后世称为“垮掉的一代”。他们在迷茫中找寻自我,在醉生梦死中试图找到人生的真谛。   “小黑,你不是想……”兰斯隐约猜到祁默想干什么了。   “是的!”祁默忽然一把抱住兰斯,赤裸的身体紧紧与他相拥,唇与唇再也不留一丝缝隙地贴在一起。祁默动情地吸吮着兰斯口中的芬芳,一边伸手摸到兰斯的脑后,将他的发绳一把扯断,让一头散发着清香的秀发自然垂落、逸散开来。祁默叼着兰斯柔嫩的嘴唇,如琢如磨,细细品味,炙热的大手在兰斯的秀发上抚动、研磨。   “嗯!”兰斯张大了眼睛,惊讶的呼声被祁默封锁在唇缝里。他全身的衣服都被祁默撕裂、扯落。   兰斯光洁白嫩的玉体,就像一尊缪斯女神的玉雕一样,呈现在祁默的面前。祁默终于放开了他的嘴唇,向后退开一步距离,仔仔细细地欣赏着,仿佛要将那精雕细琢的每一处,都映入自己的眼帘、刻进自己的灵魂里。   “来,”祁默柔声哄道。他自己慢慢地蹲了下去,直至整个下半身完全跪在了泥地里。他的星眸一直动情地望着兰斯,那双伸出的手,无声地引诱着兰斯,邀请他与他一同堕落。   兰斯像受了蛊惑似的,完全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忘了自己此刻全身赤裸。他只知道祁默在呼唤他,祁默在等待着他,他一点点地抬起手臂,指尖与祁默的相触。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呼,兰斯便被祁默一把拉过来,祁默抱着他向着凡人心中最脏污不堪的烂泥里滚去。   他们就这样,心口贴着心口,下·体贴着下·体,两根代表欲望的东西交叉相碰在一起,不带任何色·情意味地,相互搂抱着在泥地里滚动。他们的头发上,额头上,睫毛上,面颊上,背后,臀缝里……无一不沾满了泥浆。他们毫不在意,恣意地打着滚,纵情地欢笑着。天地之间只有彼此,彼此眼里只有对方。   张爱玲曾经说过,爱一个人是“低到尘埃里,从尘埃里开出花来。”而现在这两个人,如果他们真的是彼此深爱的,那么他们就是世间最幸运的爱人,因为他们愿意为了彼此低到尘埃里,再一起从尘埃里开出两朵泥巴花儿来。 第50章 树屋   两人嬉闹了半天,一直玩到天黑才回来。   呃……好吧,其实是兰斯故意拖到天黑才回来的,因为他要借着夜色,掩护他和祁默的两个大光腚。他的衣服被祁默扯成了碎布条,此刻虽然半拖半挂地点缀在腰间,掩饰住了重点部位,但走起路来飘啊飘的,依然藏不住两个光洁的屁股瓣子。   祁默对此倒是毫不在意,他一路走一路把自己扔的衣服从脏兮兮的地上捡起来,居然一件都没少——林子里的树木长得都差不多,其实是很容易迷路的,就算方向不错,但很难沿着一模一样的原路返回。祁默的方向感真好,兰斯又把这一点默默地记在了心里,他又拿到了一块拼图的线索。为了陪兰斯,祁默虽然拿回了衣服却一件都不穿,团在手里边走得欢快。   幸好幸好,顾安和他的干妈都没有出现在小木屋的下头,不然兰斯可要找个地缝钻下去了。顾安可真是善解人意哪,居然已经帮他们打开了树屋上头的彩灯,也不知道是不是遥控的。那五颜六色一闪一闪的点点灯光,在诉说着某一种温馨,两人对视一下,手牵着手,倒真像是回“家”了一样。   可是到了家门口,兰斯犯了愁。这善解人意的顾安怎么没给他们准备梯子呀。   “没关系,你在下头等我。”祁默话还没说完,人已经窜了上去,他扒着树干一下子爬得老高,身手之矫健,简直都没来得及让兰斯看个清楚。等兰斯反应过来的时候,祁默已经站在树屋门口,胯间那即使垂软着也形状傲人的东西,像一串诱人的果实一样高高地挂在兰斯的头顶。   “这里有绳子。”说着,祁默拉着一根绳子,另一端放了下来。兰斯摸了摸那根麻绳,这个真的有足够结实吗?不会吊到一半断掉吧。不过兰斯安慰自己道,他肯定是多虑了,既然门口准备了这样一根绳子,那就一定是可可和顾安经常使用的。   “相信我,”祁默展示了一下他傲人的手臂肌肉,“我能拉得动你。”   哪怕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以后,不知道为什么,兰斯就是相信祁默,他甚至愿意把性命交托给他——当然,那棵树也不算高,应该不会摔死顶多摔残吧。   祁默一边拉,一边还有力气讲故事:“从前有一个‘莴苣姑娘’,她被邪恶的女巫囚禁在城堡里。每次女巫想要上去的时候,就在楼下喊‘莴苣,莴苣,把你的头发垂下来’。后来这个秘密被王子发现了,王子便学着女巫的样子,骗莴苣用头发把他拉了上去。”   “小黑,小黑,把你的绳子垂下来。”兰斯一边听着童话故事,一边跟祁默打趣道。   此刻两人几乎都一丝不挂,身上又都是污泥,远看像两坨黑白相间的巧克力,其中的一块把另外一块运输到了树梢上去。当然,之所以用巧克力来形容他们,是因为他俩在彼此眼中,都十分美味。   “这里有个桶,里面还装了水。顾先生想得可真是周到。”这一桶水显然是给兰斯他们睡前洗漱用的。   祁默拿起挂在水桶边的毛巾,浸了一些清水,拉过兰斯跟他一起盘腿坐下,轻柔地用毛巾给兰斯擦拭身体。很快,一桶水清水变得浑浊。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整个医院只有你不嫌弃我脏,还给我洗澡。就像这样。”祁默的声音又低又柔,像一片羽毛,徐徐飘进了兰斯心里。   “还说呢,你那时候还把尿撒在自己身上。”兰斯佯怒道。   “说不定我是故意的呢,”祁默逗趣道,“说不定我就是在等这样一个……不嫌弃我的主人。”说话的间隙,祁默将眼神望定了兰斯。   “小黑,就算到今天,我还是觉得,能遇到你真好。”就算发生了那么多让兰斯不开心、也不理解的事,他依然飞蛾扑火。   “你不后悔做我的主人?哪怕一次都没有后悔过?”祁默认真地问道。   后悔过吗?的确,小白死了之后,兰斯震怒过,心碎过,痛苦过,绝望过,但是居然没有后悔过。   于是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第51章 秘密   “萤火虫!这里居然有萤火虫!”   兰斯和祁默围着同一条床单,坐在树屋门口看风景,只见远处的树林里,星星点点地亮起了一盏盏绿莹莹的小灯。兰斯欣喜地叫了起来。   “哇~好美!”他赞叹道。   此刻兰斯披散着长发,靠在祁默的胸口上,任由祁默从后头环抱着他,那软软的热乎乎的东西,就贴在兰斯的后腰上。这样也好,兰斯在心里想,如果不是他不能做·爱,也许此刻我们就无暇欣赏这样独到的风景了。   “是好美。”祁默柔声附和道,但他的头是埋在兰斯的肩窝里的,热气喷在兰斯的锁骨上。也不知道是在赞叹萤火虫呢,还是在赞叹他的缪斯。   “好想抓一个带回去啊。”在外人面前一丝不苟的兰斯,到了这里的二人世界后,似乎也变了一个人似的,展露出了他鲜为人知的童心的一面。   “那有何难!”说着祁默从裹着两人的床单里钻了出去,光着身子,就两手交替扒拉着树干,向着远处荡去。   “小心啊~!”兰斯不由担心起来。可看祁默那灵活的动作、强健的肌肉、过人的体力以及平衡性,实在像是……有经验的。这个人,他以前的工作,该不会是什么健身教练、消防队员之类的吧。   只见祁默矫健地跳到了隔了老远的一棵树上,一只手抓着树,一只手在空中挥舞着去抓那些小亮点。不过萤火虫毕竟是小飞虫啊,哪儿有那么容易就抓到的。祁默挥舞了半天,似乎虫子没到手,似乎是把什么东西给挥下去了。   只见意料之外的情况发生后,祁默迅速地蹿下树去,从地上捡起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来到了兰斯所在的那棵树下,把那东西用牙齿叼在嘴里,又迅速爬进了树屋。   祁默把那东西捧到兰斯的面前,兰斯才看清——是一个鸟窝。鸟窝里还有着几只刚刚出生不久的小雏鸟,正叽叽喳喳地想要东西吃。   祁默从桌上顾安给他们准备的瓜果零食盘里抓出一把松子,喂到鸟嘴下面:“你们吃吗?”当然不吃,兰斯在心里笑道,它们是吃虫子的。   “小黑,你把它们放回去吧,它们在等爸爸妈妈回来捉虫子喂给给它们吃呢,鸟爸爸鸟妈妈回来看不见小崽子们,会着急的。”   “可是主人,你不喜欢吗?”祁默此刻的眼神,真的像一个想要讨好父母的大孩子,“我以为你会喜欢的。”   “我喜欢,可我已经有一个宠物了呀,”兰斯微笑着,“我有小黑,足够了。”   兰斯望着祁默小心翼翼把鸟巢放回树上去的背影,如果说要他相信,祁默是因为对自己的占有欲而杀了另外一个宠物小白,他怎么也不会相信。祁默,小白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这时候,兰斯忽然想起一个一直被他忽略了的细节:钱德勒只是给他看了一张当天早晨祁默抱着小白的照片,可这只能证明祁默接触过小白,并不能证明小白就是他亲手扔下楼去的啊!会不会……会不会杀死小白的另有其人?可是如果真是那样的话,祁默又为什么一直都供认不讳呢?兰斯真的糊涂了。   深夜里,兰斯入睡了。祁默轻轻地起身,给兰斯掖好薄毯,贪恋地看了一眼兰斯的睡颜,从树干上爬了下去。   他眯起促狭的眼睛,对着看起来空无一人的树林说了一句话:“出来吧,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说着,他一个人走进了树林。   很快,祁默的身后出现了一道黑影。对方走路的声音很轻,脚踩在树叶上,几乎没有任何响动。   “你以为你这一路上鬼鬼祟祟地跟在后头,我就发现不了么?”   对方不说话。   祁默继续说:“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你们连齐亚尼尼家的地方也敢随便进来了?”   对方还是没有说话。   祁默冷笑道:“哦,我差点忘了,你们是无孔不入的,不愧是烧纳税人钱的机构啊。”说着,他一转身,用最严厉的眼神盯着来人:“我警告你们,你们监视我可以,但不要惊动兰斯医生,如果你们胆敢打扰了他的安宁,或者向他多说什么不该说的……我保证,你们想知道的秘密,从我这里一个字都得不到!”   对方点点头,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林间。 第52章 头狼   他们在林子里惬意地住了大约一个星期后的某个清晨,顾安的声音在树下响起。   “起床了吗?可可回来了,我带你们去看狼。”   兰斯刷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戴上眼镜,感觉清醒多了——这个时刻终于到了吗?如果祁默过往的经历真的和狼有什么关系,那么他看到狼,会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呢?还有那个吊坠,前两天顾安没有佩戴在身上,今天趁着可可也在,他一定要找个机会问起,让祁默看到那个吊坠。   祁默的大手抚上兰斯的玉背,声音懒懒地道:“怎么了?这么激动?”   兰斯故作镇定:“嗯,我喜欢看狼。你不喜欢看吗?”   祁默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儿,才说:“喜欢。”   于是两人应了顾安的唤声,快速地跳下树屋洗漱整装完毕。   这是在树林里一块相对开阔的场地,旁边有一条小溪,可可坐在溪边的小石头上,早早地等着众人。他就像是一头原始又性感的小兽,在城市中与五星级酒店的环境格格不入,但一回到森林中,就散发着某种野性的魅力,挡都挡不住,两只小狼一样锐利的眼睛里闪着灼灼的光。当顾安出现的时候,多日不见的思念,让那双眼睛只盯在眼前人的身上,似乎对兰斯以及他身后的祁默视而不见。   出乎意料的,兰斯连一匹狼的影子都没有瞧见,像狼一样的少年倒有一个。   “可可,”顾安走过去拥抱少年,在他精致的娃娃脸侧颊上,印了一个浅浅的吻,随后说道,“把奥斯卡它们叫唤出来吧。”   可可点点头,把两根手指并成一个圈,塞到嘴里吹了一声响亮而悠长的哨子。渐渐的,林间仿佛出现了一点动静,是某种大型动物正在接近的气息,而且不是一只,像是是一群。   首先映入兰斯眼帘的,是一头以成年狼的体型来说算是巨大无比的狼,通体纯白,毛色丰腴,尾巴大而蓬松,眼睛里散发着绿幽幽的光。那走在最前面、一步一步踱过来的自信脚步,一看就是狼群的领袖,当之无愧的头狼。一般的野生狼可以活12-15年左右,而据说照顾得当的人工饲养品种,可以活到20年之久。而这一只介乎于半饲养半放养状态的极品品种,兰斯估计着,可能不止活了20年之久,看它的气势却一点都没有垂垂老矣的疲态。兰斯猜测,这应该就是顾安口中的“奥斯卡”了。跟在奥斯卡后面的,还有七八只体型各异的狼,看起来个个都是精神抖擞、斗志昂扬,如果它们是来攻击兰斯他们的,估计此刻他们已经没活路了。   “怕不怕?”可可一横眼望向兰斯,似乎总算发现了他们的存在了。兰斯自然不怀疑可可是认得他的,虽然在酒吧里只有匆匆一面之缘,但是显然顾安已经把他和祁默的来意告诉了可可。   可可的目光里带着一丝桀骜、一丝挑衅,兰斯虽然不认为可可真的会让任何一只狼伤害到他们,但要说一个第一次见到这种野生食肉动物的人会完全不怕,那当然也是不可能的。   “呵,我们怎么可能会怕这种畜生!”身后的祁默居然开口了,他毫不客气地回应可可挑衅的目光,嘴角斜向上扯起了一抹兴奋的笑。   不是吧?!祁默他……兰斯真是要在心里高喊一声上帝了,就算祁默他自从来了这个林子以后,表现得异常勇猛,什么骑马啊,爬树啊,在树林间荡来荡去抓飞虫啊什么的,统统全不在话下,可这种时候面对这样桀骜不驯的少年,咱还是不要随便装逼得好吧……   没想到祁默不仅是嘴上装逼的而已,他是真的要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完全不把这几匹凶兽放在眼里。只见祁默忽地冲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到头狼奥斯卡面前、距离几步远的地方站定,然后做了一个令众人目瞪口呆的姿势——他就像另一匹凶猛的野狼一样,居然也四肢着地缓缓趴了下去,作出犬科动物才会有的蓄势攻击前的姿势,伏低上身,眼睛死死地与奥斯卡绿幽幽的狼眼对视,嘴里还发出了“呜——”,这样的兽类在警告对手时才会发出的低吼,双眼里散发着忘我、疯狂而兴奋的光。   奥斯卡是一只通人性的狼,原本只是想在陌生人面前维护住自己头狼的权威,没想到真的有个不知死活的人类作势要攻击自己,此刻它犹豫地望了远处自己的主人一眼,似乎是在询问可可自己是否真的要对祁默发动攻击。   “有意思!哈哈,有意思!”在一旁看热闹的可可居然发出了阵阵喝彩,他一边鼓掌一边对顾安说:“本来你说要带两个人来我们家,我觉得真是麻烦,我这个人脾气不好,向来不怎么喜欢交朋友。可是这个人,”他一指祁默,“很~有意思,很对我的胃口。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   兰斯还没来得及说他叫祁默,那边的祁默一听,这是不打算命令狼群攻击自己的意思,便也直起身子,恢复了作为一个人类的直立姿态,轻松地拍了拍手掌里的灰尘,笑着说:“小黑,我是主人的狗。”说着,他看了看兰斯,显然在告诉可可谁才是他的主人。   “哈哈哈哈!”可可笑得前仰后合,“顾安,顾安,你听听,多有意思。下次我也要操得你只知道喊我主人!”   顾安脸上有了一瞬间的尴尬,这个可可,床笫之间的事情在听不懂中国话的洋鬼子面前说说也就算了,在自己的朋友面前还要这样没脸没皮的,真受不了这家伙。   他赶紧打圆场:“来来小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伴侣可可,我们和兰先生是在他哥哥的签售会上认识的,我是他哥哥的书迷。”随后他转向可可:“可可,快跟小黑打个招呼,你也看出来了吧,我猜,他可不是一般人。当然,能陪在兰医生这样有气质的人身边的,自然不是普通人。”   谁也没有注意到,祁默在听到“哥哥”这两个字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一丝异样。   于是四人就这样认识了——还好,有惊无险。四人被一群狼围着,坐在树林里头的小溪边聊天。   出乎兰斯和顾安两人意外,一匹谁也不服的小狼,和一头眼里只有主人的忠犬之间,虽然隔了十多岁的年龄差距,但相处得异常对味。不能说是融洽,因为他们看彼此的眼神,依然带着浓浓的攻击性和挑衅意味,但是却有着一种微妙的、兽类气味相投的彼此欣赏。 第53章 致命   兰斯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枕在祁默的膝盖上,祁默好看的下巴轮廓就在自己抬眼可以望到的地方。自己迷迷糊糊睡着之前,祁默正在为自己读《十二首情诗与一支绝望的歌》,他那好听的低沉而迟缓的嗓音,是很有催人入眠的功效的。其实兰斯以前并不喜欢聂鲁达,他喜欢叔本华、喜欢康德,喜欢没有多少感情色彩的纯粹理性批判。但是自从认识祁默之后,也不知道怎么了,一向理性的医生变得患得患失起来,倒有了一些因情感而派生出的生命的活气。