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游戏》   作者:咸鱼仙姑   简介   有糖,有刀,有肉,有谜,主要有很多撩!   这是一个前期攻高攀不起受,后期受高攀不起攻的故事。……沈清尚不知道这个叫谲的小瑜伽士到底是什么来头,他直觉这个人不简单。在反复虐他虐成狗之后,这个人居然还口口声声说要保护他替他挡刀。待到真心遗落,他才恍然大悟,原来不过是一场游戏。原来这个人,他高攀不起。   ……咸鱼仙姑的[游戏系列三部曲]的第一部 。神秘全能瑜伽士攻x清冷黑道女王受。 葬礼   沈清尚靠在教堂的长椅上,闭着眼睛面无表情地听。教堂长窗里漏出来一点阳光,照在他脸上,微微有些发白。窃听器里传来两个猥琐的男声——   “就他?一个张着腿在男人底下卖屁股的兔子,要不是黑石这次在美国出了事,这个位子轮得到他坐?”   “怎么着,你不服气啊老李?要不改明儿你也撅个屁股,看是不是明年大哥的位子就轮到你坐了?”   “哎哟,你也别埋汰我了,一般人还真没他那骚劲儿。哈哈哈哈……”   沈清尚动了动手指,换了一个频道。   “赵爷,你说黑石是不是就是他给弄死的?”   那头不语。   倒是个谨慎的,这个的命就留着吧。   “我看就是他!不然怎么黑石跟美国人交易了那么多次都没出事儿,偏偏这小子一跟去,美国警察就收到消息了?肯定是他给卖出去的消息。哼,那小兔崽子就是个白眼狼,枉黑石一直把他当宝贝儿似的带在身边这么多年教着,平时仗着自己得宠,从来也不把我们这些前辈放在眼里……”   啧啧,看得挺准啊。   沈清尚的白瓷似的脸颊上透出一抹笑,清秀修长的手指在腿上敲了两下。   这一个把眼睛挖了吧。   “老板,”一个声音打断道,“时间到了。神父说可以下葬了。”   “啪——啪!”两声清脆的巴掌响在说话人的脸上,穿着黑西装的手下挨了打,忙低下头一动不动,大气儿都不敢喘。   “说了多少次了,叫‘先生’,”沈清尚厌恶似得回头看了眼神台上的黑木棺材,“我不是他,不喜欢那么俗的称呼。”   “是,先生。”手下立刻恭敬地改口。   “走吧”。沈清尚随意地挥了挥手,撇过头向着教堂门口走去。   门开了,外头一抹光照进来,照亮了沉郁黑暗的教堂内部,但看在沈清尚的眼里,一切都是灰的。 旧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这种活着跟死了差不多的感觉。大概是从那场漫天焚烧的大火开始的,那一年他才七岁。   沈清尚依然记得,那震得鼓膜发胀的爆炸声,那冲天的夺命火光,自己撕心裂肺的哭叫声,最后渐渐转为嘶哑得发不出任何声音的抽噎,属于一个少年人的泪水,大概在那一夜流光了。以至于当他发疯一般要冲进爆炸后的火场里去时,瘦小发抖的身子被一个高大的身影裹住了,他抬了抬头,却在泪光模糊间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我叫黑石,没错你父母是我杀的。你得活着,有一天才能替他们报仇。”   为什么呢?那个人在帮派斗争中用尽了残酷的手段,却独独留了他的命下来让他饱尝这生不如死的滋味。要说是仁慈吗?呵,那个男人没有那种东西。   沈清尚还记得最初跟着黑石的那些年,他咬着牙把多少恨与泪往肚子里头咽,摸枪、格斗、爆破、暗杀……却无一不学得精通,就为了有一天,能够亲手将这份黑石加诸于他的痛楚加倍回报给这个人。可是,这样的恨意,却在某一天掺杂进了别的东西。   那是沈清尚第一次杀人,虽然之前已经旁观,或者在脑海中模拟过千万遍,但真的面对那个黑洞洞的枪口,听到弹片穿过血肉的声音,猝不及防被血浆溅到手上的触感,都让十七岁的沈清尚魔怔一样失了神。有那么一瞬间,他感到躺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后,便再也一动不能动的那具尸体就是自己,他的血仿佛凝固了,一点点变凉。   当他回过神来时,身下感到一阵剧痛,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黑石就这样在一个死人的边上进入了自己,温存的声音贴在他耳边呢喃:“清儿,这就是活着的感觉……我知道你疼,但你要好好感受着……”   沈清尚又痛又惊诧,一时之间大脑仿佛不转了。他只听到黑石的声音继续在耳畔盘旋——   “你看那边躺着的,那是死了的感觉……不能动,不能呼吸,什么感觉也没有了……你痛,你恨我,很好,起码你知道活着是什么感觉……”黑石的声音像一阵绵软的风,穿过记忆的悠长隧道,再次回响在了沈清尚耳边。 枯叶   “放!”沈清尚戴着纯白色鹿皮手套的手指在空中扬了一下,二十四声枪响回荡在墓园上空。   “我们尊敬的兄长、父亲、领路人,神派到人间的指引者,”同时也是刽子手和魔鬼,沈清尚在心里说道,“我最敬爱的老师郑先生,大家称他为‘黑石’,现在,虽然他的肉体沉睡在这里,但是,他的英灵,将永远与我们兄弟同在!”说着他抬手象征性的触摸了一下自己的心脏,墓园里成排站着的穿黑西装的百余号人也跟着他齐刷刷地照做。   “沉!”随着沈清尚一声令下,抬着的棺材开始缓缓下沉入挖好的坑中。   沈清尚的眼睛一直盯着那棺材,其他人只当他是对自己老师不舍,想进行最后的目送,只有沈清尚自己心里清楚,那个黑棺里的尸体并不是那个人的。他会不会没死?不,绝不可能。他是亲眼看着那个他一直尊称为老师的人,在生死一刻是怎样护着他,叫他弃船乘唯一的快艇先走。他在开出没多远后,亲眼看着那个他一直憎恶的仇人被子弹击中后摇晃了几下身体,然后一头坠入海里。在这样的情况下怎么可能还有生还的机会呢?   虽然真尸体此刻已经沉到了海底捞不上来,但不给这帮走狗们看到一具面目全非的假尸体装进棺材里,他们是不会服帖自己代替黑石坐上这个位子的。   “老师是被人害死的,”他的声音一出所有人都用惊异的目光看向沈清尚,虽然大家早有猜测可是没想到嫌疑最大的人竟然自己挑起了这个敏感的话题,“没错,诚如各位猜测的那样,那些把消息卖给美国人的叛徒,就在我们中间。”   此时黑石的棺木沉到了底,发出一声闷响,像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跪下!”忽然之间人群中有几个人被压倒了,跪在地上发出不甘心的怒吼。这几个俨然就是刚才窃听器里对沈清尚出言不逊的几个黑石的老部下。挣扎间他们的胸花掉落到地上,他们不知道的是,沈清尚早就在进场前分发的每一朵白花里藏了窃听器,谁可以留用谁要一并除掉,一听即明。   “沈清尚,他妈的你这个血口喷人的小兔崽子!啊——”那个叫老李的还没来得及骂完就被沈清尚一抬脚踩住了脖子,锃亮的意大利的手工牛皮鞋反复碾在脆弱的颈骨上,发出了嘎吱欲裂之声。   老李伏在地上拼命地昂着脖子,绝望地望了一眼,那张背光的冷硬侧脸上看不见任何表情,但老李觉得这就是从修罗道场中降临的死神的样子。   在其他人还来不及有任何异议之前,沈清尚事先安排的人已经把那些不服帖的刺头们全部枪毙掉了。   “老师,”沈清尚仰头闭着眼睛,“我给您报仇了。”父亲,母亲,我给你们报仇了。   悠扬婉转的萨克斯风曲调响起,棺木上的土被渐渐阖上。沈清尚安排了黑石生前最爱听的爵士乐队演奏,吹的是一曲《枯叶》——   “Since you went away, the days grew long. 自从你走后,日子变得很长。   And soon I hear, old winter’s song. 不久我的耳畔仿佛回响起,那首冬日的老歌。   But I miss you most of all, my darling, 但我最想你时,亲爱的,   when autumn leaves start to fall. 还是在秋季,当枯叶从枝头开始凋零……”   当时在现场的人都会记得,在那个深秋的墓园里,有一个眉目如画的青年人,对着阳光高傲地仰着脖子,深黑色西装的下摆随着漫天的落叶在风里猎猎飞舞,柔软的刘海刮着白瓷一样的侧脸,乍一看那脸上没有表情,若认真玩味却又像是藏了什么最深最隐秘的心事。 请托   美国,K市市郊某座湖畔别墅外。   浮标动了动,一条大鱼活蹦乱跳地被从水里拎了出来,一双大手按着它的肚子颠了几下,似乎很满意地把它放进了身边的水桶里。   “可以啊,这脚步轻得,连我的鱼都没被惊着,”一个留着长发、蓄着胡渣、穿着短袖黑T恤的大叔带着微笑,侧过头看了一眼在他身旁默默坐下的年轻人,“如今这件事也只有请托给你,我才能放心。”   年轻人的嘴角扯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他幽幽的叹了口气,用戏谑的口吻道:“可是黑石,你知道的,我向来对人没什么兴趣,活人啊,还不如我那些石头山水花花草草的有意思。”   “得了,你都快把整个地球没人的角落给跑遍了,歇一阵儿吧。我保证他有意思,绝对有意思得很,你就当帮我个忙,在他身边呆上半年,之后你要离开随便你。”叫黑石的大叔忽然换上了严肃的语气,“这次你要是不去的话,他很快就真成了个死人了。”说着,他丢了一张照片在年轻人身边。   年轻人拿起来,饶有兴味地盯着照片上那张清秀倨傲的脸瞧了一阵,忽然发出了一阵轻笑。“行啊,希望真像你说的那么有趣。”说着他站起来掸了掸灰准备离开。   “谲,”年轻人站住了,转头听黑石还想说什么,“替我操·他。”   没想到是这一句,被称作“谲”的年轻人稍楞了一下,随后笑着迈开步子离开了。   “清儿,你想让我死,我便‘死’了,但愿你往后活得好。”黑石这样忖着,又抛下了一竿。 服务   潺潺的水声,室内静得出奇。竹添水的一端盛满了水,微妙的平衡被打破,啪的一声落到另一端,水声循着竹节涓涓流下来。   这是一间足有两百平的日式温泉spa,今天被一个客人包了下来,沈清尚赤身坐在池子里,头仰卧靠着池壁合着双眼,眼皮以几不可见的方式微微翕动。他的周围几乎是一片昏暗,除了几盏日式的烛灯,他没有令人开任何灯光,就那样坐在黑暗升腾的水雾中。   这是黑石离开后的第五日,沈清尚觉得自己的某一部分大概也跟着沉到了那个幽暗的海底。之前的二十二年都是怎么过来的呢?他竟然有点想不起来,仿佛恨着谁就能咬着牙挺过每一关、吊着一口气、拼劲了全力把看不起自己的人踩在脚下,硬着心舔着血一步步爬到了这个位子上,可是现在呢?仿佛一切都空了,就像那个竹添水,满则溢,终究是要归于虚的。   恍惚中仿佛听到有人在敲门,沈清尚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鼻子已经快埋到热水里了,赶紧坐直了身体,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明:“说。”   “清少,打扰您了……您已经在里边儿很久了……想问问您有没有什么需要,需要的尽管吩咐。”   里头默然,spa经理有些慌,捉摸不准这个年轻又脾气古怪的新老大的心思。他又试探着开了口:“……清少,如果您需要一些……特别的服务的话,本店也是有的。”   “哦?”沈清尚的语气里说不清透着一股什么情绪,“什么服务?”   一张薄薄的菜单从移门缝里飘了进来,沈清尚抬手接住扫了一眼——不出所料,各种不可言说的服务被冠以清雅的名字以奢侈的价格被标在菜单上,沈清尚不由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穿樱红色和服的波霸扭着腰给他按摩背部的样子,不禁觉得有点荒谬,意兴阑珊地就要团纸扔掉。忽然在最后面一行扫到一排字——“本月特邀VIP表演嘉宾 云游瑜伽士谲师傅的柔体瑜伽功绝技表演”。   瑜伽士?沈清尚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点熟悉的画面,那是一张照片,摄于喜马拉雅山腰。年轻时候的黑石套着冲锋衣,搂着一个被风吹乱了刘海的男人合了一张影,背面写着“瑜伽修行路 偶遇知己卞先生留念”。彼时还是小孩的清尚从抽屉底下翻出这么一张照片,盯着看了很久,之所以到现在依然印象深刻,是因为他记得照片里那个“卞先生”的笑容,仿佛喜马拉雅山顶上射下来的一缕温暖的阳光。   “这一个瑜伽士,也是特殊服务?”沈清尚的语气里终于透出一点兴趣,可经理却犯了难。   “这个……清少,这个人可不归我们店管啊,他是我们老板去国外旅游时遇到的,颇有些特别,这次难得请他来s市……”   “就他了,”沈清尚打断了经理,“五分钟内叫他出现在我眼前,一个人进来,我不喜欢别人打扰。”   “可是……”经理还想说什么。   “怎么?我就看个表演还不行?你回去跟顾沉香说,如果五分钟内这个人不进来,就叫他亲自来给我表演吧!”   经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赶忙去叫人去了,他老板都得罪不起的人,还是少惹为妙。 初遇   沈清尚隔着昏暗的灯光和水雾望着三米高的日式假山上那一具肉体。要说暴露吧,其实那人下身还着了一条米黄色的棉质长裤,显得腿修长。宽肩窄腰,光着膀子赤着脚,那具纯阳性的身体上,就是隐隐透出挡不住的性感。那发力时微张的肌肉,配合着柔韧的动作和精巧的平衡,就那样定定地单手倒立在高处那块石头边上,整个肢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外腾空弯折着,几分钟后又在空中做了一个全旋,精壮的胸口的随着动作的变化略微有些起伏。   等意识到对方的眼神似乎也在隔空望着自己,虽然昏暗的光线中看不清表情,但沈清尚还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尖上咯噔了一下,随后呼吸有些急促,这种感觉,似乎很久都没有过了。   沈清尚刚想抬手招那人近前来,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不是叫你们不要打扰!听不懂……”他这声还没落地,唰地一下门被拉开了,外边进来的几个黑影似乎卷着一阵风,三个影子向着沈清尚冲过来,还有两个影子利索地扑过去弄熄了烛灯。   沈清尚毕竟是多年跟着黑石练出来的反应速度,在看不清敌人情势的情况下他先猛地撩了一臂水花,趁着来人条件反射地闭眼略钝之时,一个猛子先一步扎进水里,鱼一样向侧后方游了一个身位,避过了最致命的攻击。脑子里电光火石一般正思考着下一步的动作,远处假山那边忽然传出一个快被他忘了的声音:“清少您怎么样?没事吧?”   沈清尚心里默念一声糟糕,果然先前冲他来的人里就分出几道身影朝着那个方向去了。这瑜伽士真是,不要命了?可这时沈清尚也顾不得分神救他了,明晃晃的两道刀锋就向着他的脖颈来了。沈清尚略一闪身,就与那两个袭击者打作了一团。   本来以为那个小瑜伽士遇上杀手是死定了,却没想到那边假山上时不时传出他气喘吁吁的声音:“哎哟,你打我干什么?你是谁呀?你和我有仇吗?别追了啊,再追过来我可就真死了……”   不知道因为是不是瑜伽功里也有一些闪身防御的技巧,那边的动静一直没停,不时的甚至还有人哗啦啦落水的声音   当经理带人赶来的时候,白帜大灯忽然亮了起来,他看到的是这样一幅场景:沈清尚抓着从应该是从对方手里夺过来的匕首捅进了一个杀手的腹里,水池子里七倒八歪的横了好几具尸体,而那个瑜伽士正躲在一个假山石头头面瑟瑟发抖,胸口背上还划了好几道不深不浅的血口子。   Spa会所的安保人员立刻会意清场,有的立刻给沈清尚披上了浴袍,有的已经顺着来人跳窗逃跑的方向追了出去,剩下的默默清理着现场。   经理哆哆嗦嗦地欠着腰给沈清尚递帕子,“清少您赶紧擦擦,哎呀这血都脏了您的手了,不知道哪里混进来的贼,真晦气……”说着还厌恶地踢了踢地上的尸体。   沈清尚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向那个满身血口子的身影。   “疼吗?”沈清尚抓起他的胳膊问。   那个人抬起头来,这是他们的第一次对视,在满地血污本该这样狼藉的地点,在劫后余生本该这样慌乱的场合,沈清尚却看呆了,一瞬间他怀疑是自己眼花看错了细节,但那双抬起来定定望住他的眼睛里,分明没有狼狈和慌乱,有的竟是略带着点笑意的清明,就像多年前的那张老照片,那一缕喜马拉雅山顶上的阳光。   “疼!”小瑜伽士又垂下了脑袋“嘶”了一声,疼得仿佛鼻子都皱起来了,“不过清少没受伤就好,我就是疼死了也甘愿。”   沈清尚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难道刚才那一瞬间看到的笃定都是自己晃神的错觉?沈清尚看不透。但多年的黑道生涯让他练就的警觉很快又回到了他的意识:这个叫“谲”的小瑜伽士,为什么面对那些训练有素的杀手居然没有死?真是因为他们练功的功夫里有一些独到的绝技,还是……他可能与今晚的刺杀有关系?   “你,跟我回去。”沈清尚指了指谲,撂下一句话后,转身走出了浴室。 流音   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弹跳游弋,优美的琴音像月光一样倾泻出来,溢满了偌大而空旷的二层别墅。沈清尚闭着眼睛,思绪仿佛沉浸在琴音里。   记忆里,一双指腹上覆着厚重枪茧的大手渐渐盖在了他修长白皙的手背上,少年柔软温热的后颈上被短而细密的胡渣摩得有点儿痒,十五岁的沈清尚闭起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充满成年男人浑厚香醇的雪茄烟味儿。他顿了顿,轻轻地抽回手,缩起来抓住了自己衬衫下摆的衣角。   黑石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便转过头去把雪茄烟潇洒地往嘴里一叼,甩开了胳膊弹了一曲即兴爵士,弹到兴起处,十指翩动翻飞仿佛落珠看不见停留,而那指尖始终完美控制着力度,一曲终了,他复用两指夹着雪茄的时候,那半截已灼烧成灰的烟身居然没有丝毫散落。   黑石享受地抬起头,眯着眼睛吐出一个歪歪扭扭的烟圈儿。   那一个飘飘忽忽的烟圈儿仿佛还在眼前晃着,一阵清冽的吹奏乐器声飘入了沈清尚的耳朵,他忽然回过神来,惊觉自己竟又在思念那个本该恨之入骨杀之而后快的老男人,沈清尚厌恶地皱了皱眉。   杀之而后快,杀之,已成;那么,后快呢?现在的自己不是本该快活的么?   沈清尚垂下眼睫,想了想如今还有什么事能令他快活……忽然意识到那一阵清音小调的来源,竟然是顶上的阁楼。   对了,自从那日把他从顾沉香的温泉会所里带回来之后,便一直把那人扔在这座三层别墅的顶楼小阁楼里,除了回来时命人按时送吃喝以及请了外伤大夫之外,倒是把这事儿忘了许久了。   那个年轻的小瑜伽士,他能令自己快活么?脑海里又浮现出了那个喜马拉雅山顶眼光般温柔和煦的笑容,他站起身,听着乐音往阁楼走去。   沈清尚走得很慢,侧着耳朵仔细听辨——居然是和自己方才弹的那一曲《月光》大致上是一个旋律,只是通过那种不知名的乐器吹奏出来,却有了与钢琴别然不同的一种风味,是更空灵的,也是更婉转的。   想是那人在阁楼上听自己的琴音久了,便熟悉了调子,不知从哪儿找了一件奇怪的乐器,想与自己的琴音相合。有意思,这云游瑜伽士除了肢体功夫柔韧,竟然还通音律?   他这一吹,是在召唤自己过去么?呵,胆子倒是不小。 阁楼   沈清尚推开阁楼门的时候,竟然看得有些呆了。   窗台上斜斜倚坐着一个吹奏贝壳的男人,修长而笔直的双腿懒洋洋地交叠着,米色的长裤配上淡卡其色的毛衣,松松垮垮地掩着美好的肌肉曲线,那小麦色的皮肤,在窗外渗进来的秋日阳光的映衬下,显得十分的健美好看。   上一次在雾气氤氲的浴室中,沈清尚没有细看他的五官,这一次他细细端详,觉得虽然与记忆中那张老照片上的面孔有几分神似,但是眼前的这张脸更英气更立体,完美的侧线刀凿斧刻似的,透着些异域风情,似乎像是个混血。此刻他正望着窗外吹奏唇边的贝壳,那一双深邃的眼睛,专注又深情。   沈清尚记得刚来黑石别墅的前几年,自己也是这样坐在这个逼仄的小阁楼窗台上,定定地望着楼下人来人往的过客,他们有些是黑石的手下或保镖,有些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七八岁的沈清尚觉得,这些人都与自己没有关系,他们只是与自己永远隔着一层玻璃的外面世界的人而已。而他小小的世界里一直是这么的安静,独来独往。   一曲终了那双蕴含深情的眸子终于从窗外的世界收回来转向他:“清少,好听么?”   当然好听极了。但是还没等沈清尚开口说什么,他的目光便集中在那枚被攥在手里的贝壳上面,沈清尚忽然变了脸色,冲过去狠狠一推,把谲的头重重砸在冷硬的窗台上,从他手里一把抢过贝壳。   此刻的沈清尚就像一只缩在土里却被人揪起了尾巴的鸵鸟,那一瞬间他藏了许多年的难堪仿佛被人揭下了疤。这个贝壳,就是他七岁那年父母被杀的那一天下午,他被仆人带到海边去玩,他在沙滩上找啊找拾啊拾,反复比对了半天,终于决定了要带哪一颗最漂亮的贝壳回去给妈妈做项链坠。后来他才知道,那天父母似乎是预感到危险似的故意支开了他,保全住了他的命,而全然不知情的那个天真的七岁男孩,居然兴高采烈地在沙滩上憧憬着妈妈带上贝壳项链后脸上的笑容。   多么幼稚,多么可笑。   他以为那个小小的、有着一圈圈黑色螺纹起伏的贝壳,就像他曾经最不堪的脆弱一样,已经被他不知抛弃在岁月的哪个阴暗潮湿的角落里。可当重新看到它的那一刻,他才知道原来自己没有忘,原来这些年已经磨得自以为刀枪不入的心,里头依然住着那个流着泪发着抖的七岁少年。   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闷哼,沈清尚才回过神来,谲的淡色毛衣上已经洇开了点点的鲜血。想是这一推用力太猛,他还没来得及长好的伤口又崩开了。沈清尚看着谲脸上吃痛的神情,心头略微一软。毕竟这人是无意间替自己挡了刀伤了的。   “疼么?”沈清尚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缓缓伸手轻抚了一下他的胳膊,“疼也忍着点,谁准你乱翻我东西。”   一双灼灼闪着光的眼神抬起来,柔软的棕黑色刘海滑向了一边,那蜜色的脸庞上又浮现出了那种仿佛看透了一切的温柔笑意,谲说:“我猜,这个阁楼里,曾经住过一个非常、非常寂寞的小男孩。这些年我到处修行流浪,一直是一个人,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这个贝壳之后就想,如果我能和那个小男孩早些相遇,我会问问他,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看看远处的雪山和落日。”   沈清尚没有想到对方会忽然讲出这样一番话来,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作何回应好,愣怔之际手里的那枚小小的贝壳便“啪”地落到了地板上。 欲念   沈清尚轻且急促地喘着,在淡淡的月光下瓷白的脸上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不时左右晃动的头陷在软软的枕头里,细得一只手臂就能环过来的腰身,难耐地上下起伏。他陷入了旖梦中。   梦境里的那个男人依然带着醇厚的烟草味,强健有力的身体压在他的身上,十指扣着他的,在他耳边叹着灼热的气息:“清儿……”   梦里的沈清尚沉浸在万劫不复的欢愉中,他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撕裂成了两半,一半受着那极致的诱惑,渴求着,沉沦着;另一半却在刀山火海之中煎熬,在被拖入地狱之前,在灵魂的深处,发出了最撕心裂肺的啸叫……   直到被那极乐的快感推至顶峰前的那一刹那,他忽然感到附在自己身上那强健火热的躯体,变成了一具沉入海底的冰凉的尸体,那凉透刺入骨髓中的冰寒让他忽然惊醒,气喘吁吁地睁大了眼睛……   为什么,明知道那个人的怀抱就是撒旦魔鬼的陷阱,明明从小到大千百万次告诉自己一切都是逢场作戏,一切只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复仇雪恨的权宜之计,却在一次次火热的拥抱中渐渐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的距离。   是啊,就算是魔鬼,也是把你养大的魔鬼,跟魔鬼在一起的人又怎么可能还会干净。沈清尚垂下头看着自己腿间的形状,以及不用触摸也能感受到下·体的湿意,沈清尚觉得羞臊和厌恶。   不过,还好一切忍辱的日子都已经过去了,他默默地在心里对自己说,从今往后,他沈清尚再也不会雌伏人下,做那随意受人玩弄的禁·脔。   从今往后,他要把任何胆敢小看他的人,统统踩在脚底下,哪怕用尽最残忍的手段,也再不受人欺辱。   既然黑石的位子现在终于轮到自己坐在上面,那么,黑石曾经干过的事,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呵,反正只是逢场作戏的事,以他沈清尚今时今日的地位,做什么事不可以?何况那个小瑜伽士看起来那么的干净……   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一双澄澈深情的眼睛。沈清尚站起来,毫不犹豫地往阁楼走去。 失算   躺在低矮床垫上的人,睡得无声无息。阁楼小窗外透进来的一点月光,轻柔地笼罩着他英俊深刻的五官,长而浓密的睫羽在鼻翼上方投下一片神秘的阴影。   虽说沈清尚下定了决心,行事作风上要成为和黑石一样心肠冷硬的上位者,可是床上的事,要如何掌握主动,做在上面的那个,这方面他还是一个经验为零的初学者。   他有些紧张,看了看床垫上那个安静美好的人,竟不知道从何下手。   他想到那天在浴室里看到的满身血口子,也不知道他好全了没有,万一呆会他痛醒过来剧烈地挣扎,会不会再把那些伤口给挣开。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先把人绑起来再说。   他用眼睛在黑暗的阁楼里四处搜寻可以用来绑人的东西,看到墙上挂着他小时候用来做渔网游戏的绳子,看起来很结实。他像猫一样蹑手蹑脚拆了一段下来,摸索着抬起床上人的长手长脚,轻轻把人摆成一个大字型,然后绑在床柱子上。   做完了这一切,沈清尚在心里嘘了口气,这个小瑜伽士居然没有醒。   没出息!沈清尚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杀人你都不怕,现在不过操个人把你慌成这样!记住,你是要做上面那个的。   沈清尚草草地在自己软下去的物事上撸了几下,然后就莽撞的要上前剥谲的裤子。   可他的手刚触到那温暖硬实的精健小腹时,头顶上忽然传来一句轻柔的问话:“清少这是要做什么?”   黑暗中谲的声音响起得猝不及防,沈清尚抖了一下,随后想起自己的身份,肯让对方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无名小卒服侍自己,简直是他的福气,自己全然不应该有任何理亏。   于是他说:“叫‘先生’,从今往后你跟了我,要改口,记牢了。”说完继续欺身上前。   就在沈清尚整个人都快趴在谲身上的时候,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在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他已经被人压在身下,修长纤细的两腿条件反射似的夹着身上人的侧腰,两手竟被人拢在一处用单手抓住压在了头顶。   由于完全没有料到谲竟然能够在瞬息之间视若无物地挣脱绑着他的粗绳,沈清尚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往日里保持的警觉居然完全失了效,就这样被另一个男人轻易地压成了这样一个羞耻的姿势——那个他刚刚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再做的姿势。   那双戏谑的眼睛里满含笑意:“先生,跟了您可以,但先生能不能对我温柔些。”   沈清尚简直又羞又恼,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瑜伽士,怎么会有这样的力气和灵活度,是因为他平时练功的缘故吗?   但他还要维持着自己的面子,他觉得此刻如果挣扎会失了自己的身份,便故作镇静地说道:“你是什么东西?还不快从我身上滚下去!”   谲还是笑着用另一只手抓过被他解开丢到一边的绳子,饶有兴味地打量了一番:“原来先生喜欢这种情趣?”   “放肆!你活腻了么?”沈清尚简直不可置信地看着谲把绳子缠绕到了他的手腕上,然后在床头照样绑好。   “我来让先生快活,就算天亮后您要杀了我,”谲一边轻轻柔柔地吐字,一边将唇越压越低,最后这句话几乎是贴着沈清尚红得要烧起来的耳尖说的,“那我也死而无憾了。”   耳畔湿热麻痒的气息喷来,沈清尚敏感的身体打了个哆嗦,或许是太久没有接触性·事,或许是刚才做的那个旖梦余温尚在,或许是这个小瑜伽士充满精健肌肉的身材实在太过美好,总之沈清尚竟然只是听到这句话就浑身烧得烫了起来。他绝望地闭上眼睛,感到屈辱的同时竟然隐隐生出了一点点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期待。   可是意料中甜蜜的折磨并没有来,等了一会儿沈清尚居然感到压在自己身上的热度消失了,他疑惑地睁眼,竟然没有看到谲的身影。   “开玩笑的,我不敢冒犯先生。先生躺好,今天晚上别墅里不太平,绑了您是怕您出来冒险。”   沈清尚方才还沉浸在欲念中的头脑一时转不过弯来,从他被绑住的这个角度又看不到说话人的身形,只能从后边传来的动静判断,谲竟然打开了三层阁楼的窗户轻盈地跳了出去。   被绑在床上的沈清尚不清楚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听见一阵嘈杂的动静,他大声唤了几下别墅的保镖,却没有得到回应。如今他身在最顶层的阁楼上,平时他喜欢清净,偌大的三层别墅里他不允许手下人跨进一步,只允许他们在门口和欧式花园里守卫。   何况现在的他被摆成了这样一个姿势……如果手下贸然进来,他们会怎么心里怎么看他这个老板……   算了,沈清尚干脆闭着眼睛静躺等待,只用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 疑心   “先生,您没事吧?”门外终于传来了试探的声音,沈清尚却听出那不是平时在这个宅子里镇守的保镖,是他早就安排好,一旦主宅里出了什么情况便从外面紧急调回来接应的人。   沈清尚知道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了,此刻也不顾上什么颜面了:“进来,就你一个人。”   黑羽是黑石当年亲自提拔培养的保镖队长,不仅行事稳重可靠,而且口风紧、知道分寸,不该看的绝不会多看一眼,不该问的绝不会多说一句。   黑羽目不斜视地为沈清尚松了绑,沈清尚也只当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站起来理了理衣襟便往外走。   当沈清尚看到树上挂着那几具尸体的时候,饶是他从小见惯杀伐生死,也是受了不小的震撼。平日里身手最好的几个保镖,皆是死状恐怖,肠子被人从肚子里拽了出来,竟在脖子上缠了好几圈,看那死前痛苦狰狞的表情,应该是被自己的肠子给活活勒死后再掉在树上。耷拉着脑袋的尸体像几个失去了生命的布袋一样挂在枝头,此刻在瑟瑟凉秋的夜风下,还在慢悠悠地转着圈。   而沈清尚走过去的时候,正见到谲在月光下仰头仔细端详着那几具恐怖的尸身,似乎在若有所思地琢磨着什么。作为一个普通的小瑜伽士,他见到尸体的反应居然没有丝毫的害怕?   沈清尚向空中一抬手,指了指他,跟在他后面的两个手下立刻会意,上前把谲的双臂反剪着压在了地上。   沈清尚慢慢踱过去,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谲,用鞋面缓缓抬起了他的下巴:“第一次遇见你,有人在温泉袭击我,那些人也算身手不错,你却有命活了下来;第二次有人追到我家里来要我的命,你从窗户跳了下去,我手下身手最好的几个人死了,你却偏偏又没事……不要告诉我这都是巧合。”他一字一顿地说:“你、到、底、是、谁?”   谲没有说话,只是笑着摇摇头。   沈清尚一脚把他踹在地上,对左右点头示意。手下得了令,立刻对着伏在地上的谲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沈清尚在一旁看着他躬着背承受着踢打却一声不吭,既不承认,也不辩解,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是真不怕死么?想起之前谲身上的那些刀口子,沈清尚插在风衣口袋里的小么指不由自主地牵动了一下。   终于,他抬手示意手下停下来:“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可以说了吧。”   谲慢慢地抬起头来,柔软而凌乱的刘海遮住了他半边眼睛,嘴角挂着一丝淌下的鲜血,在月光下看是黑色的。   沈清尚原以为会字那双眼睛里看到愤怒,看到不甘,看到怨毒,甚至其他什么更强硬的东西,可是竟然什么都没有,还是那样澄澈,干净得仿佛没有一丝杂质。   这一次谲说话似乎虚弱了一些:“我出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挂在那里了,其余的我没有看到任何人。”   “很,好。”沈清尚冷冷地说。 窒息   手下人放下铲子,一个几尺见方的泥坑挖好了。沈清尚抬手一示意,手下往那坑里填了一副棺材。沈清尚看了一眼被人压着跪在一边的谲,见他依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便上去一脚把谲踹进了棺材里。   “本来阁楼上那事,我只想给你个痛快的死法;结果你倒好,自己跳出来找死,那你就尝尝被钉在棺材里,一点一点活活闷死的滋味吧。”   棺材板一点点合上。   沈清尚遣退了手下,盯着那只棺材瞧动静。里面竟然无声无息,一点都没有寻常人面对死亡时的恐慌。据说,被钉在棺材里活埋是最恐怖的死法之一:人在那样狭小逼仄得完全无法动弹的空间里,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面对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很快会因为恐惧而呼吸更加剧烈,消耗的氧气更多,渐渐的大脑会因为缺氧而分不清楚现实和幻觉,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可一旦意识到自己是活着的,却又会因为没有任何重见天日的希望,只能活活等死,而陷入到最令人疯狂的恐惧之中。   一般人早就疯了。   其实沈清尚并没有真的令人钉死棺材板,他只是想要看看谲的反应,是不是当真无辜。可等了一会儿,里头的谲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沈清尚猛地踹开棺材板跳进棺材里,一把抓着谲的脖子把他的上半身拎坐起来,卡着他脖子的手不断缓缓加力……   “还是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么?”沈清尚逼视着谲,见那张好看的脸上被他掐得红热起来,那惑人的两瓣唇正微微张着,想要努力攥取空气,呼扇着睫毛似乎很痛苦的样子。沈清尚像是被诱惑了,忽然起了一点旖旎的坏心思,他稍稍松了点指间的力道,在对方稍有喘息之机时,却用修长白皙的手指抚上了谲胯间的隆起。他过去为了复仇,不是没有试过用手去迎合黑石的欲望,看来那些技巧还是在谲的身上有了反应。他心里一得意,复又收紧了卡住他脖子的手,让他再次饱受在天堂和地狱之间来回切换的痛苦。   这样恶作剧似的玩弄了一阵,他终于满意似的松开了手。   谲靠着棺材壁虚弱地轻喘了几声,片刻之后他好像终于定下神来。   “我出去,真的是为了保护你,”他还淌着血的嘴角居然绽开了一抹笑容,“我没想做什么,只想着,能替你挡几刀也好。”   “你……”沈清尚话还没出口,便被伸到眼前的东西惊愕得不知所以。   只见那缓缓伸到他眼前的,居然是一朵小小的夜兰花,淡紫色的花瓣蕴着深秋的露水,鼻尖隐隐飘来淡淡的若有似无的香气。   “刚才被你掐着的时候,反手在棺材边上折的。漂亮么?像你。”   这人真是……被摧残成这样,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地调戏他。沈清尚不敢置信地望着那双仿佛永远带笑的眼睛,那星眸里闪烁的,好似是任凭怎样残忍的摧残折污都抹不灭的深情。   然而这气氛微妙的对视却被急匆匆赶来汇报的手下打断:“先生,毒龙差人送来一张帖子。”   沈清尚站起来兀自一步跨出了棺材,接过帖子一瞥——廖毒龙请他明晚去‘梵华’赴宴。   “你要替我挡刀?”沈清尚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谲,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行啊,那从今往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好、好、地替我挡刀吧。” 江湖   s市的夜晚歌舞升平,纸醉金迷,多少看不见的地下交易在进行,多少明里暗里看不见的刀光剑影,暴发户们在ktv里搂着小姐,瘾君子们在逼仄的地下室握着针筒……而今晚真正的上位者们,平素里吃人不吐骨头的人,却约在一间高档的素斋馆见面,真是讽刺。他们是掌握着整个s市地下钱权交易命脉的四股势力。   廖氏,是专做地下毒品交易的,盘子大,胆子肥,仗着白道里头通天的关系,生意越做越大。在他们的圈子里,大家都称呼其老大为“毒龙”,意思自然不言而喻,所以有时候人们也叫他“廖毒龙”。   谢氏,是专做赌场生意的,听说其老大控制了s市所有排的上的地下赌场,开的盘口从赌马到赌球到一般的牌桌游戏无一不包。他们的老大人称“红眼”,据说“谢红眼”有在赌桌上透视对方底牌的能力,江湖上传得神乎其神。   顾氏,则是一个比较另类的存在,早些年他们的老大是经营色·情生意起家的,但是仿佛有先见之明一般派了自己的儿子去美国名牌大学读书,现在顾氏的当家人就是这位海归的高材生,他掌舵之后用了一些手段开始清洗原先的生意,虽然不可能完全上岸洗白,但现在的顾氏娱乐集团主做的是娱乐经纪公司、私人温泉会所、高档茶楼等至少看起来风雅收敛得多的“正经”产业。这位小当家江湖人称“顾沉香”,不仅喻指他们家经营的是会让人沉迷温柔乡的产业,也与这位顾沉香先生本人的气质相当吻合,他为人比较低调,不常露面,但见过他的人都觉得是一个温柔儒雅的书生,看起来实在与那些黑道杀伐不沾边。   而这四家之中,当属经营军火生意的郑氏实力最强,“郑黑石”多年以来稳坐道上头一把交椅,力压其余三家一头。这也不难明白,毕竟是握着真家伙一笔一笔干起来的大买卖,如果没有点手眼通天的真本事,如何能做得稳这掉脑袋的生意。“黑石”,既暗喻军火炸药买卖的行当,更多的是道上表达对郑家当家人的一种尊敬——黑石坐在四家势力表面上结盟暗地里却明争暗斗的风口浪尖上,硬是凭借着雷霆的手段与不偏不颇的冷硬原则作风让道上人都佩服,甘愿称一声“大哥”。   然而,现在情况却不一样了,因为大哥不在了,黑石的名号压不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脸儿白得跟兔子似的二十岁出头的青年,大家过去看在黑石的面子上称呼他一声“清少”,背地里不知道骂他骂得多难听。   沈清尚闪亮亮的牛皮鞋从加长豪车里下来,他让黑羽带着跟随而来的几车手下留在门口待命,就只带了一个年轻的小瑜伽士大咧咧地走进了梵华的大门。   虽然他心里头明镜儿似的清楚,这就是一场鸿门宴。 赴宴   沈清尚一脚踹开包房的门,看到毒龙正坐在主座儿上,半眯着眼睛转动手里的紫叶檀香串儿,大有一副吾自岿然不动的驾驶。另外两个人也在。   红眼高高翘着二郎腿,见沈清尚进来,斜着眼珠子瞟了一下,头都没动一下。   只有沉香倒是一贯的温柔有礼、风度翩翩,他立刻站起来,朝沈清尚稍稍欠了欠身表示致意。毕竟他和沈清尚一样,是小辈。   沈清尚看了看显然是为他留的座儿,并没有坐下:“廖叔,你坐了我的位子。”   还没等毒龙有反应,一旁的红眼先是把桌子排得震天响:“就你?!你算是什么东西,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兔崽子!往日里我们兄弟看在黑石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现在能给你一个位子就已经给足了你面子了,你居然还想动大哥的位子?!”   呵,他一向是个沉不住气的,沈清尚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他继续朝着毒龙:“毒龙,我喊你一声廖叔,那也是看在我老师的份上。现在我老师不在了,这个位子自然是我的。你是要自己站起来,还是我请你站起来?”   说着,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朝着毒龙心脏的方向举了起来。   红眼显然没想到沈清尚会一言不合就拔枪,此刻有点愣住了。倒是沉香在旁边舒服地调整了一下背着椅背的坐姿,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笑着看过来。   毒龙终于不再装模作样转佛珠了,他慢慢睁开了眼睛:“清少,我老头子这些年吃斋念佛不喜欢动刀动枪的,要是真动手宰了你回头还要在菩萨面前念忏悔咒,唉,算了,就让我底下的人替我挡挡这个罪过吧。”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尤其大声,说完便看向了门的方向。沈清尚也猜到他应该是事先在门口留了人,正在脑子里飞快地盘算呆会儿几支枪口朝着他时要作何反应。   没想到大家等了半天,门外居然没半点动静。毒龙也察觉到了不对,正在犹豫着要不要站起来,门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毫无预兆地开了。出乎所有人意料,外头进来一个套着米色毛衣、围着一圈儿红白格子棉围巾的年轻人,有着小麦肤色与英挺的五官,仿佛颇不适应这种场合,端着一个白陶瓦罐冒冒失失地就闯了进来。   “抱歉,我在外头等了好久,见我家先生一直没出来,我就进来看看,”谲的脸上挂着一贯的柔和笑容,“先生您没事吧?”   沉香见进来的是他,若有深意地望了沈清尚一眼,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沈清尚心里也吃惊不小,这个人怎么会总是不按套路出牌?可是表面上他依然要强自镇定,他抬了抬手里的枪催促毒龙赶紧表态。   不管怎么说,进来的不是他的人,自己在这场关键的博弈中就有了绝对的胜算。毒龙觊觎老大的位子已久,碍于黑石的势力始终没有出手。这是黑石死后他沈清尚第一次在道上亮相,如果一开始在气势上就输人一头,那么以后就别想再继承黑石过去的风光了。   毒龙等了一会儿,确定门外不会有人进来应援,只得举起双手慢腾腾地从主座上站起来,不情不愿地挪了一个座儿。   沈清尚知道自己棋行险招的第一步,是走赢了。其实他也不确定如果他的手下进来,双方持枪对峙,毒龙会不会比他态度先软下来,但遇到这种不要命的老江湖,你如果不让他相信你是豁出命去跟他玩真的,他是不会服软的。好在不知道怎么的,对方的人居然没有安排妥善?虽然道上的规矩是老大们谈事情,大家都默契地把人留在饭店外面,但既然是毒龙发的帖子组的鸿门宴,没道理他没事先留了一手埋伏?那……难道是黑羽察觉后提前清理掉了外面的埋伏?还是说……   沈清尚边走到主座上坐下,心里却没停下过思考,最后他把目光停在端着瓦罐的谲身上。 老鬼   “各位老板们和和气气的就好啊,来来赶紧吃饭吧,好好的菜都要凉了”,谲把盖着盖子的瓦罐放到桌面上。   “你怎么成了服务员了?”沈清尚问。   “我这不是担心先生在里面有事儿又不敢冒失闯进来么。正好看到服务员小姑娘端着菜,我就说我替她端进来吧,小姑娘好像挺怕几位老板的,答应得很爽快。”   本来剑拔弩张的众人都被忽然闯进来的年轻人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只见他擅自打开了瓦罐,又在大呼小叫了:“哎呀!肠子!”谲立刻捧着嘴作了一下干呕状,然后道:“老板们抱歉抱歉,前几天夜里那事儿给我吓出阴影来了,那肠子……被拉到外面……勒到脖子上……呕……我现在看到肠子似的东西就想吐。”   沈清尚往瓦罐里一看,是素鸡做的假肉肠。这是一间纯素斋,谲没有道理不知道这里的菜都是素的,至于反应这么大么。难道,他是故意……沈清尚往两边看了看,本来满脸不屑的毒龙和红眼听到这话以后立刻变了脸色。   “该不会是……他回来了吧……”红眼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喃喃自语道。   毒龙的脸色也一阵青白:“清少,他说的是真的吗?前几天你手下人出事儿了,是那样的死法?”   “嗯。”沈清尚察觉出事情的严重性,点了点头。   “是老鬼,他终于还是回来了!”毒龙捏紧了手里的佛珠,像要把那颗珠子捏碎似的。   “我就知道!当年把他推到蜈蚣坑里没看见他的尸体,肯定是叫他给跑了,”红眼像是想起什么深仇大恨似的把牙咬得咯嘣响,“哼,倒是会选时候,趁着黑石一死,他就回来作祟。他以为我们兄弟这真都是吃素的吗?”   沉香扫了眼一桌子的素菜,表情有点忍俊不禁。他和沈清尚是年轻一辈的,没有听过“老鬼”的名号,自然也没多大反应。   沉默片刻后毒龙终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对沈清尚说:“清少,以后咱们得合作。”   “合作?”沈清尚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怎么,廖叔现在想起来要跟我合作了,前阵子在顾少的场子里埋了人想弄死我的时候,怎么没说要跟我合作啊?”   