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一嗷》作者：金刚圈
　　文案：
　　那只黑猫有点帅
　　有一天，莫耀在梦里成为了一只校园流浪猫，被围追堵截的时候，黑猫王子脚踏祥云从天而降
　　小甜饼


第1章 
　　莫耀后来回忆起来，发觉一切的异常都是从那天晚上一个人留在宿舍开始的。
　　那天宿舍的四人间只有他一个人，睡在他对面床的陈辛勇去教室上自习了，睡在陈辛勇上铺的张子禹跟他刚追到的女朋友约会去了，睡在他上铺的……无所谓，这个人不重要。
　　宿舍两张高低床，一头都贴着墙，床与床中间是窗户，窗下并排放着莫耀和陈辛勇的书桌。
　　莫耀当时就坐在书桌前面，戴着耳机看书。耳机里放着吵闹的音乐声，声音很大，遮盖了外界所有的杂音。这种环境中，莫耀反而能集中注意力，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面前的专业书中。
　　房间的顶灯没有开，只亮着莫耀桌上一盏小台灯，莫耀的影子一直从地面拖到对面墙上，他每动一下，影子也就跟着动一下。偶尔抬头，窗户玻璃上清晰映出他自己的脸，窗外的树丛反而模糊在黑暗中了。
　　时间长了，莫耀开始疲倦，他抬起手伸个懒腰，同时也抬头看向窗户，这一次在看到自己之前，他先看到了另一张脸：圆润的长满了毛，一双眼睛又圆又亮，贴在玻璃上正盯着他。
　　耳机里激烈的鼓点敲打在莫耀心上，他缓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一只猫。
　　校园里有很多流浪猫，尤其是女生宿舍那一边，每只流浪猫都养得肥肥壮壮。莫耀他们这栋楼距离女生宿舍只隔了一堵墙，自然也常有流浪猫光顾。
　　这间宿舍在三楼，窗外全是大树，这只猫大概就是沿着树爬上来的。
　　莫耀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希望它自己能离开。
　　可是流浪猫将它的脸贴在玻璃上张望，四条腿交叠着踩在略显狭窄的窗台上，身体努力收缩着，似乎并没有离开的想法。
　　耳机里面，一首音乐刚刚放完，激烈的乐声终止，外界的声音又变得清晰起来。
　　就在这一瞬间，那只猫突然抬起前爪，用力抓向窗户玻璃，刺耳的响声在空旷的寝室里回荡。
　　莫耀下意识摘了耳机，站起身来。
　　窗外的猫没有收敛的意思，还在用它的爪子使劲抓挠窗玻璃，声响越发刺耳。
　　莫耀莫名心惊，他抬起手拍了一下玻璃，想要将猫吓跑，可是猫只是短暂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动作更加激烈。
　　莫耀受不了这种刺耳声响，探身过去拉开窗户底部的拉销，将老式的玻璃窗户往外推。木头的窗框发出嘎吱的摩擦声，莫耀的本意是想将那只猫赶走，他以为只要自己推窗，猫在窗台没有足够的站立空间就会跳回树上离开。
　　可是窗框推开了一条缝便卡住了，他不得不更加用力，没想推得过头了些，窗户猛地往外，将那只猫直接给挤了下去。
　　莫耀只听到猫掉下去在树丛间摩擦的声响，他连忙探身去看，一条腿都跪在了桌子上，整个上半身几乎都伸出了窗外，可是他没有看到那只掉下去的猫。
　　窗外树林茂密，楼下是一片草坪，没被路灯照着，从这里根本什么也看不清。莫耀只隐约听到草丛中有响动，可是没有见到那只猫是不是平安落地离开了。
　　他心里略有些不安，在窗边张望了一会儿，干脆提了个水壶下去楼下打水。
　　离开宿舍楼的时候，莫耀特意绕路去草丛边看了看，他没见到那里有猫，活的死的都没见着。
　　想来也是，猫这种身手矫健的动物不应该从三楼上摔下来就没了。莫耀觉得自己想太多，他舒一口气，便不再惦记这件事了。
　　再然后，他就从这天晚上开始做梦了。
　　在梦里，他成了一只猫，没头没尾的，梦境从一个夜空以及挂在夜空的月亮突兀地拉开序幕，他站在夜空下，房顶上，四腿着地，爪子不安地轻挠瓦片。夜晚的冷空气从他脸上拂过，吹得他脸上的猫咪胡须微微颤抖。
　　人总是在醒来时才知道自己是做梦，可是莫耀还没醒，他此时还沉浸在梦中，清晰地自认为他变成了一只猫。大脑还是恍惚的，他为什么会成为一只猫？他本来就是一只猫可是曾经以为自己是个人还是他本来是个人突然变成了一只猫？
　　莫耀朝四周望了望，他看到了前面那栋六层高的建筑，那是他住的宿舍楼。
　　他抬起脚朝前走，没有很好地预料瓦片是倾斜的，也没有很熟练地用爪子抓住地面，他身体突兀地一斜，整个人或者说整只猫便顺着屋顶瓦片翻滚下去，一直滚到屋顶边缘，他尝试去抓住屋檐，可惜没能救到自己，垂直朝地面坠落。
　　他在清晰的失重感中恐慌不已，没有试图翻转此刻灵活的身体，任凭四脚朝天地落下来。最后一个瞬间他闭了眼睛，预想中坚硬的痛感并没出现，身下是柔软而实在的，他再睁开眼睛，看到头顶白色的蚊帐。
　　莫耀回到了他宿舍的床上。
　　他猛地坐了起来，意识回笼，才开始明白自己刚才是做梦了。就是梦境太真实，真实到有些可怕，他甚至现在还记得脚掌碰触在瓦片上那微凉的触感。
　　莫耀是被吓了一跳的，他胸腔里的心脏还在激烈蹦跳，宣示自己的存在感。他摸一摸额头，没有冷汗，只是微微泛凉。
　　寝室里熄了灯，只有路灯光线从窗外照进来，隔着蚊帐也能隐约看见对面高低床的轮廓。
　　陈辛勇在打呼；张子禹微微动了一下，接着没了动静，大概还是在熟睡。除此之外，房间里再没有别的声音。
　　莫耀整个人已经完全清醒了，他将蚊帐掀开，双脚伸向床下寻找到拖鞋，站起身靠近窗边朝外望去。
　　夜晚的校园很安静，宿舍楼里所有窗户都熄着灯。只有楼下院子中间有几盏路灯，照亮了通往男生院门口的道路。
　　莫耀有些发怔，因为他看到了左侧院墙外的一片屋顶，瓦片反射着清冷的月光，正是刚才出现在他梦里的那片屋顶。那时候他就是以一只猫的身份站在那儿，望向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
　　突然，有两只猫一前一后窜上了那个屋顶，姿态灵巧地沿着屋脊前行，它们的眼睛在黑夜里闪烁着光芒。
　　莫耀站在窗边，看它们一直走到屋脊边缘，背一弓，便接连窜了下去，两只猫都在黑暗中失去了踪迹。
　　几乎就在两只猫窜下屋顶的同时，莫耀听到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房门打开，走廊的光线照进来，莫耀转头看见一个逆光的修长身影。
　　其实不看他也知道那是谁，他没有跟人打招呼，掀起蚊帐钻进了自己的床铺。
　　进屋的人直接进去了靠门的卫生间，关上门里面传来轻微的动静。
　　过一会儿莫耀便犯困了，翻个身再次进入睡眠。


第2章 
　　第二天晚上，莫耀又回到了那个梦境里。
　　他还是站在屋顶上的一只猫，先是怔怔站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他意识到自己并不会立刻醒过来，于是朝前走去。
　　这一次他有了些经验，伸出脚底的爪子努力抓住屋顶瓦片，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不让自己掉下来。
　　这个过程中，他一直低头看自己的脚，他发现自己是一只灰白色的猫，长得还挺有肉的，腿上的毛脏兮兮的略微泛黑，但是毛还是蓬松的。
　　他朝前一直走到屋顶边缘，探头望一眼，觉得太高了不敢跳。昨晚那两只猫是怎么跳下去的？
　　莫耀又抬头，他看见了自己的宿舍楼，房间窗户里黑漆漆熄了灯。
　　他突然想，既然是个梦，为什么不可以跳下去呢？
　　梦是光怪陆离没有逻辑的，他可以是只猫，他为什么就不能飞呢？莫耀有些冲动。
　　就在那股冲动之下，莫耀四肢着地，整个身体往后稍仰，几乎就要跳出去的瞬间，他听到了点别的动静。
　　莫耀回头，看见另外两只猫窜上了瓦房屋顶，正朝他走过来。
　　那两只猫一前一后，看起来很想是昨晚莫耀见过的那两只。它们起初还不快，到了中途突然加速，几乎是朝着莫耀身上扑来。
　　莫耀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被前面那只猫扑翻了往下坠去。
　　这场梦再一次在强烈的失重感中戛然而止。
　　莫耀像是从天空落到了柔软的床铺上，睁开眼看到围绕在四周的白色蚊帐，然后再没别的。
　　如果是第一次做这个梦，莫耀只是觉得奇怪，第二次做他就感到困扰了。
　　莫耀将书卷起，拿在手里走在通往七教的路上。
　　已经快到上课时间了，学校路上学生不多，有几个女生脚步匆忙从他身边经过。
　　今天这节是年级大课，莫耀去得晚，老师都已经在讲台上拷贝好了课件，阶梯教室里坐满了人，只零星几个座位，都在中间，需要让同学起身让他挤过去。
　　坐在第四排的吴婧妍回过头来，抬起手朝他挥了挥。
　　莫耀从教室一侧往前排走去，看见坐在四排最外面座位的是吴婧妍的好朋友李雅涵，她们两个人中间还空了个位置。
　　李雅涵见到莫耀，就主动起身让他。
　　莫耀小声道了谢，挤过李雅涵身前，想要坐下来时，吴婧妍拉了他手臂一把。
　　吴婧妍已经站了起来，她指指自己左侧，那里还有个空位。
　　莫耀只能先进去里面，等到坐下来才问吴婧妍：“还有人吗？”
　　吴婧妍点点头，嘴角还挂着一丁点神秘兮兮的笑。
　　莫耀把书放在桌上。
　　吴婧妍伸出手按在他的书上，把卷过的课本抻平。
　　莫耀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吴婧妍不是他女朋友。他们是在大一下学期开始走近的，吴婧妍主动的，上课坐他身边，晚自习帮他占座位，上完晚自习还约他去操场散步。当时班上的人都以为他们在谈恋爱。
　　一开始莫耀也以为吴婧妍要追他，他有些犹豫不决，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对吴婧妍特别有感觉，但是在这个阶段，一个条件不错的女孩子主动走近，似乎又可以尝试接触。
　　接触了几次过后，莫耀才发觉，吴婧妍并没有追他的意思。用吴婧妍的话来说，她挺喜欢他的，他们可以当好朋友。这个好朋友的具体含义，莫耀是在与吴婧妍的相处中逐渐琢磨明白的，比如说吴婧妍会让莫耀帮她搬重东西，让莫耀帮她修电脑，这学期刚返校的时候，吴婧妍还让莫耀去车站接她。而吴婧妍会在上课和自习帮莫耀占座位，两个人下了自习一起去操场溜圈儿，在莫耀帮了她忙之后，还时不时请莫耀吃饭。
　　莫耀有时候觉得这种相处方式没什么意思，仔细追究起来却也没什么不好，毕竟他现在并不急着找一个女朋友，如果把吴婧妍当作一个稍微麻烦一点的同性朋友，就没什么不可接受了。
　　讲台上的老师开始端起水杯喝水，马上就要正式开始上课了。
　　吴婧妍低下头，拿起手机飞快地发了一条消息，然后回过头去招手。
　　莫耀转头去看了一眼，看见司远正从阶梯教室的后排走过来。
　　司远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短袖T恤和一条黑色长裤，头发有些过于长了，前额头发搭落下来几乎要遮住眼睛。他走到莫耀他们这一排，站在走道边没说话，位置最靠外的李雅涵主动起身，把他让了进来。
　　莫耀看见司远坐在了李雅涵和吴婧妍中间的空位。
　　吴婧妍伸手从抽屉里拿出来一本书，放到司远面前，笑着说道：“谢谢。”
　　司远只是点一点头，没有说话。
　　老师开始上课了。
　　老教学楼的大阶梯教室，没有空调，只有挂在头顶的风扇。教室里人多了，空气也浑浊而闷热，莫耀抬手扯一扯衣襟，感觉空气从领口灌进去，穿过衣裳，胸口那阵闷热才稍微好一点。
　　上课的时候，吴婧妍在专心听课，右手拿一只笔一直在书上做笔记。
　　莫耀听着听着有些走神，他想起连续两晚的梦，和梦里那只猫。
　　课间休息，莫耀趴在桌面上假装自己睡着了，他听到吴婧妍跟司远说：“我前天在商业街见到你了。”
　　莫耀继续听着，司远却一直没有说话，他猜司远可能点一下头就当作回应了，这是司远一贯的风格。
　　大课贯穿了一整个下午，等到下课就已经是开饭时间了。
　　司远只有一本书，他拿起来就想要离开，可是坐在最外面的李雅涵还在收拾自己的桌面，司远只能站在那里等着。
　　吴婧妍抬起头对司远说：“一起去食堂吗？”
　　司远没有看她，只说了一句：“我还有事。”等李雅涵匆忙起身，便快步走了出去。
　　吴婧妍和李雅涵都站在原地，看着司远走向教室后门的背影。
　　“你怎么不多拦他一会儿？”吴婧妍突然埋怨李雅涵。
　　李雅涵显然有些紧张：“我怕他不高兴。”
　　“你上课也不跟他说话，我好不容易给你制造的机会。”
　　李雅涵没回应，低头拿自己的包。
　　吴婧妍对莫耀说：“走去吃饭。”
　　莫耀回答：“我不吃了，我减肥。”


第3章 
　　莫耀自己一个人绕路去了二食堂，打一份饭菜带回去宿舍。从二食堂回去男生宿舍要经过研究生宿舍大门，他看到宿舍门口有两三只猫，正绕着一个女生腿边打转，等女生喂它们吃东西。
　　回去男生宿舍楼，莫耀爬楼梯上去三楼，走到307门口，一手端着饭盒一手在口袋里摸索到钥匙，他开了锁，还没往里面推门，另一股力道就用力将门拉开，有身影几乎是撞了出来，正巧将莫耀另一只手上拿的盒饭撞翻。
　　饭菜在寝室门口撒了一地。
　　莫耀抬头，看见出来的人是司远。
　　司远也停下了脚步，只有一瞬，他看一眼地上的饭菜，又看一眼莫耀，说：“我赔你。”说完这句话，他便转身快步离开了。
　　莫耀感觉到血压陡然飙升，他冲着司远的背影低声骂了一句：“赔你XX！”声音不大，但是在走廊上回荡，也不知道已经走到楼梯口的司远听到了没有。
　　莫耀积攒了一肚子的气，晚饭也不必要吃了，气都气饱了。他还得拿扫帚把地上的食物清扫了，再把垃圾给倒掉，最后回来看房门口的油渍怎么都不顺眼，拿了纸巾蹲在地上擦了好一会儿。
　　到最后，莫耀走到自己的床边，一头栽上去，趴在床上闷了好一会儿。直到陈辛勇和张子禹吃完晚饭回来，他心里那股闷燥才稍微消散一点。
　　晚上谁也没离开宿舍，三个人在一起打游戏。
　　莫耀这边刚打开电脑一会儿，手机突然响起来，他盯着电脑屏幕，接通电话歪着头把手机夹在肩膀上。
　　电话是外卖打来的，告诉他有个外卖已经送到了楼下。
　　“外卖？我没点外卖。”莫耀以为打错了，他还全神贯注投入在游戏里。
　　外卖员重复了他的名字和地址，确定没有送错。
　　“你点外卖了？”张子禹坐在自己上铺床上，两条腿悬空掉在外面，笔记本放在自己膝盖上。
　　莫耀突然抬眼，正看到自己在玻璃窗户上的影子，突然意识到什么，他细长手指在键盘上轻点两下，说：“我去拿个外卖。”
　　的确是他的外卖，点了一份米饭和一个炒菜，菜是他喜欢吃的宫保鸡丁，质量和份量都比学校食堂好了不少。
　　莫耀回到宿舍，站在两张床中间，抬头望了一眼自己床铺上方，司远的床总是整理得干干净净，除了被褥再没别的杂物，就像是酒店里的床，找不到生活气息。
　　张子禹两只脚就在莫耀脸边上晃来晃去，他问莫耀：“怎么了？谁给你买的？”
　　莫耀摇摇头不说话。
　　陈辛勇还在打游戏，盯着电脑屏幕“嘿嘿”笑两声：“吴婧妍吗？”
　　莫耀说：“不是。”
　　陈辛勇转头看他一眼：“还没追到啊？”他一直坚定地认为是莫耀在追吴婧妍。
　　莫耀不置可否，回到自己床边坐下来：“我先吃饭，你们玩吧。”
　　他是个很好哄的人，刚才一肚子气到这时候就散得差不多了，他甚至还觉得司远这个人可能也不是那么讨厌。
　　寝室里安静了一会儿，只有莫耀吃饭的声音和张子禹他们敲击键盘的声音。
　　等莫耀饭吃到一半，张子禹突然又说：“司远是不是在追吴婧妍？”
　　莫耀抬眼看他。
　　张子禹有些漫不经心，说：“见过到他们在一起，不知道说什么。”
　　陈辛勇嗤一声表示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张子禹也就没有继续下去。
　　那天莫耀晚饭吃得太晚了，到睡觉时还很撑，翻来覆去没有睡着。他躺在床上，听到司远从外面回来的声音，卫生间关着门，里面窸窸窣窣动作轻微的洗漱声，有一丝光线从门底透出来。
　　后来司远出来，关了卫生间的灯，在黑暗中走向床边。
　　莫耀听到他从床边的梯子往上铺爬。司远看起来瘦，但是个子高，体重必然是不轻的，床铺的铁支架发出承重的摩擦声，直到他上到上铺，在自己的床上躺下来，莫耀在下面听着声响，仿佛能感觉到那份重量压下来，沉甸甸的，反而叫人精神也跟着沉重，倦意上涌。
　　第三个晚上，他又回到了那只猫的身体，只是这一次没有再出现在那个屋顶，而是贴着一片高墙边上。
　　莫耀在原地停了一会儿，他身体右侧贴着墙，左边是一片草丛，中间一条小道生着杂草，看来是不会有人经过，连清洁阿姨也不会光顾的地方。
　　明明晚上吃了很多饭，现在身为一只猫的莫耀却觉得饿了，饥饿驱使着他朝前走去，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但是总该要找点吃的才行。
　　莫耀走过这片草丛，发现前面是一间小屋，从小屋侧面绕出来，他看到了一扇铁门，门是关着的，从铁门栏杆可以看到外面。
　　虽然角度不对，但是外面的景色是眼熟的，莫耀站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女生院，前面就是女生院的大门。
　　现在显然已经夜深了，大门被挂起了锁，进不来也出不去。
　　莫耀继续往前走，大门的左侧有一个绿色的大垃圾桶，他走到垃圾桶旁边，抬眼望了望。垃圾桶太高了，从这里是看不到里面的，可是他是猫，按理说可以尝试跳上去。
　　他退了几步，有些担心自己跳不上去，又担心自己跳过头掉进垃圾桶里。
　　还没有开始助跑，莫耀突然愣住，他心想：自己这是在干什么？想要在垃圾桶找垃圾吃吗？他心脏蹦蹦跳，觉得好险，怎么会有翻垃圾吃的想法呢？
　　他转身离开垃圾桶，走到女生院大门口，抬头朝顶上望，过去也没觉得这扇门有那么高啊。
　　胆小的流浪猫不敢跳上去，他挑了一处看起来宽些的铁门缝隙打算钻出去，他两条前腿搭在上面，努力地把自己的头伸出去之后，发现身体过不去了。
　　莫耀很惊讶，他明明看到那些猫不管是多小的洞都能钻过去，为什么他自己会过不去？他比其他猫都要胖吗？
　　他尝试了一下转动身体，换了个角度还是没能钻出去，于是又想要将头给缩回来。可是这时候，莫耀发现自己的头也缩不回来了，他在门缝里挣扎了许久，才确定自己是被卡住了。
　　怎么办？有人能救命吗？
　　莫耀紧张地抬起头张望，突然见到有别的猫过来了。
　　走近的猫一共有四只，它们是从正对女生院大门那条路走过来的，昏暗的路灯从头顶照下来，拖出几条长长的影子。
　　它们走得不疾不徐，猫眼在昏暗的环境里精光闪烁，其中有两只就是昨晚在屋顶扑倒莫耀的那两只。
　　虽然跟它们不熟，但是这一刻莫耀很清楚地感觉到：来者不善。


第4章 
　　一边是精瘦狡黠的流浪猫，一边是头大身体还胖会被卡在栏杆里出不去的傻猫，莫耀遍体生寒，心里觉得自己快要完了。
　　会被一群猫啃来吃掉吗？莫耀不知道，也不敢想象。
　　大学校园的深夜太安静了，那几只猫前进的脚步悄无声息，莫耀除了自己的心跳声，什么都不能听到。
　　他深吸一口气，张开嘴尝试呼救，然后他听到了一声：“喵~”因为急促还有些破音，但是声音不算大。他想就算大了又能怎么样呢？已经熟睡的校园，有谁会因为野猫打架出来看一眼吗？
　　就在这个时候，莫耀听到身后传来一点很轻微的动静，他头还被卡住出不来，他只能猜测那是什么灵巧的动物落地的声音。
　　然后前面那几只猫突然都停住了脚步。
　　莫耀看着它们，见它们全部露出捕猎的戒备姿态，这大概不是冲着莫耀，而是冲着莫耀身后那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来的。
　　几只猫僵持在原地，这个过程并不算长，可是对莫耀来说很煎熬，煎熬到他前爪都有些发麻了，领头的那只猫突然转身跑了，剩下三只猫便也不再停留，跟着它一起转身离开。
　　莫耀松一口气，突然又提了一口气，他想知道自己身后究竟是什么，能把那几只张扬跋扈的野猫全部吓走。
　　他尝试跟身后交流：“喵？”
　　没有回应。
　　莫耀不知道它友不友好，迟疑着等待了一会儿，再次小声呼唤：“喵？”
　　仍然没有回应。而且不只是没有回应，他身后再没有任何声音传来，好像从头到尾，这女生院里就只有莫耀一只猫。
　　莫耀怔怔在门上挂着，他不知道自己还要挂多久，难道要等到天亮，女生宿舍的管理员起床，才能把他从门上拔下来？万一拔不下来怎么办？会不会叫消防来把铁条锯掉？
　　好像有点冷了，还好有一身的猫毛。
　　莫耀不知道什么时候失去了意识，等到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床铺里，竟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他猛地坐了起来，起来得太急，头还眩晕了两秒才缓过来。
　　天已经亮了，白色的晨光从窗外透进来，但是时间应该还早，一切都还朦朦胧胧的。莫耀掀开蚊帐下床，他脖子上还残留着女生院大门铁栏杆冰凉的触感，梦太真实了，就仿佛那不是梦，而是另一个平行时空。
　　今天上午第一节 没有课，对面床两个人都还在酣睡，能听到他们打呼的声音。
　　莫耀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是茫然地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脑袋里面一直在回忆昨晚梦里的画面。
　　司远从上铺下来了。
　　他穿了一条深色长裤，上半身还裸着，沿床边的梯子爬下来。
　　莫耀大脑空空地盯着他发愣。
　　司远似乎并不在意莫耀的目光，他站在地上穿好了鞋，才伸手把挂在上铺护栏的T恤抽下来，抬手穿上。
　　穿好了衣服，司远看了莫耀一眼，朝着卫生间走去。
　　莫耀也是在被他看了一眼才觉得哪里不对，低下头看到自己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内裤坐在桌边，这才连忙钻回了自己床里。
　　卫生间里传来司远洗漱的声音，过一会儿他从里面出来，站在自己桌边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了。
　　从头到尾莫耀和他没有一句交谈，两个人甚至也没想过要提昨晚的事情。
　　去上课的路上，食堂的早餐差不多已经收摊了，莫耀去小卖部买了个面包一边走一边吃。他特意绕路去了女生院门口，站在大门前朝里面望。
　　女生院的大铁门一早就打开了，上面干干净净，并没有卡住一只猫。正是上午第一二节 大课的课间，宿舍门口进进出出人来人往，连一只野猫的影子都看不见。
　　这时候，莫耀同班几个女生正好从里面出来，吴婧妍看到了莫耀，她露出惊讶的神情，微微笑着走过来：“你等我啊？”
　　莫耀不好说是也不好说不是，含糊应了一声。
　　其他几个女生经过他们身边，笑着跟他打一声招呼就先走了，剩下莫耀和吴婧妍在后面。
　　吴婧妍背了个小包，手里还抱着书，走在莫耀身边，说：“欸，你别这样，他们会误会的。”
　　莫耀闻言停住了脚步。
　　吴婧妍回头看他：“干嘛？”
　　莫耀说：“那我跟你保持距离。”
　　吴婧妍叹口气：“别闹，快点，等会儿迟到了。”
　　两人朝教室方向走去。
　　路上，吴婧妍突然问莫耀：“你跟司远一个寝室？”
　　莫耀看她一眼没有回答。
　　吴婧妍笑了笑：“你们是不是有点矛盾？”
　　“谁跟你说的？”
　　吴婧妍道：“我们班就那么些人，那点事情传来传去的谁还不知道？”
　　莫耀忍不住好奇：“传些什么？”
　　吴婧妍凑近了些，小声问道：“你们是不是在寝室里打架了？”
　　莫耀沉默了。
　　吴婧妍用手肘撞他：“是不是啊？”
　　莫耀面无表情地说：“是啊，我把他打哭了。”
　　吴婧妍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说：“少骗人了。”
　　“没骗人，”莫耀语气很随意，“打得他跪下来抱着我的腿哭，叫我饶了他。”
　　吴婧妍这回笑了：“看你样子都打不过他，不会是反过来的吧？”
　　莫耀不说话。
　　吴婧妍说：“跟你说件事，李雅涵喜欢他，你帮帮忙吧。”
　　莫耀停下脚步：“我怎么帮？”
　　“反正需要你的时候别拒绝我就行了。”
　　那天傍晚，莫耀在宿舍里接到吴婧妍电话，叫他下去一趟。
　　当时宿舍里只有莫耀和陈辛勇两个人，陈辛勇好奇地将头从窗户探出去张望：“吴婧妍约你啊？”
　　莫耀说：“不是。”
　　他从楼上下去，见到吴婧妍和李雅涵已经进来了，正在他们单元楼下。
　　吴婧妍问他：“司远在吗？”
　　李雅涵安静地站在旁边，不太好意思的模样。
　　莫耀说：“不在。”
　　吴婧妍闻言，转头看向李雅涵。
　　李雅涵像是松一口气，伸手拉住吴婧妍手臂，有些结巴地说道：“那、那我们就先走了。”她转过身打算要走，想起什么又转回来，递给莫耀一个小纸袋子。
　　“什么？”莫耀问。
　　李雅涵说：“麻烦你转交给他一下。”
　　莫耀没有伸手接，又问道：“给谁啊？”
　　吴婧妍突然抬手打了他一下：“你明知道给谁，别逗涵涵。”
　　莫耀这才缓缓接了过来，纸袋子上是一家奶茶店的商标，他说：“他回来很晚的。”
　　李雅涵显然是太紧张了，接连说道：“没关系没关系。”
　　莫耀张了张嘴，没有再说什么，他不想让李雅涵太尴尬了。
　　吴婧妍对他说：“记得跟司远说清楚啊，你别偷偷喝了。”
　　莫耀回去宿舍，他走到司远的桌子前，把提上来的奶茶放在上面。
　　陈辛勇坐在自己床上，一直看着他，等他放下了奶茶才问道：“你女朋友让你给司远带奶茶？”
　　“谁是我女朋友？”莫耀朝自己桌边走来。
　　“吴婧妍。”
　　莫耀打开电脑，盯着屏幕叹一口气：“我再说一次，吴婧妍不是我女朋友。她给谁送东西不关我事。”
　　“她当你傻子，勾着你玩吧。”陈辛勇脱口而出，说完立刻就后悔了，抬起一只手捂住嘴，装作什么都没说过。
　　莫耀双手交握伸到脑袋后面，靠着椅背往后仰，他看向窗户外面的大树，说：“是吧。”