兰斯就像一朵真正为爱人开放的夜兰,自己是不自知的,这些微小的变化,只有陪伴在他身边的祁默能感觉得出来。   祁默见兰斯醒了,轻揉着抚摸着他散落在额前的发丝:“主人睡着的时候真好看。”   兰斯笑了:“那我是睡着的时候更好看呢,还是醒着的时候更好看一些?”   这种问题就像我和我妈同时掉在水里你先救哪一个一样,回答的难度很高。   祁默想了想说:“不一样的美。哪一个我都喜欢。”   “怎么不一样了?”兰斯偶尔也会像小孩子一样撒个娇,追问道。   “就像……一个是白天,一个是黑夜,白天有阳光温和的柔美,黑夜有神秘致命的诱惑。”   兰斯瞧祁默形容地这么煞有介事,被逗笑了:“还‘致命诱惑’呢,我看是你这张嘴会说好听的诱惑我才对。”   祁默定定地望向兰斯,忽然换了一种认真无比的神情问道:“主人,你在我面前这样睡得毫不防备,你就不怕,我在你看不到的时候,就像这样……”祁默忽然把打开的书页紧紧盖到兰斯的仰卧的鼻尖上,一瞬间,无边的黑暗,侵袭了兰斯的全部视野,“……把你闷死吗?”   恐惧刹那间侵入了兰斯全身的每一个毛孔。不仅仅是因为祁默的话,兰斯总觉得,这种被人蒙着眼睛、遮挡住一切视线的恐惧,似乎在他的人生某个阶段曾经经历过。那好像是一段让他至今想起来都能够歇斯底里的恐怖回忆,可是当他努力去回想的时候,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这种无力感,伴随着祁默威胁的话语,震击了兰斯这几天好不容易宽松下来的心弦。   兰斯下意识猛地推开盖在他脸上的书页,正要为祁默恶意的玩笑发怒,却看到那张摊开的书页上画着两个小人——是兰斯娃娃,就像曾经祁默亲手制作来送给他,却又亲手将之毁掉的那个。不同的是,这一次在兰斯娃娃的旁边,还多了一个祁默娃娃。   兰斯愠怒的心又柔软下来。   “这是什么?是你刚才趁我睡着的时候画的吗?”   祁默点点头:“嗯。上次那个,被我发病的时候不小心毁掉了,这一次我要做两个,兰斯娃娃我留着,祁默娃娃送给你。这样子,就算下次我又发了病控制不住自己,在你面前被毁掉的那个也是我,千疮百孔的是我。”   “小黑……”兰斯把那张书页紧紧贴在自己的心口上,从这幅还未制作成型的手稿里渗出来的丝丝温暖,又包裹了他的心,“你刚才问我,怕不怕你突然发病把我闷死。我怕。我怕得不得了,可我不是怕死,我是怕,等我死了,没有人带着你回家了。”   祁默抬起头,闭着眼睛深深地吸入一口气,再缓缓地呼出来,什么也没说。   兰斯躺在祁默膝盖上,爱怜地抚摸着祁默腰间的那一圈刺青,此刻那串密密麻麻的咒字就近在兰斯的眼前。他的指尖一点、一点地抚摸过每一个符号,那些天书一样的符号就像一串密码,连接着打开祁默黑暗过去之门的密码。兰斯试图把每一个字都深深地镌刻在自己的灵魂里,他心里想,明天、明天一定要找个机会让祁默看到可可送给顾安的那个吊坠。   今天白天他之所以没有开口,一来是祁默毕竟是第一次见可可,彼此之间还不太熟悉,如果那串吊坠上的铭文真的连接着祁默的某种过去,也应该给祁默一个缓冲的时间;二来是,虽然他此行带祁默来此的目的,散心疗养是假,贪求真相是真,但其实事到临头、话到嘴边,兰斯心里总是有些害怕,他怕一旦强逼祁默回忆起一段他不愿意面对的过往,不知道会给他带来怎样的刺激,到时候他会不会做出一些令兰斯无法控制局面的举动。   但看祁默今天白天看到狼群的反应,似乎除了来自于野性本能的兴奋以外,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看来“森林狼”很可能并不是指的真正的森林里的狼,而更可能是一种指代、一种象征、一种……代号。   这时候摆在树屋里的卫星电话响了——是顾安特意为他们准备的。森林里信号不好,兰斯的手机不能工作,联络除了靠吼以外,就靠这部电话了。   “喂?”兰斯接起来,对方当然是顾安。   “兰医生,你听我说,”顾安的声音显得异常严肃,和他平时的温柔和煦完全不同,而且声音很低,似乎是怕一旁的祁默听到,“你现在不要作出任何异样的表情来,不要告诉祁先生,随便找个借口,一个人到我干妈的小屋里来。我和可可,还有一个非常特别的人,在这里等你。” 第54章 特工   兰斯挂了电话,尽量用最沉稳和平常的语气对祁默说:“我去一下小屋,顾安想找我咨询一些……”他故作神秘地暧昧一笑,“一些他和可可的私人问题。你也知道的,有些人做那种事容易上瘾,偶尔做一次是爽快,可一天到晚地拉着人做,顾安也不堪其苦了。他想找我问问怎么才能让可可减轻一些这种瘾头。你知道的,这种隐私的事情,还是我一个人去的好。小黑在这里乖乖地等我回来,好吗?”   兰斯亲昵地摸着祁默的脸颊,柔声地哄。也是亏他想得出这种“合理的”借口,既显得很真实,又能不让人起疑地甩脱祁默,还能解释为什么顾安讲电话时声音那么轻。   祁默对兰斯眨眨眼,那眼神里到底是相信了还是有怀疑,兰斯也读不懂。在祁默应了一声“好”之后,兰斯便心虚地立刻转过身,披上衣服走了。好在在他的强烈要求下,顾安已经给他们暂住的树屋加了一把方便上下的梯子。   兰斯走进小屋的时候,干妈不在客厅,似乎是在自己的房间里早早睡了。顾安一个人等在外头,见了兰斯立刻站起来,向他解释道:“我知道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三更半夜叫你一个人来。你先稍安勿躁,听我说——我们抓住了一个人。”   于是顾安向兰斯讲述了某个身份未知、来意不明的人,恐怕已经在这座森林的边缘徘徊了好几天了,对方似乎是有着什么目的,迟迟不肯离去,似乎像在跟踪监视着什么人,却又不敢靠的太近。前段时间可可不在,自然以顾安和兰斯的敏锐度,自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但可可一回来,就自然而然地感觉到了生人接近的气息。以他与可可交手时所展现出来的身手矫健的程度,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而且对方身上居然还带着枪。不过以可可熟练操控狼群的手段来说,一把枪在一群凶狠的野狼面前,绝对讨不到什么便宜。一番交斗之后,对方也只能束手就擒。此刻他就绑在里头的房间,由可可亲自关押看守。可可当然使尽了各种威逼恐吓的手段,可对方就是什么都不肯交代,正在可可准备要给那人上酷刑之时,对方忽然说了一句:“让兰医生来,我有话,只跟他说。”   兰斯心头一颤——他基本上已经可以肯定,原来一直以来,每次离开医院就会感觉到的那双在背后盯梢的眼睛,就是这个人。这么说,他果然认识自己,而且是有目的地在跟踪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兰斯的心里头响起了急促的鼓点,越来越快,越来越大声,他似乎已经可以听到那个就要浮出水面的答案——他有一个直觉,那个答案是关于祁默的。   兰斯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房间门。可可坐在床头,翘着二郎腿,眼神凶狠地盯着双手被反绑在椅子上的人。见到兰斯进来了,他便起身往外走,临走前还不忘威胁一句:“你给我老实点!既然要交代,就好好地跟兰医生交代满意了,不然的话……”他使劲推了推那人的头,兰斯感觉那人的脖子都要被他用力的一推给震断了,“小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我们家的狼可是最喜欢吃你这种废物的肉——活着吃!连一根骨头渣都不会留下的!”   少年的眼神甚是凶狠,兰斯看得出来那个被绑在椅子上的人真信了这话,表情明显有点怵。   可可离开了以后,兰斯温柔地坐在床边,望着那人,就像每次开始他的心理咨询谈话一样,尽量不让对方感到压迫,而是试图建立一种顺畅轻松的沟通氛围。   “你叫什么名字?”兰斯镇定地推了一下眼镜,用颇有亲和力的语气问。   对方是一个看起来大概三四十岁的中年男性,穿着一件款式简单的灰色衬衫和灰色长裤,最普通不张扬的短发,长相也是那种埋没在人海里一眼找不到的类型——完美的盯梢者形象。   兰斯忽然对这张脸有了那么一点印象。也许,当时在唐人街的某个超市货架的对面、琳琅满目的食品缝隙里,他曾经瞥见过这样一张脸;也许,在那个他戏弄钱德勒的唐人街面摊上,隔了几步远的卖广式小点心的小摊前,对方也恰好站在那里购买一笼蒸饺;也许,在候机大厅的某个便利咖啡店前,这名男子的身影曾经在咖啡机前闪过;也许,在那个小教堂募捐箱前,这名大众脸的男人曾经也假模假样地往里投过二十美元。但也许是对方的反侦查水平太高,兰斯怀疑的眼神从来没有落到过那张脸上。   “我没有名字,我只有代号,为了称呼方便,你可以叫我K。”   不坦诚,不合作,兰斯很不喜欢他的这种态度。于是他换了一种口气,冷冷地问道:“你跟踪我多久了?”   对方的脸上一瞬间闪过一丝惊异,随即又很快接受了自己的跟踪被兰斯发现的事实:“我以为自己已经很小心了,尽量不去打扰你,没想到你还是注意到我了。”   这话怎么说得好像跟踪监视别人的人还有理了?兰斯更生气了:“K先生是吧,如果你执意选择不合作的态度的话,我相信刚才那年轻先生的话你也都听见了,我只能选择让他的狼来与你谈谈了。奥斯卡,就是那头站起来和你差不多高的狼,它的牙齿之锋利,足以一口咬断任何一个人类的脖颈。想想看,在你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是谁的血迹喷溅出来之前,你就已经断了气……”   “不用吓唬我了!”那男人似乎是受不了这种富有画面感的想象似的,大声打断道,“可以告诉你的我自然会告诉你,不能告诉你的,我一个字也不会多说——因为,”他眯了一下眼睛,坚定地说,“那是我的工作。”   “工作?”兰斯的心里一咯噔。什么样的工作需要如此程度的保密,哪怕是牺牲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那个答案不是已经呼之欲出了么?   “对,不瞒你说,我的真实身份是一名特工,我为美国政府工作,我就职于CIA(中央情报局)。” 第55章 利用   兰斯的心里一时间千头万绪,似乎什么都清楚了,可是又似乎什么都更加不清楚了。一名中情局的特工监视自己,怪不得自己一直没有能够发现,CIA是负责美国国家安全的谍报机构,其特工的反侦查能力之强,当然不会轻易让一个老百姓发现,这幸好是落到了可可的手里,否则恐怕再过个几年兰斯也抓不住这双窥视的眼睛。   可是更多的问题如潮水一样涌来: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心理医生,怎么可能威胁到美国的国家安全呢?唯一的可能性——兰斯更加确定了,特工监视他的目的与祁默有关。这么说,祁默的过去,真的隐藏着一个很重要的秘密了?重要到连国家机器都非要窥探不可的地方,甚至不放过每一个与他亲密接触的人。祁默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呢?联想到中情局一般会监视的对象,以及祁默喜欢密码,自己说过喜欢解读世界上所有的秘密,还有那不凡的身手,面对狼群毫无惧色,还有还有,能够在宵禁之后绕过保安的视线、自由出入病区大门,能够准确判断出兰斯回家的路线、轻而易举地打开自己的上锁的家门,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指向一个事实……祁默很有可能也是一个谍报工作者。难道……他是别国派来的间谍,来盗取威胁美国国家安全的秘密的?不对啊,可是他已经疯了啊,一个疯子也值得CIA大费周章地派专人监视吗?难道……会不会……会不会祁默不是疯了啊,他是潜伏在这座精神病医院里执行什么秘密的任务?啊还有还有,他三番四次潜入自己的房间,好像要找什么东西,难道是因为兰斯就是他执行秘密任务的目标?被兰斯发现之后他就装疯卖傻地以自己有精神病搪塞过去?对呀,精神病人倒是一个不错的身份掩护,这样似乎他做了任何不合理的事情,都能有了一个简单合理的解释——因为他疯了,他不需要逻辑,不需要理由,甚至杀人都不用被判死刑,就可以做任何的事情。那他一直以来是在利用自己吗?是不是自己有着什么利用价值?可是兰斯自问就是一个小小的刚毕业的医学博士生,能有什么被利用的价值呢?那他又为什么要杀死小白呢?仅仅是为了掩饰自己身份,装疯卖傻而已吗?……兰斯的头脑快要爆炸了,高速转动的推理马达,犹如飞轮一样停不下来。   而这所有的一切想法中,让兰斯最最难以接受的一个,就是这么久以来祁默所表现出的对自己的一切温柔,都是极有可能是假的,是为了完成某个秘密任务的逢场作戏。   “兰医生?兰斯医生?”K提醒道。兰斯终于抽回了他已如脱缰野马一般跑远的思绪。   兰斯赶忙问道:“你告诉我,你是特工,那祁默他是不是也是特工!他是不是危害美国国家安全的敌人?”   “这个,恕我不能告诉你,根据纪律,他的身份是需要保密的,”K说道,“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的一点是,祁默这个人的确不只是个精神病人那么简单,他是具有反社会人格和自毁倾向的、极度的危险分子。”   “那你们为什么监视我!去监视他啊!关我什么事!”兰斯心里十分难过,他几乎已经确定,自己是被祁默给利用了,祁默对他没有感情。此刻他只想和祁默划清界限。   “我们监视你并没有什么恶意。恕我直言,我们必须监视每一个和祁默有过密切接触的人。至于原因,我依然不能告诉你。”   “呵呵,不能告诉我。”兰斯在面上冷笑,却在心头淌泪,“你不能告诉我,他也不能告诉我,好啊,那你们就都别告诉我啊,从现在开始,关于他的事情,我什么也不想知道了。只求你们别来打扰我的清净!”兰斯现在分分钟不想再呆在这个,充满了与祁默甜蜜记忆的树林里了,他只想回到医院,回去做他的医生。   呵呵,自己真是可笑啊,为了“治疗”祁默,居然不惜堵上自己的医生职业资格,那可是他花了十二年生涯苦读才奋斗到的啊,他居然傻到为了一个利用他的人,而觉得放弃了也无所谓。   “兰斯医生,我可以尽量不打扰你的工作生活,但是要想和祁默完全撇清关系,恐怕不行。我以美利坚合众国的名义请求你,作为一个美国公民,请把你在与病人祁默的接触中的每一个可疑细节——包括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给过你的一些暗示等等,一切你觉得可疑的话,都原封不动地告知给我。我代表国家向你表示最诚挚的感谢。”   沉浸在巨大悲愤中的兰斯,听到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觉得简直可笑:“公民?你们把我当公民吗?公民还有知情权呢!你们想监视我就监视我,想让我做你们的耳目就做你们的耳目,你们当我是什么啊!我的公民隐私权,谁来保护!”   特工K憋了憋嘴,没再说话了。   兰斯站起来,打算走了。对现在就走,马上就走,连夜就走,什么吊坠铭文的,他也不想知道答案了,他现在完全不想看到祁默这个人。   “等等兰斯医生,”K在兰斯临关上门前说道:“你不愿意做我们的耳目我可以理解,但是如果下次我以其他身份出现在你的生活里,请不要声张,就当做不认识我,这一点你可以做到吗?”   “呵呵,”兰斯的冷笑里已经带着点自我嘲笑的味道了,“我不认识你,我也不认识祁默,我谁都不认识,可以了吧。”   兰斯走出门的时候,顾安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异样,知道在里面发生的谈话一定不会太愉快。   “顾安,可可,谢谢你们的招待,这几天我很愉快,”兰斯见了两人还是礼节性地表达了客气,但他现在的心情实在和愉快相去甚远,“我忽然想起来医院里还有些事情,需要我临时赶回去处理一下,而且现在就要走。能不能麻烦你们,明天天亮后,帮我把祁默送回去?”   可可觉得兰斯简直不可理喻,明明是他自己把人带来的,现在又忽然让他们把人送回去是什么意思?他正想开口问什么,被顾安拦住了,顾安善解人意地说道:“没问题,祁先生就交给我们了,明天保证把人安全地送回。至于屋里那个人……”   “放了他吧。”兰斯万分心累地说道,“我已经问过他了,他对你们绝对没有半点安全威胁,他是来监视我的,”他没有说对方的来意与祁默有关,以免顾安他们心生疑虑,“因为我经手的一桩病例,病人是他所属的组织需要调查的对象,请放心,他的来意真的与二位无关。”   “好,”顾安答道,“那就按照兰医生说的做。”他拍了拍可可,示意他别人的闲事,咱们勿须多言了。 第56章 缘尽   “主人!主人,你不要小黑了吗?”兰斯将祁默的行李与自己的分开,提着装自己衣物的行李箱往外走,祁默从树屋里迅速地滑下来,追了上来。   “主人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出去了一趟回来,半夜三更的就要走?”