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区玫瑰》作者:长笑歌   文案   想标记我?你还不够格。   -   一张100%匹配度报告,代号“苍耳”的alpha从鱼龙混杂的第九区来到满是人上人的第四区。   买下他的人叫周先生,因意外腺体受伤,于是将他送给自己的夫人,用于帮夫人度过发情期。   到宅子那天,半掩的书房中传出周先生低沉的警告:“只能临时标记,不能做任何出格举动。”   “苍耳”抬了抬眼,只看见一双戴着皮质手套的手。   夫人是个乖巧听话的omega,就算丈夫送来一个陌生的alpha标记自己,也会顺从地低下头,露出光洁修长的后颈。   一开始只是临时标记,慢慢的就想要更多,标记之后,“苍耳”会抱着omega安抚,亲吻omega的唇角,在omega身上留下若有若无的印记。   100%的信息素匹配度让“苍耳”昏了头脑。   就在他决定带夫人走的那天,一向软弱的omega坐在专属于“周先生”的座位上,勾着他的下巴抬起。   “是我太纵容你了吗?我是不是说过,只能临时标记,不能有任何出格举动?”   omega漫不经心的语气,跟那晚书房外听到的一模一样。   “想标记我?”omega摘下手套,奖励自己的小狗一般,温热的指腹按在alpha后颈滚烫的腺体上。   “你还不够格。”   标签:年下忠犬、HE、甜宠、强强 第1章 “不能做任何出格举动”   12月12日,第四区气候局发布临时消息,今日强降雪,并提醒市民注意出行安全。   严寓冒着大雪来医院接人时,周乐鞍正在做出院检查。   负压探头吸上后颈,不合格的红色数据频繁发出报警声,那台老旧落后的AI医疗机在旁边抖了半天,终于得出结论。   “腺体已经到达承受极点,请立刻停用抑制剂。”   周乐鞍沉着脸起身,动作不疾不徐地,将挽起的衬衣袖子一一放下。   “治疗方案。”   “就目前情况来看,自然标记依然是治疗腺体紊乱的最好方式。”   这句话周乐鞍已经听过上百次,他不再指望这台年纪比他还大的机子能有什么好办法,注意力被隐隐发烫的掌心吸引。   摊开右手,虎口处有一朵绯红色玫瑰花,皮肤下的纹路正在规律跃动。   这是植物系异种的伴生纹,只在发情期或易感期时显现,而这株玫瑰已经在他手上跳了整整一个月。   旁边递来一双手套,周乐鞍接过戴好,又问:“一次临时标记可以维持多久?”   医疗机给出准确数据:“匹配度高于55%,可以维持3-5天。”   “100%呢?”   “警告,警告。”电子音毫无起伏,连警告都机械古板,“匹配度过高会产生极强的依赖性,建议您换一个匹配度在65%-75%之——”   “请回答我的问题。”周乐鞍打断,直勾勾盯着医疗机屏幕上的红色感叹号。   他已经没有时间换人,况且,他不认为他会对一个陌生的alpha产生依赖。   “十五天左右。”   得到答案,周乐鞍输入最后一个口令:“删除诊疗记录。”   红灯开始闪烁,直到医疗机提示“删除完毕”,他才转身离开。   严寓赶紧追上去,汇报自己的工作:“先生,外层穹顶稳步进入收尾阶段,预计14号竣工;社工联合会向您发来问候,并祝您早日康复;您要找的人已经抵达第四区接驳站——”   前面的人突然停下,严寓险些踩上对方脚后跟。   “先生?”   周乐鞍蜷了蜷被紧缚的手指,考虑片刻后说:“去枫山。”   “是,先生。”   不起眼的zote9由医院后门拐出,一路向北,朝郊区驶去。   严寓开车比平时慢了些,仍旧避免不了车轮打滑,他透过中央后视镜看向后座,小心翼翼问:“先生,要不要通知一下气候局,枫山停止降雪?”   周乐鞍盯着外头“滑雪圣地第四区”的宣传标语,摇了摇头,“不用。”   这里是第四区穹顶,于灾后217年建立,这场降雪的来源,是上百台悬挂于穹顶轨道的高频造雪机。   蓝星曾经历过一次毁灭性灾难。   《人类再启程》白皮书记载,旧星历2025年7月24日,一场巨大的太阳风暴突然爆发,这场持续56小时的日冕物质抛射,致使全球电网熔断、通讯瘫痪。   仅仅三天,应急冷却系统全面停摆,世界各地核反应堆相继泄露,几百亿生命于痛苦中死去。   幸存者们躲进各类地下工程,直到次年3月,通讯恢复,各区推举唯一领导人,签署《蓝星协议》,亚欧大陆正式更名为:亚统区。   灾难伊始,人类从未放弃自救,于地下城生活长达二百年后,终于找到了重回地表的办法——超透体穹顶。   他们以地下城为基础,在其之上,逐步建造起一座座区域穹顶,并重塑城市。   第四区初建时只有7854平方,约有一个足球场大小,当时仅用于观测地表辐射。   而如今,第四区即将完成它的第21次扩建。   周乐鞍收回目光,低头打开手机,屏幕中是外层穹顶的结构蓝图,精密切割的三角透明板逐一衔接,组成高不见顶的保护罩,将整个城市收纳其中。   内外层穹顶将在两天后开放互通,进行竣工测试,而他必须到场。   到场的前提是,腺体能够进入稳定状态。   后颈隐隐作痛,敏感的神经如蛛网般沿耳后爬至眉骨,周乐鞍用力闭上双眼,身子慢慢后仰,颈椎契入柔软的头枕中。   见状,严寓打开广播,调至周乐鞍常听的新闻频道。   “……第四区最新消息,区块联合会议遇袭的周乐鞍先生已于近日出院回家,据知情人透露,周先生目前伤情稳定,计划前往枫山进行后续康复治疗。”   二十分钟前才从医院出来,记者就蹲到了第一手新闻,并准确预知了他们的去向。   严寓紧张到咽了下口水,干巴巴说:“先生,不、不是我。”   他明明换了辆从没开过的车,又围着中心广场绕了好大一圈,还是没能甩掉那些敏锐的镜头。   周乐鞍眼都没睁,鼻腔中泄出一道意味不明的气音:“嗯,你应该没那个胆子。”   严寓脸一红,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些不稳。   周乐鞍转了转脖子,问:“第九区来的那个,叫什么名字?”   严寓赶紧将副驾的平板递向后面,“先生,这是他的资料。”   周乐鞍一动不动。   停顿三秒,严寓收回手,清了清喉咙:“常枫,二十二岁,代号苍耳,曾受雇于第五区军部特战部、第六区雄鹰小队,训练有素,纪律严明,出色完成过上百次任务。”   “两年前,他在一次跨区押送中不幸中弹,右手伤势严重,回到第九区休养,失去经济来源后,只能打拳维生,家里有个妹妹叫常杉,十岁了还没上过学。”   “交涉过程很顺利,对方答应得也很痛快,不过他、他他他……”严寓一紧张就开始磕绊,声音也越来越小:“他额外提出一个要求,想带他妹妹一起来第四区。”   说完,他屏住呼吸,等待一个冷哼,或是一声嗤笑,可后面的人像是睡着了,过去很久才回了一句:“让他来宅子见我。”   宅子坐落于枫山山顶,距山下大概十分钟车程,半山腰建有一圈五米高的防护网,专人把守,门禁森严。   苍耳到时雪刚停,一脚踩下去,积雪没到小腿肚,才走几步,皮靴里就湿透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门,一道白色身影冲进视野,险些把前面带路的严寓扑在地上。   是只胖乎乎的萨摩耶,站直了跟严寓差不多高,两只前脚搭在严寓肩膀上,贼溜溜的眼珠子却一直瞅着苍耳。   严寓不知是冻得还是怎么,声线微颤:“别怕,这是先生的狗,一直养在宅子这边,我跟她很熟的。”   苍耳没说话,看向萨摩耶的项圈,上面镶着一颗心形粉钻,价值不菲。   萨摩耶很快放过严寓,绕到苍耳身后闻了几下,嘴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尾巴甩得乱七八糟。   “走吧,先生已经等很久了。”严寓接连做了几个深呼吸,上楼前又好心提醒:“先生最近心情不好,你知道的,因为夫人的事……”   苍耳心不在焉点点头,落后两步跟上。   半个月前,有人拿着一张100%匹配度报告找上门,自称受周先生委托,想与他签订一份特殊的雇佣合同,并开出一个令人无法拒绝的价格。   于是他从第九区来到这里,作为人形抑制剂,帮周先生的夫人度过发情期。   来的路上他曾简单了解过那位周先生,政治保护的原因,网上信息不多,连照片都找不出一张。   与“周乐鞍”三个字捆绑的,除了各项传奇的政绩,还有一段令人艳羡的婚姻。   后面的内容苍耳没怎么看,只知道夫人姓金,是个男性omega,刚分化就跟周家定了婚约。   他不太关心别人的感情状况,他来这里的主要目的,是为常杉拿到一张第四区的永久居住卡。   穿过长长的走廊,严寓停在书房门口,没敢敲门,轻声细语问了句:“先生,您醒了吗?苍耳到了。”   周乐鞍醒了有一会儿,正懒洋洋窝在单人沙发中,手边是从副驾拿下来的平板电脑。   他换了个姿势,双腿交叠,悬空的脚尖自然垂下,“进。”   门刚推开巴掌大的缝隙,一股专属于alpha的压迫性气息便瞬间逼近后背,明明没有任何信息素,却令周乐鞍感到极度不适。   “就在门外吧。”他及时制止对方,脚步也顺从地停下。   随着最后一点声音消失,整个宅子陷入诡异的寂静,严寓默默后退两步,躲去一旁,胸膛沉得喘不上气。   这是天生的毛病,他那颗胆子本就小得可怜,一遇上顶头上司症状更加严重,不巧的是周乐鞍整个月都没露过什么好脸——   “汪!”   萨摩耶不知从哪钻出来,朝屋内叫了一声,严寓吓得一个激灵,脑袋上“噗”地冒出一对兔耳朵,顺着头发滑下来,垂在下巴两侧,显得十分可怜。   周乐鞍暂时没空关心助理的身体情况,他正在翻看苍耳的资料。   视线毫无目的巡游,最终停在右上角的一寸照片上。   第九区常见的长相,五官浓重,眉与眼之间过窄,眼皮向内陷出一条深深的沟壑,因为祖先几百年的地下生活,皮肤也白得出奇。   周乐鞍并未在这张脸上做过多停留,吸引目光的另有它物——浓密发顶中藏着一双黑色兽耳,耳尖半露,立耳标致。   他迅速略过冗长的个人履历,看向边角一栏。   “猎犬alpha?”   苍耳回应很快,声音干脆利落:“是。”   “知道你来这里,是做什么吗?”   “知道。”   简短的回复让周乐鞍想到严寓那句“训练有素,纪律严明”,他放下平板,脚尖晃了晃,“听说你还有其他要求,是嫌那笔报酬太少?”   空气再次安静,仿若有什么无形的东西从走廊前后涌入,将门外两人一狗包裹起来。   严寓艰难地喘了两下,拽起耳朵遮住脸,余光偷偷望向那对依旧支棱的犬耳。   不会是戴了个假的吧?   大雪限电,廊灯昏黄,苍耳慢慢低下头,眉骨下的阴影更深。   他抛出自己的交换条件:“我可以不要报酬。”   不要报酬?周乐鞍无声笑笑,砝码是他给的,现在对方却拿来跟他换更大更好的砝码。   “你应该还记得合同上的内容,这是一笔终身买卖,你要想明白,不要报酬,以后吃亏的绝对不是我。”   苍耳盯着自己的脚尖,干裂的嘴唇向内抿了抿,“她一个人没法照顾自己,她只有十岁,刚刚分化成omega。”   周乐鞍突然沉默,片刻后轻声重复苍耳的话:“十岁……omega……”   他的语气温和许多:“我讨厌别人临时加码,你该提前抛出你的条件,但我更讨厌折腾和麻烦,严寓。”   乍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严寓把耳朵拿开,战战兢兢凑到门前,“先生。”   “去办。”   “是,先生。”可怜的兔子应了一声,又捧着耳朵缩回安全的地方。   “苍耳。”周乐鞍继续说:“你的要求我答应了,报酬也会一分不少支付给你,但我不是在做善事,我要你对我绝对忠诚,我不想看到这件事成为整个第四区乃至亚统区的丑闻,或者说,你不会有任何机会,在那之前,我会提前把你处理掉。”   他精神不佳,身体往沙发中陷了陷,眼皮半阖,看着又要再睡一觉。   “严寓会给你一个止咬器,在宅子里记得戴好,枫山四周有封闭电网,不要随意尝试,最后……”   屋内短暂停顿。   “只能临时标记,不能做任何出格举动。”   掷地有声,警告意味甚于那句要把他处理掉的话,苍耳倏地抬眼,却只从门缝中瞧见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   “听到了吗?”   这次苍耳的回应滞缓了几秒:“……是,谢谢先生。”   “下去吧。”周乐鞍语调带着倦意,“严寓,关门。”   房门关合,沙发上的人静静坐着,密闭空间内,时间仿佛陷入凝滞。   良久,急促单调的铃声打破沉寂,周乐鞍慢吞吞摘去手套,按下接听键。   电话那头是一道清亮的男声:“乐鞍哥!”   “闪闪,怎么了?”周乐鞍漫不经心拖长尾音,声线慵懒柔和,像是换了个人。   “乐鞍哥,你伤好些了吗?严寓说你今天出院了。”   “嗯,来枫山住几天。”   金闪闪耐不住性子,立马闹腾起来:“那我待会儿就去枫山找你。”   周乐鞍顿了顿,拒绝道:“再说吧,这几天不太方便。”   “哪里不方便?你跟我有什么不方便的?”金闪闪说完才想起最近的新闻,刻意压低嗓音问:“乐鞍哥,你找到合适的alpha了?”   周乐鞍没有回答。   第四区首席执政官周乐鞍遇袭的消息在政治板块飘了整整三天后,一条新爆点将旧新闻挤下排行榜。   《周乐鞍腺体Ⅱ度损伤,疑似失去标记能力》。   消息一出,整个第四区议论纷纷,Ⅱ度损伤基本没有恢复可能,失去标记能力,后半辈子就只能当一个平平无奇的beta。   议论到最后,大家又开始八卦,那位常年抱恙的金夫人以后该如何度过发情期?是洗去标记还是终生与抑制剂为伴?这对有情人是否会因此走向末路呢?   那时周乐鞍已无心猜测制造袭击的是哪位政敌,又是谁把消息传了出去,他面前摆着一个更大的麻烦。   外部创伤致使他的发情期进入紊乱状态,加上腺体先天发育不全,抑制剂效用大大缩短,他甚至无法求助医疗团队,因为这关乎一个隐藏多年的秘密。   ——亚统区最年轻的执政官,周老将军最得意的alpha后代,其实是个靠促分化剂伪装上位的omega。   在彻底身败名裂前,周乐鞍做了一个决定,他需要一个alpha来帮他保持清醒。   一个陌生的,听话的,与他100%匹配的alpha。   “乐鞍哥,你还在听吗?”   周乐鞍回神:“嗯,过几天吧,过几天我让严寓去接你,还有事,先挂了。”   挂断电话,周乐鞍起身朝卧室走去,走动间,他单手搭在西装外套的纽扣上,手指灵活地摆弄几下,扣子便轻松脱开。   雪色衬衣包裹住身体,从肩胛到背肌,最后收束于平整的腰线,得益于经年不休的锻炼,腰肢不算纤细,从背后看去,与普通alpha并无差异。   “嗤。”   细微的一声,隔离贴从皮肤剥离,失去桎梏,原本遮盖严实的后颈暴露在空气中,凌乱发尾下,散布着密密麻麻、触目惊心的紫红色针眼。   周乐鞍打开衣柜,挑了一套高领米色居家服,光着的脚顺势踩进摆在床尾的羊毛拖鞋中。   然后他走到全身镜前,将自己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不过是换了身衣服,那些凌厉的线条全都被打磨软化,与第四区政府刊物登载所形容的不近人情全然不同,现在这副模样看上去很好相处。   半晌,他抬手将额前碎发拨得更加蓬松,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软底拖鞋在实木楼梯上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他在离地面一个台阶时停下,看向客厅里黑发黑耳的年轻人,笑着打了声招呼。   “你好,我是金澜。”   话音刚落,那双犬耳先是抖了一下,而后以极缓慢的速度向后扑倒。 第2章 “让他好好学一学”   “呜呜呜……”   萨摩耶从苍耳背后冲出来,围着周乐鞍哼唧撒娇,耳朵以同样的姿态向后压低。   周乐鞍对这一举动很熟悉,一般是看到了喜欢的东西,或者做了什么不敢叫他知道的错事。   他伸手,沿着其中一只耳朵轻轻捋动,视线在四周巡视一圈,“严寓呢。”   空气中飘过来一股淡淡的玫瑰香气,苍耳下意识屏住呼吸,指了指厨房。   严寓刚好推门出来,手里举着一把锃光的大菜刀,看见周乐鞍,他憋了会儿,才想起自己该喊什么。   “您下来了,呃……夫人。”   “嗯。”周乐鞍略带警告瞥了严寓一眼,迈下台阶,朝厨房里张望,“今晚吃什么?”   “今晚是炒西芹、土豆鸡和猪肝青菜汤。”   “好。”周乐鞍点点头,他口腹欲不重,向来是严寓做什么他就吃什么,只要荤素搭配营养均衡就行。   “对了。”他没忘记照顾宅子里刚来的新人,侧身看向苍耳,“你想吃什么就跟严寓说,一般菜色他都会做。”   苍耳低头,说话动作都规规矩矩:“是,夫人。”   犬耳早已恢复正常,直愣愣竖在头顶,周乐鞍多看了两眼,又很快移开,朝严寓吩咐:“我去睡会儿,做好了送上来。”   他只是到苍耳跟前露个脸,说了两句话便转身上楼,顺手带走了萨摩耶。   苍耳保持着垂首的姿势,直到二楼传来轻微的关门声,他才缓缓抬头看去。   玫瑰omega,分化程度在他之上,不知为什么,信息素过分浓重。   苍耳滑了滑喉咙,赶在严寓关门前挤进厨房,打开了吸油烟机。   严寓一手举着菜刀,一手抓着芹菜杆,不明所以看过去,“怎么了?”   苍耳言简意赅吐出三个字:“我帮你。”   严寓:“啊?”   苍耳已经系好围裙,熟练地开火,撇了半勺油。   他明显是会做饭的,一人看两口锅,焯水,过油,有条不紊,与手忙脚乱煮汤的严寓比起来,水平不知高出多少。   几道菜同时出锅,才过去半个小时,严寓拿出一套餐具,站在旁边偷偷咽口水。   餐盘里只摆了两个拳头大的小碟子,外加一只汤碗,苍耳单手拎起锅,盛菜前问了句:“一碟就够?”   “够的够的,夫人一个人吃不了太多。”   “先生不吃吗?”   严寓都忘了楼上现在是两个人,他支支吾吾答:“啊,那个,先生早就吃过了。”   苍耳没再问,抄起锅铲,每道菜都拨了一小份出去。   书房没开灯,周乐鞍依旧窝在那张沙发中,专注地盯着平板,羊毛拖鞋叫他甩得东一只西一只,萨摩耶则趴在桌子下面,乖乖给主人当小狗脚垫。   “先生,饭好了。”严寓端着菜走近了,才看清他的老板正在观看某类限制级视频。   周乐鞍按下暂停,有些意外,“这么快?”   画面停在一个非常要命的位置,标题上是硕大的蓝色宋体字:青少年性教育课第三节,临时标记与永久标记。   在第四区,每个即将成年的alpha与omega都要认真观看这个视频,末尾还有一场关乎毕业的正式考试,不及格就回到第一节重新学习。   周乐鞍退出视频,把链接转发到严寓手机上,“待会儿你发给苍耳,让他好好学一学。”   别到时候一次标记不成,还要咬第二次第三次,他没那么多耐心配合,也不想让别人拿他练手。   “是。”严寓将托盘放在桌上,往周乐鞍跟前推了推,“先生,吃饭吧。”   今天饭菜似乎有种特殊的香气,周乐鞍拾起筷子,才吃一口便停下来,看向严寓。   “谁做的?”   严寓一颗心瞬间飘上天,“是、是苍耳做的,先生,不好吃吗?”   周乐鞍没说话,又接连夹了块鸡肉和土豆,最后喝到那口汤时,脸色突然凝重,眉头慢慢蹙起。   “先生?”   “没事。”周乐鞍拿过一旁的水喝了两口,埋下头去,认真吃饭,吃完都没说到底好不好吃。   “明天一早带苍耳去做个全身体检,办加急,我准备明晚……”   他抽出手帕擦拭嘴角,后面的话没再说。   严寓一点就透,他收拾好餐盘,下楼前问:“先生,您以后都在楼上吃吗?”   周乐鞍“嗯”了声,“以后都在楼上吃,如果苍耳问起来,就说我身体不好,需要多休息。”   他不喜欢与别人分享公共区域,装了二十年alpha,让他比旁人更在乎个人空间。   严寓上楼下楼不过十分钟,他回到厨房,将空盘子一一塞进洗碗机中。   苍耳瞅了眼,只剩两块土豆和几片猪肝。   爱吃青菜和鸡肉,不喜欢淀粉和动物肝脏,虽然有喜好,但不怎么挑食。   严寓给自己盛了碗饭,就这么站在岛台旁,狼吞虎咽吃起来,边吃还不忘叮嘱:“明天要早起去医院体检,记得不要吃东西,我们待会儿加个通讯好友,我给你发个视频你学习一下,还有那个止咬器,在你房间的床头柜上,有佩戴说明……你做饭真好吃。”   他吃饭很快,三两口吃完,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不早了,我带你去房间,今天早点睡。”   卧室在一楼尽头,紧挨着楼梯,家居选了单调的灰色。   严寓像个必须完成任务的机器人,把屋里摆设挨个介绍一遍,连床和衣柜这种狗都认识的东西也没放过。   但不算温馨的装饰很难给人归属感,苍耳没进门,他站在门口打量,直到严寓离开,房间完完全全只属于他一个人时,才真正放松下来。   他将房门落锁,走到床尾坐下,长腿自然地撑在地板上。   十几小时的旅程让他后背沉得像一块铁板,不断加重,用力向后坠,拽着整个人仰倒在床。   床垫很软,身体瞬间下陷,久违的安全感一寸寸包裹住僵硬的脖颈,眼皮一阖,眼前白蒙蒙一片,极速闪烁后转为漆黑。   “嗡——嗡——”   裤兜里震动两下,苍耳掏出手机,点开严寓发来的视频。   迎着刺眼的光,他眯起双眼,看清标题后,轻轻抬了抬眉梢。 第3章 “给人当狗”   雇主不太相信他的工作能力,拿青少年启蒙课程来当入职培训,实则他这个年纪的alpha,已经不需要这种小儿科的东西。   苍耳敷衍地回了个“收到”,正要去洗澡,却瞥见置顶消息里的头像还亮着。   这个视频倒是很适合常杉学习。   刚分化的omega,正是懵懂好奇的时候,而碍于性别,他还没想好怎么跟常杉聊这个话题。   他返回去,复制转发,常杉隔了两分钟才回信。   【哥,这什么?】   【你学一下。】   【哦。】   过了会儿,常杉的消息又蹦出来。   【哥,你在第四区干嘛呢?】   苍耳勾住T恤后领,一躬身脱了,单手打下两个字。   【工作。】   【任务?】   兄妹俩都惜字如金,崩豆子似的说话。   【不是。】   【什么?】   【帮周先生做事,等你长大些再告诉你。】   【行吧。】   怕常杉追问更多,苍耳板着脸发了句“赶紧学”,然后把手机往枕头上一丢,钻进浴室。   冲了个澡出来,常杉已经下线,对话框里有两条未读消息。   【[图片]。】   【满分,睡了。】   苍耳点开图片,一张满分答卷,姓名栏被常杉随便填了个“1”。   他抓着手机发了会儿呆,还是没忍住,把那个好消息提前告诉了常杉。   【照顾好自己,过几天就接你来第四区。】   发梢湿着,水珠啪嗒啪嗒往肩膀上掉,苍耳甩了甩头,从通讯录里翻出一个号码拨出。   电话很快接通,“枫哥,这么晚还没睡?”   “嗯。”苍耳看了眼手机右上角,已经凌晨两点,他问:“在出任务吗?”   “唉……”陈亳叹了好大一口气,“别提了,这趟真他妈晦气,差点叫人半路送走。”   看来不是什么干净的活,一般是雇主没说实话,或者货本身有问题。   苍耳抬起右手,手掌缓缓蜷起,食指呈不自然的形状弯曲着,怎么都碰不到手心。   这根手指头就是一次脏活断的,接是接上了,但也仅仅是把一块无法控制的木头强行安装在身体上。   握不住枪,人就废了。   “枫哥,找我有事吗?”   “嗯。”苍耳松开手,走到床头坐下,“之前放在你们那儿的那笔钱,还在吗?”   “在呢,你用的话,我待会儿就转给你。”   “好。”他多解释了一句:“这笔钱是给小杉用的,我想送她到第四区上学。”   “嚯!”陈亳这次是真惊了,“枫哥,你知道前四区有多难进吗?我连临时入区证明都搞不到,你怎么送小杉去第四区上学?再说了,这点钱也不够啊。”   苍耳没说他已经帮常杉拿到了居住卡,只说有门路,钱不够就再挣。   陈亳冷不丁冒出一句:“枫哥,你不会是挂牌下海了吧?”   “没。”   “那你怎么挣钱?”   苍耳望向床头柜,那里摆着一副金属质地的止咬器,很常见的款式,从鼻梁到喉结全覆盖。   也是最安全最牢固的款式,会将整个后颈锁住,戴上这玩意儿,腺体连释放信息素的机会都没有,真正的狗嘴套。   他脱口而出:“给人当狗。”   “玩这么变态?”陈亳笑骂一句:“还不如挂牌下海呢。”   苍耳不语。   电话那头也跟着沉默片刻,“……你来真的?”   苍耳扯扯嘴角,搪塞过去:“不说了,睡觉。”   他靠在床头,拿起止咬器研究了会儿,又丢回柜子上,打算明早再戴。   第二天一早,山顶再次降雪,体检回来时越下越大,连严寓这种好脾气的兔子都忍不住吐槽两句。   “气候局那帮人真是太过分了,明知道先生喜欢枫叶,还故意往枫山下雪。”   苍耳低头调整止咬器,静静听着。   “这么大的雪,明天下山都难,听说今年来第四区滑雪的人很多,冬天要延长到明年三月份才结束……”严寓突然问后排那个沉默的乘客:“你们第九区是不是没有冬天啊?”   苍耳点点头,“没有。”   第九区没有穹顶,也没有春夏秋冬,一年四季都生活在恒温的地下城。   大雪耽误了些时间,严寓把车一路开进后院,带着苍耳匆匆往厨房钻。   “夫人这个点应该在遛狗,我们先做饭吧。”   苍耳轻车熟路系上围裙,打开冰箱,数了四颗蛋出来,不经意间问:“先生喜欢什么口味?”   严寓面不改色说谎:“先生下山了,平时也不常住这边,以后只准备夫人那份就行。”   “好。”苍耳想了想,没把多出来那颗蛋放回去,而是嗑了两颗打散,做成一张厚蛋饼,盛进送上楼的餐盘里。   周乐鞍是卡着饭点回来的,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把淌过雪泥的靴子脱了丢去门外,弯腰找拖鞋时,他扶着玄关柜,手里一直捏着的东西也顺手搁在上面。   苍耳起身,点头喊人,“夫人。”   周乐鞍脸色不太好看,随口回应一声,将萨摩耶交给严寓,叮嘱一句洗洗爪子,便直接上楼,整天都没见人影。   这场持续降雪在周乐鞍意料之外,直到晚上都没停,严寓上楼送晚饭,在周乐鞍跟前小声骂人。   “先生,是章育明搞的鬼,文件都批下来了。”   不用他说,周乐鞍正在看。   是关于延长滑雪季的通知,枫山的一部分被划入强降雪范围,又不敢明目张胆把周家宅子划进去,于是降雪线紧贴后院而过。   但雪这种东西,从穹顶掉下来,谁也不知道会落在哪儿。   周乐鞍盯着文件,表情不明。   严寓扫了眼降雪实况,提醒道:“先生,明天还有竣工仪式。”   话音刚落,严寓的手机响起来,他看了眼,递给周乐鞍,“先生,建造局电话。”   周乐鞍接起,那边询问他能否出席明天上午的穹顶竣工仪式,他给了肯定的答复,对方几乎是感恩戴德,“太好了,这几天我们打了十几次电话,都说您来不了。”   “谁说的?”   “是……是……那个……”   周乐鞍笑着说出那个名字:“章育明?”   应该是猜中了,电话那边又开始含糊其辞说些别的,“总政办说您在养病,让我们不要打搅,有事就去找章局。”   “好,我知道了。”与章育明之间的恩怨不该难为无关的人,周乐鞍顺坡下了,再次强调:“我会按时到场。”   他掐断电话,把手机丢回严寓怀里。   姓章的没什么本事,就喜欢在权力范围内最大程度恶心别人。   竟然妄想用一场雪阻止他参加竣工仪式,脑回沟里盘的全是猪大肠,装一脑袋猪粪。   他霍然起身,语气中隐约带些准备战斗的兴奋:“今晚就下山。”   “啊?”   “雪会越来越大,今晚就下山。”   严寓:“可是您的发情期还不稳定……”   周乐鞍朝他伸手,“苍耳的体检报告呢?”   严寓赶紧找出报告递过去,“只出了基础项目,基因检测还得过几天。”   看什么基因检测,又不是生孩子。   无性生活,无标记史,无血液疾病和传染病,无龋齿,很干净,周乐鞍很满意,他撩开发尾,自己揉按腺体,挑眉看向严寓,“还愣着干嘛,去叫苍耳过来。”   他等不及了,他要下山跟章育明好好叙叙旧。   吃过晚饭,常杉给苍耳打来视频电话。   “哥。”   “嗯。”   常杉凑近摄像头,神经兮兮问:“你嫁入豪门了?”   苍耳瞅了眼屏幕,“没。”   “那你怎么给我搞到第四区居住卡的?”   苍耳拒绝回答:“别管。”   常杉望着那副通体银光的止咬器,嘴角一点点往下掉,“哥,第九区也挺好的,没必要为了我卖——”   “常杉。”   常杉赶紧闭嘴,再说下去她哥要生气骂人了。   “笃笃。”   常杉的小狗耳率先扑棱起来,歪了歪头,“哥,是不是有人敲门?”   “嗯。”苍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走过去开门,门缝中露出严寓紧绷的脸。   “夫人发情期到了。” 第4章 “夫人,会有些痛”   常杉没听清交谈声,只看见她哥回来时耳朵都趴了。   她吓了一跳,正要问问出了什么事,通话被骤然掐断。   玫瑰信息素已经蔓延到楼梯拐角,二楼卧房门大敞四开,周乐鞍正躬身坐在床边,头低着,看不清脸。   走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他晃晃悠悠支起脑袋,盯着门框中高大的人影,缓慢张开双唇,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压抑的喘息:“视频……看完了吗?”   苍耳点了点头。   “学会了?”周乐鞍不放心,又追问。   “……是。”   “好。”周乐鞍迟缓地招了招手,“过来吧。”   苍耳缓步走到床前,胳膊一沉。   他低头看,一只修长瘦削的手抓住他的小臂,死命往下拽,虎口处的玫瑰标记与他紧紧贴合,小小的一朵,在他脉搏上肆意跳动。   他移开目光,顺着这股力道半跪下去,肩头便立刻搭上一只手腕,灼热的指腹沿着他的颈侧来回摸索。   而周乐鞍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动作对另一个人来说有多出格,他半个身子压在别人肩膀上,摸完左边,又得寸进尺往右边摸去。   苍耳闭了闭眼,喉结紧绷,任由那只作乱的手对他进行自由探索,直到动作愈发不耐烦,他才明白对方在找什么。   隔着衣服,他轻轻握住那截不算纤细的手腕,往更后的位置送了送。   “咔哒。”   指纹锁脱开,止咬器掉在两人脚边。   不知名的气味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是一种带着焦苦的甜,迫不及待占据腺体,让周乐鞍想体面点坐着完成标记的愿望落空。   他晃了晃,身子一歪倒下去,想抬头,却半路脱力,面朝下摔在床上。   苍耳起身,单手撑在床侧,胳膊微曲贴近,另一只手撩开omega汗湿的发尾,看见那片骇人的青色针眼时,他愣了愣。   他不太了解omega的发情规律,但他知道不该这么频繁地注射抑制剂。   迟迟得不到缓解,周乐鞍开始小幅度摆动脑袋,嘴里发出不满的轻哼,意识也飘忽不定往深渊中掉,混沌地分不清自己在哪里、要做什么、身边是谁。   玫瑰信息素越来越浓,苍耳继续动作,唇轻柔地覆上去。   “夫人,会有些痛。”   皮肤被犬齿刺破,还未接近腺体,周乐鞍却猛然翻脸,朝后来了一个肘击。   苍耳下意识反应,把人往下一压,左手按住后肩,右手钳住手腕抵在腰上。   标准的擒拿姿势。   周乐鞍难受地挣了两下:“放开……”   苍耳依言卸力,但没完全松手,虚虚握住,重新低头。   “夫人别乱动,不然会伤到您。”   他打算速战速决,鼻尖顶开挡路的短发,唇在淤青上一寸寸挪动,找到那颗埋藏很深的腺体,狠狠心咬下去。   “唔——”   周乐鞍瞬间清醒,意识渐渐回笼,找回身体掌控权后,他顺从地放松肌肉,任由alpha的犬齿刺得更深。   刚才还在挣扎的人突然变乖,苍耳不解抬眼,只瞧见一截干净好看的下巴。   他想象不出那张脸现在是什么表情,因为他从没仔细看过对方的样子。   或者说不敢。   大约一分钟后,周乐鞍感觉自己已经被信息素腌入味了,他动了动,颤着嗓音提醒:“可以了。”   含住颈肉的牙关缓缓松开,压在身上的重量也随之撤去,没过一会儿,严寓走进来,替他擦拭干净后颈,关切询问:“先生,您没事吧?”   周乐鞍趴在床上,浑身抖个不停,眼皮也被泪给糊住了,他不知道这一生理现象是否正常,只能被迫接受,等情绪平静下来,他翻过身,望着天花板上的褐色光晕,眼神逐渐聚焦。   严寓结结巴巴说:“先生,您、您哭、哭了?”   这一冲击不亚于看到章育明在中心广场裸奔。   周乐鞍没好意思说是爽的,他抹去掉到腮边的泪,忽然开口:“管用。”   严寓从旁伸过脑袋,“啥?”   周乐鞍一蹬腿从床上起来,拂开严寓,朝角落暗房走去,等严寓追上,他已经戴好半指搏击手套,正在调节腕部紧度。   严寓扒着门框问:“先生,您不需要休息一下吗?”   他听说omega被标记后,身体十分虚弱,是需要卧床休息的。   “不用。”周乐鞍现在浑身是劲,他打开拳击墙靶,头也不回道:“你去准备一下,半小时后出发。”   墙靶灯光亮起,周乐鞍快速出拳,动作稳准狠,第一拳落下,喉咙里逼出一声痛哼。   他停下,疑惑地盯着手腕,一开始只是皮肤轻微发红,而后整个腕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肿胀。   “先生!”严寓一惊一乍:“手受伤了!”   “我看见了。”周乐鞍拆去拳套,伸展手指活动了两下,眼神愈发不解。   出拳的力道和角度明明没问题的。   “先生,我去下面拿点冰块。”   “等等。”周乐鞍把拳套一丢,扭头往外走,“待会儿再说吧,先下山。”   刚入夜,山顶一片寂静,只有簌簌雪落的声音。   周乐鞍洗过澡,换了身衣服,坐进车里,那股又苦又甜的味道还缠在身边,他往肩膀上嗅了两下,问:“苍耳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   严寓回忆片刻,不确定道:“好像是……枫糖。”   苍耳挂着一身冰凉的水珠走出浴室,拾起衣服随意擦了擦,头发照样甩干。   常杉给他发了消息。   【哥,你那嘴套还挺帅的。】   他没回,转身打开背包,从里面掏出盒“大光明”。   第九区的劣质烟,他不常抽,是陈亳非要塞给他的。   他磕出一根,捏着丢进嘴里,嗅到指尖的玫瑰信息素,动作变得迟缓。   半晌,他把烟取下,重新塞回烟盒。   院子里响起引擎声,苍耳走到窗边,撩起一条缝看去,只看到一个冒白烟的车屁股。   犹豫片刻,他放下窗帘,打开门走出去。   萨摩耶原本趴在客厅,听到动静,摇着尾巴凑上前,鼻头在苍耳手背乱蹭,好奇这个人身上怎么会有主人的味道。   苍耳蹲下陪萨摩耶玩了会儿,又佯装找水喝,往厨房走时抬头看了眼,二楼门都关着。   他接了杯水,转身靠在岛台上,慢慢往喉咙里咽,眼睛却直勾勾盯着玄关柜。   今早omega遛狗回来,在上面放了样东西。   有一搭没一搭将水喝完,他放轻脚步走到门口。   是一张枫叶。 第5章 “小狗必须要拴绳子”   周乐鞍被拉去医院拍了个x光,确定手腕只是挫伤,做了简单的包扎固定后,他回中心公寓住了一晚。   早上五点,严寓拎着菜来敲门,周乐鞍撑床坐起,忘了手还伤着,这一下没使上力,险些滚去床底下。   严寓赶紧上前把人扶起来,盯着周乐鞍看了两眼,迟疑道:“先生,您今天好像……不太一样。”   周乐鞍借力起身,随口一问:“哪里不一样?”   严寓挠挠头,也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最后只好说:“应该是头发长了。”   周乐鞍没当回事,转身去洗漱,往镜子前一站,自己也愣了几秒。   严寓说的没错,的确是哪里不太一样。   他贴近了看,脸好像白了点,又上手摸了摸,皮肤也光滑许多,整个人从里到外透着一股红润。   他很快找到原因,应该是前几天病恹恹的样子太难看。   先是被突如其来的发情期折磨,又在短时间内注射过量的抑制剂,医院度过的前几天只能趴着睡觉,精神力在短暂的浅眠一点点流失,气色也差到极点。   好在苍耳给的信息素很多,他昨天睡得不错,模样是比之前好看点。   周乐鞍低头打开水龙头,就着凉水洗了把脸,指腹带过后颈,凹凸不平的皮肤泛起刺痛。   他沿着咬痕摸了一圈,眉头一皱。   好像不对称。   他拉开抽屉,找出一张隔离贴,想了想还是放下,换成纱布将标记盖住。   吃饭时,执政局打来电话,问要不要去公寓接人,周乐鞍拒绝了:“让何晖直接去现场等我,其他人不用过来。”   嗅到身上若有若无的枫糖味,他又吩咐:“跟何晖说,买杯枫糖水带上。”   没一会儿,何晖偷偷给严寓发消息,问题很多,先是问外面等还是进去等,又问没有枫糖水换蜂蜜水行不行,严寓焦头烂额,发了个都行,又发了个不行。   周乐鞍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结束早饭。   严寓取了制服外套,在合适的时机凑上前,周乐鞍像是背后长了眼睛,手一伸,精准穿进袖筒。   衣领一丝不苟环绕脖颈,以一颗小小的纽扣束缚于喉结下,他接过手套戴好,最后将象征执政局的白鹰徽章扣在胸前,再抬头时目光如炬。   “走吧。”   稳重的黑武士一路疾驰而来,接近目的地时均匀减速,银色车牌,整个第四区找不出第二辆。   等车停稳,何晖拉开后车门,喊了声:“先生。”   “嗯。”周乐鞍从何晖手中接过枫糖水,阔步走进建造局。   刚进门,角落不知谁喊了一声“执政局来人了”,原本热闹的大厅瞬间安静下来。   周乐鞍目不斜视往前走,在第一排找了位置坐下,坦然接受各个方向的注视。   这是他受伤后第一次露面,传闻再多也比不上当场看一眼,他能感受到那些视线正灼灼落在他后颈上,打量,探究,仿佛能透过纱布一睹真相。   “先生!”建造局丁岩突然冲过来,抓着周乐鞍的右手摇个不停,“您来了我就放心了。”   严寓忍不住提醒:“丁局,先生的手受伤了。”   “对不起对不起!”丁岩赶紧松手,又对周乐鞍发出邀请:“开启按钮您来按吧。”   周乐鞍摇头笑笑:“不了,还是丁局来吧。”   丁岩没强求,又跑回控制室观测数据去了。   大厅人越来越多,严寓跟周乐鞍打了声招呼,回到观看席,在最角落的位置坐好。   何晖跟过来,把严寓往自己怀里一搂,非要贴着耳朵说悄悄话。   “先生不是不爱吃甜吗,怎么突然要枫糖水?”   严寓没法解释一个“alpha”被另一个alpha标记这件事,于是板着脸说:“你别管。”   “哎呦。”何晖盯着眼前的耳垂,酸溜溜说:“还不让我管,先生带你去枫山,留我在下头加班。”   严寓不太高兴:“我在枫山也是上班,又不是度假,我还要山上山下来回跑呢。”   何晖笑了两声又突然停住,越过严寓头顶看向门口,“章育明来了。”   第一排空了十几个位置,可有人偏偏要往周乐鞍跟前凑,凑上来,又像刚刚发现似的,语气惊讶:“执政官也来了?伤口恢复得怎么样?”   周乐鞍抬眼,一个月不见,章育明的金鱼眼又肿了不少,眼角的褶子比眼睛那条缝都宽。   “还不错。”他说。   “是吗?”章育明不动声色往周乐鞍身后扫了眼,“那就好。”   周乐鞍低了低头,衣领边缘露出半块纱布,满足章育明的好奇心。   章育明朝周乐鞍那边倾身,佯装关心:“大选在即,您一定要小心,不要像上次联合会议那样,让别人有机可乘,这一病就是一个月,您不在,竣工仪式的事真是搞得我心力交瘁。”   周乐鞍看了眼大屏幕上的倒计时,距离内外层穹顶开放互通只剩一分钟。   他学着章育明的样子,头微微倾斜。   “穹顶建造项目隶属于整个亚统区,只有各区执政官有权调配,就算我病上一年,也有军部出面统筹,这么大的担子居然落在一个小小的‘章局’头上,章育明,你好好想想,这到底是对你的赏识,还是给你挖的陷阱?”   章育明脸色难看,鼓胀厚实的眼皮微微抽动。   周乐鞍拾起桌上的枫糖水喝了口,慢悠悠说:“为什么建造局连打十几个电话问我能不能出席?因为他们知道,一旦外层穹顶出事,你根本负不起这个责。”   他看着章育明越来越白的脸色,笑问:“你猜,这次会不会有事呢?”   倒计时只剩三秒,章育明两条眼缝终于瞪大了点儿,他霍地起身,忘了压低嗓音,“你想干什么!”   “咚——”   象征着内层穹顶开启的按钮亮起,紧接着滚动过一连串数据,辐射值合格,污染物合格,空气指数I级。   竣工仪式圆满成功。   周乐鞍捧着枫糖水,手心和胸膛都暖烘烘的,他不再理会章育明,而是仰头观看实时监测。   章育明后背出了一层冷汗,他僵着脖子望向屏幕,超透体三角板正在循序收起,什么事都没发生。   身后那些视线又灼热几分,在两人之间来回跳跃。   大家都心知肚明,周乐鞍才去枫山歇了两天,穹顶事宜就转交到不上不下不前不后的章育明手中,这其中没人授意,说出去谁都不信。   周乐鞍向来睚眦必报,招惹上执政局,这辈子基本到头了。   章育明没占到上风,又不敢明目张胆对周乐鞍做什么,只能怒气冲冲绕去第二排。   周乐鞍只当眼前跑过去一头猪,他认真看了会儿,突然坐直身体,招呼严寓过来。   众人不知道他们的执政官又在说什么机密政事,只看见那个金牌助理连连点头,然后表情严肃坐回观看席。   何晖又搭上严寓肩膀,一脸好奇:“先生说什么?”   严寓没回,掏出手机,给苍耳发了条消息。   【带甜甜出去溜达溜达。】   一低头看了个正好的何晖:“……”   枫山,收到严寓的消息,苍耳目光前移,看向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的萨摩耶,不确定地喊道:“甜甜?”   萨摩耶尾巴开始加速,嘴一张,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狗如其名。   第二条消息又蹦出来。   【今天很冷,记得给甜甜穿件衣服,衣服和绳子都在玄关柜最下面一层。】   苍耳起身走到门口,拉开抽屉,里面放了几件裙子,叠得整整齐齐,无一例外全是粉色。   花纹各不相同,草莓、桃子、不知名的花瓣,还有玫瑰。   像是有意避开,他忽略那件玫瑰花纹,在其他裙子上挨个摸了摸,挑了一件最厚的。   甜甜歪着头看,看见苍耳拿出狗绳时,她赶紧退到客厅,用力叫了两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一人一狗对视片刻,苍耳往前走了一步,眼神带着威压,“小狗必须要栓绳子。”   穹顶第21次扩建正式落下帷幕,周乐鞍头一个退场,走时不忘带上那杯已经凉透了的枫糖水。   刚出建造局大门,何晖追上来,“先生,有个临时会议,首长希望您能去政办一趟。”   周乐鞍问:“什么内容?”   “第九区发现了地下海。”   周乐鞍脚步一顿,以为何晖说错了,“河还是海?”   “海。”   “第九区是地下城,哪来的海?”   “有。”何晖神秘兮兮道:“据说很大。”   周乐鞍也好奇起来,“那就去看看。”   周乐鞍到时,会议厅只有一个人。   总政办冯弋,一只鹦鹉异种,爱穿骚红色皮鞋,头发永远油光发亮,单是从审美这一点上,周乐鞍就瞧不起他。   但好在两人的不合是早早摆在明面上的,不必互相逢迎,省得恶心别人又恶心自己。   “哟,大执政官也来了。”冯弋一歪头,头顶跟面镜子似的反光。   周乐鞍走过去,在冯弋对面落座,直截了当说:“告诉章育明,让他离执政局远一点。”   冯弋露出个费解的表情,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周乐鞍,别什么恩怨都牵扯到我身上啊。”   周乐鞍不想争口舌,他话说到对方耳朵里就可以了。   见周乐鞍不搭理人,冯弋又没话找话:“你腺体恢复怎么样了?我听说是Ⅱ级损伤……“   他忽然抽动鼻尖,目光变得锐利,“你身上什么味儿?”   周乐鞍举了举手中的杯子,“枫糖水。”   “枫糖水?”   话音刚落,会议厅大门再次推开,进来的是郑新华,第四区最高首长。   “都来了。”郑新华在两人中间坐下,面色严峻,“简单说一件事,第九区发现了一片完全独立的地下海,已经出具了详细的检测报告,可开发性很高,亚统区想要这块资源。”   冯弋笑着附和:“按照人类命运共同体协议,一旦发现新资源,是要纳入亚统区统一协调的。”   郑新华没说话,转头望向周乐鞍。   周乐鞍泼冯弋冷水:“我记得,协议并不揽括海洋资源,第九区是有权拒绝的。”   盖亚核电站泄露后,地表水都死透了,所以协定只规划了地下水范畴,那时谁也没想到,几百年后又冒出一片“海”。   “嗯。”郑新华缓缓点头,“乐鞍说的没错,第九区的确拒绝了,所以我们想了一个办法,为第九区修建穹顶,置换地下海的开发权。”   冯弋轻嘲:“搞那么冠冕堂皇?”   周乐鞍嘲回去:“不然呢?明抢?你怎么这么喜欢抢别人东西?”   冯弋倒也不恼,慢悠悠说:“周乐鞍,你不会忘了吧,上次帮第九区建造松莎工作站,是什么后果?”   周乐鞍眸子一沉。   第九区是唯一一个没有建造穹顶,依旧深埋地下的人类生存区,二十年前,亚统区终于想起这个游离编外的成员,于是发起了由第一区主理、对第九区的帮扶项目。   松莎工作站成立三年后,发生了一场严重火灾,为保整个地下城,第九区在没有请示亚统区的情况下,提前关闭逃生通道,无数人因此丧命。   金闪闪的母亲就在其中。   冯弋意有所指道:“周乐鞍,谁都能忘,你最不该忘。”   “是吗?”周乐鞍说:“松莎事件早已调查清楚,救援模型演练过上千遍,切断逃生通道是唯一方法,第九区当时有三万居民,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所有人葬身火海?”   冯弋不答,却冷不丁将话题引到周乐鞍身上:“你好像很了解第九区啊?我听说,枫山最近来了个第九区的异种。”   “是。”周乐鞍坦然回视,“请了个厨师。”   “你这只吃家食的毛病什么时候改改?”   “你这多管闲事的毛病什么时候改改?”   “行了。”郑新华屈起手指,在桌面叩动,打断两人,“现在还在等第九区回复,过几天,这件事会在联合会议上重新讨论,冯弋先回吧,乐鞍留一下。”   冯弋撑着桌面起身,抹了把头发,“那我先走了。”   周乐鞍坐着没动,连眼神都没给一个。   “别气了。”郑新华看向周乐鞍,语气宠溺:“怎么总是一见面就吵架?不知道还以为你们俩是幼儿园小朋友。”   周乐鞍放松一笑,“郑老就别逗我了,您找我什么事?”   郑新华拉起他的手,轻轻拍动几下,语重心长,“我听说你的伤还没完全好,这段时间呢,就给你放个假,你在枫山好好休息,只管发号施令,让下面去干就是,知道你不喜欢下雪,气候局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   周乐鞍笑容不变,垂眸看着落在自己手背上那只手。   郑新华催促:“乐鞍?”   “是。”周乐鞍答应下来,“正好,医生要我多休息。” 第6章 “乖狗”   郑新华亲自将周乐鞍送到门口,“乐鞍,安心养伤,有时间就回家看看你爷爷。”   “好。”周乐鞍点头应下,朝停在政办门口的黑武士走去。   拉开车门,后座横躺了个人。   好梦被人惊扰,金闪闪拽着椅背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小声咕哝:“乐鞍哥,你怎么才出来啊,我都睡着了。”   周乐鞍矮身上车,示意严寓回枫山,等车子起步,他扭头看去,“你怎么来了?”   金闪闪撒娇似的搂住周乐鞍,声音甜腻:“没事就不能来吗?我是你的老婆呀。”   周乐鞍拂开缠住胳膊的手,“坐好了。”   金闪闪一秒恢复正常,瘫开手脚,坐没坐相,“我哥找你,打不通电话。”   周乐鞍掏出手机,三条未接。   他拨回去,开了外放,在电话接通时清了清喉咙,“金灿,有事?”   “乐鞍,在忙吗?”   “刚忙完,你说。”   略微停顿后,金灿叹了口气:“齐蕴在第一区混不下去了,齐家准备把他送去第四区,你最近刚出事,我担心他会顶你位置。”   “嗯。”周乐鞍淡淡说:“快了。”   金灿:“……”   周乐鞍:“郑新华给我放了个长假,要我在枫山好好养伤。”   “什么?”金闪闪眉毛一挑,贴过来凑近话筒,“齐蕴去哪儿不行,非来第四区干嘛?哥你快想想办法啊。”   一听见金闪闪咋呼的声音,金灿就头疼,“我能想什么办法?”   金闪闪提出无理要求:“你找人把他腿打断,他就来不了了。”   周乐鞍再一次把人推远,对金灿说了句“让他来”,便挂断电话。   车子沉默地行驶在盘山公路,周乐鞍一言不发,车内气氛变得更加压抑。   金闪闪拍着周乐鞍的肩膀安慰:“哎呀不用担心,那个齐蕴没什么本事的,就凭他还想来执政局顶你位置,做梦呢。”   接着又问:“乐鞍哥,你的腺体什么时候恢复啊?”   周乐鞍回:“不知道。”   大概是好不了了,他后颈上会一直带着针眼或咬痕,这辈子都无法光明正大示人。   “乐鞍哥,到底是谁干的,你找到那个人了吗?”   周乐鞍的回答依旧是“不知道”。   那颗子弹是朝他太阳穴射来的,因为起身的动作,弹头擦着腺体而过,见一击不中,对方立刻饮弹自尽,什么都没留下,连身份都是个迷。   金闪闪猜测:“会不会是冯弋?上轮大选,他就比你差十几票。”   周乐鞍摇摇头。   金闪闪撸起袖子,跃跃欲试:“乐鞍哥,你等着,我找人把冯弋的腿打断。”   周乐鞍抬手,捏住金闪闪的嘴,“少说点话。”   车子行驶到半山腰,前方就是检查站,严寓松了松油门,在铁闸门前缓缓停稳。   车窗落下,两名荷枪实弹的士兵上前一步,“先生,例行检查。”   他们行动迅速,一人绕车,一人打开后备箱,确定安全后,敲了敲耳麦,“通行。”   等车窗关闭,金闪闪还痴迷地盯着窗外,双手捧脸:“好帅啊,好喜欢。”   周乐鞍扫了眼,统一防弹作战服,全包裹战术头盔,黑色面罩,脸都看不清,不知道哪里帅。   仗着外面看不见,金闪闪手指头戳到玻璃上,告诉周乐鞍:“我更喜欢左边那个,眼睛凶凶的,感觉是会在床上掐脖子那种。”   金闪闪每次上山都要随机爱上一个,周乐鞍已经习惯了,他换好衣服,叮嘱道:“到宅子别喊名字。”   “哎呀知道知道。”   苍耳遛狗还没回来,周乐鞍上楼打了几个工作电话,下来时,金闪闪正趴在岛台上跟厨师说话。   “猎犬?那你是细犬吗?”   苍耳忙着炒菜:“不是。”   “比格?”   “……不是。”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苍耳朝楼梯看去,一眼便瞧见omega手腕上的夹板。   锅中笋肉滋滋作响,忘了翻动。   金闪闪直起腰,喊了声“哥”。   “嗯。”周乐鞍到岛台旁接了杯水,又走到书架前取了本书,往沙发上一坐,悠闲地翻起来。   金闪闪重新趴回去,继续问:“你的耳朵会一直露在外面吗?”   苍耳心不在焉点点头。   “你的尾巴去哪了?”   “尾巴可以收起来。”   金闪闪一副失望的神情,“哦……第九区所有人都这样吗?”   苍耳想了想,第九区居民分化程度不高,他见过的人里,或多或少都带些特征。   “是,基本都有。”他说:“尾巴,耳朵,鳞片,触手,还有头上开花的。”   翻书的手一顿,周乐鞍突然想到什么,眼睛沉沉盯着虚空,指尖在扉页上轻轻敲动。   “头上开花?那要往头发里浇水吗?”   “……应该不用。”   “那你——”   “闪闪。”书翻过一页,周乐鞍轻声催促:“去收拾一下你的房间。”   “马上马上,最后一个问题。”金闪闪着急地问:“在狗的审美里,什么样的狗才算好看啊?”   苍耳:“……”   “甜甜算好看吗?”   听到有人喊自己名字,萨摩耶从浴室冲出来,后面跟着裤子湿透的严寓,“回来!爪子还没擦呢!”   周乐鞍放下书,“我来吧,你去换身衣服。”   说完朝萨摩耶摊开掌心,“甜甜,过来。”   萨摩耶先是绕着屋子跑了一圈,把所有人挨个闻了遍,才到周乐鞍跟前坐下。   严寓上楼换衣服,金闪闪赶紧追过去,问严寓能不能帮他收拾房间。   一楼变得安静,苍耳将火关了,看向客厅。   周乐鞍背对厨房坐着,正在低头帮萨摩耶擦爪子,后颈的纱布贴了太久,胶带边缘翘起,粘在头发上。   萨摩耶不太配合,两只前脚在地毯上跺了几下,哼唧着凑近主人手心,乱蹭一通后,探出舌头。   周乐鞍没躲,手指自然舒展开,任由小狗舔舐掌心,他双眼垂得很低,眼角含笑注视着,像是一种恩赐,赠与对方表达亲近与爱意的机会。   粗粝湿热的舌头不断从指缝划过,有些痒,周乐鞍就笑,声音很轻地夸赞:“乖狗。”   苍耳耳尖一颤,慌忙低下头。   “好了。”周乐鞍收回手,拍拍萨摩耶的脑袋,“去玩吧。”   然后他朝厨房走去,在苍耳身旁站定,打开水龙头,慢悠悠搓洗被舔过的皮肤。   玫瑰香气就这样没打招呼钻进鼻腔,其中夹杂着他自己的枫糖味,苍耳目不斜视,手中动作变得缓慢。   旁边忽然响起一道声音:“可以把花摘下来吗?”   苍耳一怔,转头看去。   周乐鞍按了两泵洗手液,垂着头,洗得很仔细,“分化程度超过80%,植物系异种一般不会呈现太明显的特征,如果把花摘了,就跟正常人一样了,是不是?”   个子很高,身体不算瘦弱。   “是,夫人。”   掌心搓出丰富的泡沫,周乐鞍抬头看向苍耳,似乎有些好奇,“把花摘了会怎么样?会死吗?”   眼睛很漂亮,很漂亮。   “不会。”   “这样。”周乐鞍重新打开水龙头,细小的水流浸湿手腕纱布,他往上拽了拽,露出夹板下的红肿。   苍耳多看了两眼,才收回目光。   周乐鞍甩干手,又坐回沙发中,掏出手机给何晖发了条消息。   【去第九区走一趟,查一个人。】   何晖不想出差,又不敢推脱,于是不要脸地提了个要求。   【先生,我申请再带个人。】   【你想带谁?】   【严寓。】   周乐鞍回了个“好”,直接上楼去找严寓。   接到要临时出差的消息,严寓愁眉不展:“可是我走了谁来照顾先生?”   金闪闪盘腿坐在地上打游戏,头也不抬说:“有我呢,放心吧。”   严寓更愁,不知道到底谁照顾谁。   “闪闪,你住两天就下山吧,帮我盯一下齐蕴。”说完,周乐鞍看向严寓,“我又不是章育明那个白痴,你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严寓没敢说话,但立刻行动起来,下山前给周乐鞍准备了一周的生活用品。   “先生,换洗床单在柜子里,毛巾一天一条,都挂在浴室,药放在您床头柜上,早晚涂一次……”   周乐鞍在看凶手的尸检报告,时不时答应一声。   “先生,您在听吗?”   周乐鞍回神:“嗯。”   严寓又发给周乐鞍一份菜谱,“这是我整理的一周菜单,您看下,没问题的话,以后苍耳就按照这个来做。”   周乐鞍随手点开,都是之前常吃的菜色,今晚是山药粥,芋头蒸排骨和炒莴笋。   “没问题。”   严寓实在不放心,临走前叹了口气:“先生,有不会的就找苍耳。” 第7章 “是我把夫人弄伤的吗”   枫山停止降雪后十小时,气候局为表达歉意,派了两辆清雪车上山,将宅子附近的雪清了个干干净净。   金闪闪自告奋勇下去监工,周乐鞍没露面,一心扑在尸检报告上。   死人是无法检测分化程度的,第四区也鲜少见到低分化异种,凶手身上没有任何特征,所以他自然而然认为对方是个高分化的本区人。   但苍耳的存在突然提醒了他,他可以从第九区买个人回来,其他人也可以。   “哥!”书房门霍地推开,金闪闪风风火火走进来,趾高气扬道:“章育明亲自来的,还死鸭子嘴硬怪下面的人办事不利,我真想朝他眼上来一拳,打到他吐泡泡。”   “别那么暴力。”周乐鞍不走心地劝了句,关了平板靠在沙发中,先是左脚搭着右脚,又换到右脚搭着左脚,不管什么姿势,总觉得腿边有些空。   甜甜又在下面跟苍耳玩,已经很久没来给他当脚垫了。   金闪闪在屋里转了一圈,翻箱倒柜找出自己的拳套,“邦邦”锤了两下,向周乐鞍发出邀请:“乐鞍哥,陪我打会儿?”   周乐鞍扭头,定定看着他,默不作声。   “……”金闪闪讪笑一声,“忘了你手还伤着,那我自己去。”   他去暗房打了会儿拳,带着一身汗出来,小脸通红。   周乐鞍把手边的毛巾丢过去,问:“手不疼吗?”   金闪闪呼哧呼哧喘气,擦着汗问:“不疼啊,都打这么多年了,怎么会疼?”   周乐鞍不语。   他练拳的年数比金闪闪要长,大概是刚过十岁生日,他的父亲就为他准备了这间暗房,后来卧室里的装饰随着年龄增长而变化,从童趣到严肃,暗房里的器械也越来越多。   他是个omega,需要高强度锻炼才能保持alpha的体态。   那个拳靶他闭着眼都能跟上,所以不存在什么技术上的偏差,受伤的原因,还有待确定。   “饿了。”金闪闪拆掉拳套,摸着肚皮往外走,“我下去看看饭做好没。”   五分钟后,一阵饭香扑鼻而来,金闪闪用肩膀抵开房门,走到周乐鞍跟前,看着左右两手的餐盘,小声说:“坏了。”   周乐鞍问:“怎么?”   “苍耳说有一份是给你的,但我忘了是哪个。”   周乐鞍只扫了眼就有了判断,“右边。”   金闪闪不信:“你不会是瞎猜的吧?明明两边都是一样的菜。”   周乐鞍抬抬下巴,示意:“勺子。”   “勺子?”金闪闪不开窍,又问:“勺子怎么了?”   周乐鞍用那只完好的手抓起勺子。   他右手受伤,无法使用筷子,所以餐具换成了更方便抓握的勺子。   金闪闪这才反应过来,拖长嗓音“哦”了一声,夸赞道:“他还挺细心的。”   周乐鞍不置可否,将自己那份拉近了,看清菜色后,目光微微凝滞。   不止。   他记得很清楚,今天的晚饭明明是山药粥,芋头蒸排骨和炒莴笋。   端上来的却是一碗鸡丝粥,排骨里的芋头也换成了更爽口的萝卜。   他的确不喜欢吃那种炖煮之后口感绵软的食物,需要一直喝水才能吞咽,但他并不挑食,所以从未向严寓纠正过。   苍耳才来三天,就已经摸清了他的喜好,并擅自对菜单做了改动。   这令周乐鞍觉得不舒服——他的一些秩序被人发现且强行打破了。   见周乐鞍表情凝重盯着碗碟,金闪闪往嘴里塞饭的速度慢下来,“乐鞍哥,你怎么不吃啊?”   周乐鞍忽然笑了一下。   金闪闪却觉得那个笑有些瘆人,“你笑什么……”   周乐鞍舀了勺炒莴笋,一片片塞进嘴里,慢条斯理咀嚼,鸡丝粥和萝卜烧排骨再没看过一眼,怎么端上来的,便怎么端下去。   金闪闪只疑惑周乐鞍今天吃的少,赖在书房将游戏通关后才回房睡觉,而周乐鞍却睁着眼直到凌晨三点。   并非饿,而是一种心浮气躁的感觉,像有什么东西游离在躯体之外,要落不落,明明离得很近,只要碰到就能睡个好觉,偏偏抓不住,骨头缝里都是痒的。   往常他会去暗房打拳发泄一下,可今天他在床上辗转翻覆,最后叹了口气,不情不愿起床,打算找点事干。   比如,甜甜也很久没洗澡了。   打开门,楼下亮着一团微弱的灯光,还有人跟他一样没睡,周乐鞍放轻脚步,绕到挑空上方,向下望去。   苍耳正站在岛台前喝水,似乎很渴,连喝三杯才停下,他没戴止咬器,枫糖味儿就这么飘到二楼,飘到周乐鞍身边。   甜中带苦,异常浓郁,周乐鞍像是喝了一口速效安眠药,躁动的情绪慢慢平静,眼皮也变得沉甸甸地,想立刻回去睡觉。   可下一秒,苍耳突然抬头看来。   周乐鞍轻轻转动脖子,贪婪的腺体微微发烫,是玫瑰信息素将他暴露了。   