第5章 
　　结果莫耀也没有想到，那天晚上司远回来的时间比往常都要早。
　　奶茶还放在司远的桌子上，莫耀去卫生间一边冲澡一边想要不要在奶茶下面压一张条子告诉司远，说这是李雅涵给他买的，结果等他洗完澡打开卫生间门的时候，正撞上司远从外面开门进来。
　　莫耀穿着背心和短裤，一身微凉水气，看到司远不禁愣了一下。
　　司远倒是没有看他，径直走到自己的桌子旁边，把手里的钥匙随手扔在上面，看到了那瓶奶茶。
　　陈辛勇从司远进门就头也不抬，装作看不到他。
　　司远站在那里，手指碰了一下奶茶外面的纸袋子，随后转头看向莫耀。
　　莫耀忍不住说话了：“李雅涵给你买的。”
　　司远说：“谁？”
　　莫耀眉头一皱，朝着自己床边走去，同时说道：“你不会不认得吧？”
　　“我知道，”司远只这么说了一句。
　　莫耀坐在床边，抓起还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头发，他头发最近也有些长了，偷懒一直没去剪，毛巾擦过了乱糟糟顶在脑袋上面。
　　司远提起桌子上的口袋，朝着莫耀走过来。
　　陈辛勇还低着头，眼睛却已经努力翻起来朝这边看，按在手机屏幕上的手指头早没动静了。
　　莫耀也停下动作，突然紧张起来，他不知道司远是什么意思，该不会把奶茶砸到他脸上吧。
　　司远走到莫耀面前，把奶茶放在他的桌面上，说：“请你喝。”
　　陈辛勇眼珠子在他们两个人中间迅速来回打转。
　　莫耀怔怔看着司远：“啊？为啥？”
　　司远已经走回了他的桌子旁边，打开桌边自己的衣柜，抬手在里面翻找东西，他语气平静，带着一种理所当然：“我不喝甜的。”
　　莫耀看向桌上的奶茶，愣一会儿反应过来：“我也不要喝。”
　　司远没有说话，找出来换洗衣服，直接进去了卫生间。
　　莫耀一脸莫名其妙，看向陈辛勇：“什么意思？”
　　陈辛勇立即道：“我怎么知道！”
　　这时候开门的钥匙声突然响起，张子禹从外面一把将门推开，说：“同志们好，我回来了。”
　　莫耀和陈辛勇都没搭理他。
　　张子禹仿佛有些兴奋，又一扬手将门关上，开始讲自己今晚和女朋友约会去了一家排队很长的网红店，他站在寝室正中讲得绘声绘色，说同行的还有女朋友同班一个女生。
　　说到最后，他突然抬手一指莫耀：“给你介绍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莫耀一直在等着司远从卫生间出来，根本没注意张子禹在说什么。
　　张子禹还没来得及回答，陈辛勇先不干了：“为什么给他介绍不给我介绍？”
　　这问题问得张子禹愣在原地，显然动了好一会儿脑筋，才找了个借口：“我觉得这个更适合他，下次有合适的给你介绍。”
　　陈辛勇从自己床边站了起来：“你刚才不是说这个漂亮吗？漂亮的就适合莫耀是吧？”
　　张子禹说：“不是啊，下次也给你介绍个漂亮的。”
　　卫生间的门开了，莫耀突然站起来，说：“这个就给他吧。”说完，拿起桌上奶茶走到司远桌边，打算等司远出来了当着他的面还给他。
　　结果司远迟迟不出来。
　　莫耀觉得自己看起来有点傻，放下奶茶走到了卫生间门口。
　　虽然已经是九月了，南方仍是盛夏的气候，卫生间里水气微凉，司远大概只是冲了冲凉水。
　　莫耀过去的时候，司远刚穿上一件短袖衫，抬起头看向莫耀。
　　“奶茶还给你，别人送你的，我不喝。”莫耀觉得为了这么小一件事纠缠挺可笑的，但这不是普通的奶茶，是一个女孩子的心意，不适宜随便处理。
　　司远抬手抹一把微湿的头发，低头从莫耀身边经过，水珠甩到了莫耀脸上，他说：“那你还给她。”
　　莫耀几乎就抑制不住怒意，他冷了脸道：“要还你自己还，关我什么事？”
　　司远经过自己桌边，看也不看那杯奶茶：“不是我收的。”
　　奶茶是莫耀替司远收下的，而且是没经过司远同意收下的。
　　司远走到床边，攀着梯子敏捷地上去自己床铺。
　　莫耀跟了过来，一手扶在梯子旁边，说：“不要你就扔了。”
　　司远坐在床上，两条长腿微屈，他蚊帐还没放下来，伸手脱掉长裤，同时低头看着莫耀，说了一句：“别浪费食物。”说完，司远手一扬，把脱下来的长裤搭在梯子上，盖住了莫耀的手背。
　　莫耀收回手，转身坐在自己床边，拿起手机不说话了。
　　陈辛勇和张子禹早就停止争执，站在旁边围观了全程，互相使了好几个眼色。
　　司远拉上蚊帐。
　　陈辛勇哼一声，尾音拖的长长的，说：“怎么不知道尊重人呢？”
　　张子禹没说话，拿两件衣服去了卫生间。
　　寝室里陷入了沉默。他们寝室时不时会有这种沉默，一般都发生在司远在的时候，但是争执不常发生，因为司远不跟他们争执，只是不和他们说话。
　　莫耀给李雅涵发了条微信：“不好意思，司远说他不喝甜的。”
　　李雅涵那边过了很久才回复：“没关系，给你添麻烦了，是我不好意思才对。他不喝就拿去扔了吧，要不请别人喝也行。”
　　明明李雅涵的回复一个表情都没有，莫耀却仿佛看到了对方在难过，他想打几个字安慰她一下，又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最后还是放下了手机。
　　张子禹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了，他走到陈辛勇床边，低声和他说话。
　　莫耀仰头躺倒在自己床上，听到上铺传来轻微的动静，像是翻书的声音。
　　他翻个身，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司远桌边拿起奶茶袋子，然后打开寝室门走出去，一直走到楼梯口把东西扔进了楼层的大垃圾桶。
　　关了灯，四个人躺在各自的床上，一时半会儿似乎都没睡着。
　　莫耀侧躺着，右手臂弯曲起来枕在脑袋下面，事情过去了，他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
　　对面上铺，张子禹翻来覆去，估计还是没有从今晚约会的兴奋情绪中走出来，忍不住找了个话题开始卧谈。
　　先是陈辛勇跟他搭话，过了一会儿莫耀也回应了他几句。唯独司远躺在床上，一声不吭。
　　吴婧妍问莫耀是不是跟司远打过架，这个传闻虽然不实，但他和司远的关系的确不好，不只是他不好，他们宿舍三个人和司远的关系都不好。
　　有些矛盾是逐渐形成的，当你看不顺眼一个人的时候，他做什么好像存在感都特别强烈，最好的存在方式就是不要在。
　　可是与其说他们三个孤立司远，不如说司远主动孤立了他们三个。从大一开学，他们四个人住进这间寝室，司远就不怎么跟他们说话，而且早出晚归，除非上课，大家几乎很难见面。
　　莫耀从小家境好，长得好，成绩好，是个被宠大的小少爷性格，从不热脸贴冷屁股；陈辛勇是个自尊心强烈又敏感的人，若是稍微对他冷淡一些，他就认为你看不上他，自然不会与你走近；张子禹随大流，跟莫耀和陈辛勇走得更近，逐渐的，他们从不怎么说话发展成了非必要不说话。
　　到大一下学期，莫耀明明以更高的考试分数，却在评分规则上输给了司远一笔金额不小的奖学金，他对司远就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敌意。
　　这件事经过陈辛勇和张子禹添油加醋的宣扬，成为了他和司远在寝室里打架这段谣言的源头。


第6章 
　　又来了。
　　莫耀在黑暗中睡去，又在阴暗中醒来，藏身在杂乱无人的角落，努力蜷缩起圆滚滚的身体。
　　他还是那只猫，一切都没有改变，但又多少有些变化。今天晚上他没有出现在女生院里，他不必担心被女生院的铁门卡住，周围的环境比往常更眼熟，这一次他在男生院里流浪。
　　莫耀慢慢朝前走去，毛茸茸的尾巴拖在地上，浑圆的屁股左右晃动。
　　虽然在半分钟之前他还不知道这只猫在做什么，但是他现在猜测自己应该是在躲藏。为什么躲藏？毕竟学校里不止他一只流浪猫，比他长得更圆润的猫也不止一只。
　　这是梦吗？
　　莫耀站在自己那栋宿舍楼下，抬头往上望去，他找到了三楼那间自己的宿舍。或许他可以上去看看，看看是不是还有个自己正躺在床上睡觉。
　　他走到距离宿舍窗户最近的那棵大树，仰起头，分辨哪一支树枝延伸到了窗户旁边，判断能不能从树枝跳到窗户上去。
　　等到找好了路，莫耀伸出爪子，碰触到粗糙的树干，刚要用力的时候突然又卸了劲儿，算了，还是想办法走楼梯吧。
　　莫耀转身离开。
　　宿舍楼的单元门已经关闭上锁了，平日里学生回来晚了也需要按门铃惊动宿管，登记后才能进去。
　　他猜测宿管是不会给一只猫开门的，于是他贴着楼房外墙一直往前走，走到边缘拐到大楼侧面，再走了两三米距离，找到了通往走廊的窗户。
　　窗户只敞开着很小一扇，人是没办法进出的，但是猫可以。
　　莫耀左右看看，退开几步，深吸一口气往前助跑，用尽全身力气往上一蹦，竟然真的蹦上了窗台。
　　哇！他要不是一只猫他就感慨出声了，他想他果然是一只猫，才能有这么强大的迸发力，跳上一处他身高许多倍的窗台。
　　莫耀把头伸进窗户又突然停住，他想起昨晚的经历，不禁心有余悸，把自己的脑袋缩了回来，在狭窄的窗台上艰难转个身，这一次把屁股先钻进去。
　　既然屁股都能进去了，脑袋自己是进得去的。就是窗框狭窄，里面并没有空间承拖住他的屁股，钻了一半就整只猫掉了进去，屁股重重摔到地面上，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这种摔法，不说作为人，就是作为一只猫也是丢脸的。
　　莫耀爬起来，站在走廊角落，盯着空荡荡的走廊看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心情缓过来，尾巴拖在地上朝前走去。
　　走廊顶上挂着日光灯管，白色的灯光明晃晃照下来。
　　莫耀努力放轻脚步，几乎听不到一点声音，只偶尔经过一两间寝室门口时，能隔着门板听到震天的呼声，他就会忍不住停下脚步，同情一下同住的其他学生。
　　他沿着楼梯一路爬上了三楼，轻轻走到307门口，停下来并拢双腿坐在地上。
　　莫耀看着自己宿舍的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敲门吗？会不会有人来给他开门，要怎么给开门的人解释，他一只猫为什么要晚上敲男生宿舍的门？
　　还有，万一开门的人是他自己呢？
　　想到这里，莫耀顿时毛骨悚然。这真的是梦吗？还是他灵魂出窍，进入了一只猫的身体里？
　　做梦的时候，要如何证明自己是在梦境还是在现实？
　　莫耀想起了以前看过的电影《盗梦空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去哪里找到一只陀螺，看它究竟会不会停止转动。
　　他开始忐忑不安，站起来朝左右来回走了几步，随即他觉得这不是很方便，于是绕着圈原地打了几个转。
　　停止转动的时候，莫耀想起来一件事，他敞开四条腿，朝楼梯间方向一路小跑，跑到那个大垃圾桶面前，莫耀蹦起来，前爪抓住垃圾桶边缘，拉扯得桶里套着的黑色大垃圾袋窸窣作响，他身体吊着，脑袋朝里面看，看到自己晚上丢在里面的奶茶袋子了。
　　莫耀死死盯着垃圾桶里的奶茶，身体一动不动，大脑却在迅速思考，这说明什么呢？说明现在不是梦境吗？可是奶茶是他扔的，如果他的梦境里出现这瓶奶茶，也并不算奇怪。
　　那要怎么来证明呢？
　　莫耀突然想到，他如果要证明的话，应该是现在留下些痕迹，到明天醒过来，如果再找到那些痕迹，就说明现在并不是梦境，而是现实。
　　他的小心脏开始狂跳。
　　既然已经找到了这杯奶茶，那就让它继续好了。
　　莫耀两只前爪用力，将整个上半身都挂在了垃圾桶边缘，伸出一只爪子到桶里扒拉了好几下，勾住了奶茶袋子提手，将整个袋子连奶茶勾了出来。
　　作为一只猫来说，拖着整瓶奶茶往前走实在有些费力，莫耀走了几步，抬起头在心里默默跟宿舍楼的清洁阿姨道歉，把袋子里的奶茶拨弄出来，为此他还把纸袋子封口的透明胶带沾到了自己爪子上，发狂一般地蹭了半天才蹭掉。
　　随后，莫耀咬住纸袋子，一路跑向走廊尽头。
　　丢在走廊里太容易被人扫走了，宿舍楼侧面的小路人迹罕至，草丛里更不会有人每天清扫。
　　快跑到了，莫耀将嘴里的纸袋子咬得更紧，提前开始助跑，接近窗户了，前爪先停，身体收缩，后脚用力蹬地，抬起前肢往上，利用猫科动物强大的爆发力猛地窜上窗台。
　　陡然间，莫耀看到窗户外面有一张脸。
　　他本来不该看到的，因为外面很黑，窗外的脸几乎完全融入了黑暗之中，可是它有一双很亮的眼睛，同样属于猫科动物的，精锐的闪烁着骇人光芒的圆眼。
　　莫耀几乎被那双眼吓了个半死，他以自己都想象不到的灵敏，双爪在窗棂上一推，蓬松的身体在半空划了一个圈，又落了回去，就是落地的姿态不太好看，再一次用圆屁股摔到了地上。
　　“卧槽！”莫耀本来是想骂人的，张嘴化作了一声尖锐的猫叫。
　　他仰面躺倒在地上，前肢划动退了两步，才一翻滚站起来，睁圆双眼盯着窗户。
　　窗外是一只黑猫，从头到脚漆黑一片，如果闭上眼睛，大概能完整地融入黑暗之中。
　　它没有进来走廊，只是在窗户前看着莫耀，没有表情，也没有发出叫声。
　　莫耀如果能和那只黑猫交流，一定会问一句：“大哥，要干嘛？”可是他不会，他内心作为一个人，粗浅地判断了一下，自己这只胖猫不会是窗台上那只矫健凌厉的黑猫对手；就算他现在不是猫是个人，也并不想去招惹一只野猫，搞不好抓伤了还得打狂犬疫苗。于是他选择退缩了。
　　离开的时候，莫耀不敢拿屁股对着那只黑猫，害怕对方突然偷袭，他是咬住纸袋子慢慢往后退的，他也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凶狠一点，长胡子往上扬，呲了呲嘴。
　　黑猫就那么看着他。
　　莫耀估计自己的威慑是有效果的，他一直退到楼梯旁边，看到黑猫始终没有跟来，转身一溜烟往楼下窜去。


第7章 
　　莫耀一直窜到了一楼，他跑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边，身体贴着墙朝上张望了好一会儿，确定窗台周围没有那只黑猫的踪迹，才努力窜上去，把奶茶的袋子丢到了窗户外面。
　　莫耀站在窗台上，盯着黑暗草丛中隐约可见的牛皮纸袋，微微喘一口气时才察觉刚才咬得太紧，这时候嘴唇都有点微微发麻，他吐舌头舔一舔嘴唇，希望天亮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这不过是一场怪异的、过于逼真的梦境。
　　天际泛起渲染着橙红的亮白时，莫耀在自己的床上醒来了。
　　他坐起身，被子从身上滑下去，夏末秋初早晨的微弱凉意透过蚊帐细孔钻了进来，他不过是愣了一小会儿，胸口和后背都凉了。
　　莫耀起床的时候，陈辛勇和张子禹都还在呼呼大睡，只有司远很快跟着起了。
　　等莫耀慢吞吞穿完衣服，司远已经先进去卫生间，两个人之间没有一句交谈。
　　打开寝室门，莫耀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他探头朝楼梯间那边望了一下，没有发现什么异状，随后朝着另一边走廊尽头走去。
　　时间还早，走廊上的宿舍门都是闭着的，偶尔能听到一两间房间里传来的动静。
　　莫耀一直走到尽头，探头朝窗外张望，他清楚地看到楼外杂乱的草坪里，躺着昨晚他扔出去的奶茶纸袋。
　　那不是个梦，至少不是个单纯的梦。他在夜里成为了一只猫，在校园里游荡，那只猫做了什么就是他做了什么，一切都是真实存在过的。
　　莫耀靠在窗边，发了好一会儿愣。脑袋里面思绪太多，反而理不出头绪，像是整个人都放空了。
　　等他转回身，他发现司远站在寝室门口，正在看他。
　　司远不知道看了多久，反正到莫耀回头，他也没有转开视线。
　　在莫耀看来，司远这种行为大概可以称得上挑衅，他于是微微抬高下颌，冷了脸朝司远走过去。
　　司远看他过来，这时才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晚上在宿舍，陈辛勇约莫耀打游戏，莫耀拒绝了，他心里有事惦记着，在床边坐立不安，最后决定出门在学校里转一圈。
　　今天是周五，整个校园显得格外热闹，小卖部前面的空地摆满了桌椅，年轻的少年少女在一起聊天、打牌、喝啤酒。
　　莫耀经过的时候，看到一条脏兮兮的流浪狗正在一张桌子下面乞食。桌面上有学生从食堂带出来的烧烤，女生会将啃完的排骨丢到桌子下面喂狗。
　　前面不远处，小卖部老板养的猫被拴在店铺门口，那是一只狸花猫，面前摆了一个不锈钢的食盆，猫咪端正坐着，一双眼睛微微眯起来。
　　莫耀看着它，停下了脚步，他不知道校园里的流浪猫在这时候都藏在了哪里。
　　他继续往前走，经过小卖部，路过食堂，靠近女生院大门的时候，看到路灯下面，一只猫正贴在一个女生腿边，用它的身体讨好地蹭女生小腿，女生蹲下来，手里拿一根拆开的火腿肠喂它。
　　那只猫乖巧地叫了一声。
　　莫耀走得近一些，他看那只猫总觉得有些眼熟，他于是蹲了下来，想要看得更仔细。
　　那女生转头看他一眼。
　　莫耀没有说话，他发现自己认得这只猫，那天晚上他被卡在女生院大门上，当时围过来的就有这只猫。
　　这只猫花色特别，有一只眼睛是很显眼的黑眼圈。
　　“你要不要喂？”喂猫的女生看他看得久了，主动和他说话。
　　“不要，”莫耀语气里带了嫌弃，他站起来转身离开，心想这只猫搞不好欺负过自己，喂它做什么？没揍它已经算客气了。
　　深夜里，进入睡眠的莫耀在校园阴暗的角落里苏醒。
　　这一次不在男生宿舍也不在女生宿舍，他发现自己缩在球场的后面。
　　球场早已经空无一人，照射灯也已经关了，这里阴暗又潮湿，莫耀不知道这只猫为什么要躲在这里，他往前走的时候，尾巴在湿漉漉的草地上拖行，很快打湿了他屁股和尾巴上的毛。
　　莫耀难受极了，他站在路灯下，甩了甩身上的水。
　　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四面八方一片寂静。
　　莫耀突然觉察到饿了。
　　其实他不该饿的，今天晚饭他吃的不少，这时候饿的大概是这只猫。
　　莫耀略有些沉重地吐出一口气，听起来就像是一声叹息，他想起了晚上见到那只乞食的熊猫眼猫，感慨自己这只猫怎么就那么没用呢？
　　他拖着尾巴缓缓往前走。这夜深人静的，哪里去找东西吃啊？
　　莫耀走向了学校的小卖部。他希望还能从这里找到一些残留的食物。
　　可惜，他的愿望落空了。收摊的时候，小卖部门口大概是被人清扫过，这时候干干净净，地上没有残留一点食物的痕迹。
　　莫耀缓缓走过，确实没有吃的了，他忍不住又叹一口气，开始盘算自己是去食堂找找，还是回去男生宿舍想想办法，实在不行，他可以翻过围墙离开学校啊。学校外面的世界就大了，总是能找到一些通宵经营的烧烤摊之类的。
　　不过在他做下决定之前，一只眼熟的流浪猫出现在了他面前。
　　那只猫站在前方路口的路灯下面，毛本来是白色的，可能是因为长年流浪，皮毛都染了一层灰。
　　这是莫耀上次在女生院大门卡住时，见过的其中之二。
　　动物之间有它们自己传递信号的方式，即便不说话，莫耀也能感知到对方的情绪。
　　来者不善啊。
　　莫耀没有时间去细想自己作为一只猫的时候为什么会不讨别的猫喜欢，他只是在下意识退后一步时，感觉到身体右后侧还有只别的猫。
　　他飞快地瞟一眼，见到那只猫同样是戒备的狩猎姿态，是傍晚那只黑眼圈。
　　莫耀心脏噗噗跳，视线扫了一圈，幸运的是没有再看到第三只猫了，他微微转动身体，与两只猫形成三角之势，缓缓后退。
　　尽管紧张，莫耀还是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而有威慑力，但是那两只猫显然不怕他，充满压迫感地朝他围拢过来。
　　莫耀退了好几步，实在稳不住了，转过身窜进路边的草丛，朝前狂奔。
　　他跑得很急，以一只猫的姿态，草丛都能遮挡住他的视线。后面两只猫并没有放过他，他能清晰听到它们在草丛里奔跑的声响，速度丝毫不比他慢。
　　莫耀感觉自己像一只没头苍蝇，根本不知道朝着哪个方向，只知道玩命狂奔。
　　穿过几条校园小路，前方是一栋楼房，莫耀几乎撞上了灰色的楼墙，他一扭头，贴着墙继续前奔，身体在粗糙的墙面上磨过，又快又狠，莫耀甚至都觉得一路火星带电了。
　　然而它们还是追上来了。
　　有一只猫从背后扑过来，压在了莫耀身上把他扑倒，莫耀感觉自己前臂被咬了一下。
　　它们纠缠着在地上打个滚，莫耀被压在下面，四肢用力一蹬把猫甩开，爬起来便跑，可是另一只猫已经扑来了。
　　莫耀感觉自己被撞了一下，身体猛地飞出去，落到地上滚了两滚，“吧唧”趴在一团柔软的东西上。
　　一阵恶臭袭来，莫耀胸口黏糊糊的全是稀泥一般的东西。黑暗中看不清，也不需要看了，他知道那是一团狗屎。
　　莫耀停住了逃命的脚步，疲于奔命和极致愤怒让他胸口剧烈起伏，他回过身来面对那两只猫。
　　不过是两只野猫而已，为什么他要被按在狗屎上摩擦？他活了快二十年了，真的收拾不了两只猫吗？
　　莫耀亮出了他的爪子。