祁默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难过,“你是不是……刚才见了什么人?”是的,祁默一直都是知道K的存在的,他几天前还警告过K,不要打扰兰斯的生活,可谁知道偏偏遇到了可可这个小煞星,兰斯还是知道了特工的存在。   兰斯头也不回:“我跟你说过了,医院里有点急事,需要我回去处理一下。”   “那为什么不能带着我?”这种低级的理由,能唬得住祁默才怪了,不过兰斯也不在乎了。   “不方便。”兰斯继续朝前走,懒得多解释一句。   祁默看出了兰斯语气里的坚决,他愣愣地跪在原地,似乎还在作最后的一点挣扎:“主人刚才临走前说过什么?让小黑乖乖地在这里等你。我乖乖地等了,可是主人却不要我了……我说过的,我说过的,小黑永远跟在主人身边,守护你,直到你嫌我碍事、彻底厌弃我的那一天。如果那一天就是今天,那么好,我不会再跟着你了。”   这话像咸湿的海水,迅速潮湿、淹没了兰斯心中筑起的本就不甚坚固的沙滩。祁默,你不要再拿这些貌似深情的誓词,来假惺惺地演出这场谍战大戏了。你蛊惑我、让我对你放下所有的警惕,究竟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绝对、绝对不会再让自己傻傻地相信你蹩脚的谎言了。   兰斯停下来,微微侧过头说:“祁默,你就留在这里吧。有一样东西,我想你可能会有兴趣——顾安身上有一枚可可送给他的吊坠,我看那上面刻的铭文,和你腰间的那圈刺青像是一个符号系统的。”   听到这话以后,果然,祁默沉默了,不再假惺惺地上演苦情戏了。   “吊坠原本就是我带你来这里的目的。我先走了,明天你可以找个机会问他们要来看看。我想我留在这里,对于你也一定有诸多不便吧。你既然什么都不能告诉我,那我也什么都不想知道了。希望你遵守诺言,自觉回到医院,否则我恐怕就再也做不成医生了。你我的缘分到此为止,回去后我会申请帮你换一个更好的主治医生,不是钱德勒那样的——不对,就像你一开始跟我说过的,你恐怕本来也不是疯子吧,我看你也不需要什么医生了,你就好好在疗养院里呆着,继续你的‘疗养’吧。再见了。”   兰斯就这样消失在了夜色里。祁默脸上的表情无比复杂,任谁也读不透、看不清。 第57章 吊坠   第二天早上,顾安早早地把可可从床上拽了起来:“别睡了,咱们还要送祁默回去呢。”   可可恋恋不舍地勾着顾安的脖子不放,不耐烦地说:“送什么送,给他安排一辆车,让他自己开回去得了。来宝贝,我们再睡一会儿啊。”   顾安爱怜地捏捏可可的小鼻尖:“我的小爷,我可是答应了人家兰医生,一定要确保祁默的安全的啊。”   可可一翻身,赌气地继续睡:“那大不了我派个人跟着,等送完了他顺便把车开回来成了吧,别人的事,你还真是爱瞎操心。”   顾安叹口气,不管可可,先自己起来洗漱了。当他打开门准备去叫醒祁默的时候,出乎意料的是,祁默已经提着行李站在小屋的门口了。   此刻的祁默,看起来眼神清明,神态举止都与常人无异,一点没有精神病人的样子。当然兰斯也从没有对顾安说过他是,只说是自己的一个朋友,但当兰斯告诉他要把祁默送回哪里的时候,顾安多少有点猜到了,所以他对两人的关系更加好奇了。   “小黑,你起的真早哈。”顾安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的样子,用与平常朋友打招呼的口吻说道。   “早,”祁默显然不善于人情世故互相打哈哈那一套,事实上他早早地等在门口而没有破门而入,已经是他有礼貌的极限了,“我有点事想问,所以才等在这里。不介意我问点私事吧?”   顾安感到很意外,更多的是好奇,祁默这个人,不像是会关心别人私事的人:“当然不介意,请进来慢慢说。”顾安一侧身,把祁默让进屋内。   祁默与顾安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祁默喜欢直截了当:“我听……兰斯医生说,你有一个吊坠,上面刻着一些铭文,可以拿给我看看么?”   顾安觉察出了事情的严重性,其实打从兰斯忽然说要带一个朋友同来游玩开始,顾安就觉得事情不会只是游玩那么简单,等他见到祁默这个人,尤其是当他看到祁默面对奥斯卡时候不畏惧反而兴奋的样子,加之兰斯医生请他们讲祁默送回去的地方,他多半已经猜到了祁默的身份。如果祁默真的是兰斯的一个病人,且他们此行还受到一个神秘人物的监视,那么祁默就更不可能是普通人。一个不普通的人,现在问了他一个不普通的问题,最要紧的是,这个问题恰恰与他一直以来在追寻的答案有关。   顾安当下换上了无比认真的神情对祁默说:“麻烦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这就进去拿。”   “可可,快起床,有重要的事情。”   说着顾安掀开枕头,从底下摸出那个吊坠。可可送他的定情信物他一直都小心地收在枕头底下,为了防止丢失一般只有重要的场合才会带,上次去其他州见偶像也算是一件重要的事,当然重要是离开那么多天不随身带着不放心。他想起上次见面的时候,兰斯好像就很在意他的吊坠,他有一种预感,兰斯这次带着祁默,正是为了这枚物件而来。   难道……可可的家人真的有希望找到么!这样想着,顾安忍不住心狂跳起来。   见可可还在假装听不见地赖床,顾安立刻用力地推他:“快起来,祁默可能认识你父母。”   “咚!”可可由于竖起来的速度太快,撞得床板都发出了巨响。可可像完全感觉不到疼似的,匆匆跑进卫生间漱了下口就冲出去了。   顾安跟出来的时候,可可已经激动地抓着祁默衣领在逼问了:“你认识我父母?你认识我父母吗?快告诉我他们是谁!他们在哪!”   顾安赶忙劝阻:“可可,你先别着急,让祁默好好看看这枚吊坠。”顾安以前在中国的时候是风月会所的老板,在社交场上的你来我往之中,早已练就了体察人情世故的火眼晶晶。他一听祁默没有再叫兰斯“主人”,考虑到兰斯昨晚的突然离去,显然这两人的关系出现了裂痕,他也就没有再管祁默叫“小黑”了。   祁默接过顾安递过来的吊坠,举起来,放在灯光下仔仔细细地查看,那认真的劲儿,似乎要把上头的每一笔每一画都记在心里。可可的吊坠上一共没有刻着几个字,在不懂的人看来,倒有点像是藏传佛教的“六字真言”,按理说绝对不需要观察这么久。顾安注意到祁默抓着吊坠绳子的手有些轻微的颤抖,似乎在刻意抑制着内心的激动。   “你看完了没有!”可可已经等不及了,显然他也能够看出来,祁默确实是能读懂这几个鬼画符一样的笔画究竟是什么意思的,也就是说,他很可能真认识自己的父母,“快告诉我我父母究竟是谁!”   祁默终于放下了吊坠,重新打量了一下可可,不疾不徐地问道:“这是你父母给你的?”   “废话,不然我问你干什么?”   “你问我他们是谁,这么说他们不是失踪,而是你也从来没有见过他们?”   “你问题真多,对对对,我是个孤儿,从还没记事开始,就被他们抛弃在了这个森林的狼窝里,是齐亚尼尼家的老爷打猎的时候发现了我、把我收养了,行了吧,满意了的话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么?”   “我很想回答你的问题,但是你的父母在哪里,我也不知道,而且,我估计他们已经凶多吉少了。而至于他们是谁的问题,我现在还不能回答你,但是我可以带你去一个地方,让你亲眼看看他们的档案资料。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可可一听有机会看到自己父母的档案资料,立刻激动莫名。   “说不定那里还会有他们想留给你的话呢。”祁默依然不紧不慢地卖着关子。   没有人可以抵御得住揭开自己身世之谜的诱惑,可可立即道:“那我们现在就去!”   祁默却摇了摇头:“不行,我答应过兰斯医生要回去,何况,我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完成。”说着,他用坚定地眼神望向可可,向他保证说:“你放心,你是我一个故人的孩子,我一定会带你去那个地方的。你等我,不出意外的话,这件事很快我就可以做完了,到那时候……我就没有任何遗憾了。”   祁默的语气意味深长。顾安觉得,他要去做的那件事,一定极不同寻常,就算可可现在再着急,对方也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先去完成,急也没有用。   “祁默,”顾安说道,“那你能不能至少告诉我们那个地方在哪里,让可可也能心里有个底,不然他会睡不着觉的。”   “在……”祁默若有所思地答,“夏威夷某一个秘密的小岛上。” 第58章 近况   最后祁默还是如约回到了齐亚尼尼精神疗养中心。兰斯以“病人经过特殊的外出治疗后病情大有好转为由”,暂时取消了例行每周一次的面对面诊疗咨询,也就是说,他现在虽然名义上挂着祁默主治医生的牌子,但实际上他已经不负责对祁默进行任何实质性的心理干预了。祁默到底是不是真疯,兰斯还是不确定,但他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是,祁默接近他是有目的的,兰斯不喜欢这种被欺骗的感觉。   自从他回来以后,钱德勒对兰斯的态度倒是老实了许多。上班遇到的时候也会问一声好,下班之后各走各的,兰斯步行、钱德勒开车,就算偶尔在路上擦肩而过,钱德勒也不再停下车来。他似乎对兰斯已经死心了,也不想给自己招惹什么麻烦了,几周来躲得兰斯远远的,连祁默也没有去招惹。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最初平静的样子,除了一个,莫名其妙出现在兰斯生活中的人。没错,那个人就是K。兰斯曾经答应他,如果他以别的身份出现在兰斯的生活里自己也不会声张,就当作不认识他。所以那天兰斯在医院的走廊上,看到那个新来的清洁工拖着一车垃圾向往走的身影有点熟悉,他什么也没说。他知道K是为了祁默而来,而与祁默有关的一切事情都让他心累。   “兰斯医生,嘿嘿,最近你怎么样?”K进来收走兰斯办公桌上的纸咖啡杯的时候,竟然厚着脸皮像老朋友一样跟兰斯打招呼。   “我能怎么样,”兰斯冷冷道,“你要是不想泄漏了你的身份,就给我闭嘴,收你的垃圾吧。”   “哦,我主要是想问问,祁默他最近怎么样?”K真的是脸皮堪比铜墙铁壁。   兰斯深深呼出一口气,翘起脚,转着手里的笔:“他怎么样你还用问我吗,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看着他吗?”   “的确的确,他的人最近是很老实,整天呆在病房里发呆,哪儿也不去。可是心理状态……我可就不得而知了。你才是医生不是么?”   “他心里想什么谁也摸不清,但是你放心,我已经让护士密切注意了,如果他真像你说的做出什么‘反社会’的举动,她们会第一时间来通知我。”   “行,”K拎起兰斯办公室的垃圾袋放进推车里,“那我就不打扰了。”   K出去以后,兰斯试图将思绪拉回到手头正在阅读的病例上头,可是思绪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尽往那一片叫祁默的天空里边飞。兰斯原本自诩是一个冷静的人,可近来他越来越容易烦躁了,都是祁默害得。   无奈,他拨通了护士站的电话:“喂,米兰达小姐吗?”   米兰达好久没收到兰斯医生主动打给自己的电话了,谁说刚进医院的时候他对兰斯有过遐想,可是经过了祁默闹得轰轰烈烈的那些事情之后,米兰达早就对兰斯死了心,只把他当做一个值得敬佩的同事。   “是的,兰斯医生,你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我就是想问问……问问……最近医院里有没有来什么新的病例?”犹豫了半天,兰斯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没有啊,你也知道的,咱们这间医院属于研究型医院,一般只有各地处理不了的心理疑难杂症,才会转到我们医院里来。”这个兰斯当然知道。   于是他又问:“那……那最近病人之中,有没有出现什么特别的情况?”   “特别……兰斯医生,你也知道的,咱这里的病人就没有不特别的,你的特别到底是有多特别啊?”兰斯就差在电话那头叹气了,米兰达怎么就是不懂,他在问的是祁默呢。   于是兰斯只好捅破那层窗户纸,明说了:“那祁默呢?他这段时间在干什么?有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做什么特别的事?”   浆糊脑袋的米兰达终于会意地笑了,原来兰斯还是关心祁默的啊,她还奇怪呢,怎么两个人“私奔”完回来,兰斯直接找了个借口不见祁默了,原来这俩人是吵架了,冷战呢。虽然米兰达花了好长时间才终于接受了兰斯医生的“重口味”,可是想一想,兰斯喜欢男人,总比喜欢女人好——这说明自己不是魅力不够,而且兰斯的口味这么奇怪,也怪不得看不上自己了。女人总是能够找到自我安慰的理由。   “祁默啊,他最近倒是很少说话,就是……特意问我们要了一大堆材料,做手工呢。”   “做手工?”兰斯马上想到祁默画在纸上的娃娃设计图,他该不会……   “是啊,好像说是要做什么娃娃。哎呀你也知道的,他整天神神叨叨的,想做什么都不奇怪啦。我们也知道像剪刀啊、针头啊这些东西,不能交到可能有攻击性的病人手里,所以他都是在保安人员的监督下使用的呢。”兰斯心里想,祁默要是想偷一把剪刀什么的藏起来,你们又能看见个啥,上一回他做娃娃的时候,不也偷偷地藏了工具嘛。   “没想到他还真是要做娃娃呢!一个那么高大的大男人,跟一个女人一样拿着线头缝缝补补,真好笑,嘻嘻嘻……不过还别说,他还真是有耐心得很,一做就是一天,慢工出细活,做的那叫一个认真啊。现在还没做完,不过我看着里面的一个……倒有点像你。”   挂了电话,兰斯的心绪更乱了。   他本来只是想问一问祁默的近况,也好让自己安心,然后就继续手头的工作。可是听说了祁默非但没有放下自己,在自己跟他说了“缘尽于此”这种决绝的话之后,却依然要履行他给兰斯的承诺。   这个人,能不能不要再用这种装可怜的方式来迷惑他了啊!自己到底有什么地方可以给他利用呢! 第59章 花间   深夜,兰斯从睡梦中醒来。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最近睡觉越来越累,就是那种,你明明睡了很久但是总感觉像是没睡过一样的累。   时已入夏,虽然还没到开冷气的季节,但是窗外幽幽的蝉鸣已经开始响了起来。兰斯忽然想走到窗边去吹吹风,让夏季的夜风清醒一下他的头脑。   当他拉开窗帘把视线探出窗外的时候,他看到了令他终身难忘的震撼一幕!祁默……居然全身赤裸地躺在他家门口不远处的花丛间,横陈着雕塑一般健美的身躯,在淡淡的月光下抚摸、亲吻着一朵朵夜兰花,流连着花蕊间散发出来的香气。淡紫色的小小花朵,在月光下看来,几乎是纯白的,祁默的身躯也是纯白的,这情景就像一幅不含情·色意味的画卷,却含着无限的力与柔的美——男性肌体中彰显出的力量,与朵朵花苞中蕴含着的柔美。兰斯看呆了,他万万想不到祁默会以这样让人意想不到的方式,突然出现在他的视线里,猝不及防,却牢牢地吸引住他的目光,再也移不开了。   此刻兰斯脑海中的某一根琴弦,仿佛奏起了一首《moon-flower》(月光花),michael-hoppe的大提琴与钢琴协奏曲。在深夜里,他听见了琴音的哭泣,他看见了花朵在月光下开放的场景,他注视着祁默在那头也注视着自己的眼睛。   祁默见兰斯在看他,淡淡地牵起一抹笑,缓缓地移动一只手,折下了身旁一朵小小的夜兰花——连着茎,在空中划了一个优美的弧度,将兰斯的目光吸引到他的下·体上。他把那支小小的夜兰插入了已经微微勃·起的欲望前端、那小小的马眼里,然后徐徐地开始抚动……他微闭着眼睛,不再看兰斯,转过头去面朝着夜空,一手无声地撸·动,一手的手掌在身旁的每一朵花瓣上轻轻掠过,尽情体会那种触感……   兰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看着那一朵插在他前端的夜兰花,颤抖着一点一点地抬起头来,对着兰斯微笑——兰斯仿佛看见了生命绽放的过程。   由于马眼里插着花茎,祁默撸·动了很久,都没有要射·出的迹象。他似乎在给兰斯尽情地做着一场表演,一场极致的欲与美的盛宴。   兰斯就那样看了好久好久,看到眼睛都已酸涩,不知不觉间,脸颊有点痒,一摸,居然是泪。   自己为什么要流泪呢!祁默,他分明就是一个怪物、一个神经病啊!如果换做其他人对自己做出这样变态的举动,兰斯早就恶心得想吐了,可是对方是祁默,兰斯居然只想哭。不知道为什么,完完全全莫名其妙,可兰斯真的就被眼前的画面感动了。   就在兰斯抬手一抹泪之后,睁开眼一看,祁默已经消失了。   他急忙穿上外衣,跑下楼去,却只在他方才躺过的花间,看到一个娃娃——是祁默娃娃。黑色的布料制成的黑色衣服,黑色的头发,是短短的刺拉拉的线头。