两人一上一下对视片刻,苍耳放下水杯,往周乐鞍的方向走了两步。   “是我吵醒夫人了吗?”   “没。”周乐鞍的视线随之移动到近处,“有点热,睡不着。”   “那我待会儿去把暖风调低些。”   顿了顿,苍耳又问:“今天的菜,夫人不喜欢吗?”   周乐鞍似笑非笑垂下眼,将他的边界划得清清楚楚:“跟严寓给的菜单不一样,所以没吃。”   苍耳很聪明,知道这是对他擅作主张的警告。   “是……我知道了。”   萨摩耶蹲坐在苍耳脚边,她也能察觉到气氛紧张,尾巴没有甩动,规规矩矩拖在后面。   两双眼睛以同样的神情望过来,周乐鞍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觉得有些好笑。   他招架不住,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是之前吃过亏,那次病了很久。”   他觉得自己真是个心软的人,“以后换菜,记得跟我说一声。”   说完,他刚要转身,又被喊住。   “夫人。”   这次周乐鞍没回应,只是偏头看去,等下面的人先说话。   苍耳的目光渐渐下移,落在周乐鞍的手腕上。   “是我把夫人弄伤的吗?”   标记的时候,他攥得很重。   周乐鞍不太喜欢这句话,也不喜欢那个字眼。   “别想太多,我没那么脆弱。” 第8章 “药很懂事”   溜达一圈,周乐鞍觉得骨头缝终于是舒坦了,半耷着眼扑到床上,歪头就睡。   近几年他从未有过这样踏实的酣眠,一觉睡到中午才醒。   睁眼时,看见金闪闪坐在地上打游戏,周乐鞍还有点懵,侧过身问:“几点了,你怎么这么早就玩游戏?”   金闪闪抓着手柄,身子跟着游戏画面左右摇摆,“还早?都十一点了,苍耳说你昨天凌晨四点才睡,就没叫你,哎卧槽,撞死了。”   等待复活的时间里,他像只乌龟一样爬进周乐鞍卧室,趴在床边,神秘兮兮问:“你们昨晚做了?”   周乐鞍睁了睁眼,不太明白,“做什么?”   金闪闪眨巴着大眼睛,“明知故问,他怎么知道你昨晚没睡的?你们趁我睡觉干什么了?”   周乐鞍:“……”   金闪闪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样,黄到一定程度,就开始发光,光源会波及到周边每一个人。   周乐鞍懒得解释,又仰面躺回床上,摸到自己手机看了眼。   的确已经十一点了,工作邮件积累了不少。   金闪闪追问:“真没做?”   周乐鞍一一批复,抽空跟金闪闪聊天:“我为什么要跟他做?”   “原因有以下两点。”金闪闪开始跟他掰手指头。   “一,标记之后,信息素会驱使你们互相产生好感;二,他是唯一一个知道你是omega的alpha,你要睡他方便又快捷。”   理由倒是挺充分,周乐鞍翻身坐起,开玩笑说:“要论方便又快捷,还是你最合适。”   金闪闪表情惶恐疯狂摆手,“我不行我不行,我做不了上面那个。”   周乐鞍起身的动作一顿。   到底是哪里让金闪闪觉得自己能在上面?   金闪闪还觉得颇为惋惜:“乐鞍哥,虽然我很喜欢你,但你给不了我信息素,没有信息素,上床的时候会少很多乐趣的。”   周乐鞍对他口中的“乐趣”嗤之以鼻,他套好上衣,摸了摸后颈。   咬痕愈合得很好,摸着淡了许多,应该用不了几天就能完全恢复。   他低下头挽袖子,漫不经心道:“他是我买来的药,我需要他的标记,仅此而已。”   他很早就知道,他不需要情感方面的陪伴,也不需要别人帮他解决欲望,从注射促分化剂成为一个“alpha”那天起,就没有其他选择。   “或者说,你去问问,除了标记,他敢不敢做别的。”   金闪闪张了张嘴,无话可说,苍耳看上去就挺正经的,应该做不出偷人这种事。   周乐鞍丢金闪闪一个人在书房打游戏,自己则去楼下转了一圈,狗已经溜好,卫生打扫干净,锅里温着饭菜   严寓在或不在,差别不大。   不用上班,也没什么要做的,吃过午饭,周乐鞍拾起昨天没看完的书,在沙发中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他难得有这样清闲的日子,看得入迷了,过很久才记起要喝水,想要去接,发现杯子就在面前,后来每次看去,杯子里都是满的,入口时温度刚好,不冷不热。   周乐鞍很受用,于是严寓发来消息问他手腕恢复如何时,他回了句驴唇不对马嘴的话。   【药很懂事。】   严寓那边过了很久才回复。   【先生,您是想说……药很管用吧?】   【嗯,事情有进展吗?】   严寓的回复带着一股命苦的味儿。   【先生,第九区实在是太远了,我们刚到。】   周乐鞍适时给出安慰。   【加班费五倍。】   【谢谢先生!我们休息一下就立马行动!】   【注意安全。】   周乐鞍合上书,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夜幕正在慢慢往下掉,穹顶搭建不规则的缘故,五颜六色的光散在枫树林中,扭曲着,光怪陆离,他小时候会趴在窗台看那些浮动的光线和不同时期的枫叶,现在依然很喜欢。   等天完全变黑,他才从窗前走开,今天过得轻松又惬意,晚上也该做个好梦。   吃饭时他还揣着愉快的心情,特地下楼夸了一下苍耳的手艺,直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才发现连做梦的机会都没有。   他又陷入了无止境的失眠中。   凌晨三点再次打开门,整个宅子空荡荡又静悄悄的,昨天陪他熬夜的人今天没有出现,连狗都不见了。   他围着挑空转了一圈,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又拖着沉重的脚步回房,累到极致才歪在沙发里睡过去。   金闪闪在枫山住了两天,周乐鞍连着失眠两天,第三天一早,金闪闪跑过来,说待会儿就下山。   周乐鞍趴在床上,闻言动弹了一下,从枕头里抬起脸,“稍等,我跟你一起下山。”   “乐鞍哥!”金闪闪惊呼一声,瞅着周乐鞍眼下两片深青,“你怎么了?怎么这么虚?”   周乐鞍表情木然:“睡不着。”   “睡不着?”金闪闪忧心忡忡问:“我记得你前几天就没睡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周乐鞍猜测道:“可能是突然闲下来,作息乱了。”   他也不确定,只知道最近过得还不如在医院那几天。   “你怎么下山?”他问。   “我喊人来接我。”金闪闪问:“乐鞍哥,你要去医院吗?”   周乐鞍摇头,“好久没回周家了,我去看看老爷子。”   听说周乐鞍要去周家,金闪闪表情变得紧张,抿着嘴想了半天,才下定决心道:“那我陪你去吧。”   “不用。”周乐鞍拒绝,“你忙你的,我一个人去,让他们多开一辆车上来。”   “那怎么行!太危险了!”金闪闪的语气仿佛周家是什么龙潭虎穴,“乐鞍哥,我不放心你的。”   周乐鞍眉峰紧蹙,不知是因为没睡好还是马上要去面对周家那群人。   “放心。”他换好衣服,照样在后颈贴了张纱布,透过镜子与金闪闪对视一眼,“我不在周家吃饭,只是去看看,很快就回来。”   今天醒得早,没有早饭,苍耳还在外面遛狗,周乐鞍想通知苍耳今天不用准备他的午饭,手机都掏出来了才发现没加对方通讯。   他转而找到严寓,托严寓转达,而后与金闪闪分坐两辆车,一同下山。 第9章 “乐闵已经不在了”   两人在山脚下分开,周乐鞍闭目休息,没看见金闪闪降下车窗朝他挥手。   路过医院时,他想起金闪闪问他要不要去看看的话。   视线拉回,落在近处,防弹玻璃上映着一张憔悴的脸,两个眼袋一边大一边小,也不对称。   是该去瞧瞧,总不能一直失眠下去,到时候身体垮了,能给章育明和冯弋笑得抱在一起舌吻。   车子已经开出一个路口,他终于做了决定,吩咐道:“掉头,去医院。”   司机二话不说,下个路口掉头回来,拐进后院。   “待会儿我自己开车,你走吧。”打发走司机,周乐鞍又坐了会儿才下车。   他今天穿一件青果领大衣,依旧是干练的黑色,衬得脸色愈发苍白。   不知道被记者拍到又会取出什么标题,大概是《周乐鞍伤情加重,独身一人医院复诊》。   他刷卡上了顶楼,回到那间住了一个月的私人病房,轻车熟路打开医疗机,输入密码。   “嗡……”机器进入启动阶段,开始疯狂抖动,抖得周乐鞍心烦意乱。   他脱去外套,提前戴好电极片和负压设备,坐在床边发呆。   “滴——”医疗机启动完成,屏幕上冒出一个像素风笑脸,“请简单阐述您目前的身体状况。”   “失眠。”犹豫几秒,周乐鞍又道:“腺体紊乱。”   “请稍等,正在为您检查身体。”   等了五分钟,医疗机略带喜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恭喜您,您的身体很健康!”   周乐鞍:“……”   是时候找人研发一套新的医疗程序了。   “请问您还有其他病情吗?”   周乐鞍决定再给它一次机会,这次问得十分详细:“最近失眠严重,我想知道这是否跟腺体紊乱有关,该如何治疗。”   医疗机高速运转,抖得更厉害了些。   “请问您最近是否有过标记史和性生活?”   周乐鞍回忆片刻,答:“五天前进行了标记,无性生活。”   “请问您跟伴侣的信息素匹配度是多少?”   周乐鞍意识到什么,眉头一点点皱起,不情不愿吐出那个数值:“……100%。”   果不其然,医疗机给出跟上次一样的回答,“警告,警告,匹配度过高会产生极强的依赖性,无法获取充足的alpha信息素时,omega会随之产生失眠、食欲不振、头晕目眩等并发症。”   周乐鞍一言不发。   那天晚上突然来了睡意,是因为闻到了苍耳的信息素。   医疗机迅速给出治疗方案:“检测到您腺体中的alpha信息素处于极度匮乏状态,建议您通过标记、与alpha近距离接触来补充信息素,最好的方式是进行性生活,实验证明,茎叶中的信息素浓度是腺体的三倍。”   周乐鞍瞬间脸黑,忍不住对一台机器爆粗口:“滚。”   “好的。”医疗机倒也听话,直接关机。   周乐鞍一时气得头晕目眩,他站起来要走,想起还没删除诊疗记录,只好重新唤醒医疗机,把刚才的对话删了个干干净净,才迈着虚浮的脚步离开。   把自己摔进驾驶室,周乐鞍悔不当初。   是他追求完美,做什么都要做到最好,找alpha也要找个匹配度最高的,以为能一劳永逸,结果给自己挖了个深坑。   趴在方向盘上缓了会儿,周乐鞍抬起头,利落地打火挂挡,然后狠狠踩下油门,车子猛地冲出去。   刚到周家,新闻台已经详尽报道了他的行程,听到“病情毫无进展,怒摔车门离开”时,周乐鞍往中控台上摁了一下,中断广播,推门下车。   他疾步穿过前厅,来到后院,推开阳光房的玻璃门,一大堆波斯顿蕨中央,坐着一位银发苍苍的老人。   蕨类植物对湿度温度有严格要求,周乐鞍将门关严,走过去,半蹲在老人膝前,“爷爷。”   老人精神矍铄,看过来的眼神却带些迷茫,“向荣?”   周乐鞍叹了口气,他与父亲周向荣有八分相像,周老爷子糊涂之后,总是认错。   “向荣。”周老爷子笃定面前就是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突然扬起干枯瘦弱的胳膊,朝周乐鞍脸上狠狠挥去。   周乐鞍躲了一下,指尖擦着脸颊而过,不疼,但很快浮现几道红印。   周老爷子指着他破口大骂:“你这个不肖子!你还敢到我跟前来!我将周家交到你手中,你是怎么做的!”   周乐鞍起身,后退两步,静静听着。   四十年前,周老爷子在军部任职期间,周家在第四区称得上如日中天,直到换了周向荣上任,几乎每一天都在走下坡路。   用周老爷子的话说,一切都败在周向荣手中,一个omega,倾全家之力托举,仍无法达到alpha才能企及的高度。   周向荣也清楚知道自己的上限,于是在得知他的孩子分化成一个omega时,不顾妻子反对,给年仅十岁的周乐鞍注射促分化剂,期待能扭转局面。   他的方法奏效了,周乐鞍成年后,以alpha的身份闯进执政局,才将周家从消亡线上拉起。   “你、你个不争气的……”周老爷子气得浑身颤抖,口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流下来,打湿胸前的布巾。   周乐鞍眼神淡漠地看着,直到老人要从轮椅上歪倒,才上手扶了一下。   “爷爷。”他抽了几张纸巾,帮老人擦拭干净,“您仔细看看,我是乐鞍。”   老人一怔,“乐鞍……乐鞍……”   他记忆中慢慢浮现两张稚嫩的脸,其中一个与眼前的人重合在一起。   “乐鞍好,乐鞍好。”周老爷子笑起来,摸着周乐鞍的头顶,“好孩子,向荣自己不争气,却给我留了两个好孩子。”   说完,他四处张望,不见其他人,着急地问:“乐闵呢?”   周乐鞍低下头,帮老人拍去衣角上落的蕨叶。   “爷爷,乐闵已经不在了。” 第10章 “有我的份儿吗”   阳光房传出一阵巨响,佣人们闻声找来时,里面已经一片狼藉,整面花架斜着倒在墙角,花盆堆积,盆土分离。   周乐鞍动了动,将脚从土中拔出,又弯下腰,轻轻拍打裤脚。   “怎么回事?”房门从外面拉开,“乐鞍?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周乐鞍起身,看向来人,“姑姑。”   周青颂停在门口,因脏乱无序的环境蹙起眉头,“这是怎么了?”   周乐鞍毫无愧疚之意,用平静的语气讲述刚刚发生的事:“爷爷问起乐闵,我跟他说乐闵已经不在了,他好像很生气,就把花架推到了。”   听到“乐闵”二字,周老爷子又哭又笑,朝周青颂伸出双手,嘴中念念有词,模糊不清。   周青颂眉心的印子更深,却对父亲的求助无动于衷,而是吩咐佣人:“带老爷子回房间休息,赶紧把这里收拾干净。”   接着她冲周乐鞍点点头,“乐鞍,跟我来。”   周青颂年近五十,无儿无女,每日沉浸在自己的艺术创作中,两耳不闻身外事,周家的兴荣衰败皆与她无关。   周乐鞍很了解她,刚才那么生气,仅仅是因为这个家所谓的“美感”被破坏了。   路过走廊,墙上的画又换了一副,周乐鞍多看两眼,周青颂便停下来给他介绍。   “很美吧,前阵子去穹顶外,偶然发现了一块钴华,做了三种颜料。”   周乐鞍轻哂:“姑姑总是喜欢这种带毒的东西。”   周青颂脸色一变。   “没有怪您的意思。”周乐鞍不懂那些奇幻的色彩和夸张的线条,瞥了几眼就收回目光,看向周青颂,“毕竟您视这些颜料为命,怎么可能把这么珍贵的东西放在我的菜里。”   周青颂自知理亏,“乐鞍,那次的确是我疏忽,不该把东西随便乱放。”   周乐鞍笑笑,“想要我这条命的大有人在,这跟您无关,您不必自责。”   周青颂画室的颜料有几百种,一般人根本无法分辨哪个有毒,对方有备而来,他逃无可逃。   “但穹顶外有不少外缘辐射,姑姑还是不要再做这种危险的事了。”   姑侄两人貌合神离,周乐鞍应付般关心一句,周青颂也压根没听进心里。   会客厅挂满了周青颂的画,周乐鞍在沙发坐下,莫名觉得周围有些聒噪。   佣人送了茶,他扫了眼,没打算喝。   “乐鞍。”周青颂拾起杯子抿了口,劝道:“乐闵的事,以后不要再提了,尤其是在你爷爷面前。”   “为什么不能提?”周乐鞍直视周青颂,“乐闵是我弟弟,他是在我怀里走的,怎么倒要我要考虑别人感受?”   周青颂有些生气,茶杯用力墩在玻璃桌面上,“那不是别人!那是你爷爷!”   周乐鞍扯扯嘴角,没说话。   僵持良久,周青颂叹了口气,“你还在恨他们,是吗?”   周乐鞍坦然承认:“是。”   怎么能不恨?   好好的一家三代人,爷爷逼疯了儿子,儿子又以同样的理由逼死了孙子,始作俑者却从不曾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周青颂的视线落在周乐鞍嘴角,“很严重吗?”   周乐鞍上手摸了摸,指甲划过的地方凸起几道印子。   周老爷子握了一辈子枪,那一巴掌要是十成十打在脸上,少说要给他打个脑震荡。   “你爷爷是糊涂了,才对你动手的。”周青颂语气缓和许多,“涂点药吧,我用的那个本草膏还挺管用的。”   周乐鞍等了会儿,没等来任何东西,便起身告辞,“您先忙,我回了。”   周青颂跟着站起来,“乐鞍,不留下来吃个饭吗?”   “不了。”周乐鞍拒绝,“姑姑连药都不愿意帮我找一支,就不麻烦了。”   在周家大门一进一出不过半小时,周乐鞍坐进车里,拉下镜子照了照,四道红肿,从下颌一路延伸到嘴角。   其实没必要涂药,明天就消了。   虽这样想,上山之前,他还是找了家药店,买了一支周青颂说的本草膏。   等药买回来,他又不想涂了,路过垃圾桶,顺手丢了进去。   周乐鞍罕见地将车开得飞快,到山顶时,每日新闻刚好结束,正在播放天气预报。   “……气候局提醒您,今日预计夜间十点开始轻量降雨,凌晨两点结束,请广大市民合理安排出行时间。”   周乐鞍将车窗降下,感受着冷冽的风,又踩了脚油门,车子嗡鸣着窜进院子。   听到外面传来引擎声,苍耳关掉煤气,看了眼时间,有些意外。   严寓一早发来消息,说夫人今天要去周家,让他只准备自己的午饭,可饭刚做好,人就回来了。   周乐鞍推门进屋,敷衍地摸了摸萨摩耶,又走到岛台前,往锅里瞅去。   一道简单的酱油炒饭。   “有我的份儿吗?”他问。   苍耳盯着周乐鞍脸上突兀的红痕,愣神片刻才回:“有。”   “好,待会儿送上来。”周乐鞍嘱咐一声,转身上楼。   他回卧室换了身衣服,将今天的不愉快抛在脑后,给严寓拨去电话。   忙音响了几声才接通,严寓说话时带些气喘:“先生。”   “嗯。”周乐鞍问:“有新发现吗?”   “有的!”严寓情绪激昂,“很顺利!我们已经找到线索了,正在往那边赶。”   顺利?   吃亏吃多了,周乐鞍总有些阴谋论,第六感告诉他不对劲。   “确实是植物系异种,听说是仙人球,因为影响日常交往,才把身上的刺全都拔掉了,目前只得到这些信息,更具体的还要待会儿才知道。”   严寓的话诡异又温馨,让周乐鞍以为对方讲了一个十分荒诞的童话故事。   但鞭长莫及,他只能仔细叮嘱一番:“太顺利不是什么好事,一定多注意,别叫人坑了,现在亚统区跟第九区的关系很紧张,在那边千万保护好自己。”   外面有人敲门,周乐鞍又说了句回来涨工资,才挂断电话。   门开了一半,苍耳没出声,只递进来一个餐盘。   周乐鞍低头看去,不是酱油炒饭,而是菜单里标配的两菜一汤。   勺子旁边还躺着一管用了一半的药膏。 第11章 “手劲儿挺大”   周乐鞍把药膏翻来覆去看了半天,确定从没在药箱里见过。   包装粗糙,膏体也不算细腻,像是把什么植物直接捣成泥灌了进去,没有配方,没有品牌,没有厂家,纯三无产品。   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没拒绝苍耳的好意,照着镜子在脸上涂了厚厚一层。   青涩的草汁气味中夹杂着熟悉的焦苦,周乐鞍捏着药膏放在鼻尖,惊喜地在包装表面发现了一点枫糖信息素。   说如获至宝有点夸张,但周乐鞍还是因此开心了一秒,腺体也诚实地给出反应。   不知道这点够他睡到什么时候。   【夫人回去了吗?】   严寓消息弹出来时苍耳正在做俯卧撑,他单手抄起手机,边做边回复。   【午饭前就回来了。】   【现在呢?夫人在干什么?】   【在房间。】   想了想,他又补充。   【一直没见人,晚饭是放在门口的。】   严寓有点着急,一连发了三条。   【那怎么联系不到?】   【这都要十二点了,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也不接。】   【夫人从周家回来有没有说什么?】   苍耳正要打字,吊灯闪了两下后骤然熄灭,周遭陷入一片漆黑,手机屏幕的光变得异常刺眼。   他停下动作,屏住呼吸听,暖风口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也随之归于平静。   停电了。   他加急做完最后几个,凑了个整数,从地上一跃而起,戴好止咬器才出门。   宅子里弥漫着一股奇特的寂静,只有雨点撞在玻璃上发出的细碎响动。   第九区常年潮湿,停电这事苍耳早有经验,一般是电线破损或进水短路,很好解决,线路修复后,把电闸推回去就行。   他朝后院走去,低头给严寓发消息。   【电闸在哪儿,山顶停电了。】   下一秒严寓直接拨了电话过来,语气慌张:“喂!你快上楼看看!夫人怕黑!”   脚步一顿,苍耳立刻掉转方向,三两步上了二楼。   晚饭时送上来的餐盘还在门口,半点没动,他走到门前轻轻敲了两下,也无人回应。   “怎么样?”严寓追问。   “不开门。”   “那继续敲啊!”   苍耳只得用力敲下去。   在严寓的催促中,敲门声一下比一下重,一下比一下急,到最后苍耳也不自觉捏紧拳头,把门砸得震天响。   周乐鞍终于被吵醒,他不悦地睁开眼,捂着噗噗乱跳的心脏缓了会儿,才听见外面的动静。   几点了?怎么这么黑?谁在砸门?   声音还在继续,大有不开门就不停的架势,他只好爬起来,拖着倦怠的双腿迈下床,将门开了条缝,露着半张脸,语气不太好:“怎么了?”   好不容易睡着,这么着急把他叫醒,最好有什么重要的事。   苍耳先是把人上下打量一遍,才把手机从门缝里递进去。   “严寓的电话。”   严寓?   周乐鞍接了搁在耳边,嗓音睡得沙哑:“什么事?”   严寓急得快哭了,声嘶力竭喊:“您去哪了!”   “……”周乐鞍不明所以:“我在睡觉。”   严寓噎了一下,情绪渐渐稳定,“苍耳说宅子停电了,您没事吧?”   周乐鞍朝门外看去,黑洞洞一片,只能看见两只明亮的眼睛。   “我没事,有应急灯。”他反过来安慰严寓,“别担心,找人上来修一下吧。”   “不用。”外面的人突然开口,“我能修,应该只是跳闸了。”   严寓听见了,大声问:“跳闸?你确定吗?”   周乐鞍把手机还给苍耳,倚在门框上听着。   “嗯……我会修,告诉我电箱在哪就行……不用换线,需要绝缘胶带和钳子……好,我待会儿去找找。”   止咬器太大,看不清表情,周乐鞍猜银色骨架后应该是一张沉着冷静的脸。   挂断电话,苍耳后退一步,拾起地上的餐盘,“夫人一个人在房间可以吗?我很快修好,大概十分钟。”   “稍等。”周乐鞍出声喊住他,“等我一下,我穿件衣服,一起去。”   他回屋套了件厚毛衣,又从柜底翻出应急灯,经过办公桌,他停下脚步,迟疑几秒后随即拉开抽屉,从夹层中摸出一把改良版勃朗宁,顺势插进后腰。   然后他推开门,将手里的应急灯举至两人中间,朝苍耳偏了偏头,“走吧,工具箱在杂物房,先去拿胶带和钳子。”   严寓直接把宅子的建筑图纸发了过来,周乐鞍打着灯找了很久才找到电箱位置,他往角落点了点,道:“好像在后院,厨房窗户下面。”   苍耳一声不吭往后院走,湿冷的空气扑面而来,他转头朝周乐鞍示意,“夫人怕黑的话,可以去厨房,开窗就能看见我,雨还没停,您别出来了。”   周乐鞍嘴角一掀,“谁跟你说我怕黑的?严寓?”   他走在苍耳前面,一手撑伞,一手提灯,“走吧,我帮你照着点儿,早点修好。”   电箱年久失修,锁头整个锈在上面,苍耳一钳子拍下去,电箱门直接掉了下来。   周乐鞍一乐,“手劲儿挺大。”   苍耳觉得耳尖又凉又烫,他强忍住要扑棱耳朵的冲动,赶紧蹲下。   周乐鞍跟着蹲过去,两人共撑一把伞,挤在窄小的伞沿下,肩膀间的缝隙不过一指大小。   灯柱晃了会儿,他问:“是不是这根红的。”   苍耳有些走神,他看着光圈指出的部位,用钳子捏住一拽,电线从中间断开,铜丝暴露在外。   “应该早就断了。”   他将铜丝拧在一起,又用绝缘胶带缠了几圈,“暂时能用了,但最好是换根新线,不然以后还会跳闸。”   周乐鞍有些意外,“修好了?这么快?”   “嗯。”苍耳把总闸往上一推,突然亮起的灯光刺得周乐鞍闭了闭眼。   苍耳挪动两步,替他挡住光线,回手将电箱门虚掩上。   周乐鞍眯起双眼,好整以暇盯着面前宽阔的肩膀,alpha的腺体被止咬器牢牢锁住,离这么近,竟然半点信息素都闻不到。   苍耳把钳子和胶带往裤兜里一塞,站起来拍拍手,“电箱也得换一个。”   犬耳险些碰到伞骨,周乐鞍起身,把伞举高了些,“等严寓回来再换吧,今天辛苦你了。”   “夫人。”   周乐鞍抬眸看去,“嗯?”   苍耳抬手,小心翼翼接近,两根手指头捏在一起,往周乐鞍嘴角上蹭了一下,动作很有分寸,根本没碰到人。   “这是我打完拳用的药,消淤很快,但是会粘在皮肤上。”他摊开掌心,给周乐鞍看干掉的草药渣。   打完拳用?浑身是汗的时候擦药,怪不得沾了信息素。   嘴角有些痒,周乐鞍抿了下,笑着道谢:“谢谢你的药,很管用,明天再还你。”   两人在楼梯口客套又礼貌地互道了晚安。   目送周乐鞍上楼,苍耳把钳子和胶带放进工具箱,回房后给严寓打了个电话。   “已经修好了。”   严寓跟周乐鞍一样反应,“这么快?”   耳朵还烫着,苍耳打开水龙头,就着凉水在上头揉搓了两把,“暂时接上了,但线是断的,电箱门也坏了,最好整个都换新的。”   “好,等我回去就找人换。”严寓又问:“今天还有什么事吗?”   苍耳停下动作,凝视着镜子中的人影,沉默片刻后才低声道:“夫人受伤了,脸被打了一下。”   “啊……那个啊。”严寓知道是周老爷子又犯病了,开始含糊其辞,“那个不用管……夫人应该没事的,电修好就行,你早点睡吧。”   苍耳并不指望严寓有什么反应,他挂断电话,躺回床上,双臂往脑后一垫,望着天花板出神。   他似乎发现了一些秘密。   例如,夫人和周先生的感情其实并不如外界所传那样好,明知夫人怕黑,严寓都知道关心一下,而身为丈夫的人却连电话都没打一个。   例如,山上没有其他佣人照顾起居,严寓一走,夫人就只能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房子里。   再例如,明明是去丈夫家,却带着伤匆匆赶回来,将自己关在房间,一待就是一整晚,饭都吃不下。   是谁动的手?他的丈夫还是其他人?如果是其他人,为什么没有保护好他?   苍耳翻了个身,关了灯,眼前浮现omega挺拔的肩背和坚韧的眼神。   是因为不够纤弱不够可爱吗?不符合大众alpha的审美,所以不被重视?   雨越下越大,很快便超过了气象台所说的轻量降雨,犬耳在梦中不停抖动,直到雨声消失才安稳。   凌晨两点,雨刚停,二楼突然传来“咔哒”一声。   周乐鞍光着脚踏出房门,先是在走廊观察了会儿,确定四下无声后,他蹑手蹑脚走到一楼,轻轻推开了杂物房的门。   又失眠了。   需要点信息素。   苍耳碰过的最后一样东西……   他打开工具箱,像个变态一样将钳子贴在鼻尖,猛吸一口,被机油味冲了一个激灵。   幸运的是,把手上有他需要的枫糖信息素。   他做贼似的跑回房间,那把钳子被郑重其事安置在枕头旁边。   周乐鞍看着这个特殊的“床伴”,因为自己刚才那些奇怪的举动而笑出声。   神经病。   他暗骂一句。 第12章 “别哭了”   钳子很快失效,周乐鞍并不气馁,因为他在狗绳的握把处发现了新的信息素。   渐渐地,他也总结出一些经验,信息素是伴随汗液出现的,掌心长时间包裹的地方尤为浓重。   找到这样的规律,偷东西也变得得心应手起来,他像只马上要过冬的仓鼠,时不时下去溜达一圈,再往自己窝里搬点存货。   效果也显著,每天睡到中午才醒,连狗都来不及溜。   严寓是三天后回来的,到宅子刚好赶上吃午饭。   昔日大厨正拿着一把小勺在锅中拨来拨去,最后实在无法施展,直接抄起锅颠了两下。   “锅铲呢?”严寓凑上来问:“你怎么拿勺子炒菜?”   苍耳看上去有些郁闷,“找不到了。”   “锅铲怎么会找不到?”严寓说得十分用力,而后偷偷瞅了眼萨摩耶,小声推测:“会不会是被甜甜叼走了?”   萨摩耶听懂这个人在说自己坏话,趴下身子,凶巴巴叫了两声。   严寓瞬间心跳加速,倒也能屈能伸,赶紧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苍耳盛好菜,不解地摇摇头,说:“牵引绳也不见了。”   锅铲是今天丢的,牵引绳是昨天丢的,他用完这些东西明明放回了原位置,可早上起来一睁眼就没了。   “丢了就丢了吧。”枫山很安全,严寓没当回事,“待会儿去买新的,我先上楼送饭。”   十二点出头,周乐鞍刚醒,听见外面传来严寓的声音,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开门,眼睛半阖点了点头,“回来了。”   “您不舒服吗?怎么睡到现在?”严寓把餐盘搁在桌上,一转头便看见周乐鞍那张红润到发光的脸。   气色不错,看来他不在家这几天过得很好。   周乐鞍转身去洗漱,浴室里传出含糊不清的声音:“找到人了吗?”   严寓高声回:“我们找到一个小仙人球,听说是那个人的弟弟,通行证还在办,过几天才能把人带回来。”   周乐鞍低头刷牙,漱干净口才说话,“苍耳妹妹的居住卡是不是也该办好了?”   “是,到时候把两个孩子一起接来。”   摆好碗勺,严寓又来到床边,准备换套新的床品,揪着被子一掀,有什么东西飞了出去,噼里啪啦掉在地上。   定睛一看,甜甜的牵引绳紧紧缠在炒菜的锅铲上。   找到了,没丢,甚至还多了一把……   视线缓缓移至床尾,还多了一把沾满汽油的钳子。   虽然不知道这些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床上,但先生一定有用。   他俯身一一捡起,朝浴室走去,“先生,这些还要吗?”   “什么?”看清严寓手里拿的,周乐鞍动作一顿,脸颊微烫,“不要了,拿下去吧。”   等苍耳用几天,他再偷上来。   严寓在旁汇报这几天的行程,周乐鞍边吃饭边点头,慢吞吞把最后一口菜打扫干净。   “明天去停尸房剪个指甲揪根头发,我怕有人会提前动手。”   “是。”   “去接人目标太大,想想办法,能不能找人送过来。”   “是。”   聊完工作,周乐鞍优雅地擦了擦嘴角,道:“你回来得正好,待会儿跟苍耳说一声,今晚标记。”   “啊?今晚就标记?”   严寓算了算时间,上次标记才过去十天,他又看了看周乐鞍的状态,不像是发情期的样子。   “先生,您不是还没到发情期吗?”   周乐鞍嫌他话多,面色不虞:“那又怎么了?”   这个决定是有些着急,主要是已经没什么可偷的,再拖下去就要偷锅了。   严寓收拾好空餐盘,唯唯诺诺点头:“没,没怎么,我这就去。”   他边说边往外退,门要掩上时,突然听到周乐鞍叫他的名字。   “严寓。”   门缝里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在。”   “我早就不怕黑了。”周乐鞍说。   他会将自己关在屋里,点一根蜡烛,看着它慢慢熄灭,感受由明到暗的过程。   这是他给自己设置的脱敏治疗。   所以他早就不怕黑了。   严寓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后只是回了句“是”。   其实他知道的,周乐鞍在书房时从来不开灯,像是故意营造出黑暗的环境,习惯了,就好了。   没法改变的事情,就大胆直面它,大执政官的人生信条向来简单粗暴。   怕黑是如此,标记也是如此,真正强大的人不会被任何东西绊住手脚。   揣着对周乐鞍的崇敬之心,严寓来到楼下,拍着苍耳的肩膀苦口婆心道:“今晚进行第二次标记,你准备一下,好好发挥。”   一句“好好发挥”让苍耳觉得有些挫败。   是上次标记做的太差劲了吗?似乎是的,第一口根本没找到腺体位置,后来还把别人手腕弄伤,到现在都没好。   他默默收拾好厨房,把自己关进房间,翻出那个曾经不屑一顾的教学视频,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   考了个满分后,终于找回些自信。   时间还早,离严寓说的晚上还有几个小时,他想了想,去浴室洗了个澡,把身上的油烟味和汗味洗掉,又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坐在床尾静静等待。   周乐鞍险些忘了今天要标记。   晚上金闪闪打来电话,问他有个鸿门宴要不要去。   周乐鞍笑出声,“你都说了是鸿门宴,为什么要去?”   金闪闪哼哼两声,又问:“那如果是齐蕴的鸿门宴呢?”   周乐鞍收敛笑容,正色起来,“什么时候?”   “不知道。”电话那边带上回声,金闪闪似乎找了个空旷的地方说话,“刚刚碰到他来吃饭,聊了两句,听那意思,估计是想跟你套个近乎。”   套近乎?套近乎套到执政局去?套近乎来取代他的位置?   “可以啊。”周乐鞍说,“不过最近很忙,没空搭理他。”   金闪闪笑:“你忙什么?你都放假在家了?忙着跟苍耳发展感情呀?”   经这一提醒,周乐鞍才想起今晚还有个事没干,他起身朝卧室走去,随口道:“是,先不聊了,等着标记呢。”   金闪闪发出猴子一样怪异的叫声:“哦哦哦——”   没“哦”几声,电话直接掐断。   周乐鞍换了件低领的衣服,方便标记,又给严寓发了消息,让他喊苍耳上来。   外面很快响起敲门声,周乐鞍过去开门,像聊家常一般打了声招呼,“来了。”   他毫不客气摸到苍耳耳后,打开止咬器,然后走到床边坐下,撩起发尾,主动露出脖颈。   不同于上次,这次标记是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进行的,周乐鞍能清楚感受到热源在朝他接近,然后是微凉柔软的东西贴上皮肤,他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再有感觉,覆盖腺体的已经变成了湿热。   他几乎能在脑海中描摹出那个画面,先是喷薄的气息,紧接着是唇,最后是舌。   “夫人。”声音离得很近,像亲昵的耳边絮语,“请放松些。”   周乐鞍这才意识到自己紧张到肩膀都抬了起来。   他慢慢松缓肌肉,身后的人也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当机立断咬入。   被人压制的滋味不好受,周乐鞍习惯性要出拳,胳膊抬了一半,又强迫自己放下。   他一声不吭承受,鼻腔中泄出的呼吸一下比一下重,随着枫糖信息素层层积累,神经在某个极点骤然崩断,这次连循序渐进的过程都没有,直接坠入那个意识消弭的深渊,他晃了晃,兜头朝床下摔,半空中被一只强有力的手直接拽了回去。   苍耳仓促松口,心惊胆战盯着险些被他撕咬下一块皮肉的位置。   “别……”床上的人抬起双手,往外推了推。   苍耳只听见一个字。   别什么?别咬,还是别碰?   他大着胆子凑近,才发现omega正在细细颤抖,抖得整个人蜷成小小的一个,连哭都只能发出幼猫一样微弱的声音。   怎么哭得这样伤心?觉得屈辱吗?   被一个陌生的alpha标记,所以下意识挣扎,却发现根本无力反抗,只能默默接受。   这个alpha甚至是丈夫亲手送来的。   “别哭了。”他压低嗓音,安慰了一句。   没有任何效果。   想起下午看过的视频,他直起身,朝门口望去。   严寓不在。   他重新俯身,拉过一旁的被子,将omega裹进去,双眼盯着后者毛茸茸的发顶。   青少年性教育课上提起,标记完成后,alpha立刻离开是不负责任的表现,适当的陪伴可以为omega提供极大的安全感。   犹豫再三,他伸出手,隔着厚实的棉被把人拥入怀中,掌心落在肩头轻轻拍打,毫无保留释放信息素,给予安抚。   这一方法很快奏效,怀中人渐渐停下颤抖,呼吸也变得绵长,竟就这么睡了过去。   苍耳垂眸,omega半张脸埋进被子中,露在外面的眼角处挂着潮湿的红晕,乖巧又可怜。   他看了会儿,才轻手轻脚起身,拾起止咬器走到门口,碰上严寓询问的眼神,他做了个手势,小声说:“睡着了。”   严寓扒头往里看,同样小声:“睡着了?”   “嗯。”苍耳反手将门带上,又道:“夫人心情不好。”   严寓像个复读机:“心情不好?”   为什么不好?章育明又干什么了?还是那个叫齐蕴的惹了什么乱子?   两人明显不在一个频道,见跟严寓说不通,苍耳干脆放弃。   “没事,我先回去了。” 第13章 “我试试”   “昨晚我什么时候睡的?”   今天是大扫除日,严寓手里拎着一把小喷壶,左喷一下右喷一下,漫不经心回答周乐鞍的问题:“苍耳出来的时候,您就已经睡着了。”   “是吗?”   周乐鞍已经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只模糊感觉到枫糖信息素飘忽不定,时而亲近,又骤然疏远,本能让他出声挽留了一下,也不知对方到底走没走。   他双手抱胸,盯着来回忙碌的严寓,冷不丁问:“你被标记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也会因为太过刺激整个人都失去意识吗?   严寓羞赧一笑:“先生,您又忘了,我是beta。”   “……”周乐鞍为自己的以貌取人道歉:“对不起。”   严寓:“没关系。”   因为是兔子的原因,他天生又矮又瘦,胆子也小,总有人将他错认成omega,已经习惯了。   “先生,您被标记后不舒服吗?要不要去问问医疗机?”   听到“医疗机”三个字,周乐鞍福至心灵想起那个令一切事情都变得非同寻常的匹配度。   “不用。”   他大概能猜到原因了。   严寓放下喷壶,拆开一只口罩戴好,准备除尘,“先生,我要开窗了,外面很冷,您要不要穿件衣服?”   周乐鞍穿着单薄的睡衣起来,走到窗前,把窗户全部推开,“开就行,还能冻着是怎么?”   可一语成谶,下午他便发起高烧。   病来势汹汹,一点招呼没打,周乐鞍抱着被子靠在床头,嘴唇因高热烧得苍白,眼皮一眨,眼珠涩疼。   “先生,把药吃了吧。”   严寓递上退烧药,又将夹在周乐鞍腋下的体温计抽出来,上面的数字把他吓了一跳。   “先生,晚上再不退烧的话,要不要找医生……”   周乐鞍瞅他,“找个眼瞎的医生?”   还是告诉所有人他是个omega?刚刚被alpha标记的那种,脖子上的牙印都是新鲜的。   他仰头,把五六颗药丸一口吞了,期间被药噎了一下,他突然就觉得很难过很难过。   他想怪那颗药太大,把他弄痛了,但那只是颗药,已经被他咽进肚子里,也不可能抠出来指着骂一顿。   看出他情绪不对,严寓小心翼翼递上一杯热水,“先生,喝点水吧,很难受吗?”   周乐鞍嘴硬:“不难受。”   说不难受是假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情绪失落到极点,他感到委屈,感到沮丧,因为一点小病就变成这样,这不像他。   药中有安眠成分,周乐鞍昏昏沉沉睡过去,却睡得并不踏实,中间醒来过几次,半梦半醒间他听到外面有人交谈。   “……夫人身体一直很好,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   “为什么不叫医生来输液?”   “呃……因为……因为那个什么……”   声音戛然为止。   走廊里静悄悄的,苍耳没再追问。   还能因为什么,因为周先生的夫人被其他alpha标记了,这件“丑闻”绝不能被外人知道。   他想了想,对严寓道:“我试试。”   “啊?”严寓明显会错了意,“你还会治病?”   不仅会做饭,还会修电,现在连发烧都能治,他到底是干什么的?   “不会。”苍耳越过严寓肩头,往卧室方向看去,低声道:“生病的时候会很难受,我的信息素可以帮夫人缓解。”   也是昨天教学视频看来的。   “好好好,那就试试。”严寓找出钥匙,打开止咬器,又叮嘱:“给你半小时,我在门口等你。”   知道严寓在担心什么,苍耳摇摇头,“我不进去。”   说完,他盘腿坐在地上,背靠着门板,双眼盯着地板的缝隙出神。   是他的问题吗?怎么每次标记完都把人搞得这么狼狈?   睡梦中,周乐鞍不安分地踹了脚被子,他梦见周家终于倒台,他被冯弋和章育明捉住,放在一口炖得下全家人的大锅里。   章育明奸笑着泼了一勺油,火舌腾地越过锅沿,不停舔舐他的脸,高温烤得他眼珠萎缩,烤得喉咙无法喘气。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气息从天而降,仿若无形的绳子,卷住他的腰,将他从锅里拽了出去,又把他缓缓放入甘洌的清泉中。   他喝了几口水,终于活过来,挥动四肢向上游,破开水面,看向那个救他于烈火之中的英雄。   那是一个高如小山的伟岸身影,有着雄壮的爪子,粗长的尾巴,灵动的耳朵。   ……   甜甜?   周乐鞍睁开双眼,半边身子被什么滚烫的东西压住,压得他喘不上气,他尝试着动了一下,麻嗖嗖的感觉漫上整条右臂。   “汪!”   见主人终于醒了,萨摩耶激动地站起来,探着舌头在周乐鞍掌心舔来舔去。   “……别舔。”周乐鞍竭力把手握起。   越舔越麻。   萨摩耶狂叫着窜出去,没一会儿严寓匆匆跑上楼,看见周乐鞍时猛松了口气。   “您醒了。”他凑上前问:“烧已经退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周乐鞍眉头皱出一个疙瘩,点点头道:“有。”   “哪里?”   “帮我看看,手腕是不是被甜甜压断了。”   几十斤的东西,就这么精准压在了他那条受伤的胳膊上。   严寓撩开被子,小心翼翼把周乐鞍的右手捧起来看,看了半晌,他直接把纱布和夹板拆了。   “先生,应该是好了。”   这会儿麻意过去,周乐鞍握紧拳头转动两下,确实好了。   “几点了?我睡了多久?”嗅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枫糖味,他撩起眼皮看向严寓,“苍耳进来过?”   “没。”严寓把床头柜上吃空的药盒收拾进垃圾桶,解释道:“苍耳说他的信息素可以帮您缓解,但没进屋,一直待在走廊。”   周乐鞍望向外面,这个距离,隔着厚重的门,还能在房间留下可以闻得到的信息素,估计费了很大力气。   “他人呢?”他问。   “去休息了,在门口坐了一整夜呢,应该是累了。”   周乐鞍怔了两秒。   想起梦中那条救命绳,他吩咐严寓:“下山买点补品,今晚炖个汤。” 第14章 “怎么能叫偷呢”   得益于苍耳的整晚付出,宅子四处充斥着枫糖信息素,周乐鞍没敢开窗通风,偷偷摸摸过了一天好日子。   临睡前,严寓强行给他喂下几颗药,说要再巩固一下。   这回周乐鞍长了记性,一颗一颗塞进嘴里,就着严寓的手喝了几口水,慢慢吞咽。   吃完他才想起来问:“这什么药?”   “跟昨天一样的药。”严寓说,“刚才摸着您还有些烫。”   周乐鞍缓缓缩进被窝,眼皮有些沉,“但我觉得已经不烧了。”   严寓将床头灯关了,放轻脚步往外走,声音也一点点下落,“您嗓子还哑着呢,早点休息,文件明天再看也不迟,有重要的事我会喊您的。”   房门“咔哒”一声关严,整张床仿佛在黑暗中疾速下坠,周乐鞍突然不困了,眼睛盯着虚空,很久才看出一道浅灰色的轮廓。   衣柜,书桌,沙发,房间里这些没有生命的东西正在渐渐显形。   他听从严寓的意见,克制住打开邮箱的冲动,又一时无法入睡,只好百无聊赖望着天花板上晶莹剔透的水晶灯坠发呆。   片刻,门外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似乎紧贴着门板,像什么东西摩擦,又像爪子轻挠,挠了两下便沉入寂静。   周乐鞍嘴角扯起一个宠溺的笑,估计是甜甜在外头挠门,想进来分他这半边床。   他不敢放行,翻了个身,合上眼开始酝酿睡意。   忽然,一股淡淡的烟熏味飘到鼻尖,周乐鞍诧异睁眼,望向气味来源的方向,直到那股味道越来越浓,变成带着焦苦的甜。   前几日费尽心思才能得到一点的信息素,现在正像不要钱一样沿着门缝往里钻。   看了半晌,他缓缓收回目光,鼻腔发出一道无声的笑。   讨好的方式过于笨拙了。   但立竿见影,周乐鞍摆正脑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很快入眠。   翌日一早,周乐鞍还在被窝里,就向严寓下了今天第一道指令。   “你待会儿去苍耳房间。”   严寓还不知道前面等待自己的是什么,老实巴交问:“去苍耳房间?然后呢?”   周乐鞍:“看看他有没有不穿的衣服。”   严寓:“……”   周乐鞍:“拿一件回来。”   倒腾半天,严寓小心翼翼翻译上司的意思,“先生,您是说,让我去苍耳房间偷一件衣服回来?”   周乐鞍不乐意了,拧起眉毛,“怎么能叫偷呢?是捡,捡一件不要的,等过几天再给他买新的。”   经过昨晚的事,他突然想通了,与其鬼鬼祟祟拿些锅碗瓢盆,不如一次就偷个大的。   “苍耳呢?”他问,“这个点是不是正在遛狗?你趁现在赶紧去。”   “没……”严寓看上去快要哭了,“早就遛完了,在下面煮粥呢。”   错过最佳时机,周乐鞍不太开心,他垂着头思考几秒,又有了新办法。   “你待会儿把苍耳喊出去,我亲自去拿。”   严寓嘴角往两边撇,明显不喜欢这个差事,“先生,把他喊出去之后呢?”   “谈心,聊天,都随你,只要把他支出去就行。”周乐鞍从床上坐起来,这就要立刻行动。   “记得走远点。”   奶白小锅里温着已经煮开花的米粥,苍耳正在煎葱花蛋饼。   他不停做着耸肩转头的动作,可脖子像生了锈的轴承,动一下便牵扯整个后颈肌肉滞涩运转,腺体就在其中,被这些铰链挤压摩擦。   有点疼,但在可忍受范围内。   这个时候如果能获得一些omega信息素用于安抚,应该会好受很多,但他还没资格问别人要信息素,他们只是标记过两次,在生理意义上曾短暂地占有过,而已。   “那个……苍耳。”   转头看去,严寓站在楼梯拐角处,笑得勉强,“你有空吗?我们出去聊聊?”   苍耳眼神微沉,他大概知道要聊什么,是他昨晚再次擅作主张、没打招呼、没戴止咬器就出现在一个omega的卧室门外。   被发现了,所以给予警告。   “好。”他把最后一点蛋液煎熟,摘下围裙,“走吧。”   严寓闷不吭声在前带路,直到沿着枫林走出一里地才停下,他看向苍耳,极力装出一副热切关心的样子,“一直忘了问,你来第四区这几天,还适应吗?”   苍耳点点头,“嗯。”   “在宅子里住得惯吗?”   “嗯。”   一路上就想了这两个问题,预想中一来一回的交谈并未出现,对方仅用两个字就终结了这场对话。   四目相望,严寓又憋出一句:“你有什么需要的吗?比如衣服。”   苍耳摇摇头,“衣服够穿。”   走廊尽头的房间,周乐鞍大摇大摆走进去,扫了眼晾衣架上的两三件衣服,嘟囔一句:“就这点儿,够穿吗?”   他转身打开衣柜,空的,拉开书包,空的,全部家当竟然都挂在外头。   在他的想象中,他可以悠闲地在几十件衣服中进行自由挑选,挑一件信息素最浓最多的,用完再来换一件,而不是揪走那三件衣服中的任意一个都会被立刻发现。   卧室里信息素很足,周乐鞍贪恋这点,不舍得离开,他翘起鼻子,左嗅嗅右闻闻,循着气味最重的位置找去。   枕头。   后颈压过,腺体完全接触,用了几天还没来得及换新的枕套,才是这个房间信息素最浓的东西。   他转身出去,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一张新枕套,准备来一招移花接木,把旧枕套带走作为私有。   掀起枕头,洁白的床单上躺了几片东西,周乐鞍看清,目光变得锐利。   是几张风干的枫叶。   周乐鞍习惯了在遛狗的时候捡一张枫叶回来,放在玄关柜,或者茶几,或者餐桌。   不做收藏,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回来路上手里必须拿点什么,严寓会在晚上把枫叶打扫进垃圾桶,第二天一早,他又捡回新的。   他竟然不知道,带回来的枫叶已经成了另一个人的私藏。   而周乐鞍这样的人,周遭出现任何目光他都能敏锐察觉到,嫉妒,仇恨,包括爱慕。   不管那个alpha是出于什么目的,需要枫叶上那点玫瑰信息素还是其他,这一行为已经越界了,是不被允许的。 第15章 “别让他看见”   周乐鞍决定敲打一下苍耳,以第四区首席执政官的身份。   于是等严寓回来时,他已经换好执政局制服,坐在那张专属于“周先生”的沙发里,连徽章都一丝不苟佩戴在胸前。   看见这副打扮,严寓脚步一顿。   他在外面绞尽脑汁拖了一个小时,一进门老板突然换了个身份,他有些跟不上节奏。   这是要干什么?他待会儿该喊夫人还是先生?   周乐鞍漫不经心抬眼,手指在膝盖上轮番敲打,“聊什么了?怎么去这么久?”   连声音都变了,这种带着威压的低沉音色严寓很熟悉,在区块联合会议上怼人的时候就是这么说话的。   压迫感太强,仿佛回到周乐鞍住院那几天,严寓有些喘不上气:“就……聊了聊家庭。”   何止,为了拖延时间,他连小时候数学考三分这事都拿出来当了谈资。   “家庭?”家庭有什么好聊的,周乐鞍拉开抽屉,摸了个打火机出来,在指尖把玩,“喊苍耳上来。”   严寓不确定地问:“您是想?”   周乐鞍:“跟他聊聊家庭。”   聊一聊,别人的家庭是不能破坏的,自己的家庭是需要维护的。   苍耳一回卧室就发现有人进来过。   淡淡的玫瑰香,在完全封闭的空间中却很明显。   后背霎时爬上一股凉意,他疾步走到床前,掀开枕头,松了口气。   枫叶还在,没人发现他背地里做了出格的事。   他又在屋里转了一圈,没什么变化,再回到床边时连信息素也闻不到了,仿佛刚才只是幻觉。   他坐在床沿,拾起一张枫叶,小心翼翼捏住叶柄,旋转一圈,看上面复杂的脉络。   其实没有任何信息素,在严寓那里得到“放垃圾桶”这一回答后,他没舍得丢,于是带回来压在了枕头底下,后来的每一张都是这样处理。   他是抱有侥幸心态的,如果被人发现,他还可以说是从后院枫树上摘的,毕竟这些树叶都长得大差不差。   有些心思,只能自己知道。   “笃笃。”外面响起很轻的敲门声,苍耳把枫叶藏回枕头下,又拿书包压住,才过去开门。   严寓神情严肃:“先生回来了,喊你上去。”   苍耳一怔,他没看到院子里有其他车,那个人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但他很快点点头,“好。”   这是他与“周先生”的第二次接触,依旧没见到人,这次房门大开,里面的气味源源不断向走廊倾泄。   闻到那个alpha身上沾染的玫瑰信息素,他才明白严寓支支吾吾将他约出去却聊了一堆废话是为了什么。   方便宅子里的两个人做爱。   因为名正言顺,所以可以从里到外占有,上过床后,连血液都被对方的信息素浸透了,如果不是腺体受损,omega身上会带着浓重的alpha信息素,他之前的标记也会被轻轻松松完全覆盖。   苍耳觉得咽喉处被什么东西堵住,他滑了滑喉咙,却越来越紧。   “咔哒。”   周乐鞍点了一根烟,轻轻咬在齿间,烟雾中眯起双眼。   “苍耳。”他的嗓音在香烟侵袭下愈发沙哑,“在这里住得惯吗?”   苍耳盯着沙发椅背,忘了回答。   “人呢?”迟迟得不到回答,周乐鞍险些站起来往外面瞅瞅。   苍耳用力吞咽了一下,声音比周乐鞍的还沉:“住得惯。”   “那就好。”周乐鞍懒洋洋嘬了口,一句话伴随着吐烟的动作说出:“需要什么就找严寓要。”   “是。”   “夫人这几天生病,听说你帮了很大忙,出了不少力,辛苦了。”   苍耳机械地回答,情绪不带起伏,“不辛苦。”   周乐鞍先是给了颗甜枣,又慢悠悠掏出一巴掌。   “你妹妹的居住卡已经办好,过几天我会找人去第九区接她过来。”   这是一句威胁的话,他想苍耳应该听得懂。   软肋是拿捏一个人的最好方式,对任何人都适用。   回应拖了两秒。   “是,谢谢先生。”   装完逼,周乐鞍终于心满意足,他将烟掐灭在烟灰缸里,草草按了两下,道:“下去吧,叫严寓上来。”   苍耳转身下楼,遇见严寓,他停下脚步,问:“我能要件东西吗?”   严寓点头:“当然可以,你想要什么?”   “一副拳套,一个80公斤的沙袋。”   严寓以为自己听错了,“多少?”   二楼暗房里最沉的沙袋也只有八十斤。   苍耳又重复了一遍:“一副拳套,一个80公斤的沙袋。”   “这个,我需要问问……”严寓没敢直接答应,“不确定有没有这么沉的。”   “没有80公斤也没事,可以买个大点的沙袋包,我自己填充,谢了。”苍耳道谢,又说:“先生让你上去。”   说完回到自己房间,锁了房门,往床尾一坐,身子一点点佝下。   他脑袋中不可控制地冒出omega被其他人压在身下亲吻的样子,某种不知名的情绪在疯狂蔓延。   是占有欲作祟,他想用标记宣誓主权,想在omega身上获得安全感,这样的认知一旦冒头,就在心里深深扎下一条恶根。   他只能不停地告诫自己,那是别人的omega,与丈夫结婚多年,外人眼中情深意笃。   而那个丈夫目前为止还活得好好的。   他掏出手机,时隔多日,再次于搜索框中输入“周乐鞍”三个字,这次他不敢再省略什么,一字一句地读,试图在字里行间找到他们并不相爱的证据。   周乐鞍还不知道自己这番敲打起了反作用,听说苍耳要个八十公斤的沙袋,他跟严寓一个反应:“多少?”   严寓伸出手,拇指食指大大张开,“80!公斤!”   周乐鞍心里莫名其妙升起一股胜负欲,他想了想,吩咐道:“给他买,顺便把我那个也换成80公斤的。”   严寓瞪大双眼:“先生,您那个只有80斤,您确定要换吗?”   “什么叫只有?”周乐鞍觉得自己被小瞧了,执拗地非要换个更沉的,“换就是了,哪儿那么多问题?”   严寓只好答应,默默往外退:“是。”   周乐鞍喊:“回来。”   “先生?”   “你跟苍耳说,今天要统一扫洗,然后把旧的床单被罩给我拿来。”   刚才他没敢偷那个枕套,苍耳在特战部混过几年,侦查能力肯定不差,枕头这种东西,动了铁定暴露。   他要脸,于是又补充一句:“小心点,别让他看见。”   第二天一早,金闪闪带着两个空沙包和一车填充料上山,顺便给周乐鞍带来一张宴请邀约。   “齐蕴送来的,他本来要亲自上山邀请的,半道被检查站拦下了,怎么都不给他放行,只能送到我这里来。”   周乐鞍捏着薄薄的烫金卡片,翻来覆去看,没什么奇特的,就是这个手写字实在丑得辣眼。   金闪闪凑近,念了出来:“12月30日晚八点,中心酒店,不见不散……他字怎么越来越丑了。”   周乐鞍把一封没头没尾的请柬丢去旁边,盯着金闪闪出神。   金闪闪被他盯得发毛,搓了搓胳膊,“乐鞍哥,你、你怎么这样看我?”   “在想事情。”   周乐鞍其实没把齐蕴当回事,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孩儿,跟冯弋章育明以及那些叫得上名字的竞争对手来说,还差得远。   但请柬都送到跟前了,不去显得他不通人情一样。   “跟他说,12月30日晚八点,中心酒店不见不散,我做庄,算是给他接风。”   金闪闪连忙举手:“那我陪你去!”   周乐鞍没拒绝,转身研究自己的新沙袋,高度接近成人,暗房的挂钉应该挂不住。   他踢了踢脚边的填充料,问:“不是让何晖来送吗?怎么放你车上?”   金闪闪又开始起腻劲儿,软骨头似的趴在周乐鞍身上,“我听说你病得很重,着急上山看你呀,就把东西一起捎来了。”   周乐鞍:“你不是来送请柬的吗?”   金闪闪大眼睛扑闪扑闪地,“请柬的事打个电话就通知到了,主要是我很担心你,乐鞍哥,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周乐鞍似笑非笑,找出拳套,丢给金闪闪一双,“手腕好了,陪你打会儿。” 第16章 “夫人怎么了”   “闪闪少爷今天也在。”午饭时,严寓凑到苍耳身边,小声提醒。   “我知道。”苍耳说着,盛出三份菜。   他遛狗回来时看到了,门外多了辆荧光绿的小型轿跑,很符合车主张扬的性子。   “你送上楼吧,我去外面打个电话。”严寓朝苍耳摆摆手,抓起手机匆匆出门。   苍耳换了个大点的餐盘,一并端上楼。   两个房间紧紧挨着,只有几步远,他在书房前停下,正要敲门,里面却传来一道带着喘息的哭音:“乐鞍哥,我不行了……”   手倏地僵在半空,苍耳抬眸,目光愕然盯着紧闭的门板。   断断续续,不甚清晰,就算只接触过一次,他还是轻易分辨出,正在里面哭喊的是那个叫金闪闪的少年。   “乐鞍哥,别、别——”   声音还在继续,越来越轻,越来越急,伴随着拍击肉体的响动,一声尖叫后戛然而止。   正是阳光最好的午时,苍耳却觉得宅子里冒出一股令人恶心的寒气,怔然片刻,他朝走廊另一头看去。   这样近的距离,omega一定听到了。   “苍耳?人呢?”下面传来脚步声和严寓的询问:“送好了吗?”   苍耳缓缓吐出一口气,退后几步,“马上。”   他转至卧室门口,轻轻敲了两下。   没人回应。   想了想,他将餐盘放在门口的小几上,贴近门边,“夫人,记得吃饭。”   暗房,金闪闪呈“大“字瘫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乐鞍哥,你怎么拿我当章育明打呀,我都没戴护具……”   周乐鞍居高临下看过去,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都没有,“这就不行了?还打吗?”   “不行了不行了。”金闪闪连连摆手,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昨晚没怎么睡,今天体力跟不上呀。”   说完,他朝周乐鞍伸出两只胳膊,噘着嘴撒娇:“乐鞍哥,我没力气了,你抱我起来吧。”   周乐鞍蹲下身打量了会儿,金闪闪满脸涨红,连眼底血丝都冒了出来,说没力气估计是真的。   他拆了拳套,一手绕过膝弯,一手抓住肩膀,使了使劲儿,竟然没抬起来。   “……”他低头问:“你是不是长胖了?”   “怎么会!”金闪闪不像周乐鞍需要装alpha,他向来注重体型管理,说他长胖那简直是天都要塌了。   他板起脸道:“乐鞍哥,是你好久没练力气小了吧。”   周乐鞍不说话,屏住呼吸,一个用力将金闪闪打横抱起,往外走去。   是有些吃力,粗略一算,上次锻炼还是两个月前。   他毫不客气把金闪闪往沙发里一丢,转身往回。   金闪闪翻身坐起,抽着鼻子埋怨:“你怎么能丢我呀,你之前不是这样的。”   暗房门一关,他的话被隔绝在外。   金闪闪自讨没趣,他歇了会儿,钻进浴室冲了个澡,要走时给周乐鞍发消息。   【乐鞍哥,我下山了,30号要不要来接你?】   暗房门从内推开,周乐鞍的回复伴着清晰的击打声传出:“不用接我,下山注意安全。”   “好吧。”   