第8章 
　　莫耀眼神凶狠，爪牙锐利，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不是只猫，而是只老虎，抖擞皮毛，轻易叫人无法近身。
　　那两只猫本来是要扑的，此时像是突然被他的气势震慑住了，都停了下来，戒备地看他。
　　莫耀没有急于逼近，他呲开嘴，从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两只猫看着他，却又不只是看着他，视线朝向了他的身后。
　　这一刻有些似曾相识。
　　但是莫耀不敢回头，他得戒备这是敌方让他分心的把戏，直到他听到身后有很微弱的声响。
　　两只猫没有再犹豫，转身跑了。
　　莫耀稍怔，回过头先是在黑暗中看到了一双精光闪烁的眼睛，随后他才借着动物的敏锐视觉分辨出来，那是一只黑猫。
　　又是昨天晚上那只黑猫。
　　黑猫站得离他很远，并没有靠近的意思，先是看了他的脸，后来又看他胸口和肚皮。
　　那里有狗屎。
　　被一只猫用这种眼神打量，莫耀一瞬间感觉到了羞辱。
　　他不知道这只黑猫是来干嘛的。看起来它跟那两只猫不是一路的，但也不能保证他对自己就是友好的。
　　莫耀刚才积攒的愤怒还没发泄，他不介意借着这股愤怒顺路把这只黑猫也收拾了。
　　他瞳孔收缩，慢慢俯下身，然后……没控制住，干呕了一下。
　　狗屎好臭。
　　黑猫站在原地没动，虽然是一只猫，竟也站出了些修长挺拔的味道来。
　　莫耀不羞辱了，他觉得把狗屎洗干净比较重要，至于对面那只猫，既然没有攻击过自己，那就先不跟它计较了。
　　不敢背对对方，莫耀面对那只猫开始横向转移，他先离开了草坪，距离楼房远了，他才终于认出来，这是学校唯一一栋通宵自习楼：四教学楼。
　　虽然是深夜，四教里依然灯火通明。明明距离期末考试还早，学校里依然有人自习到深夜，或许是备战考研，又或许是准备其他重要考试。
　　莫耀绕到教学楼正面。
　　从正门进去，一直往左边走廊走到底，是教学楼的卫生间。
　　两边的教室门都开着，灯也亮着，但是每个教室里的学生并不多，还有一些桌子上堆着书却没见到人。
　　男女卫生间大门正对，中间是公用的洗手池。
　　莫耀跳到台子上，出于一名大学生的公德心，努力不把胸前的狗屎沾到台子上。
　　他用一只爪子推开水龙头，自来水哗哗流了出来。
　　卫生间的洗手池没有热水，莫耀先伸出爪子试了试水温。还好天气还不是太凉，温度勉强可以接受。
　　接着莫耀犹豫了一下，采用仰面躺进洗手盆里的姿势，前臂支撑在台面，让自己慢慢滑进去，前胸和肚皮可以冲到水。
　　肚子和爪子碰凉水的触感是完全不一样的。
　　莫耀没忍住打个寒战，有冲动要爬起来，可看一眼肚皮上一片狼藉，又忍住了。
　　狗屎粘在毛上并没有那么容易冲干净，莫耀忍住恶心，用自己的爪子去一遍遍梳理。
　　洗到中途时，他突然察觉到什么，转头看见那只黑猫竟然跟过来了。
　　明亮的光线下，黑猫的皮毛显得更黑了，它不知道什么时候跟来的，悄无声息，前臂伸直就在洗手池前面不远坐了下来，黑色的尾巴盘到身前。
　　它神情冷峻，盯着莫耀看。
　　莫耀被它看得有些发毛，心想这只猫怎么这么变态，看别的猫洗澡。于是小心翼翼侧过身，挡住一些重要点的部位，又不敢完全背过去，还得提防背后的猫会突然攻击。
　　艰难地将身上狗屎洗干净，莫耀已经全身湿透了。
　　他关了水，瞬间感觉到更冷了，他只能站在洗手盆里瑟瑟发抖。
　　到这时，莫耀才有心情沮丧。
　　他那么大个人，其实不常常沮丧。他算不得天之骄子，但是各方面都很优秀，即便是失落，也只是一时半会儿。
　　但是莫耀现在很疲惫，湿透的毛全部贴在身上，他甚至想要有人把自己提起来拎一拎水。
　　他发现自己也不像看起来那么胖。是啊，他天天晚上都饿着肚子呢，哪里来的肉？分明是毛茸茸的视觉假象。
　　还有，他已经努力洗干净自己了，可是那股臭味依然萦绕不散，可能已经钻进他的毛孔去不掉了。
　　莫耀一辈子从未有过的凄惨时刻，叫他有哇哇大哭一场的欲望，可他毕竟是个骄傲少年，他哭不出来，只能用力抖动身体，把身上的水努力甩干。
　　洗手台上方有个镜子，稍微高了一些，莫耀得从池子里爬出来，趴在镜子前面，直立起身体才能看到自己。
　　他第一次看到这只猫的脸，沾湿了依然圆润，眼睛明亮，鼻头粉嫩，是一只宠物猫的长相。
　　什么猫呢？莫耀对猫的品种不熟悉，脑袋里冒出来的总不过什么美短、英短、布偶，更多的不知道了，大概就是这些吧。
　　为什么这么漂亮的宠物猫也会沦落到校园里流浪呢？
　　莫耀想不明白，也没有精力去想。他又感觉到饿了，而且因为体力消耗，现在饿得十分厉害，小小的猫脑袋终止了思考。
　　他转回头，发现那只参观他洗澡的变态黑猫已经消失了。他从洗手台上跳下来，走出去一路上东蹭蹭西蹭蹭，走到距离最近的一间教室门口，朝里面张望。
　　整间教室深夜里只有一个女生还在学习。
　　莫耀站在门口，犹豫很久，拖着尾巴缓缓走进去。他回忆起昨天傍晚那只黑眼圈猫向女生乞食的场景，决定脸都不要了，自己也要去讨点食物。
　　女生学习很专注，刚开始都没有注意到有只猫进来。
　　后来莫耀先是蹭到了她的腿，吓得她惊叫发出了声音。
　　一人一猫都有些尴尬。
　　莫耀退了半步，做好心理建设又蹭上去，结果那个女生躲了。
　　女生把腿挪开，看起来像是想要站起身，小声念了一句：“好臭啊。”
　　莫耀整只猫都定住了。
　　女生又发出驱赶的声音：“出去出去！”
　　莫耀抬头看她，那女生眉头紧紧蹙起，显然是十分不喜欢了。
　　对此莫耀大受打击，明明已经不顾羞耻来讨要食物了，竟然还要被人嫌弃。他垂下头，转身默默离开了教室。
　　莫耀经过别的教室，没有再往里面看，他身上的毛还是湿的，尾巴拖在地上留下长长一条水渍。沮丧写在了他的胡须上、耳朵上、每一根猫毛上。
　　他走到教学楼门前，看到那只黑猫又站在那里看着他。
　　莫耀连警惕的心都在这种沮丧中消磨光了，经过黑猫身边的时候，他烦透了身上的潮湿黏腻，突然凑上去，在黑猫身上一阵胡蹭。
　　黑猫显然有些诧异，后腿挪动半步，忍住了没动。
　　莫耀感觉到把水都蹭到黑猫身上了，心里稍微舒坦一点，抬起爪子拍拍它的肩膀，转身离开。


第9章 
　　早晨醒来一睁开眼，莫耀掀开被子翻身下床，匆忙地穿上T恤和短裤，一边往前跳一边把鞋跟勾上去，打开寝室门便往外跑。
　　今天是周末，整个宿舍楼都很安静，他一路跑下楼没有见到一个学生。
　　一直跑到宿舍楼侧面的绿化带，莫耀停了下来，他微微有些喘，朝四处张望，没有见到一只猫。
　　今天凌晨，他作为那只猫的最后时刻，是蹲在这边草丛里下线的。之所以选择这里，也是为了今天一早起来，尝试能不能找到这只猫。
　　莫耀心里有个疑问，如果其他猫都是真实存在的，那白天他作为一个人的时候，这只猫究竟还存在吗？也就是说他究竟是变成了一只猫的身体，还是他的灵魂进入了一只猫的身体？
　　多么玄幻的问题啊？玄幻到莫耀作为一个大学生，都不好意思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可惜，他没有在草丛里找到猫，不知道是不存在，还是这只猫已经跑了。
　　莫耀很失落，他还想如果找到了猫，可以带它去食堂吃顿早饭，毕竟挨饿的滋味太难受了。
　　回到宿舍，其他人都已经起床了。
　　陈辛勇还坐在床上玩手机，看到莫耀进来，抱怨道：“一大早的干什么啊？”
　　莫耀急着出门，动作有些重，把所有人都吵醒了。
　　他走到自己床边坐下来，打了个呵欠，情绪不怎么高地说：“不好意思。”
　　卫生间的门打开了，司远从里面走出来，寝室里短暂沉默了一会儿。
　　等到司远收拾好出门，张子禹一边跟女朋友打电话一边也出去了，剩下陈辛勇和莫耀，陈辛勇问：“今天有什么打算？”
　　“没有，”莫耀仰面躺倒在床上。
　　莫耀不饿也不累，属于猫咪身体的所有感受都没有遗留下来，但是情绪还在延续，就像半夜里的狗屎味道，明明没有在这个身体上存在过，也残留在了大脑皮层某一处的记忆细胞里。
　　他想要一整天躲在宿舍里看书打游戏，结果下午被陈辛勇叫去了院学生会帮忙。
　　陈辛勇在大一的时候，就积极地申请加入了院学生会，现在还是学生会干事。他们学院下周要主办一个讲座，周末两天都要在学校里发传单宣传。下午陈辛勇看到莫耀在寝室里无所事事，就把他拉出来了。
　　莫耀拿着一摞传单站在校园一处十字路口，漫不经心地朝每一个经过的学生递去传单，无论对方接不接他都不生气，他的注意力在前面那栋教学楼上面。
　　前面就是可以通宵自习的四教。
　　莫耀特意绕到楼外草坪看了一眼，草坪里的狗屎已经被清扫了，但是仔细看还是能看出痕迹。
　　这些细小的痕迹让他不断回忆起夜里的画面，递出去的每一张传单多少带了点难以消散的愤怒。
　　有两个女生经过，接了他的传单，似乎对讲座内容很感兴趣，于是停下来问他：“下周哪天啊？”
　　莫耀低下头，正要给她们指出印在传单上的时间地址，视线余光见到一只狗出现在四教的草坪外面，屁股一撅准备拉屎。
　　他顿时大吼一声：“喂！”
　　两个女生被吓得愣住了。
　　莫耀走上前去，恨不能捡一个石头打狗：“不许随地大小便！”他喝道。
　　许多经过附近的学生都朝他看过来，连前面路口发传单的陈辛勇也望了过来。
　　那只狗受了惊吓，夹着尾巴跑了。
　　莫耀深吸一口气，低下头，指尖轻触传单，语气平静：“这里有具体时间地址，欢迎来听讲座。”
　　到下午收摊离开，莫耀刚要走的时候被田深叫住了。
　　田深是大三的学生，这一届学院学生会会长。莫耀大一的时候跟田深一起参加过院篮球队，两个人关系还不错。
　　“晚上没事吧？没事一起吃饭。”田深抬手搭住莫耀肩膀不让他走。
　　莫耀问：“什么事？”
　　田深说：“你管我什么事。有饭吃不好吗？”
　　陈辛勇跟学生会其他人一起收拾东西，朝他们这边看一眼，没说什么便离开了。
　　田深确实没什么重要事情，他过生日请了几个关系好的同学，见到莫耀就顺便把他给带上了。
　　晚饭在学校外面一个小饭馆，他们人多，老板在街边给摆了一桌。这一桌吃饭的人除了莫耀，都是大三的学生。
　　田深这个人从中学开始就是学生干部一路做上来的，最擅长人际交往，微信好友名单几乎拉满了，学院里学院外各种人都认识，每个人见到他都能聊。
　　莫耀跟大家不熟，但是有田深在，倒也不会觉得特别不自在。
　　只是饭吃到一半的时候，一辆自行车突然刹车停在了他们桌子旁边，距离靠得太近，莫耀抬头去看，见到骑车的人是司远。
　　司远一只脚踩在地上，人还在自行车上坐着，看着田深没说话。
　　田深主动站了起来：“怎么这么晚？”
　　司远说：“有事在忙，你们吃吧，我今天先回去了。”
　　“那不行，”田深已经过来拉他，“今天我生日，你不跟我喝一杯我怎么可能让你走。”
　　司远被田深从车上拉了下来，田深甚至把司远的自行车推到旁边停好，回来桌边招呼着给司远安排座位。
　　“你跟莫耀一个宿舍吧？”田深像是突然想起来，“我还查过你们寝。”
　　坐在莫耀身边的人主动起身，把自己的座位让给司远，然后另外拖了把椅子过来。
　　田深说：“你们坐一起，好好吃饭喝酒，不要拘束。”
　　司远在莫耀身边坐了下来，他腿长，椅子显得稍微矮了一些，他只能将双腿稍微分开朝前伸，距离莫耀有些近了。
　　莫耀忍不住转头看了他一眼。
　　司远应该是注意到莫耀的视线，也转过头来看他。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莫耀有点较劲儿，好像先转开视线就输了。不过很快莫耀就认输了，他自我安慰：惹不起神经病是正常的。
　　然后就是吃饭喝酒，莫耀和司远都被灌了不少酒。田深性格仗义，今天他生日，莫耀不好扫了他的兴，喝到后来有些晕头转向。
　　司远那边没什么反应，几瓶啤酒下去面不改色，神色越发冷峻，不知道是醉了还是没醉。
　　吃完饭大家回去了，田深一群人热热闹闹走在前面，莫耀跟他们拉开了一段距离独自走着，感觉脚步都不怎么稳。
　　突然，司远骑着自行车从旁边一下子将车头甩到莫耀前面，拦住了他的路。
　　莫耀险些撞在车上，莫名其妙看着司远。
　　司远说：“送你回去。”
　　莫耀说：“我不要。”
　　司远看了他一眼，停在原地没有动。
　　吃饭的小餐馆就在学校外面，可是从校门走回宿舍还得十多分钟，莫耀望了一下前方，见到田深一群人说笑着已经走远了，他又看一眼司远，抬腿跨上了自行车后座。
　　司远骑车载着他朝宿舍方向去。
　　经过田深他们身边，莫耀还跟他们道别，之后便沉默地坐在后座。
　　夜晚风凉凉的，全部都吹到了挡在前面的司远身上。莫耀头晕，他双手抓在车座下方，忍不住低头，过一会儿意识到自己靠在了司远背上，又抬起头来。
　　“司远，”莫耀酒劲上头，没什么逻辑地问道：“你女朋友坐过你自行车后座吗？”
　　司远没有回答，莫耀都以为他没有听到，突然又听他说：“我没有女朋友。”
　　莫耀愣一下，说：“好巧，我也没有。”仿佛悲从中来，他用头撞了一下司远的后背：“我们怎么这么惨啊？”
　　司远停住了车。
　　莫耀顺势从车上下来，往旁边小路走去。
　　司远看着他背影：“你干什么？”
　　莫耀回过头来，食指竖在唇边：“嘘——，我找我兄弟。”
　　“谁是你兄弟？”
　　莫耀双手食指中指并拢，竖在头顶表示耳朵，道：“喵——”


第10章 
　　莫耀在草丛里摸索着找了很久，什么都没找到。夜晚凉飕飕的风吹过来，他大脑有了瞬间的清醒，挺直腰站起来，心想：我在干什么？
　　回过头去，莫耀发现司远还在那里，靠着自行车扶着把手看着自己。
　　周围灯光不够明亮，司远脸上的表情也不够分明，他只是突然说：“当心草丛里有狗屎。”
　　莫耀像是被当头泼了一桶水，整个人都定住了，他露出些惶惑的表情，低头看一看，大步从草丛里跨出来，几乎是跳上了司远的自行车后座。
　　他用手握住司远的腰，说：“回去了。”
　　司远没有停顿，踩下自行车脚踏板，载着莫耀朝宿舍方向骑回去。
　　回到宿舍，张子禹和陈辛勇都不在，莫耀混混沌沌地洗漱完了躺回自己床上，把被子拉起来盖到下巴前面。
　　后来他感觉到司远往床上爬，铁架床摇摇晃晃一会儿就没了动静。
　　莫耀睡着，一夜无梦，竟然就这么到了天亮。
　　醒来的时候，莫耀隔着蚊帐见到自己床前面坐了个人，他仔细看了看，发现是陈辛勇。
　　陈辛勇正坐在莫耀的椅子上玩手机。
　　莫耀揉揉额头，掀开被子坐起来。
　　陈辛勇听到动静，转过头看他：“醒了啊？”
　　“啊，”莫耀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陈辛勇又说：“他们都出去了。”
　　莫耀抬手捞开蚊帐，腿伸出去，脚底摸索着找到拖鞋。
　　陈辛勇说：“只有我在等你吃早饭。”
　　莫耀抓起搭在床边的裤子往腿上套，随口道：“你先去吃呗。”
　　陈辛勇看着他：“昨晚你跟司远一起回来的啊？”
　　莫耀奇怪道：“啊？”
　　“我和张子禹在小卖部买泡面，看到你坐司远自行车回来的。”
　　莫耀打开自己衣柜，找了件干净衬衣穿上：“是吗？我昨晚喝多了，不记得了。”
　　他没有，他记得，他只是不想说。
　　陈辛勇又问：“司远怎么也跟田深一起吃饭？”
　　莫耀朝卫生间走去：“不知道嘛，后来喝多了不记得了。”
　　陈辛勇似乎挺想跟田深走近的，但又不明说。
　　莫耀对他这些弯弯绕绕不感兴趣，进了卫生间将房门半掩，拿起自己的牙刷和漱口杯，抬头看镜子的瞬间，他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在哪里了：昨晚他没有变成那只猫，从头到尾，连梦都没做一个。
　　那天晚上，莫耀坐在自己床边，对着一桌子啤酒发愣。
　　啤酒是他吃完晚饭到超市买的，先拿了两瓶，估计喝不醉自己，干脆拿了一箱。
　　可是等他把一箱啤酒扛回寝室，又开始不确定，自己真要试着喝醉一盘来验证点什么吗？
　　张子禹今天回来挺早，一进门看见那箱啤酒，“嚯”一声，说：“几个菜啊？”
　　莫耀不说话。
　　陈辛勇在自己床上，今天一整天莫耀都心不在焉的，表现出来就是对他爱搭不理，到晚饭时候，他就没跟莫耀说话了。
　　张子禹见到都不吭声，疑惑地进屋，又问莫耀：“怎么了？什么日子？”
　　莫耀拿起一瓶啤酒，问张子禹：“来一瓶。”
　　张子禹一晚上没喝水了，正口渴，闻言接过啤酒：“行啊，来吧。”
　　两个人一个菜都没，各自喝了一瓶酒下去。
　　张子禹喝完就去卫生间冲澡了，莫耀又拿起一瓶，心想明天一早还有课呢，真喝醉了早上起床又难受，最后还是把酒放了回去。
　　结果到了半夜，莫耀发现自己那瓶酒怕是白喝了，他又蹲在了草丛里面。
　　这只猫总是躲在校园的阴暗角落，饿着肚子，窝窝囊囊。
　　莫耀缓缓往前走，忍不住叹一口气，别的先不必考虑，最重要还是要找点吃的，不然到了明天夜里，他怕这只猫已经被饿死了。
　　校园里安安静静。
　　莫耀偷偷摸摸穿过空无一人的校园小路，流窜到女生院门口，他打算钻门进去翻女生院的垃圾桶。
　　翻垃圾桶是莫耀心里经过一再妥协的决定，而且他觉得女生院的垃圾桶可能会比男生院干净一点。
　　只是进去女生院又要钻铁门。
　　他经过上一次的归纳总结，认为自己这只猫并不是实心的胖，之所以被卡住是因为他不会缩肚子。他看了好些视频，那些猫都能轻易把自己缩得细细的，钻进小小的洞口。
　　莫耀站在铁门前，深吸一口气，感觉到整只猫都缩紧了，再缓缓吐出来。
　　把他正要把头钻过铁门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凄厉的猫叫，这声猫叫吸引了他的注意，让他不自觉竖起耳朵，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
　　女生院前面不远就是食堂，食堂旁边有个通道，通道另一侧是个小树林。树林不大，但是几乎不会有人去。
　　莫耀蹑手蹑脚的，尾巴都夹起来了，朝着小树林那边探头去看，想看看是不是有猫打架。
　　树林里面确实有些动静，有两只猫在那里，一只正骑在另一只背上，看起来不像打架。
　　莫耀突然间就意识到那两只猫在干什么了！
　　被压着那只猫挺眼熟的，竟然还是围攻过莫耀的那只黑眼圈；而骑在它背上的猫个头很大，毛发蓬松，气势十足。
　　莫耀觉得又紧张又怪异，盯着它们看愣住了。
　　就在这时候，莫耀下意识感觉到了不对劲，他往身边转头，猛然间发现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只黑猫。黑猫就像黑夜里凭空出现的精灵，安静地站在那里，悄无声息和属于他的黑夜融为一体。
　　莫耀险些被吓得灵魂出窍。
　　黑猫很镇定，看见莫耀看它了，转身从小树林前离开。
　　莫耀看着它走开，又回头去看树林中那两只猫，发现那只公猫忽然抬头看朝自己看了过来，两只眼睛就像明亮的探照灯，在黑暗中竟也光亮刺目。
　　莫耀立即往后退了好几步，蹑手蹑脚地从小树林前远离。
　　食堂前面有一盏路灯，黑猫蹲在路灯下面，仿佛正在等他。
　　莫耀走近了，低着头抬起一只爪子扶住路灯，另一只爪子拍拍胸口，心想：妈呀，太刺激了。
　　过了好一会儿，莫耀才觉得心跳稍微平静下来，他抬头去看黑猫。
　　黑猫一直看他，这时候转过身慢慢往前走。
　　莫耀盯着它背影没动。
　　黑猫走了一段距离，停下来转回身继续看莫耀。
　　莫耀想了想，朝它走过去。
　　黑猫等莫耀走得稍微近些了，转身继续往前走。
　　两只猫一前一后，一路到了学校侧门。
　　侧门已经关了，木头大门没有缝隙，也没有办法钻过去。
　　黑猫直接跳上了大门左侧墙头，蹲在那里等待莫耀，再翻出去便是校外。
　　莫耀看着高墙，有些迟疑不定。他觉得自己可能跳不上去，要是当着别的猫的面跳不上去，感觉多少有些丢脸。
　　他退后两步，爪子在地面上磨蹭。
　　黑猫居高临下，看了他一会儿，头微微抬起，看向墙边一棵大树。
　　莫耀也看向那棵树，意识到自己可以爬到树上再越过墙。
　　爬树倒是简单了不少，莫耀蹭蹭蹭爬上去，从树枝往前一跃，落到墙顶上。
　　只是莫耀没落得那么稳，头往前栽了一下，紧接着便感觉到自己的后脖颈被咬住了。
　　他就像是一只小猫似的，被黑猫咬着后颈从墙上跳了下来。