最可爱的是屁股后头还多了一条小狗的尾巴。娃娃仿佛在对着兰斯说:“汪汪、主人你终于来带我回家啦!”一边摇动着那条尾巴。   兰斯紧紧地把娃娃抱在手里,就像抱着另一个祁默,仿佛祁默的灵魂就注入在了这个娃娃里。   忍不住,禁不了,断不掉……兰斯还是对祁默讨厌不起来,他还是想在漆黑的夜里,拥抱那个漆黑的灵魂。 第60章 哥哥   这一天,兰斯接到来自哥哥的一封邮件。在邮件里哥哥告诉了他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自己与谈了多年的女友就要在下个月成婚了。   兰斯高兴极了。在他上大学以前,兰斯与哥哥的感情好到可以用“穿一条裤子”来形容。当然别人说这话是一句形容词,但对于兰斯和哥哥来说,却是实实在在的事。   小的时候,父亲经常不在家,哥哥的母亲早逝,而自己又没有妈妈,哥哥对于兰斯来说,就是半个父亲半个妈妈。经历了伊森母亲的背叛和兰斯生母的绝情离去之后,兰父就像对年轻女性绝缘了一样,虽然作为牙医的他,完全可以雇得起一个又温柔又年轻的女人,来当兄弟俩的保姆,但他却雇了一个年近半百的女人,不但凶狠而且恶毒。脸上对皱纹和横肉长了一堆又一堆,牙齿还不整齐,有几颗还是黑色的——兰斯完全不懂身为牙医的父亲怎么会看得上这种人,老保姆在小兰斯的心里完全就是一个可怕的女巫。每每这种他只能怨恨父亲,他觉得父亲一定是故意的,他想故意惩罚他们兄弟俩,因为这俩兄弟时刻在提醒着他,自己既是一个被第三者插足、婚姻失败的丈夫,后来又成为了插足别人婚姻、试图搅黄别人婚姻却没有成功的可悲的第三者。   天底下有哪个男孩子小时候不淘气的呢?兰斯记得每次只要自己一闹脾气,那个老女巫就会对着自己大喊大叫,样子极尽恐怖。印象最深刻的是,一次吃巧克力豆的时候,兰斯不小心把巧克力酱抹到了自己的白色衬衣上面。那个老女人看见了,喷着唾沫星子,骂他是没有母亲教养的野小孩。这句话可能触痛到了伊森的某一根心弦吧,因为某种程度上他也早早地失去了母亲,所以他毅然决然地挡在弟弟面前,叫那个老女人停止咒骂。可没想到那个老女人居然抄起棍棒来,对着伊森的肩背狠狠地打了下去。   在美国,殴打小孩是犯法的,如果让邻居知道了是要报警的。但是兰父所在的是华人聚居的社区,雇佣的也是华人保姆,华人没有区分虐待小孩与教育小孩的意识,他们坚信“棍棒底下出孝子”,所以即便是伊森与兰斯一起向父亲抗议了多次要炒掉这个老女巫也丝毫没有用处。所以伊森干脆不喊不叫了,趴在那里任由棍棒加诸在他的身上。   兰斯觉得,哥哥是替自己挨下了那一顿棍子,从此以后对哥哥更加敬爱了,唯哥哥的话言听计从。甚至在他考入了哥哥上过的同一所私立中学之后,还非常懂事地跟父亲说自己不要定做新的校服了,就穿着哥哥曾经穿过的那一身——所以也算真正在行动上实践了“兄弟俩好得穿一条裤子”了。兰斯是想像哥哥一样,成为一个坚强勇敢的男子汉,有一天也可以挡在他想保护的人面前奋不顾身。   可是当他渐渐成熟,发现自己的性取向与别人不一样的时候,他也曾经犹豫过要不要告诉哥哥,他担心哥哥会嫌弃自己,毕竟喜欢同性并且在性·事上偏向于做0号的自己实在距离“成为一个坚强勇敢的男子汉”的标准差得有点远了。但是当他告诉哥哥以后,哥哥只用了几天时间便接受和理解这件事,他对兰斯说只要你开心就可以了。   所以兰斯也希望哥哥能够开心,一直开心。现在哥哥终于确信自己遇到了那个能让他一直开心下去的女人,他真心地替哥哥高兴。   这几天兰斯一直在筹划,婚礼那天自己要穿什么呢。自己好像还没有一套像样的西装,不行,那样隆重的场合是必须要穿得正式一点的。对了,还要给哥哥送一件结婚礼物。可是哥哥喜欢什么呢?哥哥喜欢写作,哥哥喜欢读诗集,可是一本书作为结婚礼物似乎也太不够分量了。   兰斯想着想着,躺在床上睡着了。一直到入睡前,他也没有想到合适的礼物灵感。 第61章 梦魇   兰斯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他一个人,坐在一艘小船上,飘飘荡荡,飘飘荡荡,荡漾在一个湖中心。这里是哪里呢?他觉得这个湖很熟悉,似乎他以前曾经来过——对了,是和祁默一起泛舟的那个湖,是齐亚尼尼精神卫生疗养中心里的那个人工湖。   可是不同于上次他和祁默来的时候,那次是明媚的春日光景,太阳在头顶照耀,身后有祁默伟岸的身躯给他依靠。而兰斯梦境里出现的那个湖面,倒映着一轮惨淡的残月,除此之外湖面之上一片漆黑,没有青山绿水的倒影,什么都没有。兰斯想像上次一样,歪到船舷边上,去看一看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可是当他低下身去的时候,湖面上不知道为何起了一阵浓浓的雾气,大雾弥漫,遮蔽了兰斯所有的视线。他勉力挥着手试图拨开那团雾气,可是雾浓得化不开。当他好不容易凑近到水面上,挥开了一些雾气往里面看去的时候,他却只看见一片漆黑——那哪里是一片湖面,而是一片死的黑暗,是一片未知的荒芜,是一阵惶惑的心慌。   这时候兰斯突然感觉到,有一只手在摸自己的后腰!那只手不怀好意,那只手让他感到战栗感到恐惧!   兰斯感觉到自己陷入了某种梦魇里,他努力挣扎着从梦中醒来,试图睁开眼睛,想要看见自己此刻正安全地躺在床上,躺在那一片他熟悉的小天地里。他希望当他醒来的时候,小白还在他的身边,祁默就把他抱在怀里,一切可怕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切都只是一个噩梦而已。然而……当他确确实实睁开双眼时,他看到的,是一个令自己不敢置信的景象——   此刻他正坐在一艘小船里,就在那个梦中的人工湖上,当然没有雾气,平静的湖面上倒映着一轮月影,而他的身后,确确实实坐着一个人,浑身湿淋淋的,不是祁默,而是那个特工K。   兰斯大声质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我怎么会在这里!”   K的头发上、衣服上都在湿漉漉地滴着水,就像刚刚从水里爬上来的水鬼。他试图去抓兰斯的肩膀,让他安静下来,却被兰斯激动地甩脱了。   “兰斯医生,你先别激动,你先坐下慢慢听我说……”   “我怎么可能不激动!你们这些中情局的人,你查你的案子,你老来折腾我干什么!是不是你把我弄晕了,三更半夜的把我扛到这湖面上来,究竟他妈的要做什么!?”这种时候,再斯文柔和的人都会忍不住爆出粗口来,如果你遇到这种恐怖的荒唐事你会不愤怒吗。   “你听我说听我说,真的不是我把你弄到这里来的啊,你想一想,如果把你弄到这船上来的是我,那怎么我浑身滴水啊,我肯定跟你一样是坐船过来的啊……”   兰斯稍微平静下来一想,好想K说的也有一些道理,可是这四下里就他们两个人,不是他还能是谁?   兰斯退开几步,离K远远的,好像生怕他忽然过来攻击自己似的,狐疑地问道:“不是你,那你说是谁?”   这时候,K站起来坐了一个双手往下压的手势,慢慢地说:“兰医生,我说了你可别激动啊,其实……是你自己坐着船到湖中心来的……”   “你他妈的胡说什么!?”兰斯自己来的?兰斯入睡前的记忆,还停留在躺在安稳的床上思考给哥哥买什么结婚礼物,下一秒他怎么可能就出现在湖面上了?难道他记忆断片了?他又没喝酒。   “我向上帝发誓我没胡说!”K举着单手作出一个发誓的样子,“兰医生,你可能……有梦游的习惯,而且,很可能已经这样很久了,只是之前情况不严重,你自己没有发现,而且也一直没有人告诉你而已。”   梦游?兰斯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自己梦游?自己怎么可能会梦游,他明明一直都……忽然,兰斯想起了一些细节,他对是否真的有梦游习惯,开始变得不那么自信了。   想一想,想一想,为什么每次明明记得睡前有锁门,可祁默还是能够丝毫不被察觉地进入他的房间?为什么祁默曾问他,如果他说大门本就是开着的,他信不信?为什么祁默每次都可以在进入他的房间之后,悄无声息地钻入他家的床底下?还有,那个暗格,似乎是在祁默第一次给他送巧克力之前就早已存在的,当时他问祁默是不是他挖的,祁默没有否认,却也没有承认,那难道……那个暗格会是他在梦游的时候自己挖的?可是,一个梦游的人会具有那样清晰的行动意识吗?   在精神学上,对“梦游”现象有着清晰的界定:梦游是睡眠中自行下床行动,而后再回到床上继续睡眠的怪异现象。在精神学上是一种公认的睡眠障碍,症状一般为在半醒状态下在居所内走动,但也有些患者会离开居所或作出一些危险的举动。对于梦游的人群,男性多发于女性。在梦游时,当事人可在行动中从事很复杂的活动,会开门上街、拿取器具或躲避障碍物,而不致碰撞受伤。作为心理医生的兰斯,对书本上的定义还是非常熟悉的,甚至可以倒背如流。   这么说,自己在梦游中挖了一个暗格,似乎在理论上也是可能的,但是这样做的逻辑是什么呢?兰斯苦笑了,他想起之前愤怒追问祁默,他一系列怪异举动背后的逻辑是什么,而现在他居然沦落到要自己追问自己的逻辑是什么了?不过,现在也不能过早地下结论说,那个暗格就是自己在梦游时挖的,毕竟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这一点,一切全只是凭借K的一面之词的猜测。   K的话可以相信吗?会不会是他一直在跟踪监视自己,怀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用药物之类的把自己迷晕了放到这船上来,不知道要做什么。至于他说的滴水的事,完全可能是他自己处于某种理由非要下到水里去再上来不可——谁知道这些神神秘秘的特工到底想干什么啊。再说了,CIA的证件兰斯也不认得,更无从辨识真伪,甚至完全有可能K的话从一开始就是胡说八道,而自己就像相信祁默一样,傻傻的就相信了。   对,先不要慌,再问问他。于是兰斯问:“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我梦游我的,你在这里捣什么乱!”   “我是好心啊,”K解释道,“你可能是我们从祁默身上获取情报的重要联络人,我当然不能看着你出事。今天我路过你家门口的时候,看到你眼神空洞地从里面走出来,走到这个湖边不知道想要干什么,坐在这艘船上就划到了湖中心,我还以为你是受了什么刺激,想不开想要自杀,我当然就跳下水游泳过来救你了。幸好现在是夏天,不然我可要冻死了,不行我要早点回去换身衣服……”   “路过?呵,”兰斯冷冷道,“我看你是跟踪我吧,不是什么路过。”   “好啦好啦,反正都是保护你,如果我要伤害你的话,我有的是机会动手,至少你要相信我对你没有恶意吧。如果我救了你,你因此而觉得感动的话,以后和我们合作,为我们多提供一些祁默的情报就可以了。你知道的,我一个清洁工毕竟很多时候还是不方便多接近他的。”   “那你看到我划船,也有可能是我半夜里想出来散散心,你凭什么就确定我是在梦游啊?”   “因为眼神不对,普通人的眼神是有焦点的,可我爬上船来的时候,你的眼睛始终是看着虚空里的某一点的,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大半夜的,一个活人跑到你的船上来,正常人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你……”兰斯顿住了,“你说的也有一点道理。那我姑且就相信你,我可能是偶有梦游症状。但是你!以后记得离我远一点,就算我梦游的时候自杀了,也不用你救,知道么?你如果还学不乖的话,明天我就把你的身份公之于众,看他们还让不让你留在医院当清洁工!”   “啧啧,真是不识好人心。”K感叹道。   兰斯心里很乱,此刻他只想回到温暖舒适的床上,好好地睡一觉,希冀着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还没有醒来的梦中梦。 第62章 威胁   然而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兰斯看着卧室里那个空空荡荡的猫咪吊篮,清晰地记得昨天晚上在湖面上发生的一切、K说过的每一句话,他确信,昨晚的一切并不是一场梦。   兰斯本来以为,只要远离祁默,就可以远离那些让他疑惑和恐惧的谜题漩涡,但是到头来,一个梦游的事实,残酷地告诉他,自己与那些漩涡不仅脱不开关系,恐怕还可能正是那漩涡的中心。兰斯感到头痛无比,可紧接着更让他头痛无比的消息来了。   “经过医院研究决定,这一次的学术会议,派你和钱德勒医生一起参加。你们两位都是我们医院最新引进的高水平研究型人才,青年科研骨干,希望你们能好好地准备会议上要发表的论文,为我们医院的学术地位添砖加瓦。”主任一本正经地宣布道。   钱德勒瞄了一眼兰斯,嘴角牵起一抹得意的笑:“主任放心,我个人肯定会竭尽全力准备。至于兰斯医生么,我很期待听到他的最新学术研究成果。”   兰斯在心里叹了口气,自己最近满脑子想着祁默和解谜去了,哪里有心情做什么学术研究啊。可是无奈他们这是一间研究型医院,每位医生手头的病例不多,通常只负责一两个,就是为了留给他们足够的时间进行精神病学上的科研。   兰斯还想再挣扎一下,他说:“主任,我手头的病人虽然不多,但是他们很依赖我,我这一去就是一个星期,我怕对他们的病情有影响。”   主任挑起眉毛,怀疑地看着他:“我怎么记得你手头那个叫祁默的病人,你已经好久都没有和他做单独诊疗了啊。还有剩下的那一个,前些日子不是也已经痊愈,出院去了么?新病例还没进来之前,你好像没什么事情做吧?”   被主任无情揭穿,兰斯也只好自认倒霉了,看来这一趟学术会议是躲不过的了。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兰斯打算回去以后就通宵熬几个夜,把会议论文给赶出来。可他怕的倒不是写论文,而是要和钱德勒单独外出呆一周啊!   无奈,兰斯只好说:“好吧。我会尽力的。”   几天后,兰斯与钱德勒坐同一班飞机洛杉矶的u大。   虽然是医院人事处负责统一给两人订票,但兰斯特意拜托了人事处的同事,将他和钱德勒的座位隔得远远的。为此,他甚至不惜放弃享受医院提供的头等舱待遇,而甘愿坐在经济舱里与其他乘客一起挤一挤。   当晚,他们在u大附近的某酒店入住,与机票一样,酒店的房间也特意隔开了两层楼。   “咚咚咚”,有人敲响了兰斯入住的酒店。   “谁?”还能有谁,这么晚了来找兰斯的,当然只有钱德勒了。果然,两层楼的距离,不足以隔开钱德勒那颗作祟的心。   “是我。”果然是他那讨厌的声音。其实钱德勒的声音不算难听,但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同样的,讨厌的人嗓子里发出来的声音都是噪音,呼出来的空气都是甲烷(屁的成分)。   是祸躲不过,如果兰斯不去开门,万一钱德勒就站在门口一直敲,隔壁还住着学界顶尖的其他教授呢,其中不乏兰斯崇拜的学术大牛们,到时候让他们看了笑话兰斯可就要找个地缝钻下去了。   兰斯悻悻地打开门:“我还以为你这段时间消停了呢,之前不是一直都跟我保持着距离挺好的吗?怎么又开始来烦我了?你就不怕回头祁默再发起疯来杀了你?”显然,他们都没有忘记祁默之前对钱德勒半开玩笑半威胁说的那句话。   钱德勒冷笑道:“祁默?祁默现在人在哪儿呢?兰斯,你不会还真的指望一个疯子会为你吃醋杀人吧?他那只是虚张声势而已!再说……”钱德勒忽然换上一种淫·荡而暧昧的语气:“如果今天晚上我要对你做什么,你觉得他能插上翅膀飞过来吗?”   兰斯像发现了什么新天地一样看着钱德勒冷笑:“怎么?就你这样的身材,你还能强迫我跟你睡觉不成?我也不怕告诉你,没错,我兰斯是喜欢男人,而且我喜欢躺在下面被男人操,但是就算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让你碰我一下!”既然钱德勒不要脸,兰斯也没必要跟他假惺惺地端着斯文人的客气了。兰斯可不怕钱德勒,虽然他是个0,但钱德勒可不比他高,也不比他壮。   “呵呵,我不会强迫你,我要让你心甘情愿。”钱德勒这话居然说得胸有成竹。   “我心甘情愿?你是在开玩笑吗?”兰斯觉得钱德勒不会无缘无故说这种话的,难道他是抓住了自己的什么把柄?可表面上他强迫自己不能弱了气势。   “是不是开玩笑,你看了这个就会知道!”说着,钱德勒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叠纸,扔在了兰斯床上。   兰斯捡起来一看,顿时惊呆了……那是一篇学术论文,整整三十页A4纸的学术论文。一篇学术论文有什么可让兰斯感到害怕、甚至可能会对钱德勒这样的恶人投降的呢?   ——那是一篇研究关于“梦游”课题的论文。 第63章 会议   钱德勒得意洋洋地俯视着目瞪口呆的兰斯:“你就不想问问,我为什么会突然对‘梦游’课题这么感兴趣了么?”   不用问了,兰斯知道,钱德勒已经全部都知道了,知道自己有梦游症,知道自己会在暗夜里走出门外去漫无目的地游荡……梦游的人,一般是精神上在承受着某种压力的人群。