金闪闪穿好外套,软着手脚,抓着楼梯扶手磨蹭到楼下。   刚踩到客厅的地毯上,后脑勺突然一凉,他敏锐地扭头看去,什么都没有。   “甜甜?”他喊了声,萨摩耶却从厨房钻了出来。   “汪!”   那种感觉也随之消失,金闪闪疑神疑鬼收回视线,蹲下摸了摸狗头,甩着车钥匙离开。   屋内,苍耳往门板上一靠,听着引擎声响起、消失。   他又发现了一个秘密。   昨天晚上还在找的证据也找到了,却没有想象中开心。   他十五岁开始就在为形形色色的人卖命,见过太多肮脏龌龊的事,那些自诩站在权力顶端的人都有个毛病,身边要有个证明自己长情专一的缘,身后还要有无数个彰显自己风流魅力的债。   这些关系里,受伤害的从始至终只有那一个人。   从昨天就堵在胸口的郁气又多了一块,他拉开房门,把沙袋挂在客厅的挂钉上,没戴拳套,一拳下去,八十公斤的沙袋晃了晃。   他放空大脑,专注地盯着眼前的东西,左右手交替出拳,规律的击打声显得这项运动有些单调。   渐渐的,耳边多了些其他动静,他扶住沙袋,停下来仔细听。   二楼传出一阵节奏很乱、毫无章法的闷响,在第九区的地下拳场待了两年,苍耳对这种响动再熟悉不过。   三两下后,有什么东西重重摔砸在地上,紧接着书房门推开,严寓脸色凝重走了出来,匆匆下楼,在客厅柜里翻出一个大药箱。   苍耳拦下严寓:“夫人怎么了?”   严寓嘴里小声回着“没事没事”,又抱着药箱跑上楼,将门一摔,没了动静。   “嘶——”   棉签落在淤青上,周乐鞍缩着肩膀躲了下。   严寓给他涂药,连连叹气:“待会儿我还是帮先生把那个小的沙袋换回去吧,您看您这胳膊……”   目光在周乐鞍光裸的上身梭巡一遍,他又补充:“还有您这后背,这腰。”   “不用换。”周乐鞍抬起手,方便严寓给他上药,“是太久没锻炼,这几天我多练会儿,熟悉就没事了。”   严寓愁眉不展:“怎么出院以后,您就总是受伤生病的。”   他随口一句话,周乐鞍听在了心里。   是啊,怎么出院回来,就总是生病受伤?   后腰戳上一根棉签,周乐鞍瞬间被皮肉之痛吸引去注意力,拧着眉头轻斥:“轻点。”   说完又觉得自己过于娇气,解释道:“使这么大劲儿,好肉都能叫你戳个印子出来。”   严寓只好把动作放到最轻,“您刚才在里头做什么了?怎么能伤得这么重?”   周乐鞍没好意思说话。   金闪闪走后,他一时兴起要练练新沙袋,却发现自己根本打不动,一拳下去半点波澜都没有。   于是他又想起那个已经很久没用的电动拉力机,但他低估了八十公斤的概念,拉力机刚松开,他就像被巨石撞了一样,直接飞了出去。   “苍耳能打动这个沙袋吗?”他问。   见周乐鞍这种时候还要攀比,严寓只好撒谎哄人:“打不动。” 第17章 “会被他发现的”   身上的伤比预想中要严重,周乐鞍半夜疼醒,在被窝里摸索半天,拽出一张揉搓地不成样子的枕套,抱着猛吸一口。   管用,但信息素越来越淡了。   因为浑身疼,那种失落又无人安慰的感觉再次缠上来,让他无比烦躁。   目光向门口漂移,又迅速收回,周乐鞍知道外面没人,于是退而求其次,盯着枕套,犹豫着要不要把脸埋进去,好处是可以获得更多的信息素,坏处是……是别人用过的东西,说不定会有那种狗alpha身上的汗味,甚至臭味。   纠结半天,还是抵不过肩膀上突如其来的钝痛和那种马上要哭出声的委屈感,他检查一遍,没发现明显的污渍后,把脸往里狠狠一扎。   没有汗臭,只有淡淡的枫糖和一股木质香气。   一闻就知道是严寓买的洗发水,据说是橡树榛子还是什么,但他不喜欢这个味道。   周乐鞍忍不了一点,摸过手机给严寓发消息。   【明天把苍耳的洗发水换了。】   发完消息,他又趴了会儿,直到最后一点信息素用完才撑床爬起来,偷偷摸摸下了楼,拐进厨房,再次朝锅铲伸出魔爪。   还未碰到,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周乐鞍警惕转身,短促质问:“谁?”   有人钻进厨房,并顺手关门,落锁。   门口漆黑一片,周乐鞍只能通过那人头顶上两只立耳判断。   “苍耳?”   苍耳往前走了两步,脸暴露在清朗的月光下,像是临时决定过来,止咬器戴得歪歪斜斜。   沉默几秒,周乐鞍率先开口,“来喝水吗?”   说罢,他闪身让开,露出身后的直饮机。   苍耳跟着挪动,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缩短,他盯着omega看了很久,视线在对方光洁的脖颈和手腕上仔细检查,暴露在外的皮肤没有任何淤伤,那个姓周的很聪明,也很有经验,知道什么地方不能下手。   周乐鞍却被盯得浑身不适,他及时出声打破这种凝视:“看什么呢?”   苍耳张了张口,声音干涩,沉在喉咙里:“他打你了。”   并非问句,而是肯定得不能再肯定的陈述,好像全程目睹似的。   周乐鞍动了动眼珠,没说话。   “他跟别人做了,是吗?”   周乐鞍脑子转得快,苍耳两句话的功夫,他就摸清了整个来龙去脉,今早打拳没关暗房门,估计是听见金闪闪被他打得大喊大叫,才有了这种猜测。   “你误会了。”他解释一句,“不是你想的那样。”   说罢要走,却被横在眼前的胳膊拦住去路。   谁知这还不算完,拦路人又得寸进尺往前迈了一步,周乐鞍紧急后撤,后腰撞上坚硬的大理石板,撞得他龇牙咧嘴,眉头狠狠一拧。   苍耳立刻将人拉离岛台,“对不起。”   鲜少有人敢凑这么近,周乐鞍被迫后仰抬头,正好借着月光打量。   比他高半个头,肩膀宽得有点夸张,头发好像带点卷,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烫过,犬耳……犬耳是很可爱,但长在这样一张脸上有些不搭。   “他对你不好,是不是?”   周乐鞍回神,奇异地从这句话中听出些气恼的意思,他饶有兴趣看着苍耳,模棱两可回道:“这应该跟你没关系吧?”   一句跟你没关系把苍耳所有话都堵了回去,止咬器下,他舔了舔干燥的下唇,喉咙也有些发干。他当然没资格没立场,他们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   沉默片刻,他只能语气生硬安慰道:“那你别难过。”   周乐鞍敷衍地点点头:“谢了。”   说完又要走,而这次对方更加过分,直接攥住了他的手腕,“等等。”   下一秒,手腕被强制拉高,宽松的睡衣袖子滑到手肘处,露出小臂上一片淤青,顺带一声警告:“别动。”   周乐鞍脑袋一懵。   这么霸道?   微凉的指尖抚上皮肤,嗅到熟悉的草汁味,周乐鞍才明白苍耳在帮他涂药。   他挣了挣,没能挣开,可被钳住的位置却越来越烫,烫得他感觉自己有点不对劲,心脏跳得飞快,胸腔预留的空隙不足,把肺挤到一边,呼吸也开始不稳。   “放开。”他低声道。   “很快就好。”苍耳认认真真涂好药,又拉起周乐鞍另一只手检查,没发现什么伤,才慢慢松手,追问道:“其他地方还有吗?”   周乐鞍极力放缓呼吸节奏,觉得自己堂堂第四区执政官被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孩这样对待有些丢面子,故意逗弄:“有啊,其他地方你也要帮我涂吗?”   苍耳明显怔了一下,半晌,他低下头,把药往周乐鞍手里一塞,轻声回答:“我不行。”   周乐鞍挑眉,这又不行了?刚才不是挺强势的。   “但如果他再对你动手,你可以找我。”他重新看向周乐鞍的眼睛,郑重道:“我会帮你,任何时候。”   周乐鞍偏头躲开炙热的视线,脑袋里来回咂摸这句话。   什么意思?这是要替他出头?以什么身份?前天敲打全都敲进狗脑子里去了,怎么越来越得寸进尺?还敢碰他,跟他说这种乱七八糟的话,狗胆子大得没边儿。   “夫人需要信息素吗?”苍耳突然问。   周乐鞍脖子没动,只把眼珠转过去,瞥他。   苍耳弯下腰,完全信任地交出后颈,“很疼的话,如果有信息素会不会好一点?”   周乐鞍盯着指纹锁,没考虑太久,伸手打开止咬器。   这种示好的方式他勉强能接受。   两人躲在没开灯的厨房,连信息素都小心翼翼控制在不浓不淡的程度,够用,但不会在身上留下味道。   谁都没说话,就这样面对面站着,周乐鞍还没闻够,苍耳先克制着收了起来,给自己戴好止咬器,解释一句:“不能再多了,会被他发现的。”   周乐鞍:“……”   怎么有种偷情的感觉?   外面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停下动作。   苍耳嘴唇张合两下,但没出声。   “别怕。”   周乐鞍分辨出来,别怕?他有什么好怕的?   高大的身影俯低压近,胳膊从他耳边穿过,这个姿势犹如一道刑架把他困在滚烫的体温与冰凉的岛台之间,周乐鞍不喜欢这种距离,身体不自然紧绷起来,正要把人推远,耳边贴上来一道轻得只剩气息的声音:“我先走,你待会儿再开门。”   脑后扑来一阵凉风,没等周乐鞍出声挽留,苍耳已经动作利落从窗户翻了出去。   周乐鞍:“……”   他探头往外看,明堂堂的月光底下,一道黑影在枫林中来回穿梭,又时不时停下侦查两眼,行动迅速,意识完备,素养极高。   警觉的模样外加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假想敌让这件事突然变得好笑起来,周乐鞍没忍住笑出声,足足笑了两分钟才停下。   笑够了,他拧开门锁,严寓正等在餐桌旁,像一道游魂,身子忽左忽右,怎么都站不直。   瞥见周乐鞍,他揉了揉眼睛,好不容易精神些,“您怎么还没睡?”   “渴了,下来喝点水。”周乐鞍挽起袖子,以免把药膏蹭掉,看向严寓,“你呢,怎么醒了?”   “您给我发消息,我就醒了……”严寓慢吞吞说话的样子也很像兔子,说完还深深叹了口气。   周乐鞍毫无歉意:“既然醒了,上来帮我涂个药吧。”   苍耳在外面转了半小时才回宅子,刚摘掉止咬器,陈亳给他发来消息。   【枫哥睡了吗?】   拇指在屏幕轻点几下,他的回复与陈亳的消息同时蹦出。   【还没,正好有件事找你。】   【枫哥,你认识严寓吗?】   苍耳一愣,陈亳怎么知道严寓的?   就这愣神的空,陈亳直接打来电话,大嗓门跟炸雷一样:“枫哥,老六刚接了个活,付款人叫严寓,说是周先生要的人,让我们送俩孩子去第四区,我一看,那不小杉吗。”   “这个周先生什么来头啊,他是不是拐卖小孩呢?你要不认识,这活就不接了,我直接报警——”   苍耳打断:“认识,接。”   “行,那我知道了。”陈亳声音又高了几个分贝,嚎了一嗓子:“老六!枫哥说了!接!”   喊完又转回来问:“枫哥,你刚说有事找我,啥事啊?”   苍耳敛下眸子,盯着自己的掌心,“帮我查个人。”   “谁?”   “金澜。”   “哪俩字?”   “待会儿发你。”   陈亳说了声“行”,挂电话睡觉去了。   苍耳把自己这几天整合出的资料转给陈亳,犹豫片刻,又发了条消息。   【有机会的话,帮我看看,那个姓周的长什么模样。】 第18章 “还不如直接坐轮椅”   三天后,第四区北岛接驳站。   陈亳终于拿到那张心心念念的临时入区证明,他将车驶进喷淋区,朝窗外看去,感叹一声:“穹顶高得看不清,不愧是第四区啊……”   “叔。”后排探过来一个小脑袋瓜,头顶的犬耳一个朝前一个朝后,“我哥来接我吗?”   “不知道。”陈亳一手抓着方向盘,一手打开广播,一手拿过副驾的水喝了两口,剩下几只手挠了挠头,“你怎么回事啊常小杉?我比你哥小,你老是喊什么叔啊?”   常杉双臂环抱着副驾车座,离陈亳远了点,她真的很不喜欢八爪鱼的触手,滑溜溜又黏糊糊的,上面还有密密麻麻粉红色的吸盘。   陈亳把触手藏起来,偏头跟常杉说悄悄话:“估计来不了,你没发现吗,事情不太对劲。”   “哪里不对劲?”   “我感觉啊……你哥被富婆给囚禁了。”   其实常杉早有察觉,上次视频,她哥还戴止咬器呢。   但她嘴严,没告诉陈亳这个消息,反过来打听:“叔,为什么这么说?”   “你看啊……”陈亳掰着触手跟她讲话,“你哥突然来第四区这件事就不正常,还有,说要接你过来上学,还没一个月呢,就已经办成了,我猜啊,肯定跟那个姓周的人有关。”   常杉年纪小,行事却很稳重,她若有所思点点头,“哦”了一声,什么都没说。   驶过喷淋区,陈亳踩了脚油门,车子滑向检测点,茶色玻璃房外停了辆最新款的黑武士,阳光下车牌反射出刺眼的光,他眯起眼看了半天才看清是张银色车牌。   “嚯,银牌。”   常杉顺着陈亳的目光看去,她哥说过,防护级别最高的车才能上银牌,整个车厢都是超透体材料,相当于一个随意移动的小型穹顶,单是内循环就可以维持几百小时。   陈亳再次感叹:“什么时候我也能开上这车啊。”   常杉兴致缺缺收回视线。   通过辐射检查,陈亳停好车,转身朝后排看去,“行了,等着吧,待会儿应该有人来接你俩。”   后座不止有常杉,还坐了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头顶的仙人球只有葡萄大小,跟常杉相比,他窝在角落,肩膀缩起,眼神呆滞地盯着脚尖,对陈亳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常杉往旁边瞥了一眼,坐正身子问陈亳:“叔,你知道我哥在第四区干什么吗?”   “谁知道呢,你哥神神秘秘的,什么也不说。”陈亳降下车窗,百无聊赖点起一根烟,才抽两口又赶紧掐了,小声道:“来人了。”   严寓今天穿一身白色西装,身边还跟着个穿黑色制服的何晖,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检查站,目光精准锁定在那辆普通的灰色防护车上。   隔着车门看不出什么,可当司机推门下车,八条触手像裙子一样在腰间散开时,严寓吓得一怔,脚步硬生生停下。   何晖跟着停下,扫他一眼,“怎么了?”   严寓没好意思说自己有点怕,只能抿了抿嘴,硬着头皮往那边走。   “是周先生吧。”陈亳小跑上前,握着严寓的手上下摇晃,“久仰久仰。”   严寓怕到说不出话,他收了收胳膊,不露痕迹挣开,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几条正在蠕动的软肉。   陈亳没在意,又朝一旁的何晖伸出手,“那您就是严老板了。”   何晖终于看出那小兔子在害怕,他往前走了一步,挡在严寓跟前,露出一个客套的笑,“辛苦了,孩子呢?”   这时后排车门突然打开,常杉自己跳了下来,双肩包里不知装了什么,沉甸甸地,坠得整个人朝后仰。   她走到另一侧,敲了敲车玻璃,小仙人球磨磨蹭蹭从车座上滑下,紧紧挨在常杉身边,似乎想求个庇护。   严寓抬手,往何晖后腰上戳了戳,小声道:“我送小姑娘回枫山,你带小男孩去医院吧。”   “行。”何晖朝两个孩子招招手,“那谁,那个小仙人球,跟我走吧。”   小仙人球不敢动,最后还是常杉牵着他往前走,把人交到何晖手中。   严寓及时结款,朝陈亳点点头,“临时入区证明还剩24小时,你可以在第四区随便逛逛。”   说完冲常杉温柔笑笑,“跟我走吧,我带你去见你哥哥。”   “好,谢谢哥哥。”常杉拽着双肩包往上一窜,没忘记冲陈亳摆手告别,“叔,我走了。”   陈叔:“……”   他几只手同时往腰上一叉,下巴抬了抬,“去吧去吧。”   等人走远,他掏出手机给苍耳发消息。   【枫哥,帮你看了,瘦瘦小小白白净净一人,还不如那个叫严寓的高呢。】   收到消息,苍耳放下手中的活,很久都没动作。   严寓多高他是知道的,跟甜甜站起来差不多,只到他肩膀还要往下一块。   一个只有一米六、白净瘦小的alpha,在亚统区公布的基因解密数据中,应该算得上残疾了,还不如直接坐轮椅。   他难以想象一个如此优秀的omega怎么会选择跟这样一个人结婚,或许是某种不可抗力,又或许是遭受了胁迫……   总之,心甘情愿的概率太小了。   “先生,人接到了。”   听见开门声,周乐鞍侧身看去,屁股下面的轮椅跟着动了一下。   何晖一怔,“先生,您怎么坐上轮椅了?”   周乐鞍摇摇头:“摔了一下,没什么大事。”   前几天的伤终于迎来恢复期,细胞分裂组织修复导致疼痛加剧,今天起床时抬个胳膊走两步都费劲,好不容易坚持到医院,赶紧问护士借了个轮椅。   何晖咂舌,又好奇:“您不是在枫山修养吗,怎么伤这么严重?”   周乐鞍不想回答,偏了偏头,看向何晖身后的小孩儿。   何晖连忙把小孩儿拽出来,拍了拍人家头顶的仙人球,“这就是那小仙人球,过去吧。”   周乐鞍操控轮椅往前走了几步,在小孩儿跟前停下,柔声问:“别怕,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儿胆子比严寓还小,面对周乐鞍,话还没说出口,泪先掉了下来,抽抽搭搭着吐出两个字:“霈霈。”   周乐鞍无声叹息,他今天的嘴脸有那么难看吗,能把人吓哭?   “霈霈……”他尽力放轻嗓音:“不要害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你还记得哥哥长什么样吗?我带你去看看他,好不好?”   霈霈懵懂点头,“记得,可……可他们说哥哥已经死了。”   周乐鞍沉默几秒,“是。”   霈霈又问:“是你杀了我哥哥吗?”   “哎你这小孩儿,胡说什么呢?”何晖板起脸,居高临下瞪了霈霈一眼,“是你哥要杀先生,没得手才自杀的。”   这一眼成功把小孩儿从抽泣吓到嚎啕大哭。   周乐鞍没责怪谁,就这么冷冷盯着霈霈哭到疲累,然后朝何晖挥挥手,“先带他去认尸,再安排一下亲缘鉴定。”   鉴定结果加急,何晖回来时单手扛着还在哭哭啼啼的小孩儿,进了门往地上一放,抹了把额头上的热汗。   “真难搞,见了他哥就一直哭。”   周乐鞍一瞧,脑袋上的仙人球都哭瘪了。   “怎么样?”他问。   何晖给周乐鞍看鉴定报告,“没问题,就是他哥,俩人都是仙人球。”   周乐鞍接过去,但没看,他突然起身走到霈霈跟前,“我问你,你哥近期有没有接触过什么陌生人?”   霈霈只知道哭,对周乐鞍的问题听而不闻。   “你还记得那个人长什么样吗?”   依旧是令人心烦的哭声。   周乐鞍对这种只知道哭的小孩真的没太多耐心,他摆摆手,朝何晖道:“带他去公寓吧,过几天再说。”   回枫山路上,周乐鞍接到周青颂电话,他按下免提,说话的却是周老爷子。   “乐鞍。”   周老爷子难得清醒,周乐鞍喊了声“爷爷”,他也应了。   “乐鞍,过几天就是乐闵忌日——”   “爷爷。”周乐鞍打断他,“我会去看乐闵的,您放心。”   电话那边哑然片刻,又道:“那我——”   周乐鞍继续打断:“您行动不方便,这点小事我去就好。”   周老爷子还想说什么,被周青颂抢了电话。   “乐鞍,我订了鲜花和乐闵爱吃的蛋糕,过两天你记得来拿。”   说完便直接挂断。   周乐鞍轻蔑一笑,把手机往副驾座位上丢去,不顾右腰还疼着,用力踩下油门。   银牌黑武士在中心广场高调穿行,引来不少人观望,周乐鞍驶出很远才找了个没人的路口停下。   他比父母爷爷以及这个家的任何一个人都爱周乐闵,所以乐闵的忌日只有他能去。   假惺惺的人不配。   调整好心情,周乐鞍给严寓拨去电话。   “乐闵忌日要到了,提前订束花。”   “已经订好了,跟去年一样的白玫瑰。”   “好。”周乐鞍重新启动车子,随口一问:“苍耳见到他妹妹了吗?”   严寓那边顿了下,似乎捂着话筒说话,声音带着嘈杂的气流:“先生,这个小孩儿绝对不一般。”   “是吗?”周乐鞍来了兴趣,掉头往盘山公路驶去,“那我回去瞧瞧。” 第19章 “跟一个狗男人不清不白”   周乐鞍开车去后山转了一圈,在乐闵坟前停下,抽了根烟才回宅子。   玄关处多了双儿童皮靴,上面用五颜六色的针线绣了两只小狗,规规矩矩摆在最靠外的位置,鞋子旁边则是一只花里胡哨的帆布书包。   家里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这些童趣的图案,周乐鞍多看了两眼,弯腰换好拖鞋,绕过玄关灯架,在客厅碰到了正在安安静静看书的常杉。   四目相对,常杉先站起来打了声招呼:“你好。”   “你好。”周乐鞍调转方向往客厅走去,于单人沙发中落座,身体自然地下陷。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常杉利落回答:“我叫常杉,非常的常,杉树的杉,我哥叫常枫,在这里工作,是兔子哥哥带我过来的。”   清晰流畅又有条理的介绍比那个只知道哭啼的小仙人球强太多了,周乐鞍点点头,又往常杉手中瞥去,那是他前不久消磨时光时看的书,通篇晦涩黑暗的政治,一般人很难读懂。   “喜欢看书?”   常杉“嗯”了一声,又小心解释道:“我问过兔子哥哥,他说可以看。”   “能看懂吗?”   常杉摇摇头,“一小部分。”   周乐鞍以手支颐,好整以暇看着她。   小姑娘长相跟她哥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就连那头卷毛短发都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是那对还未完全直立而东倒西歪的犬耳。   显得更加可爱了。   他朝常杉招招手,示意对方到他跟前来,又打听:“我听说你没上过学,怎么读懂的?”   “我虽然没上过学,但我一直在读书。”   离得近了,常杉鼻尖突然抽动两下,悄悄抿起唇,没敢再说话。   这个人身上怎么有她哥的信息素?   周乐鞍盯着常杉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突兀抬手,在软趴趴的耳朵上揉了两下,以长辈的姿态夸奖:“那很厉害。”   “常杉。”   略带警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听出是苍耳,周乐鞍赶紧收手。   欺负小小狗被小狗发现了。   他干咳一声,起身转头,十分自然地搭话:“严寓呢?”   苍耳胸前的围裙上溅了一泼血,散发着难闻的腥味,令周乐鞍皱了皱眉头。   “这什么?”   “刚刚杀鸡,不小心溅到了。”苍耳把围裙摘下,随意团了团,“严寓吐了两次,在洗澡。”   别说严寓,周乐鞍喉咙里也有些翻涌,他推开苍耳,跑到洗手池旁,按了两泵洗手液,闻到清新的柠檬香才缓和许多。   客厅,常杉拽了拽苍耳的袖子,小声问:“哥,他就是那个给你花钱的‘富婆’吗?”   苍耳不敢置信瞧她一眼,“谁跟你说的这些东西?你刚才跟他聊什么呢?”   常杉露怯:“没……”   苍耳明显不信,他挤进厨房,磨磨蹭蹭站到周乐鞍身边,佯装收拾桌台,实则在偷偷打量后者。   周乐鞍垂眸洗手,头也不抬问:“有事吗?”   苍耳动作一顿。   “常杉……常杉她不知道我在这里做什么,如果说了很奇怪的话,夫人别当真。”   周乐鞍关掉水龙头,抽了几张纸巾擦拭手心的水,“没说什么,就聊了聊读书的事。”   苍耳仔细观察周乐鞍的表情,脸色苍白,眉心的疙瘩一直没消,似乎心情很差的样子。   他斟酌着问:“夫人今天回周家了吗?”   周乐鞍抬头瞅他,眼神奇怪。   苍耳顶住压力,直视回去,“下次可以带我一起去,我来保护夫人。”   周乐鞍心里蔫坏,故意以缓慢的速度凑近,直到两人有些看不清彼此,鼻尖几乎贴在一起,才轻启双唇,糙话脱口而出:“带你做什么?告诉别人,我跟一个狗男人不清不白吗?”   苍耳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周乐鞍怔了怔,心里猜测到底是哪个字眼令对方变得兴奋。   借着止咬器的遮挡,苍耳拼命滑动喉结,半天才能出声:“夫人误会了,我只是想帮夫人。”   “是吗?”周乐鞍站直,将打湿的纸团往垃圾桶里一丢,精准投进,“但你的意图太明显了,很容易被人看出来的。”   苍耳心口一凉。   终于扳回一局,周乐鞍心情不错,擦着苍耳的肩膀离开,路过常杉时,又揉了把人家的耳朵,上楼找严寓去了。   苍耳在厨房待了很久,直到常杉来敲门才恍然回神。   “哥……”常杉站在门口,小声问:“我是不是闯祸了?”   “没。”苍耳握着她的肩膀捏了两下,“跟你没关系。”   是他,是他险些闯祸了。   月底赴约那天,周乐鞍早早下山回了公寓,在金闪闪的要求下换了一身银灰色西装,两人同款,一高一矮,站在镜子前,怎么看怎么搭。   金闪闪转着圈欣赏自己,半天臭屁地自夸:“像我这样的omega真是不多了,乐鞍哥,你可千万别跟我离婚。”   周乐鞍下巴微抬,给自己打领结,随口一问:“离不离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金闪闪一百个不同意,“离了婚,我酒店都没人罩了,我还怎么挣钱?”   周乐鞍斜他一眼,“你拿我谋私利?”   “哪有,我酒店的生意有多正经你又不是不知道。”说完递上一对袖扣,依旧是同样造型的黑曜石。   周乐鞍觉得麻烦,又觉得齐蕴根本不值得他这么打扮自己,“一个齐蕴,至于这么隆重吗?”   金闪闪一脸严肃,“我跟他斗了一辈子,你就当是给我长长脸。”   他口中的一辈子也不过二十多年,周乐鞍不置可否,接过袖扣戴好。   两人提前半小时到达中心酒店,金闪闪核对好酒菜,又安排严寓和何晖仔细检查,才回到楼顶包间。   八点一到,包间门被人用力推开,一个染着白毛的年轻人晃晃悠悠走进来,嗓门巨大。   “晚上好啊周先生!我应该没迟到吧?”   这副神智不太清醒的模样让周乐鞍怀疑对方是磕过药才来的,他往后一仰,掩起眼中的轻视,朝齐蕴笑笑,“不算迟到,请坐。”   齐蕴往前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退到门口,拉了个人进来,往自己怀里一搂。   “抱歉抱歉,小珉缠得紧,不让我下床,我只好把他也带来了,周先生应该不会介意吧?”   叫小珉的男孩一抬头,周乐鞍脸色猛地一沉。   这副长相,跟乐闵太像了。 第20章 “崩了他”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金闪闪,他双手往桌面上一拍,正要起身,小臂握上来一只手,将他用力拉住,按下。   “坐好了。”   周乐鞍在金闪闪胳膊上捏了两下,松开手,朝对面看去,视线扫过那个叫小珉的男孩,最终落在齐蕴脸上。   “不介意。”   他眼珠黑沉沉地,带着审视,在齐蕴嚣张肆意的表情上轻飘飘带过。   他可以肯定对方是有备而来,看过他的详细资料,知道乐闵的事,所以找了个跟乐闵相像的omega做床伴,放在身边调情,借机侮辱一个已经去世的人,想看他气急败坏,想让他愤怒失控。   “我介意!”金闪闪呼吸急促,死死盯着齐蕴,手指按在桌沿,指节泛白,几番想冲上去撕烂那张脸,“齐蕴,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啊……抱歉抱歉,我的错我的错。”齐蕴一改吊儿郎当的模样,突然板起脸,朝男孩撒火:“听到没有,还不赶紧滚!”   男孩意识不清抱着齐蕴的胳膊,侧脸紧紧贴上去,双颊酡红,明显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滚!丢人现眼!”   齐蕴把人从座位上揪起来,打开门,像丢垃圾一样丢了出去,再回身,装模作样朝周乐鞍道歉。   “刚来第四区,是我不懂规矩,您别跟我一般见识。”   周乐鞍挤出一个不算自然的笑,意有所指道:“执政局是个锻炼人的好地方,好好学习。”   齐蕴眼珠一转,“说到学习,我刚来执政局,有很多工作无法立刻熟手,所以一直想跟您接触一下,向您讨教讨教,今天您肯赏脸过来,我真的很高兴。”   他抄起酒杯,走到周乐鞍面前,弯腰一碰,高脚玻璃杯险些被他碰倒。   周乐鞍抬手扶住,捏起细长的杯脚,在齐蕴再次上前碰杯时巧妙躲开,半空中举了举。   “欢迎来到执政局,以后有的是机会……”   有的是机会,算账。   “那太好了,周先生一直是我的榜样。”   空气中飘来一股潮湿腐朽的味道,瞥见金闪闪掩鼻的动作,周乐鞍才意识到那是齐蕴的信息素。   很久之前金闪闪向他介绍齐蕴时,曾提起过齐家是一群鼹鼠还是蚯蚓什么的,他记不太清,只记得那些奇怪的描述:无论阴天晴天都带着一股恶心的土腥味,像死了三天又从土里挖出来,抬起棺材盖都能粘掉一层皮。   确实很恶心,形容得半点不假,不管是信息素,还是这个人。   周乐鞍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辛辣浓郁的酒气盖过所有味道,酒液滑过嗓子,将胸口翻腾的感觉勉强压下去。   齐蕴跟着干了,回到自己位置,又打听道:“对了,周先生近期在枫山修养,那过几天的区块联合会议,您还出席吗?”   周乐鞍给予肯定回复:“当然,但我可能要迟到一会儿,毕竟住得远,到时候麻烦大家等等我。”   言下之意,他不到场,谁敢喊开始。   眼神在半空交锋对峙,齐蕴率先闪躲开,“应该的。”   两人有来有回,博弈几场,互相探了探底,一次各怀心思的酒局很快结束。   回程的车很安静,在无人的街道上行驶,没多久,黑暗中响起一声啜泣。   周乐鞍叹了口气,抽了几张纸巾,往金闪闪那边一递,“别哭了。”   不安慰还好,这一安慰,金闪闪直接哭出声:“你刚才拉我干什么?他敢这样侮辱乐闵,就该一枪崩了他!”   手臂悬在两人之间,久久没有收回,半晌,金闪闪接过去捂住脸,断断续续的哽咽闷在掌心中,“乐鞍哥,对不起,都怪我,都怪我……”   “不怪你。”周乐鞍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是我小看了他。”   他没把齐蕴当回事,没想到对方一上来就给他一个下马威。   “他根本不是人,乐闵还是个孩子,我一定要杀了他,还有齐家、齐家都是一群神经病!就该全都烂在土里!”   金闪闪哭得语无伦次,在后座边骂边哭,骂着骂着,前面开车的严寓也突然掉了泪。   周乐鞍转头望着窗外,喉咙一点点绷紧。   明明他才是乐闵的血缘亲人。   他也想向谁倾诉,能向谁呢?周青颂吗?可他早已当惯了别人的依靠,这种时候怎么能先弯腰?   “行了,都别哭了,我跟齐蕴无冤无仇,他犯不上招惹我,应该是有人授意他这么做的。”周乐鞍安慰道:“会有机会的。”   金闪闪边抽搭边问:“什、什么、机会?”   周乐鞍垂眼,面不改色吐出三个字:“崩了他。”   他并非没有脾气,只是不该落入这么明显的圈套,他现在要做的,是以最快的速度回执政局。   乐闵是他的底线,齐蕴敢做这种事,就该做好被他报复的准备,他会在未来几个月甚至几年时间里,慢慢还回去。   将金闪闪送回住处,又喊了何晖来把人盯住,周乐鞍再次坐进车里,肩膀缓缓塌下去。   严寓哭得眼睛通红,偏着头不敢看周乐鞍,闷声问:“先生,回枫山吗?”   周乐鞍脱了西装外套,往头上一蒙,靠进头枕中,嗓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涩意,“回。”   周乐闵死的时候只有十岁,正好是分化前夕。   在周乐鞍分化成一个omega后第三年,周向荣终于等来了一个新机会,他怕旧事重演,于是提前给他的小儿子注射了促分化剂。   周乐鞍找去那个漆黑窄小的阁楼时,周乐闵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小小的身子躺在冰凉的地板上,没有父母的安慰,甚至没有可以维持生命的食水。   见周乐鞍来,周乐闵强撑着露出一个笑,乖巧喊人:“哥哥。”   那个阁楼只有一扇矮小的门,周乐鞍佝着身子爬进去,将周乐闵抱在怀里晃了晃,“我在。”   “哥哥。”周乐闵不说自己有多难受,反而心疼周乐鞍,“哥哥,促分化剂怎么这么疼啊……你打了三年,是不是每次都很疼很疼?”   “不疼。”周乐鞍撒了个谎,慢慢收紧手臂,“你很疼是吗?我们不熬了,我带你去医院。”   周乐闵挣扎起来,“不行,不行……爸爸说了,只要我分化成alpha,哥哥就再也不用注射分化剂了。”   周乐鞍沉默。   他没告诉周乐闵,医院出具了十几份报告,结果无一例外:周乐闵的omega分化倾向高达90%,大概率与alpha无缘。   但他没想到周乐闵不仅没有成为那90%,连10%都不是。 第21章 “让他上来,我要用他”   “枫哥,你让我查的那件事,我帮你问了。”   还不到一星期,陈亳主动联系,电话那头支支吾吾地。   “枫哥,你跟这个叫……叫金澜的认识吗?为什么要查他啊?”   苍耳刚把常杉送回房间,他推门往后院走,没回答陈亳的问题,反问道:“查到什么了?”   “枫哥……”陈亳声音小了很多,“你知道第一区金家吗?”   苍耳蹲下,从雪窝里扒拉出一瓶冰水,单手拧开喝了口,“知道。”   陈亳声音越来越小,像是从嗓子眼里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周金两家多年世交,二十年前金家出了点事,就把两个孩子从第一区送到了第四区,从小养在周家。”   “这个金澜刚分化就跟周家定了婚约,一到年纪就结婚了,感情挺好的,两家关系也越来越稳固。”   最后劝了句:“枫哥,不是我不想查,金家周家在亚统区势头正猛,听说那个姓周的很有手段,这种人咱们招惹不起,你……你能明白我意思吗?”   苍耳却关注另一件事:“从小就养在周家?”   二十年前omega多大?应该只有五六岁,年幼离开父母,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中,才十岁就稀里糊涂定下一辈子,长到二十岁又被迫跟一个不喜欢的人结婚,或许那时丈夫对他是有几分真心的,但现在却对他拳脚相加,出轨对象竟然是他唯一的弟弟。   “枫哥,你关心这个干嘛啊,我刚才说的你听没听见?”   前院响起熟悉的引擎声,苍耳起身,话筒贴着止咬器:“有点事,以后再说。”   他把水瓶插回雪里,推门进屋时只看到omega上楼的背影,朝门口看去,严寓站在玄关换鞋,眼底泛红,明显哭过。   又发生了他不知道的事,而他的过问从未得到过回应。   但他仍旧坚持询问:“夫人出什么事了?”   严寓也仍旧坚持不回答,摇了摇头,转身上楼。   追进卧室,周乐鞍正坐在床尾,双臂自然地搭在膝盖上,头颅低低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先生。”严寓走过去,问:“要来点醒酒汤吗?”   “不用。”   “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   “那我——”   “严寓。”周乐鞍突然抬头,目光沉沉看着他,“叫苍耳上来。”   “是,我这就去。”严寓连连点头,边往外退边问:“先生,是要标记吗?我让他准备一下。”   “不标记。”   周乐鞍松了松领带,将衬衣扣子解开两颗,僵硬一整晚的脖子终于舒坦。   “不标记。”他又说了一遍,“让他上来,我要用他。”   他不想偷偷摸摸拿什么锅铲了,也不想搞什么迂回策略用枕套床单来弥补,他今天不开心,所以不想委屈自己。   想要,那就直接要,他花了钱的。   苍耳来的很快,手里拎着那个大药箱,周乐鞍扫了眼,不明所以问:“拿这个干什么?”   苍耳从口袋里掏了掏,在周乐鞍手边放了样东西,“药膏可能不够用。”   周乐鞍低头,那只三无药膏竟然被他用到只剩一点了,尾部用东西压过,压成薄薄一层铝箔,又卷了起来。   “他又对你动手了吗?这次伤在哪里?”嗅到omega身上浓重的酒气,苍耳顿了顿,道:“你喝酒了。”   问题很多,周乐鞍都不想理会,他伸腿把药箱往一旁推了推,然后命令道:“过来,蹲下。”   苍耳一一照做,他走上前,半跪下去,抬头望着那双明亮好看的眼睛。   周乐鞍垂眸躲开,抬手将止咬器摘了,就着这个姿势慢慢俯身,下巴轻轻搭在苍耳肩头,“给我信息素。”   不必说太多,枫糖味已经将他包裹起来,他闭上双眼,放松身体,感受腺体慢慢充实的过程。   可这一过程并未给他带来欢愉,反而将他推入贪婪无底的黑洞,于是他更加过分,鼻尖抵住那颗硬质的腺体,一呼一吸间,气息全部喷吐在上面,也如愿交换回更多的信息素。   但这种距离的接触对一个alpha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苍耳浑身紧绷,鼻息变得短促而压抑,他缓缓抬手,即将触碰时,一滴温热的水珠突然滴落在颈间。   他愣了愣,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最后数不清多少,肩膀湿透了,身上的人却连一声哽咽都没有。   悬停的手终于坚定落下,拍打安慰:“别哭。”   这并未起到任何作用,肩膀上的重量也越来越沉,苍耳有些烦躁,他偏了偏头,盯着眼前半露的耳垂,无数阴暗的想法破土而出,那三个字在喉咙几番滑动,终于吐出。   “离开他。”   没有回应。   “离开他。”他重复一遍,带着颤抖的呼吸,怜惜地吻在omega耳根处。   怀中身体僵了僵,却没反对,苍耳仿佛受到莫大的鼓励,动作也愈发大胆,他又吻了第二下,唇瓣贴在滚烫的皮肤上蹭动,“我帮你,离开他。”   周乐鞍没给对方吻第三下的机会,他躲开湿润的触觉,慢慢坐直,“出去。”   他说这话时睫毛还挂着泪珠,苍耳想把那些让人心疼的泪抹了,还未接近,便被一巴掌拍开。   “出去。”周乐鞍警告,“别让我说第二遍。”   苍耳磨磨蹭蹭站起来,留下一句“记得擦药”,落寞转身。   人刚走,严寓钻进房间,胳膊像筛子一样抖个不停,说话也结结巴巴:“先、先生,要把苍耳处、处理掉吗?”   周乐鞍自始至终没抬头,听到严寓的问题,才想起这句话是他亲口说的。   ——如果有任何出格举动,就提前把人处理掉。   但很明显那个人狗胆子又大了不少,根本没把他的话当回事。   “先生……您没事吧?”严寓怕极了,兔耳朵又“腾”地冒出来,“我这就、这就去联系——”   “回来。”周乐鞍把人拦下,“不用。”   严寓没听清,“什么?”   周乐鞍抬手,指腹压在被那条狗舌头舔过的地方。   “我说,不用处理。” 第22章 “小狗都有舔人的坏毛病”   “你也下去吧。”   打发走严寓,周乐鞍脱力后仰,重重倒在床垫上,视线出神游离,找不到个可以落脚的重心。   上次为乐闵哭大概是七八年前,他还年轻,碰上停电,想起那个漆黑的阁楼,情绪崩溃,一个人偷偷哭了一场,好在没人发现,连严寓都不知道。   当天晚上就梦见乐闵板着小脸警告他不许再哭,要不然就再也不到他梦里来,他知道是假的,但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梦到乐闵。   脆弱并不常见,年深日久,在他三十岁时再次席卷而来,却不慎叫人乘虚而入。   周乐鞍闭上眼,又往耳根处摸去,那里仿佛被人烙下一枚圆形的印记,碰一下,就打开了什么开关,一种奇妙的感觉从耳根逐渐蔓延到小腹,又沿四肢百骸散去。   腺体在发烫,周乐鞍清楚知道跟刚才那个吻脱不了干系,这种身体因他人而失控的感觉让他觉得不踏实,他撑床坐起,去浴室冲了个澡,狠狠搓洗,把“印记”搓去,把耳后皮肤搓红搓痛,终于放过自己。   洗好出来,金闪闪给他发来齐蕴的资料以及一份详细的复仇计划,周乐鞍思绪乱得很,简单看了几眼,屏幕上的文字渐渐扭曲变形,变成蝌蚪大小的虫子,有的爬走,有的飞远,总之一只都没往脑袋里钻。   他烦躁地叹了口气,准备去后山踩踩雪,好让自己冷静冷静。   拉开房门,下面传来的“咕噜”沸腾声让他动作一滞,原本要摔门的手半途卸力,转而轻轻抵住门板,将门虚掩。   他绕到挑空另一侧,借着遮挡,向下看去。   厨房只开了一盏暖黄射灯,苍耳站在岛台前煮汤,那件被泪水浸透的T恤已经脱下,换做一件普通的黑色背心。   他刚洗过澡,发梢还在往下滴水,结实的臂肌上一片晶莹,汤煮好,他关了灶火,侧身弯腰,从最下面的抽屉里取了只白瓷碗。   灯光照不到的阴影中,锁骨凹陷成一道深壑,胸口隆起的轮廓半隐半现,让周乐鞍一下想起刚才那个滚烫的怀抱。   “哥。”   客卧的门突然拉开,常杉揉着惺忪的眼探出半个身子,脚边跟着再次叛变的萨摩耶。   周乐鞍本能地侧身一闪,躲进立柱后面,偷听兄妹俩讲话。   “哥,你在干什么?”   “煮汤。”   “什么汤?”   声音停顿片刻,“醒酒汤。”   “你喝酒了?”   “没。”苍耳怕常杉追问醒酒汤是给谁煮的,“嘘”了一声,“小声点,大家都在休息。”   “哦……那我继续睡了。”常杉声音果然小了很多,连关门声都几不可闻。   周乐鞍后背紧贴冰凉的大理石柱,不用踩雪,沸腾的血液也慢慢冷静。   他没打搅下面的人,默默回房,拖了张椅子,坐在离门口稍近的地方,装模作样抽了本书看起来。   文字又一次变作小蝌蚪,他也又一次感叹,自己真是个心软的人,如果换做另外一个谁,敢对他做这种事,他要先把勃朗宁的枪口插进对方脑浆里搅几下,再把子弹一颗不剩全射进去。   看在对他还算忠心的份上、看在那些讨好的份上、看在狗耳朵可爱的份上……他可以暂时忍受一些想要与主人亲近的举动。   毕竟爱慕主人的小狗都有喜欢舔人的坏毛病。   没等多久,外面响起敲门声,周乐鞍不紧不慢合起书,换了个矜持端庄的姿势,“请进。”   有人推门进来,手里端着那只白瓷碗,头顶的兔耳朵还没收起,在两侧甩来甩去。   “先生,喝点醒酒汤再睡吧。”   怎么是严寓?   周乐鞍不悦,一张口就是质问:“是你煮的吗?”   严寓诚实摇头,“不是,是苍耳煮的,先生,您不想喝的话,那我喝——”   话音未落,周乐鞍把碗抢过去,抵在下唇抿了抿。   汤里加了陈皮和绿豆,又酸又甜,味道不错,周乐鞍接连喝了几口,胃暖乎乎地。   严寓傻乎乎问:“先生,好喝吗?”   周乐鞍没回,沉思片刻道:“我记得,菲智这个月刚发布了一款新的止咬器。”   “是。”严寓准确地报出型号和价格:“FIT500,7999,多种材质组合款,面罩颈环可拆卸。”   周乐鞍呲溜呲溜喝着汤,喝得浑身舒坦了,吩咐道:“买一个,以我的名义送给苍耳。”   严寓不太明白,“您的名义是……”   周乐鞍瞥他一眼,“金澜。”   事情走向变得奇怪,严寓愣了半晌才说话:“……是。”   周乐鞍强调:“要粉色。”   严寓表情已经麻木了,机械回答:“是。”   “好了,去休息吧,明天把制服送下山洗洗,过几天联合会议要穿。”   等严寓离开,周乐鞍一手掌住碗底,一手叉腰,在卧室里走来走去,没多会儿就把一大碗汤喝得见底。   严寓动作很快,给他发来商品详情,又跟上一个苦巴巴的表情。   【先生,没有粉色。】   周乐鞍“啧”了一声,就这点小事还要来问他。   【没有就定制一个。】   【定制款贵3000,要定吗?】   周乐鞍叹气。   【把菲智联系方式给我,这事你别管了。】   严寓推了个联系人,周乐鞍点击添加,没等对方说话,先发了自己的要求过去。   【定制一款粉色的FIT500,内包要仿真皮。】   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周乐鞍耐心等了一分钟,才收到消息。   【尊敬的客户您好,您的要求已经收到,我需要了解一下您的其他需求,您是自用还是他用?需要搭配同色系装饰品吗?装饰品要额外收费。是否刻字或logo呢?】   自用他用?周乐鞍皱眉,有什么区别吗?   【他用。】   同色系装饰品倒是可以来几个,给自己家小狗花钱他向来很大方,甜甜的衣服和项链都是定制的,每天换着穿戴,七天不重样。   【来七个。】   至于刻字和logo……   周乐鞍拇指半屈,目光落在右手虎口处,还没到发情期,那里光洁一片。   但这是一个冠主人之名、彰显主人权威的好机会,他要让对方知道,这个家里要听谁的话。   【要,过几天我发你图片。】 第23章 “夫人还是太软弱了”   金闪闪比任何人都着急,大概是急得一晚上没睡,第二天一早便打来电话催促。   “乐鞍哥,我昨晚发的你看了吗?”   周乐鞍把餐盘拉到跟前,准备吃饭,“嗯,看了。”   “那你觉得我的计划怎么样?齐蕴就爱床上那档子事,我们可以从这个角度下手!在他身边安插眼线!”金闪闪越说越兴奋,“等待时机成熟,继而套取足以让他这辈子都翻不了身的证据,将他钉死在棺材板上!”   粥刚端上来,还有点烫,周乐鞍转着圈搅动,回:“可行性10%,属于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打法。”   “什么意思?”   “这里是第四区,要对齐蕴下手可以更直接些,不用这些弯弯绕……但你留着齐家,是等他们来寻仇吗?”   金闪闪一腔热血突然冷静下来。   周乐鞍说的没错,齐家把齐蕴当太子一样捧着,齐蕴如果出什么事,到时候不仅周金两家遭殃,整个第四区都逃不了。   他有些慌:“那我们怎么办?”   “当然是把齐家一锅全端上桌。”周乐鞍轻飘飘的语气仿佛在点今天晚上要吃的菜,“最后只留齐蕴一个,不是更有意思吗?”   金闪闪呼吸一紧,“乐鞍哥,你要直接搞齐家?”   “不行吗?”   “行!当然行!我早就想这么干了!乐鞍哥,那我现在能做什么?我憋不住了,我能不能找人把齐蕴揍一顿,我发誓不让他知道是谁干的。”   “忍住。”周乐鞍警告:“过几天区块联合会议是我回执政局的最好机会,在那之前,你不许给我惹任何乱子。”   “明白。”金闪闪正色起来,语气严肃:“你放心吧,乐鞍哥。”   怕金闪闪憋不住跑去找齐蕴理论,周乐鞍又给他布置任务:“闲着没事的话,帮我整理一下齐家的资料,等联合会议过去,我们再碰头。”   “好。”   挂断电话,早餐恰好结束。   严寓下山还没回,周乐鞍想了想,端起餐盘,亲自送到楼下。   常杉躺在萨摩耶身上看书,见周乐鞍下来,连忙坐直,喊了声“夫人”。   “嗯。”周乐鞍应了,走近一瞧,常杉手里的书已经换了一本。   “abo起源与物种相关性。”   不仅换了书,甚至直接跨了好几个领域。   他问:“前几天那本《政坛风云》看完了?”   常杉点点头,“看完了。”   周乐鞍又问:“能记住多少?”   常杉谨慎思考后,报出一个数字:“20%。”   还不错。   周乐鞍走到书柜前,找出一本《亚统区体系详解》丢给常杉,“下一本可以看这个。”   “是,谢谢夫人。”   “不用谢。”   周乐鞍四下看看,没看见苍耳的影子,而常杉很有眼色,抢先道:“我哥在后院。”   周乐鞍似有若无朝常杉笑笑,懒得解释,转身钻进厨房。   矮柜一侧的墙体上装了四张玻璃窗,视野开阔,后院一览无余,站在洗手池前,刚好能瞧见那个掉了门的电箱,和电箱上方露出的一双毛茸茸的耳朵。   周乐鞍打开水龙头,照着餐盘狠狠冲洗,又漫不经心掀起眼皮,往外看去。   “哐当”一声,老旧生锈的电箱被整个拆下,苍耳起身,嘴中叼了一只已经燃到滤嘴的烟头。   周乐鞍微怔,原来他是会抽烟的。   这时苍耳也发现厨房多了个人,隔着窗对视片刻,他把烟拿下来,掐了,往裤兜里一揣,走上前敲了敲玻璃。   周乐鞍扬眉,他再次小瞧了对方的狗胆子,昨晚刚干了件破事,今天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往他跟前凑,真是不怕死。   外面又敲了一下,周乐鞍不耐烦地甩掉手上的水,将窗户开了条缝。   “干什么?”他故意拿前不久的事调侃:“喜欢走窗户?”   苍耳摘了手套,掏出一张叠成方块的纸,沿着窗缝塞进去,“夫人有时间吗?能不能帮我个忙?”   “什么忙?”周乐鞍捡起小纸条展开,上面罗列着几所小学、上学费用、以及各自的优缺点。   “我想送常杉去上学。”苍耳往前一步,双手搭在窗台,以仰视的姿势看去,“但我对第四区不了解,不知道哪个学校更好。”   提起常杉上学的事,周乐鞍重视起来,他把第四区所有学校从脑子里过了一遍,逐个分析。   “北部不行,教学进度太快,以常杉目前的水平很难跟上,南城也没戏,不收转学生,耀华就更不用考虑了,贵族学校……”他顿了顿,在苍耳头顶一扫而过,“不要长小狗耳朵的。”   话音刚落,黑色犬耳朝后猛地一倒,埋进卷发中,久久没有回弹。   周乐鞍把纸调转方向,拍在玻璃窗上,指尖“咔哒咔哒”点了两下,“只能上中心小学,但需要通过入学考试,离正式开学还有一个月,记得提前报名。”   犬耳正在以极缓慢的速度回归原位,偷偷摸摸,遮遮掩掩,实则周乐鞍连外廓的附耳都看了个一清二楚。   粉色的,扁扁的,刚好能把手指头戳进去。   “谢谢夫人。”苍耳接过纸条,折好,重新塞回口袋,关心道:“夫人今天涂药了吗?”   周乐鞍似乎在神游,看上去有些恍惚。   苍耳以为他不愿意回应,又道:“我昨晚说的,都是真心话。”   周乐鞍回神。   什么真心话大冒险?   “夫人值得更好的,要多为自己考虑,没必要受这种委屈。”   周乐鞍理直气壮道:“那当然。”   能让他受委屈的人,不是已经死了,就是正在去死的路上。   “要再强势一点,才不会被人欺负。”   周乐鞍突然笑了,在第四区,还是头一次有人跟他提这种要求。   他双手往台面上一撑,弯腰贴近,声音从窗缝泄出,“说这么多,是为你昨天越界找的借口吗?”   苍耳望着周乐鞍,良久后移开目光,垂下眼帘,“不是。”   他动了动唇,一字一字,声音清晰:“夫人应该知道为什么,可以不回应,但我的感情不会消失。”   周乐鞍一愣。   他当然知道为什么,但他没想过苍耳会直接承认。   在执政局混了整整十年,他早已习惯分析那些暗藏深意的推拉,也擅长从语焉不详的答复中提取重要信息,乍然间听到如此直白的话,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他慢慢站直,倨傲地抬了抬下巴,鼻腔中发出一声骄矜的轻哼。   “哼。”   苍耳抬眼。   哼,是什么意思?   周乐鞍也不确定自己这一声“哼”意义何在,不像生气,也没什么威慑力,他来不及把手擦干,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留下一句“你好好反思反思”,匆匆离开。   苍耳呆站在原地,半晌长长呼了口气。   他并不认为自己这些行为有什么不妥,这不叫犯错,没什么好反思的,该反思的是那个沙袋。   半小时后,严寓拖着一个新电箱来到后院,鬼鬼祟祟凑近了,问:“今早夫人下来过吗?有没有说什么?怎么突然要你加他通讯?”   苍耳戴好手套准备干活,意味不明叹了口气:“夫人还是太软弱了。”   严寓“唰”地瞪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苍耳语气无奈:“夫人应该再强大些,果断些,勇敢些。”   严寓瞠目结舌,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默默低下头,把周乐鞍的名片推到苍耳对话框里。   先生一定是趁他不在的时候,又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周乐鞍在楼上待了一天,安安静静的,没折腾什么乱子,而那条早上就发来的好友申请,他故意拖到晚上才通过。   正是夜深人静,冷白光照亮小半个床头,周乐鞍像在审查什么机要文件,一脸严肃点开了苍耳的头像。   双击放大,灰扑扑的背景中是一个矮小的人影,旁边还有一行娟秀的手写字:小杉三岁生日留念。   应该是他们的父母写下的,照片上只有常杉一个人。   看了会儿,周乐鞍顺手点进主页,险些被五颜六色的光照瞎眼睛,他眯起眼,把手机亮度调到最低,才看清主页相册里都是些什么。   极光。   绚丽的极光,往下一滑,没有其他东西,只有各种角度各种颜色的极光。   大部分是红与绿,滑了半天才看见一张紫色的,它的拍摄者似乎也很重视,为它单独发了一条动态。   婉转的光瀑盘旋于天际,朝更深邃的远处延伸,星斑无序地散落、点缀、交相辉映。   周乐鞍暗暗赞叹,第九区虽然没有穹顶,却占了个极北的好地方,能看到这么梦幻空灵的光景。   他摆动手指,挑了几张喜欢的保存在手机里,刚退回对话框,屏幕上弹出一条新消息。   【夫人怎么还没睡?】   周乐鞍有种半夜视奸别人被抓包的感觉,于是没好气地回了句阴阳怪气的话。   【你好意思说我。】   对面像是一直抓着手机等待,回复很快。   【有点失眠。】   【夫人也睡不着吗?】   周乐鞍憋着劲儿不想回,干脆切去其他软件,漫无目的刷了会儿新闻。   苍耳也没再发消息,不过没多久,门外便响起十分刻意不加掩饰的脚步声,空气中也飘来熟悉的枫糖信息素。   “嗡——”   一条新消息。   【睡吧。】 第24章 “您得给我撑腰”   第四次区块联合会议定在月初,接到通知时,周乐鞍只剩两天准备时间。   他以金闪闪名义订购了几支促分化剂,却遭到严寓强烈反对。   “您要是注射分化剂,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周乐鞍懒得搭理他,“跳吧,二楼应该摔不死,我给你定最好的病房。”   严寓:“……”   周乐鞍抽空瞅他一眼,“还跳吗?”   严寓风风火火走上前,把注射器夺过去,一脸憋屈。   “怎么?”周乐鞍双手抱胸往后一仰,“你帮我打?”   “先生,促分化剂对身体伤害太大了,您之前——”   “我知道。”周乐鞍打断,他从十岁开始注射分化剂,比谁都了解这东西。   一种与信息素同源的激素药物,通常用于治疗alpha腺体疾病,而将这种药物用在omega身上,会暂时压制腺体活性,转而生成某种类似alpha信息素的物质。   但不适配的药物注入腺体并不好受,短暂的疼痛对他来说已经算不上什么,长时间对腺体的压制给他带来更多后遗症——腺体发育不全、发情期滞停、维稳能力近乎于零,以至于一点外伤,就让他陷入了漫长的紊乱状态。   周向荣就是用这种方法,将他送进了执政局,将乐闵送入了地狱。   “不行,不行……”严寓紧紧抓着注射器不撒手,“先生,您的腺体本来就不稳定,贸然注射促分化剂,会很危险。”   “我了解过,只要有稳定的标记,药物会很快代谢出去,顶多有点不舒服。”周乐鞍安慰,“别太担心,就注射一支,不会有事的。”   严寓还要说什么,周乐鞍再次打断。   “严寓,我必须回执政局。”   “……”   “再不回,齐蕴就要骑到我头上了,所以我必须马上回去。”   说完,他朝严寓摊开手掌,静静等着。   半晌,那只注射器还是交到周乐鞍手上,严寓不放心叮嘱:“一个联合会议,半支就够了。”   “半支不够。”周乐鞍拔掉针头保护套,动作娴熟地抽出一整支药,推掉气泡,“会议结束后,我请大家吃个饭,聚一聚,联络一下感情。”   严寓多了解周乐鞍,他说的吃个饭聚一聚,绝不是为了联络感情,估计有什么大动作。   果不其然,周乐鞍下一句就是要搞事:“明天晚上,把那个小仙人球也带上。”   语罢,他面不改色朝着后颈扎下去,缓缓推入,闭眼感受。   “拖了这么久的事,也该有个结果了。”   会议如期举行,第四区与会人员共二十七名,周乐鞍最后一个到场。   众人神情各异,视线在空中来回交错,一部分落在执政官的老对头冯弋身上,另一部分则放在那个新来的齐蕴头上。   看来看去,纷纷感叹,真是前后夹击,只能于狭道中艰难踱步。   周乐鞍却没觉得自己有多艰难,他一屁股坐在郑新华旁边,抬高声音:“那个小齐,帮我记一下会议纪要吧。”   乱糟糟的视线终于变得一致,齐刷刷望向齐蕴。   小齐:“……”   周乐鞍四处张望,“小齐在吗?我们执政局新来的小齐呢?”   齐蕴那一头白毛过分扎眼,无处可躲,只好笑着举了举手,“在。”   “好,会议结束发我邮箱。”周乐鞍满意了,朝郑新华那边侧身,小声耳语:“郑老,可以开始了。”   郑新华皱眉看他一眼,似乎并不赞同他张扬的做派,可最后还是无奈一笑,“开始吧。”   区块联合会议在亚统区主持下同时进行,主议题依旧放在第九区海洋资源开发上。   “……灾后重建历史中,食用盐一直是我们最重要的资源,虽然目前已经有了完备的过滤提纯工艺,但随着内陆盐湖的污染值上升,产盐量正在急剧下降。”   “加之盐矿采集难度增大,第九区的地下海资源恰好弥补了这一空缺,是延续人类火种的关键。”   “但第九区的某些行为令我们失望至极!人类命运共同体协议第三大类第七条写明,任何区域,发现任何有利于人类发展的资源,都要及时上报亚统区进行合理规划,而第九区已经违反这条协定!”   发言人言辞逐渐激烈,不少人附和随从,好好一个会议,变成了对第九区的讨伐与谴责。   周乐鞍与郑新华对视一眼,在后者眼中接收到默许的信号后,他握拳敲了敲桌子,获得发言权。   “我插句话,第九区钻这个空子,是因为我们的协定本就不完善,现在要讨论的是怎么说服第九区让出地下海开发权,如果骂两句就能把第九区大门骂开,我一个人去骂就够了。”   主持会议的是第一区政办某位新上任的议长,早早听说过周乐鞍大名,对那张脸也有种天然的畏惧,于是回答时声音也和善了许多。   “但现在第九区拒绝任何人进入,我们无法建立正常的联系,该如何说服?”   这时有其他区询问:“金灿会长不是去第九区了吗?”   周乐鞍眉头紧锁,“金灿一个omega保护协会的去第九区干什么?”   这时郑新华凑上来,“忘记告诉你了,第九区那边突然关了所有接驳站,金灿以协会查案名义申请了通行证。”   周乐鞍没说什么,眉头却皱得更深,这件事他没听到一点风声,估计连金闪闪都不知道。   郑新华又道:“本来不抱希望的,没想到第九区很快就通过了。”   “是这样的,呃……我们一直没有联系到金灿会长,也一直在尝试——”主持人突然被叫走,画面中两人打着手势说了会儿哑谜,再回来时明显轻松许多,“最新消息,金灿会长也会参加此次联合会议,请大家耐心等待。”   屏幕上跳出一个显示正在连线的小方块,没等多久,很快接通。   “上午好,各位。”   金灿一开口,周乐鞍便听出些异样。   “经过我的不懈努力与多方协调,第九区已经同意将地下海交于亚统区统一开发调配,开发协议将在后续慢慢补充完整。”   此话一出,会议大厅瞬间安静。   不知道谁问了句“什么意思”,金灿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却没多少耐心:“我说,第九区已经同意了。”   说完剧烈咳嗽起来,咳了两声,连线突然断开。   一片哗然中,周乐鞍掏出手机给金灿发了条消息。   【出什么事了?】   没得到回复。   正要联系金闪闪,旁边探来一只手,用力拍在他手背上,“没想到这么顺利,乐鞍,金灿有点本事,比闪闪那孩子强。”   