毒龙的脸上有点尴尬,他没想到沈清尚这么快就查出来了,他原以为这个小子上台没几天肯就会被原来黑石手底下那帮人给弄死,就算不死也绝不可能指挥得动那些人替他卖命了,没想到黑石的盘子交接的居然这么顺利。   此刻他也不好再逞强,只好示弱道:“清少说的什么话,现在你坐了这个位子,我们兄弟就为你马首是瞻了,往后谁要是为难清少,就是跟我廖毒龙过不去。”   红眼在一边动了动嘴,却也没说什么。当初和毒龙合伙雇人去行刺姓沈那小子的时候,他也掺了一脚,但他也知道现在老鬼回来了,天大的恩怨也要先放在一边,何况把沈清尚推到前面,可以替他们挡刀,不过是暂时口头上服个软,将来谁能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沈清尚和顾沉香从毒龙和红眼口中听说了当年的事。那时黑石他们、以及现在的小顾少的父亲还是十多岁的少年人,整个s市的地下势力控制在一个叫老鬼的人手中。据说老鬼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传奇人物,他杀了人一直跑到了美国极北之地——阿拉斯加冰天雪地的蛮荒中呆了几年,在那边做开采石油的苦力,后来不知道怎么控制了一片油田,赚得盆满钵满便回了国开始经营地下生意,不出几年居然挤掉了原来这座城市中所有的地头蛇,自己控制了几乎所有赚钱的生意,甚至开始倒卖起了军火。   黑石他们几个和其他一些孩子,便是他从孤儿院中挑选并亲自培养起来的人。虽然他让所有人都叫他老师,但他的培养方式却一点不像个老师,倒像是一个驯兽师。没错,这几个年轻人从小所见所闻便像是在一个血腥的斗兽场,他让孩子们学习技能后自相残杀,他教导他们要想做大事必须学会冷酷,他让这些孩子们把输了的同伴的肚子剖开,拉出肠子来勒死弱者。   说到这一段的时候,沈清尚注意到毒龙的眼袋都有些抽动,他一边无意识地飞速地转着手里的佛珠,一边强自镇定,继续说下去。   “我们几个当年都是他培养起来的,但他对我们连养育之恩都没有!因为他养我们这些狗,只是为了替他咬人,关键时候把我们推出去替死!”   后来的事像所有少年英雄复仇的故事一样,这几个少年长到二十多岁的时候,羽翼逐渐丰满,终于有一天他们找到了一个机会——老鬼最信任的手下背叛了他,让他们找到了一个机会趁其不备控制了他,为了报复老鬼让他死得痛苦万分,他们把他的肠子也拉了出来还把他丢到了蜈蚣坑里。可没想到这样他都没有死,多年以后还阴魂不散地回来作祟。   一顿饭吃完,毒龙和红眼表示了结盟的诚意,随后各怀心事地散了。   倒是沉香一直在旁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这人的父亲当年也参与了铲除老鬼的行动,按理说他也是老鬼复仇的对象之一,可他倒是淡定,一派波澜不惊的样子。这个人也不简单。 邀请   从梵华出来的时候,红红绿绿的街灯已经全部亮起来了。   沈清尚望着车窗外流动的车水马龙,忽然开了口:“你是故意的吧?”   窗外的灯影明明暗暗地照在谲英俊的侧脸上,此时的他完全没有了刚才在饭店里的生涩冒失,又恢复了往日里一贯的沉静:“先生在说什么?”   呵,装!“门外边毒龙的人也是你干的?”他们出来经过走廊的时候,毒龙看到门口几个东倒西歪晕了一地的人,他的脸色有点苍白。   谲依然是一脸无辜:“我真的不懂。”   沈清尚在夜色里盯着那对好看的眸子凝视了片刻,随后放弃似的叹了口气。他不是傻子,以他的聪明警觉他能够感觉出来,这个小瑜伽士绝对不简单,看今晚的情形至少可以确定他不是毒龙的人。但他到底深到什么程度,近来发生的事情到底有多少与他的出现有关,这个就不好说了。   打也打了,虐也虐了,逼也逼了,可他就是不开口。行,既然要玩游戏,那他沈清尚有的是时间陪他慢慢玩。黑石死了,失去了一直以来以复仇为目标活下去的动力,沈清尚原本就觉得人生无趣。他当然不会允许自己承认对黑石的依赖和感情,所以他逼着自己在刀锋舔血的路上继续走下去,不能因为没了黑石就软弱地倒下去。可是高处不胜寒,沈清尚是连寒都感觉不到了,他麻木了。但是这个小瑜伽士的出现,让他找到一丝刺激他麻木神经的乐趣。何况,他还这么的,好看。   下了车,沉香绅士地向他们比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沈清尚边走边问。   “顾老板的私人按摩会所,先生不像是喜欢这种地方的人。”谲答道。   沈清尚挑眉:“怎么?你好像很了解我?”   谲不再说话了。两人跟着沉香走进了一间颇为宽敞的泰式按摩房,四处金碧辉煌的装修,晃得人眼花。谲照例被留在了门外等候。沈清尚和顾沉香分别靠在两个按摩塌上,姿态慵懒地享受着按摩师的服务,隔着两三米的距离有一句没一句地聊。   “当时我在优山美地攀岩,差一点就摔下去死无全尸了,那么高的山崖,那么陡,他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一把拉住了我……”   沈清尚在脑中想象那个九死一生的画面。   “说实话当初你从我店里带走他,我还挺惊讶,你也不像是缺床伴的……”   这话说得语气暧昧,沈清尚有点羞臊,可是他又不知道从何解释。在他们这个地位的人,身边有个把男的女的漂亮的床伴不是什么稀奇的是,反倒是没有的话倒显得奇怪了。尤其是漂亮清秀的男孩子,不像女的那样爱撒娇黏糊人,玩腻了丢也丢得干脆利落,而且下面也紧,在床上更能得趣。可沈清尚是没有玩过的,因为他自己就是黑石的床伴。想到这个沈清尚没来由地心底又生出一股不甘的戾气。   他决定无论如何不能让人看出来自己这方面的生涩,于是故作老练地一笑:“床伴,难道不是多多益善的么?”   “是是,那清少要不要试试我们这里的,够不够格儿伺候你?”虽然顾家这些年着力洗白,对外已经不做这方面有损档次的生意了,但是在沉香的私人会所里却依然保留着一些个极品,自然是只有他亲自带来的绝对可靠的人才能玩得上的。说着,沉香瞥了一眼撅着屁股给沈清尚按摩的那个脸蛋儿秀气可爱的男孩子,对方马上会意地软着身子直往沈清尚怀里贴。   沈清尚厌恶地看了一眼粘在自己胸口的那人,碍于刚才自己说过的话,又不好真把人推开。   沉香靠在塌上,看好戏似的眯着眼,从他这个角度看来,沈清尚比起那男孩来还要更清秀漂亮,如玉似的白皙,修长有致的身材。叫你还装1,哈哈。   他忽然想到一个法子,这下可以看看这个整天端着架子,高高在上的少爷难得的有趣样子了:“清少的床伴想必是不少,可是有个更刺激的玩法不知道您玩过没有,”他挥了挥手,给他按摩的男孩子知趣地走了出去,“今儿个就让我来给清少助助兴。” 假戏   很快门外进来一个金发大波浪的女郎,随着她的红色高跟鞋踩地,她裹在V字型低胸紧身小香裙里胸器晃得人辣眼睛。同时跟着进来的还有一道屏风,用金银丝线镶着两个象首人身的神祗在交·合的姿势,显得淫靡而妖异。   等那屏风稳稳地落在两人的软榻中间,沈清尚才反应过来对方要怎么给他“助兴”,顿时慌得直想往塌下逃。   屏风那边,沉香搂着那性感女郎小声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姐姐拜托啦”,然后卷着一张支票塞进了她的蕾丝胸衣里面,调皮地冲她眨眨眼睛。那女郎立刻会意,酥酥软软的哼哼声便开始传了出来。沉香又懒懒地靠回塌上,勾着嘴角听着隔壁的动静。   一屏之隔的这边,沈清尚听着那越来越不堪入耳的呻吟声简直如坐针毡,他在上头的经验本来就是零,何况还要与别人同处一间屋子里“双飞”,虽说那屏风私密性够好对方应该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光是想想他就耳根子红了。   那个按摩师男孩灵巧的双手还在他的胸口腰际乱摸,真个人都快软得贴到他身上了。   “清少长得这么好,”男孩抬头向他抛了个眉眼,竟然直接伸手要扒沈清尚的裤头,还低下头去把嘴往那个地方凑,“能伺候您是我的福气。”   沈清尚对着这种类型实在是提不起半点性趣,只觉得一阵阵犯恶心,他使劲把人一推踩到地上,吼了一声:“滚!”   屏风那边的媚声停了,沉香的声音传过来:“怎么了清少,是我的人伺候的不好?”   沈清尚一时语塞,方才是谁自夸床伴多多益善来着?难道要这么逃走,让对方知道自己在上面硬不起来?   “这种货色,我嫌脏!”这种时候沈清尚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想起了那双干净的眼睛,“让我的人进来。”   很快谲的身影从沈清尚这一侧的门外闪进来,他见着中间的屏风和自家先生凌乱的衣襟,立刻会意过来,偷笑着上了软榻。   “好呀,我跟谲也算是老朋友了,咱们一起快活快活。”屏风那边沉香的声音刚完,那矫揉造作的淫声浪叫就又开始了。   这么大的叫声倒是方便了沈清尚小声趴在谲的耳朵边交代:“你给我躺好了,陪我好好演一场,该叫的时候叫几声,不用我教你吧。”   没想到谲猝不及防地伸腿一钩,把他撂倒在塌上,翻身压着他,也照样贴在他耳边小声吐气:“先生,不摇塌可就不像了。”   沈清尚想象着自己趴在男人身上挺着胯一下下摇动腰肢的放浪动作,就算是衣衫完好的一出假戏也够叫人羞臊的了。   谲像是看出了他的顾虑,笑着说:“怎么能让先生累着?反正那边看不见,我来动,先生躺着就好。”   沈清尚直觉上感觉有什么不妥,但是隔壁很快传来了地动山摇的动静,那女人叫得放肆极了,似在催促他们这边似的。于是他只好吁了口气,认命地看着那个嘴角勾着一抹坏笑的人,抓着软塌边的扶手就开始隔着软被挺送起来。   室内春情无边,空调暖暖的,此刻谲上身只穿了一件棉白色露肩背心,那宽阔的肩膀,有力的窄腰,掩藏在薄棉布下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以及那健康的小麦色肌肤上透出的一层薄汗,看得沈清尚口干舌燥。   忽然一只温热的手摸到沈清尚后腰上最敏感的软肉上掐了一把,沈清尚惊愕地低喘了一声,立刻恼羞成怒,瞪大了眼睛怒视着谲。   谲伏到他耳边小声地说:“不发出点声音可就被比下去了。”说着朝着屏风那边努了努嘴又道:“先生刚才那一声叫得真是销魂。比那边好听多了。”   沈清尚还没来得及斥责什么,他又直起腰尽责地动了起来,而且这一次他那弧度好看的唇缝里还难以忍耐似得泻出一点属于男人的呻吟,尽心尽力地扮演着一个被·操得乐在其中的0。   沈清尚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由着他去了。好在熬了好一会儿之后,隔壁的动静终于随着一声变了调的长长的媚叫安静了下来。   可谲非但没有随之停下来,反而把隔在两人中间的软被一扔,突然欺身上前一把搂住沈清尚细细的腰身,带着他一起加倍猛烈地摇了起来。   “啪、啪、啪”,对面竟然传来鼓掌的声音。“清少的体力真是好,在下自愧不如。”   沈清尚晃动着两个腿被顶得心惊肉跳,一时也不敢挣脱,怕隔壁这会儿安静下来,很容易听出这边作弊的动静。   沈清尚被谲抱了起来,面对面坐在他胯上继续动作。脑袋趴在谲的肩头,一股淡淡的男性阳刚气味沁入他的鼻腔,是这么的干净好闻,犹如喜马拉雅山顶的阳光。   正当鼻尖享受着沁人心脾的味道,沈清尚却感到下身接触的地方升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那是一处硕大火热的突起,在顶着他的前腰慢慢摩挲……他居然!   沈清尚立刻用杀人的眼神瞪着那火热突起的主人,只见对方笑得一脸无辜,用轻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吹着气说:“对着先生这样漂亮的人,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沈清尚恼羞成怒,又无法挣脱,只能抓着谲的肩头狠狠掐了一把,留下了几道红红的指印。   那天后来的事,沈清尚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自己在顾沉香暧昧的眼神里出了按摩会所,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脑子空白了一样,机械地坐进了车里。   然后,他很多天没再去过阁楼。 登船   天气一天比一天凉,眼瞧着就要入冬了。s市的冬天尤其寒冷,积雪有时候能到埋掉鞋跟的那个高度。就在这个时候,沈清尚收到了来自红眼的邀请,请他登上“鸿运号”游轮一聚,一来是借避寒之名到南太平洋的海上的去度假,其实沈清尚心里清楚,这是要拉拢他一起商量对付老鬼的方法,顺便也好避一避风头,海上毕竟是一个安保级别极高的封闭场所,老鬼派来的杀手轻易混不上来,这两个寝食难安的老东西总算能给自己绷紧的神经放几天假了。   “鸿运号”是十万吨级的豪华游轮,上面吃喝玩乐应有尽有,简直是有钱人的人间天堂。当然维持运营的费用主要来自红眼的老本行,与其说这是一艘游船不如说这是一艘名副其实的“赌船”。“鸿运”当头,是哪个赌客不想讨的好彩头,可惜大多数时候,鸿运总是向着做庄的红眼这边倾斜。多少人斗志昂扬地上船去,输光了裤衩下船来——只不过下的不是陆地,而是直接跳了大海,自个儿寻短见喂了鲨鱼。   沈清尚当然不能示弱。他跟在黑石身边这么久,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了,赌技自然也是有一些的,而且即便是个输,也不能输了气势,更何况以他的家底也完全输得起——他最近的军火生意顺风顺水,接过盘子以来非但没出过什么大乱子,反而不知怎么的,主动联系他的国外买家还越来越多了。   这趟上船沈清尚没有带太多的人,一来他不像那两个老东西那么惧怕老鬼,老鬼之于他不过是前辈人口中的一个传说故事,是不是真的那么厉害还未可知,何况那天夜里之后他也加强了保卫,也没见什么杀手刺客的再来;二来他觉得那俩既然要拉他结盟,敌人的敌人眼下就是朋友,短期之内他们应该不会害他。所以这次连黑羽都安排在家里看着盘子,只带了几个贴身好用的人,当然还有甘愿“替他挡刀”的谲。   夕阳从海面上壮丽地沉下去,海天一线的交接处摇晃着一波波的碎金。甲板上凉风习习,正是一天中最惬意舒适的时候。   沈清尚端着一杯红酒,观察那在毯子上“静坐”的人。说是“静坐”,其实他却并不是臀腿着地,而是盘着双腿腾于空中,全靠着两只手着地支撑。谲背对着沈清尚,面朝着大海,保持这样的姿势一动不动已经半个小时,看不见脸上的表情。   沈清尚走上前,把手里的红酒杯放置在他的头顶上:“不许掉下来!”   “好。”谲好脾气地答应,仍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   过了片刻,沈清尚觉得有点无趣,又开口了:“喂!你在想什么呢?”   谲听到这句话,缓缓睁开眼睛,对上沈清尚询问的眸子:“想你啊。”说得风轻云淡。   这话不禁让人想起上回在按摩会所里的“亲密接触”,沈清尚脸上不自在地烧起来,他气急地踹了谲一脚:“你也配?”   谲被他踹得后背着地,酒杯也落下来,猩红色的液体顺着他柔软的前额发梢一点点滴落下来,他不紧不慢地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蘸了一滴,抹到舌尖上细细品了一下,随后勾起一丝陶醉的笑容。什么也没说。   这时候甲板上的喇叭响了起来:“女士们先生们,今晚的特别娱兴节目‘鸿运赌局’马上就要开场,今天我们有幸请到谢先生的亲传师傅——亚洲赌王J.李先生亲临现场坐庄,欢迎各位光临一号厅前来切磋。”   一架直升机旋转着机翼带动巨大的气流轰鸣着向下降落,那是J.李的私人飞机。   沈清尚没有再管谲,兀自转身向着一号厅走去。   “先生,”谲忽然开口,沈清尚顿住脚步转过来,只见谲缓缓来到了他的身边,轻轻地抬起手,举到他的脸颊边……然后帮他理了理被海风吹乱的衬衫领口。   “祝您好运。”谲柔声说。 豪赌   沈清尚两个手指夹着一枚筹码,飞速地转动着,筹码像灵巧的轮盘一样在他的指间转开了花儿。他思考的时候喜欢无意识地做一些小动作。此刻他正盯着穿着缀满金箔亮片低胸裙的美女荷官看,当然是看她手里正在切的那副牌。   很好,关键位置,关键花色、点数他都记下了,他在心里默默地还原着一幅牌。黑石曾经训练他在黑暗里看一把一挥而过的香头,逼问他一共有几支。虽然今天红眼和J.李都在场,但他也没有多少忌惮。   红眼手里拿捏着他的两张底牌,一圈圈地扫视牌桌上每一个人。据说他有一副在赌桌上看透对方底牌的眼睛,虽说传得那样神乎其神多少有点夸张的意思,但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他的师傅J.李倒是一派老神在在的样子,居然连底牌都没看,直接就甩出了两个筹码,一个一百万。然后捧起云窑的茶杯,目不斜视地喝起茶来。   沈清尚扫了一眼底牌,和他预料的差不多,胸有成竹地也推出了两个筹码。   开完三张公共牌,有人已经叹着气弃了牌。沈清尚挑衅地盯着红眼加了注。   等开完第四张转牌,旁边一个胖子哆嗦着手擦了擦金丝边眼镜,也弃了牌。沈清尚“唰”地一下把身前的筹码都推了出去,ALL IN!   红眼开了口:“清少,咱们说好从此一家人,一起对付老鬼,我今儿个就不跟着你胡闹了,免得伤了和气,这些就当表表我结盟的诚意。”说着也弃了牌,但他话锋一转接着说:“不过有我师傅在场,恐怕你也难占得了便宜。”   沈清尚从嘴角漏出一声不屑的冷笑,没接口。   “阿谢啊,师傅平时怎么教你的?在牌桌上要低调,会咬人的狗从来不叫……比如清少。”   “你说什么!”沈清尚一拍桌子站起来,“老东西,你嘴巴放干净点!”   李抬了抬眼皮,从眼睛缝儿里瞄他一眼:“怎么,清少现在就要咬上来了么?不先看看牌了?”说着一把将手里的注都推下了场,示意荷官继续发牌。   沈清尚暂且坐下。哼,等赢了这把,看老东西还怎么装逼。他看了一眼手里的第五张河牌,如他所料,是个葫芦,这把赢定了!他把牌用力一翻:“你可看清楚了!老东西。”   “清少,劝你一句话,年轻人哪还是不要这样气盛的好,”J.李气定神闲地说边摊牌,“不是谁都会像你老师一样惯着你的。”是金刚四条!   这不可能!沈清尚脑子一霎那间有些空白,按照他的眼力和记忆力,对方手上最大的牌应该不过是个两对,怎么会变成了四条!除非……他望向李的衣袖里,他怀疑那里藏着一张牌。   可是赌桌上的规矩向来是愿赌服输,是记错了也好,是被玩了老千也好,总之他沈清尚是栽了,还是在刚才自己笃定能赢、说了狠话的情况下。   沈清尚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别人提起黑石,他尸体都已经躺在海底里凉透了,难道在别人心里自己还是不及他么……   “清少,还玩么?”此刻轮到红眼挑衅地看着他了。   沈清尚沉着脸站了起来,他白皙的皮肤在昼亮的灯光下显得毫无血色,仿佛一碰就要碎的精美瓷器。突然,他从原本掩在白衬衣下的西裤口袋里掏出一把枪,黑洞洞的枪口朝着李的脑袋怒张着。 生死   “玩!”说着他收回了枪口,啪的以下把它拍在赌桌上,“玩这个。”这是他事先准备好的俄罗斯轮盘赌,他早有预感,亚洲赌王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越是复杂的玩法越是可以出老千,玩牌是李的强项,硬跟他拼不见得有多大胜算,到了关键的时候,想赢还是要拿命去拼——只有这子弹无眼,是骗不了人的。反正他沈清尚早就嫌活着没有意思了。   在一枪毙命的凶器面前,饶是亚洲赌王也只有一条命,李的话里立刻就软了下来:“清少别别,这是何必呢,只是玩玩而已。钱的事,输多少对清少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你怎么就认真了呢?”   沈清尚眯了下眼睛,笃定地说:“我这个人,就是认真,叫起来认真,咬起人来更认真。怎么,你怕了?”这是暗里讽刺刚才李的比方,把这口气争回来。   红眼看到沈清尚那股劲儿,赶忙出来打圆场:“这样吧清少,知道今天不听到枪响你是不会罢休的,可不论倒下的是你还是我师傅,都是倒在我的场子里,这样我很难办。要不我来出个主意,你们双方各派一个挨枪子儿的,你俩轮流开枪,一样定个输赢!”   在这帮人眼里,手下人的命都不是命。很快红眼后头就走出来一个保镖似的人物,长得满脸横肉,看样子就是个不怕死的。   对于沈清尚来说,要紧的是压住李的气势,至于谁站着挨枪子儿都无所谓,不是自己当然更好。于是他朝着带来的人里眼睛扫了一圈。   “我来吧先生。”谲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人群里走出来,淡定地走到众人中间站定,他那微笑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慌乱的神情。   沈清尚从来不心疼手底下人的命,可是这个人……他真的犹豫了。如果谲不站出来,沈清尚绝不会把他推出去冒险,这个小瑜伽士身上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人想要一探究竟,留着他应该会很有趣。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是替自己解围?可只要沈清尚一句话,无论甘愿不甘愿,都不缺站到前面去送死的人。   难道,仅仅是因为好玩……   沈清尚默默地朝枪膛里塞进了一颗子弹,利索地转了一圈。   “你真的不怕死?”沈清尚背对着谲问道。   “我……”还没等谲回答完,沈清尚忽然转过身,朝着谲的心口毫不犹豫地来了一枪!——空弹。   “……相信先生。”谲把剩下的半句话说完。   “好。”沈清尚什么也没多说,把枪放到了桌子中间,示意李那边可以开始了,“活一枪一千万。”   “没问题。”对于李来说,死的只是个无关痛痒的手下,他很快也照例开了一枪。也是空弹。   第三枪了,四分之三的活命机会。   “还有什么没了的心愿么?”沈清尚问,自然是问谲。   “如果这枪完了还有命活着,我再告诉你。”谲还是那样平稳的语气,似乎什么都乱不了他的心绪。   沈清尚没说话,“咔——”还是个空弹。   这时对方派出来那个大汉忽然慌了神,脚抖得站都站不住,筛糠一样——毕竟只有三分之二活命的机会了,在生死面前,大多数人都无法坦然面对。   就在他拔腿想跑的时候,李开了枪,大汉的身形僵了一下,很快意识到自己还活着的时候,他一下跪了下来。   红眼看好戏似的望过来:“开完这枪,清少可就翻本了,能不能成今晚的最大赢家,就看这小子的命了。”说着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谲的身上。   “说吧,你的愿望。”沈清尚再次问他。   “我的愿望是……”谲盯着沈清尚的眼睛,轻启含着笑意的唇角:“带着当年阁楼里那个小男孩,一起去远方看雪山和落日。”说完他轻轻闭上眼睛,好似准备好了聆听命运的审判。   “砰!”枪响了——不是空弹,随着枪口冒出的嘶嘶白烟,一个身影倒在了血泊里。   是那个大汉。沈清尚这一次没有对着谲开枪,而是把子弹打在了对方的人身上。   “这种没用的废物,我替你清理掉了,不客气,”说着他掏出了西装口袋里的金笔,“五千万,我写个支票给你。” 变故   “轰——!”伴随着船体内部巨大而沉闷的爆炸声,地板猛地倾斜了一个明显的角度,沈清尚握着钢笔的手一抖,支票本散落下来。大厅里的水晶灯摇摇欲坠,忽明忽暗地闪了几下,很快就熄灭了。   人群忽然爆发出一阵尖叫,接着是混乱的脚步声,和你推我搡的叫骂声。   沈清尚在保镖的簇拥下随着人群挤到甲板上去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见船身炸裂的位置冒着熊熊的火光,在夜色里显得格外妖异,滚滚的浓烟呛得人喘不过气。游轮的吃水位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升。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红眼的为了躲老鬼都躲到南太平洋上来了,这艘船的安保等级是最高的,上船前每一个乘客的身份都要经过严格的审查,应该没有人能轻易地混上来……不,除了一个人……   空中的直升机机翼声再次轰鸣了起来,从上面垂下一根梯子,J.李正吊在那根梯子上朝他挥手:“清少,老鬼叫我给你带句话,他跟你父母的账,还没算清呢。”   李居然是老鬼的人!父母……什么账?   沈清尚刚想叫他把话说清楚,只见绳梯上那一抹人影已经变成一个小点,消失在了夜空中。   红眼显然没料到自己请来的师傅居然会投靠了老鬼,还派人在船体里安了炸弹要一并置自己于死地,长大了嘴愣在当场。   这时船身一侧忽然以一个巨大的幅度倾斜过来,一端就要堪堪插进水里。男人女人们再也顾不及有钱人的风度,尖叫着,嘶吼着,往另一端跌跌撞撞地爬去,爬不及的已经坠入了冰凉刺骨、没有尽头的地狱里。   这时有人反应过来去找救生艇,仿佛看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人流开始满船乱窜。有些人为了抢夺救生衣和救生圈,互相撕扯扑打,犹如野兽一般缠斗在了一起。   大难临头,即使是金钱也失去了诱惑力,保镖们也随着人群一哄而散,此刻也没有人在意他们家老板的死活了。沈清尚扶着栏杆,望着这些如在修罗斗场上的人们只觉得好笑。   他从来都不怕死,以前活着是为了复仇,现在黑石死了,本以为坐在他的位置上会让自己很痛快,可是似乎……也没多大意思。   沈清尚望着黑沉沉的海水发呆。   老师……当时沉下去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呢?在被冰凉的海水灌入口鼻,渐渐失去意识的时候,他怨过我么?   忽然,一个系着麻绳的铁钩飞了过来,一下准确地勾住了沈清尚眼前的船栏。他顺着绳子的方向望去,只见十几米开外一艘橘色的救生艇在夜色下格外显眼,上面站着的人正向他伸长了手臂:“滑过来,我接着你!”——是谲。   沈清尚来不及细想他是怎么抢在人群混乱疯狂之前提前准备好救生艇的,他下意识地解开领带,挂在麻绳上,身手利落地一跳,顺着绳子就一路滑了过去,到了快接近小艇的距离,他一勾长腿,脚背挂住绳子,就着惯性一脱手,整个人在空中打了一个旋转,谲在这边张开双臂把他接了个满怀。   那一扑的冲击力让他们两个同时倒地,就着一个暧昧的姿势,一上一下的抱在了一起。   “我是不介意你在我身上多躺一会儿,不过咱们得赶紧把绳子弄断了。”   沈清尚赶紧尴尬地爬起来,跟谲一起把牢牢固定在救生艇扶手上的麻绳割断,那边大船上几个争先恐后抓着绳子眼瞅着也要顺着绳子滑过来的人,一下子失去了重心,栽进海水里。 星夜   橡皮救生艇摇摇荡荡,一波一波的细浪推着夜色中的两个人,在漫天的星光下随波逐流。   今夜无人入眠,谲睁着眼睛出神地数着天上的星星。他双手垫着后脑勺,仰头躺平,一副惬意的样子。   沈清尚环抱双手坐在船头,打量仰躺着的人。   “喂,”他终于打破了平静,“星星真这么好看?你已经一动不动看了一个小时了。”   “有比星星更好看的,”谲戏谑地望了沈清尚一眼,很快又抬头重新看天,“可我不敢看。”   这人……真是调戏他成了习惯了,不过眼下就他们两个人,沈清尚忽然不想发作了。其实仔细想想,本来今晚是要葬身海底的,现在劫后余生,竟是和这个人在一起,看来不知终点的旅途注定是不会无聊了。   “哦,是什么?”沈清尚也起了一丝兴致,他故意压低嗓音,用往常绝不会用的温柔声音小声说。   谲感觉到了他声调里的不同寻常,正疑惑着,想抬起上半身坐起来。沈清尚猛地超前一个跨步,一下坐到了他的腰上,低头凝视他,那双星眸里熠熠闪着光。   “没事,我准许你看。”沈清尚说。   小小的皮划艇因为沈清尚突然的动作而剧烈地颠簸了一下,随后慢慢悠悠地晃着,一左一右,晃得人心痒。谲望着那张漂亮得让人惊艳的脸,精致玲珑的眉眼,薄而微翘着的嘴唇,平日里总是吐出发号施令般的冷言冷语,明明那样敏感脆弱,却总是要摆出一副高高在上、水火不侵的样子。想到这里,谲的嘴角悄悄牵起一丝微笑。   沈清尚将那抹淡笑看在眼里。本想着戏弄他,没想到对方怡然一副方寸不乱的样子,沈清尚有些气恼,扭头就要起来。   突然谲伸手一勾,一个有力的臂弯一收,沈清尚柔嫩的脖颈就枕在了他的臂弯里。他下意识地想挣扎,却听谲说:“嘘——别动,我教你看星星。”   沈清尚便不再挣扎。他发现从这个角度望上去,星空一片绚烂,仿佛整个银河系都在他们头顶绽放着无声的礼花。   “从前,有一个小男孩,他住在白色的大山里。在他们住的那个地方,一年四季没有阳光,抬头永远只能望见一片黑暗的天空,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山里人只有靠点蜡烛照明。”   谲的声音轻轻柔柔的,把沈清尚的思绪带入了另一个童话世界。沈清尚望着头顶的星河,听得很专心。   “有一天,男孩过十岁生日,他向天空许了一个愿,希望能看一看这世界上最美丽的东西。忽然,黑暗的夜空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晶莹璀璨,闪亮无比。他以为是自己眼睛花了,赶紧揉了揉眼睛又仔细去瞧——那是一颗星星!小男孩确认无疑,那就是村里老人们口中所说的‘星星’,只是所有的孩子都以为,那只是一个荒诞的童话故事,却叫他看见了真真正在的星星!他激动地奔跑着,告诉他遇到的每一个人:我看见星星了!瞧,那个挂在天空上漂亮的小点就是星星!他就在那里呀!是真的……你们,你们看不见吗?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只有他一个人能看见的星星,在其他所有人眼里都是不存在的。小男孩渐渐迷糊了,是他的错觉吗?是他的脑子出问题了吗?从此以后他不敢再跟任何人提起他头顶的那颗星星,尽管每次他一抬头,它就好好的在那里,就像一个老朋友似的,跟他打招呼。但他却只能当做它不存在,他不想被人当成是疯子……”   不知怎么,沈清尚觉得这个荒诞的故事里,隐隐藏着悲伤。“那后来呢?”他禁不住轻声问。   “沈清尚,你看见那颗星星了么?”谲没有把故事继续下去,而是忽然抬起手,指着天上那最亮的一颗问他。沈清尚被故事的氛围所感染,竟连他忽然换了称呼都没有注意到。   “嗯。”沈清尚肯定地答道。   谲忽然收回那只指着星星的手,轻轻地覆到他的脸颊上,用世界上最温且坚定的语气说,“我也看见了,所以你不是一个人。”   沈清尚的心脏忽然漏跳了一拍。顷刻之间,一股不知名的情绪涌到了他的心头,一开始好像是悲伤,但渐渐地变成了暖意,慢慢地流遍了周身。   这个莫名其妙的故事,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明明……是一个胡编乱造、甚至毫无逻辑的故事,一句没头没尾、莫名其妙的话,为什么……会让他感觉这么奇怪……就好像,他的世界里所有灰色的砖墙都塌了,所有干涸的荒漠都开出了明艳的花,有一个人站在花丛里向他微笑,小麦色的皮肤在阳光下像染了一层甜甜的蜜蜡,他说:我看见了,你不是一个人,你的悲伤我都看见了。   沈清尚的眼里氤氲着潮湿的水汽,他甩开谲温柔的掌心,腾地坐起来,跪着趴到了船头,望着黑沉沉的海水发呆。他听见——咕咚,咕咚,那是他心跳的声音。   满天星河倒影在海面上,这两个人仿佛漂流在沉默的宇宙中,浩瀚的银河里。 早餐   凌晨五点多的天光,几只海鸟迎着太阳初升的方向盘旋、翱翔。   沈清尚托着脖子的手一晃,头往下重重一点,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他的西装外套当时由贴身保镖拿着,早在沉船混乱中不知所踪。他只着一件揉得有点皱了的白衬衫,却不感觉到冷——谲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自己的线织外套拖下来盖在了熟睡中的沈清尚身上。   沈清尚揉了揉额头,张开惺忪的双眼打量周围的环境。此时的他嘴唇有些干燥,没有了往日的风度翩翩或者趾高气扬,却一点不显得狼狈,刚睡醒时的样子反而带着一种惹人怜爱的懵懂。   很快,沈清尚发现了一个问题——谲不见了!   原本应该是和他一起坐在一条船上的谲,忽然在茫茫海面上失去了踪影。沈清尚来不及细想这意味着什么,他下意识地站起来,焦急的眼神茫然四顾。   “谲——!”明知道没有意义,可沈清尚还是忍不住对着茫茫海面喊了出来,“你出来——!你去哪儿了——!”这是他第一次叫谲的名字,以前他总对他颐指气使,要么跳过称呼直接用命令的口气对他吼,要么想要戏谑一番时就喊他“喂”。这样想来,谲一定不是他的真名,只是他作为瑜伽士的化名而已,而自己竟然连知道他真实名字的机会可能都没有了。   沈清尚没来由地慌张起来。“谲——!”他叫得更大声了,简直快要把喉咙给喊破了。   忽然浪花飞溅,一个湿漉漉的身影从皮划艇底下钻了出来,快盖过眼睛的前额发梢滴着水,两个晶亮的眼睛里含着一抹笑意:“先生见不着我,原来是这般着急。”   沈清尚心里头好似一块石头落了地,嘴上却要装作一贯的冷淡:“你既然跟了我,就算是想死也要我点头了你才能死,知道么!公园里遛狗的主人见狗丢了还着急呢。”   平日里目中无人、高贵冷艳的高岭之花沈清尚又回来了,昨天夜里那个眼里含着水汽、心跳不已的人,就如遗落的梦境一般此刻已经荡然无存。谲轻声叹了口气,摇摇头自顾翻上了船。   “饿了吧,”谲把一条鱼活蹦乱跳者的鱼甩到了船底,“喏,今天的早饭。”   沈清尚皱着眉,嫌弃地看着那翻动的白肚皮。   “知道先生平日里锦衣玉食,吃不惯我们这些粗人吃的东西,可这不是环境所迫么,”谲努了努嘴,“再说,你看这鱼,现抓现吃,多新鲜,你就当这是米其林三星的日料刺身了。”   沈清尚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反驳。他望着蹲在地上忙活得不亦乐乎的人,刚出水时赤裸着的精健上身,蜜色的饱满肌肉上还沾着一颗颗晶莹的水珠,在初升的朝阳下尤其好看。   沈清尚看得入神,直到鼻尖闻到一股血腥味。他下意识地抬手抵了一下鼻间。   谲注意到了,他抬头对着沈清尚温柔一笑,轻声说:“就快好了,忍一下。”   很快,谲把鱼肉大餐处理妥当了,就着海水清洗干净,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将鱼肉片成一片一片的——居然还有造型,雕了一朵肉粉色的玫瑰花。   他把鱼肉小心地捧在掌心里,来到沈清尚面前单膝跪下:“人家送花都是这个姿势,可惜现在四面都是水没地方给你摘花去,好在花够特别,先生可否笑纳?”   沈清尚望着他那故作正经的表情,有点想笑,可他还要端着“先生”的架子,于是只好严肃道:“丑了点。”然后捻起“花朵”放在阳光底下仔细打量了一下:“没毒就行。”   谲嘿嘿一笑站起来:“海盐味儿的,保证无毒纯天然。” 漂流   沈清尚握着手里的矿泉水瓶发呆,他无意识地把瓶子里的水颠来倒去,若有所思。   这是谲事先在救身艇上准备好的,当时大家都在四散奔逃的慌乱中,他居然没忘了从游轮上顺几瓶矿泉水。   “你说,如果水喝完了怎么办?”沈清尚问。   谲笑了笑,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我给先生讲个故事?”   沈清尚没反对,谲就枕着臂弯望着已经升到中天的日头,用讲故事的语气娓娓道来;“二战的时候有个中国人,在英国的商船上运送物资。船驶到亚马逊河口附近的时候被德国人发现,送了船上人两颗鱼雷。船上的锅炉爆炸,船也沉了,其他船员都死了,这个人却活了下来。他在海上漂流了两个小时,居然让他遇上一艘别人用过的救生筏,他还用帆布给木筏扎了一个顶棚,可以遮阳防雨,就这样在海上漂啊漂。很快,救生筏里原本的物资耗光了,他开始了缺粮断水的日子。他两眼望着茫茫无边的大海,嗓子眼里越来越干涸,头也晕,眼也花,他知道自己就快要不行了……”   沈清尚听得有些揪心,想起了他们目前所处的境况,不由感同身受起来,赶忙问:“那然后呢?他死了么?”   谲却是不急,依然用那种引人入胜的语气继续着他的故事:“这时候也许是神听到了他的祈祷,一只海鸟落在了他的筏上,他用尽力气抓住了最后的希望,拧断了海鸟的脖子饮血止渴。”   沈清尚听着有些心惊,饶是他也算是刀口浪尖滚过来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可是喝生血这种事他也是没有经历过的。   “后来他想到,既然鲨鱼嗜血,就用那只海鸟的尸体做鱼饵,放到水里吊鲨鱼。他从木筏里拔出长钉,弄弯后做成钩子,套上系木筏的缆绳。一个人在求生的时候所爆发出的能量是难以想象的,饶是鲨鱼力气再大,最终也成了他肚子里的美餐。他就这样靠着吃肉喝血,在海上整整漂流了一百三十三天,终于获救了。”   故事结束了,沈清尚却没有说话,他想象他们今后的日子,难道也要像个野蛮人一样吃肉喝血?   “先生,”谲柔声叫他。   沈清尚从想象里回过神来,疑惑地抬起头:“嗯?”   “如果有那么一天,而我们捉不到鲨鱼,”他抬起胳膊伸到沈清尚面前,“你吃我的肉,喝我的血。”   沈清尚光是想想那个可能就跳了起来:“你胡说八道什么!”   “哈哈哈哈,我跟你开玩笑呢,知道刚才为什么我潜下去没多深就捉着鱼了吗?你看这海水的颜色,依我的判断,咱们离陆地不远了。不过……”他又换上了那副没正经的笑容,“先生刚才那么着急,难道是心疼了?不舍得我死?”   沈清尚瞪了他一眼,抬头猛地惯了一口水,转过身去不再看他了。 小岛   很快,他们的视线里就出现了一座小岛,白色的沙滩,岛上的树木郁郁葱葱,看上去很有生气,像是一个未经开发的无人小岛。   在水陆交接的岩石上总是附着许多藻类和软体贝壳类生物,富含营养。上了岛也许还能找到果树,甚至在树林里抓到野兔之类的野生动物,有了丰富的维生素和蛋白质,加之树叶上集聚的雨水和露水,他们的生计就不愁了。   沈清尚的心情不错,他坐在皮筏艇上瞭望,海风轻轻柔柔地吹拂着他的前额发际。平日里他总是维持着高位者的风度,把自己打扮得一丝不苟,头发都要用发胶往后梳上去,此刻却被风吹得有些凌乱,敞着的白衬衫领口露着一截锁骨,显得清秀又纯情。   “先生心情不错?”谲望着他舒展的侧颜。   他看到陆地后确实心情不错,终于肯懒懒地搭理谲了:“嗯。”   “我也是,”谲坏坏地一笑,“一想到先生要跟我困在孤岛上,哪里也去不了,就算这辈子都困在这里了,我也高兴。”   他这话里的调笑意味沈清尚自然听得懂,他立刻正色道:“就凭你也配做这种梦?放心吧,黑羽肯定已经收到消息,现在应该已经在直升机上顺着洋流的方向找我们了。不过么,你要是再管不住那张嘴,我也可以让你下半辈子就留在这里……你干什么!”   沈清尚话威胁的话还没说完,忽然感到脚下一轻,他居然被谲拦腰扛了起来放在了肩头。谲把筏子往靠近沙滩的海里一丢,赤着脚扛着沈清尚,就一路踩着水花呼啦呼啦地往小岛的方向飞奔,一边跑嘴里一边疯了似的快乐得直喊。沈清尚撅着屁股在他肩头颠簸,浑圆挺翘的屁股被颠得得一耸一耸的,他直扭直拍打谲宽阔的脊背,可是自然是反抗无用。   谲扛着他在浪花四溅里跑了好久,边跑还边时不时打着圈,直跑到沈清尚从拍闹反抗到伏在他身上,心里跟着他一块儿乐。   蓝天白云,劫后余生,沧海白沙,岁月静好。有什么理由不能开心一会儿呢?   就一会儿,沈清尚在心里默默地这样对自己说。他闭起眼睛,感受着谲有力的臂膀,听海浪拍打沙滩的声响。   终于,谲尽了兴致,也着实跑累了,沈清尚再轻盈,他毕竟也是一个接近一米八的修长男人。他轻轻地把沈清尚放在柔软的沙滩上,跪坐着把他早就沾湿了的高档皮鞋脱下来放到一边,握着他白嫩细腻的脚踝轻轻脱下潮湿冰凉的袜子,握着他两只秀气漂亮的脚丫子拢在掌心里搓了搓,然后轻轻地放到沙地上,掬了一捧傻子帮他盖在脚背上。   “冻了一晚上,都凉了,沙子被太阳晒得热,你坐在这里暖一暖,我去绑好皮筏,再给你找点吃的。”   不知道是不是沙子真的很暖,从脚心里起暖得沈清尚很舒服,他难得对谲的温柔没有表示出不屑和厌恶,只是静静坐着不说话,看着他站起身来走远。   南太平洋的阳光暖暖地照在这个男人身上,看着他一会儿在浪里跳来跳去抓鱼,一会儿蹲下身子揉搓一根木棍取火,一会儿从树林深处扛着一捆木头出来,一会儿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沈清尚觉得,过去他生活的那个花花世界都是那么的不切实际,仿佛梦幻泡影一样,一戳就碎了;那些黑洞洞的枪口对着枪口的日子,人人拼尽了全力想要踩到别人头上去,可到底有什么意义呢?这世界上最好的风景,他以前从没有看过,比如远方的雪山和落日,比如南太平洋某个不知名小岛上白色的沙滩和蓝白的浪花,比如……眼前的这个人。   谲举着两条烤得油光鲜亮、滋滋冒着油的烤鱼,粲笑着站在沈清尚面前,邀功似的说:“一条大的,一条小的,你要哪一条?”   烤鱼香气逼人,勾得一天一夜没吃到熟食的沈清尚偷偷地咽了一口口水。但他还是要忍着,故作嫌弃地讽刺道:“哪一条上面没飞到你的口水?”   谲知道沈清尚是馋极了在假装镇定,他忽然张嘴把两条鱼都咬了一口,然后无赖地一摊手说:“本来没有,现在两条都有了。”   “你!”沈清尚简直气极,薄薄的嫩颈子上都能隐隐看到淡蓝色的血管。他只能忍着馋,背过身去就走。就算他心里不介意吃那被咬了一口的鱼,可面子上总是挂不住的。这人,怎么总有办法把他气得要命。   忽然一个红彤彤漂亮的果子从他臂弯底下伸了出来,谲几乎单手半抱着他把果子送到了他的面前。   “先吃这个吧,你渴了。鱼那边火上有的是,比我手里的两条还大,还肥。”   要说沈清尚心里没一点动容肯定是假的,但他依然保持着背对着谲的姿势,抬手抓起果子就走,看都不看谲一眼。   “小孩子脾气。”谲看着他的背影露出了宠溺的笑容。 篝火   夜晚,天完全黑了下来。黑暗中点起的一堆篝火,照亮了谲此刻安静祥和的容颜。他在打坐,在篝火前,在夜色中,在天地间,在他的神识世界里。   沈清尚用研究的表情注视了他一会儿,觉得实在无聊,还是开口打破了宁静:“你在干嘛呢?”   本以为谲气息匀静得跟睡着了似的,没想到他的神识依然很清醒,立刻回答说:“我在和天地沟通。”   沈清尚觉得这种装神弄鬼的说法有些好笑,但又被他提起了兴趣,于是半讥讽半试探道:“这样跟石头似的坐着就算是跟天地沟通?那我睡着的时候还接通了上帝的热线呢。”   谲没有急着解释,只是耐心地说道:“不是石头,跟石头不一样,石头是死物,而我们身体的静止,是为了给神识打开更多的能量。你说的热线,虽说不准确,其实原理也差不多。是频道。据说,好的瑜伽士可以修炼到开通‘真眼’……”   “什么眼?”沈清尚更好奇了。   谲终于睁开眼睛看向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额前:“在这个位置,是‘真正的眼睛’,能感知万物的神识。‘真眼’被打开了以后,就像频道一样,热线接通了,宇宙间的信息便会透过这里进到自己的神识中来。瑜伽士们用神识辨清心流应该前往的方向,感知万物,增建智慧。”   沈清尚觉得太玄乎了:“你那什么‘真眼’可以看到搜寻我们的飞机现在飞到哪儿了不?”   谲笑着摇摇头:“我不行,我的修行才刚刚开始,还差得远呢,我是没有练出真眼的。不过……有一个人,可能可以。”   “谁?”沈清尚不敢置信这世上还有这种神人。   “想知道么?”谲指了指自己额头,“你亲我这里一下,说不定我真眼就开了,我就告诉你。”   沈清尚从火堆里抽出一根一端还燃着火的木棍要抽他,谲赶紧站起来闪身躲开。   “你是不是以为现在我身边没有人就治不了你?我警告过你,你再敢开这种无聊的玩笑我一定弄死你你信不信?”沈清尚边骂边举着“火炬”追打。   “是是是先生威武……这几天先生没叫您手底下的人抽我我都快忘记先生的威风了先生是何等的高高在上何等的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谲围着篝火跑得求饶都没了标点符号。   沈清尚虽然习惯了耍威风,凡事都命令手底下人去做,可真要认真起来,他的身手也绝对是不差的。此刻他一把揪住了谲的汗衫衣襟,那“火炬”烧得热腾腾的眼瞅着就要往他身上招呼。谲矫健得一闪身抵住沈清尚的腰,一个转身躲过了凶器就跑。   “我给你表演个节目吧?想看吗,保证精彩。”   沈清尚停下来,气也出够了,他好奇谲要表演什么。   只见谲捡起一段从皮划艇上带下来的绳子,一头绑在那根燃烧的树枝上,又从篝火里抽出一根一样的树枝绑在另一端上,很快,一个两头着火的表演道具做好了。   起先谲是站直了身体变转着圈边挥舞着那根绳子,绳子一转动起来在惯性的作用下绷直了犹如一根硬棍,谲的双手就握在中间交替旋转着,将绳子转成了一个风火轮。很快谲不止满足于这种难度的动作,他一边舞动一边上下前后左右360°无死角地,把原先在空中是一个圈的轨迹转成了一个圆,他时而下蹲时而跃空时而做出一个花哨的瑜伽舞姿势,看得沈清尚眼睛一眨不眨,在心里头始终提着一根弦。   黑暗中那舞动的光亮,犹如热烈燃烧的生命之火,让人看到希望,让人感觉到活着。在火光忽明忽暗的掩映下,那张散发着生气的脸,是那么的阳刚那么的好看,沈清尚觉得这一刻似乎无比漫长。   篝火噼噼啪啪地响,谲又往篝火里添了一些柴火。此时他们已经静了下来,刚才的表演已经结束了,两个人都不说话,默默享受着这一刻来自生命意识的平静。   “那个人是我父亲。”这次是谲先打破了平静。   这是沈清尚第一次听谲提起自己的私事,尽管他一直觉得谲是一个有些神秘的人,但碍于主从身份的关系他始终都抹不开面子去问。当然其实他私下里找人调查过谲,但是无论是手下人的回报,还是顾沉香的对他们相遇情形的描述,似乎对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云游瑜伽士,过着最简单的风餐露宿的生活,实在需要钱了就到各种高级场所表演瑜伽功夫赚一些花销。他的父母,会是这么人呢?   “我父亲也是一个瑜伽士,应该说,我原本不是,我是为了追寻父亲走过的道路,我想去他曾经去过的地方,看他看过的风景,知道他一个人行走时心里都在想些什么。不过……”谲有些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没有他的指导,我终究什么也不是吧。”   “一个人?”沈清尚抓住了话里的关键点,他赶紧趁机追问,“那你母亲呢?没陪在他身边吗?”   “母亲……和父亲分开了。没遇到我母亲时,我父亲是一个人,后来遇到我母亲的时候,他们应当是一起度过了一段非常快乐的时光,然后便分开了。”谲说得那么风轻云淡,但沈清尚直觉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爱情故事。   