这事若放在一般人身上,最多只能算是一个不太严重的睡眠障碍病症,但放在一个心理治疗医生的身上,这就是赤裸裸地足以质疑自己执业资格的理由。钱德勒这么喜欢偷拍,兰斯相信他已经留好了自己梦游时的证据,就算不承认也是没有用的了。   “你想怎么样?”兰斯无力地说。   钱德勒凑到兰斯跟前,他那恶心的厚嘴唇离兰斯的朱唇只差一点点了。   他用威胁的口吻说道:“还记得上一次你亲我的滋味吗?那一次是在这里……”钱德勒摸了摸自己的侧脸颊,然后直起身子,将那只手移到自己的裆部,猥琐万分地说,“这一次,是这里……”   兰斯简直要吐出来了!让他去含钱德勒的老二,他真怕自己会一口把那恶心的东西给咬下来!   “你做梦!”兰斯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发出了憎恶的光,“你想做什么,随便你。梦游又不犯法,就算你让我失去了作为医生的资格,我也不会去含你的那根东西!”   钱德勒显然没想到兰斯连医生都可以不当,他有些恼羞成怒地喊:“你不含我的东西,是不是因为你已经含过了祁默的了!啊!”一边叫嚷,他一边去掰兰斯的头,硬逼着他凑到那根臭烘烘的东西上面去。   “你这个贱·人!你这个表面上装得清高,实际上跟自己的病人无耻苟合的贱·人!”钱德勒已经失去了理智,什么难听的话都能骂得出来。   兰斯也拼命地反抗,钱德勒的力气不比兰斯大多少,他想要完全压制住兰斯,逼迫他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还是很难的。兰斯的长发在这场角力中不占优势,他的马尾被钱德勒抓得生疼,但他终于还是挣扎着将自己脱离开了那双魔爪。   他不甘示弱地回敬钱德勒:“是!我就是舔了祁默的,他的东西比你大、比你香、比你的好吃一百倍!”实际上兰斯根本没吃过,他就是故意气死钱德勒的。   钱德勒一看兰斯不受威胁,自己在体力上又占不了多少优势,于是也只能作罢。拿起那篇散落的论文,就往门口走,摔上门前还不忘丢下一句威胁:“你等着吧,明天有你好戏看的!”   第二天的学术会议上,兰斯在下头如坐针毡地听着钱德勒在上面侃侃而谈,做着关于梦游人群心理侧写的报告。什么“心理压力过大、无法进行自我协调和纾解”啦,什么“精神分崩离析的前兆”啦,甚至还有“潜意识中存在反社会意识的预测指标”啦……兰斯觉得,钱德勒每一句话都是在针对他、讽刺他、挑衅他的。他再也听不下去,站起来,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走出会场。   “兰斯医生!”是一个他所熟悉的学界前辈在叫他,他转过头去。   “你不做演讲了吗?下一个不是你的学术报告吗?”老前辈问他。   兰斯木讷地摇了摇头,只说了一声“对不起我不太舒服”,就先行离开了。 第64章 安慰   兰斯甚至等不到学术会议开完的一周后,当天晚上就自掏腰包坐飞机回到了k市。刚下飞机,手机信号甫一恢复,主任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兰斯医生!”主任的声音听起来严肃极了,“我想我有必要听一下你的解释。”   从主任口中,兰斯得知了钱德勒讲述完他的论文以后,居然还发起了一个现场投票,邀请在座的诸位精神病学者举手表决,如果在他们的身边有一位罹患了梦游症的同事,大家认为他是否还有资格担任心理医生。在座的大多数人都怀着狐疑的眼光,猜测钱德勒口中提到的这位同事是谁,当然大多数人都坚决表示,如果心理医生自己确实存在很严重的心理问题,应当及时求助,不妨就近向自己的同事求助,请同事帮忙咨询开导,但万万不可以再作为医生为病人诊疗了。病人本就处在心理压力的状态之下,医生的压力很有可能传导到病人的潜意识中,这无疑是对病情的雪上加霜。   就算别人不知道钱德勒在说谁,难道主任还能不清楚吗?他立刻打电话质问钱德勒为什么在会议上说这种奇怪的话,随后收到了钱德勒发来的兰斯夜半梦游的照片。主任认为“家丑不可外扬”,对外先不能声称是兰斯换了梦游症,但是对内,他们可以先停止掉兰斯的一切工作职务,暂时留岗观察,必要时甚至可以讲兰斯收治为钱德勒的病人——既然钱德勒对梦游症这么有研究的话。   兰斯听了主任的决定后,心凉了一大半,要他去做钱德勒的病人,他宁可在梦游的时候自杀掉算了。   兰斯几乎等于失去了工作,他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游荡在疗养院的花园里。病房他也不想去了,去了干什么呢?主任有一点说的没错,现在的他,的确没有资格再去医治任何病人了,他自己都快成“病人”了。   “主人?你怎么一个人睡在这里?”一个轻柔又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兰斯睁开眼睛,他现在自己躺在树荫底下的长椅子上睡着了。叫醒他的,正是许久未见的祁默。   祁默见他醒了,马上意识到兰斯已经说过“缘尽于此”,所以他改口道:“兰医生,你怎么睡在这里呢?虽然现在是夏天,但是这里没有什么阳光,睡着了也可能会着凉的。”   一个已经被自己决绝地抛下、厌弃的人,却在全世界都厌弃自己的时候,依然关心他……   “叫我主人,小黑,叫我主人!”说着,兰斯坐起来,一下子搂住了站在他面前的祁默的腰。紧紧地抱着,兰斯感受到了一点熟悉的温暖。叫我主人……就那一点点羁绊,是我和你之间,绝对不想断了的联系,是断了以后我就一无所有的联系……   祁默定定地站在那里,像一根支撑着兰斯意志力的坚强支柱。他抚摸着兰斯脑后的长发,柔声地说:“不要难过主人,不管你让我嘴里叫你什么,在我的心里,你都是我唯一的主人,今生不变的主人……”   兰斯的眼眶里落下泪来,眼泪把镜片上沾湿得模糊一片。   “小黑,有人欺负你的主人……有人欺负我……呜呜呜……”在别人面前冷静、清高的兰斯,只有在祁默面前,会毫无保留地展现他脆弱的一面,迷惘的一面。   祁默蹲下来,替兰斯拿下镜片放到一边的长椅上,然后轻柔地凑上前去,将兰斯脸颊上的泪痕一滴、一滴地舔掉。兰斯得了这无声的安慰,顿时感觉心头好受了许多。现在他与祁默一样,都是“病人”了。说到底,他与祁默有什么不同呢?自己何必再去纠结祁默有多少事情瞒着自己,只要确定他从来没有过加害自己的心,不就够了吗?这世界上有多少人,会是你迷茫崩溃时候的唯一倚靠呢?   兰斯瞬间想明白了一件事,不管祁默有多少是真情、有多少是假意,他在自己需要的时候给过自己的温暖,都是真的。世界得一祁默,难道不是足矣么?   “咔嚓,咔嚓”,两声快门声不合时宜地想起,不远处钱德勒正举着手机,将祁默刚才舔吻兰斯的动作全部都拍了下来。   “呵呵,本来只是留职观察,这下子不伦恋坐实了。兰斯医生——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兰斯医生了,你就等着行业协会的人出文件,吊销你的行医资格吧。哈哈!哈哈哈!”钱德勒得意洋洋的神态映在祁默的眼睛里,祁默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睛。   “主人,你听好了,”祁默一字一顿地对兰斯说,“欺负主人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第65章 祝福   这一天,远在w州的兰斯哥哥,收到了一封来自弟弟的电子邮件。邮件里这样写道:   “亲爱的伊森:   得知你即将新婚的消息,我真替你感到高兴。我相信那位幸运新娘,一定就是我曾经有幸见过几次的萨曼萨小姐吧,她温柔善良、美丽大方,与你真是绝配。我相信你们婚后的甜蜜日子,一定会比你小说里写得更加精彩。你这么快找到了真爱,真是让人羡慕啊!就像你的书名那样,我希望你能牵着萨曼萨小姐的手,不管是顺境的白天,还是逆境的黑夜,都能与她相伴,共舞终生。   我想了很久,要送你什么新婚礼物好呢?按照我们美国人的传统,结婚必须要准备全四样东西,分别是:某样旧的东西(something old),某样新的东西(something new),某样借的东西(something borrowed),某样蓝色的东西(something blue)。想了半天,我终于想到了最合适你的这四样东西是什么。但是,我的这份祝福,可能要麻烦你亲自来这里取一下了。地址是m州k市齐亚尼尼精神卫生疗养中心,我在园区内的人工湖边等你,请你在夜晚12点前来,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爱你的弟弟——兰斯。”   很快,伊森给弟弟回了信,告诉他自己将在三天后到达他工作的地方,并且表示对弟弟要给他提供的那份神秘惊喜,感到十分期待。   三天后,晚上的十一点五十五分,兰斯正躺在他公寓的床上。距离上次钱德勒威胁他说要把照片公之于众已经一周了,可是行业协会的文件还没有下来,自己到底能不能保住行医资格,目前一切都还是个未知数。所以兰斯每天晚上都心情不太好,经常想心事到很晚才能入睡,这个点,他刚刚迷迷糊糊的,快要进入梦乡了。   忽然,一个电话把他吵醒了,他接起来一看,居然是远在他乡的哥哥。这个时候哥哥怎么会打电话给他呢?哦~兰斯知道了,一定是伊森快要新婚,内心感到十分激动的同时,又有一点惶恐——婚前恐惧症嘛,很多人都有的。毕竟以前是自由自在单身的状态,忽然一下子变成了两个人,身上多了一份责任,很多人都会感到莫名的压力。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刻,打电话给作为心理医生的弟弟,寻求开导,也是人之常情。   “喂,伊森啊,”兰斯接起来,尽量不让伊森听出自己的不开心,“这么晚打电话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帮忙?”电话里伊森的声音听起来很诧异,“帮什么忙?小斯,不是你自己约我在这个时间到你们医院的人工湖边来的吗?说是要给我结婚礼物、一份惊喜什么的。”   “结婚礼物?”兰斯完全莫名其妙,“可是我还没有想好要送你什么啊……伊森……喂?喂?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那头的伊森不说话了,只是发出了急促的呼吸,隔着电话听筒都能听到那莎莎的吸气声,像是……那头发生了什么可怕的变故!   “伊森!伊森!你快说话!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你旁边有什么人!……伊森?!”   兰斯只听到伊森在挂电话之前,不知道对着谁惊恐万分地重复道:“你是谁……不要过来……你到底想干什么!”然后,就是一声尖利而短促的“啊——!”随后,电话被挂断了。   兰斯听着话筒里“嘟嘟嘟”的声音,愣了几秒钟——忽然,他回过了神智,丢了电话,来不及披上一件外衣,就向着人工湖畔拼了命地奔去……   奔去的路上,林间小径一片漆黑,月光惨淡,月影重重。兰斯一边跑,一边在脑海中浮现出了无数的想象,到底为什么伊森会出现在这里……到底是什么人……那人到底对伊森做了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在所有想象中,不约而同地都出现了同一张脸——那是祁默的脸。祁默阴沉着脸,眯起危险的双眼,一字一顿地对兰斯说道:“欺负主人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第66章 表里   祁默站在湖边,惨白的月色打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的一具尸体,那双眼睛里,谈不上有多少戾气,谈不上有多阴森恐怖,只有一切即将告一段落的平静。   终于快要结束了……等了这么久,终于完成了这最后必须要完成的一件事……只等着那个人来,自己便再没有任何遗憾了。从此,不管自己即将去往哪里,是被囚禁在这寂寥的人间,继续承受普罗米修斯所承受过的苦痛,还是干脆为了主人承受下所有苦痛,自己一死了之,都没有什么所谓了。不对,我还不能死,我答应过那个人的儿子,要带他去夏威夷的那座小岛上看一看的。是的,我还不能死,至少现在还不能……   这时候,他看到月光下的湖畔又出现了另外一个身影,他长发披散,脸色苍白,尖削的瓜子脸上,有着古典美人的精致五官,一双阴森冷淡的眼睛,藏在那副金边的眼镜架后头。没错,那就是他真正的主人,他是兰斯,他也不是兰斯——他是另外一个兰斯。   “主人,你满意吗?”祁默对着兰斯甜甜地笑了,他看着地上那具安静的尸体,这是他送给主人最后的礼物。   那一个兰斯说:“满意,但还不够满意。”声音里充满了经过克制的战栗和兴奋感。   兰斯伸出手,对祁默说:“来,小黑,让我们把这个罪人送上船去,最后再送他一程吧。”   月色下,两人将那一具再也不会动、不会说话的尸体抬上的小船,就像那次两人泛舟湖面一样,小船轻轻地拨开水纹,荡漾到了湖中心。   那具仰面朝天的尸体,眼白翻起,舌头突出,浑身僵直,表情狰狞,青筋暴起,显然是被祁默用蛮力活生生地掐死的,死前经历了巨大的痛苦和恐惧。   兰斯抬起手,对祁默说:“刀呢?拿来。”   祁默递给他一把,自己手里也握着一把,就这样,在漆黑的夜色中,两个人在湖中心的小船上,你一刀、我一刀,你一刀、我一刀……狠狠地扎着那具尸体。尸体上被扎出了无数个血窟窿,往外涓涓冒着血迹。   兰斯的眉毛上、眼镜上、脸颊上,甚至嘴巴边,都溅到了血迹。   “小黑,你看,月光下的鲜血,是黑色的呢……真美。”兰斯赞叹道。他伸出舌头,贪婪地舔舐了一口鲜血——这是复仇的味道,真是甘美。   在祁默眼里,不管是怎么样的兰斯都好看。他曾经对兰斯说过,“白天有阳光温和的柔美,黑夜有神秘致命的诱惑”,眼前的兰斯,就是诱惑他的致命毒药,可他甘之如饴,心甘情愿地奉献出自己的一切。   “真美……”祁默也这样感叹道,但他却是在说他的缪斯。   兰斯终于扎够了,随手将刀举到了湖面上,一脱手,“咕咚”,凶器沉入了水底。   兰斯站在祁默的面前,居高临下,他伸出一只脚,踩上祁默的肩头,并且拿过祁默手里的匕首,将刀柄放在他的头顶——犹如中世纪的领主,册封自己最信任的骑士。现在,祁默终于有资格,成为他完完全全认可的,他的骑士了。   “小黑,从今天起我正式承认你,为我的狗,对我最忠心的一条狗。我很欣慰,你可以亲吻我的脚背了。”   祁默灼灼的视线,望向他的主人。终于……终于得到了主人的认可,从此以后,自己还有什么遗憾呢?他低头,恭敬地褪下兰斯的鞋袜,虔诚地亲吻兰斯光洁的脚背。   早在教堂里,祁默就对兰斯说过,兰斯就是他的神,一直都是,是照耀他的光。没有兰斯,他就是一条无家可归的丧家犬,有了兰斯,他这条狗终于有了一个家,一个心灵的皈依之所。   “好狗,再见了。”兰斯笑着摸了摸祁默的头。   “主人,你要走了吗?”祁默不舍地问。   “怎么?你也会不舍得我么?”兰斯半嘲讽地笑道,“你不是一向都比较喜欢他的么?”   “不是!”祁默急忙摇头否认道,“无论是你还是他,都是我的主人,我都喜欢……”他撒娇似的地将头埋在兰斯的腰际。   “呵呵,不用难过,我不是离开,我只是要与他合二为一,以后,我们两个都会陪伴着你,这样不是很好么?”   祁默有点犹豫了:“可是主人,我们真的要这样告诉他吗?我怕他会受不了的!他要是崩溃了怎么办?”   兰斯叹了口气,若有所思地道:“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要不是他懦弱,不敢面对,又怎么会有了我?再说,不是还有你陪在他的身边吗?我相信他会挺过来的。”   “主人……”祁默没说什么,只是恋恋不舍地看着兰斯在他眼前合眼睡去。   好了朋友们,到这里为止,这本书里“表世界”的故事,已经接近尾声了。你一定感到很惊讶,很糊涂,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啊?!   不要急,其实事情一点也不复杂,你之所以觉得困惑,是因为之前你总觉得所有的谜题都集中在祁默一个人身上,而其实兰斯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让我们姑且按下祁默的故事暂时不表,一起来看看,另一个兰斯视角的“里世界”的故事吧。 第67章 真相   “表世界”的故事已经快要结束,而“里世界”的故事才刚刚开始。这个故事要从何处说起呢?不如就从,兰斯刚刚出生的时候说起吧。   七岁的伊森站在婴儿摇床前,望着哇哇大哭的婴孩兰斯。真好看啊,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珠,就像父亲一样,是的,不像自己,继承了母亲的棕色眼珠,长的是一副杂种的混血模样。怪不得了,怪不得父亲一直都不喜欢自己。