第11章 
　　落到地上，黑猫松开了莫耀。
　　莫耀心里略有些不舒服，就像是被侵犯了领地，他看了黑猫一眼。
　　黑猫却已经径直往前走了。
　　学校侧门出来一整条街都是经营餐馆小店的，这时候大多关门了，剩几家烧烤店还在开门营业。
　　黑猫走到一家烤鱼店门口停下来。
　　烤鱼店已经收摊了，年轻的女服务员拿扫把在清扫地面。
　　莫耀跟了过去。
　　女孩见到黑猫，扫帚拿在手里停了下来，笑嘻嘻道：“咪咪！”
　　莫耀忍不住看一眼黑猫，见到被称作“咪咪”的黑猫面不改色。
　　女孩继续扫地。
　　莫耀不懂黑猫的意图，见它蹲坐在原地没动，忍不住绕着它转了几个圈。
　　烤鱼店的卷帘门关上之前，女孩拿了条锡箔纸包住的烤鱼出来放在地上。
　　她说：“你们慢慢吃，我要下班了。”
　　等女孩离开，莫耀凑近看那条烤鱼，鱼缺了一块，显然是人吃过的，但是看着还干干净净，而且剩了一大半。
　　他真的饿了，吃剩的烤鱼总比垃圾桶里的食物干净，莫耀低头开始吃鱼。
　　烤鱼店的卷帘门中间那扇小门已经锁住了，门底透出来的白光过一会儿也消失了。
　　莫耀吃到半饱，总算有空抬头看黑猫，发现它一直蹲在旁边，没有过来吃东西。
　　黑猫是专程带自己来吃鱼的，莫耀现在已经清楚了这一点，他犹豫一下，退开半步，示意黑猫来吃。
　　可是黑猫仍然没动。
　　莫耀心想：既然你不吃我就不客气了。便不再犹豫，低头大口吃起来。
　　这么多晚以来，今天是莫耀第一次吃饱。
　　深夜的街头，吃饱的猫咪一副心满意足地姿态，缓慢前行，尾巴随着屁股的摇晃也不断左摇右晃。
　　黑猫也走得不快，就在他前面一点，身形矫健，步履灵巧。
　　莫耀看着它的背影，想要表示感谢，却又没办法用语言表达，后来便追了上去。黑猫还在往前走，莫耀没办法拍拍它肩膀，只能用身体蹭了它一下。
　　黑猫看了看他。
　　借着路灯，莫耀近距离看清了黑猫的脸，虽然整张脸是全黑的，但是眼睛圆圆的还挺可爱，就像宫崎骏动画里的煤球似的，莫耀便再蹭一蹭它。
　　黑猫这回动了动，将莫耀轻轻撞开。
　　心情不错的莫耀来劲儿了，一路追着黑猫蹭回了学校。
　　回到学校，莫耀找到足球场地旁边的洗手池，打开水龙头喝水。
　　黑猫站在地上，不动的时候完全跟黑暗融为一体。
　　莫耀喝饱了水，甩一甩下巴须上粘的水珠，一回头见到黑猫忽然窜上了旁边的树。
　　他好奇，也跟着爬了上去，挤在黑猫身边，朝前方张望。
　　然后他又看到了刚才小树林里面那只公猫。
　　方才光线太暗，只模糊看到公猫体型肥硕，如今借着路灯，才看清它一身毛发蓬松脏污，一条粗长尾巴拖在身后，步伐缓慢却又显得力道十足。
　　莫耀微微皱眉，脸几乎贴在了黑猫脸上。
　　公猫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走来。
　　莫耀莫名有些紧张，转过脸去看黑猫，黑猫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藏身在大树枝叶中间，似乎没打算动弹。
　　就在公猫从树下经过的时候，从旁边草丛里突然扑出来一只狸花猫，猛地扑了公猫一下转身便跑。
　　只见公猫骤然发力，也不见速度多快，爆发力却是大得吓人，明明狸花猫看起来已经跑远了，公猫却几步便追上它，将它扑倒在草丛里。
　　莫耀看见那狸花猫挣扎，发出凄厉叫声，很快便翻过肚皮示弱，发出低声呜咽。
　　公猫稍微卸力。
　　狸花猫趁机窜开，但是莫耀站的高，远远还能看见它，一条腿似乎都有些瘸了。
　　莫耀又看公猫，见它不急不慢向前走去，心想：校园暴力真可怕。
　　一直等到公猫离开，黑猫才从树上跳下去，这一次它不再等待莫耀，自己先离开了。
　　过了两天中午，莫耀在学校里见到了那只凶悍的公猫。
　　当时是午饭时间，食堂、宿舍，附近都是进进出出的学生。
　　莫耀见到那只公猫蹲在女生院大门口，就和那天夜里一样，气势磅礴地向路过的女生讨饭。
　　公猫的毛实在是脏，太阳光下面也看不清原本的毛色，毛很长，一簇一簇结成块，脸大而扁，眼睛是倒三角的，显出几分凶相。
　　莫耀在食堂打了饭，本来要回宿舍的，现在干脆找了个地方蹲下来，一边看那只公猫一边吃饭。
　　公猫这副模样本该是不讨喜的，可是路过的女生还是会喂它吃东西，甚至不知道什么人在它面前放了个纸饭盒，有人直接将饭和肉扒到它的饭盒里。
　　乞食的公猫并不谄媚，有人喂便吃，没人喂就直挺挺坐着，像是等待人送来午餐的大老爷。
　　莫耀观察了十来分钟，意识到饭点的女生院实在是个讨饭的好地点，女大学生们将溢出的爱意都给了这些流浪猫，将讨饭的野猫喂得膀大腰圆。
　　为什么只有他每天晚上都在挨饿呢？
　　莫耀想不通，他站起来四处张望，望到远处一只白猫躲在角落里，除此之外就没别的猫了。
　　他开始意识到这里是这只公猫的地盘，它蛮横地占据了所有女生的爱，不肯把食物分给别的同类，其他猫都不敢出现在他视线范围之内。
　　莫耀多少有些愤怒。
　　晚上，莫耀早早躺在床上，他将双手枕在脑袋后面，思索接下来要怎么做。
　　自从那天晚上黑猫带他吃了鱼之后，接连两天都没有出现过。
　　莫耀自己翻墙出去学校，结果两次过去那家烤鱼店都关了门，不知道是运气不好还是发生了别的什么事。
　　他好饿。
　　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黑猫身上，莫耀决定今晚要自己想个办法。
　　睡前，张子禹和陈辛勇躺在床上聊天，莫耀假装睡着了一句话不说，他希望张子禹他们能别聊了赶紧睡。
　　果然两个人聊了一会儿，以为莫耀睡了，下意识压低声音，渐渐也就不说话了。
　　莫耀听见他们睡着了，可是还有个问题，司远今天晚上还没回来。
　　司远还回来吗？莫耀有些拿不准，他偶尔不回来宿舍过夜也是有的，估计是太晚了宿舍楼锁了就不回来了。
　　今天还不是太晚，司远搞不好还会回来。
　　莫耀心里有些焦躁，他忍不住掀开被子下床，本来只穿着内裤，又随手抓起一件衬衣套上。
　　他走到门边，伸手扭开门锁，将门打开一条缝探头要望，结果险些撞在了站在门口的人。
　　司远已经将钥匙掏出来了，正打算开门。
　　莫耀抬头，对上司远的双眼，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莫耀先开口，掩饰自己的尴尬。
　　“你干嘛？”司远道。
　　莫耀说：“睡不着出去逛逛。”
　　借着走廊的灯光，司远的目光从他敞开的衬衣滑落到光着双腿上。
　　莫耀退后半步，想说不穿裤子不能出去逛吗？犹豫一下还是算了，转身朝自己床边走。
　　司远进门，轻声道：“宿舍大门已经锁了。”
　　时间刚好到十一点。
　　莫耀“嗯”一声，钻回自己还残留了体温的被子里。
　　房门咔嗒锁住了。


第12章 
　　司远回到床上睡觉了。
　　莫耀眼睛还睁着，盯着头顶的蚊帐，一动不动。他没有闭眼睛，害怕自己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陈辛勇和张子禹倒是早就睡着了，可是上铺的司远没有一点动静。
　　莫耀困了，他翻个身，动作很轻地坐起身，溜下床，黑暗中不好找到拖鞋，干脆光着脚走到门口，他伸手握住把手，缓慢拧开，“咔咔”的声响在寂静中很明显，却还不至于将人吵醒。
　　有灯光从门缝中透进来，莫耀没有继续，就这么一条缝就够了，他给自己留个门，晚上好回来宿舍吃东西。
　　“谁？”司远的声音从上铺传来，挺轻的，还是吓了莫耀一跳。
　　莫耀回头，看见司远掀开蚊帐探出头正看着他，司远说：“你做什么？”
　　“我——”莫耀说，“我听见有人敲门。”
　　司远沉默一下：“谁会这个时候敲门？”
　　莫耀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于是敷衍道：“是啊，谁大半夜来敲门啊？”他转身朝床边走，心脏还扑通扑通在跳，刚才真的被司远吓到了。
　　“门没关，”司远说。
　　莫耀停下来，回头去看宿舍门，门缝里钻进来的灯光实在太明显了，没办法糊弄过去。他只好回到门边，动作带着点气愤将门锁上。
　　再回来床边，莫耀抬头瞪司远：“怎么不睡觉。”
　　司远一条手臂搭在上铺护栏上，头枕着手臂，语气坦然：“失眠。”
　　莫耀说：“好巧啊，我也失眠。”
　　房间里光线昏暗暧昧，看不清五官，只隐约显现出每个人的轮廓。
　　司远应该是看着莫耀的，他没有说话。
　　莫耀自然也没话跟他可说，揭开自己蚊帐钻了进去。
　　动作有些粗鲁地在床上躺下来，莫耀听到上铺窸窸窣窣的动静，司远应该是躺回去了。
　　这么一趟下来，莫耀是真的有些睡不着了，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自己估计差不多过了半个小时，整间宿舍都安静下来，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大概都陷入了睡眠。
　　莫耀再一次掀开蚊帐下床。
　　站在床边时，莫耀突然多了个心眼，他回头去看上铺的司远，想看他是不是睡着了。可是隔着一层蚊帐，莫耀什么也看不清。
　　他于是抬起手，手指捏住蚊帐边缘，轻轻往上掀，还没等到他掀得足够高，从里面突然伸过来一只手，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腕。
　　“干嘛？”司远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
　　莫耀心脏漏跳一拍，险些被吓得发出声音，他微微张开嘴唇喘了几口气，抓住蚊帐的手指松开，才说：“我看看你。”
　　两个人隔着蚊帐，黑暗中谁也看不清谁，莫耀只看见司远的手从蚊帐缝隙里伸出来。借着从窗户照进来的灯光，莫耀发现司远的手指干净细长，格外漂亮，他对于自己此时此刻还有这种心情都感觉很神奇。
　　司远那边沉寂了一会儿，问他：“你看我干什么？”
　　反正怎么解释都是不合理的，莫耀尽力让自己显得理直气壮：“睡不着啊，你不是也睡不着吗？”
　　司远握住莫耀的手还没有放，他说：“睡不着想看我？”
　　对话的内容走向了莫名的暧昧。可是男孩子之间开一些暧昧的玩笑在大家看来就只是玩笑，扭捏回避反而惹人怀疑，莫耀于是说：“不行吗？看看你又不掉块肉。”
　　司远并不常和他们开这种玩笑，应该说司远平时并不和他们说笑。
　　莫耀猜测司远不会喜欢这些玩笑，也许你来我往几句就结束话题。可是司远却坐了起来，突然用手将蚊帐掀开，问他：“这样会不会看得更清楚。”
　　确实清楚了却又依然笼罩着雾气一般的黑暗，灯光不足以驱散浓稠的黑，却可以在黑暗中给万物晕染出金黄暧昧的曲线。
　　司远没穿上衣，坦坦荡荡地面对莫耀坐着。
　　莫耀不是第一次看，但是第一次在这种环境下被对方语气正经地邀请观看，所以即便并不清晰，他还是注意到了一些平时没注意到的地方，比如司远的胸部轮廓是有肌肉的，虽不厚也不单薄，有一种青春勃发的力量感，还有他的腰腹细瘦又紧实，线条往下收束，直到被子盖住消失在看不见的地方。
　　有属于司远的气息随着呼吸钻进莫耀的鼻腔，不是香味也不是汗味，就是另一个人的陌生的味道，这是司远的床铺，这里应该是属于他的味道。
　　司远说：“看得清吗？看不清可以到我床上来看。”他的语气寻常而正经，没有挑衅也没有暧昧。
　　莫耀倒是突然回神了，大脑飞速运转想的全是要怎么不输气势的反击。
　　“那我上来看看”这句话几乎脱口而出，莫耀努力在喉咙里打住了，他努力甩开了司远一直握住他的手，退后半步，腿撞到了床前的椅子，木头的椅子脚在地面摩擦发出声响。
　　莫耀和司远都沉默了，静下来确认没有吵醒宿舍里另外两个人。
　　过了一会儿，莫耀清清嗓子，说：“看清了，身材不错，继续保持。”说完，他意识到自己也只穿了条内裤，于是挺一挺胸表示自己的身材也很好，对司远说：“好了，你可以睡觉了。”
　　司远看着他不说话。
　　莫耀打个哈欠，一脸无所谓的样子钻进自己床里面，自我感觉应对并不是很失败。
　　可是这一次他是真的困了，躺上床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留门计划失败，全都要怪司远。
　　还好两天没有现身的黑猫在这天晚上出现了。而且它出现的时候竟然还叼了一个塑料袋子，袋子里面装了半袋蛋炒饭。
　　莫耀趴在地上，用舌头卷起米饭送到嘴里吃掉，他已经习惯了作为一只猫咪吃饭的行为模式。
　　在他吃饭的时候，黑猫一直站在旁边看着他。
　　莫耀吃到一半的时候，突然间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太贪了，食物是黑猫给他带来的，可是黑猫自己什么都没吃。他停下动作，抬头看了向黑猫，犹豫一下靠了过去。
　　没有语言，只能用头拱一拱黑猫，示意它去吃点。
　　黑猫没有动。
　　莫耀继续拱。
　　黑猫干脆坐了下来。
　　莫耀于是回到蛋炒饭旁边，低下头继续吃饭。
　　晚上有风，伴随着夜风吹拂过耳边的还有别的动静。
　　莫耀抬起头，见到远处有三只猫正在盯着他，又是校园里那群流浪猫。
　　见不到黑猫的日子，莫耀一直努力避开它们，今天黑猫在这里，他心里没那么担心，大不了就是二对三。
　　莫耀停下了吃饭的动作，抬头去看黑猫，突然察觉黑猫异常安静，它甚至半眯着眼睛，遮挡了目光锐利的双瞳，几乎将自己完全隐藏在了草丛中。
　　那三只流浪猫不知道是不是没看见黑猫，缓缓朝着莫耀逼近。


第13章 
　　莫耀其实不想退的，他的脑袋指挥着他强硬起来，可是他的后肢已经脱离大脑控制，往后缩了半步。
　　这一次没有太多事前准备，前面两只猫已经朝莫耀扑了过来。
　　那一瞬间，莫耀感觉自己被一股强大力道扑了几乎个空翻，空中翻滚那刻仿佛电影里的慢动作，而一旦四爪朝天，身体便被重力拉扯着，后背瞬时摔到地上。没有留给他任何喘息的时机，一只猫压了下来。
　　无暇多想也无从分辨是哪只猫，莫耀身体缩紧，挥动爪子狂抓，本能般使出了一招兔子蹬，他肯定自己是蹬到了什么东西，但是也被什么东西给抓到了。
　　霎时间，猫毛飞了满天。
　　与此同时，莫耀能从余光捕捉到另外两只猫也冲了过来，但是它们的步伐显然被暗中埋伏的黑猫给打乱了。
　　莫耀听到一声锐利的猫叫，三只猫一触即分，黑猫四爪紧紧抓住地面，脊背下压，气势磅礴，显然占了上风。
　　压住莫耀的猫也猛地翻身越开，显然是忌惮黑猫，退开几步与其对峙。
　　莫耀也连忙起身，站到黑猫身后，给它压阵。
　　三只猫一直从喉咙里发出嘶哑的仿佛威胁的嘶吼。
　　莫耀目光在它们脸上逡巡，突然意识到它们可能是在对话，说什么？搞不好是在布置战术。
　　到此时此刻，莫耀第一次有些遗憾自己不是一只真猫，所以没办法分辨它们究竟是什么意思。
　　“喵～”他轻声叫，也想给黑猫暗示，结果黑猫根本不搭理他。
　　然后，三只猫突然间行动，全部疾速冲向黑猫。
　　莫耀也看过猫打架，大都是骂得挺脏实际上动手不多。可是这一回，三只猫气势汹汹攻击黑猫，爪子来回翻飞，身体都蹦出了残影。
　　黑猫太黑，被三只猫围在中间，反而看不清，只一会儿便见到猫毛漫天飞舞，显然战况激烈。
　　莫耀愣神不过两秒，意识到自己不能坐视不管，一梗脖子冲了过去，加入混战。
　　一时间到处都是猫爪子和嘶哑的叫骂声。
　　莫耀昏头转向，只觉得过了好一会儿，面前突然开阔，三只野猫撤退了。
　　它们三对二没有胜利，接连逃窜，最后一只猫逃得慢了些，就地倒下晾出肚皮示弱，黑猫冷眼看它，不再追击。
　　只有莫耀还没有立即站起来，他趴在地上喘气，看见四周还弥漫着尘土和猫毛，他柔软的肚皮激烈起伏，心脏怦怦快跳，等到跳动渐缓，他感觉都背上一股火辣的疼痛。
　　他被抓伤了。
　　很痛，但也不至于痛到人失去理智，莫耀久久未动，因为他脑子里突然钻出来一个念头：会不会有狂犬病啊？需要去打疫苗吗？
　　黑猫缓缓走近两步，站在他面前。
　　莫耀还是没动，脑袋里乱糟糟思索：狂犬疫苗要二十四小时内接种才行吧？
　　黑猫稍微低下头，鼻尖凑近了轻嗅。
　　莫耀心里恐惧：狂犬疫苗要连打三针还是五针来着？一只猫去医院有人给打吗？
　　黑猫舔了舔莫耀背上的伤口。
　　莫耀：不过我是不是该去宠物医院？猫的狂犬疫苗有那么多针吗？等等，他突然回过神来：谁舔我？
　　黑猫又舔了他一下。
　　干嘛舔我？莫耀慌乱中想要起身，同时他又想着，要是伤口有狂犬病毒，黑猫会不会被传染。
　　他没能站起来，因为黑猫用爪子按住了他。
　　黑猫将他的大脑袋按在地上，强势而不容置疑地舔着莫耀的伤口。
　　莫耀呆住了。
　　他有时候会刷短视频，看到过两只猫抱在一起舔毛，一只总是强势张扬，另一只呆巧温顺不敢反抗。
　　现在他就是那只呆呆傻傻的猫，关于狂犬病的思考被打断了，他感觉到黑猫柔软却布满倒刺的舌头在自己背上舔过，伤口湿润起来，不那么痛了，伤口旁边的毛也湿润起来，服帖地倒伏在背上。被压制的感觉不那么舒服，被舔舐的感觉又不那么糟糕，莫耀心思混乱，逐渐失去了神志。
　　第二天上课，莫耀趴在桌子上，手指抚过桌面一处粗糙的划痕，脑袋里又回想起昨晚被舔舐的触感。
　　好怪啊，真的好怪啊！可是又有点眷恋……
　　真是要死了。他把书拖过来，挡住自己的脸。
　　下课的时候，莫耀叫住了正在教室外面走的李雅涵。
　　吴婧妍和李雅涵走在一起，停下来好奇地转头看他：“怎么了？”
　　莫耀没有应她的话，只是看向李雅涵：“你是不是在养猫？”他不记得什么时候听吴婧妍还是李雅涵提起过，当时并没放在心上，只潜意识里有这么一个印象。
　　李雅涵说：“是啊，家里有一只，怎么啦？”
　　莫耀问：“打狂犬疫苗吗？”
　　李雅涵对于养猫显然很有心得，没有迟疑便答道：“打啊。不过家养的也可以不打，因为不出门。”
　　“多久打一次？”
　　“一年一次吧，怎么了？你养猫了？”
　　莫耀不回答，只是说：“如果被流量猫抓了呢？打疫苗有用吗？”
　　李雅涵这次想了想：“不知道哎，应该有吧。抓得重吗？去宠物医院看看吧。”
　　莫耀只是点一点头。
　　一直在旁边听他们说话的吴婧妍似乎不太高兴，问道：“说完了吗？”
　　莫耀道：“说完了，再见。”他经过她们身边想走，又突然停下来，对李雅涵说：“谢谢你。”
　　“噢，不客气。”李雅涵说。
　　莫耀一个人从教室里出去，他想他得去找到那只猫，带它去打个针。
　　白天一整天都有课，莫耀的找猫行动从吃了晚饭正式开始。在这之前，他对于那只猫究竟是真实存在还是仅仅存在于自己的睡梦中一直捉摸不定。到了现在，他把那些不确定的念头都先放在了一边，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先找到猫带去打个狂犬疫苗才行。
　　为此，莫耀还去外面超市买了个强光手电。
　　校园并不小，一条主干道贯穿东西，还有许多小路岔道，通往不同的教学楼、体育馆、运动场、图书馆、食堂、宿舍，除此之外还有草坪、荷花池、喷泉等等等等。
　　莫耀没走到一半，便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宛如大海捞针，这般摸排下来，根本没办法找到一只可以灵活行动的猫。
　　当然他的主要寻找地点集中在了学生生活区，毕竟这里能为流浪猫们供应充足的食物。
　　进女生宿舍的时候找了个同学帮忙，在宿舍大门做了登记，然后重点查找楼房后面的杂草丛，他打着手电，动作略显偷摸，害怕被人当做了变态。
　　等到生活区翻找了一遍，他诧异地发现他梦里那几只猫竟然都见着了，主要便是围攻他的那些小野猫们。其中一只白猫还格外亲人，见了他便想要来蹭他，他惦记着夜里的仇恨，挥舞手电筒将猫驱赶了。
　　然而唯二不见踪影的，就是他自己和那只黑猫。
　　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莫耀将寻找范围扩大到教学楼。
　　通往五教后面的荷花池附近是大片树丛和草地，看起来适合猫咪躲藏，就是没有灯光，完全漆黑一片。
　　莫耀听到动静，刚一打开手电筒，便见强光照了一对拥抱的男女。
　　他一身冷汗，连忙关了手电，弯腰偷摸离开。
　　莫耀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他只能凭借声音判断这里是不是有人或者别的动物，再往前面一点就是荷花池了，他听到池边有个女生说话的声音，先是模模糊糊，稍一靠近便能听出说话的人是吴婧妍。
　　他停了下来，转身要走时听见吴婧妍说：“司远，你说话啊。”
　　莫耀动作停顿了。
　　什么都看不清，莫耀也不知道他们两个是怎么走到这里的，在这么黑的地方要做什么。
　　吴婧妍没有得到回应，又说：“你对李雅涵有没有意思啊？”
　　司远终于开口：“关你什么事？”
　　“我是她最好的朋友，你说关不关我事？”
　　“不关你事，你叫我过来就说这个？”
　　吴婧妍说：“下个星期我过生日，一起去吃饭好不好？”
　　“不好。”
　　“我还叫了李雅涵和莫耀的，大家一起有什么关系？”
　　司远说：“没空。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莫耀听到脚步声，司远像是离开了，吴婧妍也不生气，低声嘟囔一句什么，莫耀没有听清。
　　接着吴婧妍也走了。
　　莫耀微微弯曲膝盖，依然维持着方才偷偷摸摸的姿态，想要离开。
　　走了不过几步，撞到了一个人。
　　莫耀抬头，黑暗中只能看见一个轮廓，看不清脸，还是对方先开口说话：“你干什么？”
　　听到这个声音，莫耀立即站直了身子，语气倨傲起来：“你干什么？”