联想到谲的混血容貌,沈清尚问:“是异国恋?你母亲回国了?你父亲出于某种原因,不能跟去?”   谲淡然一笑:“算是吧,先生很聪明。我母亲的家族有一半的意大利血统。”   怪不得,谲英挺而深邃的五官是那样的好看——欧洲南部的民族混血成分复杂,意大利男人的长相本就有一种得天独厚的优势。   沈清尚听谲的语气,似乎多余的他不想多说了。沈清尚作为他的名义上的“主人”,自然不能表现得关心太甚。于是他说:“那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嗯?”   “你的名字,”沈清尚说,“告诉我你的名字——‘谲’不是真名吧?”   “不是,‘谲’是变化万千的意思,是我的瑜伽师傅给我取的修行名,他希望我能通过修炼自己的精神,做到万物随心,顺应万物而变却始终保持本心。”   万物随心,千变万化。沈清尚觉得这个名词用在他身上倒是一点没错,这个人仿佛戴着一千张面具,有时候是认真的,有时候是戏谑的,有时候真诚,有时候狡黠,有时候卑微,有时候放肆,有时凝视你时会作出深情的样子,可当他的眼睛望着别处时那眼神里总带着一点……仿佛看透了一切、掌控着一切、什么都不会真正在乎的冷漠。到底哪一张脸才是他真正的样子?饶是聪明如沈清尚,也看不清,猜不透。   顿了一会谲又继续说:“我跟随先生,先生使唤我时叫我‘谲’就够了,名字,难道不只是一个代号吗?”   “行啊,那如果哪天你替我挡刀死了,我也只在你的墓碑上刻一个‘谲’字就够了么?”沈清尚想起谲曾说要保护他,替他挡刀,想起这么久以来他们相处的一幕幕,如果某一天他真的因为自己死了,自己会难过么?   “如果真有那一天,死前我一定会告诉你我的名字,”谲坚定地望着沈清尚,眼里映着篝火里闪动跳跃的火苗,“不过先生不用给我立碑,只要在你这里,给我留一个埋葬的位置就足够了。”   谲认真地,抬起一只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 日子   一连几天就这样过去了。沈清尚每天看着谲忙忙碌碌,在树林里进进出出,每次空着手进去,出来的时候总会捧着一大堆新鲜的果子,有酸的甜的,还有苦涩得根本难以下咽的。   而沈清尚就坐在海滩边等着,吹着海风,瞭望着远处,看日升日落,潮起潮退。有时候等得无聊了,他也会试着生火。攥着木棍子使劲搓,搓地手掌心都痛了,火也没燃起来。他才发现原来看谲做得那么容易的事,自己做着却并不简单。然后他便赌气似的把手里的木头棍子扔了,过了一会儿,想了想,又悄悄地捡了起来。   谲从树林里出来,正好把这一幕看在了眼底。一双温暖的大手悄悄覆盖住了沈清尚的白皙漂亮的手背,沈清尚被人蹲在地上从后头半抱着,第一反应是用力挣开,可一挣才感觉到柔软的臀缝后面紧贴的那个尴尬的部位,心里头一咯噔,也就随他去了。   谲把嘴唇轻轻贴在沈清尚的耳朵边上,轻轻柔柔地说:“要像这样。”然后带着他的手一起转呀转,像有魔力似的,火苗在他的掌控下“噌——”地一下就腾起来了,越烧越旺。   从此以后沈清尚开了窍,谲不在的时间里,他也会学着生火烤鱼了。谲每天离开的时候都会给他留下足够的口粮,一开始他光顾着自己烤鱼吃,可是慢慢的他觉得自己一个人吃,不知道怎么就没了胃口,不如两个人一起抢着吃有劲儿。他想起每次吃饭时谲给他讲的那些冷笑话,就悄悄的多烤了一条放在旁边等他。   还有一次沈清尚正靠在岩石上,等得迷迷糊糊睡着了。忽然间他感到光线一暗,有什么东西遮住了他前头的阳光。他睁开眼睛看到一只可爱的长耳朵小野兔正被谲拎在手里,被捏着耳朵的小东西还在空中瞪着有力道的双腿试图逃跑。   凭良心说,沈清尚以前可从没觉得小动物有什么可爱,他随便勾勾小指杀个把人,是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可大概是远离那样的氛围久了,杀戮之气也淡了些,不知怎的他想到自己小时候,爸爸妈妈还在的时候,家里也养过几只小兔子,毛茸茸的喜欢趴在他身上打滚,那时候的自己还不懂什么是杀人,什么是残酷,手上还干干净的,没有沾血。   “放了它吧。”他对谲说。   谲愣了一下,随后轻声道了句:“好。”   小兔子一落地,便撒开两条腿飞也似的向树林里奔去。   这个岛很大,尽管谲每天进去,却始终没有探索出多大片范围。   他们把皮筏艇拖到岸上一个避风的角落,从林子里折了一些树枝出来,在上头搭了一个顶棚,还在四周垒了一圈防风的“树枝墙”。用麻绳捆了,虽然风吹起的时候还会响起莎莎的树叶声,可却也倒不了。   沈清尚起先总把谲赶到外头去睡,可有一天早晨他起来看见谲歪着脑袋靠在“树枝墙”边睡着了,看起来十分可怜的样子,他又突然良心发现了似的感到有点于心不忍。   于是当天晚上他对谲说:“你进来睡吧,我怕你给我把这‘墙’靠塌了。”   谲知道他这是刀子嘴豆腐心,便赶忙嘴上谢恩着,粲笑着挪了进去。   这天夜里,沈清尚翻来覆去睡不着。   筏子不算大,两个大男人躺下来,并没有留出太多的空余距离。他俩是脚对脚睡的,否则两个男人头对着头,一转脸近就到了鼻息相闻的距离,难免尴尬。   沈清尚听着旁边人沉稳匀静的呼吸,心里没来由的就有点不爽了起来。   这个男人,居然……居然睡得着!之前有事没事的,在他面前不是老演得一幅情深似海的样子么,现在和他共处一“室”了,倒装得君子坦荡荡似的……你在想什么呢!   沈清尚自己都搞不懂自己了,明明对他之前的种种胆大包天的调戏都是厌恶至极的,怎么如今却这样胡思乱想。   可有些事,你越是不叫自己去想,那莫名其妙的旖念便跟着了魔似的直往你脑子里钻。沈清尚脑海里浮现出那天在沉香的按摩会所里,谲抱着他情动得差点假戏真做,他还记得在他耳畔响起的那轻得惑人心神吹气:“对着先生这样漂亮的人,怎么可能无动于衷?”……那现在,怎么就可以无动于衷了呢?是自己最近风餐露宿,皮相褪色了么?   沈清尚就差给自己的太阳穴上来上一枪了。他命令自己不准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赶紧闭上眼睛进入梦乡。 山洞   又过了几天,谲忽然从林子里兴奋地钻出来,拉着沈清尚的臂弯就要往里跑。   “你干什么!放手。”沈清尚一向对身体接触很敏感。   “啊哈哈,对不起先生,我发现了一个山洞,里头有好东西,一时高兴就忘了。”谲的脸上闪着兴奋的光。   “山洞?里面有什么?”沈清尚也被他勾起了好奇心。   “走,带你去看,”这次谲注意没再试图去拉他的手,而是自己往前开路,示意他跟上来。   他们在林子里钻了很久,久到沈清尚都怀疑,谲是怎么在没有路标指引的情况下,记住这沿途树木看起来大同小异的路径的。   终于,他们来到一个黑乎乎的山洞前。这些天太阳一落他们就生火,就是为了节约唯一的那个手电筒的电池。可探索山洞,显然火把忽明忽暗的光,不及手电筒来得稳定、敞亮。   他们挨着身在山洞里钻了一阵,很快前面有光源,关了手电,只见山洞里居然有一处天然泉水,上头还有一处天光从洞顶石头的缝隙里漏下来。   沈清尚伸手探了探水温,热的。这里不仅有淡水,居然还是一处温泉!想必这个岛上以前应该是一座活火山,只是现在表面上沉寂了。   “这个好地方可不是我们第一个发现的,之前的来客呀,早享受过了。”说着,谲朝着池边地上一个显眼的包袱努了努嘴,示意沈清尚去看。   原来这个小岛上几年前也住过几位海难的英国来客,他们为了感谢这个小岛的救命之恩,把这个岛命名为“reborn”——重生岛,寓意这是上帝给他们的第二次重新为人的机会。这几个英国佬本来是倒卖假酒的,他们觉得这次受到了主的启示,如果能有命回得去,一定要从此洗心革面宣扬神的福祉,多行善事不再做缺德的买卖。后来他们被路过的船只救了,临走前他们还把这些写进了航海日记里,留在这个岛上,启迪以后可能流落到这里来的访客。   “重生”?来这个岛之前和来这个岛之后,真会变成不一样的人吗?   沈清尚心理隐隐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想起自己初登小岛时,被谲扛在肩头转圈,那是打从七岁父母发生意外之后,他第一次笑得那么痛快,那么没心没肺得仿佛暂时忘了一切……重生吗?我这样的人也有重生和被救赎的机会么?   “你不进来坐?那我可自己享受了啊。”谲知道沈清尚绝不会放下“先生”的架子,光着身子和他坐在一个池子里,所以他只是习惯性地戏谑一下,随即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沈清尚自然是不理会他,兀自坐在旁边翻那个包袱,忽然,他眼前一亮——酒!   沈清尚看到酒的那一刻,饥渴地舔了舔嘴唇,便咕咚咕咚地把那几个英国佬留下来的假酒都灌下去了。   可天晓得,沈清尚之前参加各种酒会应酬的时候,虽然也常喝酒,可喝的都是高档的葡萄酒,以他的身份,怎会需要通过与人在酒桌上拼白酒才能谈得成生意呢?可见酒量这种东西,他其实是没有的。再说即使是掺了水的假酒,多喝了也是要醉的,何况这些英国佬倒卖的是烈性朗姆酒。 温泉   谲在温泉里泡着,感觉连日来的疲惫都消失无踪,迷迷糊糊的舒服得快要睡着了。   忽然,眼前一段白色刺目得一晃,是一条白皙修长的腿。谲赶紧抬头看去,只见此时的沈清尚面色酡红,眼神迷离,连呼吸都轻飘飘的。他上身只松松垮垮的披着那件白衬衫,口子敞开好几颗颗,露出大片胸前白皙诱人、吹弹可破的肌肤,就着那一缕漏下来的天光看起来白得耀眼。他两手撑着池壁,一条腿跨在外面,一条腿跨进池里,作出一幅要进来不进来的样子。最要命的是,那勾人的一条腿,也不急着落进来,而是就着那一池春水,晃啊晃,一下一下地撩拨,直感觉要把那池水晃到人心里去。那掩在衬衫下摆底下若隐若现的白色底裤,更是无限地引人遐想。   “谁说……我不进来的?”他醉醺醺的语气里满满的都是诱惑人的调调。   忽然,一股力量把他往水里一拉,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便一头栽到了水里,随后被谲摁着双手按到了池壁上,刚才猝不及防呛了水,他猛地一阵咳嗽,咳着咳着迷迷糊糊的脑袋才有些清醒了。   他看到谲的表情和平日里完全不一样,他促狭的双眼里此刻像狼一样闪着危险的光,他用充满警告的口吻一字一字地说:“沈清尚,你觉得我是好人么?”   沈清尚想到之前他们睡在一起、对方却无动于衷的这些天,也许是他真的醉了,他突然在在心里苦笑了一声。   好人又怎么样,坏人又怎么样,你能有多坏,来呀,坏给我看看。   他想起自己为了复仇,在黑石的身底下呻吟承欢的那些日子,坏人,还能有比自己更坏的人么?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要说黑石龌蹉,自己又能干净得到哪里去?   沈清尚什么也没说,只是眯起眼睛勾着嘴角,对着谲轻轻一笑。   忽然,一个帜热的胸膛贴上自己,沈清尚感到自己的后腰被一双温热的手紧紧搂着,只穿着一条底裤的下身也被一个火热的东西严丝合缝地贴着,灼热的气息喷一股股地全喷在自己烧红了的耳朵尖上:“你以为我真的不敢碰你么!”   说完,他小巧柔嫩的耳垂便被含进了温热湿润的口腔里,一条柔软灵活的舌头一下下地舔着他耳朵上的嫩肉。偏偏耳垂是沈清尚全身最敏感的地方,很快他便支撑不住似的,张着嘴只知道喘息了,唇齿间还断断续续地漏出了几声难耐的呻吟。   他豁出去似的,什么“先生”、什么黑道大哥、什么军火大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统统抛到了脑后,此刻他只想追逐着自己的欲望。他一下下地扭着腰,自下而上地轻轻摩挲那顶戳在他小腹上硬物,用他在黑石床上学到的生涩技巧,去诱惑着眼前的男人与他一道沉沦。   可是很快,那拥抱着他的火热,那包裹着他耳垂的湿软,都不见了。他疑惑地睁眼,只见谲退到了离他一米开外,红着眼睛对他说:“不是我不想要你,只是我从来不抱心里装着别人的人。”   沈清尚呆滞在原地,看着他转身套上衣裤离开的背影,脑子里什么想法都空了。   眼前那一圈圈荡开的涟漪,似乎还残留着刚才激情火热的温度,此刻却徒留人去池空的寂寥。   呵呵,果然……还是被嫌脏了么。 雨后   一连几天,沈清尚都没有再和谲说过一句话。   他依旧每天坐在海滩边眺望远处的浪花,只是眼里,似乎失了生气。   这一天,南太平洋的这片海域终于下起了雨。沈清尚依旧呆坐着,丝毫没有要进“屋”避雨的意思。   他额前的发梢都湿透了,堪堪的滴着水。谲看着他,心头一阵阵发疼。他上前拉扯他的臂弯,沈清尚固执地用力甩开他的手,扭过头继续面朝大海发呆。   “对不起。”谲无力地说。他并没有后悔坚持自己的原则,但他就是觉得看着沈清尚这个样子,心尖上仿佛被刀子割得生疼。   沈清尚毫无反应,继续呆呆地看着近处因为雨水冲刷而搅得浑浊不堪的海面。   谲忽然发了狠一样,把他拦腰一抱,另一手勾着他的腿弯就把人打横抱了起来,向被改造成小屋的皮划艇走去。   沈清尚终于有了反应,他拼命地挣扎、拍打谲的胸膛:“放开我!不是嫌脏么,你放呀。你他妈的放不放!”   “不、放。”谲坚定地说道。他把沈清尚一路抱到“屋内”,小心地放到皮划艇上,给他擦拭全身。   自从他们在山洞里找到了英国佬留下来的物资,日子过得比刚来那会儿精致多了:他们把英国佬留下的油布防水包袱拆开来,铺在顶上做屋檐,风雨再也漏不进来了。甚至还找到了一块毛巾,谲把它就着海水搓洗干净了,给沈清尚擦身子用。   当然这几天他自然是失去了和沈清尚共枕同眠的资格,晚上就搬到离海滩有些远的山洞那边去睡。可他还是会时时担心沈清尚睡得好不好,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半夜里趁着沈清尚睡着的时候他还会溜回来看看。   谲帮沈清尚擦干了雨水,便识趣地出去了。沈清尚气还没消,所以他在屋内躲雨,谲在屋外淋雨。   雨后的天空湛蓝如洗,沈清尚打开“屋门”的时候,甚至还看到了海面上的那一道彩虹。   远处的沙滩上蹲着一个人影,似乎低着头在忙碌着什么。   谲像有感应似的,忽然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见沈清尚出来了,便飞奔着跑了过来。   “我知道……你很生气……”他气喘吁吁地说,“说一万句对不起……也没什么用……”定了一会儿他终于气息平稳下来,用恳切的语气说:“所以我只求你一件事,你现在闭上眼睛跟我来,我给你看样东西,之后如果你还是不想和我说话,那我再也不会来烦你。”   沈清尚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什么也没说,把眼睛闭上了。   谲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心细,他牵着沈清尚的衣袖,领着他往刚才他蹲着的地方走去。   贝壳   沈清尚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圈又一圈的由贝壳组成的心形映入了他的眼帘。围绕着他站定的地方,从小到大、从里到外围了五圈大小和形状都差不多的贝壳。这些贝壳被铺陈在沙滩上,在雨后初阳的照耀下闪着光,漂亮极了。   沈清尚想起七岁那年,自己在海滩上拣贝壳为妈妈挑选项链吊坠的那天。他知道要挑挑拣拣出到这么多形状相近、每一圈大小还要相似的贝壳有多不容易。这个人……前几天没见他做过这样的傻事,是刚才冒着雨做的吗……   沈清尚脑海里浮现出谲站在暴雨里,蹲在泥泞的沙滩上拣贝壳的样子。雨水打湿了他的额发,水柱顺着他的下巴流淌下来,他却毫不在意,眼睛只盯着手中的贝壳一颗一颗地仔细瞧……   一阵清冽的音调打断了他的思绪,是谲又在吹一枚手中的贝壳。这个音色经常从自家别墅的阁楼上传出来,沈清尚并不陌生,可他不熟悉的是谲正在吹的一首全新的曲调,是以往任何时候他都没有吹过的,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听。   “这首曲子叫‘重生’,是刚才一边找贝壳一边在脑子里响起来的旋律,是我专门只吹给你听的曲子,”谲温柔动听的声音回荡在沈清尚的耳边,他愣神地望着谲慢慢地单膝跪到他面前,抬起双手,手里赫然捧着的就是当初他在阁楼上捡到的那一枚——被七岁的沈清尚当作过往脆弱而一去不复返的人生所抛弃的那一枚。此刻,那贝壳上还挂着一根绳子,就像……当年他打算系上去送给母亲的一样。   “在西方的基督教文化里,淋雨象征着施洗,象征着受到神祝福的重生。你来到了这个叫‘重生’的岛,看了一个关于‘重生’的故事,淋了一场象征‘重生’的雨,刚刚还听了一首叫做‘重生’的乐曲。沈清尚,现在你重生了。戴上它,不管你过去曾经做过什么,心里曾经装过谁,如果你愿意,以后就把它戴在你的心口,这贝壳里面,只装着我。”   沈清尚的眼睛里含着水汽,他抬起头望了远处那条绚烂的彩虹一眼,低头一把抓过贝壳项链套在自己的脖子上。   “好看么?”沈清尚换上清亮的眸子对上谲期待的眼睛。   谲站起来,伸手缓缓摩挲那一枚有着一圈圈黑色螺纹起伏的贝壳,它就那样吹在沈清尚的心口上:“好看。”   就在他们四目相对、互相望进对方眼底出神的时候,远远传来了若有若无的机翼盘旋的声音。   沈清尚受惊似的抬头望了一眼,那一眼里居然没有任何等待获救的人该有的欣喜若狂,反而是深深的忧虑和惊恐。他下意识地抓起谲的手,拉起来就往树林里跑去。   他们就那样手牵着手,跑了很久,终于停下来。沈清尚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想抽回手,却被谲用力地拉住不让他退缩。   “为什么跑?”谲其实是明知故问,但他就是想听沈清尚亲口说出来。   “我不想回去,”顿了顿,沈清尚又露出一点不确定的神色,“你想回去吗?要不我们回去……”   谲用力拉住了他的手,五个手指和他的交缠在一起,他望定了沈清尚的眼睛说道:“先生如果真想和我在一起,不要逃避。我们回到外面的世界,如果到时候你还想和我在一起,我就带着你走,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天涯   沈清尚披着风衣,在手下的簇拥下登上了前来搜救的直升机。他的衣襟下摆在机翼掀起的飓风里猎猎翻飞,戴着防风墨镜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又回到了那个世界,做回了那个在别人面前永远高高在上的沈清尚。谲站得离他很远,只能远远地看着他,在他后面悻悻地登机。   沈清尚沉默地坐在直升机里,藏在墨镜下的眼睛盯着窗外的浮云出神。忽然,他张开口淡淡地说了一句话,惊得前面的飞行员差点握不住方向。   他说:“掉头,去尼泊尔。”   坐在后排的谲也听到了,他不敢置信地抬头看了一眼他家“先生”。   谁能想到,s市地下军火市场的老大、控制着全城黑道势力、整日趾高气扬的上位者沈清尚,在从发生海难的“鸿运号”豪华游轮上消失的半个月后,在全城势力、甚至是他手底下人都开始蠢蠢欲动的时候,他归来后的第一件事居然不是回s市坐镇,压住、清洗、调整各方异动的势力,保住自己的地位和生意局面,而竟然要去尼泊尔——一个完全不相关的高原国度。   “不要让我说两遍,”沈清尚见驾驶员没有动,接着说,“等我到了尼泊尔,吩咐黑羽把该送的物资送来,我要上雪山。他应该知道怎么做。”   ——远方的雪山和落日,那个谲的愿望里为他描绘过的地方。   数小时后,他们来到了尼泊尔的g市某私人停机坪的上空,直升机一点一点地降落。   沈清尚望着窗外,这是一座座苍翠的山峰被皑皑白雪环绕着的国度。传说这里是佛祖诞生的地方,是具体众神最近的人间天堂。   走下飞机的那一刹那,沈清尚的身影在夕阳的余晖里显得格外清瘦。他挥挥手,让所有来接他的手下全部乘坐直升机离开,唯一还站在他身旁的只剩下了谲。   此刻两人都已经换上了不同于在南太平洋小岛上的装束,两个修长的男人都披上了大衣。沈清尚依然是肃杀的一身黑色,配上他那瓷白的脸,一贯的冷傲孤绝,犹如这千年国度里永恒的积雪;而谲此时也裹上了驼色的长款羊绒大衣,望着沈清尚认真的侧颜,笑得一如喜玛拉雅山顶那可以融雪的阳光。   “我们到了。”沈清尚淡淡地说。其实他可以说的有很多,比如……如你所愿,我跟你来远方看雪山和落日了;又比如,这就是你曾经修行过的地方吗,我想看你曾经看过的风景;再比如,我不想回到原来的那个世界里去了,我想跟你,去天涯。但是他什么也没说,他觉得他和谲之间,就是有一种不需要言明的默契。   谲轻轻地牵起他的手,什么也没说,拉着他往前走去。这是第一次,他不再需要扮演一个侍从,跟在他们家“先生”的身后,假装谨小慎微、唯命是从;而是像天底下任何一对普通的情侣,牵起心上人的手,带他去走他走过的路、去看他看过的风景。   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这是刚才在直升机上手下人给他准备的。   沈清尚任凭谲牵着他的一只手,另外一只按下了接听键,电话里传来黑羽一贯沉稳的声音:“先生,东西给您准备好了,您先在h镇休息,稍后会直接空运到您那里。另外……”沈清尚蹙了蹙眉,黑羽办事情向来沉稳可靠,是什么话让他说出来都要吞吞吐吐的?   “说。”沈清尚命令道。   “我知道您在度假,一般的事情我不想叨扰您。可是刚刚收到消息,老鬼派了‘屠戮’去您那边,您自己小心。”   沈清尚只“嗯”了一声,随后挂断了电话。   屠戮——东南亚第一杀手,据说其神出鬼没之甚,连警方的资料里都没有一张TA的照片,只知道他专司刺杀高官政要,以及道上一切难以搞定的头号人物。老鬼居然能请得动他?还放了消息出来对刺杀目标进行恐惧威慑……看来这个老鬼,是真的不容小觑了。   只是,他为什么这么执着地要杀自己呢?仅仅是因为他是黑石的徒弟?还是因为当年自己的父母与老鬼有什么纠葛?   沈清尚挂了电话,虽然心事重重,但他感到谲抓着他的手心里传来的温度,他又把心放了一放,长吁一口气。既然自己都已经随他来了天涯,又何必让那些凡尘琐事打扰了他们两个人的约会。该来的总是要来,躲也躲不掉。何况……他抬头望了一眼谲英俊的侧脸,何况和这个人在一起,总会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仿佛任何风雨,都会被他挡在他们的天空之外。 小镇   宁静的雪山小镇在他们要攀登的卡拉神山脚下。头顶的天空湛蓝如洗,空中飘飞着五彩的经幡,空气中似乎可以闻见不知从何处飘来的诵经声,以及转动玛尼经筒而发出的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谲和沈清尚像一对最平凡的旅人那样,住在镇子里最不起眼的小客栈,混迹在来来往往的旅客中,享受片刻做一个普通人的幸福。   沈清尚翘着二郎腿,坐在小客栈的园子里喝茶。这里的茶叶并不是很地道,沈清尚微微皱了皱眉,嚼了几下吐了。他又看了看不远处蹲着和孩子一起撸猫的人。   谲正和一个小女孩一起,蹲在地上撸店主家的猫。猫被他们扰得睡不成午觉,正抬起爪子、斜眯起眼睛幽怨地看着他们。   “哈哈哈,哥哥你看它!它瞪我。”小女孩高兴得手舞足蹈。   这是入住同一家客栈的一对中国夫妇的孩子,因着在异国遇到会说中文的人觉得格外亲切,便缠着他们要一起玩。可沈清尚大哥哥虽然长得好看,可偏巧是个冷美人,看见十几岁的孩子叽叽喳喳的就头疼,偏过头对小女孩的撒娇努嘴不理不睬。   而谲就不一样了,他本就是一个见了谁都能温柔得笑成一朵花的,再加上又会玩,跟十几岁的孩子正能玩到一起去。   猫已经不堪其扰窜到树上去了,小女孩嚷嚷着叫谲哥哥快去追。谲竟也三两步轻巧地上了树,还踩平衡木似的撑开两只长臂,在树杈上点着脚炫技似的走了几步,在小女孩期待和崇拜的眼神中,腾地一下转身一勾,抄起树枝上的猫咪一手搂着,另一手飞快地抓住另一根树杈荡了一个秋千,单脚落在另一棵较矮的树枝上,完成了一整套漂亮的衔接动作。小女孩几乎要欢呼着鼓起掌来。   他笑着跳回了地面,把猫轻柔地放到小女孩怀里:“这回可别再拉它尾巴了啊,‘毛球’胆子小。”   沈清尚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说实话他心里有那么点小骄傲,毕竟这个这么棒的男人是他看上的人,可他表面上当然不会承认,所以他对上谲望过来的眼神,别扭地撇开了目光,做出一幅不屑一顾的样子。   “璐璐,你又在胡闹了,不要吵着哥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是小女孩的爸爸妈妈从客栈房间里走出来了,璐璐的妈妈看起来是一个很温柔的女人,留着一头栗色的波浪卷,笑起来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璐璐的爸爸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看上去斯斯文文、老实本分,他看起来忧心忡忡的样子,只是随意跟谲打了一声招呼:“不好意思,孩子顽皮。”便移开了两只眼睛,只关切地望着蹦蹦跳跳的璐璐。   “没事。”谲一向好脾气地说。   “明天我们要上山去,你们也一起么?”璐璐妈妈问。   谲用询问的眼神望了沈清尚一眼,见他没有表示反对,便说:“嗯,我们跟你们一起。”   团队   卡拉神山算不上是海拔特别高的雪山,但山峰的形状颇为特别,像是一只倒扣的钟。当地传说卡拉神山里住着迦梨女神,她是雪山女神的化身,是湿婆的妻子。   “传说有一天,三界中出现了一个法力强大的恶魔。这只恶魔法力高强,它每滴一滴血在地上,地上就会出现一千只和他一样厉害的化身去为祸人间。迦梨女神恐怕这头恶魔会在决斗的时候把自己的血滴在地上,使其幻化出一千只法力同样高强的恶魔,就先把它的血吸干,一滴不剩。”   众人坐在雪山脚下的营地里,聚精会神地听谲说起这座雪山的传说。   璐璐听得张大了眼睛,迫不及待地追问:“那后来呢,恶魔死了吗?”   谲笑着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别急,继续徐徐地说道:“后来啊,迦梨终把这恶魔消灭,可是却因为过于愤怒而不能自制,她的双脚不由自主地大力践踏土地,令三界众生的生活都受到影响。而她的伴侣——主神湿婆,为减轻众生的苦痛,就甘愿躺在迦梨的脚下,任其践踏以泄恨。”   “哦哦对了,这样的画我是在印度教艺术展里看过,有一个男的神总是被踩在一个看起来很凶的女的神脚下,那女神的表情可吓人了。”团队里一个名叫张茜茜的小姑娘作着夸张的表情,说这番话的时候还故作紧张地去抓旁边男孩的手臂。   被她抓着的那个男孩名叫罗浩,长得挺斯文。他们两个是结伴出来旅游的大学生,现在的年轻小情侣似乎很流行来这种危险的地方谈恋爱。可他们的感情似乎进展得并不顺利,他似乎对张茜茜并不是很感兴趣,眼睛倒是一眨不眨地盯着谲。   “唉,别怕,这不有哥呢么。茜茜,我保护你。”这个对张茜茜挤眉弄眼的是个东北大叔,年近四十的样子,看起来倒是很高大健壮,名叫刘志山。他们也是来了这里半路上遇见的,这个刘大叔似乎对张茜茜一见钟情,于是就死皮赖脸地跟着两个小年轻一同来爬卡拉雪山。   这三个人、以及璐璐的父母,和沈清尚他们恰好住在同一间由中国后裔开的小客栈里,他们便决定一起上山。沈清尚平时是不喜欢身边吵吵嚷嚷人多的,但这次不同。一来他想体会一下普通人的生活是怎样的;二来他知道屠戮应该已经来到尼泊尔了,他并不想招来更多的手下破坏他和谲的旅行,那么他们选择混在游客堆里,也好多几双眼睛互相看着,会更安全一些。当然,也不能完全排除那个神出鬼没的屠戮此刻就藏在他们身边……   虽然,这几个人看起来都不太像,但沈清尚知道决不能大意。所以他一路上没多说话,一直在留心观察这群人的表现。   “璐璐,粥好了,快来吃吧,”璐璐妈妈端着碗说道,“大家也快吃吧。”   在雪域高原上做饭并不容易,好在他们物资充足,准备了野外高压液化气。   璐璐的爸爸始终沉默不语,低头默默喝着粥。   谲忽然挪到他边上,用碗口掩着嘴型悄悄问他:“璐璐还这么小,你带他来爬雪山?”——这也是沈清尚心里的疑惑,虽然谲问得很轻,但由于沈清尚一直在观察各人,所以他当然听见了——看来谲和他是真的很有默契。   “她不上去,呆会她留在这里,我和她妈妈上去就行了。阿旺的姐姐会照顾她。”阿旺是他们雇的向导,雪山小镇上的一个当地人。谲以前来过这里,自然是不需要向导的,但一般人初次爬雪山,都需要一个当地人引路。   璐璐爸爸不再说话了,谲看出他的欲言又止,也不便再多问。   他坐回沈清尚身边,替沈清尚吹了吹粥——刚从高压锅里端出来的粥有些烫,他又默默地把自己碗里一人一块的压缩牛肉都夹进了沈清尚碗里。   沈清尚朝着璐璐一家瞥了瞥眼角:“你怎么看?”   谲神秘一笑:“他们要上山,一定有特别的理由。”    心愿   吃完饭,大家背上了登山装备,穿着厚重的防寒登山服,拿起冰镐,准备出发了。   璐璐趴在地上急匆匆地写着什么。她喊了一声“等一等”,便收起手里的纸笔,跑到谲的跟前,踮起脚尖,把一张卷起来的小纸条和一个塞着软木塞的迷你玻璃瓶放到了谲的掌心里。   “哥哥,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这个,你到了山顶才能打开,你把上面的字对着山神大声地念一遍,然后再把它放到这个瓶子里,埋进雪里面,这样山神就会听见我的愿望了。”   在小女孩期待的眼神中,谲应道:“好。”   “那你千万不能提前偷看哦。”小女孩伸出小指要和他拉钩。   谲也把小指套进了她的小指弯里,笑着说:“嗯,我保证不偷看。”   上山的路并不好走,越往上走越艰难,十分考验意志力和体力。   张茜茜第一个喊累:“不行了不行了,喂你们别走这么快呀,我们歇会儿行不行?”   “就是就是,歇歇,我们聊会儿天嘛。”刘志山巴不得多一些与张茜茜套近乎的机会。   谲轻声问沈清尚:“累么?”   “还好,”沈清尚喘着不匀的气息说。   明明就是累了,还要装得游刃有余,这人真是,到什么时候要摆大佬的架子。   谲当然看在眼里,并不点破,他也立刻投赞成票:“那我们就找个背风的地方歇会儿吧,吃点东西,看看风景。”   大家坐了下来。   璐璐妈妈静静地靠在璐璐爸爸怀里,望着远处一片连着一片的群山出神。   张茜茜依旧是叽叽喳喳:“唉,你们大家都是为了什么来爬卡拉神山的呀?我先说我先说,我是为了完成一个心愿。”   “哦?什么心愿?”刘志山马上殷勤地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张茜茜眉目含情地瞥了刘浩一眼:“今天是我二十岁的生日,我想来这里许个愿,听说这座雪山里的女神特别灵,我想……”她故意拖长了调子,那暗示的意味浓得人人都能听得出来:“我想和我喜欢的男孩一起过今后的每一个生日,二十岁的,三十岁的,四十岁的……”   刘浩目不斜视,假装听不懂似的望着别处。   沈清尚看着这两个人,觉得有趣,好一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闹剧。在他的人生字典里,从未有过这种普通人的小纠结。他觉得,喜欢应该是简单而直白的,就好像他想要谲的时候,他就借着酒劲,用最直白的方式去表达了,而当时如果谲没有跟他道歉,在温泉里遭到拒绝后,他会永远不再跟谲说话,直到获救,就叫他立刻离开,从此天各一方,永不相见,省去那些天天在眼前晃又吃不到的自我折磨。   “刘、浩!你真的听不懂么!”张茜茜急了,“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是不是不乐意?”   刘浩还是那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你轻点,在雪山里大声说话会雪崩的你知不知道?要是没把你活着带回去,你爸就更不让我毕业了。”   张茜茜想闹小姐脾气,无奈又不能不管自己的性命,于是只能压低着声音骂道:“你是不是就因为我爸是你的导师,才答应跟我出来玩的?你说呀你说呀!你这个骗子、混蛋……”   刘志山赶忙一阵耐心安慰讨好,估计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沈清尚哪受得了这些普通人的磨磨唧唧,这要换做以前,他早就叫手底下人把这些人的嘴给缝起来再丢出去喂狗了。不过他蹙着眉忍了,不为别的,就为谲的那一句,“你现在重生了”。   谲看出了他的不耐烦,赶紧转换话题:“好了好了张小姐,你别气了,你不是问我们都是为了什么来爬这座山么,我们都还没说呢。”   张茜茜终于想起是自己先挑起的话题,也不好意思继续胡搅蛮缠下去,便说:“那你们说。”   从头到尾一直很沉默的璐璐爸爸,这时忽然出人意料地主动开口了:“我们也是为了完成一个心愿,是孩子的、也是我们自己的。璐璐她……她病了。”   众人没有多问,但是看他严肃的神情,大概也猜到了一些。他这些天以来的一直闷闷不乐,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沈清尚与谲对视一眼,他俩都在彼此的眼神里读懂了对方的意思,那个“特别的理由”应该是与小姑娘的病情有关。看来那句写在纸条上的话,等到了山顶上是非读不可了——当然,不能真像小姑娘拜托的那样“大声”。   刘志山也说了他的理由,很简单,就是陪张茜茜来的,说完他嘿嘿一笑,笑得很无赖。   现在轮到谲和沈清尚说了,沈清尚虽然正在“体验一个平民的生活”,但毕竟不是那种会轻易表达自己心思的人,他只淡淡说了一句:“以前一个朋友来过,好像还不错,我也想来看看,就来了。”   他两三句话之间,答得云淡风轻,却是在回应谲曾经被他用枪口指着时,说出的“未了的心愿”。   谲自然是听懂了,他微笑着说:“和他在一起,去哪里都愿意,我的心愿已经实现了。”   他这话虽然说得婉转,可大家都听得真切,张茜茜立刻恍然大悟一样拖长了“哦————”的调子起哄了起来,然后她再转来转去打量这两个男人,一个英俊潇洒一个清秀漂亮,说道:“配,真是配!”   沈清尚哪受得了被这么起哄,从脖子一路红到了耳根,不自在地站起来,自己跑到另一边去坐了。谲眼里闪着光,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害羞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大家都表现出对这对同性情侣的欣赏和祝福,只有那个叫刘浩的大学生,眼里似乎闪过了一瞬失望的光。    山顶   透过厚厚的防风镜,沈清尚对上谲的眼睛,他伸手,紧紧拉住了谲递过来的手。经过了一天的高纬度跋涉,他们终于登上了卡拉雪山的山顶。   张茜茜他们三个没能坚持下来,半路已经先行下山去了。没想到璐璐的父母竟然体力不错,一路坚持到了这里,大概是由于心系女儿的病情,一心想到神山上来求保佑,所以在向导阿旺的搀扶下,也跌跌撞撞地爬了上来,此刻距顶峰也不远了。   既然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沈清尚和谲也不需要再顾忌旁人的目光,他们俩手拉着手,站在山顶上看落日。   夕阳最后的余晖洒满了雪域大地,太阳释放出万丈光芒,用力燃尽黄昏前最后的生命力。脚下是万丈高原,耳畔呼啸着自亘古吹来的朔风。   壮丽的场景震撼得沈清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此情此景,此地此人,如此心境,用任何语言去表达都是乏力的。   “远方的雪山和落日”——这里就是“远方”,这里就是“天涯”,身旁有这个人,来这里就是回家。   “还记得那个神话吗?”谲摘下防风眼镜,让沈清尚看清他认真的眼睛。   风有些大,吹拂得他额前的发乱飞,但沈清尚还是将他眼底的深情看了个真切:“湿婆甘愿躺在雪山女神的脚下任其踩踏,不是为了众生,只是因为,他爱她。”   谲一边说,一边缓缓地蹲下了身体,单膝跪在沈清尚面前:“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一直躺在你的脚下,任你踩踏,只要你开心。”   那个神话……原来还有这样的解读?难道,谲带他来这座山,竟有着这样的用意?   打从相遇至今,这个人在沈清尚的面前,或戏谑或深情地,说过不知道多少次这样的话,可哪一次都没有这一句这样震撼人心。这个故事从远古神话里走来,仿佛带着与生俱来的巨大能量,是关于“爱情”这两个字,最让人甘之如饴的一种诠释。   可这一切都是真的吗?我没有在做梦吧?   沈清尚望着跪在他面前的谲,美好干净得犹如天神使者降临凡间。可自己这样的人,真的当得起这一份深情吗?   美好来得太不真实,让沈清尚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我们先读璐璐的心愿吧,”犹豫片刻后,沈清尚只能这样说。   “好,”谲也没表现出任何失望。他站起来,从防风服里掏出小纸条和瓶子,和沈清尚并肩站在一起看。   “亲爱的雪山女神,我想快点好起来,我很想念学校的同学老师,我不想再看爸爸妈妈为我难过。所以拜托请让我的病痊愈吧!”   沈清尚和谲一起轻声读完,打开瓶塞,正准备把信塞进瓶子里去埋起来。忽然,璐璐的爸爸一把夺过了纸条:“女儿的心愿,是大声读出来,让女神听见,不能这样就完事!”   “你疯了么!小孩子不懂你也不懂么,在雪山上大声喊话会引发雪崩,到时候我们一个也活不了!”沈清尚立刻变了脸色喝斥。   “活不了就活不了,我们早就不想活了。璐璐得的是白血病!”璐璐的爸爸喘着粗气激动地吼。说时迟,那时快,他已经对着空中高声呐喊了起来:“神啊——请让璐璐的病好起来——你听见没有——求求你了——!”   回音不绝于耳,一瞬间沈清尚感到体内的血液都凝固了。   一开始,是一块冰从山顶上坠了下去,紧接着——“轰隆隆”巨响,铺天盖地的雪崩开始了!    雪崩   沈清尚完全没有想到璐璐的爸爸会这么疯狂,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难道……一开始他们两夫妇就没打算活着回去。因为知道女儿治病无望,本就是来雪山上寻短见的?可是总感觉哪里不对……   但他哪有时间想那么多,谲已经拉着他,开始了拼尽全力的逃亡。   雪崩时雪岩的断裂是从某一个点开始的,慢慢向多个截面延伸的。这种时候,脚下的步速就是生死时速。   谲和沈清尚两个人都是受过训练的,他们灵活地跳过断裂的雪块,用最大的技巧去平衡身体的稳度和移动的速度。跑动时,背包连同里面的卫星电话都给弄丢了,这时也顾不得那些装备了,只得拼命加快脚下的逃亡速度。   忽然,沈清尚脚底下一滑,整个人沿着正在崩塌的山坡滚了下去。谲赶忙将系着登山绳的雪爪一抛,勾住了一块比较牢固的冰,然后往下一蹬腿,靠着重力也坠落下去,堪堪拉住了沈清尚坠落的身体,又用力扯回雪爪,往相对安全的方向接着跑。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个山洞,他们赶忙相扶着进去躲避雪崩。刚进得山洞,只听外面地动山摇——全面的崩塌开始了!如果晚一步,恐怕他们这会儿已经被埋在雪里闷死了。   璐璐的父母和那个向导阿旺也早已不见了踪影,不知道他们跑出来没有,不过应该是凶多吉少了。   刚刚全凭一股求生的意志撑着,这会儿忽然停下来,沈清尚竟然感觉有点头晕。   他只淡淡跟谲说了一声“我有点晕,我休息会儿”,就靠在谲的肩头迷迷糊糊地想睡觉。   昏沉中,好像外面的轰隆声渐渐停了,沈清尚感到身体一轻,离了地,他被谲背了起来,出了山洞,往山下走去。   他趴在谲的背上,一颠一颠的,颠得他更是昏昏欲睡了。谲的背很宽阔,感觉很温暖,沈清尚用力搂紧了,觉得山间呼啸的风也不是那么凛冽了。   太阳沉得越来越低,等完全下山以后,气温就降得让人难以忍受。谲加快了脚步,不知道是不是沈清尚的错觉,他感到谲的脚步也没有平时那么稳了。但这个男人还是背着他,一步又一步,坚持着走下去,仿佛要走至没有尽头的永恒里。   “累么?累就把我放下。你自己走吧。”沈清尚有气无力地说。   “不累,我的小媳妇,我怎么也要背到洞房里去啊,”这种时候了,谲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调戏他。   “谁是你媳妇?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要是呆会儿我们走着走着冻死了,我可不要嫁个没名没姓的,死了都不瞑目。”沈清尚强打精神跟他逗趣,其实他已经晕得天旋地转了。   “真想知道?”谲思考了一会儿,望着前头黑乎乎的道路说道,“那你听好了,我的名字就叫谲,原来的名字是意大利文的,我不喜欢,所以自己改了。我父亲姓卞,我就叫卞谲。”   姓卞?沈清尚的脑子晕晕乎乎的,似乎转不灵了,但他的总觉得卞这个姓在哪里听过。   别睡……坚持住别睡……在雪域里睡过去就很难再醒过来了。沈清尚不断在心里重复着告诫自己。一路上他一直在试图回忆他和谲前不久在南太平洋的小岛上渡过的快乐时光,谲教他钻木取火,谲教他烤鱼,谲教他打猎,谲在温暖的山泉里拥着他身体时的那份温暖……   不知道过了过久,沈清尚感觉到前头灯火一亮,他们终于回到了营地。   迷迷糊糊间沈清尚好像看到璐璐在帐篷前堆雪人,他心里一阵难过,不知道要怎么跟这个十几岁的小女孩解释,她的爸爸妈妈已经死了,还是因为她而自杀这件事。   可是,就在这时他看到璐璐的脸终于转过来了,脸上的表情十分的古怪:“来呀,哥哥们,跟我一起玩堆雪人。瞧,我已经堆好了四个了。”   一个小女孩,在等待了一天之后,看到登山客归来,头一件事情居然不是关心她的父母在哪里,而是叫他们一起玩雪人,怎么想都感觉有些蹊跷。直到,沈清尚终于看清……   那赫然露在四个“雪人”外头的半截肠子!    诀别   “阿旺姐姐、张茜茜、刘浩、刘志山,”璐璐的脸上已经完全变了神色,眼里闪烁着疯狂扭曲的光,她对着四个雪人说,“来,跟清哥哥和谲哥哥打声招呼。”   沈清尚强撑着自己的精神,不敢置信地望着这一切。忽然,他什么都明白了!“璐璐”——“屠戮”,呵呵,可不是谐音么,答案竟然一早就明摆着,只是对方用一家人的身份掩饰得太好,而一个十几岁小女孩的外表,实在是太具有迷惑性,让人做梦都想不到,所以自己才会大意了。   看来“璐璐”的父母一路上也一直装的,母亲的温柔,父亲的担忧,那不存在的“白血病”,山顶上那疯狂到宁可同归于尽也要完成刺杀任务的呐喊。原来一切都是计算好的,那一男一女是屠戮——也就是“璐璐”的手下。   那么,自己会这样没来由的昏昏欲睡是不是也和屠戮暗地里搞的手段呢?是什么时候呢……   忽然,沈清尚脑子里电光火石一般的明白过来!   “果然不愧是谲,你的家族在美国,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连我们老鬼都是要忌惮的。你何必委屈自己,呆在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身边。他除了会装蒜,哪有什么真实力?你看,我那一瓶神经麻痹气体,他毫无防备地就打开来吸了进去。还是你厉害,觉察出了不对劲,及时屏住呼吸,没有吸入太多,否则你现在早就和他一样腿软得跟软脚虾一样了,怎么还能一路背他下来。佩服,佩服。”   谲也吸入了么……怪不得,刚才走路的时候感觉他的脚步也并不是很稳,虽然没有吸入太多,想必还是或多或少受了影响。那如果打起来,面对屠戮,谲有胜算吗?就算再怎么神出鬼没、神机妙算,屠戮也是一个十几岁小女孩的身躯,谲应该没有理由对付不了的吧。   但是,屠戮一个人留在营地里,也一连杀了四个普通人,还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把他们的尸体做成雪人。不过,谲应该不是普通人吧,听屠戮的语气,谲在美国是一个很厉害的角色,身份应该不低,他怎么会甘愿一直潜伏在自己身边,他究竟有什么企图呢……   忽然之间,沈清尚想起来了!那张照片,黑石抽屉里的那张照片!那一行字“瑜伽修行路 偶遇知己卞先生留念”——黑石认识谲的父亲!那么,黑石也认识谲吗!难道……难道是黑石……黑石不是死了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乱串的问号在沈清尚的脑子里盘根错节,他感觉似乎就要理清楚头绪了,可沉沉的困意袭来,再也抑制不住地,铺天盖地的快要淹没他的神智。   他看见屠戮拔出一把匕首,她那小小的樱桃嘴吐出一行冰冷的字:“动手吧,难得遇到你这样的对手,我感觉一枪解决了你太没意思。”   谲轻轻地把沈清尚放到雪地上,脱下防寒大衣给他盖好,用最轻柔的声音对他说:“不用担心,你先睡一会儿,我解决了他,就打电话叫黑羽来接你。”   那你呢……你不是也受了毒气影响么……你会没事的吧……   在他昏迷前的最后一秒,沈清尚最后的印象里,谲依然笑得那么温暖,一如昼夜交替前最后的光亮。    归来   美国,k市   一队林肯加长型豪华车停在庄园门口。   庄园占地足有一千亩,从外面看,只见门栏森森,高墙围隔,一看就是属于超级富豪的私人宅邸,外人不得近前。而如果从空中俯瞰,丛林掩映,小楼幢幢,花园中央一座喷泉,白玉石雕的维纳斯像,手捧玉瓶,泻出涓涓流水。   这是k市齐亚尼尼家的庄园,这个早先有着意大利黑手党背景的移民家族,从美国的禁酒令时期开始,就一直控制着全州的地下生意网。现如今早已洗白,表面上是与政府合作密切的超级金融财阀集团。   两列穿着一色黑制服的仆从站在庄园门口,恭恭敬敬地低头等待。从车队的头车上下来一个保镖,绕到后头毕恭毕敬地打开车门,一个穿着白色长款西装、身材挺拔修长的人影从车上走下来。   他有着健康的小麦色肌肤,笑得犹如暖阳。那些贴在庄园门口,小心翼翼地一边偷看一边小声议论的女仆们见了,都感觉如沐春风。他的白西装口袋里,插着一枝小小的夜兰,那一抹蓝色的细碎装点,衬托得他格外优雅迷人。   这位齐亚尼尼家的小少爷,有着意大利人的优雅,又混合了东方人的神秘气质,自小生在美国,还养成了美国人爱冒险的贪玩精神。他从不关心家族生意,独自一人跑到很远的州去上大学,在大学里学习的,也是与经营齐亚尼尼家庞大产业毫无关系的东方哲学,毕业后就一直游手好闲地在全世界范围内四处旅行探险。是以,女仆们难得见到少爷归来,一双双眼睛里充满了好奇和倾慕。   一个年迈的意大利男人站在别墅门口等他。齐亚尼尼家族目前的当家人,阿德里亚诺·齐亚尼尼,有着银白的须发但笔直的脊背,站在那里自有一种长者的气度与威严。   “法拉其诺,你终于肯回来啦。”