怪不得,身为华人的父亲,终究还是喜欢与自己长得一样的民族的女人啊!   伊森回忆着母亲躺在棺材里,要被推进去火化之前的模样。由于长期的酗酒、与陌生男人纵·欲,以及吸食大麻,母亲本来油亮的一头棕色卷发变得干枯毛躁,两个眼袋高高地耸起,脸浮肿得不像人样。此刻躺在玻璃管材里她,更是失去了所有的血色,面色青獠惨白得像一个吸血鬼。这不是他记忆里的母亲,不是那个温柔的会摸着他的小脸蛋哄他入睡的母亲!   都是他,都是那个眼睛里只有事业的男人,不能给自己的妻子和家庭带来一丝的温暖。在发现自己母亲的痛苦和绝望之后,他不仅没有安慰妻子,及时地挽回妻子的心,反而与外面的女同事勾勾搭搭。   对!都是那个女人!伊森才不相信父亲是在母亲死后,由于过度痛苦而跟那个华人女同事搞在一起的,他们一定是早早地就暗通情愫,一定是让母亲发现了蛛丝马迹,母亲才会去外面寻欢作乐的!一定就是这样!否则他温婉体贴的母亲怎么会变成这样的……都是那个该死的狐狸精害的。   伊森小小的怨毒的双眼,盯上了那个无辜的婴儿的柔嫩的脸颊。这个婴儿,就是那对不要脸的狗男女野合的产物,是天底下最污秽的存在。他要杀了他!他要杀了这个孩子为母亲报仇!   “哇——哇——哇——!”小兰斯在摇篮里张着嘴巴大哭。   七岁的伊森毕竟还只是一个孩子,他下不了手,可他满腔的愤怒要如何去申诉?他母亲的深仇大恨,他要如何去报复?那个女人已经离开了美国,而自己的父亲太过强大,自己报复无望,似乎也只有这个婴孩可以承载他的怒火了。   于是伊森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他要按兵不动,耐心地寻找一个机会,等待着,终有一天,他会找到一个绝佳的报复途径,将这个男孩和他的生母加诸在自己身上的痛苦,狠狠地讨偿回来!   而最最让这个人感到痛苦的方法,莫过于先假装扮演好一个好哥哥的角色,让他对自己产生信任和依赖,然后在某一天告诉他自己其实恨透了他,看着他在自己面前闪着不可思议的眼神,一点点地瓦解和崩溃。   所以当那一天,老女巫一样的保姆压着伊森,用棍棒狠狠地教训他的时候,兰斯在旁边心疼和崇拜的眼神,全部都映在了伊森的眼里。   他在心里冷笑:“老巫婆说兰斯是没有母亲教养的小孩,而我又何尝不是?可我为什么没有了母亲?还不是因为他不要脸的生母害的!打吧!打得越疼,我就会把这仇恨记得越深。等有一天我复仇的时候,我就会觉得越爽。哈哈哈哈哈哈哈!打吧,打我啊!”   小兰斯在旁边害怕抽泣的哭声,听在伊森的耳朵里,全是美妙动听的乐曲。 第68章 地狱   后来伊森忍着忍着,演着演着,就将好哥哥的角色演成了习惯。他与兰斯的感情越来越要好,好到可以穿同一条裤子。   他会在打雷的时候抱着小兰斯入睡,告诉他不要害怕;他会在下雨的时候,到兰斯的学校里去给他送上一把雨伞;他会在父亲睡着的时候,偷偷地把冰箱里的饺子拿出来热给兰斯吃。   他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演技,是中国的成语里说的那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越王勾践卧薪尝胆”。有时候他看着小兰斯天真可爱的笑容,也觉得要不就算了吧,母亲的仇不报就不报了,毕竟现在有个弟弟陪在自己身边,也挺好的。可是每每他动了这种恻隐之心,心里头的另外一个声音就会跳出来告诫他:“千万不要被这张无辜的脸给迷惑了,你看看他的眼珠,和你的不一样的,当年,他的母亲也是用这样的笑容,把你的父亲给迷惑了,害得你的母亲坠入了地狱!”   再后来,伊森开始写小说,他把自己的母亲得不到的、而自己又渴望自己的母亲能够得到的爱情,写进了小说里。可能由于这么多年来,隐藏得太深,内心太苦,他写出来的东西颇带着一种哥特式的美感,打动了不少的少男少女心。可伊森自己是不相信爱情的,他觉得从父亲的经历来看,女人都是不可信任的,只是用来传宗接代的工具而已,所以他只把心中最理想的爱情,留给自己笔下的人物。   终于演到了兰斯上大学之前的那个暑假,兰斯告诉自己,他要去外地上大学,以后就要离开哥哥,不能陪伴在哥哥左右了。   当时伊森觉得有点吃惊,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弟弟,居然瞒着自己,报名了一所远在他州的医科大学。那以后怎么办?兰斯走远了,自己一直在等待的那个机会什么时候才能到来呢?   正在这时,兰斯告诉了他一个更加令他吃惊的消息:原来兰斯是同性恋。他一开始觉得有些吃惊,毕竟以前从没在弟弟身上看出这样的征兆来,可是随机他又觉得没有什么不可理解的,他与他的母亲一样,都是怪物,他母亲是不伦恋的始作俑者,而他就是不伦恋的畸形产物!怪不得呢,兰斯总是跟在他身边如此乖巧讨好,会不会……会不会他一直对自己有着不可告人的企图啊?!   第一次想到这一点的伊森,顿觉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太恶心了,同性恋什么的太恶心了!现在有些人还高喊着要什么平权,简直就是支持魔鬼在人间行走!   伊森知道,他一直在等待的那个机会就要来了。如果自己不去惩罚这个怪物,这个怪物就要逃离自己的身边了。于是在兰斯上大学的那个暑假,已经工作的他,雇佣了两个街边最肮脏的流浪汉,帮他实行那最肮脏龌龊的计划。   兰斯被一根布条蒙着双眼,被自己的袜子堵着嘴巴,眼前只有漆黑一片,惊恐的求救声憋在嗓子眼里,却怎么也呼喊不出来。   这是哪里?蒙着我的眼睛、剥光了我的衣服、压着我的人又是谁!兰斯感觉到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他好像是被人压迫着趴在了船舷边上,船应该是漂在某一个湖面上。就是那个湖,是哥哥带他来进行野外夏令营的湖边。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哥哥!伊森!伊森你在哪里?救救我啊!   兰斯被人狠狠地压着脊背,弯着腰趴在船舷上,他的头离水面那么近,光洁的玉臀挺巧着,那么的性感,惹得两个流浪汉血脉喷张。   “快!你负责压着他,我来负责干·他!”急不可耐的嘶哑声音在兰斯耳旁响起,那么的刺耳、恶心。   一阵被贯穿的剧痛,让兰斯的后·穴顿时紧缩,他痛得冷汗都下来了,歇斯底里地叫喊着,却只能发出“呜呜呜”的闷哼。   那个猥琐的阴·茎在他的身后持续动作着,温热的血液流淌下来,沿着兰斯的臀缝、腿间滑下来,兰斯已经痛到了麻木,他已经停止了无望的闷哼,僵直了身体放弃了挣扎。   “你快一点!我受不了了!我也想要干·他!”另一个流浪汉在旁边催促道。   “不行,他下头的小嘴太他妈的销魂了,我还不想拔出来。反正他现在也不反抗了,不如你把他嘴里的东西拿掉,把你下面的那根塞进去,想想看,该有多爽!”   于是,第二个流浪汉照做了,他以为兰斯已经全然放弃了抵抗,将他那肮脏不堪的、臭气熏天的东西塞进了兰斯的嘴里。   一瞬间,兰斯似乎恢复了所有反抗的斗志!他拼死一咬,牙齿紧紧地咬住那团臭肉不放!   你们还记得,兰斯办公桌上摆放着的那两样古怪的小收藏吗?当时祁默问他的时候,他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带了回来,可能是遗落在某处的自己吧。的确,就是这个时候遗落的。那个张开的血盆大口和真人牙齿,就象征着这一刻;而那根狰狞面具上挺翘的阳·具,就象征着此刻被他咬得快断了的这一根!   “妈的!你这个婊·子生的贱·人!”流浪汉大骂道,他扒开兰斯的嘴巴,将血淋淋的东西拔了出来,发狠一般地按着兰斯的头颅,将他的头按入湖水中。这也就是为什么,兰斯与祁默泛舟湖面上之时,兰斯看到湖水里自己的倒影,仿佛有一道漩涡将自己吸入,会感到莫名恐惧的原因;这也是为什么,在兰斯的梦境中,当他看向湖面自己的倒影,眼前是一片漆黑,因为此刻快要窒息的他,却什么也看不见,只有被布条蒙着的一片黑暗,无边的黑暗。   “算了,不要闹出人命,雇我们的这位先生只是叫我们教训教训他,如果把他给弄死了,他可不会给我们付钱的!”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被船上始终没有出声的第三个人看在眼里,并且用相机记录了下来。   伊森由于过于兴奋,复仇的快感让他禁不住双手颤抖,连焦距都对不准了。所幸不需要多么高潮的拍摄技术,他有信心,当兰斯看到这些照片的时候,他一定会彻底地崩溃掉,瓦解掉,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的肮脏污秽,就像他的母亲一样! 第69章 分裂   于是,那一张张记录了兰斯遭受凌辱的照片,就像一个伊森准备着随时要用来摧毁兰斯的核弹一样,一直被小心地存放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兰斯并不知道那天雇人轮·奸他的就是被自己视作偶像和倚靠的亲哥哥,他不知道自己回来后难过痛哭时抱着自己的人,正是将自己害得这样惨的始作俑者。   伊森在等,等兰斯找到自己的恋人,他就要偷偷地将这些照片寄给那个人,让兰斯这一辈子都无法拥有真正的爱情。   而或许是上苍的旨意,事情终究有了败露的一天。那一天兰斯在家里收拾衣物准备离开家去外地上大学时,在某个尘封的角落里发现了那几张照片。   一瞬间,兰斯的意志受到了难以承受的打击,他的世界观瞬间就崩塌了。没错,是他的亲哥哥伊森干的,这才是最符合逻辑的解释。否则要怎么解释为什么那天伊森带他去夏令营,却突然中途不见了?要怎么解释两个流浪汉,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无人的荒郊野地,趁着兰斯出去小解的时机这么巧抓住了他?要怎么解释他们口中所说的,雇佣了他们的人?谁还能跟兰斯有这样深刻的仇怨?   一瞬间,兰斯什么都明白了,他只是接受不了,接受不了一向视自己如亲弟弟的哥哥,怎么会这样对他?   原来……原来哥哥一直是恨着我的么?我有这么可恨,他居然要用这样的丧尽天良的手段来对付我!原来,这么多年的兄弟情深都是虚情假意的演技!原来,自己一直视作偶像的哥哥是这样的禽兽不如……   兰斯崩溃了,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于是才有了后来的第二个兰斯——他的第二人格。   兰斯的第二人格替兰斯承受了所有的痛苦,让那个纯洁无辜的兰斯可以继续天真地活下去。但是偶尔,兰斯还是能在潜意识里感觉到第二人格的存在。   还记得最开始提过的兰斯研究的那个“裂脑人”的病例吗?左脑和右脑想的不一样,不正暗示了兰斯体内两种人格的同时存在么?还有兰斯喜欢自己跟自己下棋,不正象征了两种人格相互的博弈么?   好了,现在让我们将祁默转到这间病院之后,与兰斯的第二人格相处的点点滴滴,一一解开吧。   首先,是红眼病情的恶化。没错,是兰斯干的。作为红眼主治医生的兰斯,才是最有资格接近红眼,并且完全地操控他的心理和行为的人。所以不管善良一面的兰斯怎么努力地想要治疗好红眼,都是徒劳的。邪恶一面的兰斯一直都在用催眠的方法,告诉红眼,现在老鬼已经彻底地进入了他的体内。这不又应和了第二个兰斯进入了第一个兰斯的体内,侵占了他的意识思维的真相么?   兰斯曾经怀疑过是祁默偷偷给红眼塞了一把刀,但其实当然最有机会这样做的,就是他自己。他的第二人格一只尝试运用自己所掌握的催眠手法,让红眼自裁。当然催眠不是对谁都有效的,必须是那些精神受到极大的创伤,十分脆弱,非常容易受到暗示的对象才行。而红眼恰恰符合这样的描述。邪恶一面的兰斯为什么要杀红眼呢?一方面,当然因为他是邪恶的,他恨这个世间的一切,如果有办法用催眠的方法让伊森自裁,那就再好不过了,所以红眼只是他的一个实验对象。   这第二么,是他想测试祁默。当时祁默已经对他表示了忠心,希望做他的一条狗。他当然不相信,他不觉得他这样肮脏邪恶的人,会有任何人无条件地爱着自己,但是他不介意给祁默一个证明自己忠心的机会。他的催眠需要一个触发的口令,才能启动自杀的环节,自杀的程序是他早已在红眼的脑子里设定好的,编程的逻辑当然是按照老鬼式的戏剧性的杀人手法,因为这也是红眼最容易接受暗示的一种自裁法。而绝佳的表演舞台,就是当着谲和沈清尚的面,想想看,在观众面前,丝毫不被怀疑地杀人,该是多么的爽快!   他给了祁默在门外念触发口令的机会,并且他知道钱德勒提前在祁默身上安装了窃听器。他给祁默的命令是:当着钱德勒的面自·慰,因为他想要祁默跟自己一样变得污秽。当年的兰斯被两个流浪汉侮辱,又被自己的哥哥站在旁边围观,如果祁默想要成为他的狗,祁默也必须承受被人围观的考验。当然祁默没想到当晚有个杀手会来,他当然要阻止,因为主人的命令是,由他触发口令,让红眼自杀,以证明主人高超的催眠手段。到此为止,红眼悬案的真相,终于彻底解开了。 第70章 解密   下面再来说说为什么祁默能够三番四次地,在半夜里进入兰斯的房间。当然是第二人格的兰斯自己打开门,邀请祁默进去的啊。   第一次祁默去兰斯家里的时候是白天,兰斯不在家。至于他为什么去,这个和他的身份有关,我们容后再表。那个暗格当然不是他挖的,而是第二人格的兰斯自己挖出来的。那里面原来装的是什么呢?就是那个让祁默看了以后开始自·慰的东西——伊森偷拍的兰斯的照片。   但当时的祁默并不知道兰斯是被迫的,他只以为兰斯是有这样的奇怪的性癖好,所以才会珍藏着这些照片,偶尔拿出来翻看。当时他已经很久都不能硬起来了,但看了那样漂亮诱人的兰斯的裸体之后,他死去已久的欲望就像重生了一样,又能够活跃起来了,这也就是为什么他甚至能够在杀手面前自·慰的原因——他太渴望兰斯了!当然他为什么不能与兰斯结合,这也要容后再表。   可是后来在与兰斯的第二人格的交往中,祁默才渐渐得知,兰斯是被迫的,他当然恨死那些这样对他心中白月光的人了,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生吞活剥了。   第二人格的兰斯之所以要留着那些照片,就是为了时刻提醒自己要复仇,不能忘记伊森对自己做过的事情。可是祁默觉得,照片放在那里太危险,总有一天兰斯会发现会崩溃的,于是那个情人节的晚上,祁默趁着第二人格睡去的时候,本来答应离开的他,钻入了兰斯的床底下,偷偷把照片换成了巧克力——顺便给了兰斯一个甜蜜的惊喜。   而由于是兰斯自己三更半夜地经常给祁默开门,邀请他进来谈话,所以小白后来也见怪不怪了,从来没有叫过。   然后呢,就是那个娃娃的事情了。白天兰斯在湖面上受了惊吓,他的第二人格又想起了那个被强暴的湖面。于是暴戾心起的他,先是觉得肮脏的自己不配拥有祁默的爱情,将兰斯娃娃毁了个干净,那恐怖的洞洞就是他自己扎出来的,真真是误会祁默了。祁默心里苦,但祁默不能说。   然后是小白的死。兰斯的第二人格恨死了湖水、恨死了窒息的感觉。一时冲动,某天晚上,他把不听话跑出去玩的小白抓到了湖面上,试图溺死它!祁默跟在后头发现了这一切,为了阻止主人行凶,祁默自己被兰斯抓着,狠狠地按在水里发泄了个够。终于在天亮时救出了小白,抱着它无处可去,只能暂时先回到病区大楼的祁默,不巧被钱德勒偷拍了一张照片。趁着祁默进门去找食物给小白的时候,猫咪不见了。钱德勒抓走了它,残忍地捏着他的后颈,从九层高楼的顶端摔了下来。钱德勒得不到兰斯,他已经变态了,为了嫁祸给祁默,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再来就是,祁默在花间的那一场欲与美的表演了。当然也是兰斯的第二人格的指令。他想看看,祁默当着别人的面,是否可以做到心内坦荡荡地进行羞耻的事情,只有那样,他才能相信,祁默是真的爱他,并没有看不起他曾经被人围观的丑事。   而之所以后来兰斯的梦游症发展到越来越严重,甚至划船到湖上被K当场看到,还在不知道某一次被钱德勒抓到了把柄,都是因为伊森告诉了兰斯,自己快要结婚了。那个人,凭什么拥有幸福!潜意识里兰斯是痛恨这个消息的,所以他的梦游症发展到了控制不住的程度了,第二人格频繁出现又频繁消失,甚至没有等兰斯及时躺回床上去,所以在兰斯看来,自己就像是在梦游。而那段时间,兰斯怎么睡都感觉睡不醒,也是这个原因。   至此为止,兰斯第二人格的故事全部都讲完了。   而现在,兰斯就躺在小船上,即将要醒来,他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呢?他看到了伊森的尸体以后,是会全部回想起来,与自己的第二人格进行合并,还是会怪罪祁默杀了自己的好哥哥呢?   祁默也没有把握。他想过,如果兰斯醒过来没有想起一切,那他为了保护兰斯的意识不崩溃,愿意默默地承受下一切罪行,自刎谢罪。反正兰斯的仇已经报了,他说过,他可以替兰斯下地狱。 第71章 复仇   在祁默的守护下,兰斯悠悠地转醒了。当他第一眼看到横陈在船板上伊森的尸体时,他惊骇得说不出话来。