第14章 
　　面前的人自然是司远。
　　莫耀刚才撞在了他身上，这时两个人距离太近了些，司远站着不动，只能莫耀退后半步。
　　太黑了，谁也看不清谁。
　　司远说：“你在这里偷听我们说话？”
　　莫耀差点被气得笑了：你谁啊？还偷听你们说话！他缓缓深吸一口气，自己冷静下来，反问道：“你在跟谁说话啊？”
　　司远没有回答。
　　莫耀在草丛里站得久了，感觉有小虫子在腿边飞，他害怕时间晚了宿舍关门，没有心思跟司远在这里纠缠，用手电筒在腿边挥一挥驱赶蚊虫，转身绕过司远离开。
　　接着，身后脚步声也响起，司远跟在了莫耀后面。
　　莫耀一下子停住脚步，回转身打开手电筒，将强光照在司远脸上。
　　司远瞳孔收缩，微微侧脸，眼睑垂落躲避光线。
　　莫耀语气不怎么客气了：“别跟着我。”
　　司远竟然不生气，他说：“我先来的，不是跟着你来的。”
　　莫耀问：“那你要去哪里？”
　　“回宿舍。”
　　莫耀转身，抬手电指一指往宿舍的方向：“你走那边。”他又一指另一方向：“我走那边。”抬起手挥一挥：“拜拜。”
　　他没有再管司远，专心去找自己的猫。
　　可惜仍是一无所获。
　　夜里，莫耀在小猫的身体里醒来，他四处望望，看见自己缩在一个高大围墙的后面，四周被纸箱子遮挡住，像是在这里安了一个家。
　　他把头伸出去，张望了一会儿一时间没看明白这是哪里。
　　背上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莫耀下意识侧过头，却根本舔不到。
　　突然，一个灵巧的身影落在了旁边的纸箱上，几乎是悄无声息，只有纸箱子微微往下凹陷。
　　莫耀先是吓得缩一缩头，待看清是那只与他一同流浪的黑猫时，又再次把头伸出来。
　　却不料头刚高出纸箱子半截，黑猫便伸出一只爪子将他的头按了下去。
　　“喵——”莫耀没来得及喵完。
　　等黑猫收回爪子，他再次把头伸出来，结果又被黑猫一爪子按了下去。
　　莫耀有些郁闷，正要抗议时，黑猫不知从哪里拖了一塑料袋猫粮进来。
　　大脑觉得自己此刻有更重要的事，但是肚子却显然不服，莫耀屈服了，先埋头吃起猫粮来。
　　他埋着脑袋专心干饭的时候，黑猫突然又舔了一下他的后背。
　　因为毫无预兆，莫耀瞬间觉得一股温暖湿润的麻痒从后背一路攀爬到了头顶。
　　他顿时停止了进食的动作，却不知为什么，不敢抬起头来。
　　从夜里成为一只猫以来，这么长的日子全靠这只黑猫投喂，莫耀已经习惯了依赖对方，虽然这么说来很没有志气，但是想要依赖，就不能违逆，哪怕现在对方的舔舐让自己感到不适了，莫耀也不好明着拒绝，只能偷偷地往角落里挪一挪脚步。
　　然后黑猫就把他舔到了角落里。
　　过了一会儿，黑猫似乎满足了，跳起来落在纸箱子上，趴下来轻轻晃动尾巴。
　　莫耀有些呆滞地把猫粮吃完，抬头看黑猫一眼，想起重要的事情来：他得打狂犬疫苗。
　　他抬起前爪搭在纸箱边缘想要翻出去。
　　黑猫却抬爪按住他脑袋把他推了回去。
　　莫耀再一次尝试，再一次被推回去。
　　？莫耀不明白黑猫是什么意思了，他趴在纸箱边缘，想向黑猫传达自己的想法，但是他没办法说人话，也不会猫语，于是尝试让黑猫意会，他学了一声狗叫，因为发声器官结构不同，学得也不那么像，只能勉强分别出来是狗叫声，表达的意思是：狂犬疫苗。
　　黑猫看着他，瞳孔微微缩了缩，露出点疑惑的表情。
　　莫耀又叫一声。
　　黑猫抬起爪子按在他的脸上，把他按了回去。
　　莫耀没能打成疫苗，距离被抓伤，时间也过去了二十四小时，他死心了。
　　惶惶不安的莫耀收到了吴婧妍的生日邀请。
　　他本来想要拒绝的，可是吴婧妍说：“去年你过生日，我可是给你庆祝了的。”
　　那个时候莫耀还以为吴婧妍在追他，以为他们两个有点什么发展的可能。
　　只是这么一来，莫耀就不好再拒绝了。
　　吴婧妍的生日在下周，吃饭地点在市中心商业街。
　　这期间莫耀天天晚上都和那只黑猫待在一起。他觉得自己像是被黑猫给包养了，每天都有送到嘴边的食物，吃完了就懒洋洋跟黑猫趴在一起，有时候让黑猫给自己舔舔毛。
　　对狂犬病的紧张感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淡去，莫耀在这种舒适生活中逐渐失去了方向感，有一天他趴在纸箱子上，心想自己还要做什么呢？好像不需要再做什么了吧。他又不是真的猫，他把一个男大学生的日子过好就够艰难的，还要把一只猫的日子过得多好呢？
　　他看着面前的黑猫，黑猫这时候正闭着眼睛打盹。时间长了，一只猫看起来也是眉清目秀的讨人喜欢。
　　像是注意到他的视线，黑猫突然睁开眼睛，用下巴蹭了蹭他的头顶。
　　莫耀把大脑袋搭在两只并拢的前爪上，心脏噗噗跳了好几下。
　　吴婧妍的生日到了。
　　那天下午正好没课，李雅涵来找莫耀，他们一起去蛋糕店取生日蛋糕。
　　他们两个本来不熟，李雅涵兴致也不是太高的模样，一路上都不怎么说话。
　　后来莫耀想起了那晚在荷花池旁边的事情，问李雅涵：“今晚还有别人吗？”
　　李雅涵摇了摇头，过一会儿又说：“她说想叫上司远的。”
　　莫耀没提碰到吴婧妍和司远说话的事。
　　到了约定吃饭的商场，莫耀和李雅涵坐电梯上楼，刚走过拐角，便见到吴婧妍已经到了。
　　吴婧妍在约定吃饭的餐馆隔壁一家儿童欢乐餐厅的门口，那里有两三个小朋友正围着一个真人装扮的毛绒玩偶，吴婧妍也笑嘻嘻看着，旁边还有个高高壮壮的男生，显然是跟她一起的。
　　“谁啊？”莫耀停住脚步问道。
　　李雅涵仿佛有些疑惑，想了一会儿突然说：“哦，她说隔壁体育学院有个男生在追她，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人。”说完，李雅涵又小声念道：“她天天都在说这个。”
　　莫耀有些郁闷：“那干嘛叫我们来，他们二人世界不好吗？”
　　李雅涵说：“她没答应他。”
　　明明不答应，却又请人来给自己过生日，莫耀跟吴婧妍接触时间长了，感觉是她会干出来的事。
　　吴婧妍这时看到他们了，抬起手挥一挥。
　　大家见面，吴婧妍介绍那个高大男生，说他名字叫曾文楚，其他还说了些什么，莫耀压根没往脑袋里过。
　　吃饭的地方是一家烤肉店，吴婧妍说今天她请客，叫大家不要客气。
　　倒也不是客不客气的问题，这一桌人除了吴婧妍，其他两两都不熟悉，就只能不尴不尬地聊着。
　　他们的座位在窗边，莫耀走神，转头看出去就看到隔壁餐厅前面的小朋友已经跑光了，只剩下那个玩偶人，敬业地一直挥动粗短的毛绒双臂，模样可爱地招揽生意。
　　吴婧妍不知说了什么，突然说到莫耀，说：“这是我男闺蜜。”
　　莫耀抬眼看她。
　　曾文楚一只手撑着下颌，说：“男闺蜜啊——”拖长了音就显得意味深长。
　　莫耀忍不住打量他，真是长得好壮，弯曲的手臂上肌肉条条分明。
　　吴婧妍挺开心的，指了莫耀和李雅涵：“男闺蜜、女闺蜜。”
　　或许是因为刚才见他们一起来的，曾文楚问：“他们在一起的？”
　　吴婧妍连忙道：“不是的，雅涵有喜欢的人了。”
　　莫耀注意到李雅涵的神色瞬间有些难堪。
　　吴婧妍却完全不察觉，说：“她喜欢莫耀的室友，我们班最帅的男生。”
　　“多帅啊？”曾文楚顺着她的话问道。
　　吴婧妍笑着说：“你问雅涵。”
　　莫耀这时突兀地抬起手招呼服务员：“再给点辣酱，谢谢。”
　　话题被打断了，莫耀收回手的时候，自然地问道：“你们怎么认识的？”
　　于是不再聊司远。


第15章 
　　饭吃到一半，除了吴婧妍说得多，气氛还是没能热络起来。
　　今天不是周末，商场里顾客不多，吃饭的客人也不多。
　　烤肉店里靠近窗户的就坐了他们一桌，隔壁儿童餐厅更是冷冷清清，到莫耀他们快吃完饭时，那个玩偶人已经在烤肉店窗前的椅子上坐下来了。
　　吴婧妍已经放下了筷子，她一只手支着脸颊，突然说：“我今天请了司远，他不肯来。”
　　李雅涵瞬间放下了筷子，仿佛全无胃口。
　　吴婧妍又说：“他不适合你啦，要不你看看莫耀怎么样？”
　　莫耀看一眼吴婧妍不说话。
　　吴婧妍似乎有些兴奋般控制不住自己的嘴，继续说：“司远家里条件不好。”
　　李雅涵忽然恼怒道：“别说了行不行！”
　　吴婧妍被她吼得愣一下：“你凶我干什么？”
　　李雅涵深吸一口气，毕竟是个软性子，压抑了声音说道：“你不是过生日吗？说这些干什么？”
　　吴婧妍却开始不依不挠：“你也知道我过生日啊，为了帮你追司远，我做了多少事情？你在我过生日还凶我？”
　　李雅涵说：“我让你帮我追司远了？”
　　“不是你说喜欢司远吗？”
　　“我拿你当朋友说我喜欢司远，我说让你帮我追他了？”
　　莫耀印象中还是第一次见到李雅涵态度这么强硬。因为吴婧妍的关系，他和李雅涵相处也不少，一直觉得李雅涵安安静静，像是吴婧妍带在身边的小跟班。
　　可是谁该是谁的跟班呢？性格软不等于没有思考，橡皮泥被搓揉得久了，也慢慢会失掉水分硬朗起来。
　　吴婧妍在李雅涵的指责下委屈起来，她说：“我不帮你，你连话都跟司远多说不上两句！”
　　“是你想跟他说还是我想跟他说？”李雅涵因为恼怒而满脸通红。
　　吴婧妍微怔，随即道：“我想什么？我又不喜欢他。”
　　“你喜不喜欢他不妨碍你对他感兴趣想吊着他！”李雅涵脱口而出。
　　吴婧妍脸色变得不好看了。
　　李雅涵说完这些，似乎有些后悔，她没再说话，只是胸口一直激烈起伏着，情绪迟迟没有平复。
　　吴婧妍缓缓说：“你自己没人喜欢，不代表我不能跟别的男生正常交往吧？”
　　李雅涵嘴唇动了动，然后牙齿用力咬住自己下唇，不知道是嘴笨不知道如何还嘴，还是不忍心继续说出难听的话来。
　　莫耀下意识要开口，稍微犹豫还是没说什么，他注意到李雅涵眼睛红了，但是又用力咬嘴唇，显然是不愿意在这里哭出来。于是莫耀抬手轻轻拍一下李雅涵后背，说：“我们回去了。”
　　李雅涵愣一下，立即随着莫耀站起来。
　　“不许走！”吴婧妍显然生气了，“莫耀不许走！”
　　莫耀说：“我送李雅涵回去，你们好好过生日。”
　　他们两人离开了座位，刚走到桌旁的过道，吴婧妍便站起身想要拉莫耀，手碰到了桌子边缘的茶水杯，将慢慢一杯茶水全部扑在了莫耀身上。
　　莫耀的长裤顿时从胯间开始往下湿，正是尴尬的部位。
　　李雅涵捂住嘴：“啊！”地叫出声。
　　莫耀停下来，低头看自己。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曾文楚也站起来了，他伸手去揽住吴婧妍，说：“过生日要开心嘛，别吵了。”
　　吴婧妍像是也觉得委屈了，双眼噙着泪水看向莫耀。
　　莫耀抓了一张纸巾擦裤子上的水。他穿得单薄，裤子颜色也浅，水渍十分明显。
　　曾文楚就着揽住吴婧妍的姿势往外推她：“我们先走了吧，我带你去别的地方过生日。”
　　莫耀和李雅涵看他们一眼，都没说话。
　　吴婧妍被曾文楚推着走，她一直回头看莫耀和李雅涵，比李雅涵还先哭了出来，但是脚步又没停下来。
　　两个人离开了烤肉店。
　　莫耀一直看着他们。
　　李雅涵情绪已经恢复了，她看向莫耀，问道：“怎么还看？”以为他舍不得吴婧妍。
　　莫耀回过头来：“我怕他们不买单。”
　　李雅涵：“哎呀！”
　　不过还好，吴婧妍用手机买了单。
　　莫耀和李雅涵两个人坐在烤肉店外面的椅子上。
　　李雅涵很是不安，她对莫耀说：“怎么办？要不要我去给你买条裤子？”
　　莫耀伸直腿：“算了，晾一晾吧。”
　　“那得多久啊？”
　　“随便了，”莫耀语气懒洋洋的。
　　李雅涵沉默一会儿，控制不住倾诉的欲望：“吴婧妍总是这个样子，在别人面前贬低我好显示自己优越感。”
　　莫耀有些诧异：“你心里挺清楚的啊，那还跟她玩儿？”
　　李雅涵低着头：“她有时候对人又挺好的。”
　　莫耀知道李雅涵的意思，吴婧妍有毛病也有优点，不然莫耀也不会和她做那么久朋友。
　　李雅涵说：“司远的事情，她到处说，我真的很烦。”
　　莫耀微微仰起头，没说话。
　　“她自己想找司远，抹不开脸，就老是打着我的旗号。”李雅涵说话的声音闷闷的，说完就不说话了。
　　莫耀不知道如何安慰她，也不怎么有心情安慰她，便说道：“你先回去吧。”
　　李雅涵抬起头来：“那你呢？”
　　“去我那儿吧。”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李雅涵吓了一跳，莫耀也瞪大双眼，缓缓转过头去。
　　说话的是隔壁餐厅迎宾的玩偶人，他一直坐在跟莫耀隔了一位的椅子上，因为外形是玩偶，又一动不动，莫耀和李雅涵一时间都忽略了他毛茸茸的身体里面还有个人。
　　玩偶人抬起手，用力把硕大的玩偶脑袋从脖子上拔了下来，露出司远那张棱角分明英俊的脸，他的汗水把头发全都打湿了，贴在鬓角边上，表情淡漠地说：“我可以找条裤子给你穿。”
　　莫耀跟着司远去了一间员工更衣室。李雅涵在看到司远之后明显变得紧张了，她听说司远带莫耀去换裤子，连忙说她先走了，脚步匆忙甚至没来得及说一声拜拜。
　　这间更衣室很小，完全封闭的环境没有窗户，两排柜子中间夹着一张长椅，便再没有别的了。
　　司远身上还穿着厚重的玩偶服，他把玩偶脑袋随手丢在长椅上，打开了一个密码锁的小柜子，从里面找出来一条长裤。
　　“干净的。”他递给莫耀。
　　莫耀接过来，在长椅上坐下。
　　司远就站在柜子前面，他微微低着头，汗水就从他的发梢和脸颊滴落下来。
　　更衣室环境太封闭了，即便开着空调，还是稍嫌闷热，莫耀的笔尖都已经冒出了细汗。
　　更不必说司远，他身上的玩偶服过于厚重，汗水一刻业内有停过。
　　莫耀知道司远一直在外面打工，倒是没想过那么辛苦。
　　司远抬起手，摸索着找到后颈处玩偶服的拉链，指尖捏住拉链只能稍稍滑下短短的距离。
　　莫耀说：“我帮你。”起身走到他身后，帮他把拉链给完全拉了下来，一直到尾巴根上。
　　包裹在厚重密闭衣服里的少年人的汗水味道瞬间扑面而来，莫耀退开，回到长椅边坐下。
　　司远站着把衣服脱了，他里面只穿着打底的背心和短裤，全部被汗浸湿了。
　　莫耀低下头，开始自己换裤子。
　　司远把背心也脱了，只剩一条四角短裤，拿一根毛巾坐到长椅上，他把毛巾搭在肩上，伸长了双腿身体微微后仰，没急着擦汗。
　　莫耀能感觉到他身体还在急剧散发热气，汗水也没有停下来。
　　“怎么不去当个家教啥的？”莫耀一边换裤子一边说，觉得这个工作实在太辛苦。
　　司远直视前方，说：“周末干。”
　　司远的裤子挺合身，就是裤腿稍微长了一点点，穿上鞋子可以忽略不计。
　　莫耀站起来扣裤扣，找话说：“那今天工作结束了？”
　　“不是周末，到这时候差不多了。”司远只说到这里，过了一会儿竟然又补充一句：“时间不稳定，只能找这一类兼职。”
　　莫耀有些诧异他愿意跟自己解释这些，印象中司远从来不跟他们几个舍友说自己的私事。
　　把自己的长裤叠一叠抱在手里，莫耀打算回去了，可是又不好直接这么离开，他问司远：“你下班了，一起回学校吗？”
　　司远抬头看他，说：“好。”
　　莫耀只好又抱着裤子坐下来。


第16章 
　　一时间，莫耀和司远谁都不说话了。
　　更衣室太小太封闭，闷热而潮湿，莫耀甚至感觉到司远身上的热气都弥漫了过来。他转头看了一眼，见到司远肩膀上细密的汗珠，有些滚动了起来，与其它的汇聚到一起，然后沿着他后背往下滑落。
　　司远双臂是往后支撑住身体的，所以他后背的肌肉微微纠结起来，不夸张但是有力道，是一种辛苦劳动的结实。
　　莫耀突然想起了今天吴婧妍和李雅涵的争吵。吴婧妍是不是对司远有意思呢？或许是有的吧，也许从更现实更利益的角度考虑，莫耀会是一个更好的作为男朋友的选择；但是从人类的本性，内心的欲望角度，也许司远比他更有魅力……
　　让莫耀承认一个男生比自己更有魅力不容易，可是换个角度，人又怎么会不喜欢更一个内心坚毅强大的同性走得更近一些呢？
　　司远开始拿毛巾擦汗，然后拿了套衣裤穿上。衣服是简单的黑色T恤，长裤却是餐厅服务员的制服长裤，是红黄的夸张配色，宽大无形，当然不好看。
　　司远却完全不在意，他对莫耀说：“走吧。”
　　莫耀本来是打算直接打辆车回学校，结果他和司远一起坐电梯直接下了停车场。
　　“你有车？”莫耀几乎都要诧异地脱口而出。
　　结果司远从几排电动车中间拖出来一辆自行车。
　　莫耀内心挣扎，没好开口拒绝。
　　司远骑自行车带莫耀回学校。还好他们学校距离市中心不远，骑自行车只要半个小时左右，就是一路上遇到红绿灯都得下来推行。而且这时候，市区几个大路口还有交警执勤，莫耀不得不偷偷摸摸的，怕给交警逮住了，哪怕不罚款，被训话也是丢脸的。
　　回到学校，司远去车棚停车时，莫耀就一个人先上楼回了宿舍。
　　寝室里，陈辛勇和张子禹都在。
　　莫耀刚打开门走进去，便听到陈辛勇问他：“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语气里带着诧异。
　　莫耀特意留了门，朝自己床边走。
　　陈辛勇又问：“不是给吴婧妍过生日吗？”
　　莫耀看他一眼：“你倒是什么都知道。”
　　陈辛勇干笑一声。
　　这时候，司远也进来了。
　　陈辛勇不再说话，脸虽然转开了，视线一直在瞥司远。
　　司远沉默地走向卫生间。
　　等到卫生间的门关上了，陈辛勇突然讥笑一声，说：“穿的什么玩意儿。”
　　张子禹说：“像是打工的制服吧。”
　　“怎么穿回来了？好土。”
　　莫耀抬眼看他：“关你什么事？”
　　陈辛勇愣了一下。
　　莫耀又说：“少管闲事吧。”
　　卫生间的门开了，宿舍里谁都不再说话，各自按部就班洗漱睡觉。
　　夜里，莫耀找不到他的小黑猫了。
　　刚开始，他还蹲在原地等待，等了半个多小时，也没见黑猫出现，莫耀按捺不住了。
　　他从他的庇护所里爬了出来，有些紧张地伸长前爪，扒拉在地面伸个懒腰，磨一磨爪子，贴着墙角往外面走去。
　　一开始，莫耀并不清楚自己在哪里，走了一段之后才反应应过来，刚才那个庇护所是在女生宿舍楼背后一个角落，通常无人问津。
　　他茫然地迈着步子走在空旷的校园里，一边四处张望一边小声喵喵叫，他想要唤出黑猫，又怕声音太大引来别的流浪猫。
　　对一只猫来说，整个学校大得出奇，他几乎走遍了所有的角落，这是他作为一个学生时，根本不会踏足的。
　　到处都没有他的小黑猫。
　　好像已经是凌晨了，莫耀很饿，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在路边草丛闻到了食物的味道。
　　他钻进草丛，看到一个笼子，门打开的，里面放了猫罐头。
　　罐头实在是香，要是莫耀真是一只普通的猫，他就不管不顾钻进去吃了。
　　可他是个人啊，他就算不是大学生，是个傻子，也知道笼子里的猫罐头肯定有问题，他沿着笼子走一圈，想看看是不是哪里有陷阱，只发现门上有个卡扣，看不清有没有连接什么机关。他伸了一下爪子，不敢伸得太进去，又缩了回来。
　　他抬头，想在附近找个树枝啥的把猫罐头拨出来，刚看到一根还算长的树枝，扑过去时，便失去了意识。
　　莫耀在床上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仿佛那不是瞬间苏醒，而是意识离开了猫咪身体之后，又熟睡了一段时间才醒来。
　　于是夜里那段经历格外像是梦境。
　　莫耀一整个早上有些心神不宁，他离开宿舍去教室上课的时候，早饭都没有心思吃，去了夜里找到那个笼子的草丛，里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没有笼子也没有猫。
　　但是仔细看的话，草丛里的青草仿佛有压过的痕迹，正是长方形的猫笼子模样。
　　有谁在夜里偷摸抓猫？
　　莫耀神色凝重。
　　等他抬起头来时，发现路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辆自行车。
　　司远骑在车上，一条长腿跨着踩在地面，身体微微倾斜正在看他。
　　莫耀愣了一下，问：“怎么？”
　　司远说：“你干什么？”
　　“你管我干什么？”莫耀的话不太客气，语气却是温和的。
　　司远又问：“你干什么？”
　　莫耀不回答，问他：“怎么不去上课？”
　　司远说：“等你。”
　　“等我干什么？”
　　“快迟到了。”
　　莫耀看一下时间，第一节 课真的快迟到了。
　　司远说：“上车吗？”
　　莫耀抓住他后腰的衣服，跳上了自行车后座。
　　司远没再说话，骑车朝教学楼去了。
　　他们确实来得有些迟了，卡着上课时间进去教室。后排几乎已经坐满了，莫耀看见张子禹给他摆手，指一指身边的空位，显然是给他留的。
　　张子禹另一边坐着陈辛勇，他不看莫耀，像是还为了前一晚的事情不悦。
　　司远经过莫耀身边，什么都没说，径直走向了前排的空位。
　　莫耀犹豫一下，冲张子禹做口型说一声“谢了”，接着跟着司远走向前排。
　　他在司远身边坐下来。
　　司远一开始没看他也没说什么，讲台上老师都开始上课了，突然说了一句：“怎么不去后面？”
　　“什么？”莫耀莫名其妙。
　　司远盯着黑板：“不是给你留了位子吗？”
　　莫耀说：“你不是等我才来晚了。”
　　司远嘴角扯一下，几乎看不出来弧度。
　　课间休息，莫耀起身在教学楼里转了一圈，晚上教学楼锁了没办法进来，趁白天他想确认一下那两只猫会不会躲在这里面。
　　他想不通，什么猫都找到了，怎么就找不到那两只猫？难道它们不是真实存在，只是自己的梦境幻觉？
　　莫耀赶在上课前回到教室。
　　司远一直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没离开，一只手撑着脸，漫不经心的模样。
　　莫耀神色纠结着，他问司远：“你在学校里见过一只黑猫吗？”
　　“嗯？”司远抬眉。
　　莫耀说：“漆黑的一只猫，还有一只灰色的胖猫，常跟它在一起，大概吧。”
　　司远没回答，看着他不说话。
　　老师回来教室继续讲课了。
　　他们座位靠前，不好继续说话，莫耀翻开书，摆出一副认真听课的模样走神。


第17章 
　　今天上午只有这一堂大课。
　　莫耀刚一下课，就匆忙地拦住了准备离开教室的李雅涵。
　　吴婧妍从他们身边走过，冷着一张脸。
　　李雅涵还去看吴婧妍的背影，莫耀只能关心地问一句：“你们还好吧？”
　　“没什么，”李雅涵情绪不怎么高。
　　莫耀并不怎么好奇李雅涵和吴婧妍之间的状况，换了话题说道：“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李雅涵奇怪道：“什么？”
　　莫耀说：“我想进去一趟女生宿舍，你帮我一起登记一下可以吗？”
　　李雅涵一脸诧异：“你要去我们宿舍？”她下意识认为莫耀是为了吴婧妍的事情。
　　莫耀说：“我只想去一趟女生院，不进你们宿舍。”
　　“去干嘛？”李雅涵实在是好奇。
　　莫耀一脸凝重：“找我的猫。”
　　莫耀和李雅涵一起从教学楼出来，他看见司远已经跨上了他的自行车。
　　司远看见他们，也并没有停顿，骑着车离开了。
　　李雅涵看着司远背影。
　　莫耀心里只有他的猫，这时顾不得照顾李雅涵情绪，催促她：“我们快点吧。”
　　李雅涵带着莫耀一起回去女生宿舍，在大门口作了登记，说莫耀来帮她搬东西。
　　进去大门，莫耀径直走向前两天夜里猫躲藏的角落。
　　那个角落还有纸箱子散放着，可是并没有猫的踪迹。
　　有点失落但又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莫耀抬起头，轻轻叹一口气，他突然转头问李雅涵：“你在女生宿舍见过一只黑猫吗？”
　　“你说小黑？”
　　“嗯？”莫耀心猛地往上蹦。
　　李雅涵说：“女生宿舍好几只流浪猫，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那只纯黑的，我们都喊它小黑。”
　　莫耀问她：“有只经常和它一起的灰色胖猫，见到过吗？”
　　李雅涵这回没有回答得那么干脆，而是想了想说：“好像有吧，不记得了。”
　　莫耀说：“你如果见到它们，告诉我一声。”
　　“可以……”李雅涵稍微迟疑，“它们溜很快的，告诉你你也逮不住吧。你是想逮它们吗？”
　　“我不是，”莫耀说，“我就是看看它们。”
　　知道在这里等也不会有结果，莫耀跟李雅涵道别，离开了女生宿舍。
　　上午还有点时间，莫耀在学校一些教学楼转了转，仍是没有两只猫的下落。
　　快中午了，一直没有吃饭的莫耀开始觉得饿，从教学楼出来，他一个人走向食堂。
　　打了饭菜，莫耀找了张空桌子刚下来，便有人放了张餐盘在他对面。
　　莫耀抬头，看见吴婧妍坐在他对面。
　　吴婧妍虽然打了饭菜，但是没有动筷子的意思，眼睛红红的看着莫耀。
　　莫耀说：“怎么了？”
　　吴婧妍问他：“你跟李雅涵怎么回事？”
　　莫耀还没来得及回答，另一个餐盘放在了他旁边的空位上，“啪嗒”一声，就像是被丢上来的。
　　司远拉开椅子，坐在莫耀的旁边。
　　吴婧妍看向司远。
　　司远没有看她，拿勺子拨弄一下面前的炒饭，低头大口吃起来。
　　莫耀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低下头吃饭。
　　吴婧妍说：“莫耀，你还拿我当朋友吗？”
　　“还好吧，”莫耀回答得模棱两可。
　　司远自顾吃饭，不看他们。
　　吴婧妍像是要哭了：“我以为你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莫耀心想：她是不是我不知道，反正我不是。突然又觉得吴婧妍可能只是单纯需要一些存在感，她自己都未必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或许就是单纯享受那种被许多人追捧的感觉。
　　司远突然抬头，说：“你是他女朋友？”
　　吴婧妍和莫耀都愣了一下。
　　很快，吴婧妍反应过来，司远这句话是问她，有些发怔地说道：“不是。”
　　司远说：“那你越界了。”
　　莫耀忍不住转头去看司远。
　　吴婧妍的骄傲与脾气，好像在面对司远时不自觉地就收敛了，她嘴唇动一动，没有说话。
　　司远说：“普通朋友，没必要说这些。”
　　吴婧妍看向莫耀。
　　莫耀觉得司远说得挺对，不说话低头吃饭。
　　吴婧妍端起餐盘，起身走了。
　　剩下莫耀和司远两个人并排坐着。
　　司远就像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吃他的炒饭。
　　莫耀这时候忍不住，说：“怎么突然说这些。”他印象里的司远，从来不管别人的闲事。
　　司远说：“你在干嘛？”
　　“什么？”
　　“你下课跟李雅涵去干什么？”
　　“我找猫！”莫耀听他又提起这个话题，憋不住了，“我的猫不见了！”
　　“你的猫？”司远语气平静，“你在学校里养猫？”
　　“是啊，我养了两只猫，一只黑猫一只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肥猫，都找不到！”莫耀不淡定了。
　　“你养的怎么会不见？”
　　“我不知道啊！”莫耀抬起头，放下筷子，“我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在学校养猫？”
　　莫耀仿佛被这个问题突然唤回神了，戒备道：“关你什么事。”
　　司远像是笑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吃完午饭，两个人一起回到宿舍。
　　张子禹和陈辛勇都已经回来了。陈辛勇躺在自己床上玩手机，见他们两个一起回来，瞥了他们一眼，翻个身背对外面。
　　宿舍里安静下来，下午还有课，大家都各自躺在床上睡午觉。
　　莫耀躺了很久也睡不着，他撑着起身，背靠墙盘腿坐在床上。
　　上铺有司远翻身的动静。
　　过一会儿，司远从床上下来了，他隔着蚊帐看一眼莫耀，去了卫生间。
　　莫耀听到水声，于是也跟着从床上下来，他走到卫生间门前，看到司远在用清水洗脸，压低了声音问：“你这么早去哪儿？”他就是纯好奇，这个时间出去上课太早了，抽空打个工又根本来不及。
　　司远说：“我去找猫。”
　　莫耀一愣。
　　司远一抬手把毛巾搭在架子上，已经朝外面走去，路过自己桌子边还顺手抓起了下午课的书。
　　莫耀回过神来，匆忙想要跟上去，追到门口了又返回来拿课本。
　　他追到宿舍门口，看见司远朝自行车棚走去，小跑着跟过去：“找什么猫？”
　　司远说：“找你的黑猫。”
　　“什么？”莫耀不懂他是什么个意思。
　　司远说：“我想它可能不在学校。”
　　“为什么？”莫耀为了追上司远，不得不加快步伐。
　　司远走得很快，像往常那样，走进闷热的车棚，打开自行车锁。
　　莫耀抓住了车龙头：“你说清楚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它不在学校？”
　　司远已经跨上了车子，看着他：“猜的，你要去看看吗？”
　　莫耀先一步跳上了司远的车后座，抓着他的腰，问：“去哪儿看？”
　　司远一脚将车子蹬出去：“外面看看。”
　　中午，司远骑自行车带着莫耀，从学校侧门出去，在学校附近两三个居民小区里转了一圈。
　　莫耀刚开始觉得司远的话莫名其妙，后来又觉得来这些地方转悠是有道理的。流浪猫本来就不是被固定养在哪里，周围小区有食物或者有人喂养，完全有可能去觅食。
　　但他转念又一想，司远这是什么意思呢？他跟黑猫那么熟吗？知道它会去哪儿？还是单纯好心，陪自己找猫？
　　司远这个人怎么突然这么热情了？
　　两三个小区都没找到猫，差不多快要到上课时间了。
　　司远把车子停在学校门口的超市，进去买水。
　　莫耀站在车子旁边等他，心里思绪纷乱，直到司远给他递了一瓶冰水。
　　莫耀一愣，下意识道：“谢谢。”他接过水，陡然觉得不妥，连忙说：“我把钱给你。”说完，觉得自己还不够大气，补充道：“我来请你。”
　　“不用，”司远说，突然抬手揉了一把莫耀的头发，然后神情举止再寻常不过地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水。
　　莫耀睁大眼睛站在原地，心脏猛跳起来，怀疑他们两人怕是有一个中了邪。