周乐鞍暂时收起手机,为金闪闪正名:“闪闪也很优秀,两人不过是性格不同抱负不同罢了。”   郑新华笑他:“你呀……”   周乐鞍垂眸,不动声色脱开郑新华的手,顺势松了松领带,一股类似海盐的alpha信息素从后颈处散开。   “对了,还有件事,我前几天做了个全身检查,腺体已经完全恢复,正好借回执政局这个机会,请大家吃个饭聚一聚。”   说完,他望向郑新华,等待答复。   郑新华没露出任何破绽,欣然同意,“这是好事啊,记得叫上小齐,他刚到执政局,你多带带他,我就不去了,你们年轻人玩得开心点。”   “郑老,您必须给我这个面子。”周乐鞍主动握住郑新华的手腕,“一个月没回执政局,您得给我撑腰。”   “你这么大的执政官还要我撑腰?”   “多么大的官也是您一手提拔的,晚上我让何晖去接您。”   郑新华拿他没办法,只得答应下来,“不用来接我,我自己去。”   会议结束后,周乐鞍立刻联系金闪闪询问金灿的事,金闪闪的答复是一问三不知。   “我不知道啊,什么时候的事?谁跟你说的?”   周乐鞍当任务给他布置下去,“给你哥打个电话问问,你都多久没给你哥打电话了?”   金闪闪理直气壮:“我忙着给你找齐家资料呢,再说了我哥都多大人了,能出什么事。”   周乐鞍:“……”   金闪闪:“哎呀知道了知道了,这就打。”   挂断电话,周乐鞍叹了口气,垂头抬手,指腹沿着侧颈向上,穿插进发尾,在腺体上轻轻触碰。   严寓瞥见,紧张起来,“先生,是腺体出什么问题了吗?”   “没……”周乐鞍摇摇头,“没什么问题。”   没什么问题,甚至没有任何不适,仅仅是有点发胀而已,或许是他的身体已经习惯了分化剂,所以察觉不到痛感,也或许是这次只注射了一支,药效并不强烈。   他抽掉领带,在手掌上绕了几圈,虚虚握住,另一只手捏了捏酸胀的山根,道:“回公寓吧,休息一下。”   晚上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第25章 “我家厨师的远房孙子”   周乐鞍的“鸿门宴”设在自家酒店,宴请总政办几位同事,冯弋也十分赏脸地到场,并送上礼物与祝福。   “恭喜你啊,腺体Ⅱ级损伤还能恢复正常,简直是医学奇迹。”   “总政办对亚统区的医疗水平这么不自信吗?”   药效正在消退,后颈的不适感愈发严重,周乐鞍转头朝冯弋看去,颈侧肌肉险些痉挛。   “你怎么了?”冯弋眯了眯眼,眼神讳莫,“你不会是做了什么腺体移植手术吧?周乐鞍,我必须提醒你一句,器官移植是违法的。”   周乐鞍撩起眼皮看人,漂亮的眼睛里满是不屑,“你是觉得,我离了腺体活不了是吗?就算没有腺体,我也照样能赢你。”   “周乐鞍,你真是浑身上下都长满了好胜心。”   “那这点确实比你强。”   两人“有说有笑”进了屋,分别在郑新华两侧落座,没再交流过一句。   人渐渐到齐,在座众人互相打量几眼,心中有数。   以冯弋为首的章育明几人,外加一个新来的齐蕴,这一屋子哪里是“同僚”,分明全是“仇敌”。   照这个情形看,倒像是要把他们一网打尽,说句不好听的,要不是有郑新华坐镇,他们哪敢跟周乐鞍同桌吃饭?   可这场酒局意外地风平浪静,又和睦融洽,就在大家以为周乐鞍要转性时,他突然起身,抓着酒杯随意举了举,“敬大家一杯,这几天辛苦了。”   说完,杯底往桌上一磕,算作碰过。   郑新华不表态,没人敢动,率先回敬的居然是冯弋。   他浅抿一口,话中带刺:“再辛苦也是我们职责之内的事,跟你好像没什么关系。”   “职责之内?”周乐鞍越过郑新华,看向冯弋,“那总政办怎么到现在还没找到要杀我的人?是没有思绪……还是不想查?”   章育明忍不住出声:“别诬陷我们,执政官的照片到现在还挂在办公室的墙上,什么时候结案,什么时候才能撕下来。”   “这么崇拜我?打算挂一辈子?不得不说,你们的效率实在太低,还是把照片带回家挂卧室吧,至于凶手……”周乐鞍抬手打了个响指,“我已经查到了。”   话音刚落,包间门从外推开,严寓将小仙人球送进屋,同周乐鞍交换了一个眼神。   周乐鞍朝小仙人球招招手,“霈霈,到我这儿来。”   一屋子人里霈霈只认识周乐鞍,虽然害怕,但还是迟疑着走了过去。   冯弋问:“周乐鞍,这仙人掌就是你说的凶手?”   “圆的都能叫你说成扁的,颠倒是非你是好手。”周乐鞍朝冯弋翻了个白眼,“这么小一孩子,你信他能杀人?”   “那他是谁?”   “我家厨师的远房孙子。”   冯弋:“……”   他妈的孙子还有远房的?   周乐鞍向来不按常理出牌,上一秒说到凶手,下一秒冒出个孙子,众人被坑了十年,仍旧不太习惯。   冯弋气得脸都白了,“那你带他来干什么?”   周乐鞍从桌上拿了块小蛋糕,塞进霈霈手里,指了指冯弋,温柔地哄道:“霈霈,叫冯叔叔。”   霈霈不敢不从,怯生生喊人:“冯……叔叔。”   瞬间矮了一辈的冯弋:“……”   周乐鞍又指指身旁,“这是郑爷爷。”   霈霈看了郑新华一眼,吓得立马移开目光,“郑爷爷……”   郑新华笑着点点头,“你好,小朋友。”   接下来周乐鞍把一桌人挨个介绍了一遍,霈霈喊人,他就好整以暇看着,喊完一圈下来,他把整盘点心端给霈霈,揉了揉小仙人球的后脑勺,“出去吧,让严寓哥哥送你回公寓。”   这突如其来的一场“认亲”让冯弋摸不着头脑,他气极反笑,嘲道:“周乐鞍,你腺体好了脑子却坏了,整这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你说的凶手在哪呢?”   周乐鞍没说话,手套遮掩下,右手突然变得热烫,后颈腺体也开始剧烈跳动,察觉到不对劲,他再度起身,将西装纽扣从容系起。   “别着急啊,凶手马上浮出水面,闪闪催得紧,我先走一步,各位吃好喝好。”   走前不忘询问郑新华,“时间不早了,我送郑老回去?”   “好。”   郑新华随周乐鞍一同离场,却没叫周乐鞍送,他独自坐进车里,车窗半降,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   “乐鞍。”   周乐鞍当即趋步上前,倾身悉听。   “在执政局待了这么多年,怎么做事还是这么莽撞?你也该沉淀沉淀心性了。”   “是。”周乐鞍说了句似是而非的话:“我尽量。”   目送郑新华离开,周乐鞍快步上了严寓的车,狠狠摔上车门,鼻腔泄出一声压抑的粗喘。   严寓敏锐回身,“先生,您怎么了?”   “没事。”周乐鞍摇摇头,抖着双手摘下手套,虎口处,一朵玫瑰印记正在逐渐显现。   怎么会这样?   促分化剂明明是压制腺体活性,就算药效消失,也不该突然进入发情期。   “您到发情期了。”严寓当机立断挂挡起步,“我们马上回枫山。”   “不急。”周乐鞍看上去还算清醒,不忘询问小仙人球的事,“何晖那边怎么样?有没有问出来是谁?”   严寓抓着方向盘,一个急转,车子抄近路驶上环山公路,“还没。”   周乐鞍缓缓点头,“不用问了,我心里有数。”   他让霈霈进屋喊人,不为指认真凶,而是想看看,在座几位是谁怕了,是谁慌了,又是谁坐不住了。   严寓表情冷肃,狠狠踩了脚油门,单手操作手机,给苍耳发了条准备标记的消息。   何晖的消息也同时蹦出来,严寓扫了眼,把手机往后一递,“先生,何晖那边有进展。”   周乐鞍接过去,点开最新一条语音。   “霈霈乖,你把刚才的话再跟何晖哥哥说一遍……”   “……我、我见过,那个鞋子,红色的鞋子。”   红色的鞋子?   周乐鞍表情微妙,第四区喜欢穿红鞋的只有一个人。   ——冯弋。 第26章 “夫人用的什么药”   严寓也迅速锁定目标,“先生,是冯弋!”   周乐鞍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嘴角噙笑,眼中却涌起一阵暗潮。   “不是。”   严寓从不怀疑周乐鞍的判断,只怀疑自己猜错了对象,“不是冯弋……那穿红鞋的还有谁?”   周乐鞍甩了甩发胀的脑袋,呼吸渐渐急促,“有人在说谎。”   “谁?”   “苍耳……”   严寓一懵,这跟苍耳又有什么关系?   周乐鞍垂下头,喘息声压进胸腔,断断续续道:“苍耳呢?让他上来。”   “先生。”严寓舔了舔干燥的下唇,看一眼后视镜中的周乐鞍,“我们现在还在车上,您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宅子,我已经让苍耳做好准备了。”   躬身垂头的人突然坐直,眼神犀利,“冯弋全程坐着,膝盖往下被桌布挡得严严实实,他怎么可能看见冯弋穿的什么鞋?”   严寓恍然大悟:“对。”   周乐鞍说完,又像没电了一样,一点点矮下去,粗喘一声接着一声,“让苍耳上来,我要用他。”   严寓:“……”   一定是那支药有问题,好好的人怎么开始分裂了?   “所以他在说谎!”周乐鞍充好电,再次抬头,抓着椅背往前一窜,“他想将我们引到一条错路上去,你没发现吗?从一开始这件事就异常顺利。”   严寓频频点头,“发现了,发现了。”   从去第九区找到小仙人球,到带回来没多久就发现了重要线索,这一切都太顺利了。   先生说过,真理之路都是荆棘载途、险象环生的,这种走起来畅通无阻的路,一般是别人特意铺就的。   周乐鞍在后座骂人:“狗胆子真大!”   严寓还以为他在骂那小仙人球,不断附和:“是是是。”   “居然敢、居然敢……”   严寓:“是是是。”   居然敢在先生面前耍花招,真是嫌自己命长。   “居然敢亲我……”周乐鞍捂住耳朵,眼神逐渐发直,脸也有点发烫。   严寓:“……”   周乐鞍在两个角色中切换得不亦乐乎,又冷笑一声:“让何晖搜集证据,报警,抓人。”   混乱的对话中出现了太多目标,严寓已然分不清要抓谁,只能多问一句:“先生,报警抓谁?”   小仙人球?真凶?还是那个胆大包天敢亲人的流氓?   周乐鞍:“冯弋。”   严寓以为他糊涂了,提醒道:“先生,不是冯弋。”   “不是没关系……先抓了再说。”周乐鞍十分不讲理,执意要把冯弋抓了,他拿起严寓的手机,给何晖连发几条稀碎的语音。   “给你三天时间。”   “务必把。”   “冯弋。”   “送进去。”   发送成功,他又挨个点开听了一遍,最后晃晃悠悠栽倒在后座,这下终于耗尽所有电量,没了动静。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执政局加班加点排查搜证,枫山宅子一片灯火通明。   寂静中先是响过一道尖锐的刹车声,然后是凌乱无序的脚步,常杉将门开了条缝,刚巧看见他哥抱着什么人走进玄关。   那一双长腿搭在他哥小臂上,随着迈步上下轻颤,脚上的鞋子也不翼而飞,再仔细看,就拎在他哥手里。   “呜……”闻到主人的气味,萨摩耶想要挤门出去,被常杉一把握住嘴筒子拖进屋里。   “嘘。”她揽着萨摩耶的脖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神情严肃,“先别去,我哥可能要办大事了。”   苍耳脚步不停上了二楼,颠簸中周乐鞍居然醒了过来,视线最先接触的是一道锋利的下颌,然后是脖颈上那几条紧绷的青筋,以及随着呼吸轻轻划动的喉结。   每一步都带动胸膛起伏,布料摩擦声近在耳畔,周乐鞍眼前的世界正在飞速旋转,他头晕目眩闭上眼,晕着晕着,从坚硬的怀抱落入一个柔软的地方。   枫糖信息素就飘在身边,周乐鞍抬手一抓,却抓了一把空气回来,他有点生气,意识不清喊人:“严寓!严寓!”   严寓急匆匆追进房间,跪在床边,“夫人,我在!我在!”   “苍耳呢?”   “苍耳?”严寓傻乎乎抬头,与苍耳对视一眼,“夫人,苍耳就在这儿呢。”   周乐鞍翻了个身,脸深深埋在床单中,闷声道:“让他上来。”   就是再迟钝也能看出床上人不对劲,苍耳眉头紧皱,问:“怎么回事?”   严寓随便找了个理由:“夫人发情期到了,所以有点不清醒。”   “发情期?”苍耳双指并拢朝周乐鞍后颈探去,瞥见腺体上明显的针眼时,脸色铁青,“那这是什么?”   “呃……”严寓结结巴巴:“夫人、夫人应该是用了点药。”   “什么药?”   “治疗腺体的。”严寓急得抓耳挠腮,拾起手机往外退,“我给医生打个电话问问,你先帮夫人标记。”   等严寓离开,苍耳单膝跪上床侧,仔细检查一番,不像是普通的发情期,也不像严寓所说用了治疗的药,倒像是被人喂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他握住那只烫人的手,拇指用力按在玫瑰印记上,又问了一遍:“夫人用的什么药?”   周乐鞍喘息着朝信息素更浓的地方贴近,命令催促:“标记,快点。”   苍耳眼神沉了沉,掌心托住omega的侧脸,将人从床里挖出来,拇指贴着鬓角轻蹭安抚。   他将呼吸声放到最低,游弋着接近酡红的脸颊,鼻尖在上面试探触碰,“他强迫你用的,是吗?”   周乐鞍躲了躲,眼角向上一挑,埋怨地看着他,瞪着他,似乎在问怎么还不咬。   苍耳呼吸一滞,呆呆望着那对眸子,半晌,他抬手将漂亮的眼睛遮住,缓缓低头,吻在omega唇角。   一下不够,便接连啄了几下,亲都亲了,又心虚地屈起手指帮对方擦拭,似乎这样就能将乘人之危时犯下的罪行掩盖。   周乐鞍拍开扰人的痒意,再三催促:“标记。”   “夫人别急。”苍耳低喃,缱绻的呼吸沿着耳根向后,小心避开针眼,干脆利落咬入。   “唔——”强烈的刺激下,周乐鞍短暂地清醒了几秒,又爽得立刻晕了过去。   一个标记持续几分钟才完成,苍耳没有立刻松口,他胆大包天,舌尖覆在方才的咬痕上,轻轻吮吸,留下一个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的专属印记,把发尾拨散盖住,这才起身离开。   “你去哪儿?”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苍耳转头,omega已经醒了,端端正正坐在床上,眼神清明,哪里还有刚才神志不清的样子。   “我……”   才说一个字,他眼睁睁看着刚刚吻过的嘴角往下一掉,模样可怜。   “别走。” 第27章 “小狗耳朵就是让人摸的”   苍耳只好往回走,刚到床边,周乐鞍一头朝他撞来,手臂紧紧缠上他的腰。   他被撞得后退一步,才站稳脚跟就意识到身体的变化正贴着怀里人的胸口。   周乐鞍也发现了。   “什么东西?”说完就要上手摸。   苍耳反应迅速往后躲了一下,一手将周乐鞍拉开,一手捂住自己的东西压下去。   低头看见omega眼中的不解与好奇时,才明白这人压根没醒。   周乐鞍被拒绝有些不开心,他“蹭”地跳到床上,居高临下张开双手,眼睛带着压迫垂下,“抱我。”   苍耳:“……”   于是当严寓举着手机小跑进来,屋内两人正以一种纠缠不清的姿势抱在一起。   “医生说药代谢——”他猛地停下,再开口时嗓音发颤:“你们在干什么?”   苍耳托着周乐鞍的大腿,脖子上挂着周乐鞍的胳膊,在卧室里走来走去,抽空回答:“夫人非要这样。”   严寓没控制住自己的声音,几乎是喊出来:“那也不能——”   “闭嘴!”周乐鞍从苍耳怀中抬起头,凶巴巴打断:“出去!”   严寓:“……”   苍耳走到严寓身边,停下脚步,“夫人好像还没醒,你去走廊吧,我先把夫人哄睡。”   自己的新座驾突然不动了,周乐鞍又开始闹情绪:“怎么停了?”   苍耳再次迈开脚步。   把周乐鞍哄睡已经是下半夜的事,苍耳踮着脚往外走,连门都没敢关。   他看了眼还在走廊等待的严寓,掏出手机。   【医生怎么说?】   【药物代谢出去就能恢复正常,只是需要点时间。】   【要多久?】   【应该明天就好了。】   两人就以这种方式进行沟通,生怕吵醒里面熟睡的人。   【知道是什么药吗?】   严寓犹豫了一秒。   【不知道。】   苍耳看出他在说谎,但没拆穿。   严寓放轻动作将门虚掩上,低头打字。   【你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守着。】   苍耳没说什么,朝严寓点点头,收起手机,转身下楼。   可周乐鞍这次发情期比想象中还要持久,也比以往每次都要剧烈,第二天一睁眼,病情没恢复,甚至比前一天更严重。   ——他连严寓都不认得了。   “你谁啊?”周乐鞍双手抱胸,将严寓上下打量一遍,“哪儿来的小孩儿?”   严寓委屈又心慌:“夫人,我是严寓啊,您不认识我了?”   “夫人?”周乐鞍若有所思,“所以说……我结婚了?”   严寓眼看着要哭,“不记得我没关系,那您还记得闪闪少爷吗?何晖和郑老呢?”   最后连仇家都搬了出来,“还有冯弋、章育明、齐蕴……”   这些名字都很陌生,周乐鞍脑袋里只有一个人,他左右看看,“苍耳呢?”   严寓怔了怔,掉头跑出去,没一会儿,苍耳举着锅铲出现在卧室门口。   周乐鞍冷哼一声,朝苍耳发脾气,“你去哪了?”   苍耳看向严寓,在后者尴尬的微笑中接收到信号。   这是还没好。   他走上前,解释道:“在做早饭。”   周乐鞍气得直哼哼,他把苍耳当树桩,再次手脚并用缠上去,嗅到枫糖味才安心。   苍耳无法脱身,只好求助地望着严寓,严寓比了个“OK”的手势,接过象征着主厨的锅铲,“没问题,你在这里陪夫人,饭我来做。”   说完跑出去,十分贴心地把门带上。   屋中气流搅动,没关严的窗被吹开半扇,冷空气直直扑到两人后背。   上次那场高烧令人心有余悸,苍耳握住周乐鞍的肩膀,将人从怀里拉开,准备把窗关了。   周乐鞍反应激烈,“你要去哪?”   “我去关窗。”   “我也去。”   “……”   从床边到窗台只有两步远,一来一回也不过几秒钟。   但苍耳还是认真想了办法,脱掉外套罩在周乐鞍头上,转身半蹲,“我背夫人。”   周乐鞍跳上去,又被眼前的东西吸引了目光。   “你的耳朵很可爱。”他毫不吝啬赞美,将手覆在犬耳上揉了两把,“也很软。”   身下人立刻给出直白的反应,被碰触的耳朵抖动几下,后背猛地绷直,险些把周乐鞍掀翻过去。   “站稳了。”周乐鞍捏住乱动的耳尖,凑近观察,黑色毛发下是粉色的皮肤,细小的血管若隐若现,薄薄的耳廓最诚实,摸了两下就开始发烫。   苍耳张着唇喘气,舌尖不断舔过唇峰,将多余的空气往喉咙里咽。   不行……再摸下去尾巴就要冒出来了。   可他又格外贪恋这种爱抚,沉溺于温热的掌心,不想停止。   一直以来,他认定这对耳朵除了在任务中听一听风吹草动外毫无用处,直到今天才知道,在另一个人手中就是一个开关,可以打开他的所有欲望。   “你好像很喜欢别人摸你耳朵。”周乐鞍歪了歪头,眼神审视,“你的信息素变多了。”   苍耳侧头,粗喘着用耳尖去蹭身后人的下巴,欢愉之下片刻清醒,“那夫人呢?夫人喜欢摸我的耳朵吗?”   反常的发情期令周乐鞍十分坦诚:“喜欢。”   他最喜欢摸小狗耳朵了。   苍耳认命地闭了闭眼,“我的耳朵,夫人可以随时摸。”   “不然呢?小狗长耳朵就是让人摸的。”周乐鞍惩罚似的拽了拽耳尖的毛,“除了我,你还想让谁摸?”   “没……”苍耳喉结滚动,耳尖越来越烫,“我的耳朵,只给夫人一个人摸。”   周乐鞍满意了,对着犬耳上下其手,左右两边已然成了他的“方向盘”,摸右耳往右拐,摸左耳往左拐,两只一起就是直行。   在屋里玩了会儿前进倒车的游戏,周乐鞍觉得不过瘾,非要下楼去遛狗。   苍耳把人往上颠了颠,遛狗没问题,他能背着omega在枫山跑马拉松,但是狗不在家,被常杉带出去遛弯了。   想了想,他给出其他方案,“甜甜不在,我带夫人去枫林逛逛,但外面很冷,我们捡一张枫叶就回来,可以吗?”   周乐鞍勉为其难同意了。   围着宅子走了一圈,又捡了一张很好看的枫叶,进屋时严寓的早饭刚好出锅。   苍耳把周乐鞍送到餐桌旁,亲自布置好碗筷。   折腾一早周乐鞍也饿了,他舀了一大勺豆花,塞进嘴里嚼了两下,突然侧身,“哇”地一声吐在垃圾桶里。   严寓一惊:“您怎么了!”   周乐鞍抬头,板着脸把碗推远,超级大声:“太难吃了!”   严寓:“……” 第28章 “他把人玩到易感期了”   严寓感觉周乐鞍变了。   他在周家做了几年饭,周乐鞍从没评价过他的厨艺,不论是正面还是负面,只要是端上桌的饭,都会吃得干干净净。   收到这样一个差评,他很伤心。   苍耳就着周乐鞍的勺子尝了口,对严寓点点头,“确实不能吃。”   严寓臊眉耷眼:“那……那我下山订个餐吧。”   “不用,我做。”苍耳起身挽袖子,却被周乐鞍抱住胳膊拉回去。   “不能走。”   他的眼神带着决绝与威胁,好像离了信息素就要立刻死给在座几位看。   苍耳招架不住,移开视线,提议道:“那我背夫人一起。”   周乐鞍又表露出一些身为omega的娇气,捂着鼻子哼了声,瓮声瓮气拒绝:“不要,我不喜欢油烟味。”   “还是下山定个餐吧。”   周乐鞍瞪严寓:“我不吃外面的东西。”   “我做——”   周乐鞍又瞪苍耳:“不能走。”   事情就这样陷入僵局,最后还是遛狗回来的常杉解救了几个人。   她洗干净手,系好围裙,熟练开火,掌勺的姿势颇有她哥昔日风采,做出来的饭菜也有故人几分滋味。   严寓松了口气,以为周乐鞍吃过饭就能消停一会儿,可他显然低估了对方的精力。   一整天周乐鞍都在表演想一出是一出,闹腾到晚上终于没电了,发情热再次来临,一个标记咬下去,他瞬间满电复活,缠人的功夫更上一层楼。   走路要苍耳背着,停下要苍耳抱着,连上厕所都要在门外数着时间,超过十秒就要往里闯。   有人乐在其中,只有严寓心急如焚。   眼看着没有半点好转的意思,严寓下山开了些药,准备喂药时又遇到麻烦。   病号一点都不配合。   “我不吃药。”周乐鞍隐约记得有一颗药故意卡在喉咙里噎他,所以不想再给那颗“坏药”欺负他的机会。   他执拗地强调了一遍:“我、不、吃、药。”   苍耳拿过药瓶,仔细检查药品信息,“什么药?必须吃吗?”   “促进代谢的,医生说能快点恢复。”   说话声有气无力,苍耳朝严寓看去,后者双目无神,两天一夜没睡,脸上挂着两个半圆的眼袋。   “我来吧。”苍耳朝严寓示意,“你去休息,不用担心这里,我保证会戴好止咬器。”   “哦对了。”严寓想起什么,“夫人送你一副新的止咬器,我取回来了,待会儿拿给你。”   苍耳精准找到重点:“夫人送的?”   “对,就是颜色可能……不太稳重。”   等止咬器拿来,苍耳才明白颜色不太稳重是什么意思。   通体粉色,像甜甜那一抽屉花裙子。   严寓揉着酸涩的眼眶,强打起精神给他介绍:“面罩和颈环可拆卸,夫人晚上需要你的信息素,颈环就别戴了,只戴面罩就好。”   苍耳往面罩颈环连接处按了一下,止咬器一分为二。   这种止咬器最大的优点是可以随时获得信息素,又不用担心意识不清时被人标记。   很适合他们现在的状态。   严寓突然凑近了,小声说话:“夫人对你还不错的。”   苍耳抬眸,不明白什么意思。   严寓幽幽道:“这副止咬器要一万多呢,夫人都没送过我这么贵的东西。”   苍耳:“……”   一万多的止咬器,很贵了。   他回头看了眼正在床上玩手机的omega,忍不住想炫耀一下,又不知道该找谁说。   这是他长这么大收到的第一个礼物,也是他浑身上下最贵的一样东西。   他迫不及待戴好面罩,又看向另外一只箱子,“这个呢?”   “好像是配饰。”严寓撑不住了,迷迷瞪瞪打了个哈欠,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外走,“我去睡会儿,有事喊我。”   房门特意掩着没关,苍耳读完服用说明,倒出一颗药,又接了杯水,走到床边,拿自己做交换条件,哄道:“我让夫人摸耳朵,夫人把药吃了好不好?”   周乐鞍放下手机,眉头一皱,不上他的当,“可是我不吃药,你也会给我摸耳朵的。”   苍耳无法反驳,这是事实。   “哼。”   僵持片刻,周乐鞍抢过药往嘴里一丢,就着水吞下去。   “这总行了吧?”他拍拍身侧的床垫,示意对方躺过来。   苍耳把水杯搁在床头柜上,侧躺下去,在周乐鞍伸手时主动抬头迎合,故意用最软的耳廓蹭向掌心。   很舒服,他眯起双眼,隔着朦胧的光晕看向omega,很久很久,他大着胆子握住对方的手腕,拉至唇边,在掌心吻了吻。   “夫人醒过来,也要记得今天说的话,可以吗?”   “你说哪句?”   犬耳又讨好地往指腹上蹭去,“夫人说喜欢摸我耳朵那句。”   周乐鞍忙着玩耳朵,敷衍回道:“我记性很好,你不用担心。”   “……我自己都焦头烂额,分不出时间帮你,还有最后一天,先生吩咐的事你办完了吗?”   周乐鞍刚睡醒便听到严寓在跟何晖讲电话,声音越来越高,似乎忘了床上还有个人。   “先生现在还不能接电——”话说到一半,手中一轻,耳边的手机被人拿走了。   周乐鞍清了清喉咙,问:“什么事?”   何晖道:“先生,我们准备提证了,需要您下来签个字。”   “好,待会儿就去。”   挂断电话,周乐鞍在屋里转了两圈,终于在床头柜找到半杯水,咕咚咕咚灌进干哑的喉咙。   “先生……”严寓仔细观察周乐鞍的表情,不确定道:“您好了?”   “嗯。”周乐鞍打开衣柜,佯装搭配衣服,可脑海中却走马观花闪过这两天发生的事。   “抱我。”   “你的耳朵很可爱。”   “小狗长耳朵就是让人摸的。”   “你还想让谁摸?”   “我记性很好。”   ……   记性简直太好了,好到周乐鞍不敢再往下想,也不管衣服裤子搭不搭,随便揪了两件出来。   他背对着严寓换衣服,突然问:“对了,苍耳没事吧?”   “有点事。”严寓打听:“先生,你们昨天晚上做什么了?”   周乐鞍动作一顿,能做什么?不就是玩了玩耳朵?   “没干什么啊。”他目光游移,“你问这个干嘛?”   “苍耳他今天早上突然就易感期了。”   “……”   周乐鞍大脑一片空白。   他把人玩到易感期了? 第29章 “小处男就是麻烦”   哪有alpha被摸耳朵就能到易感期的?这跟他有什么关系?自己不坚定倒怪别人了?   小处男就是麻烦,碰一碰都不行。   “先生实在太能折腾了,您都不知道您这两天干了什么。”严寓语气中带着谴责的意思:“一开始您非要苍耳抱——”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周乐鞍赶紧打断,生怕严寓再帮他回忆一遍。   但把人玩到易感期还不去关心一下的话,倒显得他像个提上裤子不认人的花心渣男。   “苍耳呢?”他问。   严寓把散落的睡衣一一捡起来,挂在臂弯,“躲在房间呢,一直没出来,饭都没吃。”   周乐鞍低头穿皮带,吩咐道:“你去车里等我,我先去看看他。”   走廊中飘着淡淡的alpha信息素,越接近卧室,味道越重,但并不浓烈,应该是抑制剂起了作用。   周乐鞍停在门外,酝酿片刻,抬手敲了敲,“你怎么样?没事吧?”   屋中安安静静,几秒后,门板轻微震了一下。   “夫人好了吗?”   “我好了。”周乐鞍像面壁一样站在门口,一手掐腰,一手撑着门框,斟酌言辞:“那个……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不用,已经打过抑制剂了。”   “那你需要什么?我让严寓拿给你。有想吃的吗?给你定个餐。”   “没什么需要的,我很好。”   两人就这么隔着门板交流几句,最后一个字消失,同时陷入沉默。   许久,苍耳主动打破寂静:“夫人送我的止咬器,我很喜欢。”   别人还没说什么呢,周乐鞍已经开始心虚了,欲盖弥彰解释一句:“你别误会,只是为了方便用你的信息素而已。”   “嗯。”这一声略带压抑,急促的呼吸似乎就贴在门边,“我很高兴。”   声音明显不对,周乐鞍一愣,“你在干什么?”   悉索的动静在耳边放大,逐渐清晰,逐渐放肆。   “没干什么。”   “你看我信吗?”   里面的人像是自暴自弃破罐破摔了,重重叹了口气:“夫人别问了。”   周乐鞍不敢置信盯着门板,声音发颤:“你疯了?”   “不是夫人想的那样,我不敢对夫人做那种事,是枕头的声音……我从夫人房里拿了个枕头回来。”   “你拿我枕头干什么?”周乐鞍气得呼吸不稳:“我允许了吗?”   “因为易感期。”苍耳从垂首的姿势直起腰,后脑勺抵在门上,闭着眼,喉咙里发出一声喟叹,坦诚道:“我需要东西筑巢。”   筑巢……   周乐鞍不仅记忆力好,想象力也很丰富,就这两个字,他脑袋里冒出一只小狗叼着枕头给自己搭建小窝的画面。   只有枕头哪里够,叼回来的东西也渐渐多起来,他的睡衣,他的毛巾,他用过的任何东西,都有可能出现在那个狗窝里。   甜甜有时也会犯这种错,偷他的手表,偷他的鞋子。   “夫人还记得昨天的事吗?”   周乐鞍不说话。   “夫人说不会忘的。”   门外没有任何动静,苍耳有些失望,但没再催促,静静坐在门口,自我排解。   片刻,玫瑰信息素铺天盖地蔓延,隔着门板安抚枯瘠的腺体。   信息素如潮水般来得又急又快,苍耳浑身一僵,失神地望着天花板,喉咙不断上下吞咽。   等潮退去,周乐鞍好心问了句:“够用吗?”   苍耳将屈起的双腿放下,慢慢垂头,盯着自己。   “嗯,谢谢夫人。”   周乐鞍脸一热,慌忙逃离现场。   坐进车里,周乐鞍脸色还没缓过来,病态的苍白中泛着一种不自然的绯红,严寓问怎么了,他摇摇头没回应。   车子缓缓启动,电台里正在播放今日重磅新闻。   “近日,总政办议长冯弋被指控雇凶谋杀,受害者正是不久前在联合会议遇袭的首席执政官周乐鞍,两人在上轮大选中仅十七票之差……”   周乐鞍终于从上一件事中脱身,迅速投入工作中。   “这几天我没去上班,你怎么跟何晖他们解释的?”   “我说您被冯弋气到卧床不起了。”   周乐鞍:“……”   挺好的,很合理。   “先生。”严寓看了眼后视镜,神情担忧,“待会儿去看看医生吧,那个促分化剂我拿去化验了一下,药没问题,会不会是您的腺体出了问题。”   周乐鞍抬头与严寓对视,“你去医院了?”   “找了个私人诊所,但您放心,没有透露任何身份信息。”   “……两人自出席第四次区块联合会议后并未同时现身,据悉,周先生因冯弋一案突发心脏疾病,病情尚未稳定……”   新闻还在继续,周乐鞍盯着中控台,考虑许久才点头同意:“好,提完证去看看。”   打仗还需身体硬,没有好身体怎么对付齐蕴?   执政局动作迅速,人证物证俱全,上午提证立案,下午冯弋被捕。   第四区一片哗然,震惊过后又很快接受,谁让冯弋处处都被周乐鞍压那么一头,周乐鞍出事,冯弋接任郑新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总政办一朝变天,执政局却岁月静好,晚上何晖送来证据和口述笔录,周乐鞍一字一句查看,时不时询问。   “这笔转账是从冯弋账户出去的?”   何晖答:“是。”   “冯弋去第九区是什么时候?”   “半年前。”   周乐鞍若有所思点点头:“好……”   他合上笔录,朝何晖示意:“这个先放我这儿,没其他事了,你下班吧。”   结束工作时已经很晚,周乐鞍乔装打扮,墨镜口罩装备齐全,来到严寓说的那家私人诊所。   坐下第一句话:“我有一个朋友。”   医生了然:“哦……我懂,我懂。”   周乐鞍:“……”   医生掏出纸笔,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所以说,您那个朋友是什么症状?”   “他在注射促分化剂24小时后,突然进入发情期,期间出现了一些……”周乐鞍停下来,组织了一下语言,“一些奇怪的举动,比如对标记他的alpha产生了极大的依赖,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等等。”   “哦,这是正常的,促分化剂用在omega身上就是会出现一些不好的副作用,每个人体质不同,作用效果也不同,对alpha产生依赖也很正常,这种依赖甚至还会持续一辈子呢。”   周乐鞍脸色铁青,“一辈子?”   “是的,除非找到其他匹配度更高的alpha进行标记覆盖。”   哪里能找到比100%更高的?严寓这种数学不及格的人都知道不可能。   “还有其他症状吗?”   周乐鞍做了个深呼吸,点头,“有,他虽然是个omega,但一直很健康很强壮,可自从被alpha标记后,就总是受伤生病。”   “比如?”   “比如练拳的时候手腕挫伤,在窗边吹了会儿风就发烧了,被沙袋撞了一下浑身是伤,还有……”   医生抬手,做了个终止的手势,“抱歉,我必须打断您一下,您刚才说的这些,并不是一个omega该干的事。”   “什么意思?”   “omega的生理构造决定了其相对较弱的身体素质,我不建议您做一些激烈的运动,在日常生活中,也要注意保护自己,还有,被沙袋撞这种事,以后尽量避免。”   医生叹了口气:“不得不说,您的alpha将您照顾得实在太差了。”   周乐鞍据理力争:“可是这些事他之前经常做,从没出过问题。”   “我懂,我懂。”医生伏案,病历写得龙飞凤舞,“我理解您的苦恼,身为一个omega,从没被好好怜惜过,不过您不用担心,多标记几次,腺体会帮您调节身体,您将体会到作为一个omega真正的快乐,给您开些调理身体的药吧,刷卡还是现……”   再抬头,屋里空荡荡的,人不知什么时候走的。   严寓开何晖的车来接周乐鞍,车刚停稳,后车门被人拉开,又重重摔上。   他赶紧转身,问道:“先生,怎么样?”   周乐鞍用两个字简短评价:“庸医。”   不仅是庸医,还一点都不注重病人隐私。   什么叫omega真正的快乐,动不动就受伤有什么好快乐的?   “哦。”严寓默默回头,握住方向盘,“先生,回枫山还是去公寓?”   周乐鞍正在气头上呢,一想起宅子里还有个易感期的alpha就更气了。   “当然是去公寓,明天还要早起。”   【哥,饭在门口。】   手机震了两声,苍耳于高热中睁眼,摸过床头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夫人回来了吗?】   【没。】   【好。】   他撑床坐起,被子从胸口滑下去,光裸的胸膛上一片黏腻,他随手一擦,去浴室冲了个凉水澡出来,身体的反应半点没退。   他撒谎了。   根本没有什么枕头。   而房间里已经闻不到一丝丝的玫瑰信息素,他尝试了很多办法,都无法发泄。   熟练地给自己注射了一针抑制剂,把饭菜拿进来,狼吞虎咽吃了,苍耳重新倒回床上,点进置顶对话框,把简短到只有几句话的聊天记录来回看了几遍。   有了omega之后的第一个易感期,实在难熬。 第30章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初回执政局,周乐鞍连轴忙了三天,直到乐闵忌日那天,才抽出空接上金闪闪一起回了枫山。   “给你哥打电话了吗?”   金闪闪抱着一大束白色郁金香坐副驾,小脸藏在花束后面,艰难地转了转头。   “打了呀,我哥说没什么事,他已经回第一区了。”   周乐鞍单手开车,另一只手随意握在换挡拨位上,目光习惯性地在两侧后视镜上来回跳跃,实则在出神。   金闪闪年纪不算小,但人天真,金灿说没事,他是真的会信。   “乐鞍哥你就放心吧,整个亚统区谁敢惹我哥呀?”   周乐鞍还真想到一个人。   “第九区那个人叫什么来着,人鱼异种,叫秦……”   “秦钺!”金闪闪不屑一顾,“一个分化不全的下等异种而已,他能折腾出什么风浪?”   从宅子路过时车没停,金闪闪“诶”了一声,问:“乐鞍哥,不回去吗?”   周乐鞍脸色不太自然,“先去看乐闵。”   周乐闵埋在周乐鞍最喜欢的枫林里,一到季节,红色的枫叶就会把那个小小的坟包盖住,周乐鞍赶在下雪前扫了,转天小坟包就会变成一座雪塔。   周乐鞍将车停在枫林外,从后座拿出一束白玫瑰。   周乐闵还没到喜欢各种花的年纪,他更喜欢铁甲战士和青青草原,前些年周乐鞍都是瞎送,还是金闪闪建议送玫瑰。   象征着“周乐鞍”三个字的玫瑰,更有意义。   后山雪还没化,两人蹲在乐闵坟前,喋喋不休说了一堆废话,直到冻得手脚僵硬才起身,走之前,金闪闪手举过头顶发誓,说一定会亲手把齐蕴抓过来,给乐闵磕头道歉。   坐进车里,周乐鞍问要不要一起回宅子吃饭,金闪闪拒绝了,“我还要继续整理齐家的资料呢,你送我下山吧。”   周乐鞍没说齐家的事已经交由严寓去查,他开车将金闪闪送到山脚,掉了个头,降下车窗,“这些事有我呢,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金闪闪双臂交叠趴在门框上,眼睛弯弯,“整理个资料而已,又累不着,我跟齐家更熟,知道好多你们不知道的事呢。”   他站直了后退两步,冲周乐鞍挥挥手,“乐鞍哥,你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你今天脸色太差了。”   回宅子路上,周乐鞍忍不住看向中央后视镜中自己的脸。   脸色是不太好看,三天没有苍耳的信息素,睡眠质量也大打折扣。   也不知道易感期过去没有。   到宅子时,苍耳已经恢复正常,正在陪常杉报名。   周乐鞍好像完全忘了前几天的事,走过去扫了眼报名表,“怎么样?有信心通过入学考试吗?”   常杉谨慎再谨慎:“85%。”   “85%足够了,没问题的。”周乐鞍笑笑,余光朝苍耳那边瞥去,目光交错不过半秒又移开,什么都没说便转身上楼。   目送omega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苍耳掏出手机发了条消息。   【夫人昨天没睡好吗?】   关心石沉大海。   楼上的人不知道在忙什么,晚饭也没怎么吃,直到夜深,终于有了回复。   【上来。】   苍耳拿手机的手抖了一下。   【拿上你的枕头。】   抖得更厉害了。   思索几秒,他花一分钟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带上他的枕头,趁着夜色正浓,敲开了omega的门。   周乐鞍往屋里一指,“你睡那儿。”   苍耳顺着他的手看去,床边的地板上已经铺好了被褥,只差个枕头。   周乐鞍关灯滚上床,整个人缩进被子,背对着苍耳的“床位”,闷声警告:“不许上来。”   “是。”   “也不许打呼噜。”   “……是。”   苍耳贴床躺下,双手交叠枕在脑后,慢慢释放自己的信息素,哄omega入睡。   这样充实的气息,本该很快就有睡意的,可周乐鞍在被窝里动来动去,努力很久都没能入眠。   他翻了个身,把蒙住头的被子往下一拽,被床边两个亮晶晶的灯泡吓得一个后仰。   “你干什么?”   “夫人睡不着吗?”苍耳坐起来,下巴乖乖搭在床沿,黑暗中,耳朵讨好地动了动,“要摸一下耳朵吗?”   盯着那双明亮的眼睛看了很久,周乐鞍决定接受小狗献的殷勤,他伸手,指腹贴着耳廓,从耳根轻轻划至耳尖。   “怎么是湿的?”他收回手捻了捻,打开床头灯。   两只犬耳都是湿的,毛发一绺绺乱着,手感没那么好,但周乐鞍不嫌弃,揉了两下,慢慢闭上眼睛。   就在马上要睡着时,耳边冷不丁响起一道声音。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周乐鞍直接笑清醒了。   真是不怕死,只是摸了摸耳朵,还什么都没做呢,已经学会要名分了。   可在苍耳看来,他们标记过,有过几次亲密接触,每次试探都有意想不到的惊喜,omega对他显然也是有感觉的。   虽然他们之间还有个沙袋,但并非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周乐鞍漫不经心掀起眼皮,轻笑一声:“没有任何关系。”   苍耳眼睛里的光一下黯淡不少。   “但如果你听话的话,以后可以一直睡在这里。”   苍耳想了想,这也算是一种进步。   “是。”   第二天休假,周乐鞍本想在苍耳身边好好休息,中午何晖就打来电话,说冯弋非要见他。   正好他也想跟冯弋当面聊聊,于是没等严寓上山接他,也没带何晖,独自一人去了政治关押处。   没过多久,严寓接到关押处电话,说两个人打了一架,让他去接人。   严寓表情空白:“……谁?”   “能听清吗?是周先生和冯弋。”   周乐鞍这次多处挂彩,脸上青了一块,肚子也挨了几拳,但他没让冯弋占到便宜,把对方按在地上揍了一顿。   见他这副模样,严寓急得打转,“怎么伤得这么严重?”   周乐鞍侧脸敷着冰块不方便说话,冷哼一声,算作回应。   严寓满脸不明白,“怎么在关押处还能打起来?没人拉架吗?冯弋不是被关起来了吗?怎么打到先生的?”   周乐鞍拿开冰块,舌尖顶了顶右脸,“嘶”了一声,“给他聊急眼了,打架一点招数都不会,就知道瞎打。”   当然他做的是有些过分,冯弋恨他也是应该的,但他没想到一个这么重视自身形象的人打起架来跟疯子一样。   严寓红着眼,“我们去医院。   处理过伤口,周乐鞍没让严寓送,自己开车回了枫山。   打架打成这样是很丢人的一件事,他拎着药下车,一进门就捂脸往楼上跑,跑到楼梯口被人挡住去路。   “夫人怎么了?”苍耳问了句,看清周乐鞍脸上高高肿起的淤青,眼神瞬间阴冷,声音也沉了几个度,“怎么弄的?”   周乐鞍遮遮掩掩,“没事。”   说完低头要走,再一次被拦下。   “他打的。”   “没,跟人打了一架。”他绕过苍耳,还没走两步,手腕骤然被钳住,而后脚下一轻,整个人瞬间离地。   一阵眩晕后,已经被苍耳扛在了肩上。   小腹上的伤正抵在坚硬凸起的肩头,周乐鞍疼得一颤,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地板线条开始移动。   “你干什么?放我下来!疼!”   苍耳一言不发,扛着人进了自己房间,把门锁了,走到床边才把人放下。   “哪里疼?”他把周乐鞍上下打量了一遍,也只能瞧见脸上那块伤。   周乐鞍不喜欢别人用这种质问的语气跟他说话,他起身要走,又被抓住胳膊按在床尾。   他有点生气了,仰头瞪人,“你到底想干什么?”   苍耳单膝跪在周乐鞍跟前,从袋子里取出一管药膏,又问一遍:“哪里疼?”   周乐鞍疼得有些喘不上气,倔着脾气不回话,手悄悄往肚子上摸去。   苍耳立刻察觉,他二话不说直接行动,一手攥住周乐鞍的手腕,一手把周乐鞍的衬衣下摆拽出来,推至胸口处。   周乐鞍肚皮一凉,他挣扎几下没能挣开,低头骂道:“你狗胆子又大了?”   苍耳直直望着周乐鞍的小腹,捏着药膏的手僵在半空。   雪白皮肤上一片深紫,是真的下了死手,才会打成这样。   “为什么?”   周乐鞍终于挣开桎梏,把衣服往下一拽,拧眉看过去,“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肯离开他?”苍耳呼吸急促压上前,双手撑在周乐鞍两侧,将人困在怀中。   周乐鞍往后躲了躲,“离我远点。”   “你还看不清吗?如果他真的爱你,怎么会对你动手?”   周乐鞍有心解释,但奈何误会太深,“不是你想的那样,今天只是跟别人打了一架。”   说完又强调一句:“我打赢了。”   苍耳真的拿眼前的人无可奈何。   “你有什么苦衷?”   “没有。”   “你在害怕什么?”   “没怕。”   周乐鞍把人往外推了推,捂着肚子站起来,决定惩罚一下不听话的小狗。   “今晚你不用上来了。”   什么时候学会尊重主人,什么时候再睡他床边的窝。   他拎起袋子走到门口,又听见苍耳的声音。   “你不爱他。”   苍耳追上去,在周乐鞍身后停住,笃定道:“你不爱他,你喜欢摸我的耳朵,喜欢我抱你,喜欢我的信息素。”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也越来越不堪入耳,如蛇息般在耳畔纠缠。   “他知道我昨晚睡在你房间里吗?他不知道,因为他连你的信息素都闻不到。”   周乐鞍翻了个白眼,回头骂人:“你又在自我——”   带着侵略气息的吻突然压下来,将所有话都堵了回去,周乐鞍惊惶地睁大眼睛,正要出手,却被提前预判,用力钳住按在门板上。   “放唔……”   齿关一松,有什么滑腻的东西闯了进来,像道钉子,把他钉得动弹不得,又试探着一步步加深。   他狠心咬下一口,趁机挥手。   “啪——”   苍耳被这一巴掌打得偏过头,耳朵晃了晃,他感受着下唇麻木的痛意,久久没有动作。   周乐鞍喘匀呼吸,整理好衣服,镇定自若拉开房门走了出去,期间遇上正在客厅看书的常杉,他甚至停下来问了句“学得怎么样”。   至于常杉回了什么他是完全没听清的,胡乱点点头,脚步虚浮上了二楼,把门一关,往门板上一靠,耳边是“咚咚咚咚”响个不停的心跳声。   半晌,他缓缓抬手,汗湿的指尖抵住唇瓣,红着脸骂了句。   坏狗。 第31章 “是我勾引了夫人”   坏狗。   周乐鞍在心里骂了无数遍。   坏狗坏狗坏狗!   用信息素和耳朵蛊惑他,趁他放松警惕,就对他做这种事。   每次都心软。   每次都上当。   这次更过分,居然不打招呼就来亲他,没有礼貌的坏狗。   唇瓣上似乎还带着柔软的触觉,周乐鞍越发觉得身体不对劲,双腿一软,靠着门板缓缓滑坐下去,掌心用力捂着胸口。   要命了,怎么跳这么快……   他跌跌撞撞爬起来,走到书桌旁拉开抽屉,盯着那把勃朗宁看了半天,又重重推上,从旁边抽屉掏出一盒烟。   手抖得摁了两下才把烟点着,接触到令人兴奋的尼古丁,小腹隐隐作痛时,周乐鞍这才想起自己身上还有伤。   钝痛一波波向上翻涌,跟胸口那种叫人欲罢不能的痒意拉扯互搏,分不出个胜负。   坏狗,都怪坏狗。   打了一架本就不开心,原以为上山能用信息素缓解一下,现在倒好,什么都没了。   抽完一根烟,疼痛愈发加重,周乐鞍想找片止痛药来吃,却发现袋子根本没带上来。   药也没了……   他烦躁地搓了搓脸,去浴室拿了块湿毛巾盖在肚皮上,就这么混沌地睡了过去。   睡到半夜,周乐鞍在梦中疼醒,出了一身热汗,肚皮上的毛巾早就干了,拿开的过程不亚于直接把皮从身上剥离,疼得人一下清醒过来。   从前打拳受多严重的伤都没疼成这样,被标记后真是越来越娇弱了。   都怪坏狗。   发尾窝在脖颈中,糅杂着潮湿,叫人不舒服,周乐鞍动了动脑袋,鼻尖突然嗅到一股熟悉的枫糖气味。   他睁开叫汗珠糊住的眼皮,望向门口。   又来了。   打都打不走,跟屁虫一样。   他小心翼翼捂着肚子,花五分钟完成起身的动作,又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门口,“唰”地拉开屋门。   外面的人没设防,就这么直接摔进屋里,仰面倒在周乐鞍脚边。   周乐鞍垂眸俯视,视线在对方微肿的脸颊上扫过,没忍住抬腿踹了一脚。   “滚进来。”   接收到指令,苍耳一骨碌站直,跟在周乐鞍身后进屋,顺手把门关了。   房间里有股淡淡的烟草味,他走到桌边看了眼,烟灰缸里躺着一支烟头,烟嘴处被咬得扁平,印着一圈乱糟糟的牙印。   收回视线,朝床边望去,他的专属床铺还在,说明还有回来睡的机会。   正想着,周乐鞍走到床边,飞起一脚,把枕头踢出几米远。   苍耳:“……”   踟蹰片刻,他把枕头捡回来,又整理了一下被褥,慢吞吞跪下去。   周乐鞍原本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可房间里另一个人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了,他朝床侧瞥去,瞅见人正垂首塌腰跪着,一副丧气样,没好气道:“你干什么?守孝呢?我还没死呢。”   苍耳这才抬头,目光半空交接,动了动嘴唇,“对不起。”   周乐鞍蹙眉瞪他。   “都是我的错,是我冲动,做了对夫人不敬的事,但我只是……太担心夫人。”   周乐鞍翻身侧躺,小臂垫在脸下,饶有兴趣看着他,“担心我?”   “是。”   苍耳皮肤本就白,粉色面罩一戴,分不清是止咬器的颜色,还是那张脸上的红晕。   “我不想夫人受伤,我想帮夫人。”   “你就是这么帮我的?你在说谎,你根本不是担心我。”   就是想亲他,找个借口罢了,坏狗的心思他看得明明白白。   想起那个吻,周乐鞍冷哼一声,“亲我的时候胆子倒是大,就不担心被人发现吗?”   苍耳摇头。   “如果被发现,夫人可以全推到我身上,就说是我勾……”   话说一半没了下文,周乐鞍眸子一暗,呼吸不自觉急促起来。   “勾什么?”   “……”   周乐鞍忘了肚子还疼,“蹭”地一下半支起身子,“说话!勾什么?”   苍耳低头躲开炙热的目光,却字字清晰:“是我勾引了夫人。”   周乐鞍的耳膜被逐渐加快的心跳声震得嗡嗡响。   坏狗!   居然敢勾引他。   不对,这叫什么勾引?明明是强吻,他可没上钩。   他骂了一声:“不要脸。”   然后把怀里的被子往上拽了拽,压在噗噗乱跳的心口处。   太刺激了……   怎么能被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处男撩拨到这种境地?   他缓了缓,挑眉轻嗤:“就这么喜欢我?”   苍耳端正神色,道:“喜欢。”   怕omega讨厌自己,又赶紧跟上一句:“是我单方面的喜欢,夫人不用回应。”   毫不犹豫的示爱和适可而止的分寸感令周乐鞍感到愉悦,小腹的伤好像没那么疼了。   “想得挺美,还想要回应?”   苍耳往床边膝行一步,故技重施,耳朵讨好地动了动,“可是夫人明明也喜欢我,那两天的事,夫人说过不会忘——”   “没忘。”周乐鞍打断,“但那只能证明,我喜欢你的耳朵和信息素。”   并且他已经对这两样东西脱敏了,不会再上当的。   “夫人喜欢我的1%,那也算喜欢。”   话音刚落,床下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周乐鞍立刻歪头张望,“什么东西?”   苍耳故意藏起来不给他看,“是我的尾巴,太激动就会冒出来,马上收好。”   “等会儿。”周乐鞍挪到床边,双脚毫不客气在苍耳大腿上蹬了蹬,命令道:“给我看看。”   他没穿袜子,光着脚踩下来,瘦削的脚背上筋骨起伏,热源隔着单薄的裤子,向另一个人身体里侵袭。   苍耳只是扫了眼,便慌乱转头避开。   脚心下的肌肉愈发紧绷,周乐鞍发现了,他坏心眼地抬脚拍打几下,催促道:“快点。”   尾巴听话地探出来,搭在两人之间。   周乐鞍垂眼,浓密的睫毛将半阖的眼睛遮挡住,看不清神情。   半晌,他终于有了动作,挪动左脚,脚尖轻轻压在尾巴上,碾动两下。   那里比耳尖毛更柔软,更蓬松,更舒服。   但被踩住的人似乎不这么想,苍耳伸手握住周乐鞍的脚腕,想把自己的尾巴抽走,又因一声质问停下。   “疼?”   苍耳摇头,“不疼……”   是他快要忍不住了。   “那就松手,我允许你碰了吗?”周乐鞍挣开滚烫的手,又做了更过分的事,他将两只脚一起踩上去,沿着整条尾巴来回摩擦。   脚下剧烈抖动起来,周乐鞍扫过苍耳涨红的耳尖,又玩了会儿才好心放过他。   “这就忍不住了?不就是碰了一下?”他俯身接近,指腹在对方侧脸伤处轻蹭,“今天先放你一马,以后还给我摸吗?”   苍耳已经说不出话,紧咬牙关点了点头。   “这么听话?”周乐鞍直起身,脚又踩回苍耳大腿上,有一搭没一搭蹭着,装模作样叹气,“可我现在给不了你任何承诺,怎么办?这对你来说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摇头。   “不给名分也可以?”   点头。   “那以后还敢乱碰吗?”   摇头。   苍耳跪在那里,绷紧身体、面色潮红的样子真是可怜又狼狈,周乐鞍再一次心软,小声警告:“以后做什么事,都要经过我的允许,我需要你的时候,会找你,不需要你的时候,你就乖乖的,只要你乖,我可以给你一些奖励。”   苍耳抬头,赤红着眼盯着上方的人。   周乐鞍回视,给出条件:“你愿意吗?愿意的话,今晚可以睡在这里。”   点头。 第32章 “别让他碰你”   听说周乐鞍跟冯弋打架受伤的消息,金闪闪一大早跑上山探望病号。   进卧室第一件事就是嘲笑:“冯弋那个电线杆能把你打成这样?哈哈哈……”   笑着笑着,余光瞥见床下的地铺和枕头,又迅速转移注意力,“这是什么?”   说完趴下去抽着鼻子闻了两下,嘴角扬起一个不那么正经的笑,“你们干什么了?”   “没干什么。”   周乐鞍半躺在床头,拿一根棉签给自己上药,两句话的功夫,胸口疼出一层晶莹的汗。   他袒着肚皮,脸肿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说话都费劲,“教训一个不听话的小东西而已。”   “为什么要教训他?”金闪闪兴趣更浓,像个蛤蟆一样往床上一窜,托着脸趴在周乐鞍耳边,“他干什么了?怎么教训的?用什么教训?”   周乐鞍捂住耳朵。   金闪闪把周乐鞍的手拉开,继续输出:“他是不是忍不住了?天啊,太爽了!”   周乐鞍费力地睁开一只眼,斜着眼珠看金闪闪,“爽?谁爽?”   金闪闪已经进入了亢奋状态,搭在床沿的腿来回甩动,“偷别人老婆还不爽?”   周乐鞍摆正脑袋,盯着天花板的水晶吊灯,幽幽道:“那有什么爽的?真正的爽是明知有悖道德,却还是对你产生了不该有的占有欲,他会自我怀疑,会焦躁不安,想把你变成他的专属物。”   没有名分、没有资格的人,一旦着急,只能像小狗一样团团乱转,恨不得把自己身上所有能吸引人的东西都拿出来给你看。   但可惜……   “但可惜,主动权和支配权在你手里,你把他高高吊起,不放下来,又不给他解脱的那一刀,他只能随风飘荡,哪天你开心了,就给他点甜头,他不听话,你就惩罚他,然后看他那种乞求的眼神。”   他甚至拿你无可奈何,就算你一时心软把他放下来,他还会主动咬着绳子,求你别松手,因为他喜欢你,他离不开你……   想起昨晚,周乐鞍轻笑一声,“这才是我要的爽。”   金闪闪听得目瞪口呆。   半晌,他慢吞吞站起来,一脸恍惚道:“乐鞍哥,我也想偷人。”   周乐鞍泼他冷水:“你就算了,别把自己搭进去。”   “我为什么不行?”金闪闪滑到床下,咬着指甲兀自琢磨,“一般人肯定不敢偷我,所以要找个胆子大的,光是胆子大也不行,脸要过得去……”   周乐鞍没当回事,把人赶走,回味着苍耳的表情,又眯了一觉。   转天清晨,周乐鞍满血复活,他悠哉悠哉吃过早饭,跟甜甜玩了会儿拉力玩具,等严寓来接他上班。   出门前,苍耳鬼鬼祟祟把他拦住,问:“夫人要下山吗?”   周乐鞍点点头。   那个“假想敌”似乎又出现了,苍耳左右侦查片刻,抓住周乐鞍的手腕,“夫人跟我来。”   周乐鞍倒也不挣,乖乖叫他牵着走。   路过客厅,穿过走廊,直到进了储物间,把门一关才停下。   浓重的机油味让周乐鞍想起那把跟他同床共枕过的钳子,他四处看看,搞不懂对方带他来这儿做什么。   腕骨处烫人的体温逐渐下移,掠过手背,轻轻握住他的指尖,但只是握了一下,便立刻松开。   他抬头看去,昏暗的环境中,苍耳那双眼睛格外明亮。   “夫人今晚还回来吗?”   周乐鞍歪着脑袋看他,眸子黑沉沉的,“怎么了?晚上有事?”   苍耳沉默,摇了摇头,但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明显是有话想说。   周乐鞍低头看了眼时间,耐着性子又问一遍:“我待会儿下山,可能周末才回,你到底有没有事?不说我就走了。”   “有。”苍耳语速极快:“别让他碰你。”   周乐鞍没听清,“什么?”   “别让他碰你。”苍耳重复了一遍,这次声音清晰许多,“别回周家,别跟他见面,别跟他做,可以吗?”   黑暗中,周乐鞍忍不住翘起嘴角,又赶紧压下。   “看情况吧。”他说,“如果不回来,那就只能去周家了。”   说完把人推开,扭头就跑。   坐进车里,周乐鞍还抿着嘴笑,严寓瞧见,多嘴问了句:“今天有什么喜事吗?先生怎么这么开心?”   周乐鞍:“……”   他缓缓拉平嘴角,板着脸打开笔记本,沉声问:“齐家的资料呢?整理好了吗?”   严寓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换搞得摸不着头脑,他从副驾取了份厚重的文件夹,递向后座。   “目前能查到的就只有这些,其他都很正常,但我感觉齐家上台的契机很奇怪,齐鸿云年轻时只是生物研究所的研究员,松莎工作站项目敲定之后,他凭借这一业绩一路高升,而在接替阮华辉成为第一区首长后没多久,松莎工作站就出事了。”   周乐鞍若有所思点点头,也就是说,齐家每一个重要节点,似乎都跟松莎工作站有关。   “既然都查到松莎工作站了,那就继续往下查,我不信齐鸿云这几十年所有事都光明磊落,总能找到个切入点。”   “是。”   周乐鞍想起什么,又问:“冯弋那边呢?”   车子路过急弯,严寓踩了脚刹车,安稳驶过才开口。   “冯弋下台,章育明先慌了,昨晚偷偷约了齐蕴见面,应该是要找个新靠山。”   周乐鞍笑出声:“找齐蕴做新靠山?”   真是从一个屎坑跳进另一个屎坑,变着花样搞臭自己。   “先生,冯弋那边,您是不是有其他打算?”   周乐鞍盯着严寓后脑勺看了会儿,夸道:“你今天脑袋怎么这么灵光?”   “……”严寓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何晖跟我说的。”   周乐鞍掏出手机,打开第四区行政地图,巡视一圈后选定了一个地标,“是有其他打算……”   他压低嗓音,不疾不徐吩咐,第一句话就让严寓瞪大双眼,等一切部署完成,严寓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听明白了吗?”   “……是。”   “好,抓紧时间。”周乐鞍抬抬下巴,“待会儿送我去行政关押处吧,我再去见见冯弋。”   这次会面相当和平,周乐鞍没脏一个衣角,潇洒出门,回执政局上班。   接近凌晨,他终于结束手头工作,叫上严寓,钻进车里时,长长叹了一口气。   严寓放了首舒缓的音乐,发动车子,朝公寓驶去。   驶上中心大道,周乐鞍才发现目的地不对,他敲敲车前座,问:“去哪儿?”   严寓也不确定了,“呃……已经很晚了,明天不是要早起吗?所以回公寓。”   “不去公寓。”周乐鞍偏头看着冷清无人的街道,“回枫山。”   今晚不回去,家里小狗还不知道要胡思乱想些什么,他是个合格的主人,要为小狗提供必需的安全感。   “是。”严寓默默掉头,看了眼周乐鞍累到僵硬的表情,劝说一句:“先生先睡会儿吧,到宅子我喊您。”   周乐鞍收回目光,“不用。”   到宅子时已经是半小时之后的事,本以为大家都睡了,没想到一开门,常杉正精神饱满坐在沙发上看书,甜甜抱着她最喜欢的球啃个不停,灶台上还炖着一锅汤。   