老人的眼里闪着掩不住的欣喜。   “说过多少次了,请您叫我中文名字,外公。”年轻人的语气里带着一些祖孙之间的撒娇与顽皮。   老人伸开双臂,给了他一个有力的拥抱:“欢迎回家,谲。”    游戏   巨大的机翼震动空气的呼呼声传入沈清尚的耳朵,他迷迷糊糊间,感觉自己被人驾着肩膀,放到了直升飞机的柔软坐垫上。   他扶着太阳穴轻轻地转动了几下手指,感觉清醒多了,张开眼睛,看到黑羽正关切地看着他。   “谲呢?他没事吧。”这是沈清尚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没有看到他的人影。半小时前我接到了一个匿名的卫星电话,说先生您在这里,叫我们赶快来接应,电话里的声音……并不像他。”   沈清尚面无表情,若有所思地沉声道:“说下去。”   “我们赶到这里的时候,只看到了雪地上有打斗的痕迹,检查过了,有一点血迹,还有那四个被掏了肠子的‘雪人’。谲,不知所踪。”   沈清尚望了一眼直升机外、地上凌乱错落的打斗痕迹,没有尸体,没有人迹,甚至连一句话也没留下。那个叫谲的“瑜伽士”,从他沈清尚的生活里就这么消失了。   “如果真有那一天,死前我一定会告诉你我的名字……”   “真想知道?那你听好了……我父亲姓卞,我就叫卞谲……”   回忆里这两句话,亦真亦幻地交错在一起。你死了么?   不,那个人是不会死的,不知道为什么,沈清尚就是有这个自信。   包间的大门被一脚踢开了,沈清尚铁青着脸站在门口。   忽然,一道凌冽的指风袭来,从门背后闪出一个人,用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卡住了沈清尚的脖子。那人约摸不过十**岁的年纪,却是一个眼睛里闪着狼一样锋利幽光的少年。   “可可,我没事的,清少是我的老朋友了。”交叠着双腿,优雅地坐在沙发上的人,发出磁性而慵懒的声音,那半敞着的衬衫领口有些凌乱,隐隐约约地掩着一点点青红交错齿痕,像被某种饥渴的小兽啜咬过——那正是顾沉香。   沈清尚有些尴尬,自然明白了他的不请自来,打断了这间会所包房中刚才正在进行的好事。只是上一次沉香搂着一个性感女郎,说要为沈清尚“助兴”的时候,他的口味好像完全不是这种风格的啊。   但眼下沈清尚也不顾上管别人的闲事了,他满脑子只想把关于那个人的事,问个明白。   “优山美地攀岩,嗯?差一点就摔下去死无全尸,嗯?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拉了你一把,嗯?”沈清尚冷哼着抛出了一连串拷问,他相信沉香完全听得懂他在问什么。   沉香倒是一派轻松,挑动着细长的手指,慢慢地将领口的纽扣一颗一颗地扣上:“没错啊,当时我和他是一块儿去攀岩来着,如果没有他,我还真就没命学成回国了。”   “很好,很好顾沉香。说吧,他接近我是为了什么?是不是黑石派他来的!”沈清尚半眯着眼睛抬起脚,一下就踩到了沉香坐着的沙发上,在上面深深地碾出一个脚印。   “我的大学同学,一个中意混血的美国人。是不是黑石派来的我可不知道,我只知道前阵子他忽然给我来电话,说要来我的场子里表演。他这样身份的人,向来只随他高兴到处乱跑,要说他给天地表演还差不多,居然愿意跑来表演给人看,我当时就觉得奇怪,但也没多问,只想看看事情后来会有什么有趣的发展……”   “什么身份!他到底是谁?”沈清尚打断了他,问出了他最急切想知道的问题。   “美国k市齐亚尼尼家唯一的少爷。不过他在我们学校里可低调了,演得跟普通人一样,家里人一直把他保护得很好,媒体也从未曝光。要不是我父亲与他们家有些生意上的来往,我也不会想到,那样低调的人居然有着那样高贵的出身。”   不用沉香再多解释,沈清尚自然知道齐亚尼尼家族在美国是怎样的人物,黑石的生意之所以能在那边顺风顺水,那么多年一直没出过事,多亏了齐亚尼尼家的合作和护航。   这么说……难道黑石受的那一枪……   的确,当时他远远地看到黑石坠海了,可并没有时间让他去打捞尸体。如果黑石早已提前收到了消息,知道了自己的背叛,那么所谓的中枪坠海会不会只是黑石的自导自演的一出戏?而黑石早已受到了齐亚尼尼家族的保护,一直安然地生活在美国……   沈清尚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他不敢去想,黑石没死意味着什么,明知道自己的复仇计划,还顺水推舟地把在中国经营了这么多年的生意都交他,意味着什么……   但有一件事几乎是可以肯定的了,谲一定是黑石送到他身边来的,目的就是为了从精神上整垮他,引他堕落深渊、引他陷入一场名为“深情”的游戏中不可自拔,好报复他对老师的无情背叛和背后捅刀。而那个老男人,就在远隔大西洋的彼岸默默地看着好戏,嘲笑着,愚弄着他……   纷乱的思绪,夹杂着复杂的感情,在沈清尚的脑子里搅起了漩涡。谲的眼神、谲的话语,他们相处的一幕幕,像涨潮的海水一样灭顶而来:   “清少没受伤就好,我就是疼死了也甘愿……”   “如果我能和那个小男孩早些相遇,我会问问他,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看看远处的雪山和落日……”   “我来让先生快活,就算天亮后您要杀了我,那我也死而无憾了……”   “先生躺好,今天晚上别墅里不太平,绑了您是怕您出来冒险……”   “我出去,真的是为了保护你,我没想做什么,只想着,能替你挡几刀也好……”   “刚才被你掐着的时候,反手在棺材边上折的。漂亮么?像你……”   “对着先生这样漂亮的人,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我的愿望是,带着当年阁楼里那个小男孩,一起去远方看雪山和落日……”   “沈清尚,你看见那颗星星了么?我也看见了,所以,你不是一个人……”   “如果有那么一天,而我们捉不到鲨鱼,你吃我的肉,喝我的血……”   “先生不用给我立碑,只要在你这里,给我留一个埋葬的位置就足够了……”   “不是我不想要你,只是我从来不抱心里装着别人的人……”   “如果你愿意,以后就把它戴在你的心口,这贝壳里面,只装着我……”   “和他在一起,去哪里都愿意,我的心愿已经实现了……”   沈清尚把手掌握成拳头压得生疼,指关节嘎吱作响,可再疼也比上心里的凉意,那一句句动人的告白,此刻都仿佛成了天底下最可笑的讽刺。   “我问你,从头到尾,他有说过一句‘喜欢你’么?”沉香忽然换上了一幅认真的表情问。   沈清尚感到贴着胸口的贝壳吊坠此刻凉得像冰一样。   “清少啊,别太当真了。是您自己说的,床伴么,多多益善就好,”沉香伸开两手枕在脑后,慵懒地往沙发上一靠,“估计这会儿,他玩儿够了,人已经回美国了吧。”   玩儿够了……回美国了……呵呵,从头到尾,就只是一场游戏吗?从头到尾,就他沈清尚一个人像傻逼一样被人耍得团团转,还可笑至极地以为,自己是那个高高在上、掌握一切的人。   “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一直躺在你的脚下,任你踩踏,只要你开心……”   沈清尚想起这句,心口仿佛被人割开了一样的疼。   卞谲,或者叫,齐亚尼尼,从头到尾任你踩踏的,就只有我的真心,而已。   作者有话说   没错,其实沉香也是个受。本来还要给沉香写一个故事的,不过反正这个故事也没人看,就不写了吧。(四十五度角忧郁望天~)    惊喜   12月31日23点50分,美国m州首府k市,Plaza Gianini(齐亚尼尼中心广场)。   中心广场上人山人海,人头攒动,巡游的花车沿着广场的边缘缓缓前进。花车上站着迪斯尼童话里的经典人物,米老鼠、冰雪皇后、白雪公主……由于现在美国的整体舆论环境,白雪公主都是由黑人女郎来扮演的呢。   今晚人们聚集在广场上,载歌载舞,欢呼雀跃,翘首以待。今天是跨年夜,全州人民或来到广场上,或守在电视机前观看转播,等待跨年彩蛋打开时,里面会出现的惊喜。   齐亚尼尼中心广场是由齐亚尼尼家族出资捐建的,为了表彰这个家族对市政建设的贡献而得名。据说,今晚的惊喜彩蛋也是该家族花重金打造,给全州人民的一个礼物。因此齐亚尼尼老爷子当然也出现在了现场,作为特别荣誉嘉宾,与市长坐在看台上一同观看表演。   几块巨大的落地屏幕,挂在市中心摩天大楼外侧,正转播着广场上的狂欢盛况,时不时会扫过看台,给出席今晚活动的荣誉嘉宾们一些特写镜头。渐渐的,有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看台上坐着一个青年,兼具西方人深邃英挺的五官,和东方人的神秘气质,笑容和善、优雅迷人,那小麦色肌肤和隐藏在大衣外套下若隐若现的肌肉,正是时下美国年轻女孩们最为之疯狂的类型。   直播解说员介绍道,这就是齐亚尼尼家族的少爷——法拉其诺·齐亚尼尼,也是出席今晚跨年盛典最重量级的嘉宾。多年来他一直旅居国外,今年是他首次回来接掌齐亚尼尼集团的生意。今晚是他的首次媒介公开亮相,新年倒数结束时他会在全州人民的瞩目下,按下那个彩蛋的开启按钮,将惊喜和好运带给人们。   “倒数马上就要开始了,彩蛋没问题的吧?”市长小声地趴在齐亚尼尼老爷子的耳边问。   “没问题,是谲亲自准备的,”老爷子满眼自豪地望了一眼外孙,“打开以后是一朵手掌大小的夜兰花,纯金打造,花蕊柱头上镶了钻,在夜色照耀下会十分好看,另外里面会散出999片金箔制成的叶片,用鼓风机吹散到广场上,随机赠送给今晚幸运的市民。”   市长的表情满意得就差当场站起来鼓掌了,不过他要等一等,等到惊喜出现的那一刻。   “五、四、三、二、一……”广场上的人们激动地喊着,“新年快乐!”   所有的镜头和注意力都聚焦到了广场中心的高台上、那颗璀璨的金黄色彩蛋,人们都在凝神等待着传说中的惊喜降临。   谲的手指在遥控器上轻轻一按,“啪!”——彩蛋开了!   人们看到传说中的“惊喜”,真的都惊呆了!只见随着一阵五彩缤纷的碎屑四散,一个二十出头的东方男人的身影出现在了彩蛋中央,他手里举着一把狙击枪,枪口射出的红色激光瞄准点正指向了看台上k市的市长。他瓷白的脸上现出一种视死如归的坚定和疯狂。   “surprise!今晚给大家带来的跨年节目,叫做‘疯狂的选择题’。”沈清尚用一口标准的英语说道。   此时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地望着这一幕,大街上攒动的人流,像被按下了定格键一样停驻在了大屏幕前,仰着头看直播,连大气都不敢出。   “请听题:现在有一个疯狂的歹徒,将他的枪口对准了你们尊敬的市长大人,相信我,他从小受到的训练让他绝对不会打偏。要想拯救这个倒霉市长,你们就应该在他扣下扳机前将他击毙……”话音刚落,无数个小红点密密麻麻地对准了他的心脏——广场上负责安保的美国警察总算反应过来了。   “但是,问题来了,他的身上绑着的脉搏感应器,是和不远处事先安置的一颗炸弹联系在一起的,他的脉搏一旦停止跳动,炸弹就会立刻爆炸,造成上百人以上的平民伤亡。但是你们放心,绝对离看台很远,你们的市长大人和其他尊贵的嘉宾们……”说着他的眼光偏过一些正对上看台上的谲,只那一眼里仿佛蕴含着无数道不清的意味,“……都会很安全。好了,美国佬们,做选择吧。是几百个平民的命重要呢,还是当权者的一条命更金贵?是打死我呢,还是让他打死他?来吧!做选择!”   沈清尚抬了抬枪杆,向着无数黑洞洞对着他的枪挺起了胸口。   他还记得那次在雪山上,看到叫张茜茜的女大学生对男同学刘浩死缠烂打,当时他满怀蔑视,在心底里对自己说,得不到的人就让他离开,从此天各一方,永不相见,省去那些毫无意义的自我折磨。可是现在,自己到底是在干什么呢?   在离开s市之前,沈清尚已经将生意全部托付给了黑羽。这一趟,不管结果如何,他都没打算活着回去,临走之前,他只是拜托黑羽,最后一次利用黑石的势力,帮他混进k市的跨年活动,悄悄地将彩蛋的内容掉了包。   当他看到彩蛋里的那朵纯金的夜兰花时,他也曾想起那个掐着谲的脖子,折磨和拷问他的夜晚,谲在棺材边随手折下一支夜兰花递到他面前说——“好看吗?像你。”   为什么偏偏是夜兰花呢?是不是代表着,这个男人在与他真真假假的游戏里,也动过那么一点点真心呢?   真心也罢,假意也罢,既然自己做不到让他离开,停止在脑子里叫嚣着想要一个答案的自我折磨,那么,就让他亲眼看着自己,死在他面前,这才叫真正的天人永相隔,永不相见呢!   “我数到三,你们要么向我开枪,炸死平民,要么三声以后,我就开枪了,你们再重新选一个不贪腐的市长吧!”人群中开始爆发出一阵阵尖叫。   “三……”市长已经吓到腿软了,此刻已经张大了嘴跌坐在椅子上愣住了。谲的外公沉着脸望向这里。   “二……”忽然,沈清尚的倒数停住了,因为他看到谲站了起来,直直地朝着他走过来!   他感到一股颤栗的酥麻从脊背上升起来,心跳加速,举着枪的手都在以微不可察的幅度颤抖。   人群停止了一切骚乱,所有人都屏息凝视着这个齐亚尼尼家的公子,在这个时候站起来,难道是有什么办法制止这个疯狂的东方歹徒吗?   可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谲竟然直直地与沈清尚擦身而过,走进了他的座驾林肯加长车里。经过沈清尚身边的时候,他连头都没有回一下,脸上镇定得没有任何表情。   他……走了。   那个曾经口口声声说要保护他、替他挡刀、躺在他脚下任他踩踏的男人,竟然就这么走了。在他付出了所有,飞蛾扑火一般地设下了这最后的谢幕演出,只为了看看那个男人脸上会露出怎样的表情时,他竟然就这么走了。   丢下他一个人,在无数致命的红色激光瞄准点下……    故人   其实,他当然没有准备什么感应炸弹,他沈清尚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也从不滥杀无辜。现在唯一重要的观众走了,这场戏还有必要继续演下去吗?   沈清尚闭上眼睛,打算扣动扳机,那个贪腐市长,就拉着他跟我一起上路吧。   他在心里嘲笑自己,愚蠢至极。   “等一下!”谲的外公忽然站起来,手里拿着一只电话向他走过来,“年轻人,不要冲动,这里有个老朋友,想跟你说几句话。”   找我?呵呵,连谲都已经放弃我了,这时候还会有谁打过来呢?   沈清尚单手举着枪,单手接过电话,熟悉的低哑嗓音从那头传来:“啧啧,清儿,怎么跑美国来放炮仗了?”   ——是黑石!他真的没死,我的一举一动他都看着呢!   沈清尚强压下心头的震惊,作出早有预料的语气:“老师,别来无、恙啊。”他故意把那个“恙”字的语气加重了些。   “呵呵,我好得很,可惜现在你快要挂了。”黑石说得自在轻松,仿佛天塌下来这个老头都无所谓。   “没什么别的事的话,我是得先‘挂’了,我这儿还有一堆人要杀呢。”沈清尚作势要挂电话。   “小子,别玩了,抬头!”一架直升机盘旋在了头顶,“上去,给你个机会再杀我一次。”嘟嘟嘟,黑石那头先挂断了,没有给沈清尚提出异议的余地。   沈清尚抬头望了望那头朝他扔下来的绳梯,收了枪,一手揽过来登了上去。   那晚在广场上的人们,就昂着头看着这个黄皮肤的疯子,最后变成了一个小点,消失在了漆黑的冬夜天空中。   第二天的报纸是这么解释的:据悉,该男子系患有精神臆想症,过去是从事行为艺术表演的艺术家,如今因为精神问题关进了k市市郊的疗养院。至于怎么跑进彩蛋里去的,报纸上没有解释,只说枪也是行为艺术表演的道具。对此人们当然有质疑,可媒体都这样说了,普通人又能怎么去求证呢。于是很快,这个疯子又消失在了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谈里、本就不长久的公众记忆里。   沈清尚走进房间的时候,壁炉里的火烧得正旺。暖暖的,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松木香味,烧红的木柴轻轻地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   房间里很安静。黑石背对着他坐着,面前摆着一架钢琴,琴面上搁着一杯红酒。   他一定是听见了沈清尚走进来,却没回头,只是摆开姿势在钢琴上试了几个音,然后开始弹一首曲子。   沈清尚没有听过这首曲子。这绝不是平日里黑石喜欢的风格,黑石喜欢抽雪茄、玩快枪、弹节奏洒脱的爵士乐。用沈清尚从小到大听他说过无数遍的话,就是“人生一定要活得痛快!”可这曲子却忧郁阴沉得很,像阴雨天屋檐下的灰色阴影。   沈清尚走过去,慢慢地贴上了黑石的背,绕过颈子,把灼热的气息喷在男人的脖子上:“老师……”只这轻轻一句低唤里,藏了多少诱惑和风情。   黑石抬了抬眼皮,没转头:“好久没教你玩琴了,生疏了吗?”   五根白皙修长的指节,轻轻地覆到左半边的琴键上。那白玉似的拇指,若有似无地碰着黑石的小指。   “请老师赐教。”说着,沈清尚按照他对这一段音乐的理解,即兴配上了低音和弦,“我弹得好么,老师?”   黑石听了一会儿,评价道:“还差那么点劲儿。”   “那、这样呢?”另一只手覆上了黑石的腿间,用弹拨琴键一样的技巧引诱着黑石的欲望。   “呵,清儿啊,你知道这首曲子叫什么吗?”黑石不紧不慢地问。   “我不知道。”沈清尚答。   “《安魂曲》——送给你的!”   黑石忽然起身,电光火石之间躲过了一段闪着寒光的致命银线,反手一拧,沈清尚喉咙里喘着粗气,被摁着肩膀,死死地压到了琴面上。数个琴键同时受力,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嗡鸣。   沈清尚的耳膜被震得生疼,他挣扎着,指尖紧紧扣着一段渔线。他进宅子的时候,手里的武器早就已经被门口的保镖收走了,目光搜寻了一圈,唯一可以当武器的,就是黑石摆在门口的钓鱼工具了,便扯了一段渔线藏在袖子里。   此刻他的眼里流下了绝望的泪水。杀不了黑石,赢不了谲,连自导自演的自杀闹剧,都被人当做一个笑话看,不,是看都不屑于看一眼——沈清尚,你他妈的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思!   “给我个痛快!不是给我弹过送葬曲了吗,来啊,弄死我啊!弄死我!”吼叫声声嘶力竭。   黑石看他这副模样,咧开嘴乐了:“就你这没出息的小样子,还不自量力地想勾引谲?”   沈清尚的眼泪已经决了堤,无力地趴在琴面上抽噎、耸动着肩膀。他没有反驳黑石,拿什么脸面去反驳呢?说自己没有勾引谲?说是谲假装深情来勾引了他?自古只有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谁当了真,谁就输了——自己已经一败涂地,何必再去追问是怎么输的呢。   “怎么,现在知道自个儿被玩进去了,就像一摊烂泥一样爬都爬不起来了是吧!”   黑石一把抓住沈清尚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你给我听好了,你是我郑黑石的徒弟,你少他妈给我寻死觅活的,丢人丢到美国来了!”    真相   沈清尚两手环抱着腿,蜷缩在沙发里,无力地靠着椅背,脸上的泪痕干了。   “闹够了?闹够了就听我说。”   沈清尚没有搭理黑石,只两眼无神地望着空气里的某个点。   “你大概也猜到了,我是假死,你不是一直想坐我的位子嘛。从你才那么点高的时候,”黑石比了比自己腿肚子的高度,“我就知道你这小狼崽子漂亮是漂亮,但野心不小。你想坐就坐呗,怎么,这会儿不回去耍威风了?玩得不爽了?”   沈清尚就像一个失了生命的木头人一样,毫无反应。   “没错,谲是我请去的,”黑石的声音变得柔和了一些,“当时我人在美国,想不到其他可以帮你的人了。你也不想想,我的位子是你那小屁股坐得稳的?不说别的,就说我手底下那帮兄弟,你以为,如果不是我早就安排黑羽帮你,就凭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差使得了他们?你以为,就凭你那一具脸都看不清的假尸体,在葬礼上假模假式地玩个杀鸡儆猴,就能服众?他们这帮猴精就真能服服帖帖地乖乖听你的话了?”   任凭黑石怎么数落,沈清尚都像没听见一样。   “好了,就算黑羽可以压得住这帮狗腿子,那毒龙,和红眼,也是你能随随便便搞得定的?他们混江湖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呢!要不是老鬼阴魂不散地冒出来,他们早就把你给生吞活剥了!哼,我看就是姓顾的那小子都比你机灵。”   “听说,你在梵华里举着枪对着毒龙那老东西的脑袋了?挺威风啊。哈哈哈,我也早就想那么对他来上一下了,你别说,这些年他假装吃斋念佛大慈大悲的样子,真他妈恶心人——但谁他妈叫你真这么干了!那天要不是谲在外面,你小子早就被打成马蜂窝了!”   沈清尚把头偏了过去,枕在手臂上,仿佛很累很累,也不知道在没在听。   “好了好了,不说他们,关键的问题是……老鬼。我一走,老鬼他果然来找你麻烦了……”见沈清尚还是没有任何反应,黑石忽然换上了一种认真无比的语气,问了一句:“想不想知道你父母怎么死的?”   听闻这句,沈清尚立刻竖起头震惊地望了过来!这话仿佛在他一片死灰的心头,凭空炸响了一个惊雷!   “难道不是你杀的?”他立刻问。   黑石又好气又好笑地看他一眼:“这会儿活了?”   他没有急着回答沈清尚的问题,而是慢慢走了过去,认真地捧起沈清尚的双颊,望进他的眼睛里:“清儿,跟老师回家吧。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你父母不是我杀的,我养你这么多年,从来没对不起你。”   沈清尚不可置信地摇头:“不可能……不是你杀的……那是谁杀的!”   “是老鬼。毒龙他们应该已经和你说了,当年我们之所以有机会控制住老鬼,是他最信任的手下背叛了他,那个人——就是你父亲!”   “你说什么?我爸爸是老鬼的手下?”沈清尚的眼里又闪烁起了神采,他仿佛又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是,而且,是他唯一信任的手下。可是,在他发现你父亲的背叛后,他还是在被我们控制之前发出了最后一道指令,那就是,用你也见过的那种方法,除掉你的父母。”   我也见过的方法……沈清尚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夜色中树上吊着的、像布袋一样的尸体,以及雪山营地里、那四个肠子露在外面的雪人。   我的父母,当时……也是被用这种方式杀害的么……   沈清尚再也不敢继续想象那个画面,和善的父亲,慈爱的母亲,他们的肠子……沈清尚的手都在颤抖。那么如果,当时那座房子没有起火,他一无所知地走进去,会看到什么呢?当时只有七岁的他,能承受得住吗?也许会当场疯掉吧!   “所以你明白了,我赶到那里时,为什么要放火烧房子。”黑石搂着他,将他的头深深按进自己的怀里——就像那年在火场边那样。   沈清尚这一次终于乖顺地贴在他胸口,泪眼婆娑:“那,你为什么要骗我说是你杀的?”   黑石轻轻吻了一下他额前柔软的头发:“不给你一个理由,你怎么活得下去?小小年纪,经受这样的打击,你怎么可能还活得好!所以,我让你恨我,只有恨我,你才能有目标,你才能学好我教你的东西,将来保护你自己。”   “那天我们回去看,蜈蚣坑里没有他的尸体,当时他都已经肠穿肚烂了,就剩下一口气,我们把他丢进去,就是想让他尝尝死亡的恐惧,死得太痛快,实在是便宜他了!可是后来我们打开盖子,却没看到他的尸体。理智上我们觉得他绝无可能活下来,可是……隐隐的,总感觉后怕,他可是‘老鬼’,也许真有什么神出鬼没的能力也说不定。所以我训练你,培养你,他最恨的就是你父亲,我怕他有一天回来,要把他的儿子也赶尽杀绝……”   沈清尚抓着黑石后背的手都在颤抖。黑石停止了诉说,只静静地抱着他。   良久,他开口再次问了一声:“清儿,你威风也耍过了,咱们回去吧,你还跟在我身边,让老师保护你。”    不甘   沈清尚靠在黑石怀里,在最黑暗的日子里,这个男人的肩膀曾经给过他唯一的依靠。事到如今,他终于可以承认,其实除了恨意以外,依赖和亲密早就在他心底悄悄滋长。只是……现在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老师,我还想问你一件事。”沈清尚幽幽地轻声道。   “你问吧。”黑石抚了抚他的后脑勺。   “他,为什么肯来?以他的身份,如果他不愿意,你请不动他。”沈清尚的心底像有一株水草,随着湖底的暗流飘飘摇摇,他自己也说不清,究竟还想抓住点什么。   黑石顿了顿,似在思考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最后他叹口气:“清儿,你这又是何必?一个游戏而已,结束了就是结束了。”   沈清尚闻言忽然抬起头来:“他想结束就结束!他想来就来,他想走就走,他当我是什么人!”他的情绪激动,肩膀都忍不住微微颤抖,眼睛里闪着不甘的光。   黑石也激动地站起来,一把推开他:“好,你想知道是吧,那我就告诉你。本来他是不愿意去的,他说他对人不感兴趣,人在他眼里和石头、树木没有什么两样,或者说,他觉得跟人呆在一起还更麻烦。后来我给他看了一张你的照片,我跟他说,你不一样,你有趣得很。你懂吗!床上有趣,床下也有趣!他盯着你的照片看了几分钟,我也不知道他脑子里是怎么想的,也许,他是觉得你这样漂亮、清冷又高傲的人,脸上总是一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不可一世的表情,让他觉得很有挑战性吧。你这样的人,也会对谁动真心吗?也会放下姿态、不可自拔吗?也许就是这样吧,反正,你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游戏而已,偶尔试试不一样的情趣嘛。要不是我求他留在你身边半年,保证你的安全,说不定他早就回美国来了!”   沈清尚越听越觉得冷,两只苍白消瘦的手心里最后一丝温度都褪去了。   黑石一股脑说了很多,他就是要刺激沈清尚,让他看清现实。可说完了等了很久,沈清尚依然低着头,前额的发梢遮住了眼睛,嘴抿得死紧,都泛白了,僵硬着不发一言。   “清儿,你没事吧?”黑石察觉出沈清尚情绪有点不对。今晚他承受了太多的大起大落,先前是差点玩没了命,后又得知自己父母被杀的真相,现在又被黑石奚落了一通。越是表面倨傲的人,心底里可能越是脆弱,黑石都不禁担心他能不能承受得起。   “我跟你走,”沈清尚却突然开口了,“只是离开美国前,我还想再请你帮我一个忙。”    拍卖   “两百万美金一次,两百万美金两次,两百万美金三次,成交!”一锤子敲下去,全场鼓掌,又一件拍品成交。   这是k市上流社会举办的慈善拍卖晚宴,全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收到了邀请。齐亚尼尼家族要给州里捐建新的慈善医院,免费收治身患绝症者,以及看不起私人医生、只能在绝望中等待公立医院无休止排队折磨的可怜人。   男人们身着高档的西装,踩着锃亮的皮鞋,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觥筹交错之间试探着对方的底细;女人们高高挽着发髻,裹着华美的长裙,戴着金光闪闪的首饰,于争奇斗艳之中暗暗较劲。一个个人模人样的,不管背地里干着什么龌蹉的生意,今晚他们打着慈善的名义聚在一起。   他们带来了自己最得意的拍品,可能是某名家的画作,或者是某一年份的稀有红酒,亦可能是名媛太太们订制的限量款鳄鱼皮包……他们不吝金钱,一掷千金,反正只要在这里结识一些有用的朋友,那些以慈善名义捐出去的钱,日后在生意场上可以加倍赚回来。   “下面是今晚的压轴拍品,著名手工珠宝设计大师切·洛格尼的遗世之作——以今晚的晚宴举办者、慈善的先行家、尊敬的齐亚尼尼家族的家徽夜兰花为设计灵感制作而成,镶嵌有128颗光耀裸钻的夜兰袖口一枚。让我们向拍品的提供者,齐亚尼尼先生表达最崇高的敬意。”   谲款款从座位上起身,向着观众略一点头。在水晶灯折射出的无数璀璨的光芒照耀下,他的笑容犹如夜兰花一般优雅醉人。台下掌声雷动。   “先生,拍卖会早就开始了,您没有邀请函,我们不能让您进去。”忽然门口传来一阵骚动,司仪停下来没有接着报价,大家都闻声转头去看。   只见两个东方人站在门口,一个是二十来岁的青年,身材清瘦修长,身着一件漆黑的燕尾西装,内里一件深红色的丝质衬衣,露出一点领口,领口上一段精致的锁骨,吸引得人移不开目光。那样的气质,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就像盛开在夜色里带刺的毒玫瑰,秾丽,却致命。他挽着一个穿着裘皮大氅的大叔,站定在门口,无视众人惊异、探究的目光。   那裘衣大叔淡定地从怀里掏出一张黑色卡片,递给门口的工作人员扫了一眼,也不知卡片上写了什么,拦住他们的人立刻低头退开,对他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沈清尚盯着正起身面对观众致意的谲,目光一瞬不瞬地迎了上去,那眼睛里似乎蕴含了无尽的敌意,又似乎什么都没有。他紧紧地贴着黑石,黑石也配合地紧了紧搂着他后腰的手——同性恋在美国不算是什么需要遮掩的不雅之事,相反,双性恋是这个时代有钱阶级的一种风尚。   沈清尚是做给谲看的,他相信谲也看得出来。这个人越是转身离开,对他不屑一顾,他就越要想方设法出现在他的身边,占据他视线所能看到的任何地方。   这么做是为什么呢?沈清尚自己也不说不清。他不敢细想,他只知道,只要能让这个人不爽,他就爽了一点。所以在离开美国前,他拜托黑石为他做最后一件事,带他来这个慈善拍卖晚宴,让谲看到他们师徒重归于好的亲密模样。   他,会嫉妒吗?   谲只淡淡与他对视一眼,甚至嘴角边笑容的弧度都没有改变,便转过身,致意结束,翩然落座。   司仪反应过来:“齐亚尼尼家族的夜兰花家徽钻石袖扣,起拍价,一千万,每次叫价至少一百万,各位请出价!”   作者有话说   阅读率什么的,完全放弃了~ 回头看看,的确开头写得不好,情节太跳了。   现在开始心无旁骛的自娱自乐模式~ 反正第一次写文,就当练笔~!    拍品   “一千两百万!”   “一千四百万!”   沈清尚望着投影屏幕上那颗放大了的夜兰花家徽,雕饰精美,光华四溢,璀璨夺目,好一件精工的杰作!   ——原来,跨年晚会上那颗藏在彩蛋里的夜兰花,与他沈清尚没有半点关系。呵呵,自己真是自作多情,自作多情得可笑!   一只温暖的手握上他的手背,黑石贴到他耳边轻声问:“清儿,你喜不喜欢?反正明天就回去了,给你带个美国旅游纪念品?”   喜不喜欢什么?谲那个有钱有势家族的破家徽吗?那个东西除了碍眼得让沈清尚恨不得把它从视线里面剜出去,还能有什么意义?亲手买一把刀来戳自己的心吗?   “老师真是有钱烧得慌,”沈清尚瞪了黑石一眼,“你不在的日子里,你那点生意都快被我给败光了,你就省着点儿养老吧。”   黑石小声啧了一下,哈哈一乐:“哟,我还以为你挺喜欢的呢。那算了,还不如留着我改明儿再去拉斯维加斯爽几把。”   黑石抬手掐了一把小徒弟假装嗔怪的侧脸,沈清尚躲闪不及。他偷偷往谲那边望了一眼,恰巧见对方也望了过来,又赶紧低下头去,假装没碰上过对方的视线。不知怎么,他心底里又止不住地生出了一点不可名状的心思。其实,他心底是盼着谲能看见这一幕的吧。   “五千万!”一个尖细的嗓音响起,全场立刻发出了低低的骚动。是什么人?居然直接把价格抬高了两倍不止,听声音还是一位女士。   沈清尚赶忙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窈窕的背影婀娜地站起来,那全身缀着珍珠的紧身长裙,露出一大片光滑柔嫩的脊背,枣红色长卷发披在她背上,显出的尽是风华和旖旎。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毋庸置疑的名媛!   “我这五千万,是想向年轻有为的小齐亚尼尼先生致敬,感谢您为我州的慈善事业身先士卒!”女人抬起指间夹着的高脚红酒杯,向谲抛出一个风情万种的媚眼。那眉眼里的意思,天底下任何一个男人,只要不是傻子,都能读得懂。   谲会回应她吗?   谲那头也风度翩翩地站起来,向小姐点了个头:“那就多谢麦克利小姐为慈善事业慷慨解囊了。”   那笑容里掌握的分寸,不远不近,不亲不疏,不逢迎,也不拒绝。沈清尚无意识地将自己的指节攥得发白。   金童玉女交换了一个彼此欣赏的眼神,掌声响彻全场。司仪激动地宣布:“今晚的最后一件拍品——齐亚尼尼家族的夜兰花家徽钻石袖扣,以五千万美金的价格归属克里斯汀娜·麦克利小姐,感谢您无私的爱心奉献!”   拍卖会就在这样皆大欢喜的气氛中走到了尾声,似乎所有人都满意了,准备起身离开。   “等一下!”一个声音打断了这种和谐,“我是一个从中国来的客人,没有提前准备拍品,但看到大家对慈善的热情,我也被深深的感染了,恰巧身边也有一个小小的物件,不知道能不能够得上拍品的资格。”   所有人都惊讶地望向喊话者。沈清尚高高举着一个吊坠一般的物件,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居然只是一枚小小的贝壳,串着一根普普通通的红绳,看起来平平无奇。   这时候忽然有人认出来,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不就是几个星期前大闹跨年晚会的那个疯子吗?这个神经病,又跑来这里搞行为艺术了么!    无价   沧海白沙,细浪低语。在海天之间,在五圈贝壳围绕的“心”中,有一个人对另一个说过:“如果你愿意,以后就把它戴在你的心口,这贝壳里面,只装着我……”   沈清尚高举着那枚贝壳。没错,那曾经贴在他心口的温度,早已沉入深海三万尺下的冰窟,也在不会回暖。今天,就是最后的了断,他沈清尚,要把那曾经装过他童年心事与唯一真心贝壳,给卖掉,以这样决绝的方式,完成在雪山里未尽的诀别。   司仪为难地望向了今晚慈善拍卖会的主办者,那眼神似乎在说:有个疯子跑来砸场了,可我们不知道要不要把他一本正经的疯话当真。   在所有人的瞩目下,谲缓缓都站了起来,一步、一步、一步,向沈清尚走来。沈清尚能清晰地听见那脚步声,每一步就敲在他心上。   一只手郑重的接过被举在空中的贝壳,甚至理了理红线,小心翼翼地捧好。   谲说:“义拍的钱本就会作为善款,全部捐给慈善事业,拍品有价,爱心无价。所以,拍卖品本就没有高低贵贱之别,在我眼里,每一件拍品,都是无、价的。”   他特意加重了那两个字。沈清尚想,这是说给我听的么?这人……究竟是什么意思?在无情地玩弄了别人的感情之后,居然还敢提什么无价。你也配?   沈清尚呆呆地看着谲把贝壳吊坠小心地放进拍卖台上的银盘子里。司仪为难地不知道如何介绍拍品,更不知道如何报底价,只得求助地望着谲。   谲示意他下台去,自己把小锤子拿起来,凑到话筒边上用坚定柔和的声音说:“来自中国的沈先生,赞助贝壳吊坠一枚,感谢他对慈善事业的慷慨奉献,起拍价……”   全场静得出奇,大家都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齐亚尼尼家的新掌舵人,陪着一个中国来的疯子玩游戏,还演得煞有其事。他会怎么给这件毫不值钱的东西标价呢?   “三千万!”不等谲起头,台下另一个声音适时地响了起来。全场倒抽一口凉气,看着那个同是中国来的大叔陪着他们一起疯,还一疯就拿这么多真金白银来开玩笑。   “三千一百万!”台下人已经完全看不懂了,眼下这是什么情况,连麦克利小姐都站起来加入了胡闹的阵营。   这时候拍卖桌上的锤子忽然敲响了,谲抬起握着锤子的手,做了一个示意全场安静的手势:“感谢郑先生和麦克利小姐的倾情支持,但是这件拍品,我本人实在有志在必得兴趣,为此我愿意请各位再随意叫一次价,不管叫出的价格是多少,我都愿意加一百万拍回。”   人群的骚动已经沸腾到了极点,当然没有人出价,大家的关注点早已不是一枚毫不值钱的贝壳为什么会被炒到了天价,而是齐亚尼尼少爷的脑子到底出了什么毛病!   麦克利小姐也看出了事情的不简单,她站起来:“既然齐亚尼尼先生对这件拍品如此情有独钟,那我愿意割爱,我收回我的出价。就把这件拍品让给您吧。”   黑石翘着二郎腿,歪着头意味深长地看着谲。谲说过再让全场随意喊一次价,现在全场就看他是否还要加价了,不过这种情况下继续加价无异于趁人之危。   “没问题,我也割爱,三千万我照付,拍下来就当送给齐亚尼尼先生做礼物了。”黑石笑得灿烂。   “咚——”锤子落桌,成交。   “感谢郑先生,既然如此,改天我会再送一枚夜兰花钻石袖扣到府上,作为对郑先生的回礼。这枚贝壳……”谲视若珍宝地捧起来,放进胸前贴身的西装口袋里,“我就笑纳了。”   完美的莞尔一笑。沈清尚脑子里嗡的一声,全乱了。    夜凉   拍卖会结束了,大家移步到了顶楼,今晚的露天餐会正式开始。说露天其实也不全是,这是一个圆形的花园式露天餐厅,四周围被一圈芬芳的夜兰花圃所围绕。更妙的是,这还是一个360°全景的旋转餐厅,客人们可以坐在座位上一边用餐,一边随着顶楼的旋转,享受到不同角度的夜景。   ——很符合齐亚尼尼家一贯的奢靡高调做派。沈清尚在心里冷哼一声。   客人们置身其中,推杯换盏,嘬饮香槟,品尝极品的法式珍馐龙虾大餐。还有乐队演奏着轻柔的蓝调爵士,藤木桌面上一盏盏烛光飘曳掩映,空气里弥漫的淡淡酒香,混合着夜兰花若隐若现的芬芳,气氛相当暧昧醉人。   沈清尚转着刀叉,眼神时不时瞟到夜色里那人身上。谲一本正经地穿着做工精良考究的西装,哪有当初被摁在地上教训到吐血时的半点凄惨模样?想起当时他嘴角挂着血迹,却一脸平静、连呼吸的节奏都丝毫不乱的样子,沈清尚心里又涌上来一股受骗的戾气。   那个麦克利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找了个借口坐到了谲的身边,他们同桌进餐,尽显宾主之欢。   金童玉女,看起来好生相配,沈清尚在心里暗暗讽刺着。那个不要脸的女人,眼神里尽是暧昧和勾引,伏在谲的耳边小声呢喃,不知道说着什么悄悄话,桌面下的腿还有意无意地擦碰到一起。过了一会儿谲不知道低声回了一句什么,那女人故作惊讶地掩着嘴夸张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放肆地哈哈大笑起来。   用不用这么急着秀恩爱啊?沈清尚真是越看心里越不爽,他把手里的法式黑森林蛋糕戳得稀巴烂。   “哎哎哎,再戳可就像那什么了啊,倒不倒胃口你。”黑石捏了沈清尚的叉子阻止道。   “倒胃口!”沈清尚意有所指地向谲那桌撇了撇嘴,愤然站起来,“没胃口,不吃了!”   沈清尚找了一个无人的角落,一个人站在那里看脚下城市的星光。   从这样的高度望下去,其实什么也看不见什么。街灯呀,汽车呀,行人呀,路边的广告牌呀,都只是一个个没有多少半径的小点。   这世界上的人和事,你置身其中,会觉得许多是天塌地陷、过不去的坎儿,可你稍微站得高一点、远一点去看,其实每个人不过就是沧海一粟,什么金钱呀、权利呀、爱情呀、欲望呀……统统不过是繁华一梦,天亮了就要醒的。   沈清尚看着看着,眼皮有些酸涩。他觉得很累,这二十二年的人生,不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他现在只想歇歇。是的,明天就回国去了,远离这个让他伤心的鬼地方,现在就歇上一歇,又有什么关系呢?有谁会在乎呢?老鬼要派人来杀我,那就来杀好了。   沈清尚甚至自暴自弃地想,起码现在世界上还有个人心心念念地要杀了自己,自己的存在也不是全没有意义的——挺好。他想着想着,就靠在旁边一架木质花园秋千的椅背上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眯了多久,感觉上也就二十来分钟吧,沈清尚头一沉,迷迷糊糊地醒来。远处聚餐区的人似乎少了一些,黑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乐队演奏区去调戏吹萨克斯风的年轻小伙子了。   忽然,沈清尚感到有什么东西搭在自己身上,低头一看,是一件灰白色的天鹅绒大衣,手感柔软,质料上乘,一看就价格不菲。是这件东西,在这个夜凉如水的冬夜,给他带去了片刻的温暖。   作者有话说   我写作的时候都喜欢开着音乐代入场景的。然后就想到,我应该把背景音乐拿来分享,没准也是我这文的一个特色呢。   这一章我写的时候听的是《Theme from Schindler's List》(辛德勒名单的电影主题曲),有点悲伤的音乐。   前面爬雪山那段,强烈推荐黄慧音的《彼岸 (梵文唱诵-静心版)》,相当出离,相当佛系,哈哈~    决定   沈清尚提着皮箱,站在别墅门口,望着街对面一棵叶子掉秃了的法国梧桐。   今天就要离开美国了,他们要乘车去机场,从k市飞到洛杉矶,然后再从LA转机回国。虽然之前在海上假死那一幕,是黑石自导自演,为了让沈清尚放心的一场戏,因为有齐亚尼尼家族的斡旋和保护,美国警方从头到尾都没有收到过他泻出去的任何消息。但这里毕竟不是s市,黑石在这里也不能太过招摇,所以他们没有坐直升机,而是决定让司机开车载去机场。   “咻~”一声悠扬的口哨,唤回了沈清尚兀自出神的思绪。黑石放下撅着的嘴,问他“想什么呢?”   沈清尚摇摇头,打开门,准备坐进车里。   “舍不得啊?”——这老头,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逗得沈清尚不爽他就开心了。   “抽你的雪茄去!”沈清尚裹着一身风霜钻进车后座里,把一支雪茄烟塞进了黑石那张不消停的嘴巴里。   “哟,你哪来的大衣呢,天鹅绒的唉,意大利设计师高定款,你这小家伙没少折腾我钱嘿。”   沈清尚立刻皱起眉:“这不是你给我披的?”   “啧啧,我什么时候买的这件,我怎么不记得,”黑石一脸老年痴呆的表情望着天,“真是人老了吗?失忆症?早衰?不行啊我这还没玩儿够呢,还有好多漂亮小伙子撅着屁股等着我呢……”   沈清尚懒得去听他的那些碎碎念,他正疑惑着——不是黑石给他的,那会是谁趁他睡着的时候轻轻披在他身上的呢?难道……   这时他不自觉伸进大衣口袋里的手,摸到了一样东西。   沈清尚立刻触电了似的从车里跳出去,背对着黑石小心翼翼地摸了出来。他已经直觉地预感到,这里面的东西,将会是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的。   一个精致的黑色小方盒,握在手里不过三寸见方。但沈清尚捧着,就像捧着一块千钧巨石,这块石头就孤悬在万丈悬崖的边上,下头惊涛骇浪,只要一个不小心,石头就要翻滚下去,落到深不见底的海水里。   沈清尚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一枚有着一圈圈黑色螺纹起伏的贝壳,系着一根代表思念和牵绊的红绳,就那样静静地躺在盒子里。里头还有一株小小的夜兰花,香气随着打开的盒面扑鼻而来,可惜昨夜离开了泥土的夜兰已经呈现半枯萎了之相了。花茎上还绑着一卷小小的纸条,等着人去阅读。   沈清尚颤抖着指尖打开纸卷,一行清秀漂亮的花体字瞬时映入眼帘:   “回国愉快。临别礼物,一路珍重。——谲。”   就只有这么简简单单几个字,连一个更具体的解释都没有!沈清尚差点把字条揉得粉碎。   这个人,在他以为两情相悦、互诉钟情的时候,决然地离呀而去;在他放弃一切,追到美国来,以性命为代价给他一场告别演出的时候,他连看都不屑于多看一眼;可是在他铁了心,要把代表心里装着那人的证据卖掉的时候,他却用那样令人咋舌的方式,堂而皇之地拍了下来送回到沈清尚手中。   ——他到底想干什么?他想让我回国也忘不了他吗?永远生活在被人玩弄、被人抛弃的阴影里抬不起头来?   沈清尚仿佛发泄似的,把贝壳攥得死紧。   黑石都等到都不耐烦了:“清儿,上车了,你干吗呢,偷看哪家小伙子给你写的小情书呢?”   “老师,”沈清尚没有回头,声音里似乎带着一点哽咽,“你自己回去吧,我不走了。”   黑石沉默了,卸掉了脸上吊儿郎当的表情。他深深地望着沈清尚的背影,那双突起的肩胛骨掩藏在大衣底下,唯有修长的身形在冬天的萧瑟的寒风中显得清瘦,但坚决。   黑石看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吩咐前头的司机:“走吧。”   车缓缓地开动了。沈清尚忽然朝着车行驶的方向,大声喊了一句:“老师,谢谢你,这么多年,谢谢。”   黑石坐在车里,撇开嘴笑了:“唉,谲啊,你拜托我把这个小麻烦精给带回去,看来我是没那么大魅力咯。”   作者有话说   其实黑石也蛮可爱的有木有~ 我并不想把他写成那种耽美小说常见的死老头炮灰攻,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助攻~ 他从头到尾对沈清尚就只是怜爱吧,没有占有欲啥的。不过他确是很色,喜欢漂亮小伙子就是了~ 不过从这一章开始他暂时么有戏份啦,再见大叔,回国一路顺风哦~   这一章的写作背景音乐是:萨满乐队《blood red, ocean blue》——我的专用疗伤歌,有一种雨过天晴海面初阳的感jio~为什么要疗伤捏?因为沈清尚被虐成狗,还有因为没有阅读率!    考验   黑。一片黑暗。   沈清尚眼睛上蒙着黑布,什么也看不见。但他感觉自己刚才往下走了很多级台阶,大概……有四五百级吧,这里应该是某个秘密小岛的地下洞穴。   他记得自己坐上直升机后,被人直接蒙了眼,然后飞机飞了两三个小时,大致方向应该是往南。对,从气候上也能感觉得出来,如果他们依然在美国本土的话……那这里可能是夏威夷群岛中的某一个私人岛屿。   刚才下飞机的时候,沈清尚听到惊涛拍岸,空气中咸湿的海风味道,接着他就被人推着,进了一个黑乎乎不见天日的洞穴之类,一直一直压着往下走。   身后一只手猛地推了他一把,催促他加快脚步。   -----------------   三天前,沈清尚一个人坐在别墅门前看满园子的雪。   黑石已经走了。沈清尚活到如今才发现,没有了黑石,自己竟然什么也不是。   曾经,他以为自己有父有母,童年无忧无虑,可是七岁那年的一场火,让他除了仇恨,什么也没剩下。现在呢,黑石告诉了他真相,连仇恨也没有了。那个叫什么老鬼的,究竟是人是鬼也不知道,最近也不见他来找自己的麻烦,就算他想帮父母报仇,也无从下手。   曾经,他以为自己有钱有权,随时可以把别人的命玩弄于股掌之上,可是现在才发觉,所谓高高在上不过是自己狐假虎威的幻觉,真是可笑。   曾经,他以为有那么个人,会不顾危险替他挡刀,会在满天繁星下给他讲故事,会带他去天涯海角,看雪山和落日,后来才知道,那不过是一场游戏,只有自己一个人当了真而已。   