第18章 
　　下午上课，莫耀突然别扭起来，他走进教室便径直走到张子禹和陈辛勇旁边的空位坐下，用眼角余光去瞟司远。
　　司远果然去了教室另外一边靠前的空位坐。
　　本来就是不想跟司远一起，真等到司远自己走开了，莫耀又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哎，”张子禹在旁边叫他。
　　“怎么？”莫耀的目光还落在司远背上。
　　“你跟司远怎么突然走那么近？”
　　“有吗？”莫耀不正面回答。
　　陈辛勇突然阴阳怪气说了一句：“大少爷体验贫困生生活啊？”
　　莫耀转头看他：“谁是大少爷？你吗？”
　　虽然还没开始上课，教室里已经有不少学生了，而且是年级两个班的大课，大家说话都压抑着声调，陈辛勇说：“你不是我们寝室大少爷吗？想跟谁好跟谁好，现在又看不起我们了是吧？”
　　张子禹出来打圆场：“瞎说些什么东西。”
　　“有病。”莫耀皱着眉，“我就是爱跟谁好跟谁好，跟你什么关系？又不是小学生了。再说司远可没说过你一句坏话，虚空索敌也有个度好吧。”说完，他拿起书站起身，离开座位朝司远那边走去。
　　司远的桌面上还摆着没喝完的半瓶矿泉水，他靠在椅背上，正低头开着翻开的课本。
　　莫耀走到他旁边的空位，又后悔了，觉得自己该另外找个位置，刚想要走，司远已经抬起头来：“怎么不坐？”
　　莫耀只好坐下来。
　　两个人都没说话，莫耀还在想司远摸他头的事情，可是他总不能问：你为什么摸我？而且“摸我”两个字未免叫人遐想。
　　莫耀一只手撑着头，看向已经在讲台上做准备的老师，另一只手拿起笔在指间转圈，稍微缓解自己内心的躁动不安。
　　司远倒是靠在椅背上，姿态很放松，手臂还搭在座椅扶手上。
　　莫耀的笔时不时从手指缝掉下来，落在纸上发出“啪嗒”的响声。
　　司远突然伸出手，把他的笔拿走了。
　　“干嘛？”莫耀坐直身子。
　　“太吵了，”司远说，“老师看你了。”
　　莫耀坐端正了，靠着椅背抬头看课件。
　　司远的手肘碰到了他的手臂，莫耀莫名地在意起来，他挪了一下手，过一会儿又抱住手臂。
　　下课的时候，司远收拾桌面的东西起身，他对莫耀说：“我要去打工。”
　　莫耀抬头看着他：“哦。”
　　“晚点陪你找猫。”说完，司远动作利落地朝教室外面走去。
　　莫耀抓起书追过去：“你最近怎么了？那么好心？”
　　司远走得快，已经到了楼梯口，他停下来和莫耀说话，两个班的同学都被堵在了后面。
　　“黑猫是我养的，”司远微微凑近莫耀说，说完便要下楼。
　　“等等，”莫耀一把抓住他，“你说什么？你什么时候养了？”
　　“你什么时候养的我就什么时候养的。”司远甩开他的手，快步下楼。
　　莫耀追下去，大喊：“说清楚啊！”
　　司远说：“我会迟到的。”他语速不快，脚步却很急。小跑下楼，打开自行车锁，上车。
　　莫耀也快，在他车子起步的瞬间跳上后座，抱住他的腰：“你别走！”
　　司远已经将车子骑了出去。
　　这时大多数学生才刚走出去教学楼，看着莫耀坐在司远自行车后座上一起离开。
　　隔壁班好几个女生都在问：“那是司远吗？”
　　吴婧妍抱着书，蹙眉不语。
　　司远骑着自行车在校园里穿行，莫耀问他：“你去哪里？”
　　“回宿舍，”司远说。
　　“不是去打工？”
　　“我先回宿舍放东西。”
　　“好吧……”
　　回到宿舍把东西放下，司远对莫耀说：“别跟着我了。”
　　莫耀想要堵门，又知道打工对司远来说是重要的事情，站在门边让了条路：“你什么意思先说清楚了。”
　　“就是你想那个意思，想不明白晚上回来我告诉你。”司远一边说着一边离开宿舍走远了。
　　所以他想的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
　　吃完晚饭，莫耀不想回宿舍，在校园里流连。
　　他走到女生宿舍门口，看见守在大门边讨饭的流浪猫，还有会主动喂猫的女大学生。这些猫里并没有他在寻找的那两只猫。
　　莫耀在宿舍大门对面的台阶上蹲下来，旁边也蹲了两个男生，是在等女朋友的。
　　司远说他养的黑猫，莫耀什么时候养的他就什么时候养的。实际上莫耀不是在养猫，他就是那只猫，司远怎么知道莫耀什么时候养的？还是说他知道那只猫就是莫耀？
　　如果司远知道莫耀就是那只胖猫，那司远的意思难道是……
　　想到这里，莫耀没来由打个冷颤，手臂上的汗毛一根根都竖起来了。
　　然后他注意到了一个喂猫的女生。
　　这时候已经过了吃饭时间，女生宿舍门口没什么人还在喂那只流浪猫了，这时候一个短发女生来了，她走近之前就在不远处放下了一个小宠物笼子，手里拿着罐头走过来。
　　那只猫习惯了被人投喂，也不怕人，看见那女生蹲在地上放了个猫罐头，就凑近来吃。
　　女生蹲在它旁边，先是摸它的后背，一下两下，突然一把揪住猫后颈，要把它提起来。
　　可是那只猫挺肥的，力气也不小，尖叫一声猛烈挣扎起来。
　　女生像是怕被猫给挠伤了，退后一步松开手，猫落在地上，一溜烟窜进草丛里。
　　莫耀站起来，朝女生院门口走，他喊道：“喂！”他想叫住那个女生，问她要做什么。
　　女生显然听见了，她转头看了一眼莫耀，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转身提起放在旁边的笼子，快步离开。
　　莫耀当然不至于勇闯女生宿舍，他在门口停下来，看那女生的笼子，想起了夜里看见那个装了罐头的陷阱笼。
　　真有人在抓学校里的流浪猫？抓来干嘛？
　　莫耀回了宿舍。
　　张子禹出去和女朋友上自习了，陈辛勇一个人在，他听到莫耀回来，头也不抬。
　　莫耀没有心思搭理他，坐在自己床边，拿起手机在班级群里发了一条消息，问有没有人见过女生院那边有个抓流浪猫的短发女生。
　　没有人回应他。
　　陈辛勇显然也看到莫耀发的消息了，抬头看他一眼，忍住了什么都没说。
　　莫耀一只脚踩在床边，另一只脚踩在地上，他把下颌放在弯曲的膝盖上，心里惴惴不安。
　　然后李雅涵给他发了条消息，是一个社交App的链接。
　　莫耀点开进去看，链接是一个帖子，有人说学校里有人虐猫，他在学校垃圾桶看到一只死猫，好像是学校的流浪猫，还附了一张凑近垃圾桶拍的照片，照片被打了码，但是看轮廓应该是沾了血迹的猫躺在垃圾桶里。
　　李雅涵又发消息：“好像是我们学校。”
　　发帖人没有说是哪个学校，只是看照片里的垃圾桶，颜色和外形都和学校的垃圾桶一样。发帖人的IP显示在省内，下面有人问他是不是XX学校，发帖人没回答。这个XX学校，就是莫耀他们大学。
　　李雅涵说：“我没看到有人抓猫，不过会不会是虐猫的啊？”
　　莫耀缓缓吸一口气。
　　那天，司远又是赶在宿舍的门禁时间之前回来的。
　　那时候大家都还没睡。但是因为白天莫耀和陈辛勇之间的争执，气氛有些尴尬。张子禹回来之后尝试找话题缓和气氛都没有成功，后来也就躲回床上和女朋友语音去了。
　　司远回来，锁了宿舍门，径直走向卫生间。
　　莫耀敏捷地从床上爬起来，跟过去。
　　司远打算洗个澡，他在卫生间门口，T恤刚刚掀过头顶，莫耀过来在他胸口撞了一下把他撞进卫生间，从里面反手咔哒关上门。
　　张子禹和陈辛勇同时从床上探出头来，彼此对望一眼，两脸诧异。
　　司远后背撞在了墙上，然后抓住缠在头上的T恤一把扯下来，头发被拉扯得翘起来少许，看着莫耀：“干什么？”
　　莫耀几乎贴在他身上，微微仰头，眼神几乎有些凶狠：“是不是你？”


第19章 
　　司远抬手把T恤扔到了一边的盆子里，后背贴着墙壁瓷砖，稍微站直一点就要和莫耀贴在一起，他说：“什么？”
　　莫耀不耐烦，又不愿意大喊大叫让外面两个人听见，依然压低了声音：“有意思吗你？来来回回打哑谜图什么？是你就是你，不是就不是，不要跟我绕圈。”
　　司远说：“我这个人就是很讨厌。”
　　莫耀说：“你是那只黑猫？你知道是我？”
　　他这话问得太直接，司远反而是沉默了片刻，才说：“我才知道不久。”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猫？我一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司远摇摇头。
　　“我们撞邪了？”
　　司远不语。
　　莫耀推开半步，司远刚刚站直了，莫耀又一把把他推回去：“你是不是耍我？”他疑神疑鬼，已经分不清什么才是真实了。
　　司远说：“嗯。”
　　“嗯？”莫耀想揪他领子，才发现他现在没领子。
　　司远突然抓住了他的手：“你可不可以冷静一点？”
　　莫耀看着他。
　　“你先出去，让我洗个澡，可以吗？”
　　莫耀没说话。
　　司远说：“那只黑猫是我，我本来只是怀疑，你今天说了我就确定了。你不用着急，我也没有耍你，可以冷静了吗？”他语气很平静，甚至可以说得上温柔，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低沉的嗓音轻缓地钻进莫耀耳朵。
　　莫耀站直了，司远还抓着他的手，他用力甩开了，拉开卫生间的门走出去。
　　宿舍里另外两个人都在看他，但是见到他出来了，又连忙假装不看他。
　　莫耀在自己床上打坐。
　　司远出来的时候还带着一身水气。
　　一间宿舍里大家都还没睡，说什么话似乎都不合适，莫耀有些后悔刚才在卫生间里没把话说清楚，可是现在要再把司远拉进卫生间未免太过奇怪。
　　司远爬上床，宿舍熄灯睡觉。
　　莫耀睡不着，他躺在床上偷偷听着所有人的动静，这个过程甚至不敢翻身，好像是害怕翻身的那一点微弱声响都会把刚要睡着的张子禹和陈辛勇吵醒。
　　然后他听了两个人的呼吸声。
　　莫耀深吸一口气，从自己床上起来，他抓着梯子，轻手轻脚地往上爬。
　　司远的蚊帐闭着。
　　莫耀攀在床边，掀开一条缝朝里面看，司远躺得平平整整，没有一点动静。
　　他不知道司远是睡着了还是装睡，从司远爬上床之后，莫耀就没听到他翻过身。
　　莫耀钻到了司远的床上，他觉得动静不小了，司远如果醒着，不可能注意不到。他往床头爬，还小心地避开了司远的手和腿，不压到他。
　　等凑到面前了，莫耀借着微弱的光线才看清司远的脸，他眼睛是闭着的。
　　也是同一瞬间，司远突然睁开了眼睛，然后一把抓住莫耀的手。
　　司远的力气很大，莫耀差点发出声音。
　　“你有病吗？”司远在看清莫耀的脸之后，才低声这么说了一句，显然是刚才被莫耀惊到了。
　　莫耀说：“你睡着了？”
　　司远松开他，揉揉脸撑着坐起来，背靠着墙：“是啊。”
　　“你特么还能睡着？”莫耀即便语气激动，还能压抑着声调，不吵醒另外两个人。
　　司远头微微仰起，闭上眼睛：“嗯。”
　　“别睡，”莫耀拍拍他的脸，听到在寂静的夜里，手掌拍在脸颊上的啪啪声意外的响，赶紧停下来，又稍等一会儿，没听到对面床上动静，才继续说：“你不觉得我们该说清楚？”
　　司远眼睛睁开细长的缝：“嗯？”
　　“黑猫的事情。”
　　司远头往右边偏，左腿屈起踩在床上，看着莫耀：“你是怎么回事？”
　　莫耀盘腿坐着：“有一天晚上，我开窗子不小心把一只猫推到楼下，我下去找了没找着，然后我做梦就进了猫的身体里。”
　　司远像是很疲倦又像是在认真听：“那天我回来晚了，有段路不够亮，骑车撞到了一只猫，就这样。”
　　“那只猫呢？”
　　“钻进草丛里了。”
　　“是那只黑猫吗？”
　　“不知道，太黑了看不清。”
　　莫耀静静想了一会儿：“那你在学校里见到过那只黑猫吗？”
　　“没有。”
　　“你不想找它？”
　　“没空，”司远回答得很干脆。
　　莫耀听他这么说，心说他确实没空，上课和打工都忙得团团转了，但是实在好奇：“不困扰吗？”
　　“刚开始有点。”
　　“没想过怎么解决这个麻烦吗？”
　　司远靠着墙，缓缓说：“也不怎么麻烦，很自由。”
　　莫耀愣了一下。
　　“就像一个自由而清醒的梦，你知道你在做梦，梦里你可以轻松跳上墙壁，爬上大树，趴在房顶上看星星，”司远不知不觉又闭上了眼睛，像是在回忆梦境，“每天突然多了很多时间，可以随便做什么，对我来说不应该算是麻烦。”
　　莫耀看着他不说话。
　　司远也一直闭着眼睛，像是又睡着了。
　　莫耀突然轻声说：“那你昨晚去哪儿了？怎么突然不见了。”
　　“可能是出去学校了，”司远突然睁开眼。
　　“你怎么知道？”
　　“我有过没有进入那种梦境的经历，虽然不确定那只黑猫会不会离开学校，但是我有两次在校外过夜，就不会做那些梦。”
　　莫耀认真思考起来，他还没有那种经历，因为这段时间他都没有在学校外面过过夜，而他的那只猫好像也不敢独自离开学校的地盘。
　　司远的经历比他还要更久。
　　莫耀过了好一会儿，说：“我有点不安心。”
　　司远沉默着等待他继续说。
　　莫耀说：“我在网上看到我们学校有人虐猫。”
　　司远嘴唇稍微抿紧了，但是没说话。
　　“我知道我现在出去做不了什么，但我就是很不安。”
　　或许是这句话说得情绪稍微激动了点，莫耀听到陈辛勇那个方向的呼吸声突然轻了，然后是在床上翻动的声音。
　　他连忙闭上嘴，微微垂下头不敢再说话。
　　司远突然抬起手臂，掌心覆在他头上。
　　莫耀吓一跳，但是不敢动。
　　司远轻轻摸他的头发。
　　夜里，漆黑而安静，他们两个待在被蚊帐覆盖的这一方小天地里，司远的气息和莫耀熟悉的那只黑猫重合了。
　　莫耀能回忆起黑猫给他舔毛的触感，莫名叫人安心。
　　如果是那只黑猫，好像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司远的手顺着莫耀的头顶往下，轻轻按住他的后颈。
　　陈辛勇的呼吸重新沉重和缓起来。
　　司远也才松开了手，他说：“睡觉吧，现在做不了什么。”
　　莫耀明白，即便他能出去宿舍，他也没办法走遍学校每个角落去找猫，而且黑猫很有可能不在学校里了。
　　他从司远的床上爬下来，回去自己的床，躺好了盖上被子闭上眼睛。
　　然后他睡了很安稳的一觉。
　　他自己也不见了。


第20章 
　　昨天晚上睡得太晚，也睡得很沉，一整晚都没有做梦。
　　没有做梦！
　　莫耀陡的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
　　他没有做梦！
　　寝室里有人，司远靠在自己的小桌子旁边，像是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看莫耀。
　　莫耀掀开蚊帐，想要说话，又一口憋了回去。
　　司远背靠着桌子，说：“只有我一个人。”
　　莫耀说：“我昨晚什么都没梦到。”
　　司远看起来还是冷静的，只是微微皱一下眉。
　　莫耀下床：“可能真的被人抓了。”
　　司远的凳子腿翘了一边起来，放下时发出啪嗒一声轻响，他说：“想办法看看校园监控。”
　　“怎么看？”莫耀脑袋里很混乱，他朝卫生间走去，突然又停住脚步，说：“找田深试试。”
　　田深是院学生会主席，说不上多大的权力，但是和学院老师关系亲近，或许能有办法。
　　莫耀从床上摸出手机，匆忙地给田深发了条消息。
　　他坐在床边等了片刻，没等到回复，只好放下手机，又朝卫生间走去。
　　等到他再回来的时候，田深给他回了三个字：“晚点儿。”
　　莫耀放下手机，看司远：“他说要晚点儿。”不知道是晚点儿回复还是晚点儿带他看监控。
　　司远说：“那就晚点儿吧。”
　　司远的语气沉静平稳，莫耀心里于是稍微静了下来。至少现在不是没头的苍蝇，有了点头绪，他就只能安心地等待田深的回复。
　　和司远一起从宿舍出来的时候，莫耀问：“他们呢？”
　　“出去了。”
　　早上第一节 没有课，平时都是司远早早出门，张子禹和陈辛勇睡懒觉，今天不知道怎么调了个个儿。
　　莫耀下意识跟着司远去自行车棚，他说：“他们怎么那么早？”
　　司远说：“不知道，可能看到我没走，他们就走了。”
　　莫耀忍不住看他一眼，司远说这话时没什么情绪，不是抱怨也不是嘲讽。
　　“那也是你不合群，”莫耀忍不住小声道。
　　“嗯，”司远居然承认了。
　　莫耀掐住司远的后腰，坐上自行车后座。
　　司远回过头看他一眼。
　　“怎么？”莫耀用力掐着他没放。
　　司远没说什么，踩下脚踏板朝男生院外面去了。
　　莫耀低头，看着被自己掌心掐出来的司远的腰线，心里感觉很奇怪。司远还是那个司远，突然又不只是那个司远了。
　　一旦把那只黑猫的形象融入司远现在这个身体里，冷硬的少年就变得柔和起来。莫耀很熟悉那只黑猫了，漆黑的身体总是隐藏在寒冷的黑夜中，但却是毛茸茸的，将冰冷和柔软完美融合在一起。
　　猫好像就是这样的生物，而司远现在呈现在莫耀面前的，恰好与那只黑猫完美贴合。没有比司远更像猫的人了，亮爪子还是亮肚皮，完全取决于他的个人喜好。
　　莫耀的手甚至动了动，他想要摸一摸司远的肚子，看看是不是像猫一样柔软温热。
　　司远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自行车晃动一下，“你干什么？”
　　莫耀说：“摸摸你。”
　　司远没搭理他。
　　莫耀好奇问道：“你为什么对我那只小猫那么好？”
　　司远说：“嗯。”
　　“嗯什么？”
　　“挺洋气。”
　　“哈？”莫耀觉得司远这句话简直是莫名其妙，后来看到路边一只流浪猫时，突然反应过来，校园里的流浪猫几乎都是田园猫，就他一只是外国品种的宠物猫。司远说的洋气，真就是字面意思的洋气。
　　虽然过去了好一会儿，莫耀还是忍不住骂道：“神经病。”
　　中午，田深给莫耀回了个电话。那时候莫耀正在学校食堂里吃午饭。
　　电话刚接起来没说两句，田深就已经打着招呼过来了。
　　田深挂断电话塞进口袋里，对莫耀说：“等我端碗面，”然后又对司远挥挥手，“你也在啊？”说完，匆忙朝煮面的档位走去。
　　过一会儿，田深端了碗面回来，在莫耀身边坐下。
　　他总是一副忙碌的样子，一边用筷子和面，一边说：“你们两个怎么搞到一起了？”
　　莫耀下意识抬头看司远，没来由觉得心虚。
　　司远已经吃完午饭了，靠在椅背上，没有说话。
　　田深对莫耀说：“查监控的事情我帮你问了管理处的老师，说是安保处负责。他们现在那个负责人有点——”他停顿一下，“你知道的，有些人喜欢用权力刁难人，然后说是职责。”
　　“没办法查吗？”莫耀问。
　　“可以，”田深拍一下他的肩膀，“哥们儿给你搞定了，就是要等明天，那边换班了再说。”
　　莫耀心里不安，害怕时间拖久了，猫会出事，但是又知道田深也只是个学生，讲义气帮朋友已经做得够多，不好为难他，只能说：“谢了。”
　　“不谢，”田深说，“晚上请你们吃饭。”
　　莫耀觉得田深就像自带系统，一旦见面就要触发请客吃饭。但是请了人帮忙，还拒绝别人邀请实在说不过去，于是道：“晚上吃饭吗？我来请。”
　　田深说：“不行，我是学长，那必须我请。”说完，他对司远说：“一起。”
　　司远看一眼莫耀，才说道：“可以。”
　　莫耀和司远等着田深一起吃完饭才离开食堂，司远去取车子的时候，田深拉住莫耀，问道：“我听说他跟你在寝室里打过架？”
　　“嗯？”莫耀说不上多惊讶，就是有些无语，“你听谁说的？”
　　田深说：“不记得了，就听人说的。”
　　莫耀说：“没打过，也不打算打。”
　　田深拍他肩膀：“是啊，好好相处，司远这个人就是性格冷点，实际上挺不错的。”
　　司远的车子已经横着停在他们面前了。
　　莫耀跳上后座，跟田深说：“晚上见。”
　　田深挥手：“好的！”然后站在原地看着司远骑车载莫耀离开，他疑惑地抓抓头发，“怎么就那么好了？”
　　“你晚上不去打工了？”莫耀问司远。
　　“今天不去了。”
　　“为什么？”
　　“看你那么焦虑，陪陪你。”司远说得很自然。
　　莫耀却被他说得不自然了。看一眼司远的后背，莫耀焦躁起来，这和丢了猫还不一样，有点紧张，又有点小小的开心。
　　他想：我是不是要完啦？
　　可是怎么叫做完了呢？为什么会觉得要完了？
　　莫耀青春期都没有那么忧郁过，眼看着二十岁了，突然会在课堂上盯着窗户外面的树叶发愣。
　　就像曾经看过的青春疼痛小说，手指抚摸过凹凸不平的桌面，每条印记都承载着一个人在青春时必须经历的苦痛。
　　真是有毒啊！莫耀心想。
　　司远就坐在他身边。
　　这两天下来，全班都发现他们两个的关系转变得太大了。
　　司远应该是无所谓的，他总是什么都无所谓。莫耀有点所谓，但他在意的也不是别人窥探的目光，而是自己不平静的内心。
　　下午，和田深约好了在学校外面的小餐馆一起吃晚饭。
　　今天田深没有叫别人，就只有莫耀和司远。
　　莫耀怀疑他是想喝酒了找不到别人陪他，才拉了他们出来。
　　那时候正是晚饭的时间点，学校外面的餐馆都很热闹，田深叫他们坐，自己去点餐。
　　莫耀坐在椅子上，下意识拿出手机来看，他尝试过联系李雅涵给他转发的那个帖子的发帖人，但是没有得到回应。
　　司远坐在他旁边，不玩手机，只是安静地坐着。
　　突然，莫耀手机屏幕跳开，伴随着铃声响起，显示李雅涵给他打了电话。
　　莫耀下意识看向司远，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到了自己的屏幕来电。
　　“喂？”莫耀接通电话。
　　李雅涵的声音又快又急：“莫耀，女生院有人逮猫，是不是你在找的那个人？”
　　莫耀一下子站起来了：“帮我拦着他们！”说完，他抓住司远的手把他拉起来：“偷猫的人出现了。”