尸体大张着双眼、狰狞可怖的死相,一切都昭示着一场谋杀刚刚在这个狭小的湖面空间上发生过。兰斯当然觉得害怕,可是害怕中又带了那么一丝奇怪的爽快。   他望向站在尸体旁边的祁默,用迷茫的眼神问道:“小黑,伊森……是你杀的?”   果然,兰斯没有想起一切,第二人格没有成功地与他的主人格合并。祁默认命似的长吁一口气,慢慢地说:“是。”   没想到兰斯的表现是意外之外的平静,按照祁默的设想,如果兰斯醒来没有想起一切却看到了最亲爱的哥哥的死状,一定会歇斯底里地抓着他问个究竟,说不定会暴怒之下把他推进河底。可是兰斯却什么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问他三个字:“为什么?”   也罢,兰斯如果能够平静地接受这一切,无疑是一件好事,那么自己即使是死,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现在只剩下要找一个可信的借口:“因为……这是我的任务。”祁默相信兰斯那天从森林小屋回来后奇怪的表现,绝对是因为他见过特工K了。   兰斯继续问:“什么任务?”   呵呵,祁默在心里苦笑道,主人,只要你过得好,你恨我也无所谓了吧。于是他说:“我相信你也看出来了,一直以来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你一定见过那个叫K的人了吧,他之所以监视我,都是因为我身上是带着任务的。而这个任务——就是杀掉你的哥哥。”   “哦……”兰斯恍然大悟地拉长了语气,但那语气里却有一种让人不解的阴阳怪气,“这么说,你是故意装成一个疯子潜伏在我身边的了?”   祁默只能顺水推舟:“对,还有什么比一个疯子杀人更便利的呢?疯子杀人不用理由、不用坐牢,最多被关在精神病院里面而已,我现在已经在里面了,最多就是限制自由、遭点电击而已,等到有一天我假装被治愈,照样可以出得来。”   “呵呵,哈哈,哈哈哈……”兰斯发出了诡异莫名的笑声。他这是怎么了?没有爆发,也没有恢复全部的记忆,祁默读不懂兰斯笑声里的意思了。   兰斯忽然抬起眼睛来,锐利的目光透过沾血的眼镜片,射到了祁默的身上:“小黑,如果我一直没有想起来的话,你是不是打算继续骗我到底?然后呢,然后你是不是要说,是你杀了我哥哥,你愿意以死谢罪?你是不是打算永远都不告诉我真相,让我痛失世界上最爱的人,让我有一天看到那些照片的时候,才明白一切真相,然后追悔莫及,然后抱着你的坟头哭泣!”   这番话,把祁默的心里搅得天翻地覆,原来……原来兰斯已经什么都想起来了。那现在的他,到底是哪一个兰斯呢?是那个温柔的、善良的天使,还是那一朵暗夜里复仇的毒罂·粟呢?   兰斯慢慢地站起来,走到伊森的尸体旁边,俯下·身从自己的外衣口袋里掏出那一叠照片——这是刚才他的第二人格问祁默要回来的,他把照片一张一张,塞到了死去的伊森手里。   “哥哥,新婚快乐。这是你的something-old,一叠旧照片、你‘美好’的旧记忆,”说着兰斯又去抚摸伊森身上的血窟窿,“这些伤痕,就是我给你的something-new,带着罪恶的礼物,刻在你的身体里,你喜欢么?”随后兰斯又把刚才他给祁默“加冕”的刀,一下捅进伊森早已不会跳动的心坎里,“something-borrowed,这把刀暂时借给你,装饰你冷硬的心,不客气”。最后兰斯站起来,对着伊森的尸体感叹了一句:“something-blue,除了蓝色外,blue还有一个意思,就是‘悲伤’,我想现在躺在那里的你一定很悲伤吧,但是我要告诉你,我很快乐,此刻我真的很快乐,因为有祁默陪着我,不像你,和你的新娘隔着坟墓相见吧,哈哈哈哈。”那封发给伊森的邮件,此刻的兰斯全都想起来了,那当然是第二人格的他给伊森发去的地狱邀请函。   顺便一说,blue恰恰还应和了兰斯和伊森兰的“兰”字,这个带着忧伤又痛快的复仇故事,终于在这个兰姓家族内画上了句号。但是,这并不是结束。   “小黑,”兰斯对祁默说,“帮我把尸体处理一下吧。”于是他们两人趁着夜色,将伊森的尸体抛入冰凉的湖水中。   “主人,现在你满意了吗?”刚才祁默问的是第二人格的兰斯,现在他要问合并之后的真正的、完完全全的他的主人。   兰斯慢悠悠地举起电话,一字一字地按着一个号码,一边按一边说:“你还记不记得你说过,欺负我的人,你一个也不会放过?”   “当然记得。”祁默反应过来,兰斯正在打电话给谁。   兰斯按下了拨出键:“哈喽~钱德勒吗?我很想你……上次你问我的提议,我考虑过了。我好担心,行业协会的人取消我的行医资格,所以,我决定,我不仅要给你含,我还要……”兰斯故意没有说出口的话,将被惊喜冲昏头的钱德勒勾得失了魂魄。   病院九层楼顶的天台上,钱德勒被祁默抓着脖颈,他两腿提在空中,拼命地挣扎,无用的挣扎。   “告诉我,你把小白扔下去的时候,脑子里在想什么,嗯?”兰斯慢条斯理地问,“是不是在想,如果我冤枉了祁默,你就可以操·我了?”   钱德勒惊骇得快要发疯了,他哪里有心情回答兰斯的问题。兰斯手里甩动着那一把匕首,慢慢地走上前去,凑到钱德勒的裤裆那处,在上面缓缓地摩擦。   “来呀,你不是想操·我吗,你倒是硬起来呀,哈哈哈哈……”   眼见着兰斯就要把钱德勒的东西割下来,祁默阻止道:“主人,让我来,我替你杀人,我替你下地狱,如果有人发现了,这一切都是我干的,和你没有半点关系。不要为了这种低贱的东西,脏了你的手。”   兰斯望着祁默,用最最温柔的眼神,他说:“小黑,你还记不记得,你邀请我,与你一起在淤泥里面滚动。我们两个人,不分彼此,早就已经是一样的肮脏,一样的高贵。”   祁默回想起他和兰斯甜蜜的过往,开心得笑了——这个世间,还有什么比愿意与你共同堕落污秽的爱人,更加值得你欣慰的呢?为兰斯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啊——!”钱德勒痛苦地大叫。随后,他那肮脏的一根东西,随着他其余的尸体部分,一起被抛下了九层地狱。   “小白,”兰斯望着星空说,“我问你复仇了。”说着,他闭上眼睛,两行清泪流了下来。   “小黑……小黑……”兰斯的语气不再那么冷硬,里面多了一丝彷徨和悲伤,他用不知所措眼神向祁默救助,“怎么办?怎么办?我杀人了,我是个怪物,我是个有双重人格的怪物……啊——!”兰斯忽然蹲下来,忍受不了地抱住自己的脑袋,仿佛两个兰斯在里面挤得要爆炸了。   祁默赶忙心疼地过去抱住他:“不要怕,不要怕,我的主人。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你更干净的人了。如果你是怪物的话,那我就更加是比你还要可怕的怪物。”   兰斯摇着头,他不信,祁默不是疯子,祁默这么好,祁默怎么会是怪物。   “我是!我是!我就是一条狗!现在,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第72章 小岛   兰斯半信半疑地抬起眼睛来。   “我保证,听完我的故事以后,你就不会嫌弃你自己了,”祁默温柔地安慰道,“但是,我必须先带你去一个地方。到了那里,你自然就会知道我的过去了。”   一听到祁默终于要向他敞开心扉告诉他过去的事,兰斯终于止住了难过:“去哪里?那我们现在赶快去吧。”   “好,你手机给我,我打一个电话。”   第二天的下午,兰斯和祁默出现在夏威夷的某一座私人的海岛上,与他们一起从直升机上走下来的,还有可可和顾安。   祁默和兰斯杀了人,继续留在医院里肯定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兰斯当然也无法再做什么心理医生了,这种情况下,要想保住自由,求助于齐亚尼尼家族是最好的选择。   齐亚尼尼家族是从美国的禁酒令时期,就长期控制着k市的意大利黑手党移民家族。这么多年以来,表面上早已洗白,甚至做起了风光的慈善事业,但是实际上,依然是在黑白两道上,拥有通天的势力的。医院就是他们家的慈善产业,要想保住兰斯和祁默,掩盖住一桩谋杀,并不是一件难事。   可可接到电话之后,知道祁默杀人了,他毫不在意,只是随便地问了一句:“死的俩人,他们该不该死?”   祁默也没有废话,就一个字:“该!”   “那就没事了,我马上派直升机过去接你们,只要你肯带我去揭开我父母的身份,擦屁股的事情还难不倒齐亚尼尼家。杀几个该死的人算什么,我可可看不顺眼的人,顺手宰掉的多了去了。”   这座小岛现在属于齐亚尼尼家族的私人产业,但过去曾经是中情局用来训练特工的秘密基地。而这座岛下工程浩大的各种密室、机关、监视设备——也就是沈清尚入职想成为齐亚尼尼家的保镖时,曾经接受过生死考验,差点死在下头的地方,当然就是用来训练特工们各种极限能力的训练室了。   齐亚尼尼家族从政府手里买过来这座小岛时,政府以为已经把该撤走的东西、该损毁的秘密全部损毁了。但他们不知道的谁,其中有一间及其隐蔽的暗室,只有半个成人身高那么小,就嵌入在某一面石墙里,需要用一个密码才能打开。   祁默指着吊坠说:“这个,就是密码了。”   可可狐疑地道:“你能看出来这是一串数字?”   “呵呵,这不是数字,而是……你本来的名字。”   “什么?!”可可惊讶地大声吼道,“我的名字!快告诉我我叫什么?”   顾安和兰斯也都非常惊讶。不过想来也合理,父母亲在不得不抛弃可可时,留下一串刻着他真名的吊坠给他,以代表了父母对他最后的爱。   祁默一边在石墙上面的孔洞上敲击,如果不是刻意提示你去看的话,那些孔洞就像天然形成的,完全不会让人联想到是密码键盘,怪不得齐亚尼尼家族一直都没有发现。   “你的父亲姓卢,而你的真名应该叫做桑尼(sunny)·卢,你的父母亲希望你像阳光一样,照耀别人。”太阳……可可陷入了对父母之爱的遐想中。   暗门打开了,里头存放着一叠资料,而折叠东西里面,既有可可的父母留给他们刚出生不久的儿子的一封信,还有,关于他们自己与祁默身份证明的机密文件,再有,就是他们作为祁默的上级,要留给祁默的最后指示了。 第73章 任务   相信看这本书的你,最大的疑问是:祁默究竟是不是一个疯子呢?   他有的时候做出的一些出格的举动,看起来好像是确信无疑的疯了;可是在知道了兰斯的秘密之后,似乎一切又能得到合理的解释。可若说他不疯吧,他喜怒无常、处事偏激,还曾经尿在自己身上,威胁说要咬掉护士的手指头,跟一只狼争勇斗狠,看起来又绝不符合正常人的行为逻辑。   我的答案是:他是既是疯子,也不是。在遇到兰斯之前,他本来是真的快要疯了的,但是兰斯的悲伤与善良,成为了他的救赎,可以说,兰斯成为了他的理智想清醒地逗留在人世间的最后理由。   他之所以转到这间医院来,是因为谲——也就是小齐亚尼尼先生,在建立这所慈善医院之前,曾经去别的医院考察,在某个医院的花园里遇到了当时快要疯了的祁默。祁默跟他说了一个故事,说自己是为了证明心理学都是胡说八道,才自愿进来精神病院的,可是后来他出不去了,他没法证明自己不是疯子,没有一个医生相信他。但他又说,其实,只要自己想走,随时可以出的去。祁默的本事似乎确实很大,但如果真是如此,他又为何要受困于这间医院呢?他跟谲说他是在等一个人,一个能够证明他不是疯子的人。真的如此吗?他在等的是谁呢?   让我们从头说起。   祁默十岁被选入美国中央情报局的天才少年特工营,十三岁时完成基础培训,期间不知道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罪。   还记得有一次祁默差点说漏嘴,跟兰斯说他以前吃过很多苦吗?那是真的很苦。比如说在零下二三十度的冬天,穿着单衣与野狼赛跑,输了就不准吃饭。对,还有与野狼搏斗,因为他的上级特别喜欢狼,他养了很多狼。怪不得祁默不怕奥斯卡了,他还曾经与奥斯卡的狼爸爸搏斗过呢。所以特工祁默的代号,就叫做“森林狼”。   他的直接上级,也就是代号为卢X的人——可可的生父,与他的妻子一样,都是CIA的优秀特工训练师。在祁默十三岁被派往国外执行秘密任务之后,就一直是他的单线联络人,也就是说,祁默从别国窃取的所有情报,都直接交付到卢先生的手中,在这个世界上,祁默所有原本的档案都被销毁了,没有人能证明他的存在,除了可可的父母亲。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兰斯去查阅祁默的病例的时候,上面除了一个祁默自己说的名字,其余什么信息都没有。甚至连这个名字,都是祁默后来改的,“默”,就代表了缄默的意思,特工的第一要义,就是永远保持缄默,只对你能够传递情报的人开口。   祁默和东亚c国的人长得很像,所以他的潜伏非常顺利。但是仅仅在一年后,在他顺利地传递出几次情报之后,卢先生便再也联络不上了。可是祁默坚信,自己不可以半途而废,如果自己的上级永远不来联络他,他就永远这样静默地潜伏下去,继续窥探情报。   而卢先生之所以失去了音讯,是因为CIA内部发生了一场政变,旧的势力被清洗掉了,新上台的人为了铲除异己,将卢先生和他的妻子全部都赶尽杀绝,关闭了特工训练项目,把小岛卖给了齐亚尼尼家族。   卢先生在知道自己和妻子厄运难逃之前,把可可和他驯养的狼群,都放到了某个偏僻的森林里,他知道有钱有势的齐亚尼尼家老爷要去那里打猎,如果他们肯出手救这个孩子,当时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婴儿可可,就不会被CIA清洗掉了。   祁默就这样被抛弃在异国他乡,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压力,继续矜矜业业地收集着情报。然而,c国的情报部门也不是吃素的,很快,他们就发现了祁默的身份,并且将他囚禁了起来。他们与CIA进行交涉,要求交换人质。但是此时CIA的上层已经变天了,他们毫不在意前面卢先生项目里特工的死活,拒绝了交换的请求。   祁默就像《被缚的普罗米修斯》一样,被捆绑了被囚禁,承受着非人的折磨,看不到任何被营救的希望。普罗米修斯为人类传递圣火,而祁默为美国人民传递国家安全的情报,但却没有人感激他。普罗米修斯没有对人类绝望,但是祁默在一次次的虐待和折磨中,看透了人性,他对祖国失望了。   终于,凭借着他超乎常人的意志力,他勉强吊着一口气,还是等来了一线曙光。原来卢先生所属的那一派势力又卷土重来,卢的上级铲除了政变的党羽,重启了“森林狼”的特工项目,祁默的价值又重新被人想起。   祁默被交换了回来,但是这一次,他彻底地缄默了。他的确带回了重要的情报,而K就是这个新派来与他交换情报的人,可他对K说,如果不能亲眼见到卢先生或者卢太太,确定他们还安好,他谁也不会信任。K他们没有办法,祁默必须活下去,他带回来的情报必须查出来,但是又不能放任他自由行动,让他出去乱说话,于是他们伪造了祁默的精神状态证明,一纸   病例将祁默打入了精神病医院。   正好祁默本来也被c国的人折磨得接近于半疯癫状态了,也没人会觉得他不是疯子。一开始,祁默当然不服,所以他到处跟别人说自己没有疯。可是后来他想明白了,疯子是身份的一层保护伞,如果他没有疯,美国政府还能放任他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吗?于是故事有了另外一个版本,一个他说自己是为了证明心理学都是扯淡才自愿进来的版本。   他自己到底疯没疯呢?到后来祁默自己也不是那么地确定了。他怕有朝一日自己真的疯了,而卢先生出现,自己却不能传递情报了,于是那一天,他找了一根铁条,将一根根钢针密密麻麻排布成为刺青符号的形状——那是他和卢先生一起发明的文字,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人能读得懂的文字。血滴滴地流出来,那个重要情报,就这样被镌刻在了祁默的腰间。就算有一天自己死了,他的尸体被尸检的时候也能留下这一串重要的情报,让他前半生的心血不至于白费。   祁默说他一直在等一个能够证明自己不是疯子的人,却一直没有等来。其实K来了,他却不信任他。   祁默第一次去兰斯家,当然就是为了查探兰斯的身份,他既希望兰斯就是那个卢先生派来和他接头的人,但又怕兰斯是CIA派来监视他的人。所以他会矛盾地掐着兰斯的脖子,跟他对那个“森林狼”的代号。   其实祁默接近兰斯根本没有什么目的或者任务,仅仅是因为爱而已。   而现在,祁默终于可以放心地把情报传递出去,因为卢先生留给他的最后指示,就是要他在自己死后,信任一个代号为“老鹰”的人,而这个人正是派K来的上级。他把情报交给了K,也算尽完了他对祖国的最后一点义务。   兰斯抱着祁默,心疼地说:“小黑,原来你吃了这么多苦。真是难为你了。”   “不苦,还记得主人曾经说过,我受刑的时候,你会一直陪着我,像太阳一样照耀着我,小黑一点也不苦。”   “嗯,”兰斯点点头,可是随即他又想起了什么,“听完了你的故事,可是我怎么觉得你一点也不像怪物啊?”   “不,”祁默摇摇头,“那是因为,我还隐藏了其中,最可怕的部分。” 第74章 怪物   我挣扎了很久,到底要不要解开祁默内心藏着的黑暗的秘密呢?