周乐鞍一怔,“就是个中心小学,没必要这么拼吧?觉都不睡了?”   常杉束手束脚站起来,一脸难色指指后院,却什么都没说。   周乐鞍不明所以,他甩掉鞋子,踩着棉拖往后院走,刚到门口,便看见白袄袄的雪地里坐了个人,正抬头望着穹顶发呆,一动不动,夹在指间的烟也没点。   这副兀自神伤的模样可怜又好笑,周乐鞍看了会儿,放轻脚步走过去,被雪窝里那几个空酒瓶吸引了视线。   “你喝酒了?”他抬脚挨个踢了下,数了数,大概有七八瓶,“喝这么多啊?”   从omega出现,苍耳便双眼发直盯着对方,烟也脱手而落。   周乐鞍蹲下捡起那根烟,轻轻咬在齿间,又摸过打火机,低头点燃,吸了一口,缓缓吐出。   隔着浮动的烟雾,他捏着烟头,调转方向,递到苍耳唇边,笑问:“怎么了?以为我在别人床上呢?” 第33章 “只能我亲你,你不许动”   苍耳没接,周乐鞍只好收手,刚塞回自己嘴里,又被抢了过去。   “不是好烟,别抽了。”   猩红的一点晃了晃,熄灭在雪里。   周乐鞍起身,上脚踢了踢苍耳的小腿肚,“学别人借酒消愁呢?”   苍耳随之仰头,他没戴止咬器,月光下皮肤白得不像话,眼睛也愈发明亮。   动物的野性和被驯化后的臣服出现在同一张脸上,周乐鞍多看了几眼,嘴角不自觉上扬,“喝醉了?”   苍耳否认:“没喝醉。”   “真没醉?”周乐鞍不信,抬手往犬耳摸去,却一把落空。   苍耳偏头躲开,顺势牵住周乐鞍的指尖,这次没有一触即分,而是强势地握住了,又沿着指骨一寸寸向上爬,慢慢爬进掌心。   他也知道这一行为还没有征得对方同意,于是不断观察对方的神色,打算稍有不对就立刻松手认错。   试探的过程变得漫长又难熬,提心吊胆,生怕惹对方不悦,不让他进那个房间,又舍不得松手,哪怕只是轻轻牵着不动也可以。   周乐鞍没挣脱,任由苍耳拉着手,下垂的眼眸中神情莫辩。   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果章育明这个时候失了心智往枫山来一场大雪就好了,后院这些积雪被甜甜踩得乱七八糟,一点都不浪漫。   “夫人……”   不远处响起严寓小心拘谨的声音,周乐鞍还没反应,苍耳已经把他的手甩出去老远。   周乐鞍:“……”   抱都抱过了,这会儿避的哪门子嫌?劲儿这么大,胳膊差点甩下来。   “夫人去忙吧。”苍耳低下头,“不用管我,我很快就好。”   周乐鞍转头看向严寓,后者朝他比划了两下,在耳边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这么晚了谁打电话?   他收回视线,在苍耳蓬松的发顶上揉了一把,又挑逗似的对着两侧犬耳各弹了一下。   “去我房间等我,我先处理点事,很快回来。”   他走出去几步又停下,“对了,把你身上的酒味儿好好洗洗。”   说完阔步离开。   脚步声消失,苍耳在原地坐了几分钟,等那股悸动从身体中消退,才扶着窗台站起来。   他酒量确实不好,但还达不到喝醉的程度,只是头有点晕……腿有点软,手有点抖。   而已。   好在没做什么丢人的事。   他深吸一口气,迈出两步,又踉跄着退回原地,俯身把omega咬过的那支烟捡了起来,细心揣进口袋里。   客厅已经关灯,苍耳检查过门窗,又把岛台上的醒酒汤喝了,收拾好厨房才回自己房间。   冲了个凉水澡,脑袋终于清醒了些,他找了条干毛巾,走到床尾坐下,不断揉搓自己两只耳朵。   腿边震动,手机屏幕亮起,有两条新消息。   【枫哥,我又要去第四区了,这次接了个大活!!!】   【需要我帮你捎东西吗?】   苍耳单手回复。   【不需要,什么大活?】   陈亳嫌打字太慢,直接发来语音。   “我跟你说你可给我保密啊,第四区变天了,有个姓冯的暗杀姓周的被抓了,这事你听说了没?”   “那姓冯的手下计划着把他们大哥救出来,雇我去南岛接驳站接人。”   苍耳眉头一蹙。   【什么时候?】   “什么什么时候,你是说接人啊?这月二十号,听说那天有公益活动,人手不够,全调去活动现场了,南岛接驳站有十分钟是空的。”   二十号。   苍耳点开日历看了眼,还有八天。   空无一人的南岛接驳站……   刚刚喝下去的酒似乎现在才开始翻涌,大脑在酒精侵袭下飞速运转,一个大胆又疯狂的想法跳了出来。   浑身血液因这个想法燃烧沸腾,他颤着手指切回对话框,拇指在屏幕上方悬停许久,慎重地敲下一行字。   【车上还有位置吗?帮我个忙。】   “……先生,安保那边给了准确时间,凌晨一点散场,回南岛接驳站要十几分钟。”   “我记得中心公园去南岛有一条小路。”周乐鞍蹬了脚地板,办公椅后滑来到电脑前,他点进地图,放大,用鼠标在茂密的树丛中画出一条直线,“走直线的话,会不会快点?”   电话那头停顿片刻,问:“走直线……是直接滚下去吗?”   周乐鞍:“……”   何晖:“滑下去也行。”   “还有八天时间。”周乐鞍按了按酸胀的眼眶,“把路修出来不好吗?总之让他们在十分钟之内赶回去,南岛接驳站这么重要的地方无人把守,被人发现了我这执政官的帽子还戴不戴?”   何晖:“是是是。”   “一切按计划行事吧。”隔壁卧室传来脚步声,周乐鞍捂着手机话筒,压低嗓音:“先不说了,我还有事。”   挂断电话,他看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   已经很晚了,是时候享受他的哄睡服务了。   推开连接卧室的门,空气中同时飘来枫糖味儿和一股玫瑰香气,不是信息素,而是刚换的洗发水,严寓目的性地选了红玫瑰。   周乐鞍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过去,直愣愣栽到床上,拖鞋甩得东一只西一只,他半张脸压在柔软的被褥里,用一只眼瞅着床边的人。   半晌,他抬起一根手指头,勾了勾。   “过来。”   苍耳走到床边盘腿坐下,卷发微潮,耳朵却擦得干干净净。   但omega今天好像对他的耳朵失去了兴趣,没上手摸,看都没看一眼。   周乐鞍换了个姿势,平躺下去,双手规规矩矩搭在小腹上,闭着眼睛,声音里带着困倦:“说说吧,为什么要喝酒?你脑袋里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苍耳垂首,肩膀也随着塌下去。   “没有胡思乱想,只是今天突然想到,我不该要求夫人为我改变,不该让夫人独自面对,我只是说两句话,这很轻松,但夫人要去做,却有很多困难。”   “追根究底,是我不够强大,所以没法保护夫人,如果我有能力带夫人离开,夫人就不用受委屈了,是不是?”   “如果说,我能改变现在的局面,夫人舍得离开他吗?愿意给我一个……”   一个什么?他愿意给吗?要了就能有吗?连第一步都没迈出呢。   “有没有人告诉你……”周乐鞍慢吞吞翻了个身,背对着苍耳,“你喝醉的时候,话很多。”   没人看到的地方,周乐鞍揪着被沿死死捂住嘴,生怕自己笑出声。   他从没因别人内耗过自己,什么爱不爱的,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可个人感情这回事虽迟但到,在他三十岁这年,终于被人逼得不得不直面这个问题。   他大脑里塞满了亚统区政界关系网,谁跟谁交好,谁跟谁有仇,每一条线都记得清清楚楚,玩弄起这些关系也毫不手软。   对他来说,爱情这东西,是一段陌生的、又充满新鲜感的人生经验,这段关系也无法随意玩弄,必须认真对待。   把另一个人纳入自己未来的生命中是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深思熟虑才能决定。   那是个活生生的人,不像甜甜养在家里每天遛遛就可以,是人就需要很多的爱,需要无微不至的关心,需要付出很多精力,这些都是推之不去的责任。   所以他这个决定做得艰难了些,考虑了整整两分钟。   “这个问题,过几天我再回答。”他坐起来,故作矜持道:“但你今天表现不错,可以先给你一个奖励。”   说完,他往床边挪动两下,身子也渐渐俯低,又无师自通侧了侧头,似乎想找准位置再下嘴。   他想拿这个吻当奖励,却在苍耳主动追上来时迅速远离。   “刚夸完你,又不听话?”   苍耳下意识摇头,已经不知道该看哪里才好,视线在omega眼睛、鼻梁、睫毛、唇珠上来回乱跳。   周乐鞍警告:“只能我亲你,你不许动。”   苍耳呼吸困难地想,这有什么区别?   “你是不是想问,这有什么区别?”周乐鞍捏着苍耳的下巴,轻轻一抬,柔软的唇瓣相抵,语调含混:“当然有区别……”   他喜欢这种掌控全局的感觉,喜欢把握进退的节奏,喜欢用自己的主动,把另一个人变成被动。 第34章 “我帮夫人解决”   这是一次奇异的掌控体验,周乐鞍头一回做这种事,亲得十分投入。   他也有自己的一套章程,先是小幅度吮吸,直至发出暧昧的声音才松开,喘一口气再覆上去,从鼻尖到下巴都紧密贴合,动一动脑袋,唇珠就在厮磨中不停地碰撞。   他似乎很喜欢这种游戏,把人勾得欲罢不能,又颇有分寸地后撤一步,在对方焦急的等待中,继续纠缠。   若即若离,欲拒还迎,既要还要。   没人能忍住这种折磨,苍耳想,就是痛快淋漓亲上一场,让他立刻死去也愿意。   两人位置在不知不觉间发生变化,苍耳从盘坐的姿势起身,单手撑在omega腰侧,借着身体的重量,一点点下压,后背肩胛高高拱起,野兽一般,伺机而动。   直到床上的人被他的影子完全覆盖,再也逃不出他的领地,他才探出舌尖,在那个像过家家一样逗弄他的唇缝里勾了一下。   周乐鞍立刻察觉,红着脸退后,“谁让你伸舌头的?”   苍耳立刻停下,可侵略性的眼神却将他暴露无遗,两股视线带着穿透力,几乎要在周乐鞍唇上钻个窟窿。   周乐鞍抿了抿唇缝,轻轻一挑眉,眼睛里含情四溢,“经过我允许了吗?”   目光离开唇珠,逐渐游走至周乐鞍湿润的双眼,苍耳吞了下喉咙,道:“夫人累了,换我来,可以吗?”   说完,他停下等待,但耐心只够数完三个数。   “夫人不说话,那就是同意了。”   他低头,不管不顾顶开唇缝,长驱直入。   两具身体上下交叠着摔进大床,喘息间短暂分离,下一秒又更加凶狠地攫住。   苍耳的吻毫无章法,尖锐的犬齿不停磨着周乐鞍的下唇,直到激出几声模糊的闷哼,才逐渐消停,换做慢悠悠的轻啄。   周乐鞍鼻尖全是另一个人的气味,酒,枫糖,不属于他的玫瑰……   与他小儿科的轻蹭比较起来,似乎刚刚那个才叫吻,他的心脏又开始乱跳了,胸膛里喘不上气,血液在朝着身体某处迅速聚集。   周乐鞍来不及遮掩,推了推苍耳的胸膛,小声道:“起来。”   苍耳也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眸光闪烁,非但没起身,反而重新垂头,额头抵住周乐鞍的。   “我帮夫人解决,可以吗?”   这次他多等了两秒,从五倒数到一时,抵在胸口的力道突然消失,身下人侧过头去,躲避注视,拒绝回答。   “夫人不说话,那就是同意了。”   ……   “嗤——”   花洒头里冲出一道凉水,周乐鞍躲了一下,还是湿了半个肩膀。   他赶紧调小水流,将龙头掰到另一侧,等待热水的时间里,他把已经一塌糊涂的底裤脱下,自己都嫌弃,团了团直接丢进垃圾桶。   这时浴室门敲了两下,“夫人。”   声音模糊,周乐鞍把花洒关了,“干什么?”   苍耳眼睛直勾勾盯着磨砂玻璃门上晃动的人影。   “夫人能帮我——”   周乐鞍躁红着脸打断:“想得美。”   小狗还想让主人伺候?   “……”苍耳抬手,往掌心里嗅了嗅,退而求其次:“那我能自己弄出来吗?”   周乐鞍:“……”   他一巴掌拍在门上,洪亮的声音在浴室里回荡:“你自己的事问我干什么?”   “是夫人说的,要经过夫人允许才行。”   周乐鞍:“那我不允许。”   硬着吧,憋不死你。   “咚”的一声,浴室门被撞了一下,整张玻璃叫苍耳挡了个严严实实。   “夫人给点信息素吧。”   “要信息素干什么?”   外面过了很久才回答,“没有信息素,弄不出来。”   周乐鞍重新打开花洒,被烫了个激灵,调试半天都没能找到一个平衡。   外面又催促:“夫人?”   周乐鞍无端想起医疗机的话,他把底裤从垃圾桶里捡出来,往门口一丢。   “给,这些够了吗?”   洗完澡出来,苍耳已经不见人影,只留下一屋子浓度超标的信息素。   周乐鞍等了会儿,没等到人,干脆留了门,关灯睡觉。   睡梦中,他仿佛听到开门声,迷迷糊糊睁了睁眼,又被人遮住。   紧接着有什么东西落在额角,柔软带着凉意。   “睡吧。”   步入人生新阶段,周乐鞍春风得意,连续两天面带微笑,第二天上车时,甚至跟严寓打了声招呼。   “早上好。”   从后视镜里瞥见周乐鞍神清气爽的模样,严寓心中逐渐有了猜测。   冯弋倒台,先生一定是高兴坏了。   “先生早上好!”他热情洋溢回了句,准备用一件喜事开启这一天的新生活,“今早冯弋反证失败,我们准备进行下一阶段提证了。”   提起冯弋,周乐鞍嘴角一秒扯平,甚至往下掉了掉,好心情瞬间不见。   严寓:“……”   他手忙脚乱补救:“今天天气真好啊哈哈哈哈哈!”   电台“刺啦刺啦”响了两声,“下面是天气预报,今日预计早间六点轻量降雨,并于七点结束,请市民们合理安排出行时间。”   严寓死死闭住嘴,转头启动车子,默默开车,没再说话。   周乐鞍掏出平板,仔细查看冯弋的反证内容,看着看着就走了神。   想起昨天那个吻和后面熟练的手活,他突然问:“苍耳在第九区这两年,只是打拳?”   严寓开车间隙回忆片刻,道:“应该吧……”   “什么叫应该?”周乐鞍翘起二郎腿,一副谴责的表情,“我之前是怎么跟你说的,对待工作要拿出100%的态度。”   严寓神情一凛:“是!”   周乐鞍故作深沉:“苍耳这个人,不一般……”   “所以先生是想……”   “重新调查一下,我要他的详细资料和近五年的关系网,他都有什么朋友,亲近程度如何,又认识哪些omega,整理好尽快给我。”   “是!”   第二轮提证成功后,冯弋将在政治关押处完成最后供述,并在八天后迎来最终审判。   刚过枫山检查站,周乐鞍收到郑新华的消息,要他去总政办一趟,却没说什么事。   车子停在政办大楼前,周乐鞍迈出一只脚,想了想,转头吩咐:“跟何晖说一声,让他带提证来政办找我签字。”   推开会议室的玻璃门,便听见郑新华带笑的声音,“来了,前两天怎么回事,听说你跟冯弋打起来了?”   周乐鞍佯装叹气:“郑老就别笑话我了。”   郑新华朝他招招手,“过来让我看看,伤得严重吗?”   周乐鞍上前落座,给郑新华看了眼侧脸的伤,“没什么大碍,就扑腾了两下,不跟他计较这个,过几天自有法律替我审判。”   郑新华起身冲了两杯茶,搁在桌上,推至周乐鞍面前,唏嘘一句:“真是没想到,居然是冯弋干的,算我看走了眼,还一直替他说好话。”   周乐鞍不置可否笑笑。   俩人又聊了些工作之外的事,说着说着,郑新华像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小孙昨天去第九区出差,说是碰到了你的人。”   “是。”周乐鞍有意无意透露:“闪闪一直觉得松莎工作站的事有很多疑点,非要重新调查,我想着,如果能查清楚,也算给他一个交代。”   郑新华脸上笑容不变,声音却慢慢沉下去,“你在查松莎工作站?”   周乐鞍坦然回视,“是。”   郑新华沉吟片刻,拾起茶杯呷了一口,“二十年前的事不好查啊,更何况松莎工作站已经全部烧毁,查起来更是难上加难。”   周乐鞍捏着茶杯,指腹在上面轻点,“郑老不用担心,我也是被闪闪磨得没办法了,查个一年半载,查不到,他就放弃了。”   “行,知道你们感情好,但凡事有度,也别太宠他……好了,没其他事,你去忙吧,我还有个会。”   郑新华起身,拍了拍裤筒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先一步离开。   周乐鞍一动不动,盯着茶盏里的舒展的嫩芽发呆,直到何晖找过来才回神。   签完二次提证文件,周乐鞍大步走出政办大门,拉开后车门,金闪闪正拼命朝他招手。   周乐鞍瞅他一眼,“什么时候来的?”   金闪闪来不及回答,抓着周乐鞍的袖子把人往车上拽,“乐鞍哥快上车,我查到点东西!”   周乐鞍钻进车里,接过金闪闪那个亮晶晶的笔记本,“查到什么了,这么激动。”   翻开一看,是一张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乐鞍哥,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齐鸿云离过十次婚。”金闪闪掏出一支笔,在关系网上“啪嗒啪嗒”点着,“他又结婚了!新老婆怀孕了!怪不得齐蕴在第一区待不下去跑我们第四区来。”   周乐鞍点头:“还有呢?”   “新老婆才二十岁,齐鸿云都快六十了!”   “还有呢?”   “新老婆还是个小明星呢,演过古埃及艳后,我看了几集,演技不太行。”   “……”   听金闪闪唠了十分钟的八卦,周乐鞍实在听不下去了,出声打断:“停,你什么时候干起狗仔这活了?”   金闪闪噘嘴:“什么跟什么啊,这些东西我查了好久呢。”   “嗯嗯。”周乐鞍把关系网重新看了一遍,每一个人物甚至画了简单的画像,“所以你画这些小人,切入点在哪儿?”   金闪闪双手抱胸头一甩,盯着窗外,只给周乐鞍留了个后脑勺。   这是生气了。   周乐鞍迂回夸赞:“能把他十位前妻都查得这么清楚,也很了不起了。”   金闪闪气到整个人都趴在车窗上。   周乐鞍转头看去,街边走过一队穿着滑雪服的人,肩上扛着颜色各异的雪板,护目镜防护头盔全副武装,设备专业。   “怎么这么多人?”周乐鞍问,“最近有赛事吗?”   严寓抽空看了眼,解释道:“自从延长滑雪季之后,来第四区的人就越来越多了,这个点接驳站那边队都排好长了。”   周乐鞍点点头,收回目光,“一下子来这么多,鱼龙混杂的,安保力量要跟——”   话音未落,耳边响起“砰”地一声。   车子瞬间往左偏离,即将冲下高架时,严寓猛地打满方向盘,千钧一发时将车头拉回。   车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金闪闪被惯性甩得东倒西歪,尖叫着抱住周乐鞍的胳膊。   周乐鞍揪起金闪闪的衣领,将人一把按下去,“趴好了,别动。”   他看向右车门,防弹玻璃上炸开蛛网般的裂纹,一颗子弹击碎外层玻璃,卡在内层护板中,差一点就要将后座的人射个对穿。   “是狙击枪!”严寓按下中控台的绿色按钮,大喊一声:“有人刺杀!我们在中心大道,右侧车道,执政局方向!”   “砰!”   又是一枪。   严寓用力稳住方向盘,狠狠踩下油门,“先生趴下!”   周乐鞍俯身,从座位下掏出一把格洛克,退出弹匣数了数子弹,又一脸镇定地重新上膛。   “别慌,往执政局开。”   他紧贴椅背,探出一只眼观察,右侧只有两栋高楼,从子弹嵌入的角度来看,出手的人应该在后侧那栋10层以上。   只要驶出高架,前楼会将后楼完全遮挡,对方无法出手,应该会迅速撤离。   不出所料,第二枪之后,再没动静。   车子晃晃悠悠冲进执政局大门,严寓踩下刹车,双手还搭在方向盘上,两条胳膊抖个不停。   金闪闪从周乐鞍脚边爬出来,脸色煞白,“乐鞍哥……你没事吧?”   周乐鞍把枪退膛,摇了摇头,透过中央后视镜与严寓对视一眼,在对方惊慌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庆幸。   严寓喃喃道:“幸好……”   幸好今天开的是这辆黑武士,全车身护板加防弹玻璃,双重保险。   这时执政局冲出一大波人,手中举着防弹护盾,团团围上来,将车内三人护在中间,一路护送进执政局大厅。   到了安全的地方,严寓还在发抖,周乐鞍给他披了条毯子,又倒了杯热水,盯着他看了会儿,夸道:“这次有长进了,最起码没掉耳朵。”   严寓一怔,兔耳朵腾地弹了出来。   他抽抽搭搭:“我、我刚才太紧张,忘了……”   金闪闪已经缓过劲儿,在屋里走来走去,不停给何晖发语音消息。   “抓到了吗?”   “就那两栋楼,直接封锁,一层层找也该找到了。”   “上次叫人死了,这次总不能叫人跑了吧。”   横空探来一只手,将手机抽走,周乐鞍低头扫了眼何晖的消息,又丢还给金闪闪。   “别急,只要他还在第四区,就逃不掉。”   金闪闪急,金闪闪快要急死了,“抓不到就是个隐形炸弹,说不定待会儿一出门,他又冒出来了。”   “就怕他不来,冒出来才好。”   周乐鞍脸上突然出现一种类似兴奋的表情。   “这恰恰证明,有人沉不住气了,我们的方向是对的,那就沿松莎工作站这条线继续查下去。”   思忖几秒,他迅速部署:“第四区封锁三天,着重排查近期入区人员,严寓,你从今天开始跟着我,其他事先不用管,工作交给何晖去做……至于闪闪,下面不安全,你跟我回枫山住几天。” 第35章 “我想标记”   “……随着冰雪季步入热潮,第四区近日出台了滑雪产业高质量发展行动计划……”   “……为纪念人类命运共同体协定签署一百年,红参树穹顶灯带活动将于本月20日傍晚举行……”   “下面插播一条紧急快讯,今日午时,周乐鞍先生与其夫人乘坐的车辆在途径中心大道时遭受狙击手袭击……”   “哒哒”的切菜时骤然停止,苍耳抬眸看向客厅,与同样转头看来的常杉对视一眼。   “狙击手于万辉大楼高层连续开枪,所幸无人伤亡,凶手尚未抓捕归案,请万辉大楼附近的居民暂时居家,谨慎外出。”   常杉合上书站起来,“哥,是夫人吗?”   苍耳把刀一丢,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置顶对话框,迅速敲下一句话,却在发送时犹豫了。   他现在应该跟那个姓周的在一起,现在发消息会不会给他惹麻烦?   苍耳把字一个个删干净,转去严寓的对话框。   【我看到新闻了,你怎么样?】   严寓回复很快。   【没事。】   就只有两个字。   苍耳焦急地等了会儿,迟迟没等到严寓下一句。   夫人呢?夫人怎么样?怎么不说话了?   周乐鞍也在等。   他左手严寓的手机,右手自己的手机,左右看看,越看越生气。   给严寓发消息都不知道关心关心他。   坏狗。   车子驶过枫林,宅子隐约显现,周乐鞍收起手机,心里冷哼一声,看他待会儿怎么教训坏狗。   刚进门,屋里两人一狗全都围了上来,六只耳朵在眼前晃来晃去,让周乐鞍受宠若惊,气也消了一半。   苍耳往门外瞅了眼,没看到那个姓周的,胆子也大了不少,借着遮挡碰了碰周乐鞍的指尖。   “你怎么样?”   金闪闪跟着进门,大声吆喝起来:“你们都看新闻了?太吓人了!哥差一点就中枪了!”   “闪闪。”周乐鞍转头,“去收拾一下你的房间。”   “怎么老是让我收拾房间啊,房间有什么好收拾的……”金闪闪埋怨一句,瞥见苍耳旁边还站了个小姑娘,眼睛一亮,“你是谁啊?”   常杉伸出手,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常杉,苍耳的妹妹,我在这里借住。”   “你好你好。”金闪闪打了声招呼,顺手就要摸人家耳朵。   周乐鞍拦了下:“闪闪。”   金闪闪只好收手,也不好意思让严寓帮他,自己抬着行李箱,吭哧吭哧拖去楼上。   苍耳余光往楼梯扫了眼,那么大的箱子,估计要在这里长住。   他收回目光,正要问问omega有没有受伤,人已经擦着他的肩膀离开,连说话的机会都没给。   他怔了怔,不太明白昨天还好好的人怎么突然这么冷淡。   是不是吓到了?   周乐鞍打定主意先晾一晾坏狗,回房后立刻锁了门,准备洗个澡。   刚脱衬衣,浴室门突然从外推开,周乐鞍一惊,透过镜子瞪着来人,“你怎么进来的?”   苍耳不说话,走到周乐鞍身后,仔细检查过后背,又看向镜面。   周乐鞍对自己的身材相当自信,大大方方由着对方看,可心理素质还有待增强,只是对视了几眼,他先红着脸躲开,嘟囔一声:“看什么呢?”   身后覆上来一道热源,隔着单薄的衣服紧贴,能感觉到强烈又明显的心跳,周乐鞍再次望向镜中,身后宽大的肩膀将他完全罩住,显得他那点肌肉不太够看。   苍耳俯身,下巴嵌入周乐鞍颈窝,双臂绕到身前,一寸寸收紧,“他有保护你吗?”   周乐鞍想了想,车上另外两个人不像是能保护他的,不给他添乱就已经很好了。   “我不用别人保护。”他挣了挣,开始赶人,“出去。”   苍耳抱得更紧,微微侧头,唇瓣贴着周乐鞍冰凉的耳垂,“夫人今天吓到了吗?”   话音刚落,枫糖信息素在空气中漫开,带着安抚意味,柔和地侵入腺体。   周乐鞍口是心非:“收起来,我不需要你的信息素。”   苍耳不解地抬眼,这模样怎么像是生气了。   下一秒,玫瑰信息素迅速暴涨,朝着枫糖出击,浓烈带着攻击性。   “说了不需要。”周乐鞍扬眉,眼神锐利戏谑,仿佛在宣战。   两道无形的力量在半空拉扯交锋,玫瑰叫嚣着将枫糖赶至家门口,还没来得及敲锣打鼓宣布胜利,又被浩浩荡荡反扑而来的枫糖冲散。   alpha信息素浓度转瞬飙升,空间似乎骤然压缩掉一半,周乐鞍被压得喘不上气,不敢置信盯着镜子里的人。   “你居然敢对我用信息素压制?”   打不过就玩阴的?   “我不敢。”苍耳把人揽进怀中,又说了一遍,“夫人不允许,我不敢。”   周乐鞍骂:“你放屁!”   “青少年教育课第八课第三小节,omega释放诱惑性信息素时,会引诱alpha进入狂躁状态,范围内所有alpha都会出现信息素压制行为,匹配度越高……”苍耳抬了抬眸,压低的眉眼中藏满凶气,“压制效果越明显。”   或者说alpha天性中便带着对omega的压制欲望,那是一种兽性的本能,在猎物出现时,本能地去争夺,去占有,去征服……   周乐鞍全身发软,他抖着胳膊撑住洗漱台,大声否认:“我没有!”   “你有。”微哑的声音贴在耳边,一字字钻进耳朵里,“你的分化程度在我之上,你用信息素反压,我根本控制不住。”   周乐鞍气笑了,“你的意思是怪我故意诱惑你?”   “没有。”吻在耳垂流连片刻,渐渐朝更危险的地方进发,“是我勾引了夫人,是我想要夫人,是我不要脸。”   腺体被烫得发疼,周乐鞍躲了躲,“你想干什么?”   苍耳呼吸愈发急促,试探着在后颈那块软肉上磨着犬牙,“我想标记。”   周乐鞍立刻听出这个“标记”不单单是临时标记,是要进入他身体,把东西留在里面,再将信息素注入腺体,留下一个永久的印记。   他很明白要怎么做,当年上课时他学的都是alpha那一套。   “不行!”周乐鞍剧烈挣扎起来,“你敢!”   一旦完成永久标记,这辈子都无法抹去,不管走到哪里,身上都会带着另一个alpha的信息素,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第四区首席执政官身份造假,继而声名狼藉,输得一败涂地。   “我不敢,我不敢……”苍耳一遍遍重复,他放开周乐鞍的腺体,沿着脊骨向下,在凸起的肩胛上轻吻。   压制性信息素渐渐消退,周乐鞍挣开束缚,屈起胳膊来了个后肘击,苍耳没躲,左胸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   好在没什么力气,疼了一下,过后是酥酥麻麻的痒意。   “把你脑子里那些想法收一收。”周乐鞍比alpha矮一头,却有种站在神坛最顶端俯瞰的架势,“你做什么,我都可以不计较,但是标记绝对不行。”   苍耳有些难过,“为什么?我们的信息素匹配度是100%,我可以把他的标记完全覆盖掉,他闻不到信息素,不会发现的。”   周乐鞍不语。   于镜中对视许久,苍耳以退为进:“什么时候才可以永久标记?”   周乐鞍也不知道。   这是一个他从未想过的问题,或许在他整个任职期间都无法许诺。   等他退休?   那会儿腺体功能估计早就退化成零了,有些事年轻的时候来不及享受,等老了连体验的机会都没有。   “以后再说吧。”   “以后是什么时候?”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周乐鞍瞪了他一眼,把人往门外推去,“出去,我要洗澡了。”   苍耳眼疾手快扒住门框,“最后一个问题。”   周乐鞍从门缝里看人。   “夫人是不是生气了?”   不提还好,一想起自己还在生气,周乐鞍瞬间拉下脸,“今晚洗干净来我房间,我告诉你答案。”   说完不管不顾把门摔上。   苍耳及时抽手,盯着磨砂门上晃动的人影,直到里面响起淅沥沥的水声,才转身离开。   他看了看紧锁的卧室门,又看了眼大开的窗,最后还是决定原路返回。   他从窗台一跃而出,仅靠几根手指扒住窗沿,整个人吊在半空荡了两下,跳下去前不忘把窗户关严。 第36章 “小狗喜欢夫人”   夜深时分,宅子里所有人都在房间酣睡时,二楼走廊响起一道细微的响动。   微不可查的脚步声停在卧室门口,紧接着,周乐鞍手边的手机短促地震动了一下。   他将目光从文件夹上移开,垂眸扫了眼。   【。】   一个莫名其妙的句点,像在跟他对只有他们两个才懂的暗号,周乐鞍无声轻笑,双击回复。   【门没锁。】   “咔哒。”   门缝泄进一束黑影,有人动作利落钻了进来,走到桌边,搁下一杯柠檬水。   周乐鞍目不斜视翻看手中文件,随口问:“加蜂蜜了吗?”   “加了,两片柠檬,一勺蜂蜜,一勺糖,多放冰块。”   都是按照周乐鞍要求严格调配的。   周乐鞍拾起杯子尝了尝,中肯评价:“还可以。”   他并不渴,只是贪恋那点凉,于是松了松牙关,下唇抵着杯沿,舌尖将冰块推远,小口小口喝了。   喝空的杯子里还有未融化的冰块,周乐鞍轻轻摇着听响声,抬了抬下巴,朝不远处的置物台示意,“我还有点事要忙,你先去选一个喜欢的。”   苍耳转头,台面上摆着几样东西,与他止咬器一样的粉色,应该是同一个流水线生产出来的。   他走过去,挨个拾起来看,粉色蝴蝶结,粉色眼罩,粉色铃铛……   好像没一个正经东西,这种形状,这种样式,他在第九区街边的成人用品购物柜里见过很多。   “这些是……给我的?”   “买止咬器送的装饰品。”周乐鞍合上文件夹,挑眉问:“怎么了?没有喜欢的吗?”   苍耳摇摇头,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选了一条看上去比较正常的银色链子。   “选好了?”看清苍耳选的什么,周乐鞍眼角含笑,“这就是你选的东西?”   不愧是小狗,一上来就给自己选好了狗链。   他朝苍耳招招手,“过来,给你戴上。”   牵引链做得十分精致,通体镀银,中间串了几颗粉珍珠,一头是真皮握手,另一头是铁质挂扣。   而颈环上则有一枚水滴形铁环,刚好可以将挂扣穿进去。   周乐鞍单手挂好挂扣,将牵引链在手掌绕了几圈,突然收紧。   苍耳猝不及防被这股力道拉下身,鼻尖扑来一股清爽微凉的柠檬味。   “想知道我为什么生气?”   苍耳要跪不跪,半弯着腰,“想。”   周乐鞍松了松手,“今天新闻怎么说的?你不是很会背课文吗,背给我听听。”   今天的新闻……   苍耳想了想,也只记得一句话。   “新闻说,夫人乘坐的车辆,遭到了袭击。”   周乐鞍玩着牵引链,一会儿紧一会儿松,一会儿甩来甩去,玩够了才问:“那你关心严寓,都不知道来问问我?”   苍耳一愣,心想这真是无妄之灾。   “我不敢。”他解释道:“我怕给夫人惹麻烦,所以想通过严寓问问,你怎么样了。”   “哼。”周乐鞍歪了歪头,“原来你也有怕的事啊,刚才胆子不是挺大的,敢对我用信息素压制,还想标记我?”   “标记不会被发现,但消息会留下证据,就算删除了,也可以在一年内恢复。”   周乐鞍险些笑出声。   混过特战队的人就是不一样,偷人都偷得这么严谨。   “那这件事,就先不跟你计较了,要不然显得我心眼小似的。”   他将缠绕掌心的细链解开,椅子后滑半米,在桌前留出一块空地。   他抬脚往那块空地上点了点,“我要工作了,但是腿有点疼,如果有个脚踏就好了。”   苍耳低头看去,随着点地的动作,omega圆润洁白的脚后跟一下下暴露在外,没等看清,又藏进长长的裤脚中。   他突然想起那晚握在手心柔腻的触感,不自觉滑了滑发紧的喉咙,在对方不断加速已经没多少耐心的动作中盘腿坐下,弓起后背。   周乐鞍满意了,把鞋一脱,光着脚踩上去,脚掌在硬邦邦的后背上来来回回,找不到一块能落脚的地儿,于是埋怨道:“放松点,这么硬,硌得我脚疼。”   苍耳只会把肌肉练硬,却不太懂怎么放松,但他还是依周乐鞍所说,心理意义上“放松”了一下。   那也不过是塌了塌肩膀,但周乐鞍没再挑刺,他往后一仰,重新翻开文件,就这么投入工作中。   执政局负责穹顶一切相关事宜的审批与监办,几天后的灯带展览活动提了厚厚一摞材料,审批早就过了,周乐鞍已经看过一遍,这会儿拿出来不过是装装样子。   他的心思也根本没在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上,于是脚下的人一动他便立刻察觉。   “累了?”他移开文件夹,垂着眼往下看,“累了就下去,换甜甜上来,甜甜身上都是软的,比你舒服。”   苍耳立刻僵住,一动不敢动,“不累。”   周乐鞍把文件夹竖起来挡在脸前,勾了勾唇。   嘴比人还硬。   何晖刚好在这时打进电话,周乐鞍往苍耳肩上轻踹一脚,大发慈悲道:“起来吧。”   他穿好拖鞋,走到窗边按下接通,讲了两句后又折返回来,拾起桌上的笔,转着圈地找纸。   卧室没放书本,只有一份刚拿来的审批材料,周乐鞍左看右看,与苍耳的目光碰撞在一起,突然有了想法。   他咬掉笔盖,走到苍耳背后,撩起对方的黑色背心,笔尖轻轻点上去。   “好了,说吧,嗯,嗯……”   尖细的金属头在皮肤上滑动,随着游走的轨迹,每一笔都带起细密的痒意,苍耳肌肉紧绷躲了躲,腰侧立刻落了一巴掌。   “别动。”周乐鞍小声警告。   “……”电话那头,何晖声音一顿,“什么别动?”   “没事,是家里的小狗,一点都不老实。”周乐鞍勾过椅子,一屁股坐下,“你继续说。”   家里的小狗?那不就是甜甜?何晖帮忙遛过几次,确实不老实,劲儿大,又老爱往人身上扑,扑上来就照着脸舔个不停。   他没深想,继续说:“今天袭击事件发生后,我们在第九区的人也遭到了暗杀,好在早有防备,又碰到秦钺出手帮忙,现在已经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了。”   “好,我知道了,我明天再跟他仔细聊。”周乐鞍挂断电话,把苍耳后腰上那串数字输入手机,在备注栏打下秦钺二字,点击保存。   亚统区与第九区关系这么紧张,金灿又跟秦钺树敌已久,他没想到秦钺会出手帮忙。   他也相当识趣,对方这么主动,估计是想从他这里拿点东西。   可以给,但对方也必须交出点诚意。   周乐鞍想了会儿事,又心血来潮捡起笔,拿苍耳的背当画板,在上面写写画画。   然后他把手机号擦干净,只留自己的画作,以手支颐,慢悠悠转着屁股下的椅子,欣赏起来。   苍耳一声不吭由着周乐鞍玩这种游戏,他闭着眼在脑海中描摹,想通过笔迹走向猜测到底写了什么。   最后一个字好像是狗……   什么狗?小狗?   什么样的小狗?听话的小狗?只给一个人摸耳朵的小狗?   他不知道自己乱七八糟的猜想对不对,但心脏还是因为这样一个字眼控制不住急速跳动。   周乐鞍欣赏够了,把卷翘的背心放下来,故意问:“要不要帮你擦掉?”   苍耳摇头,“夫人喜欢,就留着。”   “你确定?明天就擦不掉了。”   “确定。”   周乐鞍笑笑,重新拾起链子,牵着苍耳往床边走去。   两人分别在自己的床铺躺下,中间由一条细长的银链连接,周乐鞍要躺在最边上才能保证握手一直握在手里。   关了灯,他突然开口:“我的手机只有我自己能看,没人知道密码,以后想问什么,可以直接给我发消息。”   床下传来询问。   “发什么都可以吗?”   “你想发什么?”   苍耳沉默不语,没过多久,静谧的等待中,周乐鞍的手机震了一声。   啧。   周乐鞍不悦地半抬起头,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人给他发消息。   他眯着眼点进通讯,视野被一行字占据。   【小狗喜欢夫人。】   周乐鞍看了两眼,面无表情熄灭屏幕,语气平静说了句“油嘴滑舌”,再次翻过身去。 第37章 “一次,先欠着”   第二天周乐鞍下山后,苍耳跑回自己房间,照着镜子看自己后背。   一夜过去笔迹已经模糊,但仍旧能分辨出一长串龙飞凤舞的字。   坏狗坏狗坏狗!   数不清写了多少个“坏狗”,最上面还画了个又丑又可爱的狗头。   看了会儿,他把衣服一脱,拿过手机,照着镜子拍了几张照片,算作留念。   到了要洗澡时又舍不得洗了,干脆把毛巾浸湿,避开后背,随便擦了擦。   搓着衣服他又在想,他哪里坏了?他这么听话,想摸尾巴给摸尾巴,需要脚踏就当脚踏,抛弃道德故意用肉体引诱,还不要脸地以小狗自称,甚至哪天连命都可以不要。   再没有另一个omega可以让他做到这种程度了。   晾好衣服,苍耳双手抱胸往门框上一靠,心里开始算账。   说好乖乖听话就会有奖励的,昨天的奖励也没给。   他拾起手机,点进omega的备注,把“夫人”两个字改成了“1”。   一次,先欠着。   等omega发情期的时候,再连本带利要回来。   换好衣服,他推门出去,客厅里传来金闪闪咋咋呼呼的声音,“我怎么又死了!这不可能,我明明躲开了!”   “头部撞击而死。”常杉认真念出屏幕上的字,余光瞥见他哥出来,赶紧把手柄放下,“小金哥哥,我不玩了,我还要准备入学考试。”   “行吧……”常杉一走,金闪闪一个人玩得没意思,在屋里闲逛两圈,实在无聊,又把甜甜招呼到身边。   “我带甜甜出去溜达溜达。”   苍耳关了水龙头,道:“夫人不让你乱跑。”   金闪闪蹲在玄关给甜甜挂狗绳,闻言“唰”地抬起头,“什么意思?哥派你监视我?”   苍耳纠正:“是任务。”   完成任务,说不定有更大的奖励。   金闪闪不愿意了,嘴噘得高高的,“怎么就乱跑了?我就在山顶逛逛,不出检查站。”   出门前,他又威胁一句:“你应该不会跟哥告状的,对吧?”   苍耳:“……”   他对金闪闪没有任何好感,懒得管,也懒得告状。   中午周乐鞍收到苍耳消息,问他有没有按时吃饭,有没有多喝水,又问他今晚回不回山上。   问题很多,把昨晚那句喜欢他的话给顶得没影。   偌大的会议室,桌上众人看着他们的大执政官嘴角突然挂起一丝神秘微笑,向来尖锐的眼神也柔和许多,像是有什么喜事。   可凶手还没落网,刚刚还把他们痛批了一顿,能有什么喜事?   再看向执政官的贴身助理严寓,面无表情,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严寓早就习惯了,自从注射促分化剂以来,先生分裂的精神状态似乎还没完全恢复,上一秒笑着,下一秒就拉着个脸。   周乐鞍一一回了,滑动拇指看了好几遍,直到屏幕上方蹦出来一条新消息,不知发了什么,他脸色猛地一沉。   严寓露出个轻松释然的微笑,看吧,就是还没好。   “今天先到这里。”周乐鞍站起来,身下的椅子被他撞得后移几步,“散会。”   他疾步走回办公室,眉头紧锁盯着屏幕上那句话。   【松莎工作站就是个贩卖人体器官的魔窟。】   秦钺什么意思?   松莎工作站明明是亚统区一个特殊的政务协理机构,能跟器官贩卖牵扯上关系,周乐鞍只能想到一个人。   齐鸿云。   严寓说过,齐鸿云在进入体制前,一直是生物研究所的研究员,而松莎工作站刚好是促成他跻身上流的功勋业绩。   【虽然不知道你在查什么,但我这里有一些证据,或许可以帮到你。】   周乐鞍瞳孔一缩,迅速敲下一句话。   【你想要什么?】   秦钺二字下面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过了很久才蹦出一条回复。   【咱们俩这关系,我就不问你要什么了,这样吧,你叫我一声姐夫,我送给你。】   周乐鞍:“……”   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   再说了,他哪来的姐?   或许是周乐鞍迟迟没给回应,倒是秦钺先等急了,接连发来三条消息。   【好吧,不叫也没事。】   【我已经拷贝给你助理了。】   【下次见面一定要喊姐夫。】   发完,头像一秒变灰,光速下线。   这个秦钺怎么莫名其妙的?周乐鞍还愣神着没反应过来,远在第九区的助理已经把东西打包发送到他的私人邮箱。   没等点开,又一通电话拨进来。   按下免提,那边是金灿略带疲惫的声音:“秦钺找你了是吗?我知道他想干什么。”   周乐鞍不语,还在滑动鼠标看他跟秦钺的聊天记录,目光死死黏在那句“贩卖人体器官”上,无法移开。   “他手里有一些松莎工作站的数据记录,我没看过,但我知道资料并不完整,他现在找你,是想跟你合作,让你帮他搜证。”   周乐鞍松开鼠标,往后一仰:“倒是没说合作的事。”   “……”金灿顿了顿,声音怀疑:“怎么可能?他知道你在查松莎工作站,兴奋得一晚上没睡觉。”   一晚没睡?周乐鞍好像是明白了什么,张了张口:“但是他提了一个奇怪的要求。”   “什么要求?”   “想听人喊他姐夫。”   金灿:“……”   沉默间,听筒中突然冒出一道轻笑,而后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发情期就在床上好好待着,乱跑什么?”   “你管我?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不成啊宝贝,第九区很危险的,我得对自己的omega负责。”   背景音中有什么东西稀里哗啦摔了一地,手机似乎也被人抢了过去,嘈杂的摩擦之后,男人的声音清晰许多。   “下次一定要叫姐夫啊。”   说完,电话骤然挂断。   周乐鞍根本没心思看秦钺给的资料,他把邮件转给严寓,留下一句仔细查,迅速给金闪闪拨去电话,可直到忙音响完都没人接起。   乱了,全乱了……   冷静片刻,他又拨通了苍耳的通讯电话。   这次对面秒接,声音在耳边响起,磁性带着微微的沙哑,简单的一个字:“喂。”   周乐鞍问:“闪闪呢?”   苍耳有些失望,他们的第一通电话,居然是为了找别人。   “他……”   刚蹦出一个字,大门被人用力推开,接到周乐鞍电话就匆匆往回赶的金闪闪跑了进来,后面跟着跑得舌头耷拉到一旁的萨摩耶。   “他在这儿。”苍耳举起手机,朝金闪闪示意,“夫人电话。”   金闪闪接过去,抚着胸口,喘着粗气说话,“哥,你、你找我啊?”   “你去哪儿了?”   “没去哪儿啊。”金闪闪眼一眨就开始撒谎,“我……我打了会儿拳。”   苍耳切菜的动作一顿,错过金闪闪肩头看了眼客厅里那个比他沉一倍的沙袋。   打拳?被拳打还差不多。   “前几天让你给你哥打电话,他怎么说的?”   “哦这事啊……”金闪闪心放了一半,跑到客厅坐下休息,回道:“他没说什么啊,就说已经回第一区了,一切都好,让我不要担心。”   电话那头停顿很久,周乐鞍冷不丁开口:“你要有姐夫了。”   “姐夫?”金闪闪眨了眨天真的大眼珠子,“我哪来的姐啊?”   “……”   周乐鞍直接把电话挂了。 第38章 “又不让碰”   听到金灿被秦钺标记的消息,金闪闪哭了一晚上。   “我哥一定、一定是被强迫的,我、我要送那条红、红鲤鱼去亚统区法庭。”   他哭得整个人都在抽抽,话说不清楚,眼睛也肿得不像样。   周乐鞍开了包新抽纸,连抽几张,一大把全都按在金闪闪脸上,“别哭了,我找了人送你,明天回第一区陪陪你哥。”   金闪闪已经哭不出多少泪,囫囵擦了擦脸,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周乐鞍。   “我哥不是在第九区吗?你送我去第九区,我要杀了秦钺。”   “别打打杀杀的。”周乐鞍建议:“先听听你哥怎么说。”   “我哥能说什么?他那么要强一个人,出了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   “你也知道你哥要强,以你哥的脾气,现在还没把秦钺打死,估计有其他打算。”   手机震了一下,周乐鞍掏出来一看,苍耳的消息。   【还没聊完吗?】   周乐鞍回了句“一分钟”。   “行了,回去休息吧。”他拍了拍金闪闪的脑袋,“这件事千万千万不要跟外人说,别给你哥添麻烦。”   “我知道的。”金闪闪走出去两步,又转头把桌上那包纸巾拿上,“乐鞍哥,我想回第一区多住几天,你自己一定小心。”   “好。”   周乐鞍把人送出书房,再推开卧室门,被站在门边的黑影吓了一跳。   “你站这儿干嘛?”他抬手去摸墙上的开关,却被苍耳拦下。   “别开灯。”   “不开灯?为什么不开灯?”   苍耳没解释,一点点接近,将人抵在门上,发现自己没被拒绝,于是大着胆子低下头,与omega接了个绵密的吻。   柔嫩的唇相接碾磨,每次动作都会摩擦那一小块儿唇肉,痒意由唇过渡到胸腔,里头突兀地生出一根羽毛,骚弄了会儿心脏,又渐渐下移。   周乐鞍享受地眯起眼,前不久刚开过一次荤,尝到了甜头,这次他决定主动点,于是摸索着找到苍耳的手,往自己身下带了带。   吻一下停住。   周乐鞍仰头看去,“怎么?不想帮我?”   苍耳背窗站着,昏暗中看不清神色,只听见一次比一次加重的呼吸,而后周乐鞍再次腾空,头朝下两三秒,重重摔进床褥中。   他被摔了个眼冒金星,支起手肘往床尾看去,那道黑影似乎还在不断生长,随着接近,越来越高,也越来越有压迫感。   他往床头窜了下,想躲开对方的笼罩,却被握住脚腕拽了回去。   “你!”   身体就这么脱离控制,周乐鞍短促地喊了一声,一抬头,被眼前块垒分明的肌肉惊得说不出话。   什么时候脱的衣服?   经过他允许了吗?   怎么练的?   那副野兽一样的身体朝他逼近,盯紧他的脖颈,露出尖牙,可最后也只是朝他嘴上狠狠亲了几口。   “你总是这样……”野兽化作小狗,往他颈窝里撞了几下,朝他控诉,“总是这样诱惑我,又不让碰。”   周乐鞍不明白自己哪里又使了什么“诱惑勾引”的招式,这次明明连信息素都没放出来。   “再等几天。”耳边是苍耳的喃喃自语,“再等几天就好了。”   大腿上贴着什么热烫的东西,周乐鞍挪了两下,把人推去一边,撑床坐起,“控制不住就别乱亲,自己定力不行倒怪起别人了。”   小男生就是容易激动,胡乱起立。   苍耳翻身躺着,一动不动,望着天花板出神,仿佛已经进入了无我的境界。   周乐鞍在床边坐了会儿,也冷静下来,他想了想,安慰一句:“行了,别乱想了,不是不愿意让你标记,过几天跟你说个好消息,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应该算好消息吧?他清清白白的一个人,长得好看,身材又好,有钱有权有家世,跟个二十啷当岁什么都没有的alpha,怎么看都是他吃亏。   吃亏就吃亏,他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缺,单是看着小狗耳朵就开心,他乐意吃亏。   但是今天还不行,他得确保所有事都万无一失。   苍耳终于有了回应:“还要等多久?”   周乐鞍语气敷衍:“五六天吧。”   他随口一句话,苍耳记在了心里。   六天后刚好是二十号,这一天有很多大事。   第四区每五年一次的穹顶灯带展览活动顺利举行;常杉在严寓的护送下,去中心小学参加第一次入学摸底考试;周乐鞍在连续工作十天后迎来了久违的假期;苍耳也一直在等待那个好消息。   可omega这一整天都将自己反锁在书房,发的消息也只回了两句。   周乐鞍不是不想回,是实在没时间,早上一睁眼,工作电话就响个不停,一会儿灯带坏了,一会儿发现凶手踪迹,一会儿已经修好,一会儿又把人跟丢,事无巨细,全都要汇报。   好不容易得闲休息一下,金闪闪又打来电话,问他认不认识比较靠谱的洗标记机构,没说两句,被金灿夺过去挂断。   周乐鞍举着手机,听着里面的忙音,竟觉得这样悦耳,他就维持这样的动作很久很久,仿佛只要假装自己在打电话,就不会有新的通话拨进来。   “笃笃。”   外面响起敲门声,周乐鞍没敢放下手机,走过去开门,“怎么了?”   苍耳以为周乐鞍还在讲电话,于是压低声音,举了举手中的牵引绳,“甜甜一直在客厅转圈,我带她出去一趟,饭温在锅里,忙完了记得吃。”   这时下一通电话终于打进来,周乐鞍扫了眼来电人,暂时没接,朝屋外示意:“我知道了,你去吧。”   电话是何晖打来的,说话时气喘吁吁。   “先生,天眼刚才报告,说人最后一次出现是在枫山附近,要不要派一队人过去?”   “不用。”周乐鞍想都没想便拒绝了,“你那边不能出任何偏差,今天集中所有精力,把事办完再说,我这里很安全,你放心吧,枫山的电网需要特殊装置才能破坏,他想进来,除非会飞。”   “是,我明白了。”   何晖的电话结束后,手机很久都没有再响起,周乐鞍下楼吃过晚饭,主动给严寓打电话问了问常杉的情况,听说超常发挥,他心情不错,大手一挥,给严寓发了个厚厚的红包。   严寓受宠若惊。   “先生,奖金是不是太多了?”仔细听,声音里还带点羞涩。   “什么奖金?还没到发奖金的时候呢。”周乐鞍打破他不切实际的幻想,“带常杉去买点衣服,她喜欢什么就给她买什么,晚上中心广场有公益演讲,可以带她去看看。”   “……是”   忙完工作,周乐鞍开始寻思自己那点情情爱爱的事,发情期似乎就在这几天,虽然今天不是个好时机,但提前标记一下,再亲两口腻歪腻歪总没问题。   “看完演讲就别回来了,你们去公寓住一晚吧。”   “……哦。”   安排好一切,周乐鞍去浴室冲了个澡,出来时苍耳还没回,他扫了眼放在床头的腕表,这么久,就是爬去检查站再回来都够了。   正想着,楼下传来关门声,周乐鞍擦着头发来到走廊,往栏杆上一靠。   苍耳正在玄关换鞋,甜甜自己挣脱牵引绳,往客厅走了两步,“扑通”一声趴在地上,伸着舌头大喘气,怎么都不肯再起来。   “这是去哪儿了?”   看把狗给累的。   苍耳动作一顿,朝周乐鞍的方向看去,“没去哪儿,后山转了一圈,天一黑,差点迷路。”   “后山没路,我都不敢随便进。”周乐鞍甩了甩毛巾,往脖子上一搭,头发左一撮右一撮支棱着,“幸好甜甜认路,下次不要再去了。”   说完,他拍了拍栏杆,“帮我做杯柠檬水吧,忙了一天累坏了。”   “好。”苍耳把外套脱了,边挽袖子边往厨房走。   头顶传来周乐鞍的叮嘱:“多加冰块。”   两片柠檬,一勺糖,一勺蜂蜜,冲水,搅拌,要加冰块时,苍耳停下来。   犹豫两秒,他把冰块放进冰箱,转头回了自己房间,从书包里找出一张亚统区通用的黑金卡。   看了两眼,他把卡揣进裤兜里,正要出门,窗外却突然传来一道陌生的脚步声。 第39章 “妈的,敢打我的狗?”   脚步声接二连三出现在可监听范围,不止一个,正在由四周朝中心迅速逼近。   整栋建筑的平面图浮现于脑海中,苍耳站在原地,放缓呼吸,扇动犬耳,不断探寻来人位置和移动方向。   随着接近,声音将更多信息暴露:衣物几乎没有产生摩擦,应当进行过特殊处理,这种处理方式常用于特种战术装备,可以减少表面纹理,降低噪音,可对方却选了一双内嵌钢板的防穿刺作战靴,略显笨重且不好隐蔽,就算已经努力放轻脚步,在他这里仍旧清晰可闻。   “嚓。”   轻微的一声,却让苍耳身体瞬间紧绷。   是霰弹推膛的声音,散射铅丸,近战伤害极高,可更换燃烧弹闪光弹——对方绝对是有备而来的,且抱着置人于死地的决心。   不能再等了,他反应极快拉开房门,弯腰来到客厅,打开电视,将音量调至最高,然后趁着屋外人警惕观察的时机,迅速上楼,钻进卧室。   外面动静实在太大,周乐鞍正要下楼看看什么情况,迎面撞上苍耳,不悦道:“电视声音开这么大干什么?”   苍耳轻手轻脚锁上房门,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有人来了。”   周乐鞍一怔,还真飞过来了?   他神色严肃起来,转身走到窗前,将窗帘拉严,又从床垫下掏出一把手枪,动作娴熟地上膛,压低声音问:“几个人?什么位置?”   “五个人,分别是正西、西南、东北、东南、正南。”   周乐鞍想了想,那就是全方位包围,并且来人应该对宅子十分熟悉,这五个方向,刚好是房门和窗户的位置。   他当机立断:“打不过,先撤。”   手腕被人攥住,拽了回去,“你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去把他们引开。”   周乐鞍翻了个白眼,骂道:“神经病,电视剧看多了吧?”   “跟我来。”他转身往暗房走,走出两步又猛地停下,“不对,甜甜还在下面。”   考虑三秒,他暗骂一声,又掉头回来。   “得把甜甜带上。”   那是他亲手养大的狗,不能不管。   苍耳将他按住,“我去,你在这里等我。”   “等等。”周乐鞍心跳加快,呼吸有些急促,“我先试试。”   苍耳不明白这个时候还要试什么,只见周乐鞍将门悄悄开了条缝,压着嗓子喊了声:“甜甜,吃罐头了。”   没过多久,一道白色身影从走廊那头飞奔而来,刚到卧室门口,栏杆处“砰”地炸开一道火光,周乐鞍来不及躲,一颗弹丸擦着鼻尖而过,死死嵌入门框中。   在下一枪响起前,苍耳一手拉住一个,用力拽回屋内,关门的同时瞬间滚作一团,枪也脱手而出。   这一枪把周乐鞍的气给激了出来,把理智激了个一干二净,他从苍耳怀中翻身坐起,顾不及鼻梁上的火辣辣的疼,满屋里爬着找枪,“妈的,敢打我的狗?”   话音刚落,外面响起铺天盖地的枪声,对面根本不给他们喘气的机会,发现目标就用绝对的火力压制,房门也在这种攻势中不堪重负,先是被子弹的冲击力喷成筛子,而后轰然倒地。   脚步声与枪声杂乱交织,苍耳无法分辨方位,他一咬牙,将周乐鞍从地上拉起,“他们上来了,先走。”   周乐鞍被苍耳拽着跑,腿却越来越软,他踉踉跄跄来到墙边,打开暗门,两人一狗闪身躲进暗房中,才得片刻歇息。   进入暂时安全的环境,苍耳第一时间将周乐鞍前前后后检查了一遍,瞥见后者鼻尖的血,他心口一缩,“你受伤了。”   “我没事,破了层皮而已。”周乐鞍躲开苍耳的手,自己摸了摸,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伤口都已经闭合了。   他看向苍耳,“你呢,你没事吧?看看甜甜还好吗?”   萨摩耶挤到两人之间,狗头不安地搭在周乐鞍膝盖上,尾巴紧紧夹起,明显是吓到了。   好在没有血迹,只是白狗滚成了灰狗,脖子上的粉色项链也弄丢了,周乐鞍狠狠松了口气,把萨摩耶拉到怀里抱了抱,“别怕,别怕,不会丢下你的。”   萨摩耶“呜咽”着往周乐鞍怀里钻,几十斤肉抖得乱七八糟。   苍耳被狗挤到一旁,只好站起来朝四周看去,这间本该用作逃生的密室没放任何武器,而是摆了一堆没什么用的健身器材,他环顾一周也没找到什么趁手的东西,只好将那个80公斤的沙袋摘下来,挡在门口。   屋外响起玻璃击碎的声音,又是一波猛攻。   “他们早晚会找到这里,跟我来吧。”周乐鞍起身,拖着软绵绵的腿往里走。   “枫山宅子初建时,是作为周老将军的晚年住处,前有电网和检查站,后有逃生通道。”   他停在墙角,将地毯掀开,露出一道向下的铁门,“我没下去过,不确定那边是什么,但依目前情况来看,必须往下走。”   苍耳半跪在地上,双手握住把手,一个用力,将铁门缓缓拉开,一股带着霉味的气流冲脸而来,酸臭腐朽的气息中夹杂着浓重的铁锈味,陈年灰尘令周乐鞍偏头躲开,捂着鼻子咳嗽了两声。   “这是什么?”   苍耳率先跳下去,抬头与周乐鞍对视一眼,招了招手,“下来吧,这里很安全。”   周乐鞍把甜甜拽到门口,往下推了推,“甜甜先下去,你接她一下。”   萨摩耶哪敢直接跳,撅着屁股往后撤,力气之大,周乐鞍一个人都按不住。   苍耳只看见上方两道身影一闪而过,然后是周乐鞍小声骂人的声音,“回来,白长这身肉了,这点高度都不敢跳?以后别说你是我的狗。”   正要回去看看,上面已经把狗扔了下来,萨摩耶乱叫着滚了两圈,稳稳落地。   紧接着周乐鞍也从入口跳下,刚好跳进苍耳怀里,又双腿一软,直愣愣跪在地上。   苍耳也赶紧跪下去,托起周乐鞍的胳膊,“你怎么了?”   周乐鞍终于察觉出一丝不对劲,他紧紧抓着苍耳的袖子,低着头喘个不停。   “我好像……好像到发情期了。”   苍耳也嗅到腐气中混杂的玫瑰香味,他立马起身,将周乐鞍往肩上一扛,拼了命往前跑。   他们进入一处黑洞洞的通道中,仅能瞧见一红一绿两个微弱的光点,苍耳用力拍下门口的绿色按钮,头顶灯光亮起,灰扑扑的防化门开始以缓慢的速度朝中心合拢。   “轰隆”一声,大门完全关闭,苍耳这才由戒备状态完全放松,“别怕,这里很安全,这道门关闭后,只能从内部打开。”   周乐鞍使出浑身力气抬头看,四周是同样灰扑扑的墙壁,潮湿到往下滴水的屋顶,闪个不停的灯泡,墙角的电箱比后院里那个还旧。   他又无力垂下头,问道:“这是哪儿。”   “这里是第四区地下城,我们所在的位置……”苍耳看了眼门上的标记,“是七号接驳站。” 第40章 “乐鞍,澜”   第四区居民早在一百多年前就已经集体搬出了地下城,各接驳站入口一一封闭,也就是说,这里除了他们,不会再有第三个人。   而这处荒废许久的地下工程到现在还能正常运作,应当是这些年里有过不止一次的维修。   周乐鞍动了动腿,示意苍耳把自己放下来,却被一把按住,然后视线再次移动。   头朝下的姿势颠得周乐鞍想吐,他用力往苍耳后腰上打了一巴掌,但力气软绵,不痛不痒,更像是调情。   “你放我下来,给我标记一下,我自己能走。”   “别乱动。”苍耳在周乐鞍的动作中得到了启发,回敬似地往后者屁股上拍了一下,“前面没灯,路不好走,我在地下城待了二十年,这种地方我比你熟。”   “你敢打我?”说话也软绵绵的,没什么威慑力。   步入黑暗,视野中只能看见一双迈动的脚,和时左时右紧紧跟随的狗头,周乐鞍像在海盗船上玩倒立,整个人晃来晃去,没个支撑点,他抬手抓住苍耳的衣服下摆,眼睁睁看着右手虎口处的玫瑰印记越来越鲜艳。   “我……”喉管处漫上一层酸水,周乐鞍紧急抬头,“不行,我想吐。”   脚步一顿,他从趴着的姿势换到苍耳背上。   “再坚持一下,马上到了。”   至于马上到哪儿,苍耳却没给个明确的目的地。   “我们要去哪儿?”   “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一下。”   “你不是说地下城很安全吗?”   苍耳沉默片刻,反问道:“他们是什么人?是冲谁来的?”   