那枚贝壳已经系回了他脖子上,沈清尚把它攥在手里发呆。   忽然,电话响了起来,沈清尚接起来,没想到那头传来了沉香的声音:“清少,昨天我见着郑叔叔了,你没跟他一起回来呀。”   沈清尚的声音显得兴味索然:“明知故问。”   电话那头传来顾沉香的一声轻笑:“你在美国表演行为艺术的事儿我都听说了,够疯狂的啊……唉唉别挂电话呀,你放心,这回我不劝你,我还要给你送一个好消息。”   好消息,关于谲的么?沈清尚假装不在意:“说。”   “最近谲的身边要选一批人,你知道的,既然他回来正式接掌齐亚尼尼家族了,他的身边肯定要有一批靠得住、能办事的人。原来老齐亚尼尼先生手底下那批人,他要全部换掉。”   “为什么?”   “这我就不清楚了,可能是新人上台立新规矩,要么是只有亲自选的人才可靠放心吧。总之,你要想接近他,这就是你的机会。”   沈清尚听明白了。“你为什么告诉我?”   “我呀,”沉香拿出了他一贯的温柔语气,但沈清尚听着像幸灾乐祸,“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最喜欢看戏。”   沈清尚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那个按摩会所,那道屏风,那场“双飞”,脸不自觉地红了。   “千万别犹豫。他不是跟你玩游戏让你不痛快么,既然忘不掉,那你也跟他玩个游戏呀。去他身边膈应他去!哈哈。”   沈清尚听到这一句心里也是一咯噔——对呀,他还没有输,只要游戏还没有结束,他沈清尚就没有输!他立刻道:“你有什么办法?”   “具体的安排我会发邮件给你,你等着接收吧。”   “好,”沈清尚在挂断之前又不放心地问了一句,“齐亚尼尼家选人这种事,都是保密的,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因为我的人要被抢走一个月,我不高兴。他就是这次选拔的教官和裁判,过去老齐亚尼尼先生身边的人,”顿了顿他又以一种暧昧的口气说道:“你也见过的……”   沈清尚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双狼一样的眼睛,那个叫“可可”的、十八·九岁却出手狠厉的少年。   “不过么,你要有命活到第三关才能见到他。齐亚尼尼家的选人游戏没那么容易过关的,你加油吧,我看好你。”   作者有话说   职场新人沈清尚,入职培训第一天。主线剧情刚刚开始,清冷女王受终于一无所有,开启了苦逼小跟班之路~!顾沉香是我当作另一本书的男主角来塑造的,所以我爱他!他是神助攻!如果有人想看他的故事就请留言,没人看下本就换异世题材了。如果前面有讨厌沈清尚菊不净的,希望从这里开始,乃们会喜欢他吧,其实他的性格十分自强不息,比玛丽苏女主好一百倍!连唯一的小傲娇都被谲给治好了。    瓶子   黑布终于被摘了下来,沈清尚一时还不能适应亮光,模模糊糊之间感觉自己置身于一个黑暗的山洞里,周围站着一圈黑乎乎的人,依稀像是围成了一个圈,中间摆着一张桌子,上面点了一排蜡烛。   沈清尚的视线渐渐恢复清明。他仔细打量了一圈和他一起被压到这里来等待挑选的新人,里面有矮个子的亚洲人,像是越南人之类,也有高高大大的洋鬼子,像是俄罗斯人之类,总之各种身材、发色的都有。这一圈大概有二三十人。此刻大家都面面相觑,半藏敌意地互相打量,毕竟这些人在成为同事之前,首先都是竞争对手。   桌子旁边摆了一张白色的椅子,算不上奢华,但是一看就是给上宾坐的。   “欢迎齐亚尼尼先生。”有个戴着面具的人喊了一声,看样子是这场特别选拔会的主持人。   沈清尚跟着众人一起机械地鼓掌,见谲从黑乎乎的小门里走出来,脸上也戴了一个只遮住上半边脸的面具,却掩不住他嘴角从容、优雅的笑容。   他缓缓走到白色椅子边上坐下,翘起腿开始打量这圈候选人,直到他的目光与沈清尚相触,一瞬间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僵硬,但随即又恢复了正常,以至于沈清尚也不太确定,他是否对自己的出现感到惊讶。   谲抬了抬手:“开始吧”。   戴面具穿黑衣的男人走到了圈子中央,开始宣布选拔规则:“欢迎各位的到来,我谨代表齐亚尼尼先生向各位致以最诚挚的感谢。但是,如果待会儿你们中有人死在这里,我可不负责道歉。既然敢来到这里,各位就应该知道,可能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人群中开始有了一点小小的骚动,可能多数人都是冲着齐亚尼尼家的名望、以及能提供的丰厚酬金来的,可再多的钱也得有命去消受才行。不过人群很快又安静下来,可能这帮人都对自己都极有自信,认为即使有人通不过考验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也绝不会是自己。   “相信大家都早有心理准备,齐亚尼尼先生的亲卫选拔绝对不会简单。本次选拔不设最终入选人数,也就是说,只要你有本事通过三关考验,全都可以留下来。”   沈清尚可以看见众人眼里跃跃欲试的光。   “要想贴身保护齐亚尼尼先生,必须具备以下三个条件:勇气、忠诚和本事,对应着三关的考核内容。只有通过上一关的人,才能知道下一关的测试内容。那么下面就让我们进入第一关的考核——勇气。各位请看,”面具人往旁边退开一步,指着摆在桌上的两个玻璃瓶子说道,“这里有两个瓶子,一个是好瓶子(good bottle),一个是坏瓶子(bad bottle),游戏规则再简单不过了,各位将会被分成两组、两两对决,分别拿起其中任意一个瓶子,吞下放在其中的药丸。一个没有毒,一个也许会直接送你去见上帝——如果你没去地狱的话。”   说着,他接过另一个手下捧上来的银盘子,揭开盖子,众人瞧见里头摆着二三十粒药丸,外观大小看起来一模一样。   “呆会各组的两人站在桌前,齐亚尼尼先生会分别在两个瓶子里各放入一颗药丸,”说着他转头向谲致意,谲也稍一点头,沈清尚注意到他的手上戴着一副白手套。   主持人继续说:“等瓶子再度放回桌上,你们就可以选择了。记住,一旦做好了决定就先动手吧,那么另外一个人就只能拿剩下的那个,掌握主动权,好过把命运交到别人手里。规则都清楚了吧。那么各位,祝你们好运。”   作者有话说   这章致敬我最爱的英剧之一《sherlock》,s1E01,好瓶子、坏瓶子,最喜欢那一段了。不过我们的剧情和剧里完全不一样,剧里的福尔摩斯一个都没有选。o(︶︿︶)o 唉我发现我真的被我的强迫症标题给坑了。其实这一章我超想取名《好瓶子、坏瓶子》的,不过还是……保持队形吧。你们猜,沈清尚吞了哪个?    毒药   如果要按《圣经·歌罗西书》上“七宗罪”的说法,这帮子人里头,恐怕没有几个够得上格去见上帝他人家的,多数恐怕都要进地狱接受炙焰焚身、割喉断骨的酷刑。不过沈清尚倒无所谓,他不相信上帝,如果世界上真有上帝的话,他七岁那年也想连坐在头顶上袖手旁观的上帝也一同杀了。   众人面面相觑,大多都现出惶恐的神色,估计这会儿大半人已经开始后悔来面试这要钱不要命的工作了。可是被困在地下洞穴里,连东南西北都搞不清,可谓插翅难飞,现在想退出,晚了。   谁也不愿意先动,主持人便从离他最近的人里随手推出去两个:“你、你!去吧。”   那两个人站在桌子边上,腿都在抖。   只见谲不紧不慢地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修长的手指在盘子上头移来点去,像在做什么艰难决定似的。其实他只是在吊人胃口吧,沈清尚心里这样吐槽。   终于,那修长的手指捻起了两粒,啵、啵——送进两个小瓶子里,搁在了桌面上。   那个洋鬼子满脸惊恐的样子,望着对面那个小个子亚洲人,好像在说“老子实在做不了决定,你先来吧,老子听天由命了。”   对面那个可能是日本人的,忽然高喝了一声“八嘎雅鹿”之类沈清尚听不懂的日本话,砰地一声一拍桌子,愤然拿起离他较近的那个瓶子仰头就咕咚吞了下去。   大家的心都跟着他的喉咙一起动了一下。一秒、两秒、三秒……众人都瞪大了眼睛看他的反应。   “两分钟到了,没有毒发,恭喜,你可以去准备下一关了。”   日本人狂笑着被带了出去,大家的目光转移到了那高大的鬼佬身上。只见他两腿都哆嗦地站不住了,咚地一下跪倒在了地上,用半生不熟的英语吼道:“no,no!我不吃,我不吃!”   谲看着他那没出息的样子,摇摇头,挥一挥手,让人把他拖了下去。很快隔壁传来了一声枪响。众人皆是一震。——看来就算不吃下去,也没命活着走出这个岛了。   于是大家就像都豁出去了,刚才那两人边上顺时针站着的两个,自己走了过去,等着谲往瓶里放药丸。   “咚——!”大家看着其中一个中东人模样的卷发大哥,双手卡着自己的脖子,僵硬地倒了下去。他的尸体很快被拖走了。活下来那个也禁不住发出阵阵狂笑。   沈清尚冷眼旁观这一幕幕悲喜剧,在他面前轮番上演,他的心里始终只有一个疑问:呆会儿如果我倒下了,那个人会有半点心痛么?   终于,在前面一连倒下七八个人之后,轮到他上场了。   沈清尚镇静地站定在谲的面前,他从头到尾都没往面前那个红头发的鬼佬身上看一眼,而是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具下的谲。谲并不看他,依然是那样慢条斯理地塞进两片药丸,作势要放到桌面上。   “慢着!我想提一个请求。”沈清尚说。   闻言谲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抬头望他,似乎是在等他说下去。   “我想问一下,齐亚尼尼先生心里是清楚的吧,哪一粒是有毒的药丸。”   谲的嘴角勾起一丝笑容:“当然。”   “那好,我想请你帮我选一瓶,”沈清尚的眼里闪着坚决,“只要是你放到我面前的那一瓶,不管是糖还是毒药,我都吃下去——甘之如饴。”最后一句他是用中文说的,只有谲听得懂。   甘之如饴,沈清尚想,有时候中文成语真是玄妙,仅仅四个字,包含了太多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谲不说话,举起两个瓶子,左右轮流看了片刻,最后缓缓地,将其中一个推到了沈清尚面前。   沈清尚看都不看桌上的瓶子一眼,拿起来立刻吞了下去,毫不犹疑,毫不在意,从头至尾他的眼睛就没离开过谲。   我就是要让你看清我的样子,哪怕这一次,是最后一眼。   作者有话说   所以说,不纠结才是好样的,小清!   顺便一说,本章背景乐是marc evans《Crescent Moon》    羞辱   “恭喜您,您可以去准备下一关了。”沈清尚被请了出去。刚出了房间,又被蒙上了眼睛。   大概是怕我们熟悉了地形逃走吧。呵呵,我本来也没想过要逃。   ——那么,自己没事,是不是代表着,谲还是不忍心要自己的命呢?   沈清尚心里多少有一些欣喜,可随即他又感到有点悲凉——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低声下气、患得患失?当初明明是那个人跪下来求着他,对他说“如果你愿意,我躺在你身下任你踩踏”之类,为什么短短半年,自己竟然变得这么贱,连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   沈清尚坐在黑暗里,自暴自弃地想着。他感到屁股下坐着的垫子很软,倒像是……坐在一张低矮的床上。   他立刻警觉了起来,但心底又埋着一丝隐隐的期待。凭良心说,他沈清尚绝不是什么三贞九烈的禁欲之人,不然当初也不会为了复仇跟黑石搞到床上去。如果谲真叫人把他带到这种地方来发生点什么,他倒也不会反抗,反正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不就是要跟那个人把游戏玩下去嘛,就许他来撩拨自己,还不许自己施展个美人计?他就是想看那个满腹坏水的人,向他暴露出面具底下真实的一面,哪怕是在他情动的刹那控制不住自己。   很快,他能感觉到面前出现了一具身影,但他不知道是谁。刚才送他来的人离开时,并没有将他眼睛上的布条解下来。他想看看对方到底玩的什么花样,便也没有自己动手去取。   沈清尚能感到对方熟悉的呼吸,那曾经让他心跳加速的声音。一只手抚上他的腰际,还是那样炙热的温度,沈清尚知道面前来的人是谁,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那只手很温柔,抚摸得很轻、很轻,渐渐探入他的衬衣下摆,在他敏感的后腰上一下一下地撩拨,似要勾出他身体里压抑许久的火来——半年来都没有泄过的那团火。   灼热的气息喷在他耳垂上:“先生果然还是喜欢,这种情趣。”沈清尚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他想起了那次想绑他却被他反绑的意外失算。这可恶的人,没有帮他摘下眼罩,是有意羞辱他的么。   熟悉的人,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调侃,竟然还用了熟悉的称呼。但此刻在沈清尚听来,那句“先生”里充满了无数讽刺。   柔嫩敏感的耳垂被谲含在嘴巴里舔·弄,沈清尚气喘吁吁地吐字:“叫什么……先生……嗯……如今你才是‘先生’……齐亚尼尼先生……啊!”   沈清尚感到胸前的突起被人含住了!那湿热的舔·弄很快让他的身体有了强烈的反应,不禁低呼出声。   不能丢人!不能丢人!沈清尚拼命夹紧双腿,想遮掩腿间已经初具的饱满形状。他拼命压抑住想脱口而出的呻·吟,那若有似无泻出口的忍耐,在任何男人听来,都是最具热情的勾引。   正在他享受得情不自禁挺起腰,把乳首往谲口底下送的时候,忽然眼睛上的布条被一把扯掉了。谲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眼神冰冷又危险。   刚刚火热含着他的嘴里,却吐出了天底下最冰冷的字句:“你千里迢迢追到美国来,是不是因为当初我没草你,来这里继续找草是吧!”   沈清尚难以置信这样难听刺耳的话,竟然是从一贯对他温柔深情的人嘴里吐出来的。他的心像被剜了无数刀,疼得快要蜷缩在一起滴血了。纵使他再开放,在情事上再放得开,此刻听到这样的羞辱,任谁也不会再有兴致继续下去了。   沈清尚痛得不知道如何反驳,只用那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回瞪着这个无情到骨子里的男人。   “那天在温泉里我就跟你说过,我不是什么好人,你偏不信,现在你知道就好,”说着,谲大力地把他推到一边,“回中国去!”   “我偏不!我就要留在这里碍你的眼!有种你杀了我啊,刚刚干嘛不直接给我一粒毒药吃死了,一了百了!”沈清尚已经歇斯底里了。   谲看他那支离破碎的样子,顿了一会儿,转身直接走了出去。到了门口,他对守在门外的手下说了一句:“这一个,直接淘汰。送他到淘汰的人该去的地方去。”   作者有话说   话说,咱们好久没开荤了~ 饿太久的人,肉渣也是香的。我编故事不行,开车那是一写就刹不住车啊!    清醒   黑暗中沈清尚被推进了一个门里,他听到门在身后“啪”地一声关上了。这时候他已经冷静下来,谲让他走,他偏不走,既然决定了要留下来,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来的时候他依然被蒙上了眼睛,只感觉路七拐八拐的,让人辨不清方向。   他听到送他来的人走了,赶紧把布条扯下来,可没想到这个房间依然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但他能感觉到房间里不止他一个人……   他小心翼翼试探着走出几步,忽然脚尖踢到一个什么东西,踉跄着差点绊了一跤。那好像……是具尸体……   沈清尚赶紧蹲下去,朝那“尸体”身上摸——还好,不是冰冷的,有脉搏,有鼻息,胸口还有起伏。会是谁呢?   他又试探着往旁边摸去,有了前次差点绊倒的经验,这次他没有冒失,一点点地挪,果然摸到了另外几个人躺在地上,无声无息。   看样子他们都“睡着了”。但沈清尚知道,绝不可能是自然入睡。他马上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还没待细想,房间里的灯忽然大亮!沈清尚的瞳孔还没适应这种光线的转变,眼前有点花,但他依稀能看到,房间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多个人,而且这些人,果然如同他猜想的那样……   墙上的一块大屏幕忽然亮了,屏幕上出现一只电子钟,分针和秒针都在走动,喇叭里随之传出“滴答、滴答”的机械声。时间走完一分钟的时候,喇叭里传出“当——”的一声巨响,地上原本躺着的人开始三三两两的苏醒过来,按着太阳穴浑浑噩噩地站起来互相打量。   沈清尚知道,这时间上的精准,绝不是一个巧合。   屏幕上的电子钟切换成了刚刚那个戴面具的主持人,“各位好,没错,你们没有死,这里既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你们都是刚才吞服了‘有毒’药丸的人。这世界上的事,优胜劣汰,适者生存,本就是竞争的自然法则,运气不好这件事,本就足以成为让一个人淘汰的理由。但齐亚尼尼先生非常的仁慈,你们服下的药丸并不是致命的,只会让你们昏睡两个小时,现在,就到了该清醒面对残酷人生的时候。”   大家面面相觑,的确觉得彼此眼熟,因为都是刚才服了药丸倒下去的人——当然沈清尚除外。不过这种时候也没人去注意他了,大家都在聚精会神地听面具人讲下去。   “清醒,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并不简单。你可以保持一时的清醒,可你能保证一辈子清醒吗?那么如果,你的一辈子很短呢?也许可以。所以,齐亚尼尼先生决定给你们一个机会,叫做‘淘汰者复活环节’,规则依然很简单,你们只要坚持不睡,最后的那个人就可以回到选拔区,进入第二道测试。而这一次睡着的人……也许就真的要永远长眠了。”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委婉,但所有人都听懂了意思。也就是说,只有一个疯子熬到最后,坚持着不睡觉才有活路;而其他熬不住睡着的人,这次可就真要被杀了。   这要求听起来简单,其实个中的疯狂和恐怖,只要细想,就能让人不寒而栗。   “那么各位,你想复活的愿望到底有多强烈,就请用你的清醒展示吧。”   说完,画面切回了那只死气沉沉的机械钟,只有“滴答、滴答”的声音,像是他们生命的倒计时。   众人都愣住了,一时之间也没人动、没人说话,可能对于这样怪异的“复活”考验,都没有做好接受的心理准备。   沈清尚走到墙角,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坐下来,开始思考。此刻他不禁回想起曾在网上看过的一个怪谈,著名的都市恐怖传说——俄罗斯睡眠剥夺实验。   作者有话说   本章致敬《电锯惊魂》~ emmmm,我发现我这文已经在远离“爱情”的路上越走越远~   我是一个重口味女生~    实验   传说中这个恶名昭彰的实验是这样的:   20世纪40年代,俄罗斯军方为了研究某种兴奋剂类的神经性气体,将五个死刑犯关在一间密室里,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刚开始一切正常,5天后他们开始互相抱怨,并出现严重的妄想症。他们不再彼此交谈,而是开始轮流对着麦克风和单面镜低语,并试图用出卖同伴的方式,获得实验员的信任。9天后他们开始大吼大叫,并把房间里给他们解闷的书一页一页地撕开,将自己的排泄物涂满书页,贴在镜面窗上。实验员再也看不见里面的状况,只能通过麦克风聆听动静。渐渐的,吼叫停止了,里面变得一片死寂。无论研究人员怎么尝试与他们沟通,都没有了任何反应。第15天的时候,研究员终于忍不住决定打开密室看个究竟。持枪的军人进去密室后发现,供应的食物在第5天后就没再被动过,地上却摆着一大块肉,正是已死亡实验对象的大腿……   沈清尚只是在心里想着,其实他对这一类捕风捉影的都市怪谈并不真的相信。可人群里却有鬼佬也看过这个段子,此刻添油加醋地给众人描绘。人群中渐渐酝酿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不满、气愤、抱怨、辱骂、诅咒……不断地升级。   这时候已经有人在拼命拍门了:“喂,快放我出去!我可不想死在这里!Fuck!”   虽然这里并没有强迫人保持清醒的毒气,但一个恐怖故事、一句死亡威胁、一个密闭空间、一堆群情激奋的人、一场莫名其妙的选拔赛,足够让人崩溃、发狂的了。   见无论是拍门、敲墙、吼叫、还是捶屏幕,踢打破坏墙角装食物和水的架子,外头都没有反应,大家逐渐安静了下来,七倒八歪地坐着,绝望的情绪无声地盘旋在密室上空。   “不公平!”许久人群里冒出来一个声音,看样子像是个棕发的墨西哥裔,“大家都是凭运气吞了一粒药丸,凭什么有的人就能直接晋级,而我们却要在这里忍受非人的折磨!”   他一句话马上带动了一大片反抗的情绪,人们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   “就是!凭什么!我们是来面试工作的,不是来这里受人虐待的!妈的,老子在中东战场上没少杀人,这个叫齐亚尼尼的,他要是赶再滚出来,我保准跟他拼命!”   “对!豁出去跟他干了!老子凭本事吃的饭,不是凭他妈鬼运气!”   “喂!缩在屏幕那头的人,你们在看是吧!敢滚出来试试老子的拳头吗!”   ……   沈清尚没有说话,靠在角落里冷眼看着这些人的表演。   另一个房间,监视器前。   “他们在骂你呢谲,”那个有着狼一样眼睛的少年,一边指着监视器屏幕,一边绽开了笑容,那笑容里有淘气、也有凶狠,“你瞧这一个,啧啧,骂得这样狠,干脆拿烙铁把他嘴给焊起来吧。”   谲坐在宽大的扶手椅子里,优雅惬意地靠着椅背,不理会少年的调笑,眼睛盯着监视器角落里那个清瘦、冷漠的身影,没有挪开过一瞬。   “哎哟再看这个,块头那么大,你说,他要是真进了第三关,能经得住我一拳吗?”少年也不管谲回不回答,自顾自地长吁短叹、评头论足起来,“唉……可惜了,连第二关也过不了。”    忠诚   “滴答、滴答”……墙上的钟显示已经过去了24个小时。对于普通人来说,16到18个小时是一个正常的睡眠周期,而对于这帮特殊的求职者来说,熬上一整天对他们来说并不是特别困难的事,但一想到是没有止尽、没有上限的熬,直到把别人都熬死,这就是莫大的恐怖了。   对于其他人来说,他们虽然从进入这个地下洞穴开始,精神就一直处于紧绷状态,可是毕竟中间有过两小时的“强制睡眠”,但沈清尚就不一样了。此刻他非常的疲惫,不光是生理上,更加是心理上的——那个人叫他走,是他自己强拗着不肯走,所以活该沦落在这里受折磨。   也许在沈清尚内心深处,他始终不肯相信,曾经那样深情过的谲,可以转眼间变得像另外一个陌生人,仿佛他们之间曾经的一切从未发生,仿佛他听过的每句情话都是梦话。   或许他是有什么苦衷的……沈清尚只是稍微这样去想想,但随即又立刻否定了这种毫无根据的猜测,他不想让自己的情感干扰了思绪,连赤裸裸摆在面前的现实也想要去扭曲了。   这个时候,有个算不上高大的白人垂着头,慢慢地走到电子屏幕前,抬起头,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那个无情的计时钟,吐出了哀求的字句:“求求您,求求您让我走吧。我不想继续什么选拔了,可我也不想死……我不敢睡,但我不敢保证,明天的这个时候我会不会不小心睡过去……”他的眼睛熬得通红,眼里布满了干涩的血丝。   的确,就算是在那个捕风捉影的都市怪谈里,人也是要靠吸入神经兴奋气体才能维持不睡的,普通人仅凭着意志力,坚持不睡的极限又能有几天?   据说警察审讯犯人时有这样一种手法:对于那些拒不招认的嫌犯,碍于纪律的约束,既打不得也骂不得,于是便有了睡眠剥夺审讯法。用一些非常的手段,让嫌犯刚要入睡时又被迫醒过来,那些连续熬了几天不得合眼的嫌犯,到了最后意识早就糊涂了,只求睡一觉,哪怕供出来之后第二天要上刑场枪毙,也让我先睡一觉再说。   这样熬下去的结果,是大家都可以预料的。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哀求者的行列,从一开始的抗议、赌咒、辱骂,到现在的崩溃、乞求……人终究是一个脆弱而渺小的个体,意志和颜面,在生命威胁面前,又能值几分呢?   沈清尚旁边那个看起来同是亚洲人的小个子推了推他:“喂,你不去吗?他们肯定在那边看着的,如果我们一起求情,说不定真能有活命的机会,他们总不见得……真的杀了我们这么多人吧!”   沈清尚只是摇了摇头。   对方无奈,站起来也走了过去。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前进,众人却感到,自己的生命在一分一秒地倒计时。骂也骂了,求也求了,现在还能怎么办?   许多人已经瘫软在屏幕前的地板上,捧着头,或者扯着头发,用意志力强撑着自己不要入睡。   忽然间,屏幕上的电子钟发出了一声:“当——!”   安静了许多的密室内忽然回荡起这一声巨响,昏昏欲睡的众人都被震了一下,瞬时清醒多了,张大了眼睛急切地去看发生了什么变故。   屏幕上的钟终于切换成了熟悉的面具人,此刻他正带着礼节性的微笑说道:“现在距离第二关考验开始,已经过去了38个小时,我谨代表齐亚尼尼先生,正式向各位宣布——第二关考验到此结束。”   众人都难以置信地发出了疑问声:“啊?”   第二关,什么时候变成第二关了,这不是第一关的“淘汰复活环节”吗?   面具人很快解答了他们的疑惑:“各位没有听错,刚才你们进行的,的确是第二关的测验题目——忠诚。第一关的测试题目是勇气,并不是运气,也就是说,其实各位并没有被淘汰,相反的,只有那些不肯服下药丸试图提前逃离者,才是第一关中真正的淘汰者。而你们听到的那一声枪响,也并不是他们被秘密处决的声音,相反,他们会和你们之中、第二关的淘汰者一起,乘专机送回来时的地方,并且还会收到由齐亚尼尼先生支付的一笔慰劳费,感谢大家千里迢迢来参加我们的选拔。”   “哦……”人群中发出了恍然大悟的声音,此刻早已把之前对谲的诅咒都抛诸于脑海之外,听到不仅可以大难不死,还能得到一笔不小的慰劳费,劫后余生的欣喜充斥了他们心底。   “那么我就来说说关于第二场测验的结果。要想留下来贴身保护齐亚尼尼先生,除了应具有非凡的勇气之外,还要有绝对的忠诚。如果随随便便就怀疑主人的命令,甚至反抗、辱骂,都不是合格的亲卫人选。所以我们特别设计了这第二场考验,以复活赛的名义考验大家对齐亚尼尼先生的忠诚,以及对得到这份工作坚定和诚意。可惜你们中大多数人都没能通过这场考验,各位的表现,我们在屏幕这头都是看在眼里的……”   人群中发出了一声声叹息,有些人开始小声嘀咕:   “早知道这样刚才就应该忍一忍……”   “唉,没跟着他们一块起哄就好了……其实也熬没多长时间……”   面具人继续说:“当然那些吃到无毒药丸的人,我们也针对他们设计了不同于你们的忠诚测验。最后的情况么,和你们这边也差不多。那么,让我们恭喜最后入选第三关的几位先生,你们将会有一个星期的时间休息和准备,然后第三关的测试将会开始,请继续努力。其余的先生们,就请听从安排上到飞机上去用餐歇息,准备启程回家吧。”   听完这句话之后,沈清尚终于再也撑不住睡了过去,他知道,自己安全了……谲,并没有真的淘汰掉他,而是给了他一个,留在他身边的机会。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第三关是什么,你们猜?   不过之前的情节有点恐怖,不知道来看爱情的妹子们会不会被吓跑。   所以我们稍安勿躁,让我们给小清先吃一点糖再继续战斗!    月夜   谲抱着沈清尚,坐在崖边的石头上看海。   远处一座灯塔,头顶一轮明月,耳畔海风习习,静听海浪低语。   沈清尚安静地枕在他的臂弯里,身子依偎在他怀间,头发轻轻柔柔扫在脸颊上,睡颜宁静而安详。   一个十八·九岁少年的身影出现在身后,月光下一道长长的影子映在石面上。少年两手插着兜,叉着腿,一派轻松的样子。   “他睡了多久你就抱了多久,手不酸啊?”   见谲不语,少年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道:“哦,差点忘了你是瑜伽士,这点对你来说小意思。营养师说了,给他吸了四小时的量,他至少还要睡上半个小时呢。”   谲低头望着怀里的人,点了点头:“嗯。”眼神里尽是温柔。   “何必呢,把人折腾得精神刺激过了度,睡都睡不安稳,弄到要靠药物辅助的地步。你看你,捧着宝贝一样、放都舍不得放的样子,哪里像是真能放得下他?他想留你就让他留呗,何必非要把人赶跑。”   “可可,你知道原因。这里不安全。”谲终于开口了。   “唉,我是真的搞不懂你们这些上了年纪的哥哥们,脑子里不知道想些什么,喜欢就喜欢了,怎么这么累?”——所谓“上了年纪”,其实谲不过也就比可可大了五六岁。   谲听出他这话里有话,调笑着问他:“怎么?沉香让你搞不明白了?”   “哼,”少年娇嗔道,“谁知道他那聪明脑子里整天弯弯绕的想些什么,我也没兴趣知道,我只要把他在床上操得乖乖听话就行了。”   少年的天真直接,让谲觉得有趣。   “你先回去吧可可,让他们准备一下,一周后开始第三场测试,”随后他又深情地低头看沈清尚微合着的眼皮,“至于他,到时候你早点送他回家吧。”   少年噘了噘嘴,转身离开了。   谲一直注视着睡梦中的沈清尚,仿佛要抓紧最后的时间,多看他几眼,好把那清秀漂亮的样子,深深地描摹到心底。   沈清尚醒过来,正对上一双温柔的眼睛。   他顿了顿,脑子里一下没反应过来。谲……他怎么会抱着我?   夏威夷群岛上一年四季没有冬天,只有旱季和雨季之别,并不寒冷。此刻谲又穿着过去常穿的那种棉白T恤,朴素简单得就像……就像从来也没有离开过他,依然是那个跟在他身边,听凭他差遣的小瑜伽士。   沈清尚觉得自己可能睡糊涂了,产生了幻觉。   “就这么喜欢我,喜欢到连命也不要了?”谲带着一丝调侃和怜爱的声音,顺着海风传到沈清尚耳朵里。不是幻觉,不是幻听,是他真的在抱着自己,看着自己。   沈清尚一时心头不知涌起多少酸涩的情绪,多少委屈,可他的性格一向是倔强要强的,他什么也不说,只是偏过头去,看着远处海面上一座灯塔昏黄的光。   “毒药丸也肯吃,骂也骂不走,强撑了四十多个小时觉也不肯睡,就这么想留在我身边伺候我?”谲把沈清尚害羞的样子看在眼里,却不依不饶的继续嘲笑他。   沈清尚怒着脸使劲推了一下他紧贴自己的胸膛,一脸嫌恶地别着头。   “哦~ 我知道了,是想我了。”谲的声音里调笑的意味更浓了,最后这半句里似乎还加了点暧昧的味道。   两根灵活修长的手指摸到沈清尚领口,一颗、一颗,慢悠悠地去解怀里人的扣子。沈清尚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似的,两手两脚狠命地推拒。按理说他也是从小受过训练的人,虽然天生长得身子骨清瘦,却总不至于完全使不上力气。可此刻的谲不再需要向他隐瞒身份、隐藏实力,沈清尚这才知道,这具长期练习瑜伽和野外极限训练的男性身体中,究竟蕴藏着多少压制性的力量。他的双腿被谲用单手压得死死的,动弹不得,甚至用上两只手去掰谲一只手,也阻止不了解开他衬衫纽扣的动作。   大片白皙的胸膛露了出来,在如水的月光下,仿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奶白色油脂,如美玉一般闪着诱人的光泽。谲猛地低下头,作出要亲吻他胸膛的动作,可直到心口上那枚小小的贝壳吊坠被他用嘴刁起,沈清尚才知道,这个人竟是要用这种方法,继续对他的嘲讽。   沈清尚放弃了挣扎,绝望地闭上眼睛,他不敢想象,下一刻将有什么样让他羞耻的话从这个人嘴里漏出来。   谲把贝壳放在嘴里含弄了一会儿,又松开牙齿让它掉回沈清尚的胸口上。沈清尚能感到,原本凉凉的贝壳,此刻带上了那人口中·特有的温度,暖暖地贴在他心上。   谲竟又俯下头伸出舌尖在贝壳上舔了舔,连带着刮骚到沈清尚胸前的嫩肉。   “果然戴着呢啊,这里面,装的谁?”   这一刻沈清尚真体会到了,什么叫无地自容。   谲站起来,把沈清尚一个人放在石头上晾着。他站得很高,沈清尚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有那声音恢复了如前的冷漠:“戴着吧,挺好,回国的时候也戴着,留个念想。”   “你什么意思!”沈清尚听到“回国”两个字又要炸毛——他可是吃了千辛万苦才闯完了前两关,本来以为……   “反正你也过不了第三关。这几天好好休息。夏威夷群岛上的风景不错,你出来散散心也好,我就不陪你看了。”说完,他决绝地离开了。   月夜里海边的石崖上,又只剩下了一个孤单的影子。    本事   一个星期后。   “你们都给我竖起耳朵听好了!”   海滩上,经过前两关筛选后剩下的十四个人,分别站成两排,聆听可可教官的训话。   “第三场测验考的就是各位的本事,也就是你们够得上资格跟随在齐亚尼尼先生身边的证明!”   少年带着几分稚气的精致五官,在热带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好看,但脱口而出的话里却藏着掩不住的桀骜和锋利。队伍里好几张脸上立刻显出不耐烦的神情——他们当然会不服气,这个看起来乳臭未干的小子,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居然敢在他们这些身经百战的职业杀手或者雇佣兵面前耀武扬威。   “5号!9号!12号!给我出列!”   被点到名的是三个人高马大的洋鬼子,他们置若罔闻,站在队伍里横竖没有挪动一步。其中还有一个卷发、肌肉发达的家伙,对着可可翻了个白眼,往地上淬了口唾沫。   穿着迷彩T恤的可可,黑发绑在脑后随意地束成一个小辫子,他插着手慢慢悠悠地晃到吐口水的12号面前,伸出一只手搭在比他高出一个头的鬼佬肩上。   “蹲下去,擦干净。”他命令道。   “噗哧——”鬼佬憋不住似的轻蔑得笑出了声,“你在跟我说话吗?”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这个装模作样的小鬼。忽然,他的脸色变了,从不屑变成了难以置信,很快他涨红着脸,嘴唇都因为过于用力而变得青白。坚持了一会儿他竟然慢慢地屈下膝盖跪了下去……   可可把穿着高帮靴的脚跨到跪着的鬼佬肩上,收回原本按着他的手轻松自在地搭在膝盖上,那鬼佬被他一路踩着肩膀按到了地面,嘴唇离他刚刚自己吐出的那口痰近在咫尺……   “叫你擦掉你不听,现在,你就给我用嘴舔掉吧!”   众人眼睁睁地瞧着这一幕,心里皆是惊异无比,尤其是刚刚被点到名的5号和9号,立刻乖乖地出了列,等待教官的进一步训斥。   沈清尚看着他们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少年的实力,他早在s市沉香会所里那匆匆一面时就已大略见识过,这些洋鬼子小看了东方人的力量,活该给他们个教训。   可可兴许是觉得玩够了,也没真叫那人舔,他收回腿,踱回了队伍前面。这一次所有人看他的眼光里都带上了敬畏。   “现在你们知道我的话要好好听、听进去了吧。那么听好了,第三关的测验内容就是横穿这座岛,穿过你们面前的这座森林,到达岛的另一头,那里也有一个海滩。等你们有命活到那里,还有一个终极考验在等着你们。路上你们不准带任何食物、淡水,野外生存能力也是要考核的素质之一,我可好心提醒你们一句——别乱吃东西,记住我的忠告。另外,为了增加我们这个游戏的乐趣,我的几个小朋友已经在森林里等着你们了,记住,他们可不是什么好惹的家伙,最好躲得远远的,千万别被他们咬到哦。好了,规则就这么简单,岛的另一头海滩边的石崖上,我在那里等你们。” 摸鱼 自从那天晚上谲把沈清尚一个人晾在石崖边之后,一个星期以来沈清尚都没有见到过谲。   事实上直到今天的第三关测试之前,他们都被安排在海岛的地下建筑之内,一人一间单独的小房间,有吃有喝,却不能随意走动。直到今天沈清尚终于明白,原来是怕他们提早熟悉了岛上的地形,影响了比赛的公平性。   沈清尚在森林走着,没有指南针,他只能凭借最本能的方向感来判定方向。好在从小跟在黑石身边受训,虽然没有独自在野外生存过,但是一些基本的观察地形、追踪之术他还是略有涉及的。   虽然可可没有定下严格的比赛时间,可是沈清尚知道没那么简单。首先,可可不可能无止尽地在那一头的海滩上等着他们;其次,没有食物没有淡水,他们也不可能无休止地在森林拖时间;最重要的是,可可提到的“小朋友”,沈清尚觉得应该是指某种凶猛的食肉动物,他们既然此刻就游荡在森林里搜寻攻击目标,那么就更加意味着此地不宜久留。   这个森林很大,从早上出发到现在时近晌午,又要判断地形以免在同一个地方打转,又要小心警惕堤防野兽,还要加快脚步奔向目标,其实非常消耗体力。加上这座小岛上连着几日没有下雨,空气都变得干燥起来。沈清尚一想到没有淡水补给,喉咙口都隐约感到干涩难耐。   这时候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喂这里有条小溪,快来喝点水。”   沈清尚是故意避开人群走的,虽说野外生存中最理想的就是团队一起行动、互相照应,而且由于将来这批人可能成为同事,所以齐亚尼尼家在制定规则的时候也没有不允许他们分组合作。可是沈清尚这个人,独来独往惯了,以他清冷高傲的性子,能跟谁处得顺眼啊,更何况这些人里大多还是蓝眼睛红头发之类的鬼佬。   可是,饥渴让人放下架子。于是沈清尚循着那声音传过来的方向加快脚步,终于看到了那条小溪。潺潺的溪水流淌在绿石碧树之间,那水声轻轻拍打在石头上的声音,此刻听来都莫名亲切。   那几个鬼佬喝了几口水,看样子也不想搭理黄种人,就离开了。沈清尚乐得自己一个人自在,他蹲下来,捧起一掌水,喝了一口,又扑了扑脸。   有鱼!一群长长的小串条鱼在清水里摆动着身体游了过去。   沈清尚立刻想起他和谲一起流落在南太平洋的那个孤岛上,两个人一起搭小屋、抓野味、钻木取火烤鱼吃的情形。那些细腻的过往如支离的玻璃碎片一样,泛着耀眼迷人的光,却一片片直插进沈清尚的心里头去。越是勒令自己不去回忆,可是回忆却像潮水一样涌出来止都止不住。谲握着他的手教他搓木棍,谲从身后半抱着他递过来一个个红彤彤的果实,谲坐在篝火边讲故事给他听,谲在雨后的初阳里对他说……   沈清尚啪地一下拍在水面上——醒醒,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要想把自尊从那个人身上赢回来,首先要把这场选拔给赢了。   沈清尚看着那些鱼,脑子里有了一个想法:这一路走来都没有看到这片森林里有果树之类的,万一呆会儿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不补充体力是不行的。不如趁着现在赶紧抓几条鱼,就算没有时间慢慢生火烤熟,带在身边让热带的太阳烤一烤,饿起来也能当做小鱼干补充体力——就是腥了点。   沈清尚略一皱眉,可是黑石身边要什么有什么的舒服日子他不过,自己甘愿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接受什么考验,他就要做好心理准备——连死都不怕了,还怕吃生鱼片?   这样想着,沈清尚撩起裤腿就下了水,开始摸鱼。   可是这串条鱼可不比那些大鱼,目标大好下手,串条鱼是真正的滑不留手,沈清尚抓了几次,眼看着就在手心里了,还是叫它们一摆身子逃得远远的。   他脑子里又开始不争气地想谲,想自己在海滩边的石头上悠闲地坐着,看谲在阳光里赤着精条的上身抓鱼给他吃的样子……越想越难过,越想越气愤,看看自己如今空空的手心,没来由地就觉得万般委屈无处诉。当初对他那么好的人,怎么就连看都不屑于看他一眼了?   小岛上空,一只腾在空中的热气球里,站着两个人。谲和他的外公老齐亚尼尼先生,一手持一个望远镜,变换着方向观察整个小岛上的选拔赛实况。   “这不是跨年那天彩蛋里出来的那个年轻人么!他怎么来了?”老齐亚尼尼先生发现了溪里那个有点面熟的身影。   谲也望着那个方向,没有说话。老先生毕竟也是年过古稀的人了,年轻人之间那点事儿他岂会看不明白。他会意地笑了,说了句:“不错呀,敢追到这里来,改明儿也带来让外公认识认识。” 吸血   沈清尚感到后腿那里痒痒的,似乎有什么软而冰凉的东西,若有若无地在亲吻他腿上的皮肤。   他转过头去看,是一群串条鱼。这些可恶的小东西,用手去抓它们的时候怎么也逮不住,不去逮它们的时候倒是成群结队地往他身上凑。   沈清尚想到了某一种鱼疗。据说,日本人会专门饲养一种叫清道夫的小鱼,放到温度适宜的泉水里,让客人坐进池子里,鱼儿们便会啃咬人身上的死皮,不仅不疼,而且过程还颇为惬意有趣。   莫非就是这种鱼不成?沈清尚想到在这样紧张刺激的选拔赛中,能享受片刻“鱼疗”放松也是不错的事,一时也就没动,不去吓跑那些“亲”他的小东西。   可是,渐渐地沈清尚觉出了不对——一开始被鱼嘴吻过的地方只是有一些细微的痒,也没有特别难受的感觉,可他眼睁睁地望着本来呈淡青色透明的鱼身,忽然变成了红色——是刺目扎眼的血红。他本能地抖开了那些鱼,后腿上立时传来一阵难耐的麻痒,然后是痛,钻心的剧痛!   这些鱼,居然是吸血的!沈清尚痛得猝不及防,血涓涓地从细小不可见的伤口里涌出来,染红了一片溪水。他赶紧往岸上跑,可是一动之下才发现,右腿就跟中了毒一样麻痹得不能动弹,一个没站稳踉跄着坐到了地上。   “你没事吧?”一个声音就在不远处响起,沈清尚抬头去看,是一个短黑发的中国男人。对方大概是看沈清尚也像是中国人,所以说的也是普通话,但不太标准,听起来像是带着粤语口音。   沈清尚偏过头,侧着腿查看自己的伤势。他可不是一个习惯于在别人面前示弱的人。   “别动,”对方似乎很关心他,“让我来看看。”   对方蹲下来,握着沈清尚的腿查看。看样子他也是这次来参加选拔的选手,不过前面沈清尚没怎么注意过他,第一关的时候他应该是在沈清尚吃完药丸之后才上场的,估计拿到的还是“无毒”的那个,因此前两关沈清尚对他没什么印象。   “这是‘血心鱼’,专门吸血的,他们的嘴部构造独特,能悄无声息地吸食更大的鱼或者其他水生动物的血液。以前我在越南的丛林里见过,这里应该不产这种鱼,应该是他们为了测验我们故意放在这儿的,”说着,男人又安慰似的拍了拍沈清尚的肩膀,“没事,只会麻痹两三个小时,并不会致命的。”   沈清尚厌恶地扭过肩膀,躲开男人的手。   男人友好地笑了笑,也没在意,反而伸出手来要跟他握手:“我叫昆玉,香港来的,你呢?”   沈清尚冷冷地看了一眼那只手,没动,做出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   这个叫昆玉的大概真是一个好脾气,他默默收回手说:“如果怕耽搁时间的话,我背你。”   沈清尚平生最讨厌的事就是被当成弱者,他讨厌一切出于同情或怜悯而给出的、假惺惺的帮助。   沈清尚从地上捡了一根较粗一点的枝杈,当做拐杖拄着,挣扎着自己站了起来。昆玉在旁边试图扶一把,但是又不好冒昧地进行身体接触,只能伸出两只手在空中摆着姿势,防止他倒下。   “你走吧。不用管我。”   沈清尚不想和他多废话,自己向着另一个方向,强撑着踉踉跄跄地走去。虽然右脚使不上力,但仅凭一只脚走路也是可以的,只是累了点,慢了点而已。   昆玉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无奈地叹口气,并没有跟上去。   蘑菇   走了大概半个小时,沈清尚觉得又渴、又饿,加上右腿失血,实在累得不行。也不知道这种鱼的嘴到底是什么怪异的构造,平时这点小伤口早就止血愈合了,可这次血流了半个小时还在细细密密地涌出来,虽然不多,都是血珠,但在这又累又饿、路又不好走的丛林环境里,着实让人更虚弱。   这荒郊野外的,也没有纱布类的东西可以包扎,随便扯一片叶子之类下来擦血,又怕不干净反而感染,沈清尚也只能任那些血珠一路去流了。   这时候他看到前面地上有一截倒下的木头,可以当个凳子坐下来歇一歇。他也管不了时间不时间的了,想着先坐一小会儿恢复一些体力再说。   很快他的手在屁股底下那截木头上摸到一丛蘑菇,一根根长长的茎,顶上托着一盖小伞一样的头,淡咖啡色的,看着也不像有毒。在沈清尚的印象里,毒蘑菇应该是五颜六色的很鲜艳的。这时候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饿了大半天急需补充体力,他直接拔了下来就往嘴里塞。   吃一个应该没事吧,就算有毒也不会一个就要命的,沈清尚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不知不觉间就好几个下肚了,味道还不错,有点甜,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坏东西。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身边坐下来一个鬼佬,这个人他在选拔的时候见过,在第二关里带头骂谲骂得最狠——他们怎么出现在这里?不是淘汰了吗?   但沈清尚也不想管别人的闲事了,谁知道谲那个家族搞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选拔制度,之前说话不算话又不是没有过。   那鬼佬看到沈清尚吃蘑菇,也好奇地拔下几个来吞进肚子里。嚼了几下后,他便躺下来靠在木头上望天,还掀起衣服露出长着浓密脐毛的肚子,好像吃得很饱一样在那揉个不停。揉着揉着,他忽然用指甲戳进了自己的肚子!开始拉扯自己的肠子,拉得越来越长……他的脸上非但没有痛苦,还一副很享受的表情,看着手里血乎乎的肠子居然还笑着往自己脖子上套,一圈又一圈,露出疯狂而痴迷的表情……   沈清尚看呆了,他想伸出手去阻止,一抓居然抓了个空——哪里有什么疯老外,根本是他的幻觉!   沈清尚望着空空如也的身侧,马上想到了那些蘑菇!他赶紧捏住自己的眉心使劲地掐,心里警告自己一定要保持清醒,不要再被幻觉夺去了神智。   可是天旋地转的感觉来得迅猛,他挡也挡不住,很快便滑到了地上,看着林间的树木在他眼前飞快地旋转。他晕得受不了,只能闭上了眼睛,喘着粗气试图保持最后的理智。   恍惚间他感到自己被人背了起来。