那个秘密太过深邃,太过于恐怖,以至于很长时间以来,我作为一个记录故事的人,都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你们真相。   但是,相信每一个看到这里的你,都有着一颗勇者的心。那就让我们一起旅行到人性中黑暗的最深处,一起来看看究竟是什么,让意志力超强的特工祁默,几乎彻底陷入了疯狂的深渊。   你一定很奇怪,c国发现了祁默的身份之后,为什么还会留下他的命呢?一个当然是因为祁默没准还有价值,果然后来CIA用他们手里的人质交换了祁默;而第二个么,由于当时祁默秘密潜伏其身边的那个重要领导人,其实是一个行为主义心理学的信奉者,是斯金纳的狂热粉丝。   你听书过心理学实验中的“斯金纳箱(skinner’s box)”吗?斯金纳是美国的新行为主义心理学的创始人之一,他有一个著名的实验,是在一个箱子里完成的。将一只饥饿的小白鼠,放入一个有按钮的箱子中,每次按下按钮,就会掉落食物——这是对行为的奖励;而如果不按下按钮,小老鼠就会遭到电击,这是对行为的惩罚。久而久之,小老鼠便学会了这只箱子的规则,开始按照箱子设计者的意志去行动。这就是著名的“斯金纳箱”实验。而这个故事里最可怕的部分是,斯金纳曾经将自己刚出生不久的女儿关在这种箱子里,想对她进行训练。她的女儿德博拉·斯金纳长大以后,曾经长期保守精神疾病的折磨,31岁那年,她向法庭控告父亲虐待,但败诉了,最后他在蒙大拿的一家保龄球馆里饮弹自尽。   而这样一个沦丧人性的实验,却被c国的这位重要领导人奉为圣典。他想要训练出能够完全受自己意志操控,而不会被敌人策反的特工,那么,有什么比拿敌人的特工来进行实验,更加理想的实验对象呢?   于是,祁默成了实验对象。初期实验的目标是——让祁默相信自己是一条狗,让他彻底忘记自己是一个人,让他像狗一样地吃饭、睡觉,以及做出其他的任何行为。   “你给我吃下去!”领导人拿着鞭子,对着全身赤裸,趴伏在地上的祁默吼道。他的背上布满了鞭痕。   祁默望了一眼地上的狗粮,他的眼里闪耀着不肯屈服的光,他说:“我不!”   “啪啪”的鞭声响在皮肉之上,伴随着祁默痛苦和不屈的哀嚎。   但是那个时候,祁默身份刚刚暴露,他还没有完全地绝望,他相信着,他的同伴他的组织会来营救他的,所以绝食七天七夜之后,他吃下了第一口狗粮。   为了活下去,狼吞虎咽。   然后是睡觉训练。领导人让祁默像狗一样舔他的脚趾,让他卷缩着趴在自己的脚边睡觉。   为了活下去,忍辱偷生。   可渐渐地,更加摧毁人性的实验来了。当祁默被要求像狗一样,站在室外的一棵树边上,抬着脚小便,他再也无法忍受地想要咬舌自尽。   那个时候他已经绝望了,他知道祖国人民不会来救他了,他被人彻底地遗忘了。可是就在他被人夹住舌头电击的时候,他想起了卢先生曾经在他耳边的教导,要他恪守忠诚和信仰的誓言……   为了活下去,生不如死。   这就是为什么,祁默后来有一段时间,绝望得连像人类一样撒尿都不想了,直到兰斯,用温柔的水花帮他洗净了所有的污秽。   还有,也就是最难熬的,最最摧毁人性的,终极的折磨。这个折磨将祁默作为一个男性的尊严彻底打垮,让他彻底相信,自己已经同一只公·狗无异——那就是让他与一只真正的母·狗交·配。   这回祁默说什么也不会愿意,他宁可不要什么忠诚和誓言,他宁可立刻就死,他也绝对不会放弃最后的自尊。可是对方不会让他死,他们给他喂下了春·药,整日整夜地不让他睡觉,在他的眼前播放着两只犬类交·配的视频。   最后的最后,祁默彻底疯狂了,他闭着眼睛,横躺在地上,说:“你们把那只狗抓过来吧!”   他两手按着母犬的下·体,疯狂而报复一样地拼命抬腰耸动。母·狗的哀嚎,伴随着领导人的狂笑和祁默人性破碎的声音,久久回响在祁默的记忆里……   当药性过去,一切都已经结束的时候,祁默看着自己污秽不堪的下·体,他再也硬不起来了。   你们说,这样肮脏的一根东西,又怎么配插·入兰斯这样,在祁默心中如同天神一般存在的人的身体里去呢?   听到这里的时候,兰斯早已趴在地上,哭到哽咽,哭到抽搐,哭到声嘶力竭……   “主人不哭,主人不哭……”祁默抱着兰斯,陪着他一起流泪,“小黑不配,是小黑配不上你。我这样的怪物能得到你的垂青,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我怎么还敢奢望,与你交·合呢?” 第75章 救赎   美国,夏威夷某私人海岛,沙滩上。   静谧的夜色,包裹着两个破碎不堪的灵魂,他们相拥着,站在海岸边,任由漫开的潮水打湿了他们的身体。   此刻,他们一丝不挂。他们的身体是这样的干净、光洁,犹如两座完美的玉雕,在淡淡的月轮下反射着朦胧的白光。他们就是普罗米修斯和缪斯,他们的身躯,是这世上善与美的化身。   但他们的灵魂,都是黑暗的碎片,散落在名为忧伤的星河之上,等待对方,一片,一片地拾起,为自己拼凑出最初的完整样子。   这个故事是关于两个变态的故事,但他们变态得那样唯美、那样动人。这个故事里有两个疯子,但他们是被人间的恶给活生生逼疯的。我们看着他一步步地相识、相试、相爱、相扶、相拥……这一刻,我们没有嘲笑,我们没有蔑视,我们有的,只是深深的祝福。   “小黑,进入我,”兰斯捧着祁默的脸轻声地说,“我的体内,曾经遭受过最最肮脏的凌辱,比你的又能好得到哪里去?我们都是两个肮脏的人,但是我们的心,是天上的星辰,我们不会陨落,我们彼此照耀,永不迷失。”   祁默满脸泪水,颤抖地将下·身插·入到兰斯的体内。他们两人在漆黑的海水中交·合,拥抱彼此,温暖彼此,让大海洗净他们的身体、他们的灵魂。   远处海面上的一座灯塔,亮着孤独的光。但互为灯塔的两个人,从此不再孤独。   他们完成了最后的仪式,完成了对彼此的救赎。   “你的沉默如亮如灯,简直如指环。   你就像黑夜,拥有寂静与群星。   你的沉默就是星星的沉默,遥远而明亮。”   (完) 第76章 后记   呼——长出一口气。   此刻我只想说:我为自己骄傲!真的,我真的为自己骄傲。   游戏系列终于完结了,从第一部 开始,我就只想把自己脑洞记录下来,如果有人愿意与我分享,那是最好不过的了。我之所以开始写作,是因为我发现过了三十的我,已经不再年轻。我想用创作对抗青春的流逝,我想用文字记录下那些永远不会被磨灭的思想。   这篇文章刚开头的时候,故事框架还没有成型,我只知道我想写一个高智商精神病人的故事。当我有一次开车在路上行驶(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开车总是会有很多灵感),祁默被训练成狗的故事进入了我的脑海,当时我就觉得:这他妈的也太黑暗里吧!看完的人会不会把我当变态举报了啊!但是几经挣扎,我还是想写出来。这本书的名字叫《恐惧》,因为真正的恐惧不在鬼怪,不在外物,只在人的内心,只在人性中黑暗的最深处。   其实最后祁默的那个事情,我写的时候双手冷汗,打字的手指头都在颤抖。但是我还是坚持写到了最后,将人性的黑暗之旅坚持到了最后,直面了我内心最害怕的东西,完成了对自己的救赎。   写到最后,你们觉得,肉不肉的真的还重要吗?这才是我想写的高级的肉,是仪式,是救赎。这是我迄今为止自认为写过最好的文字——虽然收藏率还不到《欲望》的一半。我这样一篇题材,是没有办法申请完结推荐的,我的思想可能会被埋没在浩瀚的信息海洋里。但是没关系,因为我有你们,坚持看到最后的亲爱的你,请你帮我记住这两个人,记住这段爱情,记住有一个叫咸鱼仙姑的人,在她三十岁那年,写出了一个勇敢的、有深度的故事。   最后感谢一路以来支持我的人——我的知音们。   @爱恩斯白白,感谢你的长评,感谢你给我的第一笔也是唯一一笔打赏。我的工资也不算低,但是这五毛钱,是我最为珍惜的一笔收入,因为这是一个知音给我的认可。   @一朵小花,感谢萌萌的你,陪着我走完了三段旅程,你的留言给了我很大的鼓励。   @茶靡彼岸,我永远记得,当我看到收藏率在不断下降,我觉得这第三本是我一个人的狂欢的时候,是你的留言告诉我,至少是两个人的,有了你,我才能坚持走下来。   @恣,谢谢,谢谢亲默默地看了我的三本书,么么哒   @古树生青,虽然第三本书才认识你,但是你的留言让我很欢乐。   @看过我书的所有人,感谢你们,有了你们,我的创作之路才不寂寞。另外我邀请所有看过我的书写长评,让我放到“留言精选”里。   请在今后继续支持我,关注作者,关注我的开车专用微博,关注我的新作《孤脑星球[abo]》和《男优的骄傲》。除了爱你们,我不知道再说什么。   以后我不会再碰这么暗黑的题材了,下一本《男优》会很欢乐,而《孤脑》会很色气。希望你们能一如既往地喜欢。谢谢!   下面就是欢乐的无责任番外了。 第77章 男优   【番外一】顾安和周小丫的故事   自从可可知道了自己的父母是特工以后,他就整天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好像是忙着找CIA的人算账去了。而顾安在美国的“婆家”呆得太久了,他又不能总是让可怜的陆经理替他承担所有的生意,毕竟,身为s市色色会所的幕后大佬,很多事情还是要“顾沉香”先生亲自出面,才能够摆得平的。于是顾安暂且一个人先回到中国的s市来了。   这一天,顾安百无聊赖地坐着司机开的豪华加长车,在大街上瞎转悠。   “啊啊啊、啊啊!唐沐、唐沐,我爱你,爱豆、爱豆,我爱死你!”一群女疯子——啊不,女迷妹围住了顾安车子前行的道路。   “这群小姐姐们真的是够卖命的啊,为了追爱豆也不怕被车撞咯。”顾安笑着对司机陈大爷说。   不过回想起来,当年他和可可一起参加coachella的场面,可比这个还要壮观。还有前段时间刚参加他签售会的偶像伊森兰,居然就那样不明不白地死了,几天后尸体从精神病医院的人工湖里浮了出来,脸都被泡肿了,更别说采集什么指纹啊查验凶手了。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人气作家枉死精神病院的消息登上了报纸头条,这下他的绝笔遗作更畅销了,被各种美国迷妹抢购一空。可怜了他那快要结婚的妻子,到头来也不知道找谁去负责,只知道可能是被某个精神病人杀的,反正精神病嘛,杀个把人又不需要理由,不要太正常哦!   顾安的思绪为陈大爷打断:“就是啊,这些女人真是太疯狂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天上飘美金下来,她们赶着捡呢,回头别整成了踩踏事件哦!”   顾安无奈地摇摇头:“陈叔,咱们绕路走吧。”   陈叔的老色眼还盯在那群小姐姐深秋天还穿着的短裙上头:“哎呀你说现在的偶像,取个什么中国名字不好,还要整点洋名儿,叫什么、什么‘汤姆’,啧啧啧……”当时隔得远,顾安没听清楚,原来小姐姐们在叫的这个大明星“汤姆”就是自己的好哥们儿唐沐。   车子再次发动了。   顾安下了车,来到一座市中心最豪华的血拼mall里面。   他要给可可挑一条领带,装饰一下他人模狗样儿的身板儿。挑个什么花样的好呢?黑色打底,白色的花纹格?看上去庄重是庄重,可是总感觉和可可的气质不搭呀。天蓝色上面有黄色的小鸭子的?哈哈,好像很适合可可,但一旦穿上这条哇卡伊的领带,再配上可可那张精致的娃娃脸,就更加像一个长不大的洋娃娃了——虽然身高是比顾安还要高半头。   “老板,这一条给我包起来。”   旁边响起了一个清脆爽朗的声音,实在很动听,就像唱歌一样。顾安忍不住侧眼望去,那是一个染着漂亮的金色头发,戴着碧绿色美瞳的青年,长得不算好看,可是白嫩嫩的小脸蛋上挂着两个浅浅的小酒窝,还透着一些隐隐约约的腮红——真可以说,这就是“可爱”他本人了。   顾安虽然自己是个受,但他以前可是一个风骚的0.5,为了可可他已经洁身自好很久了,现在可可不在,顾安就起了想要逗逗这青年的坏心思。   “喂喂,你怎么抢我的领带呀!”他指着糖果蓝上面的黄色小鸭说,“这一条分明就是我先看中的。”   那可爱青年对他噘了噘嘴说:“切,上面又没有你的名字。你咬我啊~呃~~”那个“呃”是鬼脸吐舌头的声音。   顾安更加中意此青年了,他调戏道:“那你叫我一声‘哥哥’,我就把领带让给你,不仅让给你,我还给你买单。”这个牌子的领带可不便宜,一般小市民要省吃俭用奋斗半年呢。嗯,顾大款可是有钱人,包养个把年下美少年不是问题。   没想到青年还挺有志气:“啊呸!”说着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顾安,用品评的口气说道:“嗯,不错,腰身细、屁股翘,脸蛋长得还风骚,可以做我们这一行了……你不要告诉我你这样的人,是一个土豪大款!土豪我见过,个个都长得猪头猪脑的,哪有像你这样细皮嫩肉的!”   顾安笑了,饶有兴味地说道:“那你告诉我,你们这一行,是做什么的呀?我看你,年纪轻轻,还挺有钱。要不你包养我呗?”   “啊呸呸呸,”小青年点了点顾安的头,“你这人,正处在青春年少、朝气蓬勃的年纪,你怎么尽想着被人包养,不知道自食其力啊你!我告诉你,我可是有着身为一个GV男优的自尊的。前两天有个猪头猪脑的土大款想要包养我,叫我给一脚踹飞了,我这人,就喜欢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啊哈哈哈哈,自己动手?”顾安指着青年笑得前仰后合,“我怎么觉得你只要往那里一躺、腿一张,手都不用动啊,最多动动下面的小嘴就行了。”哈哈,我们顾沉香先生可是s市地下情·色娱乐业的幕后大老板,要说起不要脸来,他可不会输给这男优小青年。   “你……!低俗!”小青年气急地丢下这一句话,连领带都不要就走了。吵不过你,我躲还不行吗。   后来,顾安特地派人去查了他手下一间色·情娱乐经纪公司的资料,知道了原来这个青年的名字叫做“周小丫”——怪不得要买一条小鸭子领带呢。   他心想哪天他还要去他的公司里,接着调戏他。真是太有意思啦!哈哈哈! 第78章 咨询   【番外二 】兰斯和唐沐的故事   兰斯虽然在美国做不了心理医生了,但是要想在s市——顾安和沈清尚的老师黑石的地头,拿到一张行医执照就太简单了,甚至于他都不用什么营业执照,只要往他那装修豪华的办公室里面那么一坐,凭借着顾安和黑石广阔的人际关系,达官贵人们就会络绎不绝。   这一天,诊室里来了一个男人,戴着黑口罩,只露出两个眼睛。神神秘秘地,跟做贼一样,从门外溜进来,一坐下就悄声地说:“我是顾老板的朋友……我听说……你这儿是专门……”他指着自己的脑门,“治疗这里头的毛病的?”   兰斯心想,大爷你谁啊,预约都没有就这样冒冒失失地闯进来,幸好我这儿现在空着,不然肯定叫秘书把您请出去了。不过兰斯的心理诊室现在刚刚起步,急需要客源。看来人连身家姓名都不报,估计是有点来头的。   于是兰斯假笑道:“客人你好,我想你可能对心理咨询这一行有一点误会。每个人呢,或多或少都会遇到一些不开心的事情、想不通的事情,这个时候,我们就需要一个人来倾听我们内心的渴望,毕竟,谁不想被他人所理解呢?而我,只是一个在这方面比较专业一些的人罢了……”   兰斯说得非常耐心,但是对方却完全听不进去的样子:“我不管什么专业不专业,我就想知道,我这个毛病还有治没治!”   兰斯笑了,哪有来做咨询这么急的:“客人你不说你的烦恼是什么,我怎么能帮你想办法解决呢?”   神秘人压低了声音,还假模假式地环顾了一下根本再无第三人的四周,把手圈在并没有露出来的嘴巴上头说道:“就是……我想问问……我要是喜欢、喜欢看男人……那个……是不是、是不是就没救了?”   兰斯已经猜到了“那个”是“哪个”,他在心里笑喷了——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把同性恋当成心理疾病啊,但他表面上要装得一本正经,比较他的咨询费是计时收费的,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请问,那个——是哪个啊?”   对方罩在口罩下的脸估计已经红了,支支吾吾地说:“就是,就是那个啊……”兰斯感觉他急得汗都要下来了,“就是操·屁·眼!”对方好像终于下定决心,豁出去这张老脸——哦不,看起来并不老、并且还有点帅、并且这种半遮半掩的帅还帅得很朦胧的脸了。   “哈哈哈哈,”兰斯笑了,“那请你告诉我,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担心的呢?”   结果那个后来兰斯才知道叫做唐沐的大明星,兼具偶像派气质和实力派演技的优质演员,跟他讲述了他偶然间第一次看到银幕上某男优哼哼啊啊的视频之后,就不可救药地堕落掰弯的经过。   听得兰斯简直要笑翻了,结果那天晚上他连晚上要早点回家吃祁默做的晚饭都忘了。独坐桌边暗自神伤的祁默,后来把兰斯压在床上好一顿教育。   同志们,想知道大明星唐沐都说了些什么吗?——我们在《男优的骄傲》再见吧。   (全书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