第21章 
　　田深刚点了菜出来，看见司远骑了自行车搭着莫耀已经要走了，一脸莫名：“干嘛啊？”
　　莫耀说：“有点急事，这顿我来请，你等一会儿。”说完，催促着司远赶紧离开。
　　莫耀他们赶到女生宿舍附近时，才发现大门口居然聚集了不少人。
　　李雅涵等在门口，见到莫耀便凑近了，给他指抓猫的人，莫耀看见了上次那个短发女生，而且不只那个女生，还有个二十多岁的男青年，那个男人甚至还戴了一支又长又厚的手套，装备齐全。
　　他们要抓的是那只长年在学校里招摇过市，欺负弱小的大壮公猫。
　　莫耀下意识要上前，李雅涵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说：“不过他们不是虐猫的，好像是个什么救助机构的。”
　　那个男青年穿的衣服上面别了个牌子，确实写了什么字，隔得远，莫耀也看不清。他看起来已经很熟练了，用猫罐头把猫引过来，校园里的流浪猫都不怕人，过来吃罐头的时候，青年一把提起那只公猫，塞进笼子里面。
　　短发女生长长舒一口气。
　　莫耀这才走近了，他挡在青年前面，问道：“你们要把这只猫带去做什么？”趁这个时机，他仔细看了青年的胸牌，确实是什么动物救助。
　　青年抬头看他，没有说话。那个短发女孩走近一步，说：“带去嘎了。”
　　“嘎了？”莫耀语气带着敌意。
　　青年这才开口：“我们带它去绝育。”
　　莫耀突然反应过来：“切小弟弟？”
　　女孩说：“公猫都是割蛋蛋。“
　　莫耀下意识看了一眼笼子里的猫，想到它要被阉了，不知道是该先松一口气，还是该可怜可怜它。
　　这时，莫耀想起最重要的一件事，他问那女孩：“学校里的流浪猫你们都抓了？有一只黑猫和一只灰色的胖猫吗？”
　　女孩想了想：“我们抓了三四只了，是有一只黑猫，还有一只像是英短的串串，你说的是它们？”
　　莫耀终于知道了两只猫的下落，但是安心不下来：“你们把它们都阉了？”说完，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司远。
　　司远还在他的自行车上，一只脚撑着地，没说话看着他们。
　　女孩说：“还没有，先做检查，明天动手术。”
　　莫耀想到他们要对那只猫做什么，顿时感同身受地为自己痛苦起来，他说：“那是我的猫，你们别乱来啊！”
　　“你的猫？”女孩瞪大眼睛，“你弃养的？”
　　莫耀说：“那倒不是，”他开始想借口，“我在喂，还没来得及带回去。”
　　女孩子有些生气了：“你喂流浪猫，又不给做绝育，这怎么行？”
　　莫耀不太能理解她的意思：“为什么不行？”
　　“它们会一直繁育小猫，流浪猫越来越多，又没有人收养，一是破坏环境，还有就是很多流浪小猫离开了妈妈，根本活不过冬天！”
　　莫耀想了想：“好吧。”其实他想的是他也没有喂过，只是单纯作为一只猫活下去而已。当然这些话不方便说。
　　青年提着笼子往旁边走，莫耀这才发现不远处还停了辆面包车。
　　女孩退后一步：“我们走了。”
　　“等等，”莫耀说，“可以带我去看看那两只猫吗？”
　　女孩没有立即答应，问道：“你要做什么？”显然不怎么放心他。
　　“我们想领养，”这时，一直没吭声的司远突然开口说道。
　　女孩朝他看去，还是很怀疑：“你住校怎么养？散养不算养啊！”
　　“我们可以租房子，”莫耀道。
　　他话音一落，女孩疑惑了：“你们两个一起租房子养猫吗？”
　　莫耀和司远对视一眼，突然谁都不说话了。
　　抓猫的青年已经上车，轻轻嘀一下喇叭。
　　女孩回头：“我得走了。”
　　莫耀说：“等等，别急着动手，你明天让我看看。”
　　或许是看他态度认真，女孩迟疑了：“我加你微信，明天联系你吧。”
　　两个人匆匆忙忙加了微信。女孩转身上了车。
　　莫耀站在原地看着面包车离开，变化来得太陡，他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等到回过头来，莫耀看到司远还推着自行车在那里等他，而李雅涵站得更远一点，好奇地看他们。
　　莫耀给李雅涵道谢，随后和司远一起离开。
　　司远推着车子，和莫耀在人行道上慢慢朝前走。
　　莫耀脑袋里面还很混乱，他突然停下来，一把抓住司远手臂：“就让他们给猫绝育了？”
　　司远说：“嗯？不行吗？”
　　“哇，你这个人真是情绪稳定得可怕，别人给你阉了也没关系吗？”
　　“那不是我。”
　　“可是它回来之后，夜里你不是还会进到它身体里？”
　　司远像是认真考虑了一下：“说实话我不确定，但就算是，那也没什么吧。”
　　“蛋蛋都没了也没什么？”莫耀瞪大眼睛。
　　“那你打算利用它的蛋蛋做什么？”
　　莫耀一下语塞。
　　“首先你不确定它们回来后，你还能不能有之前那种奇怪境遇；其次它是它，你是你，你不能因为夜里霸占它的身体，就阻止别人给它绝育。我觉得他们说得挺对的，流浪猫确实该绝育。”
　　莫耀脑袋努力想着对策：“那我收养它们呢？”
　　司远没说话。
　　莫耀脑袋里已经进展到去看房子的打算了。
　　司远说：“那你可以考虑。”
　　莫耀看他一眼。
　　他们两个再次缓缓朝学校门口走去。
　　莫耀又看一眼司远。
　　“你有话想跟我说？”
　　“没什么。”其实有个瞬间，莫耀是想问司远想不想跟他一起出去租房子，很快便觉得自己太冒昧了。他们的关系还不至于亲近到那个地步。
　　可是一个人在外面租房子养两只猫，莫耀又开始担心，怕自己没有那个能力。
　　他之前好像没有考虑过两只流浪猫应该怎么样，似乎就应该让它们一直在学校里这么流浪下去。可是现在他开始想，到底怎么对它们才是最好的呢？如果他没有能力收养它们，也就完全没有立场阻止别人为它们绝育。
　　回到校外餐馆，田深还一脸懵地在那里等他们。
　　等到吃了晚饭，莫耀抢着去买了单，然后说明天的监控也不必查了，他找到猫了。
　　回去宿舍，司远把自行车停回车棚，莫耀站在外面等他时，一只小猫窜到他脚边，冲着他喵喵叫。
　　这只猫并不眼熟，看起来还像是未成年，莫耀蹲下来摸摸它的头，说：“你哪儿来的啊？”他突然想起傍晚时，那个女孩说流浪小猫活不过冬天那句话。
　　莫耀说：“你要不要跟我来，我给你买点吃的？”
　　小猫不会说话，只会喵喵叫。
　　司远出来了，走到莫耀身边蹲下来，用指背蹭小猫的头。
　　莫耀尝试了一下把小猫抓起来，见到它没有反抗，抱着它和司远一起去了宿舍外面的小卖部。
　　“只能吃火腿肠了，这里没有猫罐头卖，”莫耀把小猫放在地上，火腿肠掰碎了喂它。
　　小猫吃了东西就走了，莫耀和司远坐在小卖部门前，看着它消失的背影。
　　在学校读了那么久的书，莫耀见过许多流浪猫，甚至还跟它们打过架，却没有思索过它们的命运。
　　莫耀过去称不上喜欢猫，到现在也算不上太喜欢，但是他第一次为一只小猫真心感到难过起来。
　　“要不然就养吧，”司远突然说。
　　莫耀看他：“什么啊？”
　　司远身体前倾，双手手肘支撑在膝盖上：“想养就去养，过了这个阶段，不一定再有这种想要不顾一切的冲动了。”
　　“可是要去租房子。”
　　“我可以跟你合租，帮你分担压力。”
　　莫耀突然想到司远每天那么辛苦打工，经济条件肯定是不好的，住学校宿舍对他来说自然是最省钱的选择。
　　“还是算了，”莫耀说，但是又不太甘心地补充一句，“我再想想。”


第22章 
　　短头发的女孩子名字叫余真真，这是莫耀第二天才知道的。
　　那天是星期六，莫耀在闹钟响之前就自己醒了，他惦记着要去看两只猫，担心余真真一早会早，醒来第一件事就给余真真发了消息。
　　他们约好在食堂门口见面。
　　余真真见到莫耀，第一句话便问：“怎么你一个人，跟你一起的帅哥呢？”
　　莫耀打量她：“干嘛？”
　　“他怎么不去？”
　　“他今天有事。”
　　“哦，”余真真似乎有些遗憾。
　　莫耀也不明白，司远究竟比他好看多少，怎么所有女生都更惦记他？莫耀觉得自己并不比司远差啊。
　　不过今天早上，莫耀醒的时候，听到司远已经下床了。
　　他坐起来，掀开蚊帐看他：“你要出去？”
　　“今天有工作，”司远说。
　　因为周末，宿舍另外两个人还没起床，他们都得压低了声音说话。
　　“你不跟我去看猫了？”
　　司远摇摇头：“我请不到假。”
　　莫耀看着司远打开寝室门出去，理解他应该把工作放在第一位，也发觉他对猫的感情似乎远没有自己那么深。
　　他又想起司远跟他提合租的事情。
　　司远那么情感淡漠的一个人，提出要跟他合租，一起养猫……
　　“喂！”余真真喊他。
　　莫耀回过神来，才想起自己和余真真坐在公交车上，正前往宠物医院。
　　余真真说：“我跟你说话听到了吗？”
　　“什么？”
　　“我说领养也必须绝育！”
　　莫耀想了想：“它们都是公猫，又不会怀孕。”
　　“可是它们会发情，会乱叫乱尿，会有攻击性，会不顾一切跑出找小母猫。”
　　“不会吧？”莫耀难以想象那只冷静的小黑猫做出这种行为。可是转念又想，他看到的黑猫是司远，又不是真的黑猫。如果没了司远，那只猫就是一只普通的小黑猫，大概也会追着小母猫跑吧。
　　这么一想，莫耀思维发散开来，黑猫是不是都喜欢白猫？生下来的小猫是灰色的？还是黑白的？
　　“到站了！”余真真说，打断莫耀不断发散的思绪。
　　今天这个宠物医院很热闹，救助站预约了几台手术。
　　莫耀看到了关在笼子里的两只猫，它们已经禁水禁食，准备上手术台。
　　这两个小伙子今天就要失去他们的蛋蛋了，以后就不能叫做小伙子，得叫小公公了。
　　莫耀第一次发现男孩子在这方面特别能共情同性，心里涌上一阵酸楚。他忍不住打量周围，想看自己有没有能力提起它们就跑。
　　不过在看到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和志愿者之后，理智很快战胜了情感。
　　他走到灰色胖猫的笼子前面，弯下腰对它说：“这也是为了你好。”
　　猫和梦里的猫一模一样，灰白的蓬松的猫，圆圆的大脸，它缩在笼子角落，似乎很害怕目前的景象。不过它向来就是胆小的。
　　它与莫耀对视许久，但是一直没有站起来，也没有靠近。
　　莫耀去看旁边那个笼子的黑猫。
　　黑猫本来趴在笼子里眯着眼睛打盹，注意到有人凑近，猛地睁开双眼，目光矍铄。
　　它显然警惕性很高，却不像灰猫瑟缩在角落，而是戒备地看着一切。
　　莫耀看见他就像看到了司远，轻声唤道：“喂，你还记得我吗？”他们应该已经很熟悉了。
　　黑猫看着他，过了一会儿，竟然动了动，走到笼子边缘，靠近莫耀的地方。
　　莫耀犹豫一下伸出手。
　　“哎！”有人突然在旁边叫住他，“小黑很凶的，当心它抓你。”
　　莫耀转头看见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
　　虽然听到了她的话，莫耀还是下意识将手指从笼子的缝隙伸了进去。
　　而黑猫也没有攻击他，竟然伸过头来蹭了蹭他的手指。
　　女人露出惊讶神色：“哎呀，它喜欢你。”
　　“嗯，”莫耀觉得这是很自然的事情。
　　余真真走过来，说：“琳姐，这是我们学校的，就是他说想领养这两只猫。”
　　被叫做琳姐的女人站直身子，露出温婉笑容：“那真好，谢谢你啊，小帅哥。”
　　“谢我什么？”莫耀不理解。
　　琳姐说：“给它们一个家啊。”
　　黑猫蹭了一下莫耀，又安静地趴下来。
　　莫耀对琳姐说：“可是它们在学校里很自由。”
　　琳姐笑了笑：“流浪猫在一起是会互相争夺地盘和食物的，对它们来说，不管外面世界多大，都只想守在属于自己的地盘，盼望拥有充足的食物。尤其是那只英短，虽然看起来是不是纯种，但过去肯定也是别人家养的。这种家养的宠物猫一旦被弃养，很难在流浪的环境下生存下去。”
　　莫耀静静地听着。
　　琳姐问他：“你还是本科生吧？”
　　“是啊。”
　　琳姐轻轻叹一口气：“其实你现在不适合养猫，你自己都还没安定下来，即便是租房子，等你大学毕业了，也不一定会留在这个城市。你需要找工作，换住所，带着两只猫或许很累赘。”
　　莫耀突然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想过这些，听起来好像是很遥远的事情，但也不过短短一两年。
　　“干嘛要那么瞻前顾后？”余真真突然凑上前来，“人活一辈子能遇到几只真正心爱的猫？错过了说不定再也碰不上了。要是我的话就养，搬家就找个车一起带走，没什么大不了的！”
　　琳姐笑着看她。
　　余真真说：“就像谈恋爱，真爱可能一辈子都遇不上，你遇上了还不赶紧把握！”
　　莫耀说：“你不去当销售可惜了。”
　　两只小猫先后被送进了手术室，莫耀坐在外面等待，略显焦躁。
　　琳姐一直很忙，她是救助站的志愿者，要照顾好几只猫，她家里除了自己养的猫，还有等待领养的流浪猫暂时寄养。
　　等到稍微空闲，琳姐走到莫耀身边，问他：“你也是C大的？”
　　莫耀看她。
　　琳姐笑道：“我也是。不过毕业好多年了。”
　　“学姐！”莫耀立即恭敬地喊一声。
　　琳姐说：“我们学校的流浪猫特别多。”
　　“是啊，”莫耀说，“很多女生都爱去喂那些猫。”
　　“以前我读书的时候，还有个校园传说，说是以前学校里有一只流浪猫，每天都在教室里跟学生一起听课，所有人都很喜欢它。结果有一天，几个女生早上去上课，看见那只猫被人吊死在了树上。”
　　“嗯？”莫耀听到这里，心里已经很不舒服了。
　　“然后学生在上深夜自习时，就经常看到有猫在教室里窜过，却又找不到猫的影子。很多学生都很不安，当时的校长为了叫人安心，就为猫修了个小祠堂，只有一个神龛大小。猫咪有了供奉，之后学校就安宁了。”
　　莫耀听着觉得玄，忍不住问：“真的假的？”
　　琳姐笑了：“应该是假的，谁在学校里见过供奉猫的神龛？而且大学也不可能做这种宣扬迷信的事情。所以我说是校园传说。”
　　莫耀还是又忍不住问了一句：“那虐杀猫的人找到了吗？”
　　“没有提到，既然是传说，可能根本也不存在这么一个人。只是那时候跟我讲这个故事的学长告诉我，不要招惹学校的流浪猫，它们受了猫灵庇佑，欺负它们的人会遭到报应。”
　　莫耀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想起最初那一夜，自己不小心撞下楼的猫。
　　我不是故意招惹啊！莫耀忍不住在心里说道。
　　两只猫手术都很成功，它们苏醒过来，被放回笼子里观察。
　　莫耀又去看他们。
　　琳姐对他说：“两只猫给你留着，来接它们吧。”
　　“如果我没来呢？”莫耀问。
　　琳姐说：“会在网上放出领养信息。黑猫没人养可以考虑放归，小英短就不放了，回去怕活不久，尽量找人领养。”
　　莫耀叹一口气：“我知道了。”


第23章 
　　莫耀回到学校已经是下午了，他是一个人走的，余真真还留在宠物医院帮忙。
　　回来的路上，莫耀一直在考虑，抉择不定的时候，他给他妈妈打了个电话，试探着说了一下租房的打算。
　　莫耀是个典型的在爱的家庭里长的孩子，家境好，父母恩爱，也都爱着他。所以他的性格在骄纵里带了些天真，本性又是真诚善良的。
　　妈妈听他说想租房，问他为什么。
　　莫耀说了养猫的打算。
　　妈妈说：“收养流浪猫啊？很好啊，就是怕你三分钟热度，养两天不想养了，怎么办？”
　　莫耀说：“不会的。”他不能说自己跟那两只猫可不只三分钟的感情。
　　妈妈说：“还是要考虑清楚。租房可以租，养猫也可以养，但做决定不是一时大脑发热，要慎重考虑。”
　　“我知道，”莫耀回答。
　　妈妈语气轻松起来：“最近在学校怎么样啊？乖乖？”
　　莫耀抓了抓脑袋，跟妈妈聊起来，不知不觉就已经回到了学校。
　　下午没事情，莫耀在学校周围转了转，找到了不少租房信息。有一些不错的房子，都是针对大学生的，价格都比较合适，但是莫耀还不能敲定。
　　他不知道司远是个什么想法，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开口邀请司远。
　　莫耀这些心事也不知道跟谁聊，想了又想，把李雅涵约出来吃饭，他觉得相比男生，女生心思更细腻，考虑也更周到一些。
　　他们两个约在学校外面一家安静的西餐厅，年轻男女，就像是约会一样。
　　李雅涵对于莫耀约她吃饭还是有些奇怪的，她问：“你怎么不叫吴婧妍？”
　　“为什么要叫吴婧妍？”莫耀压根儿没想过叫吴婧妍出来。
　　李雅涵说：“我下午出来，她还问我去哪儿。”
　　李雅涵在这个城市没有亲戚朋友旧同学，她如果不和宿舍的同学出来，几乎是不会单独出来和别人吃饭的。
　　莫耀说：“不理她。”
　　气氛冷了一下，李雅涵主动打开话题，问莫耀找到他要找的猫了吗。
　　莫耀这才说了他今天去救助机构那边，看到宠物医院给流浪猫绝育的情况。
　　李雅涵挺感兴趣，听得挺认真。
　　莫耀说：“我想领养两只猫。”
　　“怎么养呢？住校没办法养啊。”
　　“租房子吧。”
　　“哦。”李雅涵点点头，她和莫耀实际上不算太熟，不太好发表意见。
　　莫耀凑近一些：“你觉得我邀请司远跟我一起合租，合适吗？”
　　李雅涵被问得愣了，好一会儿才说：“他觉得合适……就合适吧。”
　　莫耀说：“你知道他经济情况不好。”
　　“是啊。”
　　莫耀斟酌了一下要说的话：“我让他跟我一起分摊房租，他会不会经济压力太大？如果我一个人出租金，他会不会觉得我看不起他？”
　　李雅涵有点跟不上了，小心翼翼问道：“司远说过要跟你合租吗？”她觉得司远不像是会跟人出去合租房子的样子。
　　莫耀说：“嗯。”
　　李雅涵又问：“你想跟他合租吗？”
　　莫耀这回没回答得那么干脆，他认真考虑了：我想吗？如果以后真的跟司远两个人住，每天一起去上课，下课回来逗逗猫，真的挺好的。他是：“我还是想的。”
　　“那你和他好好商量吧，”李雅涵说，“问问他什么想法比较好吧。”
　　“直接说吗？”
　　“感觉司远是那种对自己未来很有规划的人，”李雅涵说，“他跟别人可能不一样，如果他觉得你的提议不合适，估计会直接拒绝，不会抹不开面子，所以你也不用想那么多。”
　　莫耀听着她的话，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还喜欢司远吗？”
　　李雅涵说：“算了。”
　　“算了是什么意思？”
　　李雅涵微微低着头：“他不喜欢我，我这种性格，也鼓不起勇气去追男生，我跟他不会有结果的。”
　　莫耀看着她，突然有些替她遗憾：“喜欢一个人也这么轻易就放弃吗？”
　　李雅涵说：“每个人都不一样。我可以喜欢一个男生，也可以喜欢一个明星，一种美食，我觉得世界很大，感情也很多，没必要把某一个人某一种感情看得太重。”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女生这么说。”
　　李雅涵笑了：“你鼓励我去追司远吗？”
　　莫耀说：“不鼓励。”他不会喜欢你。后面这句话当然没说出口。
　　他们吃完饭，一起散步回学校。
　　从西校门进去，要先经过女生院，右拐继续前进才是男生宿舍，他们在那里道别，看起来像是莫耀送李雅涵回来。
　　李雅涵进去宿舍的时候，碰到了吴婧妍。吴婧妍显然也看到了他们，只冷着脸一句话不说，莫耀便装作没看见，转身朝男生宿舍方向走去。
　　司远晚上学校已经挺晚了，他去车棚停好自行车，出来的时候注意到路边蹲个黑影，然后被那黑影一把拽住了小腿。
　　饶是司远，也被这忽然袭击惊到了，他抬脚就要踢，在脚尖碰到人之前，听见莫耀的声音：“司远。”
　　司远硬生生收住了脚，他接着微弱的光线，看清了蹲在地上的莫耀，问他：“你干什么？”
　　莫耀说：“等你啊。”
　　“为什么蹲这里？”
　　“免得挡到别人停车啊。”莫耀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拍一拍裤腿。
　　他们慢慢朝外面走，司远问他：“等我干什么？”
　　“我今天去看到两只猫了？”
　　“还好吗？”
　　“还……”莫耀停顿一下，“我是觉得还好，不知道它们觉得还好不，毕竟都是男孩子。”
　　司远没说话，只是嘴角稍微往上抬了抬。
　　莫耀说：“你觉得怎么样？”
　　“我？我觉得都挺好的。”
　　他们走进了宿舍楼，沿着楼梯一级一级往上。
　　莫耀说：“你说的租房子养猫的事情，是认真的吗？”
　　“嗯，认真的。”
　　“我问个问题，你不要介意啊，租房对你的经济负担会很大吗？”
　　司远听到这个问题，停下了脚步。
　　莫耀于是也停下来。
　　司远看着他：“你为什么觉得这个问题我会介意呢？”语气里没有不悦，“你害怕伤到我的自尊心？”
　　莫耀没回答这个问题。
　　司远突然笑了一下：“莫耀，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什么啊？”
　　“你以前说话不太在乎别人感受的。”
　　“我有吗？”莫耀不是太服气，“你才是不在乎别人感受吧？”
　　司远微微低头，继续往上走，莫耀落后他两步，发觉他嘴角竟然是带着笑的。
　　“你怎么不回答我，”莫耀忍不住多看他几眼，追上去。
　　司远的步伐懒散，他说：“回答什么？”
　　“花钱租房的事情。”
　　“有点，”司远说，“我维持现状，就已经需要很努力了。”
　　莫耀停下脚步。
　　“我的家庭条件不好，根源在我爸身上，在同龄人有家庭支撑经济负担的时候，我很大程度需要靠自己。”司远说话时也停下来，他回过头，从高处俯视莫耀。
　　莫耀心里涌上淡淡怅然，不好形容，他能从司远身上体会到一些自己生活中体会不到的酸楚。
　　司远说：“可我还是愿意负担这个房租。”
　　“为什么？”莫耀下意识问。
　　“我现在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将来，或许我们都觉得，以我现在的经济条件去租房是不理智的，但那也是为了将来的经营，我觉得是值得的。”
　　莫耀觉得他这句话说得很绕。
　　司远说：“我很久没有想要抓住的东西了，我怕他溜了。”
　　莫耀与他对视。
　　这时候，有脚步声在楼下响起，司远缓缓转过身，继续往上走。
　　莫耀说：“还有一个问题。算了，下次再说。”