他觉得周围很冷,不像是在常年没有冬季的夏威夷群岛上,倒像是在雪山里。   寒风吹在耳边,天色很黑,一个温柔的声音传到他耳畔:“……不累,我的小媳妇,我怎么也要背到洞房里去啊……”   谲?是你吗……   沈清尚搂着那个温暖宽阔的背,意识坠入了无边的黑暗里。   热气球上的谲,从望远镜的镜筒里望着那两个人。一个黑发的亚洲男人背着沈清尚,后者靠在前者背上,紧紧地搂着那个男人的肩。   他的心揪了起来,握着望远镜的手都加重了力道。   沈清尚受伤了,看样子情况不乐观。他不想看他和别的男人那样亲密,可是目前似乎只有这样他才更安全…… 凶狼   沈清尚渐渐清醒了过来,他感到背着他的人脚步似乎加快了,睁开眼仔细看,正是那个在溪边遇到的香港人昆玉。   “你醒了?好点了么?头还晕不晕?”   被自己那样冷淡地拒于千里之外,居然还能这么帮他,这时候沈清尚也不好意思再做出毫不领情的架势,毕竟趴在人家背上蹭了这么远的路。   “嗯。”沈清尚尽量用了温和的语气,吐出来的话却还是一个字。   “那就好,我们要加快速度了,你既然醒了就抓紧我,我怕走太快把你颠下去。”   沈清尚直觉他这话意有所指,赶紧问:“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追我们?”他脑子想起可可提过的“小朋友”。   “嗯,而且速度很快,离我们应该不远了。”昆玉说得很镇定,但语气也绝不轻松。   沈清尚知道一定是自己的血把什么动物给引来了,这一次竟然还连别人一起连累了。沈清尚自问虽算不上什么好人,可他也绝不喜欢做别人的累赘,给人添麻烦。   “把我放下,你自己先走。”他作势就要挣扎着从昆玉背上下来。   昆玉脚下丝毫不停,反而更加快了步速。   沈清尚动得更激烈了,挣扎着正要去推他的肩膀。昆玉忽然停下来了,眼睛望着前面树丛里的某个点,一动不动。   沈清尚知道,跟踪他们的东西已经来了!他立刻从昆玉背上跳下来,一着地,感觉现在右脚上的麻痹也好多了,最起码能动了。   一双绿幽幽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两个猎物——是一匹狼,高头大尾,足有普通猎犬一个半那么大,虽然现在驻足不动,但沈清尚能感觉的出来,那狼在观察他们的弱点,准备随时扑上来发起进攻,那进攻必然是致命的!   昆玉伸开双手挡在沈清尚面前,稍一偏头,示意沈清尚退后,让他来对付这畜生。可沈清尚哪里是躲在别人身后要人保护的个性,在他的字典里那简直就是对他莫大的侮辱。   不等昆玉有所动作,沈清尚径自握着手里的树杈,向狼跑过去。那狼岂是能容人类向自己挑衅的动物,瞬间扑过来对准沈清尚的脖颈张口咬下去……   谲握着卫星电话的手都在颤抖,可可从未听他的声音如此失控过:“你马上去沈清尚那里,坐标880、147,召回你的狼!马上去!”   可可本来百无聊赖地坐在海岛另一头的石崖上,等了半天也没见半个人影来,正无聊呢,接到电话之后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如果那个姓沈的哥哥真的出了什么事,谲恐怕真要撕了自己不可——虽然可可也不确定他和谲真打起来到底谁会输,但是么……   总之可可挂了电话,立刻把两根手指并成一个圈,塞到嘴里吹了一声哨子,一条毛色雪白丰腴的大狼立刻窜到他身边。少年骑了上去,便向着电话里报的坐标飞奔而去……   沈清尚跌坐在地上,大口地喘气。其实他也有些后怕,刚才如果昆玉没有及时冲过来把他撞开,那狼牙咬在他动脉上,此刻会是什么感觉……   昆玉两手抵在狼前腿上,用力挡住它咬下来的嘴。看样子他应该是练过一些功夫的,发力的同时转身一个踢打,一脚踹在狼肚子上,那力道让一只凶蛮的狼也着实吃了一痛,呜咽了一声退后了几步,蹲下两只前爪,眼里闪着凶狠的精光,似在等待时机再度袭上来。   沈清尚努力撑起来正要上去帮忙,却见树林里钻出来更多的绿眼睛,足有四五只狼,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这些畜生应该是被刚才那声狼叫引来的。本来在沈清尚行动不便又没有武器的情况下,对付一只就够呛了,现在一下来了这么多,沈清尚也感觉凶多吉少了……   这时候他忽然怀念起以前,他身处高位一呼百应的日子,面对着一群狼,他只要一挥手就会有无数的子弹对着这群该死的畜生招呼上去,哪曾想有一天自己会沦落到需要与它们肉搏的地步?   正在他感到无措的时候,林间一声哨响,所有狼就像听到了主人的召唤似的,齐刷刷地后退几步,便转身隐没在了林子里,包括最开始袭击他们的那一只。   按理说狼是最记仇的动物,刚才受沈清尚的挑衅、又被昆玉踢了一脚,不应该会随随便便撤退下去,会是什么人帮了他们呢?沈清尚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双眼睛,小狼闪着精光——是可可。   可可为什么要帮他呢?为了沉香?可他和沉香也就是泛泛之交,算不上什么有太深的交情。再说,这不是一场残酷的选拔吗,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是谁可以随意改变规则呢?   沈清尚直觉似的抬起头,透过茂密的林间枝梢缝隙,隐约看到了一只漂在空中的热气球。    悬空   走到了日头西沉,终于远远看到了海滩边高崖上,威风凛凛站着的可可。   此刻的沈清尚后腿终于止住了血,致幻蘑菇的毒性也过去了,加上肚子里好歹也填了那么一点东西,所以也没那么难受了。   沈清尚环顾四下,除了他和昆玉以外,其他大概有七个人左右,也跟他们差不多时间到了。由于沈清尚中间出了一些意外,所以他们耽搁得算是比较久的,此时若还有比他们更晚的,恐怕也是没有听从可可开头的“忠告”,误食了毒蘑菇之类的东西,或者是遇上了狼群遭到袭击,此刻恐怕凶多吉少了。   全岛上的喇叭忽然同时响了起来,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早就在岛上不同的地点埋了这些设备:“所有参加选拔试练的选手注意了,再等你们半小时,五点之前不能赶到目标地点的人,即被视为淘汰对象,不能参加最终的考核环节。”是那个熟悉的面具人的声音。   沈清尚和其他选手一起,慢慢走到了高崖边坐下。大家都在猜测所谓最后的试练是什么,只有沈清尚心不在焉,昆玉看出来他的眼神似乎在寻找什么。   “你在等人?”昆玉试探着问他。   沈清尚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漠,虽说经过刚才与狼的一番对峙,两人也算是蹲过同一战壕的战友了,但沈清尚可不是随随便便会把人当朋友的人。   “没有。”他撇过头去,不再试图去找那只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的热气球。   又等了半小时,陆陆续续又出来了两个人,总共十四个人里面出来了十一个,还有三个不知所踪。出来的人里大多身上都带着伤,即便伤得轻一些的,也因为一天的奔波劳累加上饥饿口渴等,没有多少精神。   “现在我宣布,最终的考验正式开始!”可可一挥手,山崖边上走过去两个手捧粗麻绳的人,他们蹲下去,把足有五指并拢粗细的麻绳,一头扣在崖边早就准备好的金属扣上,另一头抛过去,隔开十米左右的那边崖上,两个人分别接住了绳子也扣在了一样的金属扣上。众人已经隐约感到所谓的终极考验要在哪里进行,不自觉的吸着凉气。   果不其然,可可灵巧地一步踏了上去,在相距大概一肩宽的两条绳索上站得极稳,他的脚下就是呼啸的海风与惊涛迭起的大海,身后一轮深红的落日,衬得他的身影格外的矫健:“终极测验——就是越过我,到达对面。”他抬手随意一指身后。   可可说得轻松,可众人心里都在打鼓。这个十八·九岁的少年是怎样只用一只手,就把那个不服他的高大鬼佬给按得跪倒在了地上,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饶是这帮人都是有实战经验的老手,也不能想象在那样晃动的悬空绳索上,直接和他面对面地较量,会是怎样一番惊险的情形。   这时候一个热气球在对面的山崖上空缓缓落了地,谲和他的外公走出了围篮,有人帮他们端了两张椅子。谲就这样悠闲地翘着一条长腿坐了下来,掸了掸衣襟下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对着旁边手下递过来的扩音器,慵懒地说道:“开始吧。”   像狼一样的少年得了指令,赫然大吼一声:“谁先来!”   众人皆是一震,从呆愣中回过神来——这回是真的要硬着头皮上了!    过桥   “我来试试!”   一个看样子像是中国南疆少数民族的男子喝了一声,看样子也是颇有一些高空作战经验的高手,见了少年的气势并不怵,蹬蹬蹬迈开双腿,轻盈地踩上两条绳索就到了可可身前。他作势要揪少年的衣襟,攻其下路,可可矮下身,一绷双腿,在空中硬是做了一个一字横向劈叉。那男子原本踩在绳索上的两条腿忽然失去重心,眼见就要坠下高空,他忽而一撑掌,凌空做了一个空翻,从可可的肩头越了过去,稳稳地落回绳索上。   可可站定,直起身拍了拍手掌上的灰:“身手不错,过关!”   众人见原来这少年只是看他们能否巧妙突破防守,只要人过去了便并不再追着打,顿时松了一口气。他们毕竟也都是突破多关、身经百战的老手了,这样想着便有了信心。   很快第二个人也上了绳索。这是一个肌肉壮实的洋鬼子,粗眉毛绿眼睛,身材魁梧有力。他不紧不慢地走到可可面前,可可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样子觉得有趣,倒也不急着出手,站定了看他想做什么。只见洋鬼子大喝一声,把两手伸到可可的腰间,竟想用最简单直接的蛮力,将他从绳索上硬生生搬起来,那发力时的一声吼,倒颇有些相扑运动员的架势。可可见他那样子觉得好笑,牵起嘴角来了一招“猴子偷桃”,勾着手指向他那裤裆里挖去。那老外急忙伸手去捂,一脚被可可踹下了绳索。   众人都凑到崖边去看他摔下去会是什么结果。从三层楼高的崖上坠入海水中,掀起了一阵浪花,随即又很快被拍岸的海淘给淹没。   “不用担心,”谲的声音从那头传来,“只是试练,不伤人命,我们会派专业的搜救队员下去施救。”   众人听到没有性命危险,心里皆是有了底,也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起来——毕竟只要过了这一关,齐亚尼尼家主人亲卫的丰厚薪酬就离自己不远了。   很快又过去了几个,只要不是太过大意的,一般都能惊险过关。可以看出来,可可对这些人还是保留了实力,毕竟只是要选侍卫,只需身手比多数保镖强即可,又岂能各个都要求达到如他一样的水平,所以他也就只使出了三四成力而已。   终于轮到沈清尚和昆玉了。沈清尚正要跳上绳子去,昆玉一把拦在他面前:“你伤还没完全好,失了太多血,腿脚还有些不便,让我走前面,你跟在我后面。”   说实在的,沈清尚有一些恐高,黑石对他的训练多集中于摸枪和挥刀,以前他身边总跟着一大堆保镖,谁能想到有一天他还需要自个儿“表演高空杂技”?再加上虽然他的右腿被鱼嘴吸出来的伤口已经好不容易止了血,可总还有些刺刺的疼痛,会影响他的发挥。   可被昆玉这样一说,他更觉颜面上挂不住了——自己是一个堂堂男人,怎么能像个女人一样缩在他人后头蒙混过关?   正要出言反驳,却听谲的声音又响起来了:“选拔的规矩,是一个一个的来,如果觉得自己不行,不如干脆放弃,直接回家去。”   “回家”这两个字,近来变成了沈清尚身上的“炸毛穴”,只要一点就着。他马上向着十米开外坐着的那人大喝一声:“你他妈给我坐直了睁大眼睛看着!”   昆玉眼见是劝不住,也就不再多言。他自己先走上了绳索,上去之前还担心地回头望了沈清尚一眼。   昆玉并没有采取和别的选手一样的策略,只见他两脚踩在一条绳索上,如踩钢丝一般踏着小步走得又快又稳,转眼就来到可可面前。可可偏过身子跟他过了几招,一掌拍在他后背上,昆玉眼见着就要倒下去,却忽然换了一面绳索,一侧身,灵活地从可可臂下钻了过去,如履平地一般,踏着另一根绳索到了对岸。   “啪、啪、啪”,可可象征性地拍了几下手掌:“不错,兵不厌诈,是我大意了。过关!”   然后他望着那头脸色有点白的沈清尚,脑海里浮现出的两个画面像打架一样:   “你的任务就是用最快的速度,把沈清尚打下去——但别伤着他!在他掉下去之前,伸手拉住他,”谲顿了顿又说,“海水里凉。”   “只要你这次给清少放了水,让他顺利过关,我就……”沉香用最暧昧勾人的语调,趴在他的耳畔说了一句床笫间的荤话,“嗯?难道你不想看看那一对会变得多有趣吗?”   就在可可脑子里一片乱,还没想好到底要怎么做的时候,就见沈清尚踉踉跄跄地冲过来了。   沈清尚其实心里头慌得很,他没练过高空走钢丝的技巧,全凭着身体的柔韧性勉强维持基本的平衡。“不要看下面……不要看下面……”他一遍遍地在心里提醒自己,一定要过关,不能让那个人看扁了!   可可反应过来,出手如电——不管怎样,就算是要放水,也要做个最基本的样子吧!   沈清尚在高空里本来就站不稳,眼瞅着可可朝着他胸前就是一击,忙侧身躲避,脚下一个踉跄,堪堪跌了下去……   谲握在椅子扶手上的掌心都瞬间收紧了,虽然知道沈清尚不至于真有生命危险,但还是出了一手的冷汗。   可没想到沈清尚反应敏捷,赶在完全掉下去之前用手抓住了绳索,就那样挂在空中。这个时候,如果可可存心要拦下他,只需随意掰开他的手,或者往他手上狠狠踩上那么一脚,让他痛得握不住绳索,他便铁定是要被淘汰了。但可可却站着一动没动,摆明了是要放他一马。   沈清尚赶紧两手并用,一前一后,轮番抓着绳索,前进到了对岸。   脚尖刚一触地面的那一刻,他一个纵身跃起,猛地扑到谲坐着的椅子跟前,两手压住两根扶手,居高临下地盯着谲的眼睛,发白的薄唇里吐出一句话,语气字字狠厉:“我现在,够不够资格呆在你身边?”   一向处变不惊、保持着绅士风度的谲,还没从可可的突然放水中回过神来,又见沈清尚想要留在他身边的心意是这样坚决,一时也被震撼不小。   “够资格,”谲的外公在一边满意地鼓起了掌,“恭喜你,小伙子,你入选了。”   “外公!”谲欲言又止,他明显想出言阻止,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怎好解释为什么偏偏这个人通过了绳索,却非要被剥去资格。   最后谲也只好默认。   那天的最后试练,在夕阳里,从架着绳索的天堑上一共飞过去九个人。这些人,也就成为了这场极限面试的最后赢家。   作者有话说   想起了《奇葩说》里的一句广告语:你爱行不行,我一路躺赢!    吃味   轻柔的夜风,裹挟着食物的香气,一场夏威夷私人小岛上的自助餐会,正在海滩边举行。   在丛林中饿着肚子奔波了一天的入选者们,在轻松悠扬的乐队演奏声中,食指大动,要好好慰劳慰劳自己连日来的辛苦,顺便也庆祝自己终于如愿成为齐亚尼尼家主人的贴身近卫。   顾沉香不知什么时候也登上了小岛,举着一杯金色的香槟酒款款走到沈清尚面前:“cheers,恭喜清少得偿所愿。”   沈清尚知道沉香那一脸看好戏的笑容里藏着多少戏谑,其实他心里也清楚,若不是沉香让可可在最后关头放水,恐怕此刻自己已经被送上了遣送回国的飞机。他虽然有些尴尬,但毕竟欠了人情,也不好太驳了沉香的面子,便也意思一下地抬了抬手里的酒杯,随意地抿了一口。感谢的话他是无论如何说不出口的,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可可手里拿着一个蛋筒冰激凌,跟在沉香后头,一口一口伸着小舌头舔。一边做着这暗示性极强的动作,一边用侵略的眼神望着沉香那一段白嫩的后颈。大概是为了这次选拔,提前飞到这个岛上布置,这如饥似渴的小狼崽子已经离开沉香太久,今晚终于看到日思夜想的心上人就在眼前,有点按耐不住了。   “这个很好吃,你们也尝尝啊。”可可指着粉红色的樱花冰淇淋说。似乎对于刚才在天堑上帮沈清尚作弊的事,他倒是一脸问心无愧、毫不知情的样子。   沈清尚对这种小孩子的玩意儿毫不感兴趣——事实上他活到这么大,除了对报仇、杀人、夺权感过兴趣,他对普通人的小消遣都是不感兴趣的。   可是旁边的昆玉听了这话,倒是饶有兴致地捅了捅沈清尚的后肘弯:“唉,要不我也去拿一点给你尝尝?”   沈清尚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心想这个男人怎么牛皮糖一样粘在他身边不走了?   沉香跟沈清尚打过招呼,被可可拉着先走了。沈清尚看着那一对璧人离去的身影,心里头有点落寞。   隔了好几张桌子的主座上。   “外公,你明明也看出来是可可故意放他一马,否则凭他的表现,怎么可能入选?”谲依然对几小时前发生的事耿耿于怀。   “我选他进来,可不是因为他在绳子上的表现。”老齐亚尼尼先生的语气倒是很笃定。   谲不解地转头看外公。   “我可是在跨年晚会上,就对他提供的‘惊喜’印象深刻呢,”老先生赞叹道,“当时我就想,要有多么深的执念,才能做到那种让人惊讶的地步啊。不过么,我看到他又出现在这个岛上的时候,就什么都明白了……”他这话故意说一半留一半,意味深长。   “谲啊,我倒觉得他很适合留在你身边‘保护’你呢,虽然‘力不足’,可却相当的‘心有余’啊。”   老先生一抬手,谲知道这事已经有了定论,暂时是不能把沈清尚赶回国去了。   他望着远处坐在桌边那个孤单落寞的背影,心里边儿虽有些不舍,但事到如今既然赶他不成,也只有继续伤他的心、等他自己受不了提出要走了。   这都是为了他好,谲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昆玉竟然挖了一大堆冰淇淋球,放在盘子里,乐呵呵地端了过来,坐回到沈清尚身边。   “粉红的是樱桃味的,绿的是抹茶,黄的是柠檬,你要吃哪个?”见沈清尚不语,他又继续说,“强烈推荐蓝的这个,海盐味儿的。”   沈清尚的脑子里又过电似的闪出来一些回忆:谲单膝跪在小小一方橡皮艇里,举着一朵生鱼片雕成的花,那双深情的眼睛里透着晶亮——“海盐味儿的,保证无毒纯天然……”   他条件反射地抬头去望几桌之隔的主座,见那双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眼睛也正在望着他,他赶紧触电似的偏过头,终于肯把目光集中在殷勤讨好他的昆玉脸上。   一个念头从他心里陡然升起——就许他齐亚尼尼给他气受,还不许他反击么?哼,反正那个人如今也做出一副毫不在乎自己的样子,那不如就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于是沈清尚那高傲冷漠惯了的脸上,忽然换上了一种叫做万种风情的面具,他勾着白皙修长的手指数了数——   “一、二、三、四……七,盘子里一共有七个球,”他用勾人的眼神直直地望向昆玉,“你用嘴把这七个球一个、一个地叼起来,从下往上叠在一起,如果能让七个球都竖在一起不塌掉,我就把最上头那一个……吃了。”   他那眼神哪里像是在说要把冰淇淋球吃了,倒像是要把任何拜倒在他西装裤下的男人都给一口、一口·活活吞吃了。   昆玉大概是没见过这样说变就变的谜美人,上一秒还冷酷似冰,下一秒钟又热情如火。   愣神之际,沈清尚又拿皮鞋尖在他小腿上蹭了蹭,脸上现出了不耐烦:“你聋了吗?你叼不叼?不叼我走了。”   见沈清尚作势要起身,昆玉赶忙张开嘴开始叼。他打架身手可以,但这么玩冰淇淋,还是头一次,又怕冰淇淋塔倒下来惹恼了沈清尚,叼得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你小心点!别把口水弄上面,我吃起来恶心。”沈清尚一边看好戏一边埋汰他。他在心里早就盘算好了,等他叼到第七个的时候,就把桌子轻轻那么一推——他才不要吃别的男人的口水。   此刻玩兴正浓的沈清尚却全然没有看见,从他身后主座那里射过来的一道灼热视线,已经烫得可以杀人了。    诛心   “沈先生,齐亚尼尼先生请你过去一下。”还没等沈清尚找借口把那盘子冰淇淋掀翻,先前主持过选拔的面具人就来传话了。   沈清尚皱了皱眉:“什么事?”   “不清楚,”面具人顿了顿又说,“不过……沈先生,既然从现在起我们都是效忠齐亚尼尼先生的下属,主人的意思,我们又何须多问?只需遵照执行就行了。”   沈清尚在心里冷笑一下:什么时候我成了和你一样的走狗?你算什么东西!   但毕竟这条路,是他自己一步步走过来的选择,如今明面上也不好反驳,只能撇下坐在桌边一脸诧异的昆玉,跟着面具人离开。   对方竟然把他带进了丛林,走了好一段路,直走到海滩上的音乐声都听不见了,才停下脚步。面具人对他比了一个请的姿势:“沈先生自己去吧,齐亚尼尼先生就在前头等你。”   一丛篝火,燃得那样旺盛,坐在篝火边打坐的人,还是那熟悉的朴素衣着、熟悉的英俊侧颜。恍惚间沈清尚竟辨不清时空的纠叠,错以为他们还在南太平洋那个名叫“重生”的小岛上,只此二人天地,无人打扰。只是这一次,地上铺着的一条格子绒毯,看起来宽大又舒适,提醒着沈清尚,此处不再是物是人非的过往。   谲闭着眼睛,气定神闲。那张绒毯的宽度,他一人坐着显然绰绰有余,那故意留出的半边,沈清尚看在眼里,怎会不懂。   “坐吧。”   沈清尚站着没动,搞不清他突然来这一着假作亲近,究竟什么意思。   “自己坐下来。脱衣服。夏威夷岛上本就不冷,这里又有篝火,冻不着你。”   听到“脱衣服”三个字,沈清尚僵住了。这个人,又要来变着法儿羞辱他了吗?   谲忽然张开眼睛,大手一拉,沈清尚被猝不及防地一拽,整个人扑倒在绒毯上。错愕间拼命挣扎的肩胛骨被牢牢制住,圆润挺翘的臀线,就那样躬成一个高耸的弧形。沈清尚能感到背后上方一道炙热的视线,就盯在他被紧紧包裹在西装裤下的臀缝里。   两人认识到现在,或真或假、或多或少、或有意或无意的身体接触其实也不少,但是从没有像这一次的姿势,让沈清尚觉得这样羞耻,完全丧失了主动,犹如被人握在掌心里随意亵玩的物什。   “装什么清高?刚才与人玩冰淇淋时,不是很会讨好惹火吗?”   谲的手抚上那诱人的臀瓣,隔着柔软的裤料细细摩挲:“哦~ 我差点忘了,清少一向就是喜欢玩这种欲拒还迎的情趣的。”   如果说之前的每一次,沈清尚还是在心底隐隐期待与这人发生点什么,可这一次,巨大的耻辱感打得他溃不成军,他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拼了命地挣扎躲避。   谲本来是要一下剥掉沈清尚的长裤的,可见他是真的铁了心的要抵抗,谲知道不给一些“甜头”,这漂亮的冷美人是绝不会乖乖任他玩弄的。   于是他也不急于剥掉他下身的遮羞布,而是把手伸到他前头的衣襟里去,隔着一层亵裤温柔地爱抚。又揉又搓,使尽了技巧。果然,没有多时,身下的人便又愤恨又气恼地从咬紧的牙冠中,漏出销魂蚀骨的呻·吟。   “清少还记得吗?我们刚认识那会儿,你也是这样,一边掐着我的脖子,一边用手……像这样让我快活。可惜,清少一直还没有机会尝尝我的‘手艺’,不然,你一定会自愧不如吧……”   “嗯……啊……啊你放手!你这个混蛋……啊!”沈清尚真是恨透了自己不争气的欲望,明明对这个人恨到了极点,却还对他的抚摸有这样强烈的感觉。   “清少就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一边被你掐着做这种事,一边还能有心思反手折了一朵花?那可能是因为……你的吸引力也不过如此吧。你当每个男人都会为你迷了神智?还为你叼什么冰淇淋?”谲一边讽刺,嘴角还漏出一点不屑的嗤笑。   沈清尚的呻·吟里已经带着哭腔了,他也不知那眼泪是为了自己曾经错看了人、错付了真心,还是为自己曾经的天真愚蠢,自以为自己才是掌控局面的那个人。   “你拼了命的要留下来,还想要做我的‘贴身’侍卫,”谲故意将“贴身”两个字强调得很重,仿佛狠狠碾在沈清尚的心口上,“不就是为了伺候我,随时随地做这种事?罢了,看来我不操了你,你是不会甘心乖乖回去的,今天晚上我就让你如愿以偿,就当做你拼死闯三关的奖励吧。”   沈清尚僵直抵抗的身子,此刻已经被谲的技巧摸得绵软无比。谲欺身压下,他知道,如果此刻他着意剥去沈清尚的衣衫,并不会遇到太大的抵抗。   他的心里也很痛,看到自己曾经捧在心尖上誓死要保护的人,现在被他伤得鲜血淋漓,趴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他岂会真的无动于衷?可是自己这次之所以要召集一批得力的人手,就是为了对付老鬼,好牵制住老鬼在s市的势力,不让他再得空动沈清尚分毫。倘若让沈清尚留在身边,不恰恰与他回美国来的初衷背道而驰?   要不要真的在这里要了他呢?谲在心里问自己。这个人,本该是捧在手心里好好疼惜的宝贝,可是这破地方,连一张正经的床也没有,何况这个人,如果有条件,他是真想娶回来好好疼爱的。   就在他也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却听身下的沈清尚已然完全放弃了抵抗,只淡淡地问他一句:“……那天,在温泉里,你自己说过什么?‘我从来不抱心里装着别人的人’,是吧?你怎么知道,我现在心里面没装着别人呢?”   谲顿住了,他想起了那个面对危险、毅然挺身挡在沈清尚身前的昆玉。   谲放开了沈清尚,默默地站起身,离开了。走之前他只说了一句话:“这些人,你别跟他们走得太近。”至于为什么,他没有说。   沈清尚依然一动不动在绒毯上趴了很久、很久,衣衫不整、一地狼藉。   就像那一刻,被人踩碎了扔在地上的自尊心。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的口号是:只要虐不死,就往死里虐。   你们看在我这么努力虐他俩的份上,能不能给点评论啊、海星啊、随手转发推荐之类的啊。给各位大侠鞠躬了~    逼供   半年多前,尼泊尔,安拉神山,山腰营地。   屠戮被谲夺了匕首,死死压制在雪地上。   谲的手背上被划了一刀,屠戮身上的刀口更多,一道一道的,细细长长,殷红的鲜血洇在雪白的地面上格外扎眼。   “瑜伽士不杀生!”有着十几岁小女孩外表的杀手使出最后的力气为自己求饶。   谲舔了一下自己手背上的刀口,吐掉一口带血的唾沫,眼睛里泛着危险的光:“你说得对,但如果有人要杀我在乎的人,那就别怪我破戒了!”   屠戮偷偷地摸到外套口袋里,去摸那支提前放在那里的枪——她本来难得遇到想要一战的对手,并不想用一枪解决问题,但看来事到如今不得不诉诸于简单的热兵器了……忽然,她脸色一变。   “在找什么?”谲把那支枪掏出来,居高临下地朝她晃了晃。   “你……上山之前就已经把它拿走了?不可能……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身份的!”‘璐璐’的扮演者依然很不甘心这么容易被识破。   “和你一起逗猫的时候,还记得我把猫递给你时不小心摸到了你的手吗?一个普通十几岁小女孩的手不可能有那么厚的枪茧。”   “那你为什么当时没有揭穿我!”   “当时我也不确定,只是怀疑,有茧的手不一定是摸枪摸出来的。清少他……”谲看了一眼还在一旁昏迷的沈清尚,“什么也没跟我说。”   谲心里清楚,沈清尚在下飞机时神色凝重地接的那个电话,应该就是和这个屠戮有关,可他选择了对他沉默,把这份压力藏在自己心里,不想让任何事打扰他们的约会。   “那你什么时候摸走的我的枪?”屠戮还是不甘心。   “营地里,上山之前,我就已经怀疑有图谋不轨的人混在这个团队,但我不确定是哪一个,而你们一家人看起来是嫌疑最小的,你的‘父母’的确演得太好了。当时我希望你真的只是一个单纯的小女孩,那把枪是其他人放在你外衣里的陷害。何况你并没有跟来,只要我把枪拿走,谅你也使不出什么花样来了。没想到你的靴子底下还藏着一把匕首,杀了那几个无辜的人。”   “所以你及时屏住了呼吸,没吸入多少那瓶子里的气。”屠戮补充道,此刻她明白,这个化名为谲的瑜伽士,真的是一个心思缜密而强大的对手。   “是的,一开始我也没想到你还有这样一局布置,是我大意了,打开瓶子后才想到,阻止他吸已经来不及了,”他又担心地望了一眼地上昏睡的人——看来要赶紧解决掉眼前的麻烦,通知人来接他,不然就算气体不致命,天寒地冻的也怕把他给冻坏了。   “说吧,老鬼在哪里?他派人追杀清少,到底想干什么?”   屠戮白了他一眼,拒不交代,谲把刀子划到她那细嫩的小脸蛋儿上:“别以为我不杀生就没有别的办法让你生不如死,如果在这里划上几道,你说你以后还怎么扮演无辜的小女孩?嗯?”   “说了你便放了我?”屠戮需要他的一个保证。   “只要让我相信你说的是真话,绝不为难你,说吧。”   “我也不知道老鬼究竟是谁,我也是只是通过远程联系受雇于他,我只知道老鬼应该拥有一个庞大的杀手组织,而联系我的人——就在美国。我的电话有卫星追踪系统,他的老巢应该就在m州h市。”    身世   沈清尚与其余八位入选的亲卫已经回到k市好几天了。   当时沉香在电话里说,他的人要被借去一个月,原来可可和谲还要继续留在那个岛上,挑选第二批、第三批,或者更多的入选者。听可可说,谲打算组建的,是一支至少三十个人以上的高手队伍。   沈清尚被安排住进k市市郊的齐亚尼尼大庄园里。庄园相当大,他整日在庄园内的湖泊、树林、喷泉、小路边游荡,也没见有人来阻止他的自由行动。有时候走了半天也不见一个人影,甚至还能撞见林子里冒出来的某一头小鹿。   这天,沈清尚百无聊赖地停驻在某个白玉雕像前面,抬头研究雕塑中的那个女人。雕刻的好像是美神阿芙罗蒂忒的形制,但仔细看,那样貌栩栩如生,眉眼之间竟然和谲有些相似。   “这是法拉奇诺的母亲,哦,也许他告诉过你,他的中文名字叫谲。”身后传来老人的声音。   沈清尚回头——是谲的外公在对他说话。   “是您的女儿……她看起来,也是一位混血,和……他一样。”那天在夏威夷海岛上谲对他的羞辱还历历在目,沈清尚暂时不想提那个人的名字。   “是的,我的太太是一位中国人,她给我生了一个美丽的女儿,中意混血。”老先生说道,他打量了沈清尚一会儿,又说道,“年轻人,你是谲的朋友,你想不想听听关于他父母的故事?”   沈清尚不知道为什么齐亚尼尼老先生会突然跟自己讲这些私密的往事,但他直觉这位老人很亲切,就像是……自己的外公。一想到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外公,沈清尚有些难过。   你算是他的什么人呢?你有什么资格肖想他的外公也是你的亲人?沈清尚在心里这样骂自己。   老人拉着沈清尚坐到喷泉边上,没有一点架子,此刻倒像是一位给自己儿孙讲故事的慈祥、普通的老人。   “我的妻子去世得早,我的女儿、也就是谲的母亲,一直很想去她妈妈生活过的祖国看看,所以在她二十四岁那年瞒着我偷偷跑到中国去旅行,遇到了……谲的父亲。那个人,我不喜欢他,我也想不通,我的女儿到底迷恋他什么。自从认识他之后,整天跟着他往危险的地方跑,深山里、丛林里、大海上、沙漠里、岩缝里……哪里危险往哪里钻,那个男人也不知道为我女儿的安全考虑。我派了人去追他们,他们就跑,一开始跑得无影无踪,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要见不到我女儿了……后来有一天,她竟然主动打电话给我,说她愿意回来,不再见那个男人。当时我很高兴,以为她终于想通了,后来才知道,她的肚子里有了谲,不能再过那样颠沛流离的日子了。她和那个男人约好,等她回美国一生完孩子,便孩子丢给我们照顾,还要偷偷跑回中国去继续过他们两人的逍遥日子。他们甚至还约好了时间地点,那个男人在数着日子等她回去。后来我知道了这件事,把我女儿关了起来,还派人去了他们约定的地点,告诉那个男人我的女儿不会回去了,叫他不要等了,那个男人就真的走了,从此音讯全无,害得我的女儿,整天以泪洗面……那个男人,归根结底,他最爱的只是他的自由。”   沈清尚看到老人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他可以想象,这个年迈的老人虽然嘴上不会承认,但在他心里,一定也对拆散了女儿的爱情让她无法幸福而感到自责。   “所以我从小就怕谲离开我,可没想到,谲的妈妈整天就跟谲讲他爸爸的故事,跟他灌输,有一天等他长大了,一定要去中国找他的父亲,也做一个厉害的云游瑜伽士等等。所以谲这孩子,早早地离开家自己去外面上大学,还自己改了中文名字,后来还四处去修行。我知道,他一直在追寻的,是他从未谋面的父亲的影子,在他心里,他的父亲无所不能,是他最崇拜的英雄。可是,明明是一个连自己妻儿都无法守护的窝囊废而已……”   老人说到这里,眼角有些红润,他认真地看向沈清尚,像要郑重嘱托一件大事一样:“年轻人,我不知道你和谲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我想告诉你,谲这孩子有他心里的苦。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愿意,陪在他的身边,让他不用再全世界地乱跑,追逐那个根本不存在的影子,那他也许,可以得到他母亲没有得到的幸福。”   沈清尚愣了。谲的外公,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呢?他有什么立场可以陪在那人身边呢?那人可是三番四次羞辱他、想要将他赶得越远越好啊。还让他幸福……可真是讽刺。   “哦对了,”谲的外公收起伤感的神情,对他笑了笑,“你的新房间我安排好了,就在谲的隔壁,他呀,明天就回来了哦。”   作者有话说   我开了新坑,《深情游戏》的姐妹篇《欲望游戏》,有想看可可和沉香的故事的,请移步收藏~   霸道娇嗔小狼攻 x 温柔沉稳风骚受,年下。和这本偏深情不同,那一本比较重口味,开篇就有一个很黄暴的开头(有惊喜)~   会慢慢揭开谲在遇到沈清尚之前,和沉香更多的过往。    阳台   谲坐在阳台上,闭着双眼在微凉的夜色里打坐。仍旧保持着臀腿离地两公分的姿势,只用单手支撑起肢体的重量。冒着热气的汗水,慢慢从他精健的肌肉上透出来,虽是冬日,但他依然只穿了一件棉白T恤。   忽然,他感觉到空气中有一阵微小的震动向他而来,紧接着一个小小的尖角碰到了他的额头,不痛,很轻。他睁开眼睛,见是一只小小的纸飞机。   什么人,竟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隔壁房间的阳台上,大概两三米开外,站在一个身影。在夜色里,淡青色的毛衣配上那清瘦修长的身材——正是他思念了许久的人。自从沈清尚先行离开了那个岛,他俩还一直没有见过,快有一个月了。他,居然就宿在自己卧室的隔壁?是外公,一定是外公刻意的安排。   谲无奈地叹气笑了笑,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就怕自己靠得太近舍不得放那个人走,可偏偏命运总在背后抚弄那只不怀好意的手,像是考验着他的意志力。   谲看了看那漂亮的脸上挑衅的眼神,是在示意他打开纸飞机去看。   “沈清尚,你看见那颗星星了么?我也看见了,所以,你不是一个人。”纸条上写着没头没尾的这一句,是他曾经跟那人讲过的话。   “还给你,都还给你!把你曾经说过的话都还你,我一句也不要记在心里!”说着,沈清尚撒气似的一连飞过来好几只纸飞机,飞完还要到身后的箩筐里去拿。——这个人,到底准备了多少纸飞机来气他。   谲觉得,会这样变相对他撒娇的沈清尚可爱至极——比当年第一次见他时可爱多了。没错,是“当年”,而不是去年那次在沉香的温泉会所里,而是……比那早得多的当年。   那个倨傲的、不可一世的、高高在上的沈清尚,那个除了冷漠之外,常年压抑着不让任何表情外露的沈清尚,现在真的在某种意义上“重生”了,是因为和他的相遇,曾经的自己不曾料想到的意外相遇。   谲把一个个纸飞机都拆开来看了。“就这么恨我?可惜啊,一句句都记得这么牢,都能默写了,还说要忘了我。”谲今晚不打算那么刻薄了,其实上次在岛上丛林里,为了赶他走,自己的确说了过分的话、做了过分的事,至今想起来也有点后悔。如果可以,可不可以就让他再贪恋多一些他的气息呢?反正,最近老鬼还没有针对他的行动。   “砰——!”阳台门被重重地拍上了。沈清尚头也不回地进了屋里。   第二天,又是差不多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这一次,谲虽然表面上在正襟危坐,实际他心里有了隐隐的期盼。今天,那个人还会出来招惹他么?   忽然,隔壁阳台门传来了打开的声音,紧接着一阵烤鱼的香气飘过来,充斥着人的鼻腔、感官,若是普通人肯定要被勾得口水直流。还好,谲是瑜伽士,练习瑜伽最主要的就是专注、心无旁骛。这点忍耐力他还是有的,不过今天那个小美人换了一招来招惹他,真是有意思。“食、色性也”——以前在大学里上东方哲学课时,教授讲到这句孟子的名言,他还没有这样深的感触。如今,伊人隔台相望、美食近在眼前,怎能不叫人兴叹。   谲对着沈清尚的方向,深深吸了吸鼻子,作出陶醉的样子:“嗯~ 香,不过别忘了,这都是谁教你烤的?以前的你,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啊。”   沈清尚当然记得他俩在南太平洋的“重生”岛上,渡过的每一个日夜,那几乎是他至今为止的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想吃么?想吃你过来啊。”沈清尚举起一串烤鱼,一双婉转的凤眼流连在那焦黄白嫩的鱼身上,随后又像对面的谲抛了一个挑衅的媚眼。   “好,是你叫我过去的啊,呆会儿要是连你一起被我吃了,你可别后悔。”谲讪笑着——今晚,就让我们都短暂忘掉那潜藏的危机,痛痛快快地沉醉一次吧。   “那你可小心,我在这阳台地上铺满了钉子,小心刺得你满身窟窿!”沈清尚半威胁半娇嗔道。   “没问题,你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我说过的么?为了清少,我就是疼死了甘愿。”谲说着就要跨步跳过阳台去。   这时候夜色里却忽然响起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小沈,我可以上去坐坐么?你在烤鱼啊,好香,有我的份么?”   ——是昆玉。这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看到隔壁阳台上站着的谲,赶忙点头行礼:“啊,齐亚尼尼先生,您好!没想到你就住在小沈隔壁。”   沈清尚和谲都看到了昆玉手里捧着的一束花,小小的淡紫色的花朵。   “这个……是我在来的路上采的,没想到冬天这花也不凋谢,这里到处都种满了这花,”昆玉向着沈清尚摇了摇手里的花束,“喜欢么?我觉得挺香的,想着插在你屋子里头一定好看,和你的清雅很搭配。”   “……漂亮么?像你……”沈清尚脑子里又浮现出谲跟他说过的话,过往种种,真的如鬼魅一样时隐时现,甩都甩不掉。   “你们聊,我进去了。”谲在手下面前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淡,他似乎并不想让昆玉发现他和沈清尚之间的暧昧,转身便进了屋子。   他……并不在乎吧。沈清尚有些失落,为了对抗心底的那种失落,他破天荒的,一反他惯常的冷淡,反而提高了声音对昆玉说“进来吧,外面凉,我给你倒杯热水喝”,好像生怕隔壁的谲听不见似的。   作者有话说   “当年”谲第一次看到沈清尚究竟是在何时何地?为什么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今生居然真有能跟他见面的机会?   以及谲在美国选修东方哲学课是怎么回事?请移步姐妹篇《欲望游戏》看谲的美国同学沉香的故事。    表白   昆玉手里握着一束夜兰花,局促得坐立不安。   “喝吧。”沈清尚淡淡地把热水杯往桌子上一扔,杯口溢了一点出来——房间里谲看不见,沈清尚也没必要假装热情好客了。   “好……”昆玉像个毛头小子一样紧张地左顾右盼,随后又低头,嘬了一小口杯子里的水。   沈清尚将椅子调转了一个方向,叉着两条长腿,慢悠悠地坐下来,两手随意搁在面前的椅背上,一派悠闲地偏着头,枕在手臂上,玩味地看着昆玉。   他沈清尚可不是傻子,他知道这小子心里在动什么念头。他就是要假装不懂,也不急着拒绝——当然是为了利用他来气谲。   “那个……夜兰花挺好闻的啊……”昆玉打着哈哈,对着插在桌面上花瓶里的花夸张地吸了一口气,笑得都不自然了。   “嗯,味道是挺不错的,”沈清尚慵懒地从花瓶里拔出来一枝,放在鼻子底下这么一嗅,“可惜了,我喜欢玫瑰。”   昆玉马上露出讨好不成的尴尬神色:“那小沈,你送过女孩子玫瑰吗?”   “没有,”沈清尚作出厌恶的神色,“女人那种生物太麻烦了,我从来都敬而远之。”   “哦……”昆玉赶紧又试探着问,“那……男人呢?”   沈清尚马上作出吃惊的表情:“什么男人?你当我是什么人了?”   昆玉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随便一问,没什么特别的意思。男人好,男人不但不麻烦,还讲哥们儿义气,关键时候会护着你……你说是吧?”那试探的意味更明显了。   沈清尚妩媚一笑,点头道:“是啊,要不是有昆大哥护着我,我恐怕早被狼咬破喉咙了。”   昆玉像是得了鼓励,连忙问:“那,那昆大哥一直护着你好不好?”   这话里的意思,就未免太明显了,要是沈清尚再继续跟他打太极,他未免就真要误会深了。   “这是哪里的话,我们都是齐亚尼尼先生的护卫,我们都该护着齐亚尼尼先生才对。”   他这话,不轻不重,不远不近,有礼有节,进退有度,昆玉也听不出来是不是拒绝的意思。   “对对,当然了。那个……”他自觉没趣,站起来准备离开,“天色也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你在岛上受了伤,可要好好养一下,恢复好才行。”   沈清尚后腿上被鱼嘴吸出来的那点外伤早好了,他自然能听出这话是没话找话,也不拆穿,只说:“那昆大哥慢走,我就不送了。”   第三天,又是差不多的时间,沈清尚听到一阵吉他弹拨的声音。是什么人有这样的好兴致?   沈清尚正在心里损笑着,忽然觉得不对——这声音不是从自己这间的阳台上传出来的吗!   他赶紧拉开遮光的阳台窗帘,却见玻璃外面的阳台上,铺满了整整一地淡紫色的夜兰花!那个站在花丛中央的人,正持着一柄夏威夷小吉他,脸上挂着迷人的笑,对他遥唱一曲歌谣。   沈清尚赶紧打开阳台门,慢慢走到了星光下,站定在花丛边听他唱什么。那歌声悠扬动听、婉转深情,这首歌沈清尚听过,叫做《la vie en rose》(玫瑰人生),是一首轻声慢吟的法语小调,非常有名。   沈清尚想起了昨天随口埋汰昆玉时说的那句“可惜我喜欢玫瑰”,这人,难道是听见了?难道在他的房间装了窃听器不成?沈清尚想,一定也就是一个巧合吧。   其实,如果真的要问他沈清尚,到底是喜欢夜兰,还是玫瑰,答案当然是夜兰。他喜欢那种于夜风中静静开放的寂寥和不张扬,哪怕无人欣赏,但依旧我行我素、我开我落的坦然——就像沈清尚一直以来内心所求的,若不是为了报仇,其实他只想一个人躲起来,就躲在那个阁楼里,谁都不见,没有人看得见他的心事。可自从得知了夜兰是齐亚尼尼家的家徽,承认了自己喜欢夜兰就等于承认了谲在自己心中的地位一样,他沈清尚不敢承认。   谲的小调也轻轻哼到了尾声。“好不好听?”他轻声问。   这是第二次,这个人问他好不好听。第一次是在s市黑石别墅的阁楼里,他为他吹奏一曲贝壳清音,那一次因着沈清尚自己的心病,他冲过去猛地一推把那人的伤口推得裂开,血洇了衣衫——不欢而散。虽然后来经过了太多人、太多事,他们之间的感情变得扑朔迷离,到了现在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定义他们的关系,但这一次,沈清尚不想再扫了他们彼此的兴。   他难得乖顺地点头:“好听。”   谲那边还真没有想到沈清尚会难得不出言讽刺,脸上一瞬间也由惊异转为欣喜:“昨天看人送了你一束,我想,我也不能被人比下去。”他低下头瞥了瞥满地的夜兰,足有几千朵吧,铺满了宽敞的大阳台,这一番布置,可真需要耗费不少时间。   沈清尚强压住心头的感动,给了一个白眼过去:“你又来这套做什么?我知道了,看我身边有别人了,才觉得不甘心了,又想要玩游戏了是吧?”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看谁先玩不下去了,谁就回国去。”   他这话好像已经认定他沈清尚玩不起。沈清尚偏是那种不服输的性格,好,你要玩是吧,我们就来玩个够!我就在你眼前赖着,让你馋,让你酸,让你不爽让你服!   作者有话说   本章的背景音乐《玫瑰人生》真的好听,推荐小野丽莎版!    任务   冬去春来,转眼就到了三月天。草长莺飞,天气也不再那么寒冷了。万物复苏,那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老鬼,这段时间里倒是很安生,一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因此沈清尚这个“护卫”一直做得很闲。   在这一个多月里,沈清尚每天就在谲的隔壁住着。他们做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却彼此较劲似的,见了面要么唇枪舌剑,要么冷眼相向。可每每到了夜深人静时分,却又像是彼此心有灵犀的情侣,约好了一样,在阳台上互相看上一眼,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上一会儿天,就像深冬里两只想要御寒的刺猬,想彼此贴近取暖,却又怕被对方的刺刺伤自己。   这天,沈清尚在阳台上调制一杯泡沫红酒,他尝试了许多配方,似乎又不满意,啧啧着嘴,边小口品尝、边长吁短叹。   另一边的阳台上,谲依然练习着他的瑜伽,他已经可以做到头朝下倒立着,只用一根手指顶着阳台边的围栏。   沈清尚时不时不屑地瞥一眼。要说他心里一点不紧张那也是假的,万一有个好歹,从三层的小别墅上摔下去虽然死不了人,可他也不想眼睁睁看那人在自己眼前受伤。毕竟——沈清尚在心里这样骗自己——我现在也算是人家的侍卫,要是真摔出个好歹,人家外公势必要怪我没尽到责任。   今天还是谲先开口了:“如果明天你看不见我,会不会难受?”   沈清尚切了一声:“那要看是你死了,还是我瞎了。如果是我瞎了,那我当然难受,如果是你死了,那我高兴还来不及!”   ——这人就是嘴硬,谲也清楚他的脾气,自然不把这话当真。   “我是说,如果我明天不回来,或者,我一连好多天都不在,再或者,我永远都回不来了呢?”   沈清尚也是玲珑剔透的一个人,哪能觉不出这话里的意思。谲要走?去哪里?离开k市?还是离开美国?去过久?去干什么?什么时候回来?危不危险?   可这些话他哪里好直接问出口,毕竟他俩的约定是:谁动真心了谁就输,输了的就要主动从另一个人眼前消失。所以沈清尚虽然嘴上不说,但他决定待会儿就找人打听一下。   “你想自动玩消失?你是认输了还是怕了?我告诉你卞谲,咱俩的游戏还没玩完,你不亲口跟我认一句输你哪儿都不准去!”   “哈哈。”谲没说什么,不知所谓地笑了两下,朝他挥挥手,进屋去了。   沈清尚就像一拳头打在海绵上,有点憋屈,可他知道赶紧打听正经事要紧,于是也进了屋,首先拨了一个电话给昆玉:“喂昆大哥,我想问你个事……”   那头昆玉显然受宠若惊,忙问什么事。经过打听之下,沈清尚才知道,原来明天谲要带着昆玉他们这批新进的侍卫去执行一个任务,只知道是重大的、有些危险的任务,具体是什么内容,昆玉不知道,作为主人的谲自然也没义务让他们知道。   危险的任务?居然就没通知他沈清尚一声!——不管怎么说,我也算是他名义上的“护卫”吧,出任务却不带上我,以后要我在其他人面前怎么抬得起头来?这摆明了就是看不起我!   沈清尚气愤得恨不得砸了隔壁的墙,可他冷静下来想想,既然自己决定好了要留在那人身边让他不爽,就一定要想办法跟上去,越是不带他,他越是要出现碍他眼。   于是他又想到了一个极有可能会一并出任务的人:“喂,顾少,是我……哦我挺好的……我就想问你个事,可可最近是不是要跟谲一起出去一趟……什么,你也去……”   沉香那头的消息果然是比昆玉要灵通,这趟可可的确是要跟着谲一起去的。   事情是这样的:几天前谲收到了好久不出现的毒龙的消息,那老家伙最近有一批货要运,可能是觉得飞机和轮船查的严,这次出货量又大,走的是横跨美国东北部的一趟州际火车。可偏偏老鬼消息灵通,事先给毒龙去了一封挑衅信,问他敢不敢亲自坐那趟车去押那批货,如果不去,就一定叫他那批货有去无回。毒龙那老家伙整天假模假式吃斋念佛的,其实不知道多贪心,他哪能眼见着真金白银石沉大海,可是他又害怕老鬼真有什么鬼魅一般的通天本事,能在火车上神不知鬼不觉地要了他的老命。大概是黑石回去以后,他们见面互相通过消息了,黑石可能跟他说了齐亚尼尼家在美国的势力,总之不知怎么的毒龙现在想拉拢谲,一起来对付老鬼。而谲居然也爽快答应了,打算带着手下最精锐的人手——当然沈清尚除外,一起去坐那趟火车。沈清尚知道,齐亚尼尼家不到万不得已的关键时候,一般是不会召回可可的,这次既然连可可和沉香都要一起跟着去了,事情必然非同小可。   沈清尚暗自决定,一定要混上那趟火车。   作者有话说   密闭空间杀人案什么的,是我小时候看《柯南》的最爱。车厢play什么的,是我的萌点。另外,所有与沉香重合的时间线,在《欲望游戏》里都会有另一个版本的呈现哦。比如这边在play,旁边车厢也在play什么的~    列车   这是一列观光火车,横穿美国东北部的大部分崇山峻岭、河流湖泊。沿途望去,两岸郁郁葱葱,时不时还能望见碧波荡漾的清澈湖水,或者头顶盘旋的展翅雄鹰。   因着也有普通乘客的掩护,用来运货,实际上比专门包车要隐蔽得多。可问题自然也是有的,因为乘客的身份无法一一排查求证,老鬼的人如果想要混上车来也很容易。   毒龙坐在餐车的一张vip座椅上,手里头又装模作样地转着佛珠。其实他心里甭提多紧张,隔壁一节车厢里,自己的好几大旅行箱子货就藏在里面,再加上身边吃喝、路过的男男女女,随时都可能变成结果掉他老命的一把刀,他怎么能不好好地念念阿弥陀佛。   坐在他对面的是谲,他的旁边站着昆玉等几个贴身保镖,另一边还站着黑羽——他是代表黑石来的。邻桌坐的是沉香和可可——可可大概是不屑于和毒龙坐在一张桌子上的,此刻他和沉香正在甜甜蜜蜜地分享一杯插着巧克力曲奇的奶茶。   毒龙第一眼见到谲时难免是有些惊异的,不过他也是行走多年的老江湖了,当时在梵华里面就看出来谲不是一个普通的小角色,那一刻他电光火石一样明白过来,为什么那天他安排在门口埋伏的人没能进得房间来,白白让沈清尚那小子作威作福地耍了一番威风。   “齐亚尼尼先生也是年轻有为,去年匆匆一见未能好好拜会,这次还能有机会在美国合作,真是荣幸。”他这话里有着不情不愿的恭敬。   “不用客气,廖先生,叫我‘谲’就好了。”   “好好,既然是我有求于你,那你也不用管什么前辈后辈的麻烦规矩,直接称我一声‘毒龙’就行了。”   沈清尚在一旁斜睇着眼——这个老东西死到临头,求到人家地盘上还要装模作样端架子,真的是烦死人了。可怜他沈清尚目前的境况比毒龙好不到哪里去,或者说还不如毒龙呢。为了混上车来,他让可可给他安排了一个便宜行事的假身份,可临拿到道具一看,差点背过气去——居然给他准备的是女装列车员制服!   可是沉香的解释也有道理:你想一想,毒龙和黑羽也在,过去你拿着枪指着别人、或者对着黑石的手下发号施令的时候,是何等的威风,而谲只是你的一个小跟班。如果现在让他们知道你俩地位倒转了,你反倒成了他的侍从,他们会怎么看你?所以反差大才不容易被认出来。穿不穿这件随便清少你哦~   亏得沈清尚身材修长瘦削,脸也长得清秀漂亮,穿上大号制服,戴上假发和帽子,并不容易露馅。沈清尚纠结地低下头瞧了一眼腿上一层薄薄的丝袜,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服务员,请过来一下,”沈清尚听到谲的声音忽然响起,心一慌一口气憋住了不敢大声吐出来,对方还催促似的打了个响指,“这里。”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这人已经认出了他来,故意叫他过去给他难堪。不管怎样,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希望就算他认出来了,也不要在其他人面前揭穿自己吧。   “小姐,请帮我们这桌买单,”谲眼里的笑意十分暧昧,“另外,帮我送一瓶最好的酒,去805包厢,谢谢。”   作者有话说   一句话送给小清:莫装逼,装逼遭雷劈!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第一次写文,解锁【十万字成就】,\(^o^)/    包厢   谲在餐车里看到沈清尚的一刹那,他的心思也是千回百转的。   第一反应当然是震惊和生气,明明是不希望他遇到任何危险才一直瞒着他,没想到他还是换了个身份混上来了,一定是可可,跟着沉香一起捣乱。可第二个心思是,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为今之计也只有帮沈清尚保密这重身份,兴许老鬼的人不会识破,他也就没有危险。另外,一定要想办法把他弄到自己身边来,贴身保护才能放心。于是他打了一个响指,让沈清尚假扮的列车小姐过来。   当他看到穿着女装踩着高跟鞋不但毫无违和感,反而腰细臀翘、步履婀娜的“沈小姐”款款朝他走来,那一瞬间他心里压抑了许久、冰封了许久的某种欲望,又如春天的到来,有些蠢蠢欲动。   “先生您的酒。”沈清尚敷衍极了地把酒瓶往桌上一撂,随机转身就要逃。   谲的长手长脚是何等敏捷的反应速度,他站起来拦着人的腰际,就把人往怀里紧紧一贴,另一只手把包厢门那么一带,“啪”地一声落了锁,外面自然挂出了“休息中、请勿打扰”的牌子,寂静的包厢里瞬间变成了两人世界。   沈清尚心里头都在打鼓——他就知道会这样!沉香他们出的什么破主意,果然被这个人一眼就识破了!不知道其他人看没看出来,不过看其他人的反应,应该是还没有,否则他真的可以立刻自尽了。   “小姐,你现在可以大声地叫‘非礼’,把其他人都引来,让他们看看你的浪荡样子,我不介意。”谲暧昧地摩挲他的肉色丝袜。   沈清尚像落到陷阱里的兔子一样,不敢叫、不敢动,就怕包厢隔音效果不好,真把所有人都引来。   “这就对了。你看,现在外面星光正好,所有人也都睡了,我们不要打扰他们了,我们俩坐下来,你好好陪我聊聊天,好不好?”那诱哄的声音里充满了磁性,一只不规矩的手,顺着他的丝袜摸上去,摸到包臀制服裙底下,一把把裙子往上卷到了腰上。   那磨人的手指,差一点就要碰上沈清尚难堪的男性部位,却堪堪地停在那里,不再前进了,反倒是揪起一小撮丝袜,借着弹力轻轻扯了一下,“啪”地一声又弹回沈清尚腿间敏感的软肉上。   沈清尚哪受得了这样羞人的撩拨,他涨红了脸,只觉无地自容。以前虽然再怎么被压在身下羞辱也好,起码他还穿着男装,有一点身为男性的尊严。可这一次,是他自己为了追在这人身边,居然连女装也肯穿上了,还被当场揭穿,简直是丢脸丢到西伯利亚了。   这里不再是荒郊野外,不再是误会层层——谲也相信,他既然敢冒着危险追到这里来,是真心在乎着自己的,并不像上次他自己说的那样,心里有别人。   谲已经忍耐得够久了,从他大二那年,第一次从随意收罗来的一幅画里,看到阁楼上那个寂寞的中国小男孩,他就觉得这个人似与他有着很深的缘分。是以当初黑石给他看那张照片,他认出照片里等他去保护的人,就是画上的小男孩时,他当即决定,千山万水也要去到他身边。其实在沉香的温泉会所里,与成年的沈清尚第一次见面时,隔着昏黄的水雾,他看见那副赤诚的裸体时,就已经情动。   之所以能一次次强行忍到了现在,只是因为太过宝贝,太过看重,太过珍惜。这一次,有房,有床,有氛围,甚至还有cosplay助兴!兴许,发生了关系,他的宝贝就可以心满意足地回国去避开危险了。所以今晚,谲决定不再忍耐了。   但他也绝不是急色的男人,他搂着沈清尚的腰,慢慢地倒退几步坐到床上,把人轻轻地按倒在软软的褥子上,见沈清尚要挣扎起身,他赶忙哄道:“嘘——不要发出声音,你听,这里的隔音效果可不太好。”   沈清尚连忙安静下来侧耳去听,果然听到隔壁传来让人脸红心跳的阵阵低吟,那声音里藏了无尽的忍耐和欢愉——那正是沉香和可可的包厢。正在这时,腿间一凉,他的丝袜被谲褪去了。   “如果你不想和他们一样被人听现场直播,就咬好了。”谲伸出两只手指塞进沈清尚嘴里。   沈清尚瞪着两只无助迷茫的眼睛,感受到身下某个半硬的部位被人用湿软的舌头含住了。他赶忙咬住了谲伸进他嘴里的两指,对方还恶意地配合着下面唇舌吞吐的节奏,在他的口中搅动手指,直搅得他涎水直流,沿着谲的指尖一直淌到手腕,淫靡万分。   “舒服吗?”谲含着他的东西含糊地问。   沈清尚的玉·茎很漂亮,也许是从未操过女人的关系,虽然二十二三岁的成年人了,那里依然保持着初生婴孩般的粉嫩玉色。含在嘴里非但不觉得腥膻,反而有一种淡淡的体香。   沈清尚已经完全沉溺于欲望中,如溺水的人一般意识沉湎下去。他没有回答,但拼命压抑的呻·吟已是最好的回答。   谲细细品尝着口中的美好,他动情地鼓励道:“宝贝,不要忍耐……射出来,不要怕,我不嫌弃你……”眼看着沈清尚被他刺激得一阵痉挛,颤抖着就要射出来,他更加大了鼓励:“宝贝让我尝尝你……”   “啊、啊啊啊啊……”沈清尚颤栗着,在谲的口中高潮了。谲将那玉液咽了一些下去,又涂了一点在他下头的穴眼上——这是他们的第一次,他告诉自己一定要温柔。虽说沈清尚并不是未经人事,但自从他们认识以来这半年多,他就没再有过性·事了,所以一定要先让他舒服,不能把他弄疼了。   其实谲自己的欲望也胀得很疼。但他忍耐着,把满是涎液的手指收回来,打算就着身下人方才泻出的玉液,往那穴·口里试探性地戳进去,帮助他放松。   可就在他准备这样做的时候,车厢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尖叫,打破了这漆黑夜里的宁静,打破了两个包厢中暧昧的气氛。   黑暗中,谲和沈清尚、沉香和可可,都从欲望中瞬间清醒过来   ——他们知道,老鬼的人终于出手了!有人出事了!   作者有话说   我说了,炖起肉来我滔滔不绝,此处强行踩住刹车! “画”,什么画?什么画里的小男孩?不要问我,去看《欲望游戏》第二章 !    尸手   “啊——!”一声带着极大惊恐的女人尖叫声划破黑暗,第八节 贵宾车厢里头的几个人,闻声立刻作出最迅速的反应,向着出事的那节车厢奔去。   出事的车厢在第五节 。还穿着女装的沈清尚和谲赶到的时候,车厢里一团乱。沈清尚来不及套上丝袜,只能边跑边整理假发套和制服帽。好在车厢里混乱的情况下,也没人注意到他狼藉的衣着。   沉香、可可和黑羽,已经先他们一步赶到了,围在人群中听那个女乘务员颤抖着声音,哆哆嗦嗦地指着窗外说:“外面、外面有个人!你们看,垂下来的那只手!恐怕、恐怕是个死人!”   众人都看见了窗外晃荡着的那只属于男性的手上,还套着一串佛珠。看那佛珠的样式,不是毒龙是谁!此刻他的身体应该被挂在车厢顶上,只有一只手垂到了窗边——看样子应该是个死人了,任何活人都不会以那样的姿势仰躺在高速行驶的车顶上。   毒龙的几个手下也全都聚过来了。他们张大了嘴,露出惊骇万分的神情:“不可能、不可能,绝不可能……”   谲盯住其中一个,问:“为什么不可能?这难道不是你们廖老板吗?   那个手下显然吓傻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忙说:“我们老板吃过晚饭后就进了第八节 车厢,再也没出来过了。他还吩咐我们几个守在隔壁的车厢里,保护他的安全,不准离开半步,也不准让任何可疑的人进去。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死在第五节车厢外边?”   可可对着那群手下大声喝问:“你们真没见过你们老板出来?如果被我发现谁在撒谎,小心我割了你们的舌头!”   毒龙的手下纷纷摇头,表示他们一直都呆在一起,可以互相作证。 第八节车厢是这列车的最末一节,除了第七节车厢——也就是毒龙的手下们所看守的那节之外,没有其他的入口可以进得去。   这时候众人似乎都想到了什么,立刻把怀疑的目光对准在第八节 车厢里头休息的几个人。   “你们看我干什么!”可可立刻作势要撕了那个看他的人,“也不准看他!他和我在一起,没出过包厢半步。”他说的当然是沉香,众人大概都猜到了这两个男人是什么关系,也就不敢多言了。   实际上,沈清尚和谲心里都清楚,刚才隔壁包厢里的可可和沉香正在和他们做着一样的事情,绝不可能进入毒龙的包厢里去杀人,那么……难道是黑羽?   “我代表黑石先生前来,如果我是老鬼的人,那我岂不是早该对我家黑石先生动手了?大家都知道,当年跟老鬼的梁子,是黑石先生与毒龙先生等人一起结下的。”   众人一听他的分析有道理,顿时对他的怀疑消减了几分。   忽然,沈清尚感到众人敌意的目光全都聚焦到他身上来了!他立刻心里头咯噔了一下——糟了,他现在穿着女装,假扮成乘务员,大家都不认识他,更何况他又不能开口为自己辩解,不然他的男声一下就露陷了。一旦让人发现他乔装改扮,就更加显得居心叵测、形迹可疑了。   “她是我的人!她刚才……”谲亲昵地搂住了他的腰,“……跟我在包厢里头快活呢。是吧,宝贝。”谲把他的头按到怀里,怕他的改扮经不住众人仔细的打量,这样的姿势就好像这个女乘务员是因为害羞才不敢抬头的。   众人看齐亚尼尼都这样说了,自然也不好意思再怀疑。齐亚尼尼先生是毒龙特意请来帮忙的盟友,自然是值得信任的。   “那是怎么回事?这个老鬼真是鬼不成,能把车厢里的人变到车外头去?”人心惶惶,底下就开始七嘴八舌、窃窃私语。   “会不会是车厢上有天窗之类的可以通到上面去?”可可的话打断了众人的议论。   刚刚尖叫的女乘务员马上说:“不可能,为了安全起见,全车都是不设天窗的,要想上去,只有从窗户爬上去。”   “可是老板好端端的怎么会自己爬到上面去?就算是被人强拉上去的,在第八节 车厢里的人也不可能听不到一点声响啊。”有人马上反驳道。   的确,第八节 车厢里的谲他们,各个都不是一般人,怎么可能有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毒龙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无声无息地从打开的窗户里硬拖上去——当然这里的眼皮子指的是耳根子。   “不管怎么说,先上去敛了毒龙的尸体再说。”   听谲这样一说,众人皆是一惊。在高速行驶的列车上,要从窗外翻出去,抵抗住惯性的阻力往上爬到车顶上去,把毒龙的尸体送进来,还要完好无损地钻进来,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不过这样的事对自小练习瑜伽的谲来说,倒确实算不得有多大的难度。   谲拍拍沈清尚的手,小声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检查一下毒龙的尸体。”   沈清尚刚想说一声“小心”,又觉得多此一举,他和这人的关系还算不得和解了呢,反正以他的身手来说也不至于会出什么事。   只见谲走到窗户边上,一手抓着窗玻璃,两脚就飞出了窗外,灵活地窜了上去。可他人刚出去,就大喝一声“什么人!”紧接着,一声巨大的枪响传来!那只原本垂着的“尸手”竟然活了一般缩了回去!   “糟糕!可可,跟我来!”   沉香是何等聪慧的一个人,他立刻反应过来,拉着可可的手就往回跑。沈清尚立刻也会意过来,跟着他们一起往第八节 车厢跑。   众人不明所以,只听车顶上传来激烈的打斗声音。齐亚尼尼先生在跟谁打斗,难道是……毒龙的……尸体?   沈清尚气喘吁吁地跑回第八节 车厢,看到可可和沉香已经站在毒龙的那间包厢里,盯着那具真正的尸体。毒龙倒在地上,张着惊恐的眼睛,死死盯着空气,露出不甘心的扭曲神情,肚子被人剖开,脖子上还勒着一圈从他肚子里拉出来的肠子!——典型的老鬼的杀人手法。    血痕   谲带着血气从窗户里跳进来,肩头一片殷红的血迹。   他面色沉重:“这次的确是我们大意了,中了老鬼的调虎离山之计。”   沈清尚看着那刺目的血迹,心里头有点酸疼。   沉香坐在一边沉默不语,可可用力地拍了一下,把桌面拍得震天响。   “我就说嘛,我们老板说过,不管发生什么他今晚都不会离开包厢的,他还叫我们在外面保护他。没想到……没想到……是我们失职了。”毒龙的手下相当自责。   “所以凶手其实有两个,一个从窗外跳出去,躺在车顶上,戴着一串一样的佛珠,故意让乘务员发现,把我们都引过去;另外一个他的同伙就乘乱去了第八节 车厢行刺。”谲分析道,“可惜我上去时没想到他是活人,中了一枪,让他跳车跑了,不然可以逼问他让他供出这车上的同伙。”   沈清尚知道在身中一枪的情况下,谲还能把对方压制到要弃车逃亡的地步,已经是很不简单了。在那样的行驶速度中跳下去,估计不死也残了半条命。   这时候宿在第六节 车厢的谲的手下们也都回来了。他们原本在听到乘务员的尖叫后,得了谲的指令,去挨个排查车厢里可疑的乘客,因此刚才车顶上的一番打斗,他们并不在场。   昆玉也回来了,沈清尚赶紧躲得远远的。虽然他有点担心谲的伤势,可是留在这里又怕昆玉认出他来。幸好刚才谲把他按在怀里维护他时,昆玉不在,否则以他俩的熟悉程度,难保不起疑。   凌晨两三点的时候,车厢里惊魂一夜的人们刚刚入眠。沈清尚偷偷摸摸打开了805包厢的门,一下溜了进来。   只见谲盘腿坐在床上,头靠在床头,合着眼睛,似乎睡得并不安稳。沈清尚看看他有些发白的嘴唇,弧度依然和往日里一样好看,不禁有些心疼。   这个人,也只有睡着了能不惹人讨厌!沈清尚在心里这样损着,但依然轻手轻脚地摸过去,想要看看他肩头的伤口。刚才他被一大群手下围着,他想看却不得接近,只能暗自担心。   沈清尚刚掀开一点他的衣领口,随即被谲的声音吓了一跳:“想吃我豆腐就直说呀,干嘛偷偷摸摸掀人家衣服?”   ——要不是顾及这人身上有伤,沈清尚恨不得一掌拍下去了!真是的,都挨了子弹了还有心情戏弄他。   沈清尚在心里劝自己要冷静,想想自己来这里是要干嘛的。他瞥了一眼刚才在乘务室里找到的医药箱,冷着脸说了一句:“闭嘴!上药。”然后举着一个小镊子,粗暴地拉下他肩头的衣服:“我先给你把子弹夹出来。”   可没想到谲一躲,手却不怀好意地将他的细腰搂住了。后腰上敏感的软肉,被握在掌心里轻轻地揉弄,又痒又酥,沈清尚马上回忆起不久前,他俩刚刚在这张床上干过什么,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可自己颤抖着泻在谲口中的温热感似乎余韵犹在,实在让他无法再专心致志地夹子弹。   “不要用那个。用嘴,帮我吸出来。”这话说得暧昧,如果让隔壁包厢不明所以的人听去,还以为……他俩又是在行什么荒唐的事。   沈清尚虽然生气,可今天这人毕竟是伤员,看在他中枪的份上,就让他得逞这一回——就一回。于是,沈清尚慢慢低下头去,撅起嘴唇轻轻吸附到那个血红的伤口上,闭起眼睛一吸——那浓重的血气就沁入到他的感官中。   谲发出了一声吃痛的低喘,沈清尚听在耳里,心头一疼,眼圈有点湿。   他吐掉了吸出来的子弹,又把蘸了酒精的棉花压到伤口上去消毒,嘴里继续损着:“疼不?疼死你才好,你这种混蛋,挨上十梭子子弹才好!”   谲这次却是咬牙忍住不倒吸气了。   沈清尚蓦然想起,当初他和J·李在游轮上玩俄罗斯轮盘赌,这个男人也是义无反顾站在他的枪口前,脸上毫无惧色。其实前面两枪如果不是运气好,真有可能,那一颗嵌进谲心口的子弹,就是从他沈清尚的手里射出去的了。   彼时沈清尚心里还眷恋着黑石,对谲也没有多少在意,所以也就随随便便开了两枪,如果放到今时今日,自己还敢开上哪怕一枪吗……   沈清尚不想把这个答案在心里头说出来,因为说出来就意味着,自己在这场深情游戏的较量中,彻彻底底地输了。   作者有话说   算上那边的坑,今天已经日更一万五的节奏了!我真勤奋!    节日   【注】这是一篇为万圣节写的特别番外,不是正文哦。   沈清尚十岁那年的万圣节,他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呆在大别墅里发呆。   他在电视上看到其他的小孩,在万圣节的时候,会穿着鬼怪模样的衣服,成群结队地站在别人家的门前敲门。   “trick or treat?(不给糖吃就恶作剧!)”   慈爱的邻居家大人往往提前就准备好一大把糖果,当孩子问出这样一句话时,就把大把的糖果塞到孩子们手里。孩子们得了糖果,欢欣鼓舞,成群结队奔跑着离开了。   沈清尚望了望门禁森严的别墅大门,门口永远有几个穿着黑衣的人在守卫。可惜在他的现实生活里,永远也不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突然,门被敲响了。   “trick or treat?”门外传来黑石的声音。有时候这个大叔就跟小孩子一样玩心四起。   切,无聊。沈清尚在心里损着,自顾自上了楼去。   “清儿?干嘛呢?”黑石推开阁楼的门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把糖果,唰一下铺开在沈清尚的小床上。   沈清尚可以闻见他身上扑鼻的血腥气——这个人,是刚刚杀完人么?居然还想到,在回家的路上给他抓一把糖果吃。呵呵,他是该感动么?   “吃吧,草莓味儿的,可好吃了。”黑石自顾自地用牙齿咬开一个的包装,扔到自己嘴里嚼起来。   沈清尚给了他一个白眼。黑石嘿嘿一笑,跟他说了声晚安,就关灯出去了。   黑石走后,沈清尚从被窝里爬起来,打开灯,从枕头底下抽出一张照片——这是他白天在黑石的抽屉底下找到的。   他拿来粗粗的马克笔,在照片里黑石的头上画了两根犄角。   今天不是万圣节吗?看我把你画成个大头鬼!   盯着照片里的魔鬼黑石好一会儿,他还觉得还不解气,又在黑石灿笑的嘴巴下,画出两根长长的獠牙。   这时候,他的眼睛挪到旁边那个有着小麦色皮肤的叔叔脸上。   真好看啊!这个卞叔叔,笑起来就像雪山上的阳光。如果那天在火场上救了我、把我养大的是这个人,我现在的生活会不会完全不一样呢?   沈清尚擦了擦有卞叔叔的那半张照片,躺下来望着天花板,开始想象。   做那个卞叔叔的儿子一定会很幸福吧?……   他就这样想着想着,进入了那个深秋的睡眠。   作者有话说   啊,好怀念我在美国过的万圣节,我host家真就有来讨糖吃的小孩~我还cos了一下自由女神!   黑石离开剧组的第N天,想他。    骑马   那天帮谲处理完伤口,沈清尚又偷偷摸摸溜回乘务室去,扮演好自己临时替身的角色了。   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毒龙那批货的交易也暂时取消了。剩余的一路上,大家都提着心吊着胆,生怕老鬼派来的杀手再有什么进一步的动作。不过,通常待你全副武装准备应敌的时候,敌人往往是不会现身的。   当然也有人提议去查看火车内的监控录像,不出意料的,摄像设备被人动了手脚,什么也没有录下来。谲的手下也不是警察,对于车内普通乘客的排查,也不可能大张旗鼓地进行,其结果自然是没有发现什么疑点。   整件事情暂时以毒龙丢了性命告终,大家结束了这趟任务,回到了齐亚尼尼别墅庄园。   这天,沈清尚一个人站在喷泉边。长得酷似谲的母亲的石雕像微笑着,手里托着一个水瓶,沈清尚正把指尖凑到水瓶下流出的水柱里发呆。   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细微可闻的妩媚笑声,那笑声有点耳熟,转头一看,果然,那边摇着裙摆、步幅婀娜而来的正是麦克利小姐。她微红着脸,摆出上层社会淑女式的眉目巧笑,不用想也知道是在勾引旁边一同踱步而来的那个男人。   呵!沈清尚的一声冷笑出在鼻孔里,他看都懒得看一眼,转身就要走。   “啊、那不是那天在拍卖会上见过的那位……来自中国的沈先生吗?”麦克利小姐倒是眼尖,一下认出了沈清尚,“沈先生,请留步!”   沈清尚定住了,站在原地也没回头,等那对狗男女自己走过来。其实他一秒钟也不想看到谲和那个不要脸的女人走在一起,亏他这几天还担心谲的枪伤好全了没有,那人居然有心思跟女人在一起谈情说爱!早知道就应该叫人直接打死算了!   但是想归想,如果现在掉头离开,倒显得他沈清尚怕了他们似的。   “沈先生,我和齐亚尼尼先生——哦、不,他刚告诉我,他的中文名字是谲——他喜欢别人这样称呼他,”麦克利小姐故作亲昵地瞄了谲一眼,“我和谲正要去骑马,不如你也一起去吧,怎么样?”   谲的脸上一刹那闪过诧异——他什么时候答应麦克利小姐去骑马了?今天她不请自来,原本是说要找他谈生意合作。   不过谲倒也没反驳,只是默认了,因为他想看看那个人的反应。   “骑马?”沈清尚终于肯转过身来,给了麦克利一个正脸,“麦克利小姐的马术很好吗?”   呵,这个女人恐怕还不知道,黑石平生的娱乐爱好活动之一就是骑马,十岁的沈清尚就已经跟着他老师一起坐在马背上颠了。   “还行,我正想向谲请教呢。这么说,沈先生也是这方面的行家了?那正好,不如我们同行。”   麦克利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要执意邀请沈清尚同去,她只是本能地感觉到,那天拍卖会上谲的举动十分反常,似乎对这个姓沈的中国人特别在意,直到今天在谲的家里看到沈清尚,她才确定了他们之间一定没那么简单。这可能就是……女人对于情敌的第六感吧。她想借此机会,试探一下这两人之间到底是怎样的关系,这个人的存在会不会阻碍到她和齐亚尼尼家族未来的联姻。   沈清尚冷冷地扫了这对狗男女一眼,忽然有了一个主意:“行啊,不过你俩同骑,倒是不寂寞了,我去做什么电灯泡?除非……”他故意看了谲一眼,“让我也带一个人。”   本来谲对骑马这件事意兴阑珊,一听到沈清尚这挑衅的语气,倒是提起了点兴趣:“谁?”   “昆玉,”沈清尚毫不闪避地对上谲的眼睛,“我昆大哥。”    炫技   四人来到麦克利家的马场。这片马场建在远离城区的市郊,北接一片野树林,空气清新,草色碧绿,好几英亩的跑马场地相当开阔。   谲骑在一匹毛色纯白的高头大马上,肩背笔挺,优雅的骑装领子上,金色的吊穗在春风里显得格外耀眼。他坐在马背上,随着马蹄的缓步前进,优雅地上下颠动,似乎毫不费力地控制着缰绳,随意地突破一个又一个障碍物。昆玉坐在另一匹黑色的骏马上,亦是驾轻就熟地追随着谲的脚步。   沈清尚和麦克利都选了枣红马,个头稍微偏小,但方便控制,小巧灵活。   沈清尚能看出来,那女人完全就不像是个精通马术之道的,他知道对方不过就是找个借口,想要亲近谲。沈清尚甚至都能想象一会儿她要上演的戏码,一定是坐不稳假摔之类,然后滚到地上借机搂着谲撒娇。——光是想想都快吐了!   沈清尚赶紧把脑子里的画面打住,对着那边大喊一声:“昆大哥,好技术!”   昆玉似乎还在为突然接到陪同骑马的外勤任务而感到莫名其妙,不过他也没多想。沈清尚的态度一向忽冷忽热,让人摸不透心思,难得今天他又愿意跟自己亲近,昆玉当然要抓紧时机表现。他忽然一抓缰绳,夹着马肚子,在原本应该跳一停一的障碍物处,让马腾空跃起,一下跳过了两个障碍物。这下总算对得起沈清尚赞叹的“好技术”了。   沈清尚在马背上拍手。虽然在黑石的熏陶下他对马术也不算陌生,但只是偶作消遣,又不是要参加正式比赛,普通的障碍跳跃他应付起来当然没问题,但这种高难度的动作他也没有尝试过——看这个昆玉的身手,他在香港应该也算是个人物。   沈清尚正在这样想着,只听一旁的麦克利用English特有的夸张声调赞叹道:“哇哦!谲,你真是棒极了!”   沈清尚抬头去看,只见谲不知什么时候换上了认真的神情,高高站直在了马背上。马背颠簸起伏,岂是一般人能站得住的?谲不仅站得稳稳当当,到了连续障碍的关口,他还腾空跃起翻了一个前空翻,又稳稳落回马背上,将马跃过障碍物的速度计算得分毫不差。他就这样一连做了十多个空翻,一路突破了全部障碍。   那个女人快把手掌都给拍红了吧!沈清尚在心里这样讽刺道——虽然她戴着马术手套他也看不见。   轮到麦克利表演了。不出所料,那个女人果然在通过某一关障碍时摔下了马背,声称把脚给扭了,黏在地上一副等着谲去抱她起来的样子。   得了吧!都让人猜中了,也没点新意!   等了一会儿,麦克利小姐仍没有要起来的意思,谲只好很绅士地下马,把手伸给她。   “哦天哪,谲,有没有吓到你?”——显然没有,沈清尚在心里吐槽。   “没关系,要不要扶你回去休息?”谲保持着该有的风度。   “不不,今天大家都没尽兴呢,再说,沈先生还没表演。我们继续骑。谲,”她那柔情脉脉的死样子又来了,“你介意我跟你同骑一匹吗?”   作为一个绅士,女士都提出这样的要求了,按道理是不好拒绝的。   谲转过脸去看沈清尚的反应。沈清尚白了一眼,当作没看见。于是谲也就应了声:“好。”   麦克利小姐欣喜地攀上了谲的马背——那速度,完全看不出来她脚有哪里伤到。她坐在谲的身前,享受着谲拽着缰绳时若有似无的背后拥抱,还恬不知耻地往后贴了贴。   “那么沈先生,期待你的表演了哦。”那眼神,得意得都快忘乎所以了。谲在她后面,也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沈清尚,沈清尚知道这时候哪怕自己露出一丝一毫的吃味、乱了方寸,就会被那双眼睛给收进眼底。   于是他提振精神,在马上的身子坐得更直了一些。绝不能让那对狗男女小瞧了自己!   昆玉在一旁露出担心的神色,小声说了一句:“小心。”   沈清尚对自己的马术还是相当有自信的,他刚想说“小心什么啊”。话还没出口,身下的马忽然重重地一甩,直接把沈清尚从马背上直接给甩了下来。沈清尚后脑勺着地,被摔得猝不及防、头晕眼花,只见那马蹄子忽然就朝着他劈头盖脸的要踩下来!   谲见状就要跳下马背,一下被同乘的麦克利给抓住了。同一时刻,沈清尚旁边的昆玉立刻滚下马背,就地打了好几个滚,堪堪护住沈清尚,任那发了疯的马蹄子踢打在他身上。   谲甩脱了麦克利的拉扯,立刻跑过来,对着那枣红马就是一脚,那一脚踹得非同小可,那马都惊蹶着向后侧倒在地,抽动了几下。   不用猜,沈清尚也知道,这一定也是那个女人一早的安排。看来她把练习马术的时间都花在让马按照她的指令摔人上了。   一场闹剧之后,昆玉伤势不轻。那马蹄子有好几次跺在了他的后脑勺上,他甚至都吐血了,沈清尚担心他会不会脑震荡。   其实如果放在以前,沈清尚对别人替他挡刀挡子弹什么的毫不在意,因为那些人都是黑石的手下,是“仇人”的走狗,就算后来黑石假死了,这些人暂时变成了自己的手下,那他们也是生计所迫,无非是做一份危险的工作而已。而谲是第一个说甘愿为他挡刀的人,后来证明那只是受人之托的一场感情游戏。   可眼下出现了一个昆玉,就算沈清尚一开始对他再不上心,只想利用他来让谲吃味。不过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个昆玉三番两次地救他、护他,似乎是对他情深义重,沈清尚就算是再不喜欢,也不能不存着一点动容之心。   “我扶你去检查一下吧。”沈清尚真正关心一个人的时候,是不会加上惺惺作态的“昆大哥”的,他从来也不是那种嘴上会讨好的人,但真正的关切都是放在行动里的。   “麦克利小姐,麻烦你把我的随从带去这里的医务室检查一下,”谲忽然说道,他似乎特意强调了“护卫”两个字,以强调一个手下的安全没那么要紧,“沈先生,作为我的随从,请继续你的表演。”    私奔   沈清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情叫他来表演!这人是上辈子没看够别人骑马吗?   可在麦克利面前,他又不好发作,否则怎么解释他一个“随从”可以随随便便拒绝主人的要求呢?如果不是随从的话,他又是以什么身份和立场留在这个男人身边的呢?   “骑什么马!你没看那匹马都发疯了吗?”他指着地上那匹被谲踢残了的马。   谲牵过自己的那匹白马:“骑我这匹。这一次,我保证它不发疯。”   沈清尚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上了马背,刚准备拉动缰绳,只见谲狠狠拍了一下马屁股,马飞也似的奔出去了。同一时刻,谲用手一撑跃至马上,自己也坐到了沈清尚后面,一路抱着他,驾着马就往与马场相接的密林里去了。   麦克利小姐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呆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只能对地上的昆玉说:“走吧,我叫人送你去医务室。”   “停!停下来!”沈清尚在马背上气得大叫。   无论他怎么夹马肚子,这马处在谲的绝对控制之下,对他的指令毫无反应。   猝不及防地,一只霸道的手伸进了沈清尚的衣襟里,沿着他腰间的细肉慢慢摸上去,到了胸膛口一下发力,把他往身后人的怀里死死一贴,两人之间靠得紧密无间,再没有任何距离。   “不是你自己说的不想当电灯泡嘛,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了,你高兴吗?嗯?”谲的声音里充满了磁性的诱惑。   “你又想玩什么花样!”沈清尚搞不懂这个人一会儿跟女人暧昧,一会儿又来撩拨自己,究竟是想怎么样。   “玩‘私奔’啊,你丢一个伴儿,我也丢一个伴儿,”谲把呵着热气的嘴凑到他耳边说,“你以为,我跟你这样跑出来,她还会看不懂吗?你可是让我丢了一个媳妇,你要负责赔我一个。”如果换在之前,沈清尚听到这话会偷偷开心,这人等于是把自己与麦克利家族联姻的可能性给亲手掐断了。可现在不是开心的时候。   “你没看到他都受伤了吗!我现在没心情跟你玩这种互相撩拨的游戏。齐亚尼尼,你要玩也要看看场合!”沈清尚是真的生气了,他觉得把昆玉一个人丢在那里有点过意不去,人家毕竟是为自己伤的。   身下奔跑的马儿忽然停住了,自己侧着身子趴了下来。谲抱起前头的沈清尚,往旁边的草丛里就是一滚。几圈之后,就着被压在身下的姿势,沈清尚柔软的唇瓣被谲吻住了。   那一吻,极尽温柔之能事。这是他们的初吻,如果说过去的身体亲密,都是带着或戏谑、或屈辱的游戏,那么这一次,谲是用上了一百万分的认真。仿佛天地的万物,在一瞬之间忽然安静下来,只剩下林间鸟语、枝头花香。春天潺潺的溪水声在耳畔回响,远处澎湃的海潮在心头涨落。沈清尚一开始是惊诧,然后是略微的抵抗,再到顺从,到迎合,到欲罢不能,到一醉方休。过去的所有在他眼前一一闪过,一幕一幕,一句一句,一声一声。   他们吻了好久好久,直到两人都喘不上气,直到仿佛听见海枯石烂的声音,他们终于从恍惚间回过神智,互相凝视。   还是谲先开了口:“我上次就跟你说过,不要和那些人走得太近,你为什么不听?”   沈清尚红着脸擦了擦被吻得殷红的嘴唇,上头还残留了一丝激情的蜜液。他别扭地转过脸:“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算是我什么人?”   谲很想说,我是你的爱人,你也是我的唯一,可他想起不知潜伏在某处的危险,知道那样的承诺不能说出口;那么还要和以前一样,说“我是你的主人,你是我的随从”吗?可是刚刚的那一吻,让他并不想这样说。他和沈清尚之间的游戏,已经让他的心太累太累,如果可以,他真想停下来好好拥抱着这个人歇上一歇。   “沈清尚,你听我的,相信我。”他只能这样说了,用尽最认真的语气。这一次,不是疏远的“清少”、“先生”、“沈先生”,不是戏谑时的“媳妇”、床上激情时的“宝贝”,不是任何其他横在他们之间的人和事,只是认真地,叫一声他的名字。   然后,还能做什么呢?谲想了想,复又在他的额头印下深深的一吻,犹如镌刻在这个人生命中无声的印记。   夕阳就在那样无声和暧昧的气氛中沉了下去。   “好了,我们回去吧。”    消息   那天回去以后,沈清尚就再也没见过麦克利小姐出现在齐亚尼尼庄园里。那个女人就像一个曾经狠狠刺痛他眼睛的耀眼泡沫,闪着五颜六色的光,却被谲轻轻伸出的一根手指,一戳就破,从此在他的生活里蒸发了。   说到底她也不是一个多么笨的女人吧,无望的爱情什么的,远没有深刻到要叫她放下名门淑女的尊严去追求。   昆玉的伤并没有大碍,麦克利小姐的私人医生帮他包扎了一下,简单的开了一些药。毕竟都是外伤,像他们这种做好随时牺牲准备的人,又怎么会经不起马蹄的几下踩,本就是身体素质极好、恢复能力极快的人。   自那一吻之后,沈清尚再没有去过阳台。他虽然仍与谲仅一墙之隔地住着,但他真的糊涂了,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情去面对那个人,他们之间的关系,到底算是什么。他甚至不禁开始想,当初自己拼了命地想要留下来、留在这个人身边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是继续那个游戏吗?可事到如今,谁输谁赢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有一天远方传来了消息,可可失踪了。   事情是这样的,沉香和可可吵了一架,可可大闹着离开了沉香的住所。老鬼派去s市的杀手,可能是瞅准了出手的机会,终于对沉香发起了袭击。偏巧这时候可可不知怎么的又回来了,替沉香挡了致命的一刀。杀手眼见行刺不成就要逃跑,可可那小狼的性格,硬是带着致命的刀伤一路流着血追了出去。可能杀手不止一个,外面还有接应的同伙,总之可可的血迹在半路上消失了,从此音讯全无,生死未卜。到现在已经三天了,沉香动用了自己可以调动的全部势力去追踪,依然一无所获。无奈之下,只能打电话给身在美国的谲求助。   那是沈清尚从来没有看过的场景,顾沉香在视频电话里哭得眼睛都红了。   在沈清尚的印象里,沉香一直是聪慧、儒雅、隐忍和淡定的,仿佛一盆清冷开放的空谷幽兰,一抔温润如玉的淡淡凉水。嘴角永远含着笑,眼里永远闪着似乎看透了一切的光。   包括那次假意玩“双飞”戏弄他也是,包括对他说“清少啊,别太当真了,床伴么,多多益善就好”的时候也是。在火车上,是沉香第一个想到老鬼的调虎离山计。在听说老鬼很可能也要对顾家不利的时候,这个人都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慌张。   那个在蛮横霸道的可可面前,永远表现得云淡风轻、处变不惊、沉稳成熟的顾沉香,居然也会露出这样慌张、无助的表情。沈清尚不敢想象,他和可可之间究竟发生了怎样惊心动魄的感情曲折,才让这个男人变了这么多。   “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想办法,可可也算是我的家人,我一定尽力。”谲安慰沉香道。   沈清尚望了谲一眼,心里忍不住思索:如果出事的是身边的这个人,自己也会像顾沉香一样慌张失措吗?   失踪的可可还没找到,紧接着又传来了更让人震惊的消息:红眼居然亲眼看见了老鬼!   那次海难并没有要了红眼的命,他和几个手下夺了一艘救生艇,在海上漂浮了很多天。中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总之当他被路过的船只救起时,空空的皮筏艇上只坐着红眼一个人。他眼神空洞、神情恍惚,经常一个人喃喃自语。   那之后他被送回国,在s市的高级精神卫生疗养院里疗养,可是病情不但未见起色,好像臆想症的状况还越发严重了。近来,他总是声称自己看到了多年前应该已经死去的老鬼,就站在他面前对他说话。他吓疯了,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不说话、不见人。无奈,他的手下只能把他转移到医疗条件更发达的美国,希望在美国的疗养院里,红眼的病情能有所好转。   黑石把这一切告诉谲和沈清尚,谲当即决定出发前去探望红眼。当然主要的目的,是要去看看这个老鬼究竟是人是鬼,是不是真是他的鬼魂在作怪!   先是毒龙丧命,然后是沉香遇袭、可可失踪,现在又是红眼发了疯,沈清尚不禁为黑石感到担心。怎么说也是养育了自己这么多年的老师。他在犹豫,自己要不要回国陪伴在老师身边呢?他和谲之间,要不要就这么算了呢?   反正这样下去,恐怕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吧。   作者有话说   沉香受了什么刺激以至于人设都崩了?出门左拐,点击收藏《欲望游戏》    魑魅   “我跟你一起去!”沈清尚坚定的口气不容谲拒绝,“我不想再扮成女装,你最好也别再想着这次怎么瞒着我一个人去。老鬼要对付的人里主要有我一份,连红眼都出事了,你觉得他会放我过吗?”沈清尚挑眉望着谲:“而且……这是最后一次了。看完红眼的情况,我就回中国去。”   谲心里头咯噔一下。这个人,终于要走了吗?这不是一直以来自己“努力”的结果吗?   谲知道他终究还是放心不下黑石的,其他人都出事了,他自然要回去陪在老师身边。也好,那就最后一次,把他带在身边吧。何况,现在这种情况,能放心把他一个人留在别墅里,或者让他一个人上飞机回国吗?   “好,最后一次。”谲答应道,不知道是说给沈清尚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k市齐亚尼尼精神卫生疗养中心。   这家疗养中心是新建的,隶属于齐亚尼尼慈善综合医院的精神卫生分院——就是沈清尚参加过的慈善拍卖会上要筹资兴建的那一家。   红眼一疯,底下人群龙无首,黑石作为s市名义上的黑道大哥,与其余各家势力都是盟友关系,于是红眼的手下听从黑石的建议,把他转到谲名下的医院里来。一方面是由于这里新招揽了一批世界上最顶尖的医学界青年才俊,采用的治疗方法都是最具前沿创新性、甚至是颇受一些老学究非议的,对于国内束手无策的病症兴许会有奇效。另外一方面,当然也是方便齐亚尼尼家的势力在暗中进行保护,以免红眼真的遭遇不测。   这里环境很好,远离市区,依山傍水。沈清尚踏进这里的第一感觉,这里颇像个度假疗养胜地,反倒是不像个传统意义上阴暗恐怖的精神病院。   谲坐在沙发上,翻阅一叠精神病例报告。报告上都是密密麻麻的英文术语,他看得很专注,脸上看不出多少表情。   沈清尚对那些纸不感兴趣,他站起来四下打量这间办公室。办公室的主人——也就是红眼的主治医生、他们正在等待的人,看起来是一个有着相当特别性格的人。   办公室的架子上陈列着医生的古怪收藏:有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皮做成的面具,那狰狞的面具上,翘着一根足有两指长的鼻子,看起来……竟然像是一根可怖狰狞的阳·物;还有一只类似于貔貅的动物小雕塑,张着血盆大口,嘴里露出的却是与其身材大小完全不符的大颗牙齿,倒像是……真人的牙齿。此类的收藏不一而足,看得沈清尚对待会儿要进来的人更加好奇起来。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屋门被推开,从外头走进来一个年轻人。他有着东方人最精致、斯文、秀气的五官,一条长长的黑色马尾被高高束起,柔顺地垂在肩头,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做工精细的金丝边眼镜,薄薄的朱唇轻启,显得文质彬彬。   “你们好,我叫兰斯,是谢先生的主治医生。”大概看出谲和沈清尚像是中国人,他说的是中文。   谲站起身,伸出手来与兰斯握手。沈清尚向来不习惯这种社交应付的场合,他只是礼节性地点了点头。   兰斯优雅地坐了下来,打开手里的卷宗,开始了他的陈述:“相信两位一定对谢先生的情况很好奇,那么我就简单介绍一下。”   沈清尚从兰斯的讲述中得知,红眼自从转到美国医院之后,这些天以来病情终于有所起色。兰斯用了不让他那么抵触的方法,断断续续地从他口中得知了他走向疯狂的起因。   原来,在经历了他的传业恩师J·李的突然背叛,以及游轮爆炸、漂流海面、前途生死未卜的一系列刺激之后,红眼开始怀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老鬼派来的奸细。之所以一直没有对他动手,只是想用让他恐惧的方法慢慢地折磨死他——就像当年他们把已经肠穿肚烂、却还吊着一口气的老鬼,扔进蜈蚣坑里让他受万虫嗜咬的酷刑一样,以报复他对他们的无情。   身处一只孤筏之上,每天与几个手下四目相对,周围皆是茫茫大海,得救的希望渺茫,本就是逼人发疯的环境。红眼开始怀疑,他手下某个人看他的眼神不对,似乎怀着某种诡秘的目的。然后他不敢入睡,他怕他一闭眼,其他几个人便会像师傅一样背叛他,暗地里给他捅刀子。他觉得其他几个人是商量好的,这都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他们早就潜伏在他身边,就待把他逼疯的这一天,就一拥而上把他掐死,再把他的肚皮划开,抽出里头的肠子,套在他的脖子上,再把他的尸体系在船头,就那样在海水漂啊漂,让过路的鱼类慢慢分食掉他腐烂的血肉……   终于在漂流了若干天之后他彻底发了疯,趁着其他人都入睡的功夫,用刀子捅死了所有人。他的眼前闪过了小时候,老鬼逼着他们同门相残的可怕回忆……他觉得他逃不掉的!不管老鬼活着也好,死了也罢,他的鬼魂也不会放过他,会一直控制着他,让他按照老鬼的意志做出任何事……当他清醒过来时,手下人的尸体以及被他开膛破肚,血淋淋的肠子正拉在他自己的手上……   那之后他就陷入了一个浑浑噩噩的梦境中,连自己是怎么被过路的船只救上来的都不知道。当然,救人的船民只看到他一个人,那些手下的尸体早就被他推下了大海。他被救起,送到精神疗养病院去治疗。有时候一天到晚都很安静,有时候会忽然高声尖叫,嚷嚷着:   “你不要过来!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你还想怎么样!”   “你放过我吧,当年的事情黑石他们才是主谋……”   “我杀了你,我让你滚回地狱里去!”   显然在他的精神世界里,魑魅魍魉随时随地都伴随在他身边。沈清尚觉得,他外号叫做“红眼”倒是挺贴切的——以前据说是能看见别人的底牌,现在那双眼睛倒是能看见“鬼”了。   作者有话说   如果我说兰斯是我游戏系列三部曲的第三部 主角,你们会不会打我~   隆重向你们介绍,《恐惧游戏》(暂定名),精神病医生受与他可怕的精神病患者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   《深情游戏》的坑就快要填完了,然后隔壁《欲望游戏》和《恐惧游戏》会并行双更。那啥,我不花式打广告了,乃们爱看不看吧~ 我自嗨!    树梢   深夜。谲坐在一棵大树上,枝干足有两层楼那么高,正对着一个小窗户,窗户的帘子半掩着。   早春的夜晚还是有一些微凉的,他也全不在意,手肘撑在一只弯起的膝盖上,托着头,望着那扇小窗户若有所思。另一只脚随意地垂在树梢边,偶尔不经意地摆动。   忽然,他感到脚踝上略微一痛,一颗小石子砸在了他垂下的那只脚上。低头一看,正是沈清尚,端着一杯咖啡,站在月光下斜着眼睇他。   “怎么,在偷窥美人呢?”沈清尚不冷不热地讽刺道。   谲勾唇一笑:“美人立树下,要看,我也该是低着头看。”   沈清尚不跟他开玩笑了:“他怎么样?”他指的当然是二楼那间病房里的红眼。   “一整晚都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动都没动过。”谲回答。   “他来这里都这么多天了,你凭什么觉得他今天晚上会出事?”   “不知道,但同样的事,绝不能让它在我们眼皮底下发生第二次。”沈清尚知道他指的是毒龙在与他们同乘一列火车、同卧一个车厢的情况下,还能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刺杀。   谲继续说:“我只是有一种直觉,老鬼,是故意的,他就是想等我们来了,在我们眼皮底下动手,就像上次那样,激怒我们,以作为对我们无能的嘲讽。”   沈清尚明白他说的有道理,于是也点点头:“的确,那就守着吧。”然后他抬了抬手:“喝吗?”   咖啡的香味,谲隔着老远就闻到了,他笑道:“你明知道我够不着,故意馋我?”   沈清尚挑衅地看着他,抬起手抿着杯沿喝了一口,还故意作出很享受的表情。   哪曾想谲忽然从树梢上跳了下来,捏过他的下巴,嘴对着嘴就吻了下去。这一问,缠绵万分,玉液交换,轻嘬细品,一股香醇浓厚的味道就沁入了谲的口腔。他舔着舌尖,将怀里可口的人那张爱损人的嘴,里里外外品尝了个遍。   沈清尚被吻得猝不及防,待到他喘着气推开他,对方早就占尽了便宜。   谲回味似的舔了舔嘴角:“守夜正好有点困,谢谢宝贝你给我提神了。味道真美。”   沈清尚被他说得面红耳赤,就好像自己大半夜端着一杯咖啡是故意送上门给谲喝似的——其实他本来是有这样的打算,可是看到那人莫名就来气,就想自己喝掉算了。   “上来,陪我坐一会儿。”谲又上了树,对他招手。   沈清尚为难地看了一下四周。   “放心,你的昆大哥他们已经被我分散到疗养院各处守卫了,他们看不见。”   沈清尚在心里小声嘀咕了一下,谁说他在乎被昆玉看见了。   于是他也慢慢上了树,拉住了谲向他伸过来的手,那只手很温暖。   ——这是不是最后一次握了?沈清尚不禁在心里想。   这棵树很粗壮,枝干也很结实,坐上两个人依然很稳当。   谲的手悄悄搂上沈清尚的腰,沈清尚一开始扭着腰企图甩脱,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每一次抚摸轻触,可能都是最后一次了,他心里有点不舍。   这个人,只要不说混账话的时候,有时候也没那么讨厌吧。   沈清尚望着月亮,他又回想起那个在海上漂流的夜晚,一夜小舟,一簇星光,谲在星光下给他说的故事。谲说,我也看见了,所以你不是一个人。   那么,等他回国之后,两人抬头看见的星光,还是同一片吗?隔着半个地球的时差,怎么也不可能了吧。   沈清尚这样想着,嘴角不由牵动,发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不知不觉地,就把头靠在了谲的肩膀上。   ——今夜月光正好,就让我再犯一回傻吧。   谲低下头看了一眼靠在他肩头的人,默默伸出手臂,把他圈进自己的怀里,陪他一起抬头望着月亮。   “还想听故事吗?”谲轻轻地问。   “嗯。”沈清尚说。   “你知道吗?正常人是很难证明自己不是疯子的,”谲说了一个应景的故事,“曾经有个人,为了证明心理学都是毫无根据的胡扯,他假装自己是个精神病人,入住了一家疗养院。当他试图出院以证明自己没错时,却没有一个人相信他没疯。他没有通过痊愈测试,只能被永远地囚禁在那家医院里。”   “真有这样的人吗?”沈清尚不禁为这个细思极恐的故事背后的意义打了个冷战。   谲点点头。   “你遇见过?”沈清尚赶忙追问。   谲沉默了,过了良久,他说:“如果有一天全世界都不相信我了,你会选择相信我吗?”   沈清尚不知道怎样回答。这个人曾经假作深情,在他面前玩了那么久的游戏,还值得他相信吗?    自戮   黑暗里一道影子接近了病房,他步履轻盈,身手矫健,踏在走廊里的地板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忽然,杀手在红眼病房的门口,看到了一个蹲在地上的人影!寒光一闪,刀锋出鞘,一把匕首从他的袖间露了出来,被他一手握住。   杀手觉得蹲在地上的人影有些古怪,看到他来似乎也不惊讶,仍然自顾自地蹲在那里,手里好像在微微抖动,嗓子里还发出浓重的喘息——他居然在自·慰!   这里是精神病院,出现个把疯子也不奇怪。   杀手收起了刀锋,把匕首往袖子里推了推。他想看看,这个半夜蹲在地上自·慰的疯子到底是什么人。   他慢慢地接近,保持着随时可以出手取对方性命的警备。走到疯子身边,疯子终于停下了撸·动的手,也不说话,两相沉默中。杀手得以靠近了观察疯子,待看清细节,心底不禁更加惊讶:他居然光裸着上半身,在那没有半点赘肉的紧致小腹上,八块腹肌条理分明,而且腰部最窄的地方,竟然还纹着一圈密密麻麻的……像是某种诡异的宗教禁咒文字!   被人发现在做这等不堪的事,疯子丝毫未躲,依然把一只手伸在长裤里,膝盖上还摊开着某本书。杀手就着月光看了一眼书页——好像是叔本华的《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里头还夹着一副不知道哪里来的金丝边眼镜。他居然一边看这种高深的哲学书,一边做这种事!   “嘘——”疯子把手从裤裆里抽出来,手指间甚至还带着点属于男性的腥膻气味,放到嘴边竖起,小声说,“我要是你,我现在就不进去。杀人的方法有千万种,你何必选最笨的那一种?”   饶是杀手杀人成性,也被疯子的言行给震惊了。他决定停下来,听听疯子到底想说什么。   “哦?你有更好的办法要了里头那人的性命?”   “可以,你再给我一分钟,我还没完,”他低头指着自己形状突兀的裆部,“等我完事了,我在外头帮你跟他说几句话,保证不用你动手,他也活不过今晚。”   杀手不敢相信疯子有这本事,只当他在说疯话,但他也被疯子勾起了兴趣:“那你快点,我赶时间。”   疯子闻言,重新又撸·动起裤裆里的那东西,还用手色·情地抚摸着那本打开的书和那副眼镜,好像这两样东西上,附着令他疯狂的饥渴源头。   窗外树梢上,守了一夜的两个人。   沈清尚迷迷糊糊地靠在谲的怀里睡着了,忽然感觉身后人一动。   “快醒醒,他起来了!”谲一夜没睡,依然保持着十万分的警醒。   沈清尚知道情况有变,立时清醒过来,对着那窗户瞧去。只见原本直挺挺望着天花板、死尸一样躺在床板上的红眼,在黑暗中忽然坐直了起来!他没有开灯,看不清他的表情,借着微弱的月光,只见他直直地走到墙边,对着墙静立了足有一分多钟。然后,忽然——拿出一把刀朝着自己的腹部插了进去!像完全感觉不到痛似的,把自己的肠子给拉了出来,放在手里把玩……   谲和沈清尚立刻从树上下来,往建筑内的二楼飞奔而去。   等他们赶到的时候,门里门外什么人也没有。只有红眼的尸体倒在地上,睁着死鱼一样死不瞑目的眼睛,脖子上套着自己的肠子……   这一次,居然是自杀!而且就在谲和沈清尚的眼皮底下,是他们亲眼所见的自杀。   作者有话说   要说这三对cp哪一个才是我的最爱,毫无疑问是疯子!    真心   回到齐亚尼尼庄园之后,沈清尚浑浑噩噩了好几天。   回国的箱子早就收拾好了,可他每每看着那只箱子,又有些犹豫。   现在,与当年那件事有关的人差不多都出事了。毒龙死在火车上,红眼死在病房里,沉香的父亲顾先生半年前病逝了,沉香作为老鬼仇恨的延续者,若不是可可的保护,恐怕早已糟了不测,此刻可可还在失踪着。自己的父母早早死于老鬼的报复,而若不是有谲的保护,自己怕也早已丧命在尼泊尔的雪山里。现在还没出事的……就剩下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老师了。   就算心里对谲有着千万般的不舍,恐怕也已经到了不得不分别的时候。沈清尚心里一沉,决定提起箱子坐车去机场。   走之前,要不要跟那个人告别呢?可是,再多见一面,会不会就舍不得……   正在思绪万千之时,电话突然响了。   沈清尚接起来,那头传来了黑石的声音:“你小子该不会是担心我,打算要回来了吧?”   沈清尚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我知道,红眼也出事了。我猜,你现在应该已经在收拾行李了。”黑石猜的不全对,沈清尚都已经收拾好了。   “清儿,你听我说,”黑石换上了严肃的语气,“现在你最该担心的人不是我。谲昨天告诉我,他找到老鬼的老巢了。他要自己带着人去,让我以后好好地照顾你。”   什么!沈清尚震惊得差点连电话都摔掉了。   谲居然……已经定位到了老鬼的老巢,他居然连告诉都不打算告诉自己一声,就那样冲过去。如果……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那岂不是连最后的道别机会也没有……   为什么呢,谲和老鬼无冤无仇的,他为什么甘愿去冒生命危险。就算之前是为了黑石的嘱托为他提供保护,在雪山上差点被老鬼派来的屠戮一并干掉,可归根到底,这是沈清尚和黑石他们与老鬼的陈年恩怨,与他姓齐亚尼尼的无关啊!   沈清尚心里隐隐有了一丝猜测,可他不敢,不敢相信那是真的。那个人,难道是因为我……   “清儿你在听吗?”黑石听沈清尚没有反应,催促道。   “嗯,我在。老师,你告诉我,你和谲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这件事本来是谲求我瞒着你的,可事到如今,他既然决定要和老鬼决一死战,那么也没必要继续瞒着你了。”   沈清尚心里隐隐揪痛着,默默听着电话那头的叙述。   “没错,一开始我假死的那段时间,的确是我求他去保护你。我也的确给他看过一张你的照片,当时我也没明白,他怎么看了之后就一改之前的态度,决定去你身边,只当是因为你漂亮。直到后来他才告诉我,很久之前,他机缘巧合,看过我画的一张画——画面上的你七岁,坐在阁楼里,是我有一天恰巧推开门看到的。他认出画里的那个男孩就是你,所以答应去了s市。之后他在雪山里逼问屠戮,得知老鬼的真正势力在美国。一向不愿意接触家族事务的他,居然为了你,放弃了他天南海北的自由,回到k市,明里是为了接手家族生意,暗地里是利用齐亚尼尼家的势力,来追踪和对付老鬼。他知道,如果他能在美国牵制住老鬼的主要势力,在中国的你就会更加安全。没想到你居然不肯回国,折腾得死去活来,非要留在他身边。为了把你气走,好再无顾忌专心致志地对付老鬼,他才不得不叫我对你撒了谎,说你们之间只是一场游戏。其实,清儿啊,你们之间是不是一场游戏,你呆在他身边这么久,难道自己感觉不出来吗?”   那最后的几句,沈清尚几乎是发着呆听完的。清澈的泪水,结着透明的惆怅,就在他眼眶里打转,只要他一闭上眼睛,就能顺着脸颊淌下来。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为那个人哭泣。   之前,不管谲怎么伤他、虐他,哪怕是把毒药丸送到他面前,他沈清尚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可这一次不一样,一切都清晰了,一幕一幕,就跟明镜似的。   “你们之间是不是一场游戏……你难道自己感觉不出来吗……”黑石的质问反复盘旋在他的脑海。   是啊,早该感觉出来的。就算你不知道谲爱不爱你,难道你自己爱不爱他,你还不清楚吗!只是一直以来,不敢承认而已。   当即,沈清尚做了一个决定。他把那只箱子丢到了壁橱的角落里。   作者有话说   大结局临近。有没有妹子关心还没吃到肉?   放心,完结之前一定有的。还要浪漫。    诱惑   静悄悄的夜,谲躺在床上,思考着关于明天的行动。   明天……那个人就要回到他的祖国去了吧?他早就知道,沈清尚悄悄定了一张回国的机票,所以他才拜托了黑石去接他,以后好好照顾他。   不要道别也好。再说没准以后还有机会,他还会去中国继续他的瑜伽修行——毕竟那是父亲终生皈依的土地,是他从小神往的地方。而且,从此以后那里将多一个让他眷恋的理由。   如果若干年后,偶尔在中国邂逅,要打招呼吗?那个人,本来就是爱着他的老师的吧。他们原本就是一对,只是因着一点小小的误会,成就了自己这一段异国他乡的插曲,早晚还是要回归正轨的吧。那么,即使遇到,就礼貌地问声好,不,只看一眼就行了,不要打扰他们……   他这样想着,嘴角露出了一点微笑。仿佛若干年后再度相遇的画面已经在眼前,仿佛明天即将发生的腥风血雨并不存在……   忽然,阳台门被拍响了。谲扭过头一看,沈清尚居然从隔壁的阳台爬了过来,此刻正站在他阳台门外的玻璃窗前,贴着玻璃看着自己!四月的天气本不算寒冷,但远还没到只穿一件单衬衣的时候。而那个紧紧贴在玻璃上的人,居然全身上下只着一件下摆极长的白衬衫,若隐若现地遮着臀部,最要命的是,他的衬衫纽扣开了一大片,只在下·体处系着几粒,遮着关键部门。那白皙柔嫩的胸膛,居然就这样大敞着任人观赏!在黑夜和月色的朦胧包裹下,显得格外诱人。   腹部一阵发紧,一道本能的电流立刻窜到了谲的下身,他毫无抵抗力地硬了。   他极力排除自己脑海里的犯罪念头,快速跳下床打开阳台门,把人往怀里一揽,用自己身上的厚毛衣裹住了那几乎赤裸的身体。   “大半夜的,发什么疯!也不怕冻着?”谲心疼地抱着沈清尚。   沈清尚却一改往日里清冷禁欲的高岭之花做派,软着身子就往他怀里贴,一边搂上他的脖子,一边还抬起一只脚环上他的腰际。那不怀好意的脚趾,在谲的后臀处轻轻地摩挲,慢慢地往下滑,又往上勾……   “你是不是又喝酒了?”谲不知道沈清尚这突然玩的是什么路数。   “你是不是个男人,嗯?”沈清尚媚着声线在谲的脖子上呵气,“之前几次三番威胁说要操了我,怎么到今时今日你还不操·我呢?是不是这里不行?”沈清尚摸到谲腿间高耸的欲望,那硬度着实让他满意。   今天晚上他豁出去了。明天,他会跟谲一起去赴险,不管结果如何,他要与他的爱人同生共死,在那之前,就让他们暂且享受一晚人间的欢愉吧。   “你明天不是要回去了么,回了家,黑石自然会喂饱你这里。”谲也起了一点调戏的心思,爱怜地摸了摸沈清尚饱满的臀缝。   “我才不要他!老家伙一个,哪有你厉害?”沈清尚拉着他的手摸到自己衬衫底下,那底下居然什么也没穿!   “都快一年没做了,这里想得很。”沈清尚今天晚上,真是把平时端着的羞臊心扔到南半球去了。   谲看着他,眼底燃着熊熊的欲望。可是他忍住了,只是用手臂紧紧地箍住他的肩膀,爱怜地拥抱他,把脖子贴到沈清尚的肩头,认真地对他说:“沈清尚,你是不是真想和我做?”   沈清尚不高兴了,事到如今这还他妈不明显吗?这人是不是要他跪下来求,他才肯操了自己?妈的!   谲继续说:“那你等我,等着我。你明天就回中国去,陪着你老师。你不要和他做,你也不要再爱他,可以吗?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答应过我的,你的心里只装着一个我……”   沈清尚想起了那枚被他小心包起来放进行李箱的贝壳。   “你等我过一段时间去接你,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娶你。我们来美国登记结婚,等到你成为我媳妇的那一天,我一定好好地抱你、爱你、疼你……你信我吗?”   娶……我?沈清尚愣住了。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本来男人与男人之间的那点风月,多是逢场作戏的一时欢愉,他本以为只要他爱谲、谲也爱他就已足够,他不敢奢求,两人能像天底下所有平凡的夫妻一样,在阳光底下相守一生。   此刻的沈清尚已经被结婚的美好想象冲击得忘了情欲,他久久地任谲抱着自己,一句句的喃喃低语。   “好了,关上门睡觉去吧。”谲站在门口,等沈清尚先关上门进去。   “嗯。”沈清尚还沉浸在结婚的美好幻想里,似乎一时之间回不过神来,关门的动作都有些僵硬。   忽然,就在门快被完全合上的时候,又被“砰”地一下大力打了开来,沈清尚冲出来,两手攀着谲的脖子跳到了谲的身上,两腿紧紧夹住他的腰,深深地吻了上去。   他们就这样,站在门口拥吻,似乎永远也吻不够似的,忘记了睡眠,忘记了天明。   凌晨三点,沈清尚房间的门终于合上了。   他激动地靠在门边上,慢慢地坐了下去。快速跳动的心脏渐渐平稳了下来,今天晚上的甜蜜足够他用余生好好回味了。但他告诫自己,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站了起来,拿起了桌边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喂,昆大哥,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秘会   沈清尚从昆玉口中得知,谲他们准备进攻的地点,竟然就在离k市不远的h市,开车只要三个小时就到了。   清晨七点,沈清尚出现在了h市市郊一所偏僻的教堂外面。据谲收到的可靠情报,老鬼组织高层的秘密集会,就将在这里举行。沈清尚提前赶来查看情况,一是他想确定谲他们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二是他怕晚了就来不及了……   现在距离情报中集会开始的时间还早,这里应该暂时还没有人。沈清尚打量这个地方,四周围是田野,零零散散地种植了一些农作物,似乎很久没有人打理过了。教堂不大,但立在空阔野地的荒芜中,顶上的红瓦加上矗立的白色十字架,显出一种怪异的美感。   到底是哪里怪异呢?沈清尚心想。——是那十字架,仔细看,上面居然盘踞着一条蛇,头十字的在下面,而尾巴高高的盘在上方的木架上。十字架上的蛇,好像是撒旦的象征。难道,这伙人是什么心思极端的异教徒?   正这样想得专注,忽然眼前一黑,沈清尚连背后悄然接近他的人影都没发现,就陷入了昏迷。   早上九点,谲带着那批精心挑选过的手下,来到了教堂面前。他抬手,示意大家先停下观察情况。   教堂的门关着,门外也没有守卫的人,看起来倒是不像剑拔弩张,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的样子。毕竟今天的秘密机会只有老鬼组织的高层有资格参加,保密等级极高,他们应该没想过消息会泄漏出去吧。   谲和手下们都握着枪,盯着那道门。谲见情况没有异常,打算布置手下先兵分几路包围教堂,然后带着几个人冲进去,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但就在这时,远处教堂门口挂着的一只喇叭突然响了起来,那声音让门口紧张埋伏着的众人都吃了一惊:“齐亚尼尼先生,欢迎你来参加我们的集会,你的朋友沈先生已经先一步来这里作客,你想见到他的话,就一个人进来。”   闻言,谲的脸色一变。本来一切都已经计划好了,沈清尚给他留了字条,说自己已经提前去了机场,还说在中国等他,期待不日相见。他也放心地赶来h市,没想到……这个人还是骗了他,落到了敌人手里!   沈清尚是谲唯一的软肋、算漏的一步棋,可事到如今,也只有听从里头的命令,自己一个人进去了。   “先生,让我去!”昆玉拦在谲的面前,露出一样担忧的神色。   “不用了,他们说过,”谲瞥了一眼喇叭,“让我一个人进去。”   昆玉只得听从主人的命令,带着其他手下等候在外面。   谲踏入这座教堂。教堂里大概有十多排座位,里面的男男女女都身着西装、戴着礼貌,听到他进来连头也没回一下,个个神情肃穆地注释着前方的神坛。这帮人完全不像什么恐怖组织的杀手,倒像是陷入狂热崇拜中的异教徒。   谲循着他们的目光望去,前方神台上,挂着一幅巨大的落地有七八米的画像。画上是一个老人,头发灰白,穿着白西装,坐在一张装饰华丽的扶手椅子上,表情肃穆,一丝不苟,唯有那双眼睛里头,似乎闪着疯狂嗜血的光。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他的肚腹处,从西装缝隙里钻出一条血红色鳞片的蛇,慵懒地搭在老人身上,蛇头亲呢地盘旋在他的脖子上,那双碧绿的眼睛和突出的蛇信,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想必这个就是传说中的老鬼了!谲见到那条蛇,立刻明白了为什么老鬼的杀手杀人时一定要用肠子摆出那样的情状。那是一种图腾,一种象征,代表着他们对老鬼的崇拜和追随。   而在那幅巨大的落地画前面,沈清尚就被绑在十字架上,头垂在一边,脸上、嘴角上、领口、白衬衫上……到处都是血迹。   显然在谲来到之前,他吃了不少苦。谲的心里一阵生疼。    疯狂   神台前的布道台边站着一个女人,灰褐色的短发,显得非常干练。她说话的声音,正是刚才从喇叭里传出来的那个:“齐亚尼尼先生,很高兴你来了,那么我们人齐了,可以开始了……”   “慢着!”从神台侧面的门里走出来一个人,“不等我么,妹妹?”   “哥!”那女人见到男人的一刻眼睛里放出惊喜的光。那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昆玉!   昆玉向他妹妹点点头,就熟练地走上神台,站定在巨大的老鬼画像前,开始了他的演讲。不需要话筒,激情就是最好的扩音器,他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教堂。   “今天,我们聚在这里,审判我们的导师、领袖、最伟大的神——老鬼先生的敌人,就是这个人!”他一指奄奄一息的沈清尚,“这个人的父亲,曾经是老鬼先生最宠爱和信任的徒弟,可他背叛了老鬼先生,践踏了先生的仁慈!先生已经放他离开,允许他结婚生子,可只因着他与老鬼先生的一点理念不同,他就把先生的性命出卖给了那四个龌蹉的叛徒!”   沈清尚眯着双眼打量此刻在他面前侃侃而谈的昆玉,好像从来没认识过他一样,回忆里这个人在他面前假装的深情、羞涩,只让人感慨,这人的演技真好啊。   怪不得,在火车上有机会接近毒龙的是他,在疗养院里他们千防万防也料不到的人也是他。真是讽刺,谲招募了一批手下就是为了对付老鬼,可老鬼的人早就已经悄悄潜伏到了谲的身边。沈清尚真恨自己的后知后觉,想想自己还曾想利用这个老实巴交的昆玉来让谲吃味,谁会想到,真正被昆玉算计的人是他……亏自己还天真的以为这个人是真的喜欢自己。沈清尚知道谲绝不会只带着昆玉一个人来,看来,既然昆玉毫发无伤得走进来了,谲留在外面的手下一定凶多吉少了……   “就因为那五个叛徒,让我们失去了老鬼先生!待我们的前辈把先生的尸体从蜈蚣坑里刨出来,老鬼先生的英灵,已经永远地沉睡了……”   台上说得声情并茂,台下有狂热的脑残粉已经在悄悄抹泪。   “但是!那不要紧,因为对老鬼先生的信仰,从我和昆燕的师傅陆先生那里传了下来,一直传承到我们这一代,传承到我与各位同仁的手中,那就是——成为强者!老鬼先生的理念一点都没错,这本来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在成为强者的路上,把那些弱者淘汰掉有什么错!”   “没错。”   “没错。”……   下面此起彼伏地应和着。看来这些人能爬到这个邪教组织的食物链顶层,肯定是踩着不少尸体上去的了。   “好,那么就让当年最可恨的叛徒生的孽种,付出代价吧!”   气氛被推至了高潮,众人都在喊“付出代价”、“付出代价”。   昆玉抬起双臂压了一下,众人才算安静下来:“如果让他就这么死了,就太便宜他了,我们要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爱的人在他面前剖腹自尽,让他生不如死,才足以慰藉老鬼先生在天的英灵!”   底下甚至有人开始鼓掌。   “那么,齐亚尼尼先生,你开始吧。”   一把刀被踢到了谲的面前。谲当然不会听从他们的,说自尽就自尽。他站着不动,用促狭的眼睛盯着丧心病狂的昆玉。   “看来,你是需要有人帮帮你了,”说着,昆玉对着后台拍了拍手,“可可,你不是说很想加入我们吗?现在就是你表现入会诚意的时候了!”   失踪许久的少年从侧门里走了出来,那双桀骜不驯的眼睛里,闪着狼一样的光。    结局   “谲,动手吧。”可可从昆玉手里接过刀,对准沈清尚的腹部。   “为什么?”谲是在问他为什么背叛。   “因为顾沉香他不知好歹!操了他那么久,居然还没把他给操服。我就知道他的那颗心不会肯只属于我!快点吧,”可可把刀在沈清尚白皙的小腹上比了比,“虽然你死了之后我们也不会放过他,但我们有的是办法让他生不如死。比如……我可以现在就在他这里划上一道,血会一点一点地流出来,一时半会死不了,但他会感到越来越冷……”   “是么?”谲讥笑着瞥了地上让他自裁的匕首一眼,“那你动手吧,我就站在这里观赏。”   显然连昆玉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想到谲会是这种态度,按照昆玉这段时间潜伏在谲身边的观察,他对沈清尚绝对是上心的。怎么会这样?   “好,既然如此,那你就好好观赏!”   说时迟那时快,可可挥起刀柄,就往身后的昆玉肚子里一插!昆玉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可可已经跳到他身后,一手掐着他脖子,另一只手把肚子里的匕首拔出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下面坐着的人全都站了起来,看着他们的头领被人挟持,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昆玉虽然挨了一刀,但还不至于致命。他的脸上居然还挂着笑:“哼,你们以为杀了我就能逃得出去吗?在我进来之前,门口你带来的人早就被我迷晕了,之所以暂时留着他们的性命,是为了等一下亲手把他们开膛破肚,用老鬼先生教导我们的方法,让他们知道知道跟错了主人的下场!”   “跟错了主人会是什么下场?”教堂的门忽然被一脚踹开,一个墨西哥人端着冲锋枪大大咧咧地进来了。他身后跟着的,是全部谲带来的手下,足有三十人左右,全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   谲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一切,都按照他事先设想的那样。   其实,谲在招揽这一批手下的时候,早就猜到老鬼很可能会放一个棋子进入他的阵营中,这也就是他放了屠戮回去通风报信的原因。他怕屠戮供出来的地点是假的,所以如果老鬼的棋子来到他身边,那么他就可以通过追踪这个暗鬼与老巢的联络,来得知老鬼组织真正的集会地点。只是他也没想到,竟然会昆玉这样的核心人物亲自前来。所以他多次告诫沈清尚不要与这些人走得太近,还要把他赶回国去,因为他也不确定,这些人里到底有没有暗鬼,有的话哪一个才是。直到两天前他终于发现了昆玉与老巢联络的秘密信号,知道了昆玉的身份,撒了这么久的网终于到了收网的这一天。他提前告诉了所有手下,要警惕昆玉的任何行为,所以他的迷药当然没有起作用。   昆玉眼见着一切都已败露,现在自己落在他们手上,作为人质,也限制了组织里其他人的行动。难道真要束手就擒?在座的都是组织的高层,如果在这里全军覆没,组织就将瓦解,自己死后有什么脸去见他们的精神导师老鬼?   “杀了我吧!”昆玉对着挟持他的可可大喊。   可可一眯眼睛正要动手,就听旁边爆发出一声女人的大吼:“不要!不要杀我哥,我愿意……代表老鬼组织投降,只要你们放了我哥,我保证解散老鬼组织,以后再也不会找你们麻烦,我们派到世界各地去的杀手,即日起停止所有行动。”   “昆燕!”昆玉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妹妹。   “哥……放弃吧。老鬼先生他,早就已经离我们而去了,连师傅也……师傅早就走了。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师傅他老人家在临终前曾经偷偷告诉过我,老鬼先生一开始并不是那样的人,他只是因为最钟爱的徒弟要离开他、结婚生子过正常的人生,他才开始不再对徒弟怀有感情,让他们自相残杀、淘汰弱者。所以残忍并不是他最初的信仰,是师傅年轻的时候不甘心,他觉得自己本来可以成为老鬼先生最钟爱的徒弟,他恨那些早早结束了老鬼先生生命的人,可到临终时师傅也说,在他内心深处,其实他知道,即使老鬼先生一直活着,他也不可能成为他最看重的徒弟。”   这个世界上本没有鬼,只有人心里有鬼。老鬼只是一个普通的人,却在他死后,被一群不甘心的追随者硬生生神话成了神,甚至还假冒他的名义,发展壮大了一个极端的杀手组织。   最后,昆玉崩溃了,他在迷惘中找不到信仰,就像迷失在了黑夜中的人一样。在座的其他组织高层听到这个话,也都愣住了。连他们的精神领袖都崩溃了,在谲带来的精锐手下面前,他们似乎也失去了拼死反抗的理由。   最后的最后,谲架着重伤的沈清尚从教堂里走出来。   外面阳光灿烂,明亮刺眼。沈清尚恍然想起了去年秋天在黑石的葬礼上,他也是这样从一间灰暗的教堂里走了出去。不同的是,那时他是一个人,现在他的身边有了他想依靠一生的人。那时是一个萧瑟的深秋,此时是一个明媚的春天。   作者有话说   始于教堂,终于教堂。不忘初心,方得始终。第一次写文,我做到了。 正文完。结婚和洞房,以及一些还未解开的旧事,会放在番外里。 后记   【注】这一篇会谈谈创作理念和心路历程什么的。不想看作者的碎碎念神马的,可以直接点“下一章”番外。   清清嗓子——恩哼~ 平生第一次写完一本书,内心感到灰常激动,所以哪怕没有人想看,我也要假模假样的吐点槽。   我一直是一个耽美小说的忠实读者,我最喜欢的作者分别是深海先生、淮水之上、薇诺拉。我每天业余时间就捧个书看啊看,看着看着我渐渐觉得不满足,我觉得书里的人为什么不按照我的想法来走。之前我是真不知道自己能写,直到自己动笔之前我都不知道,我现在也不清楚我这十二万字是怎么从我手里流出来的。直到现在我才懂得了,什么叫“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当然我自以为这处女作还相当之不成熟,完全不敢称得上妙,不过那种上一句还不知道下一句要写什么,然而写完上一句,下一句会自动在脑海里浮出来的感觉真的很妙——就好像脑子里有个人握着你的手,在对你诉说一样。就好像我笔下的人物活了,他们一旦走上了舞台,就会自行开始他们的表演,我只是看到了,把脑子里看到的画面记录下来而已。   说说我的心路历程吧。   这本小说不长,前后一共才写了两个星期。刚开始我会非常在意自己的点击率,我老去看,有多少人气了,有多少收藏了。然后看到数字很惨淡,我曾经一度非常难过、想要弃笔。我不禁与身边也在写文的朋友交流,他们有的说,“你写的文不够真实、这不是gay 的真实内心(这是一个我的非直男闺蜜)”,“你的打斗场面不够精彩(这是喜欢看打斗的男性朋友)”,“你不够玛丽苏(这是一个很火的言情写手朋友)”,“你的受一开始xxoo的人居然不是正牌攻(这是看了开头弃坑的读者)”……   我越来越迷茫,甚至想,也许我喜欢的类型与读者喜欢的类型相去甚远吧。朋友们建议我写的东西,我觉得我写不来,我喜欢强强、不喜欢玛丽苏,我觉得不管是攻还是受,都不能爱得完全没有理由,受的性格也必须是强大而富有吸引力的;我也不是男人,不清楚男人的心理;我也没有处男情结,甚至喜欢有点风骚的类型,并不介意“受菊不净”。   可是某一天下午我忽然想通了,这小说本就是我自娱自乐的脑洞时光,本就只是忠实地把我享受过的脑洞时光记录下来而已。至于有多少人跟我一样口味重、愿意陪着我一起畅游我的脑内世界,又有什么关系呢?于是从某一章开始,我再也没关注过点击率,也没研究过什么存稿、定时更、哪个时间段更最多人会看什么的,我只是自嗨而已。   这文写到现在,仔细推敲也许会有许多小bug,但总体上我还是比较满意的,因为我把大体的谜给圆回来了。最重要的是,我把我曾经的生活经历、萌过的脑洞点,都融入了进去——它就是我自己本身。   比如开头我喜欢的爵士乐《枯叶》,比如我留学过的美国,比如去过青藏高原爬山,比如我喜欢做瑜伽、泡温泉,想象中最喜欢的桥段是流落孤岛、在海上数星星。最喜欢的男人,是神秘,会撩人,又会讲故事的那种类型。还比如有一章里,攻耍的火绳,正是我在泰国做国际志愿者时与老外同事们一起去camping,在篝火边一起做瑜伽,其中一个叫ivan的阿根廷人耍过的。当时我感受到的震撼,和火焰所象征的生命力,我都竭力在作品里表现了。至于你能不能感受得到,就不得而知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会很忙,最近工作上事情有点多。我也需要一点时间整理一下那两本书的大纲,攒一些文,然后再发上来同时双更。   如果,你还愿意畅游我的脑洞,那么就请留下来,我们在《欲望游戏》和《恐惧游戏》里再见咯。   不管你是谁,能看到这里的,我要衷心的对你说一声:   谢谢不认识的你,谢谢你来过我的世界。爱你。 小卞   【番外一】   二十多岁的黑石,还是一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那时候,他的身边还没有跟着一个叫沈清尚的小拖油瓶子,他刚刚从老鬼的桎梏中解放出来,夺得了权位,开始经营起自己的军火生意,一路做得顺风顺水。他喜欢喝烈酒、抛筛子、打快枪,还有玩年轻漂亮的小伙子。几乎世界上所有刺激的事,他都要玩上一玩,这才叫轰轰烈烈行走过一遭人世。   于是这天,他来到了青藏高原上,追逐他的刺激。他要徒手攀登一座山峰,不用保护绳。   哎哟,妈的累死我了!这事儿还真没有我开始想得那么容易。他一边在心里吐槽自己,一边用力扒着一块岩石往上挪。   他的头升过一个高度,看到了那个坐在眼前岩石上静修的人。那人合着眼睛,一手结一个金刚手印,另一手撑着地面,竟保持着自己的身子在空中抬起,两腿稳稳跌坐,看起来毫不费力。饶是黑石从小在老鬼手下接受过严酷的训练,就算自己也能勉强做出这样的姿势,可要长时间保持这样稳如磐石,岂是一般人所能企及?黑石知道他遇到了一个隐士高人,而且看年纪似乎和自己差不了多少。   黑石这种闹腾的性格,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结交牛人的机会。他忙爬上去,站定到那人身后,学着他的样子,也开始打坐——当然,能腾空坐得稳才怪。   “唉,高人,你是怎么做到的?教教我呗。”   高人坐着纹丝不动,也不转过头来,但用非常善意的声音答他:“先生自己也非一般人,我怎么敢当得起这称呼?你学我这个做什么,人各有所长,你擅长的,我也不一定擅长。”   “哈哈哈哈,”黑石爽朗一笑,“我擅长勾搭漂亮小伙子,你擅长吗?”   没想到高人忽然转过身来,岔开两条腿,随意地把两手往膝盖上头一搭,擦了一把脸上躺下来的汗,完全转换了一个画风!他说:“我擅长勾搭漂亮小姑娘,要不咱俩交流交流?”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高人!   “好好,交流交流。我姓郑,外号‘黑石’,你叫我‘小黑’就行了。”   “我姓卞,没有外号,但你可不准叫我‘小卞’!”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后来那两个人就勾肩搭背,一起游山玩水。在岁月里留下了一张照片——就是沈清尚后来在黑石抽屉里翻到的那一张。   作者有话说   于是小黑后来勾搭了小卞的儿媳妇……   下午下班回家炖肉。今天完结! 疯子   【番外二】   齐亚尼尼综合慈善医院建成以前,谲曾经到美国某一家精神卫生疗养院去考察。   这天,他来到疗养院的花园里,看到一个人蹲在地上用石头在地面上乱画。谲起了好奇心,走上前去仔细查看。只见密密麻麻的数学公式旁边,还夹杂了一些他看不懂的凌乱文字。以谲行走四方的见识,他对各国文字都是略有了解的。可是这些符号却不像是他曾经看过的任何一种,却又好像自成体系,就好像……是这个人自己创制的一套语言。   “你在写什么?”谲友好地问他。   那个人不理他,好像对他的问话完全不感兴趣、置若罔闻。谲想起来这是一家精神病医院,这个人很有可能是其中的一个病人。一个精神病患有这样的行为,确实不算奇怪。   于是他便不再发问,只是静静观看。这人旁边的地上放着一本书,谲翻了一下封面——是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这个人是疯子吗?一个疯子居然看得懂这样高深的哲学书?   谲在大学里也是研究哲学的,但主要是东方哲学,因为他对中国的向往,以及受他从未谋面的父亲的影响。这个人也喜欢哲学吗?他不禁对狂热演算数学公式中的人,产生了更深的好奇。   他很想让那人同他讲话,但他知道以一般礼节性·交流的方式搭讪,对方是不会搭理他的——想让他开口,必须给予这个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人一些更强烈的刺激才行。   “你是疯子吗?”谲问,这是一个带着明显挑衅的问题。   那个人终于肯抬起头来。他的头发短短的,一根根刺刺地竖了起来。仔细看,这人的眉眼其实长得相当好看,有一种属于亚洲男性的阳刚美,但那眼神里闪着的是某种研究和打量的光——那目光绝谈不上善意,却又不是凶狠,像是……棋逢对手时的神采奕奕。   他说:“我不是疯子。你是吗?”   “我也不是,”谲说,“你在写什么呢?”   “哥德尔不完备定理,”他指了指地上的数字,“我在演算着玩儿,你知道的,这里的日子太无聊了。”   “无聊?这么说你出不去?”谲更加确信他是这里的一个病人,但他不能说得太直接,以免刺激得他突然发疯。   对方突然勾起嘴角,发出了意味深长的笑,那一笑有点邪气,还有些渗人:“如果我说,我想走的话,随时能出去,你信吗?”   “信。”谲深知要想让一个精神病人与他交流,必须顺着他的毛捋。   “是我自己不想出去,我在等一个人。”   “谁?”谁会到精神病院里来与他赴约?   “一个能证明我不是疯子的人。也许,是某个所谓的‘医生’。”   于是对方给谲讲了一个正常人,是如何为了证明心理学都是胡说八道,而把自己弄进精神病院,却无法证明自己没疯的故事——也就是后来谲在树上跟沈清尚说的那一个。不过谲自己也不知道,这个人是真的没疯,还是他本来就是个疯子,也许这只是他幻想出来的一个疯狂的故事——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你进了精神病院,所有人都会用看待精神病人的眼光看你,你就永远无法自证清白了。   “那么你等的人出现了吗?”谲问。   “还没有,”疑似“疯子”答,“你会帮我找到他吗?”   谲想了想,说:“如果我要建一所医院,你愿意转到我的医院来吗?我会找到全世界最好的医生,没准你在等的人就在里面。”   “好啊。我很期待。”对方答得一脸愉快。   “嗯,那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等医院建好了我派人来找你。”   “祁默——默,黑,犬,我是一条大黑狗,汪、汪!哈哈哈哈哈哈……”他刚才还与常人无异的脸上忽然显出了疯狂的表情,此刻谲真的弄不清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疯了。   “57床的病人!你在这里啊,你该回去吃药了!”这时候旁边来了两个神色焦急的小护士,带着两个拿着电棍的大汉,架着那个叫祁默的病人走了。   走之前,一个小护士还红着脸对谲说:“齐亚尼尼先生,您没事吧,这个病人有严重的暴力倾向,非常危险。”   暴力倾向?谲看了看地上的书和公式。   也没看出来他有攻击性啊。谲摇了摇头,默默地把那个名字记在了心里。   作者有话说   所以兰斯配黑狗。黑狗大人他真的好帅有木有,我完全为他倾倒了~ 洞房   【番外三】   沈清尚不喜欢高调,他甚至不想办婚礼,他说人多了他不自在。于是两人在美国登记后,直接飞到印度——时下流行旅行结婚。   恒河边上一家名为“雪山女神”的主题旅馆,这里是两人新婚的蜜月套房。   沈清尚全身赤裸,只在窄窄的细腰间挂着一圈铜锁亮片,只要稍一扭动腰身,就会发出嘻哩嘻哩的声声脆响。那圈上挂着一条半透明的纱巾,金丝银线缝在大红色的朦胧底料上,颇具印度沙丽的特色,此刻半遮半掩地挡在他臀间的美好风光上,却遮不住他腿间依然高高翘起的欲望,只徒增了一道旖旎的情趣。   “宝贝,还没玩够啊?”谲也是一丝不挂,躺在沈清尚脚边,小麦色的肌肤衬着大红色的地毯,甚是健美好看。从他的角度望上去,沈清尚身上每一处撩人的风光都尽收眼底。他下头的欲望也是熊熊燃起,说话都带着忍耐的沙哑。   沈清尚不说话,只是站在那里,垂下眼睛嫌弃地瞟了他一眼,伸出一只白嫩的脚,勾着葱段一样的脚趾,顺着谲硬实的腹肌,慢慢向上摩挲过去,所过一处,一路点火,所向披靡。   谲感到**胀得生疼,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这磨人的小妖精,到底要折磨他到什么时候?是对他之前数次以前戏羞辱的报复吗?谲在心里无奈地发出一声笑。   “你不是说……”沈清尚的语气里充满了撩拨和危险,“要躺在我身下……任我踩踏吗!”   “哎哟!”谲发出了一声惨呼,沈清尚这一脚踩在他的胸膛上,可着实踩得不轻。   “痛了?”沈清尚忽而的温柔,让谲不知道该怎样接招了,“来,让媳妇给你揉揉。”   他轻轻地跪了下来,伸出修长的十指,大张着,按在谲的胸口上缓缓地揉搓,感受着手下那厚实肌肉的美好质感。   “媳妇,你知道按摩的时候,光手法是不够的,还需要抹精油吗?”说着,谲从旅馆的床头柜上,拎起一个褐色的小瓶,“说明书上说,纯植物的,草本精华。”   沈清尚停下来,有些错愕地看着谲旋开精油的盖子,把修长的中指伸到瓶子里,蘸了一指亮闪闪的油光,在他面前得意地晃了晃,然后……   “啊~!”沈清尚这一声叫得谲的心都酥了,他不自觉加重了插在他后·穴里的手指,就着那精油的滑腻,在穴里不住地拨弄、小幅度地抽动。   “啊啊、啊、啊你……你……”沈清尚想骂,却骂不出来,如今这个人已经是自己名正言顺的老公了,难道还要骂他混蛋流氓不成?再说,除去他那得逞的眼神不说,其实也挺享受的。   “你什么?嗯?你想要什么?”谲抱着怀里人完全软了的身子,却不依不饶继续嘴上欺负他。   “你……你碰碰那里……嗯啊……就是那里!”沈清尚扭着腰,试图把手指往那个骚点上凑。腰上的那一圈铜片叫得更欢了。   “那可不行,我的手指累了,要不,给你换根精神的?”谲恶意地挺了挺胯,那火热的欲望贴着沈清尚柔软的臀缝摩擦,“宝贝你自己坐上来,不就能想碰哪里,就碰哪里了?”   沈清尚气得拿指甲去抠这人的肩,怎么有这么无耻的人,就是不让他痛快一次!哼,没啥也不能没尊严,反正来日方长,天天睡一张床,看谁忍得过谁。   沈清尚于是咬咬牙,抬了抬身子准备站起来撤退,谁知腰上环着的那双手忽然把他往下重重一按——   “啊!啊嗯……嗯……”沈清尚刚想为突入的硕大硬物呼痛,他敏感的耳垂就被咬住了,于是一声咒骂便化作了千百句辗转动人的呻·吟。   谲一边卖力挺动着,九浅一深,极尽温柔地攻城略地;一边深深地稳住了沈清尚的唇瓣。两人抵死缠绵,共赴极乐,一夜方休……   第二天傍晚,恒河边上。   沈清尚赤裸着上半身,白皙清瘦的身子沐浴在恒河水里。夕阳的余晖,柔柔地把他全身笼罩在一片金色里。   从谲的眼内望去,那个人全身上下都放着光——犹如希腊的爱神,犹如极致欲望与极致清纯的完美合体。恒河沙数,都诉不尽他的美。   谲的腿上搁着一块画板,此刻,他手握着一只笔,要把这惊心动魄的美给记录下来。   他还能想起,初见画上那个七岁男孩时,他寂寞望向窗外的眼神,与此刻转过头来、发梢上滴水、对着他微笑的沈清尚完全不一样。谲也将这幅画,命名为“重生”——它记录了一个人成长、一个人的蜕变,一个人终于从小小的阁楼上走出来,与另一个人携手,走向真正自由自在的天涯。   (完)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一次无耻的小广告,只罗列一下属性:   《深情游戏》神秘全能瑜伽士攻x清冷黑道女王受。   《欲望游戏》霸道娇嗔小狼攻 x 温柔沉稳风骚受。   《恐惧游戏》暗黑鬼畜天才变态攻 x 古怪有才美人医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