第24章 
　　星期天早上，莫耀醒来的时候，司远已经出门了。
　　他坐在床上，突然想他和司远就像是游戏里网恋的网友奔现，两只猫是他们的游戏角色，所以他们会有一种又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洗脸的时候，莫耀问张子禹：“你说网恋奔现，是不是都会有一段尴尬期？”
　　张子禹正在刷牙，一嘴泡泡含糊不清地问道：“怎么尴尬？”
　　“就是那种灵魂的熟悉，肉体的陌生感啊。”
　　“也不是吧，”张子禹说，“不是很多一见面就开房的吗？”
　　莫耀忍不住看向他。
　　张子禹说：“是啊，肉体瞬间拉进。”他还比了个手势，把两根手指的指腹碰到一起。
　　莫耀把自己毛巾挂好，转身走了。
　　后来张子禹还好奇问他：“你网恋啊？”
　　莫耀没有搭理。
　　趁着有时间，莫耀又去看了学校周边的房子，这次看上了一套地段合适价格合适的。房子应该是房东隔出来的，有卧室有卫生间有阳台，没有厨房和客厅。卧室只有一张床，但是空间比较大。这种条件对莫耀来说当然不算好，但是它离学校很近，还有就是价格便宜。
　　只有总价便宜，司远和莫耀分担房租，负担才不会太重。
　　莫耀不好意思对司远说什么他来出钱，或者他先垫着这种话，他只能在能力范围之内，尽量化解理想和现实之间的矛盾。
　　看房的时候，莫耀盯着卧室里那张大床，想起张子禹的瞬间拉近理论，忍不住抬手抵在唇边，咳了一声，想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陪他看房的中介还在劝他：“两个人也可以住，把这个床推到边上，可以再放一个小床，毕竟这间房子足够大。不过话又说回来，两个人肯定还是单独卧室更舒服，你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带你看看，就是价格贵点。”
　　莫耀说：“看看吧。”
　　一天下来，莫耀看了不少，各方面最中意的，还是那个单独寝室的小套间。
　　吃完晚饭，莫耀有点按捺不住，他离开学校坐地铁，去了司远打工的那个商场。
　　莫耀坐扶梯上楼的时候，就看到了那家儿童欢乐餐厅，门口的玩偶人在给小孩子发气球。
　　莫耀没有走近，他停在了餐厅的对面，中间隔了中庭，那里有一家餐厅外面没有顾客排队，他在椅子上坐下来也没有人在意。
　　他就在那里看着对面的玩偶人。
　　为什么要来看司远呢？莫耀问自己，其实就是觉得等待太煎熬，一股冲动催促他现在就过来看看司远。
　　就像他急着看房子租房子，除了想把两只猫接回来，还有就是想和司远一起住。
　　感情的冲动像是涨水的山林河流，先是发现了点点浑浊，以为会细水长流，其实上游已经汹涌澎湃，高涨的河水裹挟着石头泥沙顺流而下，瞬间填满河床。
　　越是想，越是急迫难耐。
　　对面的玩偶停下了工作，抬起手拨一拨毛茸茸的巨大脑袋，然后看向莫耀这个方向。
　　莫耀也不知道他看到自己了没有。
　　又过了半个小时，已经过了晚上用餐高峰，几乎没有新的客人了，玩偶抬起一只手，弯曲着手臂向莫耀展示招手。
　　莫耀觉得他的动作可爱极了，他想，司远真是个干什么都很努力的人，做玩偶也能做得很优秀。
　　莫耀跟着司远去了上次那间休息室。
　　餐厅其他员工还没下班，只有他们两个在里面，玩偶的大脑袋被丢在一边，司远顶着汗湿的头发，正因为热而微微喘着气。
　　莫耀坐在长凳上，看他又开始费劲儿地拉背上的拉链。
　　“这里有监控吗？”莫耀问。
　　司远看他一眼：“更衣室怎么可能有监控。”
　　莫耀于是招招手：“你过来，我帮你拉。”
　　司远笨拙地朝他走近，缓慢地转身，要背对着他。
　　莫耀在他转身之前，一把抓住了他胸前的绒毛，将他往下拉。
　　可是玩偶的身体太笨重了，司远的腰只能弯一个轻微的弧度。
　　莫耀“啧”一声，站起来凑上去，吻住司远的唇。
　　他满脑袋都是张子禹的“肉体瞬间拉近”理论，他不是太喜欢那种熟悉又陌生的别扭感觉，他想他可以和司远更亲密一点。
　　吻完了，莫耀退开，看着司远，问：“怎么样？”
　　司远说：“什么怎么样？”
　　莫耀听他说话语气还是原来那样不冷不热，于是说：“给亲吗？”
　　司远说：“你先帮我把衣服脱了。”
　　莫耀拿不准他的意图：“你不会要打我吧？”他觉得不应该啊，难道他误会了司远的意思？他不是想跟他谈吗？
　　“先脱衣服。”
　　司远里面的T恤和短裤全都被汗湿透了，他把厚重的玩偶服丢到一边，转身一把抱住莫耀，再次吻了上去。
　　莫耀被司远身上的湿热气息笼罩着，天旋地转地心想：张子禹说的确实有点道理。
　　后来，莫耀坐在司远自行车后座回学校的路上，想起来就觉得好笑。
　　于是他忍不住哈哈哈笑出声了。
　　司远骑车的速度慢下来，问他：“怎么？”
　　莫耀说：“别管我，专心开车。”然后继续笑，手臂抱紧了司远的腰。
　　司远趁着有空的时候跟莫耀一起去看了房子。
　　他从头到尾没发表什么意见，直到莫耀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他才说：“挺好的。”
　　他们站在唯一的卧室里，莫耀指着那张大床：“可以挪一下，买张小床放在旁边。”
　　“可以，”司远说。
　　后来上课的时候，莫耀在购物APP上浏览各种单人床。
　　司远坐在他旁边，看起来是在认真听课。
　　莫耀先是看那些可以折叠，方便收纳的，这些虽然便宜，但是大多睡起来都不舒服。好一些贵一些的木头床自然也有，他拿给司远看，司远说太大了，怕放不下。
　　如果不是太大，就是太窄，他们个子都不矮，睡着不会舒服。
　　后来莫耀发现那种拼接床，尺寸不大价格也不贵。
　　司远说：“那张大床是两米的，还需要拼接吗？“
　　莫耀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一张大床再拼接一张小床，只会成为一张更大的大床。
　　反正都是一张床，既然能睡下就没有必要了。
　　于是这件事暂时搁置了。
　　既然决定了租房子，莫耀开始给学校提申请，出租屋那边除了准备日用品，还要做一个重要的准备，就是把两只猫接回来。
　　他网购了猫粮猫砂，猫厕所，猫窝，收到快递便抽空把东西先送去租屋，同时一些日用品也慢慢朝那边搬。
　　不只他一个人的日用品，司远的东西也要一起搬过去，这么一来，张子禹和陈辛勇都知道他要和司远一起去外面租房子的事情了。
　　莫耀想到那么长时间舍友，在正式搬出去之前，请张子禹和陈辛勇一起吃了一顿饭。他本来也叫了司远的，但是司远不愿意去。
　　“你怕他们干什么？”
　　“我不怕他们，只是没那么多时间。”
　　莫耀没有勉强他。
　　那天晚上吃饭，莫耀叫了几瓶酒，他有点感慨，就像是站在人生一个节点，要走向新的方向一样。
　　陈辛勇显然很想不通，他问莫耀：“为什么要跟司远合租？”
　　“因为他打工上夜班，回来赶宿舍门禁不方便，我就单纯为了养猫。”
　　陈辛勇和莫耀并没有什么矛盾，他真正不喜欢的其实是司远。因为不喜欢司远，所以下意识地拉拢宿舍其他人想要排挤司远。现在莫耀和司远走得那么近，张子禹有女朋友常单独行动，于是他才真成了被孤立的那个，于是心里十分不舒服：“我觉得司远的人品有问题。”
　　张子禹害怕他们又吵起来，赶紧和稀泥，给他们倒酒：“瞎说什么呢？人家就是跟我们玩不到一起，哪里就到人品了？再说了，莫耀不也跟他能玩到一起吗？”
　　莫耀跟司远在一起时间长了，发现很多事情对司远来说都是无足轻重的，像陈辛勇怎么看他，他真能做到一点不在乎，于是自己也就尝试着不去在乎，他说：“你觉得那是你觉得，没必要说给我听，我也不在乎你怎么觉得。”
　　陈辛勇脸色不好看。
　　莫耀向他举起啤酒杯：“你也没必要生气，司远反正要搬出去了，以后无论如何，希望大家都能有个美好的将来吧！”
　　“怎么还没毕业就畅想未来了？”张子禹问。
　　莫耀笑了笑：“不知道，可能人心情好的时候，就会觉得未来一片光明。”
　　“养猫那么开心？”
　　莫耀点头：“真的开心。”


第25章 
　　莫耀已经做完了所有准备工作，选了一个周六，正式搬进他和司远的出租屋。
　　然后第二天周日，他打算和司远一起，去把两只猫接回来。
　　生活仿佛要进入一个崭新的阶段，叫人忍不住地期待。
　　莫耀和司远相约在食堂见面。司远白天去工作了，回来得稍晚了一些，但也赶在食堂关门之前。
　　那时候莫耀已经吃完饭了，他坐在椅子上玩手机，等待司远。
　　“待会儿去拿个快递，”莫耀突然说。
　　司远面前摆了一碗面，他筷子停了停，说：“好。”
　　准备搬家以来，莫耀几乎每天都在收快递。今天的快递是一箱猫罐头，刚好来的很是时候，明天可以当作礼物送给两只回到新家的小猫。
　　司远骑自行车搭着莫耀去学校快递点。
　　快递箱子有些沉，莫耀觉得放在前面车筐不安全，于是放在了后座上，捡一根别人扔地上的绳子随意捆了捆。
　　“去散个步吧，”他心情似乎很不错，向司远提议道。
　　司远说：“好。”
　　于是司远推着自行车，和莫耀在学校里一起散步。
　　他们的校区不大，本来是百年历史的老学校，老校区在市区没办法扩张，就一直维持着那么大的面积。
　　莫耀其实是想到要搬出去了有点感慨。他中学时代没有住过校，到大学才第一次住校，和同学过集体生活，现在就匆忙搬出去，以后可能就不会再有这种经历了。
　　如果不是为了养猫，他应该是不愿意早早出去租房住的。等到毕业、刚参加工作，还有许许多多可以租房的机会。
　　他瞥一眼旁边的司远，又想，当然也是为了司远。不过他和司远就算不出去租房，也可以在宿舍里偷偷摸摸……想到这里，莫耀忍不住想笑，大概是觉得不太合适，打消了自己不着边际的想法。
　　司远没问他笑什么，只是看他笑，便跟着牵动一下嘴角。
　　他们经过女生宿舍大门，看到那只特别凶悍的公猫已经被放归了，它还是过去那个模样，蹲守在女生院门口，等待路过学生投喂。
　　另外几只经常围攻莫耀的流浪猫没见到身影，莫耀不确定它们是不是被人收养了。
　　然后莫耀看到了一只小猫，好像是上次在车棚遇到的猫，它可怜兮兮地在女生院门口探头探脑，那只公猫看到它发出威胁的吼声，于是它连忙躲了起来，在角落只露出耳朵的一角。
　　莫耀拍了张小猫的照片，发给余真真。
　　余真真很快回了个“OK”的表情。
　　司远问他：“要不要一起收养了？”
　　莫耀连忙道：“算了吧，没那个能力。”他又想了想，继续说：“我觉得吧，这就跟生小孩一样，没能力还要生一堆，谁都没照顾好，这不是爱心，是不负责任。”
　　“嗯，”司远只是这么轻轻应一声。
　　他们继续往前走，回到了食堂前面，莫耀看到食堂旁边那个小树林，脑袋里窜上来一些回忆。
　　于是他走向那个通道，没有什么目的地，就只是想走一走学校里这些不会走到的地方，然后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那时候天已经蒙蒙黑了，本来还留有最后的亮光，在走近这边通道时，像是光线被树林的树木遮挡了，于是完全暗下来。
　　司远跟在莫耀后面，莫耀停下来，他也只能推着车子停下来，问：“怎么？”
　　莫耀让开了半个身形，对司远说：“你看。”
　　通道不足两人宽，尽头是一堵墙，虽然光线很不好，还是能看得起靠墙的地上有一个神龛。
　　神龛高不过莫耀的膝盖，整体是木头搭成的，没有漆漆，里面是一只猫的塑像。
　　不像平时常见的招财猫，这只猫竟然有几分老虎的威猛姿态。
　　莫耀陡然间想起琳姐跟他讲过的校园传说。
　　他朝背后的司远伸手，语气紧张起来：“你看到了吗？”
　　司远握住他的手，说：“看到了。”
　　莫耀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兴奋：“这只猫真的存在！”他很诧异，这个地方不算十分偏僻，虽然几乎没有人来，但是那么大的神龛，里面供奉猫咪，这么神奇的景象，不成为学校的一处景观都说不过去。
　　莫耀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他突然想起来一切的源头，那天晚上掉下楼的猫，他始终认为这是他那段奇遇开始的最初症结。
　　“罐头罐头！”莫耀这时候想起来，他们的车上还有一箱猫罐头，他拆开箱子，拿了一个出来，还很有诚意地将盖子揭开，放在神龛前面。
　　莫耀双手合十：“猫咪大人，我无意欺负学校里的小猫，你不要怪罪我了。”
　　这个过程中，司远一直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莫耀向猫认了错，随后拉一把司远：“该你了。”
　　“……”司远沉默好一会儿，说：“我也是……”
　　莫耀嫌弃他不够诚意，又补充道：“他也不是故意的。”
　　他们站在原地，周围没有任何的变化。并没有突然冒出一阵白烟，然后一只猫现形，说要原谅他们。
　　又等了一会儿，天实在太黑了，这周围照不见灯光，于是神龛也几乎快要在黑暗的阴影中消失不见。
　　莫耀这才说道：“我们走吧。”
　　离开的路上，莫耀跟司远讲了他听到的那个校园传说。
　　司远不置可否。
　　“你不信吗？”莫耀本来也不信的，直到他今晚看到那个神龛。他的心情还有些亢奋，迟迟不能平复，总觉得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那只猫正在高处俯瞰整个学校，守护它的子民。
　　司远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如果是假的，怎么解释他们变成猫的奇幻经历；如果是真的，那就是真的吧，人有人的神，猫有猫的神，他们不伤害猫，也不会害怕猫。
　　直到司远用钥匙打开了出租屋那间门，莫耀一眼看见房间中间的大床，亢奋的大脑嗖的冷却下来，思绪回到现实。
　　屋子已经收拾好了，床单还是莫耀买的，大床上，浅灰色的新床单平平整整，摆了两个枕头，因为还没有人睡过，看起来仿佛在酒店。
　　司远换鞋，很自然地把手机、钥匙扔在进门的鞋柜上。
　　莫耀看着他。
　　司远问：“你要不要去洗澡？”
　　莫耀说：“好的。”
　　他洗了澡，司远去洗澡。
　　莫耀在床上挑了一边，掀开被子躺下去，将枕头竖起来，靠在床头。
　　他在玩手机，实际上又没怎么看进去。
　　然后他听到卫生间的门开了。
　　屋子就那么大，司远从卫生间出来，莫耀就能看到他。
　　莫耀的眼睛盯着手机屏幕，余光全落在司远身上。
　　司远光着上身，还穿了条睡裤，他身上还残留着点点的水珠，头发微湿。他拿了换下来的衣服，问莫耀有没有衣服要洗，然后一起拿起阳台上的洗衣机。
　　现在睡觉的话，时间好像还早了些。
　　司远靠坐在床另一边，拿起手机。
　　莫耀忍不住，好奇凑过去：“你在看什么？”
　　司远坦然地把手机给他看，莫耀看他在看游戏解说。
　　“你喜欢打游戏？”莫耀很惊讶。
　　司远说：“说不上，就是太累了脑袋放空一下。”
　　莫耀坐回自己那边，说：“我觉得我对你了解好像不是很多。”
　　司远看他：“你想了解什么？”
　　“不知道，”莫耀很认真地想了一下，“有什么算什么吧。”
　　他好像什么都想知道，可这不是一言两语能说清楚的，只能慢慢摸索出一个人完整的模样。


第26章 完结章
　　那天晚上很神奇，莫耀又在梦里回到了学校。
　　视角一下子变得低矮，色调也与原来不一样了，他慢慢往前走，发现自己又成为了一只猫，走在空旷的校园道路上。
　　刚开始很懵，后来意识渐渐清醒，又更加难以理解，明明猫咪还在寄养家庭里，明明他已经不住学校了，明明那么长时间，他都没有再回到猫的身体里了。
　　莫耀停下脚步，他回头四处望了望，也不知道期待能看到谁。
　　然后他看到了那只黑猫，他连忙跑过去。
　　黑猫是前肢并拢，伸直了坐在地上的，它的头仰起来，肢体和躯干线条流畅，精壮有力。
　　莫耀走近了，看见它仰头看着前面矮房子的屋顶。于是顺着它的视线看上去，见到屋顶上站了一只猫。
　　猫有些眼熟又很陌生，莫耀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校园里见过它。
　　莫耀靠近黑猫旁边，低声叫道：“喵？”
　　黑猫转过头来，用下颌蹭一蹭他的头顶。
　　莫耀确定了，这是司远。
　　他们一起看着那只猫，见到那只猫从屋顶上跳了下来。说跳或许不太合适，它动作很轻盈，像是被风托着飘下来的，落在他们旁边不远，缓缓前行。
　　莫耀看一眼黑猫。
　　黑猫在他后颈上拱了一下脑袋，然后跟上那只猫，莫耀于是也跟了上去。
　　前面的猫经过了女生院门口，继续往前。
　　莫耀看见了学校里常见的大个子公猫，公猫被放归时间还不长，但毛发仍是蓬松脏乱，一脸凶悍。它本来站在路中间，看见了朝自己走近的猫，低哑地叫了一声，然后缓缓躺倒在地，露出自己的肚皮。
　　那只猫并不搭理它，从它身边经过。
　　莫耀倒是有点怕这只大猫会忽然袭击自己。虽然这只猫已经是个公公了，但是余威仍在，莫耀不敢轻易招惹，于是躲在了黑猫的背后。
　　他们从躺在地上的公猫旁边经过，跟随着那只猫来到食堂旁边的小巷子前。
　　莫耀发现傍晚时看见的神龛还在那里。
　　前面的猫咪仍然迈着步子，但它就像是飘在空中似的，脚不着地，最后钻进了神龛里面。紧接着，猫消失不见了。
　　莫耀觉得此情此景实在诡异，如果不是猫而是人，他可能早就大喊着有鬼跑开了。
　　但如果鬼是只猫的话，可怕程度就打了折扣，至少毛茸茸的动物看起来总是可爱的。
　　他于是只是往黑猫身上贴得紧了些。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神龛也凭空消失了。莫耀看着巷子尽头变成了一堵空空的墙。
　　然后莫耀像是被人猛推了一把，短暂的失重之后，身体回到了柔软的床上。
　　他睁开眼睛，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好一会儿想起来，自己是在校外的租屋。
　　没了蚊帐的笼罩，空旷的房间在黑夜里更能叫人浮想联翩一些，他转过头，看见司远还睡在旁边。
　　为什么司远没醒？莫耀觉得奇怪，他撑起上半身，抬手在司远脸前晃晃。
　　司远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将他用力往自己方向拉过去。
　　莫耀于是脸贴在司远脸边上了。
　　司远拍拍他的脑袋：“睡吧，没事的。”
　　“我又不是害怕，”莫耀说。
　　司远闭着眼睛，说话的声音沙哑鼻音浓重，显然睡意正沉，在努力打起精神和他说：“可能是个告别。”
　　莫耀知道他的意思，可能以后他们都不会再进入猫的身体里了。
　　这一瞬间，莫耀竟然生出了一点淡淡的怅然。
　　司远低头，脸埋在他的锁骨边上：“以后你都可以好好睡觉了。”
　　第二天上午，司远没有安排工作，和莫耀一起去接猫回家。
　　他们坐公交车去猫咪的临时寄宿家庭。
　　莫耀靠窗坐着，一只手撑着脸，看着车窗上自己的倒影，说：“我昨晚在想，我其实也没干什么，就需要这么来惩罚我吗？”
　　“什么？”司远靠着椅背。
　　“我就是开窗把一只猫撞下去了，不是故意的，猫也没死。”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可能？”
　　“嗯？”
　　“那不是为了惩罚你，可能只是想给猫找个主人。”
　　“啊？”莫耀转头看他。
　　司远挺平淡的：“一个想法而已。”
　　“它怎么肯定我会收养那只猫？我不过是个普通大学生而已。”
　　“你不是收养了吗？”司远说。
　　莫耀无言以对。
　　“别想那么多。”
　　莫耀点点头：“可能就是老天自有安排吧。”
　　接猫的过程很顺利，两只猫分别装在两个笼子里，司远和莫耀一人提了一个笼子，还从寄宿家庭那里收获了一些猫咪日用的赠品。
　　他们打车回去出租屋，把两只猫从笼子里放出来。
　　胖猫一瞬间就找了个桌子底下钻进去了，怎么叫都不出来，黑猫淡定多了，跳到柜子上面，冷静地打量他们两个。
　　带猫回来之前，余真真给了莫耀一些叮嘱，所以他知道现在不必强求猫咪出来，给它们准备好水和食物，让它们自己熟悉环境。
　　司远靠在床边看书。
　　莫耀说：“给他们正式取名字吧。”
　　“不叫小黑吗？”司远说。
　　黑猫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们。
　　“会不会太普通了？”
　　“我之前一直叫它小黑。”虽然白天没有碰过面，司远在心里是管这只黑猫叫小黑的。
　　“另外那只呢？”莫耀好奇。
　　司远说：“喵。”
　　莫耀看他：“哪有猫就叫喵的？”
　　司远抬起视线：“人都可以叫喵。”
　　“什么？”莫耀过一会儿反应过来，司远这是在说他，他的名字莫耀连起来读快了就是“喵”。
　　莫耀抓起枕头，在司远脑袋上拍了一下：“我也不叫喵，我的名字读快了也该是妙，是四声！”
　　司远说：“那就叫妙妙吧。”
　　妙妙躲在桌子下面，把自己团成一团。
　　租房离学校近的好处，就是一天三顿饭都方便回学校去吃。
　　今天不必赶着打工，司远也就可以不用骑着自行车，和莫耀一起散步回学校。
　　“你和我一起养猫真的开心吗？”莫耀问他。
　　司远说：“为什么不开心？”
　　“感觉不到你是不是开心。”
　　司远伸手给他：“要不摸摸？”
　　莫耀看一眼校园里来来往往的学生，犹豫一下还是抓住了司远的手，说：“摸手能摸出来什么？”
　　司远说：“你摸摸我的脉搏。”
　　莫耀手指压上去，能感觉到他脉搏有力地跳动。
　　司远表情平静地说：“你一碰我，我脉搏都跳得快了。你也可以听听我的心脏。”
　　莫耀抽回手，他心跳其实跟着快了几拍，压下去激动，说：“少扯。”说完，他转身继续朝前走。
　　司远跟在他身边，说：“我是这样的，我怕喜欢什么东西，表现得太明显，就留不住了。”
　　“什么意思？”莫耀放慢脚步。
　　“我小时候捡了一条狗，我爸有一次喝多了，把狗摔死了。”司远说这件事的时候，语气依然没有太多起伏。
　　莫耀声音却沉下来：“为什么？”
　　“他说看不惯我没出息的样子，”司远说，“不知道怎么算没出息，可能他就是单纯看不惯而已。”
　　“你爸爸现在呢？”
　　“死了。”
　　莫耀不知道该不该表示难过，尽管他心里真的为司远感到难过。
　　司远却用一种无关紧要的轻松语气说：“喝死的。他已经不重要了。”
　　莫耀伸出手：“来。”
　　司远握住他。
　　莫耀把他的手指按在自己脉搏上：“你摸摸。”
　　司远微微歪头，像是在认真摸他的脉。
　　“怎么样？”
　　司远说：“嗯，你喜欢我。”
　　莫耀闻言笑了，说：“就算是吧。”
　　吃完饭，莫耀走到食堂旁边的小巷看了一眼，果然没有什么神龛，地上还留了个空的罐头盒，不知道是哪只猫吃掉了他昨天留下的供品。
　　回去租屋，莫耀躺下来睡午觉，司远坐在桌边赶一份要交的报告。
　　莫耀其实没有睡着，一直盯着司远的背影发愣，忽然，他脸上痒了一下，转过头来，看到小黑居然跳到了床头柜上，探身用爪子轻轻拨他的脸。
　　莫耀一下子坐起来，他想要摸一摸小黑，小黑却躲开了。
　　他转过头去，想告诉司远，小黑主动亲近他了，却突然发现妙妙不知道什么时候跳到了司远的腿上。
　　它显然在司远腿上待了有一会儿，姿态放松地趴着，尾巴搭在一边。
　　司远一只手握笔，另一只手轻轻挠妙妙头顶。
　　妙妙低声打着呼噜。
　　莫耀于是不忍心惊动他们了，又慢慢缩回被子里，微笑着闭上眼睛。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本来就计划是个小短篇，其实想写得再短一点的，拖了很久，总算还是完结了，祝大家生活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