周乐鞍含糊回话:“应该是冲周家,但电网这么高,还有防翻越装置,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或许是错觉,他感觉前进中的脚步微微一滞,又迅速恢复正常。   “什么时候到?”他问,“我受不了了,能不能先咬一口再继续走?”   苍耳把人往上颠了颠,“马上。”   腺体得不到安抚,周乐鞍被发情热折磨得烦躁不堪,他自己不好受,也不想让alpha好受,于是张开口,对着眼前乱晃的脖颈咬了下去。   苍耳对这种小打小闹毫无反应,甚至宠溺地低下头,方便omega朝更深的地方探寻。   可惜周乐鞍不是alpha,没法标记对方,咬了半天只留下一片口水和一个整齐的牙印。   “就这里吧。”   人力车终于停下,周乐鞍抬头望去,略显古旧的建筑上方挂着一块霓虹招牌,灯已经完全损坏,勉强能分辨出“酒店”两个字。   “你带我住酒店?”   一百多年前的酒店还能住吗?   “在这里休息会儿。”   苍耳左右看看,从角落拾起一块红砖,朝着门锁用力砸下去,锈迹斑斑的锁头应声而开。   迈出一步,碎玻璃和石子在脚下擦出沉闷的响声,屋内比街道更黑,伸手不见五指,只能摸索前行,他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花了几分钟,终于找到一个还算干净的房间。   这时周乐鞍也逐渐适应黑暗环境,他往四周打量几眼,撇了撇嘴,就是个小旅馆,哪里算得上酒店?   房门早就坏了,关门时合页“吱吱嘎嘎”响个不停,与门框还有五公分就能汇合时再也推不动,苍耳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周乐鞍等不及,“别管它了,先标记再说。”   苍耳只好放弃,他将周乐鞍放下,单手扶住,“能站稳吗?”   周乐鞍点点头,“能。”   “我收拾一下,马上好,有事就喊我。”   他转身走到床边,动作小心地将整个床垫移开,以免激起灰尘,下面的床板干净结实,但他还是撕了块床单,仔细擦过几遍,又把自己的外套脱了铺在上面,才将omega抱到床上坐下。   周乐鞍似乎已经忍到极限,他抓住苍耳的衣领,脑袋晃了晃,朝苍耳怀里扑去,信息素在不足十平米的房间里迅速蔓延。   苍耳垂眸,视线落在周乐鞍的右手,虎口处那株玫瑰肉眼可见跳动,没什么规律,却与怀中人的心跳渐渐合拍。   看了会儿,他缓缓蹲下,扶着omega的小臂,轻声问:“想要标记吗?”   周乐鞍点头。   苍耳直起腰,仰头凑上前,鼻尖与周乐鞍的相抵,“喜欢我吗?”   周乐鞍怔了几秒,他觉得眼前的人变了,以前要标记只需要勾勾手指头,现在却有了条件。   他需要回答对方的问题,满足对方的要求,才能换来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一招他太熟悉了,他给苍耳立的规矩,是只有听话才能得到他的爱,苍耳居然在他最脆弱的时候反用在他身上。   周乐鞍瞬间火大:“你又不听话?”   苍耳摇头,弄得周乐鞍鼻尖很痒,“我听话的,你说的话我都听,耳朵尾巴都给你摸,给你当一辈子脚踏,我只想听你说一句喜欢我,这再简单不过了,你说了,我就给你标记。”   周乐鞍紧紧咬着牙,他的性格遇强则强,凡是用手段逼他就范,他能到死都不张这个口。   久久没等到,苍耳起身,站得笔直,“奖励没给,好消息也没说,那今天用什么弥补?永久标记吗?”   周乐鞍抬头,面前的人轮廓模糊,虽看不清表情,可落在身上那道灼热的视线却不容忽视。   “你还是不死心是吗?我说过给不了你任何承诺,你答应了,没有名分,你也答应了。”   之前点头摇头yes or no的,敢情是在这儿跟他玩游戏呢?   苍耳抬手,掌心沿着周乐鞍侧脸轻轻蹭动,哑声道:“没有哪个男人不想要名分……没有。”   周乐鞍一巴掌把作乱的手拍开,头一点点垂下,鼻腔中粗喘不停,他已经分不清是受发情期影响,还是被气的。   应该是气的,腺体已经没有任何感觉,反倒是胸口隐隐作痛。   他一口牙几乎咬碎,心里翻来覆去把人骂了一通。   都是装的,装出一副乖顺听话的模样,他说什么都点头,说什么都照做,实际上每次都不顾他意愿对他动手动脚,占了便宜再摇着尾巴来找他道歉,等他心软上当了,下次再继续。   苍耳绝对算不上是听话的狗,驯化的过程并不顺利,甚至毫无进展,一次次做出忤逆他的行为,说不定被他踩在脚底下的时候早就想反抗了,忍下来的原因是……   是想标记他。   脸颊落入一双温热的手掌,周乐鞍被迫抬起头,唇被裹住,细细亲吻。   “不想试试吗?我比他年轻,比他厉害,他三十岁,已经不行了。”   “……”周乐鞍反应了会儿才明白苍耳口中那个三十岁已经不行的人是他自己。   “你放屁!”他破口大骂。   “真的不要吗……你硬了。”   周乐鞍:“废话!”   发情期再不硬,这辈子都硬不起来。   他怕苍耳真的不管不顾在这里标记了他,于是将姿态放低:“给我个临时标记,等回去了,今天的事我可以不跟你计较,我们还像从前一样。”   等回去了,他就把人关执政局审讯室饿几天长长记性。   舌尖深入后又撤离,腰际落下来一只温厚的手掌,试探着撩起睡衣下摆,粗粝的指腹在他腹部最软的皮肉上摩挲轻按,眼神里那种想要将他吞吃入腹的渴求越来越浓,又被理智拉扯着。   周乐鞍明白对方在等什么,是想等他同意,再名正言顺把事做了。   他暗骂一句,狗就是狗,本性难改,想吃放在盘子里的肉,又看人眼色迟迟不敢下嘴   不仅是坏狗,还是个懦夫!   试探半天,苍耳终于明白用这种方式等不到omega一个点头,他败下阵来,叹息道:“为什么不把折磨我的本事拿出来对付他?”   在他跟前这么硬的骨头,怎么总是叫别人欺负?   “不过没关系,以后他不会再欺负你了。”   周乐鞍眉头一拧:“你什么意思?”   苍耳再度俯身,撩开周乐鞍的发尾,那里已经涨成硬硬的一颗,他揉了两下,唇覆上去,犬齿刺破皮肤,将信息素注入。   发情热拖了太久太久,终于等到这个标记,周乐鞍爽得险些晕厥,朝后软倒时被苍耳托住后背扶直。   “别躺,那边不干净。”   周乐鞍晃了两晃,勉强坐稳,不知碰到哪里,手上的腕表突然亮了一下。   苍耳扫过表盘,离他跟陈亳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   看omega的表情应该还在迷糊,他再次捧起对方的脸,轻轻摇了摇,“能听到我说话吗?接下来我说的,你一定记好。”   周乐鞍费力地睁了睁眼。   “凌晨一点之后,南岛接驳站有十分钟无人看守,那里有辆牌照374的灰色防护车,开车的人姓陈,章鱼异种,他会带你离开这里。”   余韵中,周乐鞍呆呆望着苍耳,似乎还没从标记的剧烈刺激中缓过来,眼珠木讷无神。   “这张卡里有一些钱,是我出任务攒的,你带上。”   掌心中塞进来一张卡,周乐鞍迟钝地举到眼前看了会儿,大脑终于把耳朵听到的信息处理完毕,他缓缓放下,张了张口:“电网是你弄坏的。”   苍耳没否认。   周乐鞍后背却爬上一层寒意,那是最高安全级别的防护电网,需要特殊装置才能破解,在苍耳手中,遛个狗的时间就搞定了。   如果这道电网安在齐家门外,他会毫不犹豫夸赞,但他刚死里逃生,逃生路上遇到发情期,发情期还被人吊着不给标记,而这个人就是让他变得如此狼狈的罪魁祸首,他现在只想骂人。   “别担心。”苍耳拨了拨周乐鞍的头发,露出好看的眼睛,在他眉心亲了一口,“我会把你送过去。”   “是吗……”周乐鞍死死捏着那张卡,眼睛里快要着火了,语气却异常平静:“那你呢?你不走吗?你打算做什么?”   “我暂时不走,常杉还在这边,我会在第四区留一段时间,南岛接驳站的事算严重失职,等你走了,我会把证据放到公众面前,到时候那个姓周的会焦头烂额处理这些事,根本没时间去找你,我会在你下一次发情期之前赶过去……下次发情期,别再拒绝我了,好不好?”   “好。”周乐鞍盯着他,接连说了几遍:“好,好……”   太好了。   好的不得了。   他都不知道这条坏狗有这么大的能耐,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出这么多动静。   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腕表又闪了闪,仿佛在催他们赶紧行动,苍耳起身,把周乐鞍也拽起来,帮他穿好外套,“走吧。”   周乐鞍一声不吭,任由苍耳牵着手走,萨摩耶朝他撒娇,拿湿润的鼻头不断撞他的手,他也没理会。   而苍耳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路过街道中心的石碑,还停下来介绍了一下。   “第九区也有这样一块石碑,我小时候很喜欢往上爬,以后有机会带你去看看。”   周乐鞍皮笑肉不笑:“好啊。”   “但你可能不喜欢第九区,那里潮湿阴暗,常年不见阳光,并不适合居住,如果你想回第一区,我就陪你去。”   不管苍耳说什么,周乐鞍只回答一个“好”。   半小时的脚程,他们终于来到六号接驳站,要开门时,周乐鞍突然问:“那个好消息,你还想听吗?”   苍耳回望,“如果你愿意告诉我的话。”   “好……那就开门吧。”   omega有些反常,苍耳直觉前面等待他的并不是什么好消息,但时间紧迫,他只能按下那颗绿色按钮。   防化门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向两侧缓缓滑开,冷白色的灯光从门缝中倾泻而出,露出门那边全副武装的一队人,和站在最前面的严寓和何晖。   苍耳立刻将周乐鞍拽进自己身后。   “别怕。”他低声安抚,可掌心中却突然一空,他不解地看去,撞上一双淡漠的眸子。   对视片刻,周乐鞍移开目光,往前走了几步,沉声吩咐:“严寓过来,其他人退一百米,等我命令。”   枫林中响起整齐划一的声音:“是,先生!”   那是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称呼,苍耳瞳孔骤缩,心脏滞停,他甚至朝四周看了看,没能找到目标人物,于是就算再荒唐,也只能重新看向那个发号施令的人。   先生?   这时严寓小跑上前,为周乐鞍披上风衣,“先生,人已经全部击毙,初步调查,他们并非本区人,临时入区证明也早就过期了,可奇怪的是,我们检查过电网的线路接口,显示是从内部关闭的,而检查站已经半年没有过陌生访客记录。”   “嗯。”周乐鞍应了一声,接过严寓递来的隔离贴,贴在刚刚被标记过的位置。   当然奇怪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周乐鞍把电网关了。   “这件事我亲自处理,你们按原计划行动,顺便告诉何晖,让他把执政局给我盯好了,不然有人还想趁这个机会,摆我一道……”   周乐鞍侧了侧头,问另一个人。   “你说是吧?”   苍耳死死盯着周乐鞍,嘴唇微动。   周乐鞍,金澜,周乐鞍,金澜,周乐鞍,金澜……   乐鞍……澜。 第41章 “想标记我,你还不够格”   21日凌晨,冯弋在向中心监狱转押途中突遭车祸,后趁活动中心人多眼杂,经南岛接驳站逃离第四区。   接到消息,执政局召开紧急会议,周乐鞍下令,向周边穹顶颁发通缉,并命何晖带队追查,务必在最短时间内将人抓回。   处理好冯弋的事,走出执政局大门,天已经蒙蒙亮,周乐鞍站在寒风里,叹了一口气,心力交瘁。   “先生。”严寓凑上来,“宅子还要修缮几天,这段时间先回公寓住吧。”   周乐鞍这才想起他家被人闯入的事。   “回去看看。”   枫山宅子遭了一波强攻,满地狼藉,严寓带人收拾,抬床的抬床,拆地毯的拆地毯,甜甜在一旁捣乱,好一个无处下脚的烂摊子。   周乐鞍踩着碎玻璃在卧室里转了一圈,越想越气,看见床头柜上早早准备好的牵引链时,那股怒火突然冲到最顶峰。   他是计划好好疼一疼自己的小狗的,宅子里只有他们两个,可以做些更深入的事,如果小狗主动把尾巴伸出来给他摸,他也会礼尚往来帮小狗解决一下需求。   但照目前情况来看,最重要的是先把人解决一下。   周乐鞍气得头晕脑胀,太阳穴里好像有根筋错乱了,突突跳个不停,他踩着门板迈进书房,从桌椅残骸中扒拉出他那张还算完好的沙发,一屁股坐下去。   “严寓!”   “在!”   周乐鞍双肘撑膝,掌心托着额头,拇指把乱跳的筋死死按回去。   “他人呢?”   没说是谁,但严寓心里精准定位,“先生,人暂时关在一楼卧室呢。”   “把他给我押上来。”   “是。”   也不知道严寓跟下面人说了什么,苍耳是被拷着进门的,双手锁在身后,脸上戴了张质地粗糙的止咬面罩,一整套装备,是中心监狱专门为高等级alpha研发的。   “进去!”押人的士兵动作粗暴往里一推,苍耳踉跄着摔在周乐鞍跟前。   他双腿大分,姿态狼狈,额头抵着地板借力跪起,视线中出现一双黑色皮靴,侧边绣着白鹰,是执政局的标志。   空气沉闷,没人说话,过了很久,周乐鞍抬起右脚,往苍耳腿上蹬了蹬。   “说说吧。”他收脚,顺势搭在左腿上,脚尖勾着晃了晃,“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   苍耳赤红着眼看去,还没张口,肩膀又被踢了一下。   “别跟我装可怜。”   苍耳没敢躲,僵直着胸膛挨了这一下,“12号晚上。”   12号晚上……   周乐鞍磨了磨牙,那天晚上他做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决定——他把苍耳纳入自己的未来,想对他负责,关心爱护。   而对方是怎么回报的?还在他身边躺着的时候,就在计划着把他搞垮?   周乐鞍深吸一口气,“继续说,是从哪儿知道的这件事?”   事关陈亳,苍耳不敢开口。   周乐鞍有气无力拉长声音:“说……”   苍耳滑了滑喉咙:“是我……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   苍耳又不说话了。   这时严寓匆匆进门,附至周乐鞍耳边,“先生,这是刚刚查到的。”   说完,他将文件夹翻开,在某处点了点,“与苍耳接触最密切的是一个叫陈亳的人,这个陈亳所在的组织叫贪星,因为贪财,所以多危险的活儿都敢接,前段时间送小仙人球来第四区,就是找的他。”   这两个字太响亮,周乐鞍早有耳闻,“贪星……是那个将游匪逼回老巢,把所有防化门都拆了的贪星?”   他移动视线,盯着苍耳,“门不会也是你拆的吧?”   苍耳:“……其中两扇。”   周乐鞍突然笑了。   地下城的防化门都能拆,拆个电网算什么?   “先生,还在他手机发现了一些东西。”   周乐鞍接过去打开,瞥见唯一一个置顶是自己头像,刚要心软,旁边探来一根手指头,在屏幕上点了几下。   “先生,这个。”   周乐鞍定睛一看,全是足以把他钉在耻辱柱上一辈子的证据,失职、出轨、还家暴。   如果把这些东西发出去,他都不用挣扎,直接把执政官的位置拱手让给齐蕴算了。   周乐鞍铁青着脸把证据一一删除,再看向苍耳时,声音轻而慢:“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把我毁了。”   苍耳为自己辩解了一句:“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带你走。”   “想带我走为什么不跟我商量一下?你问过我意见吗?我想跟你走吗?”   周乐鞍每说一句,苍耳的头就低一分。   “带我去哪儿?回第九区?你以为只是关个电网就能顺利带我走?那我问你,如果今天真的被抓住了,你又打算怎么办?”   周乐鞍轻叹。   “你怎么这么天真?”   这个年纪做事顾头不顾尾,全凭着一股蛮劲儿,以为所有事都能如理想中那样,一条道走到黑,完全没有预知风险躲避风险的能力。   周乐鞍放下腿,俯身过去,勾着苍耳的下巴,轻轻一挑。   “还是说,是我太纵容你了?”   是他不满足于那点稀薄的信息素,给了对方可乘之机,让对方一次次试探,一次次越界。   “你来这里第一天我就说过,只能临时标记,不能有任何出格举动,你当时也答应了,后面是怎么做的?”   他手上戴着皮质手套,遮掩还未完全消失的伴生纹,滑腻的皮革早已被体温同化,成了他的一部分。   亲密的温度加上粗糙的质感让皮肤更加敏感,苍耳忍不住战栗,喉结一下下提起、滑落。   周乐鞍也发现了,他食指微曲,贴着苍耳的喉骨向下,在喉结上轻轻刮动。   “为了一个标记,可以连命都不要?就这么想标记我?”他摘下手套,脱去隔阂,温热的指腹摁在苍耳后颈腺体上。   这看上去是一种奖励,却说了一句残忍的话。   “那我明确告诉你,你还不够格。”   苍耳倏地抬头,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周乐鞍飞起一脚打断。   “把我的电网弄坏了,就下去给我看门吧,检查站还差个夜巡,好好干。”   苍耳没说一句话,又被人带了出去。   周乐鞍往沙发里一窝,绷紧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他摆弄着苍耳的手机,也不看别的,就看两个人的聊天记录。   看来看去也只有那么几句话,手机在还有十格电时就蹦出提示,没等看清什么字,便迅速关机。   周乐鞍不悦,吩咐严寓:“给他买块新手机,这个我没收了。”   严寓:“……”   没等到严寓的回应,周乐鞍仰头看去,“怎么了?你怎么这个表情?”   严寓摇头,“没事。”   就是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上次生那场气是送了什么来着?   哦,止咬器。   周乐鞍把那块破破烂烂的小手机往旁边一丢,拾起腿边的文件夹,“这是你前几天的调查结果?”   “是。”   翻看两下,看到交友栏里只有个“陈亳”时,周乐鞍脸色缓和许多。   个人感情还算干净,也就这一个优点了。   他一张张往后翻,翻到了苍耳之前的个人档案,跟二次调查结果大差不差,又翻到了体检报告,各项指标都指向强健范围,基因检测结果也出来了,五段基因均显示为……   周乐鞍缓缓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盯着最后一个字。   狼? 第42章 “金闪闪说的有几分道理”   周乐鞍两眼一黑,颤颤巍巍抽出那张基因检测报告,“这是什么?”   严寓凑上去一瞧,“哦,这个啊,我查过相关资料……”   他突然站得笔直,声情并茂背诵道:“狼与狗同属犬科,基因相似性99.99%,只有五段基因不同,分别是行为相关基因、消化代谢基因、外貌体型基因、神经发育基因以及免疫嗅觉基因。”   “狼更具攻击力,服从性和亲和力较差,但体型稳定,嗅觉灵敏,更倾向于野外生存。”   说完,他又指向基因检测的最后两行,“苍耳的情况更复杂些,他父亲是狗,母亲是狼,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应该算是高狼血统的……混血。”   周乐鞍:“……”   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他怎么努力都驯化不成,这哪里是狗,分明是条大尾巴狼。   周乐鞍特地请了一天假,把自己关在公寓书房,就狗与狼基因的相似性与差异性伏案研究,到最后几乎能出一篇论文的程度。   而苍耳这边刚到检查站,分了间双人宿舍,送他来的人在门外说话,隐约听到几个字眼。   “……犯了错……正生气呢……照顾……”   没多久,有人走进来,把枪往墙上一挂,掀了面罩,露出一张帅脸。   “你好,我叫陆勉,雪豹alpha。”   苍耳报了自己名字:“常枫,猎犬alpha。”   两个都不是什么善谈的人,打过招呼便各自沉默。   陆勉找出一身干净衣服,指了指浴室,“我先洗?”   苍耳点点头,往床头一靠,开始出神。   记忆向前回溯,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   严寓说过先生喜欢枫叶,所以omega每次出门都要带一张枫叶回来。   后颈的针眼是注射太多抑制剂导致的,而这样频繁注射的原因,是在袭击中伤到了腺体。   书房的第二次接触,也是omega自己的玫瑰信息素,而非跟另一个人亲密接触的结果。   周乐鞍。   苍耳心中默念这个名字。   周乐鞍,周乐鞍,周乐鞍……   心脏开始加速,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敲锣打鼓。   从夫人变成先生,从金澜变成周乐鞍,没有出轨,没有家暴,能让omega受伤害的人根本不存在——这的确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可为什么,为什么要以alpha的身份生活?知道这件事的人多吗?如果身份暴露,会有什么后果?   “咔哒。”   陆勉从浴室钻出来,往隔壁床一躺,“还不睡?天一黑就得起床巡逻了。”   苍耳收起分散的思维,起身准备洗澡,“你先睡。”   洗完澡出来,说着要睡觉的陆勉正精神奕奕跟人煲电话粥。   “我下个月初休假……嗯,有两天假期……我也想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是爱人,苍耳放轻动作,随意擦了擦头发,躺回床上。   陆勉察觉,对着话筒柔声道:“同事要睡了,我们通讯聊……今天刚来的……好。”   瞥见陆勉宠溺的眼神,苍耳莫名有些羡慕。   他也想给omega打个电话,把没说的话好好说一说,解释一下,道个歉,但手机被没收了,他根本联系不到人。   “对了,刚才严助理给你送了个东西。”   陆勉指指床中间的置物柜,苍耳拿起来一瞧,是亚统区最新款手机和他的电话卡。   他插好卡,开机第一件事就是把通讯下回来,登上账号一看,聊天框干干净净的,因为换了设备,记录都丢了。   往下一拉,刷新过后,蹦出几条未读。   【枫哥,你说话啊!】   【枫哥,我这就回去救你!】   【枫哥,第四区戒严,我进不去了。】   【我会想你的,永远怀念。】   苍耳随手回了个没事,把自己复活,又点进周乐鞍的对话框,斟酌很久,才敲下一句话。   【我知道错了。】   简简单单五个字,他来回读了好几遍,觉得态度不够诚恳,又加了一句“以后会听话的”,才发出去。   “叮——”   一个硕大的红色感叹号。   他被拉黑了。   宅子重修是个大工程,整整修了一周,周乐鞍这些天一直住在山下公寓,直到新家具入场,他才决定上山瞧瞧。   接近检查站时,严寓突然开口:“先生,苍耳从夜巡换到白天守站了。”   周乐鞍抬了抬眼,“怎么换班了?”   “他自己申请的,依照规定,一次夜巡排班不能超过七天。”   周乐鞍望向前挡风玻璃,检查站门口站了两个人,穿着相同的作战服,一样的头盔与面罩,但他还是一眼就瞧见左边那个熟悉的身影。   肩比别人宽一截,腿长腰细,身条好看,胸前挂着迷彩战术胸挂,手中端一把自动步枪,每走一步,高大的身体轻轻摇摆。   周乐鞍舔了舔唇,收回视线,拿过手边的水喝了两口。   金闪闪说的有几分道理。   车窗缓缓降下,有人立刻凑到窗边,很不讲礼貌,头几乎要从窗缝里钻进来,“先生,例行检查。”   几天没见,声音都有些陌生了,周乐鞍没理会,像没听见似的,低头操作平板。   沉默两秒,苍耳直起腰,围着车绕了一圈,绕回原来位置,又盯着周乐鞍看了会儿,才按下耳麦。   “通行。”   车窗关闭,周乐鞍这才朝窗外看去,面罩将苍耳的脸遮挡得严严实实,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他知道对方看不到车内,但还是因为那道炙热的视线绷紧神经。   严寓:“先生……现在走吗?”   周乐鞍:“……”   “不走干吗?”   严寓慢慢踩下油门,慢慢起步,慢慢离开。   宅子全装了防弹玻璃,整个二楼家具也换了一遍,卧室里只剩床还没到。   周乐鞍处理完几个工作,严寓才接到何晖电话,说床还有十分钟送到。   等到快要二十分钟时,一辆厢货晃晃悠悠开进后院,主驾门打开,苍耳从车上跳了下来。   严寓:“……”   周乐鞍本想看看他的新床长什么模样,一见来人,扭头就走。   苍耳也没追,朝严寓抬抬下巴,“那几个人长得很可疑,我不敢随意放行。”   “哦……”严寓点点头。   何晖是长得挺可疑的。   他又问:“那床谁来搬?”   “我。”   苍耳打开车厢门,把床架床垫一一搬上去,最后一手拎一个床头柜,摆在床边。   一转身,周乐鞍就倚在门框上看着。   苍耳赶紧把面罩往下一拽,露出脸,小声说话:“是我。”   周乐鞍面无表情扫他一眼。   “……”苍耳慢吞吞走上前,没话找话:“你瘦了,是不是最近的饭菜不好吃?”   严寓:“???” 第43章 “您的小狗”   周乐鞍今天穿执政局制服,白色衬衣,黑色制服裤,皮带束出精瘦的腰线,看上去是清减了些。   但这跟其他人没关系,嘴是他的,吃多少他自己说了算。   “严寓。”他转身往隔壁走,整个人生了一副铁石心肠:“把他赶出去,以后宅子里不许他进。”   外面传来“砰”的摔门声,回音在走廊里飘了好久才停。   严寓回头,两相对视,苍耳把面罩重新戴好。   “我自己走。”   他磨磨蹭蹭下楼,去自己住过的房间看了眼,见床铺被褥都在,放心不少。   而周乐鞍仿佛要将冷酷无情贯彻到底,苍耳的厢货还没到检查站,严寓驾驶的黑武士半道超车,这一走,又是几天没回。   第九区地下海探测工程正式敲定那天,周乐鞍出席启动仪式,一身笔挺干练的西装,胸针由白鹰换成了象征海洋的蓝色波浪。   郑新华姗姗来迟,右侧落座,望着他看了会儿,“乐鞍,最近没休息好吗?怎么脸色这么差?”   周乐鞍勉强提起嘴角,“昨晚有点失眠。”   何止昨晚,上个标记越来越淡,留在他体内的信息素也消失殆尽,又无法通过外界补充,不仅失眠,精神力和体力也明显不足。   “怎么这么大压力?因为冯弋的事?还是说……”郑新华用审视的目光盯着那双眼睛,“松莎工作站的事有进展了?”   周乐鞍叹了口气,“不瞒您说,松莎工作站的调查暂时搁置了,这么多天过去,没有任何起色,再怎么查也就那样。”   “需要我派人帮你——”   “不用。”周乐鞍打断,“本来就是为了应付闪闪的,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   郑新华缓缓点头,“好……闪闪还没回来?”   “在第一区没人管他,玩得正开心呢。”   会议刚结束,玩得很开心的金闪闪就打来电话。   “乐鞍哥,我到北岛接驳站了,你来接我吧。”   “去北岛。”周乐鞍朝严寓吩咐一声,又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不多陪陪你哥?”   “我哥又去第九区了,他不让我去……”金闪闪哼哼两声,“要我说干脆把秦钺抓起来,用的时候就抽一管信息素,可我哥非要跑大老远去找他标记。”   周乐鞍不置可否轻笑一声,或许不只是为了标记。   “对了乐鞍哥,冯弋抓到了吗?那天晚上的人是谁派来的?会不会就是冯弋?”   “不是,别乱猜了。”   “怎么就是乱猜了,他又不是第一次对你下手——我看到你了!”   电话那头声音远了许多,周乐鞍朝窗外看去,褐色玻璃后冲出个拎着大包小包的人,挥着手蹦跶来蹦跶去。   没等车停稳,金闪闪钻进后座,亲亲蜜蜜搂着周乐鞍的胳膊,“乐鞍哥,你想我没?”   周乐鞍抽出胳膊,“想了,你怎么回来的?”   “我哥找人送我回来的……乐鞍哥,你怎么长黑眼圈了?”   周乐鞍转头躲开,“没事,没睡好。”   金闪闪频频叹气,“乐鞍哥,你压力不要太大,你是个omega,omega就该被alpha捧在手心里疼爱才对。”   “……”   “alpha的存在就是为了保护omega的,天塌下来,还有alpha顶着呢。”   见金闪闪越说越诡异,周乐鞍赶紧打断:“你从哪看的这一套歪理邪说?”   金闪闪双手垫在大腿下面,身子前后晃了晃,目光躲闪,“没啊,我听别人说的……”   “那我也跟你说句话,比他说的更有道理,越指望别人,死得越快。”   前方丁字路口,严寓弱弱插了个嘴:“闪闪少爷,是送您回住处吗?”   “不不不!”金闪闪反应激烈抱住椅背,“我去枫山。”   周乐鞍:“枫山现在没人。”   “那正好,我就想一个人住几天。”金闪闪开始撒娇,“乐鞍哥,下面太危险了,我害怕。”   周乐鞍拗不过,朝严寓看了一眼,严寓立刻会意,路口左转驶上盘山公路。   两人十几天没见,有说有笑聊了一路,远远看见检查站的信号塔,周乐鞍倏地收敛起笑容。   那头金闪闪还在拍着大腿笑,笑着笑着瞥见周乐鞍阴沉的脸色,也默默把咧着的嘴角收回来。   “乐鞍哥你怎么了?”   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吓死人了。   “没事,想起还有件工作没解决。”周乐鞍从公文包里翻出厚厚一沓文件,随手一翻,就这么低着头看起来。   车子停稳,苍耳冲在最前面,瞧见原本周乐鞍的位置坐的是金闪闪,脚步一停,慢了几秒,被身后的陆勉捷足先登。   “先生,例行检查。”   有人检查车内,苍耳只好绕去车后,打开后备箱看了眼,一个小行李箱,几个塑料袋,里头花花绿绿全是零食。   “通行。”   前面传来陆勉的声音,苍耳赶紧直起腰,“稍等。”   他走到车后门,挤开陆勉,伏低身子朝里看去,“有个行李箱,需要打开检查一下。”   金闪闪没认出是谁,见是个生面孔,他歪了歪头,问:“那是我的行李箱,也要打开检查吗?”   苍耳:“需——”   周乐鞍沉声打断:“不需要。”   “……是。”苍耳起身,趁窗还没完全关合,手往窗缝上扶了一下。   有什么东西弹了进来,精准落在打开的文件上,周乐鞍定睛一看,一张叠成方块的小纸条。   金闪闪也发现了,立马满车里找,“什么东西?唰地一下就飞过去了。”   周乐鞍合上文件,面不改色道:“应该是虫子。”   脸上平静,实则心里早就开始骂人了。   好的不学净学坏的,学人家丢小纸条,搞这种小动作,实在是幼稚。   车外,望着车屁股消失在转弯处,苍耳突然问身边的陆勉,“你知不知道,先生的夫人叫什么名字?”   陆勉抬头,眼神古怪瞅他一眼,“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问问。”   “金闪闪。”陆勉声音突然变得柔和:“是金子就会发光的那个金闪闪。”   苍耳点点头,把枪往身后一背,看着电动闸门慢慢合上。   两个omega,又没法标记,就算关系再亲密,也不会产生其他感情。   标记……离上次标记已经过去了十二天,是不是又要到发情期了?   但信刚送出去,就再等两天。   把金闪闪送到宅子,周乐鞍拒绝了对方一同吃饭的邀请,车都没下,直接掉头下山,路上他一直在摆弄手机,只在路过检查站时抬头看了眼。   直到回了公寓,把自己关进书房,才将那份文件重新翻开。   他盯着夹在里头的小纸条,也不打开看,而是猜测上面写了什么。   大概就是些“对不起”、“我错了”之类毫无营养的话,顶多再跟他保证一句“以后会听话的”。   他提前给自己定好标准:这种程度的示好他是绝对不会接受的,才拾起纸条打开。   【我很高兴。】   周乐鞍一怔。   真是给他脸了,他倒高兴起来了?   【知道我所臆想的那些伤害都是假的,我真的很高兴,这是不是说明,没人能伤害到你。】   【你那么强大,那么勇敢,身为一个omega,能走到这个位置,足以证明你的优秀。】   【背面还有→】   【是我太自负,阴差阳错下,不小心做了伤害你的事,这些天我一直在后怕,幸好没有把那些东西发出去。】   【如果你还在生气,可以用任何手段惩罚我,我保证以后会乖乖听话,绝不反抗,我不要标记,我只想回到您身边。】   【——您的小狗。】   周乐鞍看完,一脸冷漠地把纸条重新折好,随手丢进抽屉里,锁上。   您的小狗。   您,的,小狗。   您的……   小狗……   周乐鞍低头,盯着裤筒上支起的痕迹,呼吸变得不稳。   是做了心理准备,但没做这种心理准备,苍耳很聪明,摸透了他的喜好,把自己放在一个低如尘埃的位置,仰视他,敬慕他,自称是他的小狗,惹他动情,叫他心软……   他深吸一口气,犹豫着伸出手,又不想自己解决,进退不得,心情烦躁。   半晌,他打开邮箱,给自己找了点活干,才慢慢平息。   自己弄实在没意思,他要留着,用来惩罚小狗。   那封信丢出去半点水花都没有,车子由检查站过时,omega仍旧冷着脸不理人,倒是上山的频率高了起来。   有时中午回,下午走,有时晚上回,半夜走,没什么规律,错过两次后,苍耳开始眼都不眨守在检查站,这天大半夜里,还真叫他蹲到了下山的车。   车窗降下,后座空无一人,只有个开车的严寓。   苍耳有些失望,举着手电筒,把车身和后备箱检查一遍,按了“通行”。   “……已经找到了,嗯,嗯……”严寓正在打电话,语气焦急,空点了脚油门,排气筒发出“嗡”的一声。   “……我老板着急用,从第九区买的,今天才送到,是,我现在就下山接人。”   听清严寓的话,苍耳如被雷劈了一般,呆呆站在原地,望着车尾灯消失在林中。 第44章 “给你扇爽了?”   “……第九区的启动仪式我可以去,下周帮我提个出差文件。”浴室门打开,周乐鞍举着手机走出来,单手将浴袍合拢,“什么时候回还不知道,去了看看情况再说,加上路上的时间,先提十天吧。”   卧室里满是发情期留下的玫瑰信息素,周乐鞍自己闻着都有点不适,他挂断电话,翻箱倒柜找出一瓶生物分解剂,沿着床边连喷好几下才作罢。   他关了床头灯,刚躺下没几分钟,窗外突然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有人。   周乐鞍慢慢睁开眼,轻手轻脚爬起来,摸过枕头下的手枪,光脚走到窗前,趁对方不备,“唰”地一下拉开窗帘。   黑漆漆的夜里,一只硕大的身影正紧紧扒着窗户,手里的小铁片还插在窗沿缝隙中。   面面相觑,周乐鞍抬手,把枪上膛,隔着玻璃顶在对方脑门上。   “忘了告诉你,上次那件事影响很大,整个宅子都换了全钢制防化窗。”   密闭性极好,跟接驳站大门一个级别的,估计他在屋里说话,外面都听不到。   苍耳确实没听清说什么,他收起小铁片,离得更近,屈指往玻璃上敲了一下,眼巴巴瞅着里头的人。   半晌,周乐鞍终究还是心慈手软了,他放下枪,将窗开了条缝,转头朝屋里走去。   苍耳赶紧翻窗进来。   “咔哒。”   昏暗中亮起一点橘光,上下晃了晃,随着深吸的动作,变得醒目。   周乐鞍靠着桌沿,拨开烟雾,歪头看去,“来干什么?”   苍耳慢吞吞走到周乐鞍跟前,低眉顺眼地,“你到发情期了。”   “是啊。”   呼吸变得又急又重,苍耳不敢明目张胆要求,憋了半天,才小声说:“别找别人。”   “什么?”周乐鞍咬着滤嘴,语调模糊,“大点声,没听见。”   苍耳抬高声音又说了一遍:“别找别人。”   周乐鞍挑眉:“不找别人?那我发情期怎么办?”   “你用我。”   “用你?”周乐鞍眯着眼,把人上下打量一遍,“怎么用?”   “怎么用都行。”   “怎么用都行?”   周乐鞍抽完最后一口,指尖掐灭,小拇指勾住苍耳的衣领,勾开一道口子,把烟头往里一丢,然后神态懒散抬了抬下巴,“去那边跪好。”   烟是灭的,根本不烫,但苍耳还是感觉心口处被滤嘴的温度灼出一个口子。   他依照要求,跪在床尾的地毯上,双手扶膝,腰板挺直,眼珠还粘在周乐鞍身上,随着后者来回移动。   周乐鞍不紧不慢做了很多事。   他把窗帘重新拉上,去浴室洗了把手,给不知道谁发了条信息,最后将松散的浴袍系紧,走到床尾坐下,脚尖往更近的地方点了点,“过来,跪那么远,够得着吗?”   苍耳赶紧膝行几步,在周乐鞍划的线前停下,他跪得很低,抬头往上看,跟甜甜一样,信任崇拜的眼神。   周乐鞍垂眸俯视,然后毫无预兆抬起手,狠狠甩了一巴掌。   “啪!”   “必须说喜欢你才给标记?”   “啪!”又是一下。   “不说就不给?”   “啪!”   “你威胁谁呢?你以为我非你不可?”   “啪!”   “100%匹配度的不好找,找个90%的也能用,你看我床上像是缺人的吗?”   周乐鞍每说一句话,苍耳脸上就挨一巴掌,只朝着左边扇,脸颊很快泛红,与另半张脸形成鲜明对比。   “啪。”这一下扇在耳朵上,轻了许多。   “还想永久标记?谁给你的胆子?”   “啪。”   “三十岁已经不行了?你瞧不起谁呢?”   “……”高高扬起的手顿在半空,周乐鞍嘴唇半张,目光落在苍耳的作战裤上,那处耸起的弧度实在不容忽视,似乎连形状都能看个一清二楚。   盯了会儿,他突然掐住苍耳的喉咙,强迫人抬起头,“给你扇爽了?挨巴掌都能硬?”   他们离得很近,呼吸在不停碰撞,苍耳拼命吞咽,喉结每一次都贴着周乐鞍虎口处炙烫的玫瑰印记滑过,他粗喘着开口:“你也硬了。”   “还用你说?”周乐鞍松开手,双脚向两边微微打开,眼神示意,“那就让你试试三十岁到底行不行。”   苍耳会意,往前一步,扣住周乐鞍的小腿,这种姿势猎物不易逃脱,他掀起眼皮,眼神中仿佛又冒出准备狩猎的凶狠,没等周乐鞍看清,便猝不及防埋下头。   周乐鞍浑身一抖,喉间溢出一道闷哼,他紧咬齿关,下意识屏住呼吸,等全身的酥麻褪去才想起喘气。   他是想让对方帮他解决的,但不是这种方式。   可……   可太爽了,比之前所有他认为已经很过火的接触爽一万倍。   他双手撑在两侧,头向后垂,望着天花板,感受皮肤上轻轻的扫弄,是耳尖毛?还是头发?他分不清,骨节分明的手蜷起,将被单攥出褶皱,又松开。   ……   不久前喷下的生物分解剂已经失效,玫瑰信息素再次占据领地,周乐鞍从潮头回落,才敢往下瞥一眼。   见他低头,苍耳赶紧讨好地张开嘴,探出舌尖,让他检查、让他看看,东西是不是已经咽了个干净。   周乐鞍瞳孔一缩,眼里冒火,“这是跟谁学的?”   苍耳舔了舔下唇,口腔里全是属于周乐鞍的玫瑰味道。   “你喜欢吗?”他恬不知耻地问,又说:“我很喜欢,是甜的。”   就算再没有常识,周乐鞍也知道那玩意不可能是甜的,他往苍耳大腿上踹了一脚,没好气道:“晚上没吃饭?”   什么东西都往肚子里咽。   苍耳却误会了周乐鞍的意思。   是他刚才不够卖力吗?   “我可以再来一次。”他抬手,攥住周乐鞍的脚腕,轻轻摩挲,“几次都行。”   周乐鞍气笑了:“你拿我当饭吃呢?”   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是严寓回来了。   周乐鞍挣开苍耳的手,起身裹好浴袍,脚尖给苍耳标了个点,“跪好了,在我回来之前,不许乱动。”   他推门出去,朝严寓摆摆手,两人一起钻进书房。   “先生,据说这个药效很强。”严寓把手中的盒子递过去,叮嘱道:“您现在的情况,用2ml就够。”   周乐鞍打开包装,看了眼剂量。   这是高浓度omega抑制剂,第四区居民分化程度高,一般用不到,只有第九区有售。   他没用过,不确定自己身体能否适应,于是听严寓的话,只抽了2ml出来,摸索着注射进腺体。   很管用,他的腺体正处于紊乱状态,普通抑制剂或许要打十几二十针,而这种高浓度的,只需要一点就可以让腺体稳定下来。   注射完,又在严寓的要求下观察了五分钟,周乐鞍等不及,作势要走,“没什么事,放心吧。”   严寓一步一跟:“先生,您有什么不舒服就立马给我打电话,床头有紧急按钮,按那个也行,对了,这个药据说有点副作用。”   周乐鞍停下脚步,“什么副作用?”   严寓:“头晕眼花,萎靡不振之类的。”   “那没事。”周乐鞍摆摆手,“你休息吧,不用管我。”   严寓又跟了一步:“要不今晚我陪您睡吧。”   周乐鞍拒绝:“不用,有人陪了。”   “啊?”严寓傻乎乎问:“闪闪少爷吗?”   周乐鞍没回答。   回到卧室,苍耳还规规矩矩跪在原地,周乐鞍在床尾坐下,低头一瞧,东西还挺着呢。   他嗤笑一声,命令道:“手背后面,退打开。”   苍耳一一照做,双手往后一背,双膝大张,以俘虏的姿势跪在周乐鞍面前。   周乐鞍垂着视线,用一种高高在上看狗的眼神看着苍耳,然后他缓缓抬脚,精准地踩住对方命门。   脚心下有东西跳了跳,又被作战裤束缚,周乐鞍勾起嘴角,游戏一般,慢吞吞磨蹭,好整以暇观察起苍耳的表情。   隐忍,不耐,三番五次想抬手抓他的脚腕,又被他一个眼神或者一声冷哼制止。   对方的一些小动作也十分可爱,肩膀内扣,脊背僵直,嫌他慢,自己挺着小腹动弹,哪一下太过刺激,还会停下来缓缓。   快到时,周乐鞍又坏心眼地抽脚离开,嫌弃似的在苍耳衣服上擦了擦脚心,起身宣告结束:“今天就到这儿,我要睡了。”   势头正猛的浪潮刚越过防线,便戛然而止,硬生生停在那儿,过不去,又无法回落。   苍耳一把抓住周乐鞍的手腕,向上看去,眼尾潮红乞求道:“我还没——”   “我知道啊。”周乐鞍理所当然说:“我看见了。”   “……那就继续惩罚我。”   “你说什么呢?”周乐鞍俯身揉了揉犬耳,“再继续,那叫奖励,不叫惩罚。”   说结束就结束,周乐鞍掀起被子躺下,准备睡觉,闭眼前又威胁一句:“你敢自己弄,就滚出去睡。”   苍耳当然分得出轻重,现在弄一次,和以后弄很多次,不傻都会选后者。   他扶着大腿跪了会儿,花了很长时间才将浪潮按下,他蹑手蹑脚爬回老位置,没有被褥,没有枕头,只有一层薄薄的地毯。   但他不嫌弃,侧身枕着右臂,像往常那样,打开腺体,释放出安抚信息素。   周乐鞍刚注射了抑制剂,正是清心寡欲的时候,闻到枫糖味,他“啧”了一声,冷声道:“收起来。”   “你到发情期了,我帮你标记。”   周乐鞍:“不需要。”   “那——”   “再出声就滚出去。”   苍耳平躺下,一动不敢动。   没过多久,安静的空气中响起细微的动静,一条毯子兜头丢了下来。 第45章 “帮我戴”   凌晨五点,天微微亮,周乐鞍还在熟睡时,苍耳偷偷爬起来,抄了个近路下山。   宿舍门口碰上晨跑回来的陆勉,他停下来打了声招呼,看上去心情不错:“早。”   “早。”陆勉盯着他肿胀的左脸看了五秒,很识趣地帮他找了个借口:“这是摔了?”   苍耳却不领情,实话实说:“没,挨了几巴掌。”   语气还有些骄傲:“惹他生气了,不太好哄。”   “哦……”陆勉笑笑,“你的omega?”   苍耳:“……”   他没回答,转身进屋。   还不是他的omega,现在发情期都不让他咬了。   两人今天同时休假,苍耳冲了个澡出来,陆勉又在打电话。   “……小懒猪今天怎么醒这么早……好,那我们山下见……电影院和游戏厅都可以,你定。”   苍耳听了会儿,走到床边坐下,摸过自己的手机看了眼,也不知道有没有把他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湿漉漉的刘海垂在眼前,水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他低着头擦拭,刚放下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他又赶紧拿起来,点进通讯。   是陈亳的消息。   【枫哥,你上次不是让我查那个金澜吗?你是想泡他,还是想弄他?】   苍耳:“……”   泡和弄,有什么区别吗?   【枫哥,是这样的,现在有个很好的机会,过几天那个姓周的要来第九区参加什么什么仪式,要不找几个兄弟把他弄了,到时候那个金澜当寡妇了,你好补缺。】   这段话信息量太大,苍耳仔细读了一遍,问陈亳什么仪式,又是什么时候举办。   陈亳哪知道。   【亚统区的事,我也是听人家说的,不是枫哥,你管他什么时候呢,等他来了弄就完了。】   苍耳有些头大。   【别这么粗俗,我在追他。】   应该算吧……本来偷情偷得挺好的,是他非要个名分,把所有事情都搞砸了,所以现在要重新追人。   【我知道你在追他啊,等姓周的死了你想怎么追就怎么追。】   【我说,我在追周乐鞍。】   陈亳似乎被震撼到了,过了很久才回复。   【枫哥,虽然他瘦瘦小小白白净净的,但那也是个alpha啊。】   苍耳怔了怔,想起之前陈亳发的消息。   瘦瘦小小白白净净,估计认错了人。   周乐鞍不算瘦小白净,而是一种很健康的体态,单看手指就知道力气很大,身上有几块漂亮的肌肉,各方面都发育得很好。   这种身高体型在第四区可能会遭人嫌弃,但在第九区会很受欢迎,分化程度不高的alpha会在床上失去理智激发兽性,如果omega有一副结实的身体,做起来可以不用顾及太多,会有一场酣畅淋漓的体验。   但他绝不会这么粗鲁的。   手机震个不停,陈亳的消息还在往外蹦。   【他挺大年纪的吧?】   【你喜欢他啥啊?长得好看?】   【枫哥,你别忘了这个姓周的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   【咱们贪星贪的是财不是色。】   话真是太多了,苍耳扫了眼时间,六点整,周乐鞍该起床上班了,他得赶紧去检查站蹲人。   他没空解释,简单回复一句,把手机往床头一丢,起身换衣服去了。   【是挺辣的。】   其实苍耳离开时周乐鞍醒过一会儿,但那针高浓度抑制剂让他精神倦怠,只睁了睁眼,又埋头下去睡了一个小时,才被敲门声叫醒。   “乐鞍哥,快起来啊,该上班了。”   周乐鞍慢腾腾爬起来,先去浴室洗漱,又注射过一支抑制剂才开门,“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金闪闪打扮得青春洋溢,在周乐鞍跟前转了个圈,“我下山有事,蹭你的车,快点快点,来不及了。”   在金闪闪的催促下,周乐鞍饭都没吃就坐进车里。   路过检查站时车子停下,金闪闪又摆出经典花痴姿势,托着脸望向外面,“哇……”   周乐鞍脸一沉:“这个不行。”   “……”金闪闪回头瞅他一眼,语气疑惑,“什么意思呀乐鞍哥?外面有两个人呢,哪个不行?”   周乐鞍:“……”   “两个都不行。”他有些恼羞成怒,把金闪闪从窗边拽回,降下车窗,朝苍耳那边使了个眼色,“你,上车。”   苍耳被点到名,迅速拉开副驾门钻了进去,后车窗还没关,他已经系好安全带,双手规规矩矩搁在膝盖上。   金闪闪好奇地看着周乐鞍,“你带他干什么啊?”   那能不能把另一个也带上啊?   周乐鞍没有带陆勉的意思,说了句“走吧”,又开始看工作邮件。   一路上很安静,金闪闪撅着嘴摆弄手机,严寓认真开车,周乐鞍头低下去就没抬起过。   苍耳一上车就盯着中央后视镜,后座的人头颅半垂,眼神专注,眉峰微蹙,认真的模样实在是迷人。   等灼热的注视被感受到,眼眸轻抬,视线在巴掌大小的镜面里碰撞,谁也没有先移开。   不可说,多的是不可说,每看一眼,便涨一分。   周乐鞍似笑非笑,重新低头,眼前却是已然空白的邮箱。   将金闪闪送到中心广场,严寓也下车离开。   周乐鞍抬脚踢了踢副驾座位,问:“会开车吗?”   “会。”   “你去开车,前面路口右转,直走去执政局。”   “是。”   等苍耳换到驾驶室,他又问:“待会儿到了执政局,知道该怎么做吗?”   “嗯。”苍耳把面罩扯下,迎着周乐鞍的目光张了张口,吞咽的动作十分明显。   周乐鞍眸子一暗,骂了句:“不正经。”   那张脸还肿着,很不雅观,周乐鞍又说:“戴好面罩。”   苍耳以眼神询问:“?”   “待会儿常杉过来,让她看见怎么解释?”   苍耳只好将面罩戴好,启动车子朝执政局开去。   常杉顺利通过两轮入学考试,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中心小学,正式成为五年级一班的一名小学生。   今天开学第一天,不上课,只点名外加领书本,严寓去接人,刚把常杉送进周乐鞍办公室又接到新任务,“严寓,帮我买样东西,发你通讯了。”   说完,周乐鞍朝常杉招招手,“过来,我看看新校服。”   常杉走上前,大大方方展示一圈,目光不断往周乐鞍身后瞟,迟疑着开口:“哥?”   苍耳双脚与肩同宽,背手站得笔直,“嗯。”   常杉抖了抖耳朵:“你换工作了?”   苍耳:“……”   “是。”周乐鞍替他回答,“他现在是我的专属保镖。”   常杉似懂非懂点点头。   周乐鞍拿起常杉的课本翻看两下,问:“新班级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同学们好相处吗?有没有说你耳朵坏话?”   常杉摇头,一一答了:“新班级离厕所最近,以后上厕所很方便,没什么不适应的,开学第一天,还不知道同学们好不好相处,但我不会让他们随便欺负的。”   周乐鞍眼含笑意看着常杉,这副劲儿劲儿的模样也不像是能叫人欺负的。   比她哥强。   “别的呢?还有吗?”他又问。   常杉想了想,掏出一张打印好的二维码小卡片,“老师说要有个家长加一下班级群,方便联系。”   身后一阵窸窣,探过来一只手,苍耳刚扫好码,被周乐鞍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你加?你上过学吗?你知道作业该怎么写吗?你能当好一个合格的家长吗?”   苍耳:“……”   周乐鞍掏出手机,扫码,“我来。”   常杉也很会来事,立马说:“谢谢夫人。”   周乐鞍点击加群,申请一栏里填了“常杉家长”四个字,刚入群,就接到班主任的作业,需要准备一篇二百字左右的自我介绍,他给常杉看过,常杉表示可以自己完成。   周乐鞍起身,拎着常杉的小狗书包,“走吧,我带你去小会议室,你自己先写,写完了找严寓检查一下。”   常杉扭头跟上,走出去两步才想起跟她哥挥手拜拜。   送完常杉回来,周乐鞍一屁股坐下,转至背靠办公桌的方向,双膝自然分开,长腿支在地板上,脚踝半露,黑袜包裹更显瘦削骨感,往上是空荡的裤管,往下是干净的皮鞋,脚尖抬起,落下,轻敲地板,让苍耳想起昨晚踩在他身上的重量。   他看得口干舌燥,没等周乐鞍要求,自主自发走过去,跪下。   周乐鞍笑:“一见我就跪,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奴役你。”   “我愿意。”苍耳立马表态:“你随便奴役。”   “别搞封建那一套。”周乐鞍义正言辞说:“亚统区三百多年前就没有奴隶了。”   他掌心一翻,指尖捏着一管绿色包装的本草膏,在苍耳下巴上轻轻勾了一下,“摘下来,我看看。”   面罩脱下,从周乐鞍的角度看去,左脸高高肿起,有点像曾经在网络上火过一阵的黄油小熊。   “疼吗?”他问。   苍耳摇头。   “真不疼假不疼?”   摇头。   周乐鞍拧开瓶盖,在指尖挤出绿豆大小的一颗,点在苍耳下颌,细细涂开。   “生气了?”   苍耳不语。   周乐鞍停下来看他表情:“是你说的,可以用任何手段惩罚,怎么?小狗就可以说话不算话吗?”   “……算话。”   “那就是委屈了?是不是觉得自己罪不至此,觉得我不应该生这么大气下这么重手?”   “没。”   涂好药,周乐鞍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才伸着手指头,在苍耳肩膀上揩了揩。   “我看你有,还记得我说的话吗?听话就有奖励,不听话就是惩罚,我对你怎么样,由你自己决定。”   “只要你乖,我很乐意把我所有的偏爱都给你,对你负责,对你的家人负责,我允许你有自己想法和要做的事,但必须要让我知道。”   周乐鞍俯身,拉开最低层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盒子,交到苍耳手上,“打开看看。”   盒盖抽开,是那副定制款粉色止咬器,苍耳要戴,被周乐鞍拦下。   “先别戴,再仔细看看。”   苍耳又将止咬器翻来覆去检查一遍,终于在颈环内侧紧贴腺体的位置找到周乐鞍想让他看的东西。   一株手工刻印的玫瑰花,与周乐鞍虎口处那枚伴生纹一模一样。   他倏地抬头看去。   “我再跟你强调一下,碍于我的身份,你可能这辈子都无法得到想要的标记,你出现在我身边时,可以是保镖,可以是助理,可以是任何身份,但绝不会是爱人,如果这些你都能接受,就把它戴上。”   苍耳根本无法控制狂跳的心脏,血液翻涌下,整张脸都是红的,他将止咬器塞进周乐鞍手中,头垂得很低,低声请求:“帮我戴。”   周乐鞍俯身,这个姿势似乎将人揽入怀中安抚,他撩开苍耳半长的发尾,玫瑰对准腺体,轻轻按下去。   “咔哒。”   锁上那一刻,腺体冒出一种奇异的感觉,苍耳突然明白,这个特殊的玫瑰刻印不单单是宣誓主权,止咬器戴得久了,就会在腺体皮肤上留下红印——omega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来标记他。   周乐鞍后撤,指腹在苍耳泛红的眼角点了点,又轻轻吻上去。   “过几天我要去趟第九区。”他吻了两下,放开,又开始捏着苍耳薄薄的耳廓玩弄。   “你也知道,只要出了第四区,多的是人想要我这条命,你之前参加过几次护送任务,我想雇你来保护我,你干不干?”   苍耳主动往周乐鞍掌心里蹭,喘着粗气问:“报酬呢?”   周乐鞍不悦:“你还想要报酬?之前给你的报酬不够吗?”   “我把所有钱都给你了。”苍耳再次扣住周乐鞍的小腿肚,眼巴巴看着上方的人,“想要点别的报酬。”   “想要什么报酬?”   苍耳目光下移,往视线平行的位置瞄了眼,又望回周乐鞍眼睛。   周乐鞍越过苍耳看向办公室大门,没锁,但有人来一般会敲门,他松了松领结,抬脚踩在苍耳大腿上,“快点,半小时之后有个会。”   不用半小时,十分钟就够,苍耳不是对自己有自信,而是这种事花多长时间全看周乐鞍能忍多久。   他低下头,动作熟练,可卖力伺候半天都没有反应,他只好停下来,小心翼翼看周乐鞍脸色。   “是今天工作太累了吗?”   周乐鞍闭上眼,心如止水。   今天的工作还没开始呢。   这该死的副作用。 第46章 “做得很棒”   “不是你想的那样。”周乐鞍看了眼苍耳,又移开目光,难为情地解释:“今天早上用了药……”   2ml还是太多了。   “药?什么药?”苍耳起身,托着周乐鞍的下巴往右一掰,撩起发尾检查。   周乐鞍没拒绝,由着他看。   后颈凸起一块,饶是发情期,也仅仅只有花生大小,腺体埋得很深,标记时不太好找。   皮肤上两枚刺目的针眼,中间泛红,四周青紫,应该是在腺体还涨着时就粗暴地将药注射了进去。   “什么药?”苍耳又问一遍,他不敢碰,朝着那处轻轻吹了两下,“疼么?”   周乐鞍缩了缩脖子,舒服地眯起眼,“强效抑制剂,第九区买的。”   “强效抑制剂?你分化程度不低,不该用这个,用量不对很伤身体。”   一直歪着头有些难受,周乐鞍拨开苍耳的手,转着活动两下。   “你以为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摸到苍耳后颈,在止咬器上轻轻敲打,“那颗子弹就是从这里擦过去的,差点就穿透我的腺体,我在医院里待了一个月,前十天每半小时就要注射一次抑制剂,后来慢慢发现,普通抑制剂对我来说起效太慢,效用又太短。”   “我不想这么早就认输,所以必须想其他办法,说句你不爱听的,如果不是当时太着急,我或许会多找几个alpha,再从里面挑一个最听话、标记技术最好的。”   他需要一个能完全掌控的人,而不是这个一边想着怎么睡他,一边计划着搞垮他的坏狗。   坏狗双手撑着椅子两侧扶手,俯身低头,将周乐鞍困在怀中,“那昨天呢?昨天发情期,为什么没找别人?为什么选择了注射抑制剂?”   周乐鞍沉默,似乎在考虑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你不想找别人。”坏狗替他作答,“你心里还有我。”   周乐鞍把人推开,低头拉好拉链。   “你挺得意是吗?我这么大的执政官,发情期招招手,大把alpha在门口排队,你呢,不想着怎么提升自己的竞争力,净想那些旁门左道,还惹我生气,常杉都知道每天看书,是不是该给你也报个网课,学习学习?”   他起身系好西装扣子,拿过手机看了眼,小声埋怨:“还差点耽误我开会。”   走之前,他又在门口画了条线,警告道:“不准出这个房间,需要什么就找严寓要。”   周乐鞍把风花雪月与工作分得很清,开完会又去总政办走了一趟,听郑新华交代了一些第九区的事,赶回来时已经傍晚。   冬末的夕阳很美,透过穹顶看更显旖旎,周乐鞍莫名想到苍耳拍的那些极光,他站在执政局门口,举着手机拍了几张照片,想发给苍耳时才想起自己把人拉黑了。   拉都拉了,得让坏狗求求他,他才能勉为其难把人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他脚步有些着急,赶回办公室,刚开门就闻到一股柠檬清香,再一看,屋里明显打扫过,地板锃光瓦亮,办公桌也收拾得整整齐齐,他不在的几个小时里,坏狗干了不少活。   周乐鞍很满意,绕着桌子转了一圈,敲了敲桌面,“你干的?”   苍耳把椅子拉开,示意周乐鞍坐,“嗯,随手收拾了一下。”   周乐鞍没坐,转身靠在桌沿,双手往裤兜里一插,“让雄鹰小队的特战员、贪星的元老来给我打扫办公室,会不会有点屈才?”   “不会。”   “是吗?打扫完卫生还干什么了?”   “……学习。”   “学什么习?”   苍耳每答一个问题便朝前走一步,很快来到周乐鞍面前。   “网课。”   最后一个字消失在两人纠缠的唇间。   周乐鞍还维持着双手插兜的姿势,被这个吻压得不得不朝后折腰,刚整理好的办公桌成了滋生暧昧的暖房,他来不及抽手,被苍耳托着后背放倒在桌面上。   气氛即将升温到极点,办公室大门突然从外推开,金闪闪抱着一只半人高的玩偶跑了进来。   “乐鞍哥!我回来了!”   苍耳瞬间弹直,背过身去,抬手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金闪闪愣了愣,看见苍耳那身打扮,这才对上号,“你怎么在这儿?我哥呢?”   周乐鞍支起手肘,从一堆文件后露出酡红的脸,嘴还肿着,开口时声音微微沙哑:“在这儿呢。”   金闪闪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嘴巴喔成一个小小的“o”形,语气兴奋:“你们在办公室就开搞啊?”   周乐鞍从桌上坐起来,清了清喉咙,“我说过很多次了,进办公室要敲门。”   “对不起对不起,我太激动忘了呀,你们继续。”金闪闪边道歉边往外退,门“哐”地一声摔上,安静了几秒,再次打开,“那个……乐鞍哥,你什么时候回枫山啊?”   周乐鞍:“你着急回就让严寓先送你,我今天加班。”   “那你晚上回枫山还是去公寓啊?”   “有事吗?”   金闪闪难得扭捏了一下,“有点事,但不着急,等你有空再跟你说也不迟。”   说完跑着离开。   苍耳等了会儿,确保金闪闪不会再回头,才转身看向周乐鞍。   周乐鞍冷笑一声,“跟我亲热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没。”苍耳嗫喏着解释,“我怕给你惹麻烦。”   “这会儿倒是怕了?你给我惹得麻烦还少吗?”   而且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次还当着严寓面把他手甩出去老远。   周乐鞍跳下来,拉过椅子坐下,“严寓和闪闪都是可以信任的人,不必担心,闪闪的哥哥叫金灿,我们四个……”   提起乐闵,他敛了敛眸子,“这些事以后再跟你说吧。”   然后他脚尖往桌下一点,“陪我加会儿班。”   走出执政局大门,已经接近凌晨,严寓不在,苍耳开车。   经过检查站时,周乐鞍问:“是把我送到山顶,你自己再走下来,还是现在就下车,我自己开车上去?”   苍耳却答非所问:“我明天继续休班。”   这就是既不想下山也不想下车的意思。   周乐鞍笑笑,默许了。   苍耳开车很稳,每个弯道都减速通过,几乎没有颠簸,周乐鞍闭着眼眯了会儿,感觉到车子突然提速,他睁眼一看,宅子从车窗边一闪而过。   “去哪儿?”他问。   苍耳不语,又踩了脚油门,朝着后山开去。   车停在枫林外,苍耳一声不吭下车,钻进后座,将车落锁。   周乐鞍冷冷瞥他一眼,“今天没兴致,上午不是试过了吗?”   而且连续工作十几小时,身体特别累,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干,只想赶紧躺下睡觉。   苍耳已经在后座与前座的空隙中蹲下,抬头看他,“再试试。”   周乐鞍挑眉:“试什么?你还有别的招式?”   “嗯。”   手腕被握住,牵着凑到唇边,苍耳就这么隔着手套,在他掌心吻了吻。   “下午学了一些。”   周乐鞍眼神渐渐变了,他猛地薅住苍耳脑后的头发,惩罚似的在犬耳上咬了一口。   “我就知道你没看什么正经网课。”   “是你说的,要提高自己的竞争力。”   坏狗胆子大,已经从裤筒里摸到膝盖,还有继续向上的趋势。   周乐鞍气笑:“你就是这么提高竞争力的?”   爪子摸到了想摸的东西。   “嗯,其中一部分。”   ……   这辆车的天窗是金闪闪强烈建议他装的。   他觉得玻璃的安全性不高,也没有任何观赏性,从没抬头看过,今天一瞧,竟真的找到些乐趣。   眼前一开始是枫叶,然后斗转星移,最后闪过一道光。   车内暖气开得足,周乐鞍后背汗津津地,他抬手,穿插进苍耳发丝中,同样摸了一手汗。   他也不嫌弃,将苍耳长到遮挡眉眼的头发全都捋去后面,露出光洁的额头,汗珠沿着鬓角滑落,又被他擦去。   苍耳低头,下巴搭在周乐鞍膝盖上蹭了蹭,“觉得怎么样?”   周乐鞍俯身,在他红润的唇上吻了吻,语气餍足地夸奖。   “做得很棒。” 第47章 “一次就这么点儿啊”   周乐鞍大半夜神清气爽容光焕发,被吊起兴致,主动提出帮坏狗解决一下,却遭到拒绝,“我今天不想。”   “不想?”周乐鞍不太高兴。   不要就算了,又不是他哭着求着非要摸那狗玩意儿。   “那你起来。”他踢了踢苍耳,“自己解决,或者出去冷静一下,别把自己憋坏了。”   苍耳动了动,结实的身体将座椅挤得“吱嘎”作响,他抬头往周乐鞍下巴上轻轻撞了一下,问:“想帮我,是给我的奖励吗?”   柔软的耳骨被撞得一下翻折,周乐鞍愣愣看了会儿,心窝里直冒粉红泡泡。   “算是吧。”他说,然后动手把另一边耳朵也翻了过去。   粉色的皮肤露在外面,鲜红的血管离眼前很近,几乎能看到其中有血液缓缓流动。   他竖起手指头,不老实地往附耳里戳了戳,又被苍耳抓着拦下。   “这次奖励先欠着,可以吗?”   “欠着?那你什么时候要?”   “以后再说。”苍耳不说什么时候要,只说先欠着。   周乐鞍同意了,“那你自己记好了,我可不帮你记这些东西,记不住我不认账的。”   “好,我自己记。”   苍耳没走车门,从后座翻到驾驶室,掏出手机,点开周乐鞍的备注,盯着那个“1”看了会儿,直接大手笔地改到了“10”。   记账记得清清楚楚,造假造得明明白白,一点都不亏待自己。   周乐鞍还不知道前面的人准备造假账对他搞诈骗,他降下车窗,等车内信息素完全散去,才踢了踢椅背,“走吧,困了,回去睡觉。”   疲累让他睡得比以往沉,睡到一半被热醒,迷迷糊糊间觉得后背贴着一个滚烫的火炉。   他动弹不了,但就是知道他正被苍耳抱在怀里。   坏狗跑到床上来了。   得到这样一个判断后,周乐鞍歪过头继续睡,后面再次醒来,天已经蒙蒙亮,大腿被一根铁棍压得生疼,他烦躁地动了动腿,铁棍倒是没了,床单却逐渐泛上潮意。   家里怎么这么潮湿?没开暖气吗?明明是刚换的床品,待会儿得让严寓重新换一套。   等清晨的闹钟终于响起,那所谓的潮湿早已干成一块,周乐鞍双手抱胸,盘腿坐在床上,看看床单,又看看苍耳,露出一个轻佻的笑。   “都多大了……”   都多大了,还梦遗呢?   苍耳那张脸瞬间涨红,“太久没……”   “是吗?但你昨晚上挺硬气的啊。”周乐鞍学他说话:“我今天不想,先欠着,以后再说。”   苍耳:“可能是离你太近了。”   周乐鞍:“那怪谁?是你偷偷摸摸上来的,我允许了吗?”   苍耳:“……”   周乐鞍把自己的被子抱去一旁,仔细检查一圈,深色床单上也只有几滴白色痕迹。   他双手撑着床尾,挑眉问:“你一次就这点儿啊?”   “……怎么会。”苍耳不自然地跪坐起来,“我穿了裤子。”   全都攒裤裆里呢。   “当时没醒?”周乐鞍又问。   苍耳摇头,“没。”   “每天早上都有?”   继续摇头,“没。”   周乐鞍站直,把床单掀了看底下的新床垫,“那昨晚是梦见什么了?这么沉浸?”   “……”   苍耳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   梦见什么?   梦见在潮湿阴暗的地下城,梦见一张光秃秃的床板,梦见入手滑腻的脚腕,梦见令人醉倒的玫瑰香气,梦见……   视觉触觉嗅觉都有,且异常真实,所以压根不知道自己还在梦中。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做了什么破梦。”周乐鞍钻进浴室,再出来时手里拿了瓶消毒液,精准丢到苍耳腿边,“今天哪儿都别去,给我把床单床垫洗干净了再说。”   他要走,被拽着手腕拉回去,后颈贴上来柔软的唇舌,在腺体上轻蹭,“今天别打抑制剂了,是不是该用我了?”   犬齿已经试探地咬入,没有信息素安抚,只剩胀痛,周乐鞍一个后肘击把人击退,回头瞪了眼。   “现在标记都不摘止咬器了?你有信息素吗?”   一滴都没有,标什么记?   苍耳再次拉住他的手,哑声说:“那你帮我摘。”   “不摘。”说完,周乐鞍扭头就走。   休假第二天,苍耳没能搭上周乐鞍的车,也没能搭上周乐鞍,他任劳任怨把卧室收拾干净,回检查站看了会儿网课。   入夜,苍耳准备去前头继续蹲人时,手机突然震动几声,屏幕上方跳出两条消息。   【“10”已同意您的好友申请。】   【检查站正东200米有一片枫林,我等你。】   收到这样一条消息,苍耳控制不住地心猿意马,深夜,枫林,逼仄的车厢,闷热的气息……   他一刻都不想耽误,直接从二楼翻下,朝正东一路小跑,不见五指的枫林中停着象征第四区执政官的黑武士,越接近,脚步就越快越轻。   偶尔有踩断树枝的“啪嚓”声,直到来到车边,他深吸一口气,拉开后车门钻进去,关门,落锁,蹲下,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周乐鞍把目光从平板上移开,低头瞅他一眼,眼神奇怪,“你干什么呢?”   前座两个人同时探头后看,严寓好奇,何晖则笑着打了声招呼,“你好,又见面了。”   苍耳:“……”   他扯着袖子给周乐鞍擦了擦皮鞋,起身坐好。   “有病啊?”周乐鞍骂,翘起脚尖看,从公寓出来时刚换的鞋,哪里脏了?   心思不正的舔狗,逮住机会就要舔两口,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先生,现在出发?”   苍耳看向前面,这次何晖当司机,车子启动,中控台冒出一道机械电子音:“已将第九区设置为此次出行目的地,全程2869公里,预计36小时30分后到达,途径300公里严重辐射区,防护级别Ⅱ级以上车辆允许通过,并经三个山体中转站,请合理规划行程。”   “36小时……”周乐鞍叹了口气,往后一仰,声音疲惫:“走吧。”   “去第九区?”苍耳又看向周乐鞍,“不是说过几天才去吗?”   周乐鞍斜着眼看他,半天没说话,最后还是严寓回头解释道:“先生打算趁人不备提前出发,这样能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第九区的启动仪式可能还要几天,现在就过去是有其他事。”   周乐鞍笑着看苍耳,“你这消息比我还灵通,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你已经给我定好日子了?谁跟你说的,你那个朋友……叫什么来着?”   “……”陈亳这个名字实在拿不出手,苍耳选择闭嘴。   热心肠的严寓再次转过头,很大声提醒了句:“先生,叫陈亳。”   车内另外三人齐齐沉默。   良久,何晖勾起嘴角,用只有前面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好名字。”   后座,周乐鞍似笑非笑盯着苍耳,眼神戏谑。   苍耳从没想过某一天陈亳能让他如此抬不起头,他躲开周乐鞍的注视,说:“我们一般喊他代号。”   周乐鞍问:“什么代号?”   “老鹰。” 第48章 “你喜欢什么味道的”   一只章鱼异种代号叫老鹰这件事让周乐鞍整整笑了五分钟。   但很快他便笑不出来,才过一个小时,胃里开始翻江倒海,三个小时,脸色变得蜡黄,五个小时,周乐鞍倒在苍耳腿上,死死闭着眼,眉心皱成一个疙瘩。   晕车不算严重,不至于吐,但时间久了也折磨人。   何晖不得不降下车速,严寓则翻出两片晕车药喂周乐鞍吃下去。   苍耳也没闲着,他搓热手指,沿周乐鞍眉骨上方刮过,停在太阳穴,打着圈揉按五秒,又回到眉心,不断重复这个动作。   管用,周乐鞍出了一身汗,他闭着眼,精准握住苍耳的手腕,小声道:“可以了。”   他撑手坐起,往窗外看去,车子还在平原上穿梭,前方一马平川,根本望不到山,更遑论什么山体中转站。   他重新垂下头,有气无力问:“还有多久?”   严寓缩小地图看了眼,“先生,我们现在还在重辐射区,预计一个小时后抵达第一个山体中转站。”   还要一个小时。   祖国大地,果真幅员辽阔。   这时耳边贴上来一道热源,带着焦甜的枫糖味儿,“不用一个小时。”   周乐鞍斜眼瞅他。   “前面就是滨城,辐射到达前三天,政府曾征用过一处未竣工的地下隧道,我去年夏天出任务时去过,从山南进入,可以提前半小时到达中转站。”   这话一出,连何晖都回头瞅了他一眼。   苍耳继续说:“但是需要从城市穿过,路不太好走。”   思考两秒,周乐鞍拍板决定:“那就走城市,你来开车,早点到中转站,睡一觉,明早天亮再出发。”   何晖停车,同苍耳交换了位置,而后车头左转,黑武士再次驶入深夜。   半小时后,感觉到车速渐缓,周乐鞍抬头看去,远光灯“铮”地冲破黑雾,照亮前方由无数钢筋组成的巨大“丛林”。   “这里是环海岸线最后一个沦陷的城市。”苍耳介绍:“听说当时最高的楼有六百米,常住人口近千万,后分至第三、四、五区地下城管理。”   车速很慢,在狭窄颠簸的路上行驶,这里早已看不到所谓高楼的影子,有的只是废墟与荒芜。   周乐鞍试图透过简单的框架将“城市”重塑,可堆砌完总带些第四区的影子。   他出生时人类已经在穹顶中生活了近百年,那场灾难令文明停滞不前,加之穹顶高度限制,再也无法重现百年前的繁华,苍耳说的这些,他只在影像资料里见过。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他歪了歪头,越过椅背看苍耳优越的侧脸轮廓,“不是没上过学吗?”   苍耳专注开车,目视前方,似乎在斟酌什么,过了会儿才说:“跑任务见过很多人,慢慢就知道了。”   接近山南隧道,道路开阔许多,他将远光换至近光,踩了脚油门,车子嗡鸣着驶入中转站。   亚统区共九个人类生存区,前四区位于中心地段,相距较近,其他区则呈点状散落四周,为实现整体区域共通,于是在沿途山体以及地下工程建造了许多中转站,用于长途歇停与应急。   中转站更像一个小型商圈,无人售货亭,投币游戏机,自助旅店,应有尽有,虽然条件简陋,仍旧能为苍耳这类需要长期在重辐射区执行任务的人提供便利。   黑武士停在喷淋区,苍耳熟门熟路打开防化门,朝周乐鞍示意,“应该没人来,进去吧。”   山体中黑漆漆的,周乐鞍张望几眼,问:“没灯吗?”   声音在空洞的环境中回荡,不远处的山体上亮起几道微弱的橘光。   居然还是声控灯。   周乐鞍有些好奇,绕着不大的地界转了两圈,买了包快过期的水果糖带回房间。   苍耳已经把床铺安排好,双人房,上下床,严寓何晖住一间。   坏狗揣了什么心思,周乐鞍看得明明白白。   他哼笑一声,没发表意见,算是默认了这种安排。   门一关,本就窄小的房间更显局促,往里头一站,两个人几乎要前胸贴后背粘在一起。   周乐鞍什么时候住过这种小地方,他左右看看,问:“没有浴室吗?”   “只有厕所,在东南角,游戏机后面。”   声音就贴着耳畔,不用回头也知道他们现在是什么姿势。   而身后人比他想得更过分,单臂拦住他的腰,另一只手不老实地乱动,呼吸逐渐急促,“今天要么?我可以吃颗水果糖再帮你,你喜欢什么味道?”   “啪!”   周乐鞍往苍耳手背上掴了一巴掌,转身把人搡开,拧眉骂:“你最近怎么回事?这玩意儿就这么好吃?一天不吃馋得慌?”   真是饥不择食的大馋狗。   只有苍耳自己知道为什么。   他在攒账,等攒到一个可以的数字,就能跟周乐鞍兑换更大的奖励。   他着急,要不是为周乐鞍身体考虑,他恨不得一天来个十几二十次才好。   周乐鞍合衣往下铺一躺,鞋也没脱,搭在床边,双眼瞪起,“到了第九区最好收敛点,你现在是我的保镖,这是保镖该做的事吗?”   他看了眼腕表,摘了丢到苍耳怀里,蜷着手脚朝里一歪,“睡三个小时,早上五点喊我。”   说睡就睡,最后一个字消失,呼吸变得绵长均匀。   早五点半,周乐鞍盯着空荡荡的喷淋区,右手举着手机,提示“无人接听”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循环。   “嘟。”   电话挂断,他深吸一口气,看向严寓,“人呢?”   严寓吓得躲在何晖身边哆嗦,“不、不知道。”   周乐鞍脸色阴沉,一字一顿:“不,知,道?”   一声不吭把他的车开走了,连电话都不接,三个人睡觉没一个听见动静。   周乐鞍扫过手腕,更生气了。   表也被拿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   严寓一问三不知:“不知道……”   周乐鞍摸出烟盒,低头点起一根,“再等半小时,不回来就把他挂第九区悬赏网上。”   才抽两口,防化门缓缓打开,黑武士一个加速急刹,漂亮的甩尾停在三人面前。   周乐鞍把烟头往地上一摔,火星四溅,他迎着苍耳走上去,凶巴巴问:“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不接电话?”   苍耳蹦下车,小心解释:“这边有个朋友,去看了看他,忘记时间了,我的错。”   周乐鞍一开始没明白什么意思,重辐射区连一棵草都活不下来,哪里来的朋友?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心头震撼。   苍耳口中的朋友,大概只是一副暴露在辐射下的骸骨。   他一下哑火,紧皱的眉也瞬间展开,直到坐进车里都没敢再说话,最后还是苍耳先凑过来打破沉寂,“生气了吗?”   “没……”周乐鞍抿了抿嘴,反问:“那是你的……什么朋友?”   “之前一起出任务的战友,搜查楼体时防化服破了,没能走到中转站。”   “那……为什么不把他带回家?”   “带不走的。”苍耳把腕表脱下,给周乐鞍戴好,表盘调整到正朝上的方向。   “不止人,他身上所有东西都没法带走,第五区将这些东西定义为重污染源,入区前必须销毁。”   在重辐射区,皮肉腐化只需要短短两天,带有辐射的物品会经过长达百年千年的半衰期,他们这些人都看得开,死了就是死了,也不必带什么念想走。   周乐鞍喉咙里仿若有什么东西在重重坠着。   良久,他哑声说:“你就不怕,哪一天会把他忘了吗?”   “怎么会?”苍耳掏出手机,打开相册,给周乐鞍翻看那一张张华丽璀璨的极光。   “你看,如果哪天我也死在某个街头,后来者捡到这块手机,就会知道,我是一个喜欢极光的人。”   “就算我把他忘了,以后也会有人重新认识他,那里有很多像他一样的人,我看过他们的故事,医生,工程师,律师……很多很多。”   周乐鞍这才明白,苍耳跑任务见过的那些人,不过是无数个坟墓。   他心中有些说不上来的情绪,又无法在这种场合做更多事,只好牵住小狗的手捏了捏,“亚统区对特战队员一直有优待政策,第五区不该以这种理由销毁别人的遗物。”   话音刚落,前排传来一道不寻常的动静,周乐鞍与苍耳同时停下,盯着那只软塌塌的兔耳朵。   严寓回头看向周乐鞍,眼睛早就哭得通红,说话时一抽一抽的,“先生,太、太感人了!”   周乐鞍:“……”   何晖开车间隙拽了几张抽纸,递给严寓,小声安慰一句:“别哭了,眼睛本来就红。”   严寓拿抽纸擤了鼻涕。   周乐鞍把那袋水果糖丢过去哄人:“少哭点,你这眼睛一哭就发炎。”   再次启程,周乐鞍似乎忘了自己晕车这回事,跟苍耳聊了许多任务中的事,到山体中转站停都没停,直奔第九区去。   接近接驳站,严寓以周乐鞍名义向第九区发送入区请求,不到一分钟,秦钺亲自通过,并发来一段问候。   【妹夫来我第九区怎么连声招呼都不打?我这当姐夫的得给你摆两桌接风洗尘,这样,我派人去三号接驳站接你,灿灿刚好也在,待会儿一起吃个饭,以后就是一家人。】   没等周乐鞍拒绝,又一条消息蹦出来。   【不用管那个傻逼,你忙你的。】   一看就知是金灿的语气。   周乐鞍吩咐:“严寓,你就回,这次来第九区,先办私事,启动仪式前再去拜访。”   等严寓发完,他又叮嘱车内三个人,“到接驳站就换辆当地牌照的车,定个普通酒店就行,凡事低调,别太张扬。”   这是周乐鞍第一次来第九区,就如苍耳所说,地下城阴暗潮湿,从接驳站开始就没再见到阳光。   还未开窗,似乎就能感觉到外面湿冷的空气,亚统区的冬季,极北的第九区,确实不适宜人类居住,也是这个原因,所以迟迟得不到亚统区重视。   车子驶过长长的喷淋走廊,刚拐上主路,何晖重重踩下刹车,一声尖啸后,黑武士顿挫着停在原地。   “怎么了?”周乐鞍从文件夹中抬起脑袋,透过挡风玻璃看向前方。   只见路边停了几辆重型机车,配色张扬,花花绿绿,车前站了一群可以去拍动物世界的人,打头那个站在机车上,正用八只触手高举一条红色横幅,横幅上手写一行大字。   【欢迎伟大的第四区执政官周乐鞍先生位临指导。】 第49章 “都有什么耳朵和尾巴?”   对面架势不像是热烈欢迎,倒像要拦路找茬。   还位临指导。   周乐鞍笑笑,目光似有若无往苍耳那边瞟。   “这是怎么回事?”   听上去像在问严寓,但苍耳先坐不住了,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你在这儿等会儿,我先去看看。”   远远瞧见那辆威风凛凛的黑武士,陈亳从车头一跃而下,八只手谁也没闲着,打招呼的打招呼,掏烟的掏烟,按打火机的按打火机,风风火火往前跑。   “欢迎欢迎欢迎!”   还没跑到车前,被苍耳一把勾住脖子薅去旁边。   “你们来干什么?”   “啊?”陈亳一手掏出手机,一手点进两人对话框,“这不是你给我发的吗?”   苍耳低头一瞅,接近第九区时他给陈亳发了条消息,说还有二十分钟到。   陈亳剩下几只手往苍耳胸膛上拍了拍,笑得不怀好意,“不就是想让兄弟们提前准备一下吗?都安排好了,就是这个时间有点紧张,欢迎仪式是粗糙了些,但其他方面绝对顶尖。”   苍耳:“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亳:“你不是追那个姓周的吗?我是不懂,你喜欢哪个,兄弟们就帮你搞哪个呗。”   说完,他偷偷摸摸看了眼车窗,压低嗓音:“枫哥放心,争取走之前就帮你搞到手。”   苍耳只恨自己不是章鱼,没有那么多手堵陈亳的嘴,他警告一句:“别搞来搞去的,以后说话注意点,也别把第九区那套乱七八糟的东西往他跟前带。”   “哟哟。”陈亳揶揄他:“还没怎么呢,这就护上了,说两句浑话能怎么啊?他也是男的,我不信他不懂。”   “砰。”   身后响起几道摔门声,回头一看,周乐鞍三人站在车边,正齐刷刷瞅着他们。   陈亳一个低头,从苍耳手肘下逃脱,笑容满面往那边跑,边跑边喊:“欢迎欢迎!欢迎欢迎!”   在第四区,这种别人争先抢后冲上来跟他握手的场面每天都会有几次,周乐鞍习惯性抬高下巴,挺直腰板,在陈亳接近时微微抬手,还没说话,陈亳已经擦着他的胳膊过去,殷勤地牵住严寓,“周先生还记得我吗?上次在第四区接驳站见过一面。”   周乐鞍:“……”   “我不、我我——”那几只触手是看一眼就会晕过去的程度,严寓又怕又慌,只好移开视线,跟周乐鞍小声求救:“先……”   周乐鞍默默放下手,往裤兜里一揣,朝严寓使了个眼色。   这就是让他继续往下演的意思,严寓不敢反抗,硬着头皮朝陈亳笑了一下,僵硬又难看,“记得。”   “记得就行记得就行。”陈亳笑呵呵地,又抓着何晖握手,“严老板也来了。”   说完看向周乐鞍,“这位是?”   周乐鞍一脸冷酷:“保镖。”   陈亳竖大拇指,“保镖好保镖好。”   这时苍耳挤到几人身边,屈起手肘撞了撞陈亳,“你先过来一下,有件事跟你——”   话音未落,衣服被什么东西勾住,低头一看,周乐鞍正伸着两根修长的手指夹着他的衣角,见他发现了,又故意扯了一下,扯出一个小小的鼓包。   他从不知道有的人一些小动作都能这么可爱。   视线上移,撞上一对看戏的眼睛,苍耳屏住呼吸移开目光,在无人看到的地方,他背过手,摸索着捏住周乐鞍的指尖,才碰一下就被甩开,还挨了轻轻一巴掌。   他似乎听到身后有道轻不可闻的声音。   “坏狗。”   寒暄过后,陈亳又开始招呼大家跟他走,“我定了第九区最高端的独院私汤酒店,周先生一定会喜欢的。”   严寓又看向周乐鞍,眼神询问。   周乐鞍替他拉开副驾门,单手挡在门框上,“走吧,先生。”   严寓猛地抖了一下:“……”   四人重新坐进车里,周乐鞍轻飘飘朝苍耳那边瞪了一眼,“我前脚说要低调行事,你后脚就给我整这个?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来第九区?”   苍耳低头认错:“怪我,是我没说清楚。”   “……”道歉倒是干脆利落,周乐鞍懒得追问,继续看文件,“就这样吧,省得换车,也不用订酒店了,挺好的。”   只有严寓不好。   陈亳不仅张牙舞爪跟着他,还把他安排到跟苍耳一个房间。   连先生也不帮他说话。   周乐鞍站在外围看了会儿戏,朝何晖做了个手势,又给苍耳一个眼神,转身往外走。   苍耳立刻追上去。   两人拐进旁边房间,周乐鞍把西装外套脱了,换了件在宅子里常穿的羊绒开衫,他低头摘腕表,头也不抬问:“我出去逛逛,要不要一起?”   “去哪儿逛?”   “随便逛逛呗。”周乐鞍打开随身携带的密码箱,掏出两把枪,丢给苍耳一把,“这是你家,你最熟了,我刚到,你不该带我去逛逛吗?”   苍耳想了想,其实第九区没什么好逛的,比第四区差得远,气候差劲,街道脏乱,各种设施都很落后,周乐鞍应该不会喜欢。   “怎么了?”周乐鞍问,“想什么呢?”   “没,我带你去中心广场看看吧。”   那里有个石碑,是从第一区运过来的。   “好啊。”周乐鞍欣然点头,“那就去看看。”   第九区地下城也被称为暗区,不论是昏暗环境给予的直观感受,还是某些无法见光的地下生意,都配得上那个名头。   苍耳早已习惯这种条件,可周乐鞍却不太适应,一出门就险些撞翻街边的垃圾桶,被苍耳拉了一把才躲开。   “这边有些黑,到中心广场就好了。”苍耳说着,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手电筒。   往第九区中心走,人也渐渐多起来,不同物种的尾巴耳朵在眼前乱晃,还有一些周乐鞍无法分辨的植物特征——这里的居民分化程度不高,还保留着大部分动植物形态,并以此为美。   周乐鞍目不斜视,可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却越来越多,他极不自然地看了眼自己的着装,没什么问题,很干净,也是很普通的款式,不至于被人这样盯着看,他朝苍耳那边偏了偏头,小声问:“他们怎么都在看我?”   苍耳压低眉骨,眼神犀利朝四周扫了一圈,再回头时目光变得温柔,借机牵起周乐鞍的手,“你长得太好看了。”   周乐鞍:“放屁!”   “……”   “欣赏和打量我还是能分清的。”   苍耳只好实话实说:“你太像个人了。”   周乐鞍:“……你是在骂我吗?”   “我是说,你分化程度太高了,不像我们,有耳朵尾巴。”   周乐鞍这才明白,在第九区,他这种没有弱分化特征的人才是异类。   这时有人擦肩走过,后背的藤蔓在周乐鞍手腕上蹭了一下,周乐鞍立刻回头,盯着人家看了几眼,也来了兴趣。   他朝苍耳吩咐:“你去路边花坛给我摘几片叶子,我插头上不就行了?”   苍耳:“第九区没有路边花坛。”   种了也养不活。   “那花店呢?”   “没有花店……但是。”苍耳想到什么,脸颊微微泛红,“有卖耳朵和尾巴的,可以吗?”   “你们这儿还有专门卖耳朵尾巴的店?”周乐鞍好奇:“仿真款吗?都有什么耳朵和尾巴?”   马路对面刚好有家成人用品店,苍耳越过周乐鞍肩头看去,说:“很多,狐狸,猫,兔子……还有小狗。”   “小狗,就小狗吧。”周乐鞍拍板决定,又不好意思亲自去买,于是指使苍耳:“我在这里等你,你去给我买一个。”   苍耳将视线移到周乐鞍发顶上,吞了吞喉咙,“好。”   第九区很多店都不设招牌,周乐鞍只看见苍耳跑进一家类似自助售货厅的地方,停在某个售货柜前,却迟迟没有动作。   粘在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多,大多不怀好意,周乐鞍有些烦躁,给苍耳发了条消息。   【怎么还没好?】   苍耳扫了眼屏幕,收起手机,透过售货柜的玻璃窗看向周乐鞍。   都很合适。   他点击购物,“叮叮”几声,耳朵尾巴一股脑儿全都加了购物车,要付款时,又瞥见售货柜最醒目位置的小瓶子。   蓝色清凉,红色火热,橘色舒缓。   “叮——”   红色。 第50章 “能给你生小狗是怎么”   第九区中心区域有恒温控制器,周遭气温大概23度左右,周乐鞍的羊毛衫很快穿不住。   他脱了外套挂在臂弯,熨帖的白色衬衣勾勒出修长好看的身条,单是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就是整条街最耀眼的存在。   苍耳走出店门,停在马路对面看了很久,愈发觉得自己跟周围这些路人没什么区别。   他跟周乐鞍像是两个世界的人,如果不是信息素100%匹配度,他连接近对方的机会都没有。   “嗡——”   手机震动,周乐鞍等不及,又给他发了新消息。   【有病啊!站那干嘛呢?我看你是又想挨揍了。】   发完消息,周乐鞍又暗骂一句:坏狗。   故意让他自己站在这里,看他出丑。   苍耳终于动作,小跑回来,从裤兜里掏出两只犬耳,“这个可以吗?”   周乐鞍上手摸了几下,做的很逼真,接近软骨的手感,耳尖毛细软,还画了几道交错的血管。   他稍稍低头,“帮我戴上。”   苍耳研究了一下那两个固定用的夹子,笨手笨脚给周乐鞍夹在脑袋两侧,起初不太对称,又调整了好几遍。   “好了。”   周乐鞍抬起头,左右晃了晃,“怎么样?我戴这个合适吗?像我自己的耳朵吗?”   夹子没夹紧,随着周乐鞍摇头晃脑的可爱动作,犬耳也左右摇摆。   苍耳没说话,鼻腔里急速冒出一种干涩的灼痛,毛细血管正在扩张,仿佛喘气的力度再大些就要喷涌而出。   他表情像在忍耐什么,半天才紧着喉咙吐出一句:“我们回去吧。”   周乐鞍眼神奇怪,“回去干嘛?才刚出来,还没逛呢。”   说罢转身要走,却被圈住手腕拽回去。   “那你把耳朵摘了。”   他后悔了,omega这副模样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看的。   “……”周乐鞍一下明白了,他脸有些红,小声骂:“这么霸道,就许你一个人看?”   不过也情有可原,狗都爱撒尿圈地盘。   他伸出一根手指头,在苍耳胸膛上点了点,“你给我注意点,我又不是你的omega。”   苍耳简直想把胸膛剖个口子,亲手打开,好让那几下点到自己心脏上。   “再说了。”周乐鞍掏出手机看了眼,继续道:“你以为我真是出来逛街的?正事还没办完呢。”   “什么正事?”   周乐鞍扫了眼地图,朝他歪歪头,“跟我走就知道了。”   地下城以中心广场做中轴线,两侧规律分布居民区,大部分依山体而建,布局紧凑,最高的楼也不过三层高。   沿着漆黑狭窄的巷子七拐八拐,两人停在某个平房小院前,周乐鞍拿过手电筒照了照门牌号。   “就是这儿。”   苍耳前后看看,这条街是第九区最乱的区域,人员流动性大,多数没有正经身份,说句不好听的,就是连陈亳这种人都不会来这里闲逛。   “你来这儿做什么?”   “来见个老朋友。”   周乐鞍敲了敲门,耳朵贴上去,却没听到任何动静。   他自言自语问:“没人?”   苍耳动了动耳朵,“有人。”   再怎么小心也逃不过他敏锐的听力,他甚至能清晰分辨出对方的方位,步伐频率,逃跑方向……   “跑了。”他留下短促两个字,双手勾着院墙轻轻一窜,直接翻进院子。   “回来!”   周乐鞍喊了一声,人已经不见踪影,只听见两道杂乱的脚步声,紧紧追赶越跑越远。   他看了眼墙,不算太高,苍耳能翻他也能翻,他咬咬牙,学着苍耳的动作,抓住墙头猛地一窜。   “……”   离地大概三十公分。   他不信邪,后退两步,提了提裤腰,刚要加速,耳边响起“咣当”一声,大门从内打开,两道黑影一前一后扑出来。   只见后面那个飞起一脚,先是把前头的人踹了个狗吃屎,又单膝压上去,擒住双手反剪至身后,一整套动作十分漂亮,在第四区军部训练营表演赛上能拿满分。   周乐鞍乐呵呵一笑,拍去手上的灰,不紧不慢走到那人跟前,一拽裤腿,踮着脚尖蹲下。   “跑什么啊?”   听到这个声音,被压制的人浑身一僵,而后费力抬起头,咬牙切齿喊出那三个字:“周、乐、鞍!”   “几天不见,你怎么又憔悴了。”周乐鞍回敬似的念出对方名字:“冯、弋。”   “滋……滋滋……滋……”   悬在头顶的电灯泡一明一灭,桌边对坐两人的表情也忽隐忽现。   在仅有能看清对方的几秒里对视两眼,周乐鞍抬手把灯关了,打开自己带来的手电筒,刺眼的光直直打在冯弋脸上。   这种类似审讯的氛围让冯弋不适,他闭了闭眼,抬手挡在脸前,眉峰微微蹙起,“你干什么?”   “抱歉。”周乐鞍把光挪开,歉意一笑:“你家这灯泡不太行,还是我的手电筒稳定。”   说完,手电筒立着搁在两人之间,一道穿透力极强的光束直直打在天花板上,屋里亮堂许多。   周乐鞍朝四周环顾一圈,入目是发霉的床板,坑坑洼洼的水泥地,砖块垫起来的桌腿。   他叹了口气,从烟盒里弹出一根烟,往冯弋那边一递,“这种地方你都能住下去?”   冯弋狠狠拍开周乐鞍的手,“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因为你,我能住这种地方?别他妈猫哭耗子假慈悲!”   烟被打得脱手,掉犄角旮旯里找不到,周乐鞍又磕出一根塞进自己嘴里,身后立马伸过来一只打火机,给他点起。   周乐鞍吸了口,吞了过肺,再吐出,“什么假慈悲啊?为了把你救出来,我劳心劳力,修了条去南岛的小路,接驳站空了整整十分钟,冒这么大险,还差点叫人举报工作不保,你不领情也就罢了,怎么还骂人呢?”   “你什么意思……”   冯弋傻眼,因为周乐鞍的话愣了很久很久,等前几天那些事走马观花从脑子里过了一遍,他这才反应过来,一拍桌子猛地起身,越过桌面,暴冲到周乐鞍跟前。   “是你干的!伪证!车祸!接驳站那条八爪鱼!都是你安排的!”   天知道他看到有人来救他时什么心情!明明是被冤枉的,不走,进了监狱就再无翻身之日,要走,就坐实自己的罪证。   “你图什么!”冯弋目光凶狠龇牙咧嘴,看上去要咬人,“周乐鞍你告诉我你到底图什么!”   “咔哒!”   枪上膛的声音,冯弋顿住,缓缓抬头。   方才递打火机的人手里已经换了枪,枪口就这么抵在他脑门上,几乎能听到保险栓绷紧的声音。   “别这么紧张,他打不过我。”周乐鞍说了苍耳一句,枪管这才从冯弋脑袋上撤开。   “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周乐鞍朝前吹了一口,烟雾在光柱中散开,“你也不想想,就你这破人缘,刚倒台章育明就忙不迭换新靠山,除了我谁还敢救你?”   “先用伪证把我关进去,又找人把我救出来,周乐鞍,我看不懂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周乐鞍连忙举起双手摆脱嫌疑,“伪证可不是我弄的,对方做的这么明显,你自己没发现,能怪到谁头上?”   冯弋再次傻眼,而后又一个爆冲,“你发现了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枪口再次抵住脑袋。   冯弋:“……”   “他是谁?”他盯着苍耳看了几眼,确定是个从没在周乐鞍身边见过的生面孔。   “你新收的走狗?”他猜。   周乐鞍把烟掐了,“哦他啊,你应该有所耳闻。”   “有所耳闻?”冯弋盯着苍耳打量,心中不禁思索,难道是那帮无恶不作的游匪?还是秦钺手底下的人?周乐鞍为什么要跟第九区的人合作?   周乐鞍:“我家厨师。”   冯弋:“……”   他一下便想起来,是那个有个远房孙子的厨师。   “冯弋,这件事算我对不住你,有人想搞我,拿你当枪使,人证物证都指向你,我顺水推舟而已,不过这么多天了,你都没好好琢磨一下,那笔转账是谁给你动的手脚?”   “是……”冯弋缓缓跌坐在椅子上,“郑新华让我帮他转的。”   周乐鞍摊了摊手。   冯弋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已经站在最高点了,还想干什么?”   周乐鞍看他像看傻子,“你是不是忘了,他也在下届首长竞选名单里。”   冯弋抬头,不解地看着周乐鞍,“可他不止一次说过,他早就准备退了,第四区就交到我们这些年轻人手上。”   周乐鞍:“你要是这么天真的话,我都不敢跟你合作了。”   冯弋:“……”   周乐鞍突然倾身过去,压低嗓音,“他说什么你都信?他半年前就派你来第九区出差,说明证据早就做好了,然后再找人来杀我,不管我死没死,总有一天会查到你头上,你逃不掉的,加上齐家出手,碾死你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你以为他想在第四区干一辈子吗?他野心大着呢。”   一番话让冯弋浑身冰凉,他终于明白,跟周乐鞍争斗这么多年,到最后那几票到底差在了哪里。   他滚了滚喉咙,问:“你刚才说的合作,是什么意思?”   周乐鞍露出个“你很识相”的欣慰表情,“其实我是想早点跟你合作的,但我觉得,就算我说了你也不会信,所以只能先把你拽进泥坑里,这样的话,除了跟我合作,你也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冯弋气自己信错了人,气自己混到这个位置还这么天真,气自己怎么努力都赶不上周乐鞍,气得头晕眼花,气到声音都开始颤抖。   “周乐鞍,你干的这些破事我不跟你计较,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要以第四区总政办议长的身份、清清白白回到第四区,再堂堂正正跟你争一争那个位置。”   “可以啊。”周乐鞍耸耸肩,“那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所以说,你的计划是什么?要怎么才能把郑新华拉下台?”   “谁说我要拉郑新华下台了?”周乐鞍露出一个残忍的笑,“我要把齐家这条根一起砍了,你敢不敢?”   如果这句话放在以前,冯弋会觉得周乐鞍疯了,但他如今身处囹圄,无路可走,本就烂命一条还能烂到哪里去?   “这有什么不敢的。”他缓缓点头,“大不了在第九区待一辈子。”   周乐鞍起身,朝冯弋伸出手,“那就……合作愉快?”   冯弋回握,像每一次会议结束之后的假客套,这次却揣了几分真心,“合作愉快。”   “对了,别再跑了,郑新华现在着急要你的命,我的人在保护你,别浪费我的好心好意,所谓的计划,我需要先确定一件事再作部署,过几天还会来找你的。”   周乐鞍摆摆手,刚走到门口,冯弋将他喊住。   “周乐鞍。”   周乐鞍回头,“嗯?”   冯弋瞥过他头顶的耳朵,表情一言难尽,“你他妈戴这种东西干什么?不够恶心的。”   “……”周乐鞍挑眉,“你管我?”   苍耳挡在周乐鞍跟前,又要给枪上膛。   周乐鞍已经走远,声音从院子里传来:“别跟傻子一般见识。”   苍耳瞪了冯弋一眼,收枪离开。   直到听不见脚步声,冯弋才开口骂人:“牛什么牛,不就是周乐鞍养的一条狗!那姓周的能以身相许给你生小狗是怎么?”   这边两人快要走出胡同,周乐鞍听不见冯弋说了什么,可苍耳却听了个清清楚楚,他脚步一顿,耳朵后张,表情也变了。   周乐鞍跟着停下,“听到什么了?冯弋是不是骂我呢?没事,他以前天天骂我,我骂他更狠。”   苍耳嗫喏着嘴唇,“他说……”   “他说什么?”   他说,以身相许,还要生……   “说什么了?你磕巴了?”   “他说我是你养的一条狗。”   周乐鞍瞅他,“不高兴了?小心眼。”   “没有,当你的狗,我很高兴。”   苍耳牵起周乐鞍的手,拉到嘴边,沿着手指一根根舔舐。   舌头带着倒刺,从指缝一下下穿过,又痒又痛,周乐鞍被舔了好几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学甜甜。   他由着苍耳用这种方式表达爱意,在小拇指被裹进舌尖吮吸时,颤着呼吸夸赞。   “乖狗。” 第51章 “打荤拳?”   手指带着湿乎乎的潮意,穿插进苍耳颈发,用力压下,两人额头相抵。   周乐鞍水润的眸子向上一挑,声音压成只有两人能听清的气息:“早就想这么干了吧,大街上就开始发情,你怎么这么浪啊?小、舔、狗。”   几个侮辱性字眼传进苍耳耳中变成一针烈性药剂,他被撩拨得险些发狂,想垂头堵住那张不饶人的嘴,却被周乐鞍一把推远,重重撞在墙上,撞得脑袋一懵。   又是故意的,故意说这种话,却不让他碰。   “狗就是狗。”周乐鞍骂了句,做了几个深呼吸,把外套丢进苍耳怀里,双手插兜往外走,“走了。”   苍耳平复两秒才追上去,“现在去哪儿?”   周乐鞍脚步不停,思索片刻道:“带我去你之前的拳场逛逛?”   苍耳表情不太自然,“那儿没什么好逛的。”   整个场子龙蛇混杂乌烟瘴气,野性难驯的alpha凑在一起,三天两头打个你死我活,不是正经omega该去的地方。   见苍耳抗拒闪躲,周乐鞍却兴趣更浓,“你不想让我去,那里有什么东西是我不能看的,还是说……你藏了什么秘密不敢叫我知道?”   “没……”   “你在拳场有相好的?”   好大一顶帽子“咔嚓”一声从天而降,苍耳慌慌张张摇头,几乎是喊出来:“没有!”   周乐鞍下巴一抬,“那就走吧。”   苍耳只好带路,又是七拐八拐,路程终于来到尽头,他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周乐鞍,提前预警了一句:“里面可能有些……奇怪的人。”   周乐鞍皮笑肉不笑,“没关系,多奇怪的人我都见过。”   苍耳想说那是一种不同寻常的奇怪,却欲言又止,接收到周乐鞍的眼神催促,他只好掀开那张红色涂鸦的帆布门帘,一矮身钻了进去。   周乐鞍紧随其后,皮鞋甫一落地便发出“轰轰”的响声,他目不斜视,脚尖用力碾了碾。   一块薄薄的空心铁板。   铁板下有嘈杂人声传来,间或几句污秽的叫骂,他自动屏蔽那些字眼,转身将手臂撑在栏杆上,双目垂下,盯着下头正在对峙的两人。   左边那个生了一双黄金竖瞳,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覆着坚硬的鳞片,周乐鞍勉强分辨出那是只蜥蜴alpha。   而右边那个则是个不知名的动物系alpha,体型是蜥蜴alpha的两倍大,两人怒目而视,先是骂了些什么,而后同时朝台下某个omega看去,又一前一后钻进擂台。   周乐鞍饶有兴趣问:“这是干什么?”   苍耳指了指台下的omega,给周乐鞍解释:“那个人本来是蜥蜴alpha的omega,被黑熊alpha看上了,他们现在要争夺omega的所属权。”   周乐鞍咂舌:“争夺omega的所属权?靠拳头就可以?他们问过omega的意见吗?omega不会生气吗?”   “不会。”苍耳摇摇头,“动物都是这样的,雄性需要通过争斗获得雌性的青睐和交配权,在第九区,这是一种荣耀。”   话音刚落,下头传来“砰”地一声,两秒后,胜利的欢呼如鱼雷般哗然炸开。   周乐鞍一瞧,那个蜥蜴alpha没什么战斗力,被一拳打下擂台,黑熊alpha用绝对力量迅速结束了这场比赛。   周乐鞍“啧”了一声,“这么快就输了啊?”   苍耳:“嗯。”   老婆也没了。   黑熊alpha绕着擂台跑了一圈,又翻身下台,像炫耀自己的胜利品一般,将omega高高抛起接住,在众人的簇拥下呐喊大笑。   omega显然也喜欢这种被人争夺的虚荣感,笑着往alpha后背捶了几拳,被alpha一巴掌拍在屁股上,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揉了两把。   口哨声此起彼伏,气氛瞬间冲至最高点,黑熊alpha却在这个时候扛着自己的omega离场。   周乐鞍连忙问:“他们去干嘛了?”   苍耳:“……”   “你又哑巴了?”   “去……去办事了。”   “……”周乐鞍哑然许久,“真是小瞧你们第九区了。”   民风这么粗犷,苍耳能干出偷人这种事也不意外。   “你之前在这儿打拳,就是打这种……”周乐鞍想了想,自创了一个词:“荤拳?”   “我跟他们不一样。”苍耳连忙否认,“我是拿工资的,表演性质,擂台上没人的时候,会上去打一场。”   周乐鞍拉长嗓音:“哦……”   “还要看吗?”苍耳如坐针毡,“回去吧。”   “别啊。”周乐鞍看得热血沸腾,他低头挽起衣袖,露出肌理匀称的小臂,“才刚到呢,下去瞧瞧。”   苍耳握住周乐鞍的手腕,不由分说把袖子放下,系好袖扣。   心眼真小,周乐鞍笑着瞪了苍耳一眼,带头下楼。   擂台边围坐的全是alpha,汗水中夹杂着各式各样的信息素气味,是周乐鞍曾想象过的那种臭alpha的味道。   他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眉头皱起就没松开过,好在这几天一直在注射抑制剂,对信息素的敏感度并不高,处在这种环境,尚且能忍受。   形形色色的人在眼前来往,周乐鞍这才明白苍耳口中的奇怪到底是什么意思,尾巴剃成光溜溜一根的狐狸,喙上穿钉的鸟,壳上雕刻二维码的龟,没一个正常人。   他又看了眼身边干净清爽的小狗,越看越喜欢。   苍耳没察觉到身边人欣赏的眼神,他拿出出任务时百分百的专注力,全神贯注盯着周遭,一刻不敢松懈。   但两个与众不同的人太惹眼了,很快便有人凑上来打招呼,周乐鞍认出是一只跟冯弋一样品种的鹦鹉beta,却比冯弋顺眼许多。   “枫哥,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苍耳表情严肃:“刚回。”   “还走吗?”   “走。”   “那太可惜了。”鹦鹉beta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你可是咱们拳场的头牌,之前那么多小omega都是冲你来的,你一走,老板又紧急招了几个人,但都不大行,脸不如你好看,胸不如你大,腿不如你长——你、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不舒服啊?”   苍耳脸都吓白了,而周乐鞍却在一旁笑吟吟看好戏。   鹦鹉beta又将目光挪到周乐鞍那边,“枫哥,这是你朋友吗?我怎么没见过?刚来第九区?alpha还是beta?”   说着就要往周乐鞍跟前凑,被苍耳一把拦下,“你话太多了。”   “那当然了,我是鹦鹉,我也控制不住啊,你不是知道吗,我天天下班嗓子都是哑的。”   “老板喊你。”   “啊?”鹦鹉beta抬头往二楼瞅了眼,“那我先去了,枫哥你先坐着,我待会儿再来招待你。”   耳边似乎安静了一秒,身后又响起一道幽幽的声音:“头牌?还说不是打荤拳。”   苍耳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去,“不是那种,我不认识他们。”   周乐鞍扯着嘴角笑,“不用解释了,我都懂,我上学那会儿,全校有一半omega都在追我,上一节体育课回来,桌洞里塞满了情书,就你给我丢的那张小纸条,放里面都看不到。”   头顶的射灯好像变了颜色,苍耳的脸色也由白变绿。   周乐鞍还沉浸在回忆中,“放学路上还会被一些胆子大的omega拦住,说喜欢我,给我送礼物。”   绿又变黑。   周乐鞍觉得好笑,“这就生气了?”   “没。”   “我看你有。”他突然凑上前,声音离得很近,“擂台现在空着呢?你不去打一场?”   苍耳:“跟谁打?”   周乐鞍反手指指自己,“我啊。” 第52章 “小狗准备好了”   苍耳想都没想就拒绝,“不行。”   “为什么不行?”   “我不打omega。”   周乐鞍脸色一沉,看上去是真的生气了,“你瞧不起人?上了擂台还不知道谁打谁。”   “那我换种说法,我不敢对你动手,怕伤到你。”   “伤就伤,一点小伤而已,又死不了。”   不管周乐鞍怎么说,苍耳只会摇头。   如果金闪闪在这儿,早就跟他上去打过一轮了,不像坏狗,怎么哄都不行。   “真不打?那算了。”周乐鞍起身,右臂手肘撑着苍耳肩膀,环顾一圈,“这里这么多人,我随便挑一个打就是了,你觉得那个人怎么样?”   苍耳随着周乐鞍的目光看去,是个分化程度大概只有10%的犀牛alpha,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那就是个完完全全的动物。   周乐鞍有种盲目的自信:“应该能打过。”   苍耳:“……不行。”   “这个不行的话,那边那个大象怎么样?”   “不行。”   “那你说谁行?”   苍耳站起来,开始脱衣服,“我跟你打。”   周乐鞍露出一个得逞的坏笑,他长腿一跨,翻身进台,挑了一副拳击手套,戴上之前,冲苍耳勾了勾手指头。   表情张扬高调,引来台下目光,苍耳也紧跟着跳上台,接过周乐鞍丢来的拳套,“嘭嘭”两下,对拳冲击。   周乐鞍兴致渐浓,他活动了一下肩膀和后背,直勾勾盯着强劲的对手,似乎在思考待会儿该怎么打出漂亮的出击。   “准备好了吗?开始了。”   话音刚落,右勾拳卯足了劲儿挥出去,被苍耳一个利落的后滑躲开,周乐鞍一怔,追上前又是一个左勾拳。   这一下将左侧破绽漏出,苍耳趁机出拳,不轻不重击在周乐鞍上臂,同时脸上也挨了对方重重一拳。   看上去是一场势均力敌的交锋,台下人看得热闹喊得火热,只有在拳场干过几年的老手才能看出端倪——这分明就是场表演,那个高个alpha拳假得要死,目的是让对手打得尽兴,甚至还能精准控分,不被发现。   反正周乐鞍没看出来,痛痛快快打了一场,赢了比赛,身心爽快。   他摘去拳套,拍着苍耳的肩膀安慰,“输给我你无需自卑,我练过近二十年,你能跟我打个平手已经很厉害了。”   苍耳偏了偏头,将滑到下巴的汗珠囫囵擦在肩头,贴近周乐鞍:“我好像闻到你的信息素了。”   周乐鞍笑容一僵。   抑制剂是今早五点半打的,时间太久,加上得意忘形出了太多汗,这会儿早该失效了。   像是印证他的猜测,后颈一点点涨起来,四周不同来源的alpha信息素守在门外,只等腺体打开,好趁虚而入,那些虎视眈眈的目光突然变得兴奋、热烈。   周乐鞍腿有些软,他抬手去抓苍耳,被先一步握住手腕,用力一拽。   “走。”   羊毛开衫兜头盖来,周乐鞍看不清路,只知道自己正被苍耳半搂半抱在怀中,后颈是一只滚烫的手掌,死死捂住他的腺体,这样的碰触将他的感官再次放大,那颗小小的腺体在皮肤下肆意疯长,就要破土而出。   “抑制剂……”他低低喊了一声,“抑制剂在……”   苍耳一言不发,带着人往前走,直到离开喧嚣才停下脚步。   他将衣服掀开条缝,弯腰看去,“你怎么样?”   周乐鞍脸色酡红,后背靠墙,手扶着苍耳的肩膀才能勉强站立。   “抑制剂……在严寓那里。”   巷子很长,漆黑,安静。   沉默很久,苍耳把衣服重新盖回去。   “用我吧。”   周乐鞍没听清,喘着粗气向前趴倒,一头撞上苍耳下颌,“你说什么?”   揄系正利——   “我说……你用我,怎么用都行。”   又等了很久,才等来周乐鞍一声低沉沉的回复。   “坏狗。”   苍耳把这两个字当做允许,他矮身将周乐鞍打横抱起,转身走入黑暗。   接触到柔软的床铺,周乐鞍将羊毛衫推开,被骤然大亮的灯光刺得闭了闭眼。   待适应环境,他朝四周看去,陈旧的墙壁和天花板,昏黄的顶灯,一个衣柜一张床,陈设简单,好在干净整洁。   他极缓慢地眨了眨眼,“这是哪里?”   上方覆过来一道身影,挡在光晕前,看不清脸。   “这是我家。”   苍耳探指摸他的颈侧,感受不断升高的体温。   “你现在,在我的房间,我的床上。”   周乐鞍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恍惚,他喃喃重复苍耳的话:“你家?”   “是。”   “为什么带我来你家?”   苍耳不说话了。   周乐鞍轻哼一声:“坏狗。”   颈侧的手缓缓移至前襟,灵活地一扯,贴近喉结的两颗扣子就这样轻松脱开,苍耳将衣领朝两边拨了拨,拇指在锁骨窝中揩了下。   “怎么出这么多汗,你知不知道,你的信息素有多浓?”   周乐鞍浑身一颤,抬手挡了挡,“别碰这里。”   苍耳动作一顿,墨黑的眸子盯着周乐鞍皮肤上冒出来的细密的小疙瘩,半晌问:“要不要洗个澡?”   浑身汗津津的滋味不好受,周乐鞍点了点头,“要。”   但他有点爬不起来。   他朝苍耳伸出手,命令道:“拉我起来。”   苍耳没拉,再次将人打横抱起,走进只容两人落脚的浴室。   “这里有点小,只有淋浴,可以吗?”   周乐鞍不挑,转过身去扶着墙,点了点头,他闭着眼,耳边响起细碎的水声,苍耳在调试水温,狭窄的浴室中很快被热雾充斥。   手背一热,“这个温度怎么样?”   周乐鞍将额头抵在冰凉的墙壁上,脑袋不甚清醒,上下晃了晃。   下一秒,温热的水直接浇到后背上,衬衣湿透,紧贴着皮肤,周乐鞍难受地动了动,埋怨道:“衣服……”   苍耳看白色布料下逐渐透出的肉色,明知故问,“衣服怎么了?”   “衣服还没脱。”   “好。”他将花洒固定在墙上,双手绕至周乐鞍胸前,将扣子一一接开。   手指下移,重重落在腰间,“这里也要我帮你吗?”   周乐鞍又是一抖,凶巴巴斥道:“别碰!”   苍耳将人从墙边拉开,揽进自己怀里,唇贴着湿润的后颈,低低叹了口气,“这也不能碰,那也不能碰,碰一下就抖成这样……怎么这么敏感。”   周乐鞍恼羞成怒:“闭嘴!”   苍耳乖乖闭了嘴,动作却愈发大胆,他带人来到花洒下,隔着柔和的水流吻周乐鞍,用唇丈量,挖掘更多惊喜。   “不行……”周乐鞍感觉水太烫了,连头发丝都在着火,他拼命挣扎起来,手不知碰到哪里,水又一下变得冰凉,将他浇了个哆嗦,人也清醒许多。   他拦住苍耳的手,难为情的话从齿缝中挤出:“别在这里……”   “好。”苍耳关了水,扯过浴巾,将周乐鞍从头到脚擦干净,抱出浴室,搁在那张单人小床上。   周乐鞍半支起身体,红着脸小声问:“你会不会,不然换我来?”   苍耳喟叹:“这种时候,掌控权应该在alpha手中才对。”   说着,他长臂一伸,不知从哪儿摸了个红色的小瓶子。   “这是什么?”   “油。”   “什么时候买的?”   “给你买耳朵的时候。”   周乐鞍脸又红了几分。   坏狗,怪不得在那家店里待半小时都不出来,原来那时候就在想这种乱七八糟的事了。   苍耳拧开瓶盖,在指腹挤了一小坨,捻开,空气里飘来一股苦涩的药味。   “你还知道买这个。”周乐鞍眉梢轻挑,“套呢?”   苍耳动作停滞,抬起头来看他,表情认真,“第九区没有那种东西。”   周乐鞍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   “第九区明文规定,任何个人或店面,都不允许售卖。”   什么狗屁规定,周乐鞍心中暗骂。   宽阔的胸膛像座小山笼罩下来,周乐鞍手臂软了软,整个人被压得下落几分。   苍耳握着周乐鞍的脚腕,把人往自己身下一拽,然后牵起周乐鞍的手,放在止咬器上。   “帮我打开。”   周乐鞍没动,他在犹豫。   没有套,就意味着alpha可以顺理成章在他体内完成永久标记,就算对方本意收敛,可到了那种时候,根本没人能控制住永远占有一个omega的欲望。   “今天不……”   苍耳突然垂首,与他额头相抵。   “小狗准备好了。”   “……”周乐鞍用力闭了闭眼,一手打开止咬器,一手摸出手枪,抵在苍耳额角。   他轻声警告:“如果你敢永久标记,我就先把你崩了,再找十个alpha养在家里。”   苍耳握住枪管,缓缓下移,挪至心脏上方,“如果我不乖,你可以随时开枪。”   ……   灯晃得很厉害,周乐鞍有些痛,想爬出alpha的桎梏,却被咬着后颈拽回去,苍耳给的信息素太多了,他一次次昏过去,又在颠簸中醒来。   天花板上有些斑驳的水迹,像枫叶一张张交叠攒出的花,周乐鞍失神地看了很久,才明白晃的不是灯。   汗湿的掌心交缠紧握,苍耳带着他的手往下,“你摸摸。”   周乐鞍将发散的目光聚焦在苍耳脸上,问:“摸什么?”   不是都结束了吗?   “你摸摸,是不是很多,都装不下了。”   周乐鞍愣了很长时间,才明白苍耳在回应上次他嘲笑的那句“就这么点儿”。   “有病。”他骂了句,偏过头,将发烫的脸藏在枕头中。   苍耳强行将他的脑袋扶正,与他五指交叉,吻他小腹上的红痕,汗珠子啪嗒啪嗒往胸膛上掉。   周乐鞍闭着眼挥了挥手,“怎么这么多汗。”   身上人一顿,“我是第一次。”   周乐鞍缓缓睁眼,无声看着苍耳,什么意思?第一次?谁不是啊。   “我刚才做的好吗?”   周乐鞍差点笑出声。   “还行吧,一般般,不算太差也不算太好。”他中肯评价。   爽到晕过去,信息素占50%,气氛占30%,技术只能给20%。   苍耳趴下,侧脸垫在柔软的腹部,就这么由下至上,用缱绻的眼神,迷恋地望着周乐鞍。   没一会儿,又冷不丁问:“你跟那些omega谈过吗?”   周乐鞍终于没忍住笑出来。 第53章 “怎么有两个!”   等周乐鞍笑够了,苍耳红着耳朵,佯装冷酷又问一遍:“到底谈过没有?”   周乐鞍有一搭没一搭捏弄湿乎乎的犬耳,声音还带着笑意。   “怎么谈,那不是耽误人吗?情书都还回去了,礼物也没收,之后闪闪开始每天来接我放学,他长得好看脾气又坏,没人敢惹他,这才消停。”   他顿了顿,继续说:“因为我,没有alpha敢追他,他有过几个喜欢的小男生,到最后也不了了之,我觉得挺对不起他的。”   现在想想,或许是青春期时感情太过压抑,长大了才憋出一颗看谁都黄的心。   “那alpha呢?”苍耳又问,“你有喜欢的alpha吗?”   周乐鞍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   “我从十岁开始注射促分化剂,我父亲想把我变成alpha,但失败了。”   苍耳静静听着。   “算成功一半吧,促分化剂的副作用是抑制腺体发育,之后很久很久,我连发情期都没有过,如果不是那次枪伤,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找alpha。”   太冒险了,他不敢赌。   周乐鞍说完,苍耳慢慢爬上来,先是吻他的锁骨,然后是裸露的肩头,最后落在腺体上,沿着咬痕轻蹭。   他听见苍耳问:“用了多久?”   周乐鞍回想,“忘记了,大概几年吧。”   “注射分化剂的时候,哭过吗?”   “哭?”周乐鞍反问,“为什么要哭?又不是什么毒药,那只是一种——”   “我给常杉用过。”   空气一下安静。   “我给常杉用过,在第九区,分化成omega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更何况她是个女孩子,我那时没法把她带在身边,所以想到这个办法,但她哭得很厉害,跟我说她要死了。”   他当时就后悔了,照顾常杉的方式可以有很多种,却偏偏选了这样一条路。   周乐鞍用谴责的眼神望着苍耳。   “我把她送去医院,医生说,促分化剂对未成熟腺体的解离作用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周乐鞍又想到那个小阁楼,周乐闵在他怀里一遍遍喊哥哥,同样的境遇,乐闵却没那么幸运,好像生在周家,前面等待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分化成alpha,要么去死。   他张了张口,“如果我是常杉,我要恨死你了。”   “幸好她只打了一针。”苍耳将脸往周乐鞍颈后又深埋几分,“那你呢?”   周乐鞍不想承认自己娇气,不想让苍耳觉得他是个怕疼的懦夫,想了很久才找出一个蹩脚的借口:“我没觉得疼啊,那时候我的腺体已经分化,而且我痛感比常人要低。”   “是吗?可是刚才你一直在喊疼。”   周乐鞍:“……”男人在床上的话哪能信。   “后面就开始哭,哭得枪都拿不稳。”   周乐鞍刚缓和下去的情绪又沸腾起来,全身皮肤一点点变红。   他该如何否认——明明是叫人干得手发软。   “是你技术不行。”   “可我用油了。”   周乐鞍气急败坏:“技术不行跟油有什么关系,还有那个劣质油一点用都没有,以后别买了。”   “我帮你提前准备过。”   周乐鞍涨红着脸一句话说不出。   小处男就是麻烦,做都做完了,现在才想起来问,问问问,问了就能学会吗。   “是因为准备做的不够——”   话说一半,被周乐鞍一脚踹下床,还没等爬起来,后脑勺狠狠挨了一巴掌。   “给你脸了。”   周乐鞍刚直起腰,一股湿润沿着腿根缓缓溢出,他动作一僵,床单已经湿了一大片,又在空气中迅速变凉。   苍耳了然地从地上爬起来,打开衣柜,找了张新床单,用力一抖。   周乐鞍也默默起身,两人谁都没说话,但配合默契,一个把床上所有东西都抱起来,一个弯腰换床单。   狭窄的单人床只能躺下一个人,周乐鞍率先滚上去,把被子往头上一蒙,“你睡地上。”   苍耳认命地叹了口气,先是拧了条湿毛巾,把周乐鞍收拾干净,才钻进浴室解决自己,接连两次终于餍足,推门出来时,床上的人已经披着羊毛衫睡过去,唯一一条被子正躺在地上。   他拾起来抖了抖,给周乐鞍盖好,轻手轻脚搬了张凳子过来,就这么坐在床头,直勾勾盯着熟睡的人。   刚才是收着做的,因为omega好像比他还紧张,双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一直在半空中踩来踩去,被他拉到腰上才安稳。   占有的过程简直令人发狂,短短一个小时根本无法满足一个成年alpha的精神力,他费了很大力气才控制住自己。   想起什么,他从揉搓得不成样子的外套下找出手机,将备注中的“10”改到“9”,余光瞥见周乐鞍满背咬痕,又改到了“8”。   这种程度的,可以抵两次。   就是抵三次四次也没关系,反正他会做假账。   “嗡——”   屏幕上方蹦出一条新消息,来自陈亳。   【枫哥,酒已经送去房间了,红色那杯是你的,千万别喝错了。】   苍耳翻身上床,掀起被子钻进去,随手一回。   【我没在酒店。】   【???】   陈亳的消息不停往外蹦。   【你没在酒店?】   【你别吓唬我。】   【那房间里是谁?】   与此同时,酒店房门紧闭,屋内响起一道粗重的喘息声:“腺体呢,让我咬一口,就咬一口。”   紧接着是严寓带着哭腔的声音:“我是beta,我没有腺体……”   黑暗中,撑在上方的人似乎愣了愣,“你是beta?你不是兔子吗?”   “谁说兔子一定是omega了!”   何晖低头,气呼呼朝严寓的兔耳朵上咬了一口,“你不是omega?那你平时老哭哭啼啼的干嘛?”   “……”严寓瘪了瘪嘴,“因为我是兔子。”   一只胆小的兔子。   一只总被人认成omega的兔子。   耳边响起磨牙声,床头灯突然大亮,看清何晖的模样,严寓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那双眼睛不知何时变成了大红竖瞳,灯源下眯成狭长的一条,正在左右颤动,额角闪着五颜六色的光,他看了很久,才看清是拇指大小的鳞片。   “你、你……”严寓缩了缩脖子,不小心哭出声,“呜……”   “被下药的是我,你哭什么哭。”何晖被他哭得没了脾气,“又没怎么你。”   严寓捂着耳朵,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   何晖叹了口气,死死抓住严寓的手腕,“不碰你,帮我一下。”   严寓不敢反抗,哆哆嗦嗦张开手心,低头一瞧,眼睛瞪得溜圆,失声大喊:“怎么有两个!” 第54章 “一身狗味洗都洗不掉”   第二天周乐鞍起了个大早,特意买了早饭带回酒店,刚推门就闻见一股药味。   走过去一看,严寓双手包成两个白白胖胖的大馒头,正在何晖的伺候下喝粥。   “手这是怎么了?”周乐鞍问,一屁股坐在对面。   没等严寓说话,何晖抢答:“昨晚上摔了一下。”   周乐鞍狐疑:“怎么摔的?严重吗?去医院没?医生怎么说?”   严寓刚张开嘴,想说些什么,被一勺粥堵回去。   “没什么大事。”仍旧是何晖替他回答:“休息几天就好了。”   周乐鞍看出些端倪,他接过苍耳递来的早饭,慢悠悠咬了口,目光落在严寓的黑眼圈上,“昨天干什么了?脸色这么差。”   何晖:“疼得没睡好。”   严寓麻木地嚼着嘴里的粥,羡慕地看了眼活力十足精神奕奕的周乐鞍。   先生今天真好看,有一种吸饱阳气后妖艳的美。   不像他,是被吸的那个,他哪里是没睡好,是压根没睡,忙活了整整一晚,两只手都动弹不了。   周乐鞍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被信息素浸透了,睡得好,浑身是劲儿,早晨起来还做了几个俯卧撑。   他翘起二郎腿,偏头问苍耳:“你之前给我用的那个药在哪买的?那个好用。”   苍耳给周乐鞍剥鸡蛋,头也不抬:“拳场的药,待会儿去买。”   正说着,陈亳带人跑上楼,一进门就皱起鼻子,“什么味儿啊?”   一句话像是触发了什么奇异的力量,苍耳与何晖异口同声喊道:“我到易感期了!”   陈亳:“……”   “哦……”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你们一群alpha,易感期还能待一个屋啊?还……还挺和谐友爱的。”   周乐鞍看了个乐子,把最后一口塞嘴里,起身离开,擦着苍耳胳膊过时,小声骂了句。   “此地无银三百两。”   傻狗。   没走几步,被追上来的傻狗拽去隔壁房间。   “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此地无银三百两。”   周乐鞍冷笑一声,“人家问屋里什么味儿,屋里这么多味儿,药味儿饭味儿,你上赶着认领自己的信息素,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是什么?”   怕隔墙有耳,苍耳压低声音解释:“我以为你身上的alpha信息素被他闻到了,怕他知道才这么说的。”   “怕他知道什么?怕他知道我们昨晚上睡过了?”   “……”   周乐鞍一抬眼就看见那对犬耳红得滴血。   他心里暗笑,做都做过了,还是一调戏就脸红。   他伸手,小拇指勾住苍耳的止咬器,往下一拽,“还是怕他知道……我被你弄了一肚子,一身狗味儿洗都洗不掉。”   苍耳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变成了一个装满水的开水壶,两只耳朵里全是尖锐的爆鸣,他只能看到那张嫣红的唇一张一合,喉咙里堵了很久才能说话。   “我……我怕他知道你是omega,怕给你惹麻烦。”   “我看你不像是害怕,你胆子大得很,都敢偷人,还有什么不敢的。”   这时周乐鞍电话响起,他低头看了眼来电人,锁了门才接通。   “喂,金灿。”   “乐鞍。”金灿的声音带着病态的沙哑,说话也慢吞吞的,“醒了吗?”   “醒了。”   “你现在在哪儿?我过去接你,我们见面聊。”   “好,待会儿给你发位置。”   挂断电话一转身,迷彩作战裤正撑着一个不容忽视的大包。   周乐鞍把手机丢给苍耳,吩咐道:“把酒店地址发过去。”   苍耳低头敲字的空,周乐鞍翘起脚尖,故意在沉甸甸的家伙上蹭了蹭。   苍耳停下动作,直勾勾盯着他,眼神热切滚烫。   “看什么看?我的东西我不能碰?”周乐鞍瞪了一眼,却也老老实实收腿,终于安生。   金灿的车等在酒店后门,周乐鞍带苍耳一同赴约。   开车的是个清瘦的年轻人,双眼疲惫无神,十指规规矩矩握住方向盘,手腕在空荡荡的衣袖中晃来晃去,似乎轻轻一捏就能掰折。   周乐鞍上车第一句话就是“怎么又瘦了”。   金灿摇摇头,透过后视镜看了眼苍耳,“这就是你从第九区找的那个alpha?”   “嗯。”周乐鞍给两人简单介绍,“这是金灿,闪闪的哥哥,苍耳,我家小狗。”   金灿偏头看了眼周乐鞍,有些意外。   我家小狗?   这是什么诡异的爱称?   “秦钺没跟你一起来吗?”周乐鞍问。   提起秦钺,金灿眼神闪烁几下,他没说话,发动车子缓缓起步,到了地方才回答周乐鞍的问题。   “进来吧,这是秦钺办公室,他昨天挨了一枪,现在还在医院。”   “挨了一枪?知道是谁干的吗?”周乐鞍挑了个单人沙发坐下,苍耳自动在他身后站好。   金灿跌坐在周乐鞍对过,双臂撑住膝盖,头低低垂着,露出脖颈上的卡通隔离贴。   “如果我没看错,是齐鸿云的人。”   周乐鞍了然挑眉:“松莎工作站?”   金灿抬头看他,“秦钺发的东西你都看过了?”   “看过一点。”   “松莎工作站的事,我问过秦钺很多次,他只说是一些数据记录,却一直不给我看,昨天我趁他出门,终于找到了那份文件……”   金灿深吸一口气,颤抖着缓缓吐出。   “上面记录,松莎工作站在三年内曾进行过六十八起器官移植手术,器官来源不明,去向不明,全体职员,均有参与。”   这简直太荒唐太无稽了,一个政务受理机构,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进行器官移植?全体职员?难道其中也包括他妈妈吗?   “那只是一份新印的文件,没有任何说服力……可没过多久,秦钺就受伤了。”   这是否可以证实,齐鸿云害怕了,所以迫不及待下手,想把事情扼杀在源头。   周乐鞍缓缓点头,“我明白了,那份文件我简单研究过,真实性有待考证,但我可以肯定的是,秦钺不会骗你。”   金灿怔愣几秒,“为什么?”   周乐鞍冲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看自己,“因为你知道了,就会变成这副鬼样子。”   金灿低头,张开手指,掌心指腹烧得发红,烫人的气息穿过鼻腔,像一簇火苗在血管中游走。   “你发烧了。”周乐鞍很肯定。   金灿轻轻点头,“可能吧。”   就像秦钺笑话他的那句话,什么堂堂omega保护协会的会长,一点打击都能把他折磨得不成人样。   “你身体本来就不好,还是少参与这些事,秦钺是怎么照顾你的,怎么越养越瘦。”   话音刚落,外面响起敲门声,屋内三人各自交换一个眼神,苍耳不动声色掏出那把勃朗宁,迈步挡在周乐鞍身前。   金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走过去,将门开了条缝。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宝贝儿怎么跑我办公室来了?我不是告诉过你,最近第九区很危险,不要随便乱跑。”   紧接着,一张毫无血色的脸硬挤进来,看清金灿模样,笑容一下消散。   “你怎么了?”   金灿躲开摸上来的手,“别碰我。”   秦钺一把逮住小鸡崽子似的金灿,强行往对方额头上摸了一把,什么都没说,脸色更加难看。   越过金灿头顶,他看向屋内两人,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然后目光再次回到金灿脸上。   “你病得很严重,我带你去医院。”   金灿挣了挣,“不去。”   “你说了不算。”   “凭什么?”   “凭什么?凭我是你的alpha。”秦钺突然俯身,贴着金灿耳朵,“宝贝儿你乖一点好不好?想心疼死老公啊?我伤还没好呢,就别折腾我了,乖乖的行不行?”   他半搂半抱着要带人走,金灿也半推半就同意了。   “我带灿灿去医院,妹夫自便。”临走前,秦钺朝周乐鞍摆摆手,“拜访什么的就不用了,等启动仪式之后,我送你一件大礼。”   等两人都走没影了,苍耳还眼神艳羡望着那边。   半晌,视线移回周乐鞍身上,一颗心蠢蠢欲动。   周乐鞍压根没听见秦钺跟金灿说的什么悄悄话,他站起来,脖子左右压了压,发出“咔咔”两声。 第55章 “好喜欢你”   周乐鞍终于察觉到苍耳长时间的注视。   “看什么呢?”   拧着眉头一声怒斥,中气十足,气壮如牛,很健康的样子。   “没看什么。”虽这么说,但眼睛还是黏在周乐鞍身上撕不下来。   活动几下肩颈,周乐鞍舒坦了,朝苍耳勾勾手指头。   “知道我要干什么吗?”   苍耳点点头,“齐家。”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对齐家下手吗?”   摇头。   “我有个弟弟,叫周乐闵。”   周乐鞍往裤兜摸去,却摸了个空,从第九区带来的那盒烟叫何晖开车时抽了一大半,只剩两根,见冯弋时也空了盒。   算了。   这时苍耳从怀里掏出一盒大光明,“这个可以吗?”   周乐鞍一抬下巴,苍耳将烟点起,小心地喂到他嘴里。   “他死于过度注射促分化剂导致的腺体分解症,凶手是我的父亲,一个没什么本事的omega,我父亲怕周家基业就这么毁在他手中,做梦都想有个alpha后代来继承周家的一切荣耀,承载着他的光辉,让人永远记住他的姓名。”   但事与愿违,周乐鞍仍旧在十岁的某天,不争气地分化成了一个omega,后来无数促分化剂注射进他体内,都无法逆转结局。   “我分化成omega之后,他非常失望,于是又将希望放在乐闵身上,可未分化的腺体承受不住过量的促分化剂,等发现时已经太晚了。”   那根烟夹在指间,周乐鞍没抽,只是看着橘红的一点慢慢燃到尽头。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乐闵死的时候只有十岁,还没分化,跟常杉一样大。”   苍耳帮他把冷掉的烟拿走,“是因为这个,才答应我想带常杉来第四区的要求吗?”   周乐鞍坦然承认:“是。”   一个十岁的omega让他瞬间想到乐闵,所以他心软了,同意了苍耳过分的请求。   “我跟齐家没什么恩怨,他们却主动招惹上来,拿乐闵做文章,我知道是郑新华指使的,但我这人最记仇了,郑新华,齐蕴,齐家,一个都别想跑。”   只能说齐家运气太差——他正愁找不到下手的时机和由头,秦钺就把松莎工作站这件事递到了他面前。   估计秦钺比他更恨齐鸿云,他自然乐得推波助澜火上浇油,到时候坐在家里就能听到齐鸿云倒台的消息,能开心得笑出声来。   “其实我这人可坏了。”周乐鞍这样评价自己,“心眼又小,谁惹我不高兴,就算拼个你死我活,我也要报复回去。”   “你可以用我。”苍耳说,“我来做你的刀,我替你去拼。”   周乐鞍抬手去摸那对犬耳,“这么着急表现自己啊?”   苍耳抓住他的手,眷恋地在侧脸蹭了蹭,将脸埋进掌心,深吸一口,“我可以随时为你去死。”   周乐鞍一愣。   这句话太重太重了,不该出现在他们之间。   他挣开苍耳的手,捏着后者下巴一挑,“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活得好好的,什么死不死的?”   “我只是想表达,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死也可以。”   他实在是对眼前这个人喜欢得不得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好像做什么都无法表达,做什么都不值一提,这几天的事让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他跟周乐鞍之间的距离有多远,那是个自由独立、又无比优秀的灵魂,不属于任何人也不属于他。   于是他迫不及待想证明自己的价值,想告诉周乐鞍,他有能力保护他,可以成为他的助力,做他最锋利的刀,替他扫清一切障碍。   他想让周乐鞍依赖他,最好是粘着他,再也离不开他,但事实恰好相反,是他依赖周乐鞍,粘着周乐鞍,离不开周乐鞍。   这是违反alpha天性的,标记的存在,是为了获得omega的信赖与爱慕,而在周乐鞍这里,他无法得到任何想要的回应。   周乐鞍缓缓点头:“我懂了,你这是病。”   苍耳:“……”   “什么病?”   “‘多愁善感的可怜小狗没有安全感怕被人丢了急得团团转’病。”   一长串定义,没有一个字是多余的。   周乐鞍语重心长:“得治。”   苍耳:“……”   周乐鞍:“就今晚吧,早治早好。”   治疗场所在苍耳家里,那间卧室,那张床。   周乐鞍在屋里转了一圈,没坐床尾,而是拖了张椅子过来,贴着墙坐下。   椅子与床之间留了一块空地,很适合苍耳,苍耳也非常识趣地跪在周乐鞍身前。   周乐鞍盯着他看了会儿,轻轻叹气,“我们之间的交流还是太少了,最近没什么工作,你可以跟我多说说话。”   苍耳那张笨嘴张了半天,“说什么。”   “……”周乐鞍笑话:“笨狗。”   他俯身,肘撑膝盖,单手托脸,从苍耳的角度看去有些可爱。   “很久之前我跟闪闪说过,我想把你变成我喜欢的样子,没有名分没有资格,着急了就会团团转,恨不得把自己身上所有吸引人的东西都拿出来,眼里只有我,就算我把拴住你的那条绳子丢了,你也会自己咬住,再送回我手里。”   另一只手在犬耳上揉捏着,“但我好像忘了一件事。”   他直起身,踢了踢苍耳的膝盖,“尾巴。”   苍耳劲腰微挺,背后慢吞吞探出一小截狗尾。   周乐鞍捉住尾巴尖,毫不犹豫赞美道:“好漂亮的尾巴。”   尾尖一抖。   “摸着很舒服,你有没有想过用尾巴帮我弄?应该会很刺激吧。”   尾巴一顿,继而开始左右甩动,甩得飞快,周乐鞍抓不住,只好朝着耳朵下手。   “耳朵也很可爱,从你来宅子第一天我就想摸了,你还记得第一次摸你耳朵是什么时候吗?也像今天抖得这么厉害吗?”   他低头,在耳尖上轻轻咬了一口,“你说,这算不算一见钟情?”   尾巴摇得乱七八糟,苍耳根本控制不住,他闭上眼,喉咙不自主往上提,作战裤下小苍耳绷得生疼。   周乐鞍早就发现了,他不疾不徐扯开苍耳的衣领,故意探头往里看。   “还有你给我煮醒酒汤那天,只穿了一件黑色背心,一弯腰,看得一清二楚。”   治疗手段真的很过分,周乐鞍不管不顾,还在一个劲儿上猛药。   “没有你的信息素,我总是睡不好,我可能这辈子都离不开你了。”   “你为我吃醋的时候,我嘴上骂你,其实心里都要得意死了。”   “好像忘了告诉你……”   周乐鞍双手捧起苍耳的脸,吻上去,含着唇,声线模糊。   “好喜欢你。”   话音刚落,手心下的身体骤然绷紧,耳朵下压,尾巴也不甩了,十几秒后,一股浓郁的枫糖信息素从下面飘上来。   周乐鞍诧异,碰都没碰呢,这就……   身体又骤然放松,苍耳粗喘着沉下头,一头热汗全擦在周乐鞍衣服上。   “你还好吗?”   刚问完,更加浓重的信息素从苍耳后颈处升腾。   苍耳脸还埋在周乐鞍小腹中,他用力圈住周乐鞍的腰,闷声说:“我到易感期了。”   周乐鞍:“……”   他倒是忘了,眼前这位可是摸摸耳朵就能到易感期的人。 第56章 “你开花了”   周乐鞍张开手掌,包裹住苍耳被汗湿的后脑勺,揉了揉,拍了拍。   “想要吗?”   藏在小腹上的脑袋“唰”地抬起,眼神殷切,目标明确。   周乐鞍松手,往他肩上搡了一把,“就仗着我宠你吧,想要就去买油。”   “那个不是不管用吗?”   “那就不买了?生凿?”   苍耳怕周乐鞍待会儿反悔,一骨碌爬起来,换了条裤子,边系腰带边跑出门,没过一会儿又推门回来。   周乐鞍歪头瞅他,“怎么了?”   “……”那副高大的身体好像有些困窘,吞吞吐吐半天才说:“没钱了。”   “没钱了?”   “嗯。”   周乐鞍这才想起苍耳塞他手里那张卡,估计是把全部家当都拿了出来,这会儿说没钱是真的。   他摸到手机,非常大方地发了个一百块的“大红包”。   “去买吧,不够再问我要。”   一百应该够了,臭alpha手里不能攥太多钱。   一百都够买两瓶了,苍耳一路狂奔,恨不得四条腿着地一起跑,找了家最近的店,扫了两瓶,又一路狂奔回来。   一推门,被满屋的玫瑰信息素淹没,小苍耳几乎是立刻便昂首挺胸。   周乐鞍半靠在床头玩手机,听见开门声,他姿势不变,眼珠往门口一撇,“这么快?你飞过去的?”   接着他把手机丢去床头,朝苍耳勾勾手指头,被子掀了条缝,示意后者钻进来。   被窝里是更香甜的omega信息素,周乐鞍用自己的外套和衬衣做了个小小的“笼”,苍耳就趴在笼中,透过被沿的缝隙往上看,蜜色微隆的胸膛,侧颈上的小痣,还有低头时宠溺的笑。   “怎么样,喜欢我给你筑的巢吗?”   “喜欢。”   这样多的信息素,足以安抚空洞的腺体,安全感逐步累加,躁动的欲望突然平静下来。   “就知道你会喜欢。”周乐鞍有些臭屁,“我当年可是在筑巢大赛上拿过最佳创意奖的,当然了,不是我多优秀,而是那群alpha筑的巢都丑得要命。”   苍耳点点头,他不好跟一个omega解释,真正的alpha筑巢时才不会考虑外观,更不会灵机一动搞什么创意,易感期最需要的是omega的信息素,他们没耐心挑挑拣拣,任何沾染信息素的物品都会成为巢的一部分。   气氛变得温馨,他们对视很久,沉默很久,苍耳突然把被子掀了,罩住两个人。   宽大的棉被蠕动半天,响起一声闷哼,“轻点。”   似乎对方并不如他所愿,反而变本加厉,声音也变得激昂。   “不行,停——先停一下,太快了。”   周乐鞍爬出来,冒头呼吸,又被掰着下颌拉回去,烫人的气息沿着他的耳根吻至唇角,“叫我名字,叫我名字就停下。”   名字?   苍耳?   不对,周乐鞍在混沌飘摇中想起那份档案,他挣扎着、用破碎的声线念出那个名字。   “常、常枫,常枫……”   身后人动作一顿,而后瞬间提速,似乎要把人往死里凿。   “你疯——”   一道尖叫扼在喉咙中,紧接着“嘁哩喀喳”几声,周乐鞍感觉自己先是腾空了半秒,又猛地向下一坠,扑进灰尘四起的废墟中。   更要命的是那根铁棍借着重力狠狠一凿,周乐鞍抻着脖子翻了个白眼,险些被凿个对穿。   苍耳也吓了一跳,连忙把人捞起来,摸了摸周乐鞍的肚皮。   “你没事吧。”   周乐鞍心惊胆战问:“怎么回事?”   “床塌了。”   “床塌了?”   “嗯,砖块垒的,不太结实。”   周乐鞍骂:“什么破床!”   气如洪钟,不像是有事的,苍耳压着他的手背,五指穿插,用力攥住,“继续?”   周乐鞍不敢置信朝后看去,“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继续?”   苍耳一本正经分析目前的情况:“我没好,你也没好,床也不会再塌了,完全可以继续。”   周乐鞍一边艾草一边骂人。   没过多久,骂骂咧咧的人渐渐没了动静,苍耳停下来检查,发现人只是晕过去了。   思考两秒,他将周乐鞍摆成侧躺的姿势,以免压到鼻子呼吸不畅,然后紧紧拽住周乐鞍的手腕,动作愈发粗鲁。   反正已经晕过去了。   挨顿打的事。   做完再说。   带着牙印的脖颈在眼前乱晃,易感期的本能促使他想狠狠咬下去,最好咬得血肉模糊,最好将整颗腺体吞吃入腹,把这个人变成自己的附庸才好。   但理智逼迫他红着眼移开目光,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想,只能靠其他感官感受omega这一刻是独属于他的。   纠缠的双手越来越紧,直至周乐鞍的腕骨被他捏得泛白才松开,他张开手掌,想与爱人十指交缠,用力一握,掌心却猛地刺痛。   他停下动作,目光落在周乐鞍右手虎口处,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根幼小嫩绿的刺,紧接着是腕骨、小臂、肘窝,无数根刺由皮肤中新生,向上蔓延,一路来到肩头,颤颤巍巍冒出一只花苞。   他愣愣看着。   那朵含羞闭合的红玫瑰在灼热的注视下,先是轻轻颤了一下,而后缓缓张开一片鲜艳的瓣。   周乐鞍醒来时,墙上挂钟时针刚过十二点。   他打了个哈欠,目光沿着墙壁,衣柜,慢慢下落到床边。   地上跪了个人,腰板挺直,头颅低垂,见他醒了,第一句话就是“对不起”。   “嗯?你说什么?”他迷迷糊糊应了一声,还没睡醒,想抬手揉眼睛,被人拦下。   他眨了眨眼,终于看见自己的胳膊。   密密麻麻的刺,像个狼牙棒。   周乐鞍后背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慢慢坐起来,语气异常冷静:“这是什么?”   “你开花了。”   “……”周乐鞍脸色愈发严肃,“你在开玩笑吗?”   他开花了?   他十岁就是高阶分化,只在虎口伴生纹上见过他的花,什么叫他、开、花、了?   “还没开。”意识到刚才的话有些歧义,苍耳及时纠正:“还是花骨朵。”   似乎是受到某种召唤,肩上那朵玫瑰颤了颤,第二片花瓣也缓缓展开。   周乐鞍一僵,反手往肩上摸去,一朵青杏儿大小的花苞,从肩胛骨中生出来的,碰一碰,整条右臂泛起隐隐的酥麻。   他望向苍耳,“你对我做了什么?”   苍耳头垂得更低,他掏出手机,推到周乐鞍跟前,点开一段语音。   “嗨呀,没什么大事,这是典型的过信息素综合征。”   一个陌生的声音。   “一般是伴侣给的信息素太多,或是性行为太剧烈,植物系异种是会出现大面积返生现象的,常见于高阶分化者的失序状况。”   “不用太紧张,也不用吃药,多做几次,每天用信息素养着,等花开败就自然消退了。”   周乐鞍眼角肌肉不停抽动,气出一个十分难看的笑。   “等花开败?”   他猛地扬起右手,瞥见掌心里的刺又停住,这么一狼牙棒下去,以后苍耳吃饭都不用张嘴。   他磨了磨牙,换成左手,朝苍耳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我就不该给你好脸色!”   就该吊着坏狗,让他没有安全感才能乖乖听话,一旦给点颜色,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苍耳晃了晃,又把脸伸过去。   “滚!”周乐鞍飞起一脚把人踹远,盯着手背那根刺看了几眼,咬咬牙,用力一拔。   这一下没把刺拽下来,皮肤与刺的交接处先冒出一颗小小的血珠。   苍耳心疼得要死,赶紧爬回来拦人,“别拔了,有这些刺也很好看的。”   周乐鞍气得七窍生烟,气得火冒三丈,他揪住苍耳的止咬器,把人拉到跟前,又是“啪啪”几巴掌。   “我是嫌难看吗?这些刺不拔,别人一看就知道我被你曹狠了,还有两天就是启动仪式,你让我怎么出去见人?”   他把人推开,重新捏住那根刺,狠了狠心,又给自己做了会儿心理建设,最后还是没能下得去手。   太疼了。   半晌,他闭上眼,叹了口气:“叫严寓把我手套送过来。”   十分钟后,周乐鞍已经完全冷静,他把身上的刺数了两遍,总共一百一十七根,还有几个有隐隐约约冒头的趋势。   严寓推门进屋,看见那条“花臂”,呆愣在原地,嘴里小声念叨:“天呐,天呐天呐……”   “别天了。”周乐鞍有气无力说:“手套带来了吗。”   “先生您怎么了?”严寓扑到床头,挤开苍耳,“怎么会这样?”   怕扎着严寓,周乐鞍躲了躲,“没事,返生现象,过几天就好了,拉我起来吧。”   “是。”说完,严寓朝他伸出两只“圆手”。   周乐鞍:“……” 第57章 “喜欢养花是吗?”   周乐鞍盯着严寓缠满纱布圆圆胖胖的手,一时没出声。   严寓心虚地把手往身后一藏,“先生,您、您看什么?”   他手洗得很干净,涂了专治跌打损伤的红花油,又裹了这么厚的纱布,不可能闻到何晖的信息素吧……   周乐鞍抬头,把胳膊往前一伸,“不用戴手套了,还有纱布吗?给我也缠一下。”   “……对啊!”   纱布一缠什么都看不到,有人问起来还能说受伤了,严寓也觉得是个好主意,转头去买纱布了。   苍耳赶紧接替严寓位置,扶着周乐鞍起身,蹲下去帮他穿鞋,刚穿完一只,脸上又毫无征兆挨了一巴掌。   动作一顿,什么反应都没有,继续穿另一只。   被易感期的alpha拽着做得这么过分,要是换成一般omega根本下不来这张床,但周乐鞍分化等级高,又常年健身,他拿苍耳当大补丸,睡完人连扇巴掌都更有劲儿。   扇完了,他又贴上去摸了摸。   “疼吗?”   摇头。   “还记不记得我昨天说了什么?你又是怎么对我的?让你轻点你使劲,让你慢点你加速,就爱和我对着来是吧?”   “我以为……你喜欢我对你这样。”   毕竟周乐鞍就爱口是心非,又惯会虚张声势,这也是他自己说的,嘴上骂得狠,实则心里都要喜欢死了。   “你以为?你凭什么以为?”   苍耳又不说话了。   他不敢说,周乐鞍自己好像感觉不到,但他能清晰感知对方的身体变化,信息素会让omega变得特别热情,舒服了会软成一滩水,中间有一段时间是没有意识的,边抖边哭,也不是痛痛快快的哭,就像之前每次标记那样,默不作声掉眼泪。   “咕咚。”   咽口水的动静在沉默的对峙中十分明显。   周乐鞍:“……”   他正要好好教训一下这只不听话的坏狗,严寓推门进来,怀里抱着一大箱医用无菌纱布。   “先生,您看这些够不够用。”   “去,给我弄点吃的。”周乐鞍把苍耳赶走,打开箱子瞅了眼,“够了。”   都够把他缠成木乃伊了。   他指使道:“先放一边,等启动仪式那天再用。”   严寓老老实实把箱子搬去墙角,身后突然响起“啪嗒啪嗒”一长串急促的脚步声,他回头看,周乐鞍正以一种狼狈的姿势扶着床头,双眼怒视着脚下,紧接着高高抬腿,把那个险些绊倒他的砖块一脚踢飞。   “咚”的一下,严寓缩了缩脖子,默默走出卧室,找到正在厨房做饭的苍耳。   “你们昨天去哪了?先生好像很生气。”   苍耳:“嗯。”   “那你知不知道谁惹先生生气的?冯弋吗?还是那个秦钺?”   苍耳关了火,转头看向严寓,右脸上五个清晰的手指印。   “……”严寓恍然点头,又肃然起敬,“知道了。”   周乐鞍没回酒店,他把易感期的alpha留在卧室,自己去睡了常杉的小床,并严令要求,易感期结束前,两人不能有任何肢体接触。   苍耳没告诉周乐鞍他有钥匙,晚上悄悄进来睡地板,第二天天不亮再悄悄回去。   直到启动仪式那天,肩膀上的花开了第三瓣,周乐鞍才发现这两天苍耳一直在偷偷摸摸帮他“养花”。   他把花苞紧紧缠进纱布里,冷笑着拍了拍苍耳的脸,“喜欢养花是吗?等仪式回来我就去医院把它剪了。”   苍耳易感期还没过去,可怜巴巴抱着周乐鞍睡过的被子,小声请求:“能不能不剪?”   “你说了不算。”周乐鞍套好执政局制服,接过严寓递来的胸章戴好,往苍耳鼻尖上一指,“你等着吧,连你一块儿收拾。”   说完转身下楼。   第九区地下海开发启动仪式是亚统区百年来最隆重的一件大事,饶是已经在各分区举办过一次,亚统区依然十分重视。   各区政要聚首,打眼一瞧,都是在联合会议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周乐鞍带严寓一同出席,两个人凑不出一双好手。   “周先生这是怎么了?”   问话的是隔壁第三区政办议长,三十来岁,不算熟,但人向来热情。   周乐鞍撩起袖子展示缠满绷带的手腕,“烫伤。”   “烫伤?怎么烫这么大面积?”那人又看向严寓的小拳头,感叹一声:“一定很严重吧。”   周乐鞍语气敷衍:“嗯,还行。”   他目光凝视着右前方的坐席,那里坐了个穿银灰色西装的年轻人,面前的三角立牌上写着区域职务和姓名。   第一区执政官,张飞亭。   注意到周乐鞍专注的眼神,严寓翻了翻资料,附耳过去,“这个张飞亭是齐鸿云一手提拔上来的,前几天才空降执政局,不少传言称是齐鸿云的私生子。”   周乐鞍无端想起金闪闪说齐鸿云结过十次婚这件事。   十个老婆,还有私生子,这么大年纪还这么拼,挺励志的。   “齐鸿云不来?”   严寓摇摇头,“没说要来。”   周乐鞍点点头,往后一靠,右手笨拙地打开笔记本。   连郑新华都不敢来,齐鸿云估计更怕,第九区是什么好地方吗?地下城就跟坟墓似的,秦钺估计早早帮他们安排好了“棺位”。   “秦钺呢?秦钺也不来?”周乐鞍又问,“这么重要的场合,他第九区话事人不露面?”   话音刚落,会议室大门“砰”地一声推开,一众奇形怪状的人鱼贯而入,为首那个看上去还算正常,晃晃荡荡找到自己的位置落座,一低头,露出颈背上一大片绚丽的鳞片。   金灿说的没错,确实是条红鲤鱼。   周乐鞍又往门口看去,迟迟没看到金灿的人影。   “开始吧。”   不知谁喊了一声,会议室陷入黑暗,三秒后,大屏幕上亮起幽蓝的光,伴随着沉闷的搅动的水声。   “这是自灾难后,人类仅剩的唯一一片海洋资源,我们启动了微星探测仪,深入海底探测后发现,某些物种可以追溯至几千年前,也就是说,这片地下海从千年前就与外海分割,这也是它至今为止未被辐射污染的缘由。”   画面中不断出现升腾的气泡,镜头扫过鱼群和珊瑚,最终定格在一大块白色岩石上。   “一个意外之喜,微星实验室已经进行取样检测,初步推测,海底存在巨量盐岩的可能性极大。”   周乐鞍听得心不在焉,时而看看秦钺,时而盯着那个叫张飞亭的。   也不知道秦钺要送他的大礼是什么,难不成是在启动仪式上直接揭发齐鸿云?虽然有点冒险,但听上去就很刺激,会议室不能带枪,到时候两拨人贴身肉搏,他把狼牙棒一露,岂不是震慑全场?   “先生。”耳边响起严寓的小声提醒:“结束了。”   周乐鞍回神,“结束了?”   “是,他们现在去地下海那边看看现场,您要去吗?”   周乐鞍站起来一瞅,秦钺早已带人离开,第一区席位也空荡荡的。   没能打起来,他瞬间兴致缺缺,扣上笔记本,朝严寓示意,“不去,回吧。”   “是。”   刚踏出办公楼,等在门外的人立刻迎上来,一行西装革履将去路死死堵住。   周乐鞍左右看看,下巴微抬,虽然只带了严寓一个人,却气势不减,“这是要干什么?”   张飞亭上前一步,露出一个客套的笑,朝周乐鞍伸出手,“第一区执政局张飞亭,久仰周先生大名。”   周乐鞍举起右手,歉意一笑,“不好意思,手受伤了,不太方便。”   张飞亭面不改色收回胳膊,双手交叠搭在身前,“没关系,是这样的,老师非常感谢您在第四区对小蕴的关照,想约您小聚,当面致谢,不知您是否愿意赏光?”   “你的老师是?”   “齐鸿云齐首长。”   周乐鞍疑道:“齐首长不是没来第九区吗?”   张飞亭侧身让路,做了个“请”的手势,“周先生去了就知道了。”   周乐鞍眉梢微动,嘴角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视线在张飞亭脸上逡巡片刻,才慢条斯理开口:“好啊,那就带路吧。” 第58章 “净给我丢人”   到了包间才发现,齐鸿云说的“当面感谢”,不过是在圆桌对面摆了个平板,甚至连画面都没有。   周乐鞍脸色不变,在张飞亭拉开的椅子上坐下,煞有其事转着脑袋寻人,“齐首长呢?”   张飞亭没回答,饶至对过,俯身贴近平板,“老师,周先生到了。”   平板亮起,齐鸿云的方形脸占据整个屏幕。   这一幕有些诡异,如果不是一旁挂着“视频中”三个字,周乐鞍还以为那个平板就是齐鸿云真身。   “小周,好久不见了。”   周乐鞍点头,“好久不见,齐首长。”   其实他有些近视,又不爱戴眼镜,正常社交距离不影响视力,但隔着一张能放旋转台的大圆桌就有点够呛。   他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屏幕上那个人比他印象中的齐鸿云要年轻很多,面色红润,眼角平整,完全不像近六十的人。   也不知道是做了拉皮手术,还是把美颜开到了顶级。   “最近太忙,实在没空去第九区参加启动仪式,只能用这种方式,跟你见一面。”   周乐鞍笑笑,“第一区和第四区这么近,您说一声,咱们随时可以见,没必要跑到第九区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   “一直想找个机会的。”齐鸿云又说:“小蕴刚去第四区就给你惹了麻烦,我替他跟你道歉,这孩子以后还得在你手底下做事,你多关照。”   周乐鞍视线微微凝滞,几秒后阴阳怪气了一句:“齐首长说笑了,我只是个小小的执政官,在第四区我都要靠郑老关照,齐蕴是郑老看中的人,我如何插手?”   齐鸿云缓缓说:“郑新华老了。”   周乐鞍心头一跳。   “我更看好你,行事果断,年轻有为,比郑新华强,以后第四区还得靠你们这些年轻人。”   周乐鞍突然笑了。   估计郑新华也没想到,他一直仰仗的齐鸿云会在这个时候把他丢了,而他想要杀掉的人,已经成了齐鸿云新的拉拢对象。   齐鸿云抛来的橄榄枝,周乐鞍暂时没接,话说得模棱两可:“借您吉言,不出意外的话,我会顺利当选的。”   这时画面卡了一下,齐鸿云的表情也扭曲变形,看上去阴险毒辣,“跟我合作,我保证你不会出任何意外。”   终于说到重点了,周乐鞍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问:“齐首长打算怎么合作?”   “听说秦钺跟你联系过,并给你发了一份文件。”   周乐鞍面上不显,心脏紧紧一提,又一点点沉下去,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不曾由他人经手,何晖,严寓,加上在第九区调查松莎工作站的几个,都是可以信任的人,齐鸿云又是从哪里得到这条信息的?   “我知道你们想干什么,但事实并非你们想的那样,这其中有些误会,你们这些年轻人做事之前还是要谨慎些,以免伤人害己,毁了周老将军一辈子的心血,你说是吧?”   周乐鞍嘴角噙笑看着屏幕,“齐首长叫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吗?那我觉得,也没必要再聊了。”   他起身想走,右肩却压下一只沉重的手掌,将他死死按回座位上,他咬牙挣了挣,铁钳般的手指强硬一握,刚好挤压着肩上花苞,整条右臂都疼得使不上力气。   “先生!你们要干什么!放开!”严寓想掏手机摇人,两只不利索的手还没碰到裤兜,便被人按着后脑勺压在桌面上,还要挣扎时,“咔哒”一声,太阳穴抵上一个坚硬冰凉的东西,吓得他瞬间僵住。   齐鸿云这是演都不演了。   周乐鞍脸色铁青,他何曾被人这样对待过,就是在执政局最底层摸爬滚打那会儿都没人敢对他伸一根手指头,他额角突突直跳,仍强撑着一丝体面,“齐首长是想跟整个亚统区作对吗?”   齐鸿云没回答他的问题,屏幕一下变黑,那边似乎掐断了视频通讯。   张飞亭走上前,朝手下人示意一眼,压在周乐鞍肩头的力道骤然撤去,按住严寓的人也松了手。   严寓立马跑到周乐鞍身边,摆出一副警戒的姿势,恶狠狠瞪着张飞亭。   张飞亭拖过椅子坐下,动作优雅地翘起腿,手腕一甩,垂眸看了眼腕表,“老师的时间很宝贵,接下来就由我陪着周先生,您什么时候愿意跟我们合作,这扇门就什么时候打开。”   身后响起落锁声,周乐鞍被人团团围住,压迫性的眼神和密不透风的人墙让他很快出了一身汗。   他用不太熟练的左手解开制服扣子,朝张飞亭勾唇一笑,“可能要让你们失望了,我这人吃软不吃硬,你让齐鸿云亲自到我跟前求求我,说不定我就同意了。”   张飞亭回以一个相同的笑,“周先生的性格我也有所耳闻,巧的是,我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双方陷入长久的对峙,房间只剩空调运转时微弱的嗡鸣声,周乐鞍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余光扫过四周,没有窗户,没有第二个出口,除了身后落锁的门,就只剩头顶那个换气通道。   似乎看出他在想什么,张飞亭取了根烟递过去,介绍道:“这里是最高级别的机密会议室,整栋楼都在严密监视下,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我劝您别白费力气。”   自打被苍耳拆过一次电网,周乐鞍现在听见“最高级别”这几个字就想笑。   “是吗?最高级别?”有枫山宅子的电网级别高吗?有游匪老家的防化门级别高吗?   那根烟已经举了很久,周乐鞍迟迟没接,张飞亭只好将烟端端正正摆在他手边,“至于外面的人想进来,也是不可能的。”   话音刚落,屋内响起震动声,张飞亭听了会儿,起身走到周乐鞍身边,从制服口袋里掏出手机。   “坏,狗。”他念出来电人的名字,似笑非笑扫了眼周乐鞍,将手机搁在桌上,直到通话自动挂断。   没过几秒,手机再次响起。   “嗡——嗡——”   金属壳与木质桌面产生共振,响彻密闭的空间,这次只响了两声便陡然掐断,四周突然静得有些可怕,周乐鞍望着张飞亭,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张飞亭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你……”   “砰!”头顶传来一声巨响,换气扇断成几截,伴着灰尘摔在桌面,一道身影从天而降,半空一秒就把手枪上好膛,稳稳落地时,枪口已经对准张飞亭的脑袋。   齐刷刷几声,黑洞洞的枪管也指向挡在周乐鞍身前的人,对峙升级,枪火一触即发。   周乐鞍还稳稳坐在座位上,眼前是苍耳铜墙铁壁般的肩背,他撑着下巴探出头,张飞亭被人用枪指着,脸色十分难看。   目光后移,苍耳手中是他的那把勃朗宁,改装过,枪身更轻,可这会儿平直地举起,枪口却有些发抖。   周乐鞍眼神一沉,这把枪他都能轻松举五分钟,苍耳不可能被这点重量压倒。   他慢悠悠起身,轻叱一声:“抖什么抖……”   苍耳竭力控制右手,却成效不大,只有他自己知道为什么——那根断过的食指无法以最快速度按动扳机,这个距离他做不到一击即中。   右臂被一股力道稳稳托起,周乐鞍的声音贴着耳边,似是责备:“枪都拿不稳,像什么话,净给我丢人。”   那只手仿佛有什么魔力,发抖的手腕渐渐平静下来,食指像是突然有了生命力一般,控制不住地弯曲,将扳机紧紧扣住。   周乐鞍收手,顺路往苍耳裤兜中一摸,掏出烟盒和火机,给自己点起一根,深吸一口。   “这就是你说的,最高级别啊?”   张飞亭抬头看了眼天花板上的通风口,视线缓缓下落至苍耳脸上。   换气通道错综复杂,连接一至三楼总共一百多个房间,他又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找来的?   周乐鞍拾起手机往兜里一塞,底气十足,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张狂,“是喊你的人开门,还是等你脑袋开花了,我再自己开?”   双方再次陷入僵持,就在周乐鞍等得不耐烦时,早已熄灭的平板闪了闪,“飞亭。”   张飞亭腮边肌肉凸显,牙关紧咬,“是。”   他后退几步,偏头示意:“开门。”   周乐鞍轻蔑一笑,将抽了一半的烟按灭在桌上。   “我们走。” 第59章 “你很行”   迈出大门,狭窄的街道上停满了车,见三人安全出现,何晖举起左手,半空中缓缓握拳,“全体都有,收枪警戒。”   周乐鞍目不斜视往前走,顺口夸了夸苍耳:“还不算笨,我以为你一个人单枪匹马就敢往里闯呢。”   苍耳紧贴周乐鞍,疑神疑鬼左看右看,直到上了车才放松。   何晖钻进驾驶室,回头望向周乐鞍,“先生,五分钟前,秦钺在亚统区全境公布了松莎工作站的数据文件,现在舆论直指齐鸿云和他所创建的微星实验室。”   周乐鞍鼻腔里轻嗤一声,“怪不得齐鸿云这么痛快就让我走了。”   这是知道他没什么利用价值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齐鸿云什么反应?”   “他不承认。”瞥见严寓额头上的红肿,何晖眉头一紧,目光凝滞半晌,却什么都没问,回过身去发动车子。   黑武士在沿路护送下回到酒店,周乐鞍疾步上楼,走动间,他将制服外套脱了往严寓怀里一丢,袖扣解开,向上挽起几层,头也不回吩咐:“通知,开会。”   “是。”   跟了周乐鞍这么多年,几人早有默契,严寓打开电脑调试设备,何晖在执政局大群下达通知,不到五分钟,参会人员全部集结完毕。   大家都有自己的事要忙,只有苍耳一个人孤零零站在旁边,几番想上前跟周乐鞍说话,却没找到机会。   周乐鞍眼里只有工作,哪还记得身后跟了个尾巴,他往摄像头前一坐,按下通话键,会议正式开始。   “都收到消息了?郑新华在干什么?躲政办不出来?他估计正焦头烂额怎么跟齐鸿云撇清关系呢……嗯,嗯……”   苍耳只好走到门口守着,静静等待。   他站在周乐鞍的斜前方,从这个角度看去,周乐鞍正全神贯注盯着屏幕,面容冷肃,瞳孔里泛着锐利的光,钢笔在左手指尖来回滚动,时而在桌面上轻点,思考时,那双漂亮的眼睛眨得很慢,伴随着敲击的节奏,每眨一下,眼珠便会颤动一次。   苍耳想起那句话,认真的男人最性感。   “郑新华那边暂时不用管,倒是齐蕴,找人看住了,不能让他离开第四区……”说着说着,周乐鞍突然往门口瞥了眼。   那只是习惯性的一眼,不到一秒又迅速收回,估计连视野中出现过什么都没记住,可苍耳还是因为这无意间的一瞥而心脏狂跳。   他又一次无可控制地、不能自已地为周乐鞍着迷。   “……在我回去之前,守好执政局,守好第四区,如果郑新华敢做什么,就去请周老爷子,到时候军部自会出手。”   周乐鞍合上笔帽,宣布散会。   终于开完了,苍耳正要上前,周乐鞍朝何晖招了招手,“去查一查松莎工作站的几个人,有人不老实,看情况直接处理了吧。”   “是。”   何晖刚走,严寓又凑上去,“先生,秦钺约您见面。”   周乐鞍探头看了眼手机,“见,约今晚吧。”   “是。”   等屋中只剩两个人,周乐鞍终于看到等在一旁仿佛被人丢弃的小狗。   他有点摸不着头脑,“怎么了,怎么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   苍耳语气小心:“忙完了吗?”   周乐鞍这才反应过来,他忙工作冷落了自己的小狗。   “忙完了。”他朝苍耳张开双手,“过来让我夸夸你。”   犬耳一抖,苍耳没去拥抱周乐鞍,而是绕到他身后,牵起右手,将绷带一圈圈拆解。   捂了太久,手臂湿润温热,嫩绿的刺已经变成成熟的深褐色,也更加坚硬。   “有哪里受伤吗?”他问,眼睛在周乐鞍暴露在外的皮肤上检查。   周乐鞍摇头,“没,大家都是斯文人,不至于拳打脚踢。”   说完,绷带已经拆到最后,肩膀上的花蔫耷耷掉出来,伴着皮肤上几枚浅青色的指印。   苍耳眼眸一沉,“这是什么?”   “什么?”周乐鞍低头看去,不以为然:“这个啊,那人给我捏了一下,没什么大事,我花呢?花还在吗?”   苍耳伸手碰了碰那朵玫瑰,早前开的三片花瓣就这么接连脱落,他赶紧接住,望着干瘪的断口,失落地张了张口,“花瓣掉了。”   “掉就掉吧,早晚要掉的。”   “疼吗?”   “不疼,又不是掉块儿肉。”   苍耳低头,柔软的唇瓣贴着皮肤,一寸寸吻遍前后,最后在花苞上轻蹭两下,鼻尖立刻闻到一股馥郁香气。   周乐鞍觉得痒,耸肩躲开,把人从身后薅到前头来,“说说吧,怎么找到我的?”   “我能闻到你的味道。”   周乐鞍一怔,继而笑得前仰后合。   苍耳不明就里:“笑什么……”   周乐鞍语气宠溺:“闻着味儿就找来了,还真是小狗啊?”   “不止,我还给你打电话了,我听力很好,能听到具体方位。”   周乐鞍笑着竖起大拇指,“嗯嗯,一边耸着鼻子闻味儿,一边支着耳朵听声儿。”   一脸冷酷的小狗在通风管道里匍匐前进,鼻头一耸一耸的,明明主人的味道就在这里,却找不到人,于是扒拉出主人送的手机,狗爪子点来点去,拨响了主人的电话,终于听到震动声,循着声音找过去,从天而降,乖狗救主。   他把人拉下来,往苍耳嘴上亲了个带响的,“怎么这么厉害啊。”   苍耳正要亲回去,又听见周乐鞍问:“这么厉害,拿枪的时候抖什么抖?”   “……”   他下意识把右手往后藏了藏,被周乐鞍一把拽住,“手怎么了?”   手掌被迫大张,五根手指头都全乎着,肉眼看不出什么问题,周乐鞍挨个摸了摸,摸到食指时,指腹下有一块明显错位的凸起。   他终于记起苍耳资料第一栏的内容,当时是严寓读给他听的,不如文字更有记忆点——苍耳在一次跨区押送中不幸中弹,右手伤势严重,所以回到第九区休养。   说是休养,实则是无法再胜任特殊兵种执行任务时严苛的要求,被迫离开的。   “就是伤到了这根手指头?”他问。   “嗯。”苍耳由着周乐鞍在自己手指上摸来摸去,“断过,又接上了。”   “怎么伤的?”   “送一份重要文件,半路遇到游匪,那次死了很多人。”   他还算幸运,只断了一根手指,捡回条命。   周乐鞍把玩着那根食指,一手掐着根部,一手捏住指尖,帮他活动两下指节,又松开,“能自己动吗?”   “能动一点。”苍耳做了个握拳的动作,其他手指都顺利触到掌心,只有食指还差一段距离。   “这不挺好的。”周乐鞍嘟囔,“不是能开枪吗?”   苍耳摇摇头,“4磅的单动扳机,我的触发时间是0.55秒,还不如一个从没拿过枪的普通人。”   把枪口抵在冯弋脑袋上那种短距射击无所谓,一旦拉开距离,他必定会比别人慢,所以他慌了,他怕第一枪无法命中,怕无法带周乐鞍完完整整离开。   “0.55秒。”周乐鞍说:“就算比你快,也快不到哪里去,一秒都不到的时间里,变数太小了。”   他拉起苍耳的手,凑到眼前,“给你做手术的医生应该很厉害,根本看不出断过,日常生活中也没什么影响,你今天抖那么厉害,就是心理素质不过关,后面不是拿得稳稳的。”   苍耳怔了怔。   “是,是我以为自己不行了。”   重音落在“以为”两个字上,周乐鞍说的没错,是他过不了自己那一关,伤势恢复后的每一次射击训练中,看到越来越慢的成绩,他就主动给自己判了“死刑”。   周乐鞍挑眉:“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呢?你很行,今天如果没有你,我现在还在里头饿肚子呢。”   他起身,踮着脚尖凑近苍耳耳边,“帮我做准备的时候,就是用的这根手指吗?”   苍耳红着脸偏头看去,严谨地指出周乐鞍话中的错误:“其中一根。”   周乐鞍飞起眼角瞪他,“准备做得挺好的,怎么拿枪的时候又不行了?”   他张开自己的手掌,非要跟苍耳手心贴手心比大小,比到最后成了十指交缠。   “你今天很乖,还知道来找我,可以给你一个奖励,要不要?” 第60章 “弄脏”   苍耳:“要!”   明明说的“要”,周乐鞍似乎听见一声响亮的“汪”,他屈指弹了弹犬耳,问:“易感期过去没?”   苍耳眼珠一转,移开视线,撒了个慌:“还没。”   周乐鞍看破不说破,“那也不能让你标记,待会儿约了人见面,总不能带一身狗味儿去吧。”   苍耳连忙问:“那奖励呢?”   问完又觉得自己太过心切,赶紧找补:“我的意思是,现在奖励的话,会不会耽误你工作?”   周乐鞍看了眼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可以给你一个小小的奖励,我去换身衣服,你先准备一下。”   他起身往里走,将执政局制服脱在脏衣篓里,挑了套比较正式的黑色西装换好,一转身,苍耳已经利落地跪在床尾,依旧是两腿大分双手后背的姿势。   周乐鞍目光一滞,慢悠悠走过去,他刚换了双德比鞋,带两公分矮跟,每走一步,鞋跟便在地板上叩击出沉闷的一声。   他先是绕着苍耳转了一圈,才到床边坐下,西装裤管微微上提,露出脚踝处的黑色正装袜。   苍耳立刻被吸引了目光,眼珠子粘在那截性感的脚腕上移不开。   周乐鞍伸出一根手指,挑起他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想让我帮你?”   “嗯。”   “你觉得这是奖励?”   “嗯。”   周乐鞍无话可说,他好不容易想出来的惩罚方式,怎么到苍耳那儿就成奖励了,他废那么大力气,倒是让坏狗爽到了。   “今天是奖励,又不是惩罚,你手背后面干什么?”   苍耳赶紧把手拿前面来,“习惯了。”   说是奖励,周乐鞍又起了坏心思,他像个木头似的坐在那里,一点主动性都没有,“我有点累,你自己来吧,今天给你特权,可以随便做你想做的事。”   苍耳得寸进尺问:“什么都可以吗?”   “想得美,我衣服都换好了,不许给我弄脏弄乱弄皱。”   “是……”   苍耳视线缓缓下移,先是试探地将周乐鞍的脚搬到自己身上,照着目标蹭了会儿,又不满足地去摸鞋后跟。   鞋脱了一半,周乐鞍出声制止:“干什么?不是说了不许弄乱。”   “不想……”   “不想?”周乐鞍问:“不想什么?”   “不想隔着鞋子。”   “不想隔着鞋子?”周乐鞍垂眸,眼神淡漠,轻飘飘道:“可你那玩意儿会把我脚弄脏的。”   苍耳那双向来敏锐的耳朵什么都没听见,脑袋里只飘着两个字。   弄脏。   会把人弄脏……   像在洁白的画布上作画,执笔人却没什么章法,也没有基本的道德,颜料乱七八糟喷溅上去,不擦不抹,转而得意地欣赏自己的杰作。   “你又在想什么脏东西?”周乐鞍叱道,偏头扫了眼腕表,主动把鞋甩去一旁,“快点,还有四十分钟,你抓紧时间,我先忙会儿工作。”   说完,果真打开邮件看起来。   脚尖搭在膝盖上,正装袜若隐若现露着肉色,脚背和脚踝处被撑开,更加明显,苍耳往那两处摸了摸,突然扯着袜筒往下拽了两下,黑袜褪了一半,刚好卡在脚心,他低头看了会儿,把小苍耳放出来,从袜筒缝隙里硬塞了进去。   这一不同寻常甚至有些变态的举动终于吸引周乐鞍的注意力,他把文件夹移开,低头看去,“这又是干什么?”   苍耳没说话,握着那截干净的脚踝,慢吞吞动作。   这什么奇怪的癖好?周乐鞍没管他,目光移回文件上,却被不断往脚心戳弄的东西搞得心神不宁。   “啧。”他想抽脚,被死死拽住。   他又蹬了蹬,“痒。”   苍耳喘着粗气,“快要好了。”   说着快好了,实则在周乐鞍给他下达最后通牒时才释放,离约定时间还有几分钟,他把黏糊糊的脏袜子扯下来丢进垃圾桶,给周乐鞍擦干净脚,又迅速找出一双新的拆开,一边一只套好。   刚套上,外面响起敲门声,严寓隔着门板喊人:“先生,到时间了。”   “马上。”周乐鞍高声回了句,弯腰找到自己的鞋,踩进去时还有种站在云彩上的奇异感觉,以至于前几步越走越飘。   坐进车里,脚趾缝还没干,他蜷了蜷脚指头,偏头跟苍耳说悄悄话,“你是不是没给我擦干净?”   苍耳辩驳:“擦了好几遍,应该是纸巾上的水……”   周乐鞍不信,脱了鞋子晾脚,又找出几卷纱布丢进苍耳怀里,“给我把胳膊缠上。”   秦钺约的地方太过偏僻,严寓开车,照着导航都能走错几次,金灿只好出来接人,手背上还贴着输液固定胶带,但看上去精神好了些。   周乐鞍关心道:“怎么还没好?这都几天了。”   金灿搓了搓手背上青紫的针眼,说:“早就好了,他非要我再挨几针。”   “那就听他的吧。”周乐鞍单手插兜,看了眼前面满墙涂鸦的厂房,“秦钺怎么约在这种地方见面?”   像不良少年聚集地,一开门就能看见一群黄毛那种,亏他还穿一身正式西装赴约,如果是这种家庭条件,他是万万不会答应金灿“嫁”过去的。   “他要给你送样东西。”金灿解释道,瞥见周乐鞍的手,又问:“手受伤了?”   “没事,磕了一下。”   “对了,你什么时候回第四区?”   “过几天吧,怎么了?”   “我有点担心闪闪,你不在,郑新华会不会狗急跳墙?”   两人边聊边往里走,苍耳严寓则落后半步跟上,厂房内也如周乐鞍所想,装修走的赛博朋克风,虽然没有黄毛,但那群叫不上物种的人也足以撑起这个荒诞的场面。   “妹夫来了。”秦钺起身欢迎,手下也纷纷亮出不同形态的触手,耳边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敷衍地拍了几下,秦钺又指了指坑坑洼洼水泥地上那个华丽的国王座椅,“坐吧。”   周乐鞍没敢坐,他看向金灿,嘴唇动了动,很想问问对方到底看上这条红鲤鱼什么了。   谁知金灿劝道:“坐吧,这里没有沙发,只有这个椅子还算舒服。”   周乐鞍只好客气道谢,动作优雅地坐下,右腿翘起,双手在两侧扶手上搭了会儿,感觉有点空。   少个权杖。   秦钺把软凳让给金灿,自己则扒拉出一只铁桶,倒扣在地上,一屁股坐下,“妹夫喜欢我送你这份大礼吗?”   周乐鞍笑得真情实意:“辛苦了。”   “本来想在启动仪式上就揭发他的,我PPT都做好了,浪费我好几个晚上呢。”秦钺语气颇为可惜,“但齐鸿云那个胆小鬼没敢来,晚了几分钟,让妹夫受委屈了。”   “这算什么委屈?”周乐鞍摇摇头。   “为了给妹夫赔罪,我再送你个小礼。”秦钺朝后招招手,一阵机关的嗡鸣声后,头顶有什么东西缓缓降下来,周乐鞍仰头看去,居然是个五花大绑的人。   “前几天偷摸跟齐鸿云的人见面,被我发现了,你看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周乐鞍晃了晃二郎腿,眯着眼仔细看,终于在那张青紫红肿的脸上找到一丝熟悉感,正是给他发邮件的人。   他没为叛徒浪费太多时间,很快收回目光,“是。”   秦钺又打了个响指,吊机继续运转,精准地将人送到周乐鞍跟前,离地还有半米时,直接松开。   “扑”地一声,已经晕过去的人短暂的醒了几秒,发出一声痛吟,歪着脖子吐了口血,再次失去意识。   周乐鞍缩脚躲开,生怕沾染一点脏东西,他皱着眉头朝苍耳示意,“带下去吧。”   “是。”   “知道该怎么做吗?”   苍耳顿了顿,“知道。”   说罢一只手拎起那摊烂泥般的人,直接拖了出去。   周乐鞍再次看向秦钺,“送了我这么多大礼,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说完强调:“除了叫姐夫,你跟金灿还没结婚,我比你们俩都大几岁,这么叫不合适。”   秦钺刚要张口,一旁的金灿突然清了清喉咙,他立马转过头,在金灿胳膊上轻轻按摩,“宝贝儿你来说。”   金灿甩开秦钺,朝周乐鞍那边望去,“乐鞍,我们打算去松莎工作站看看。”   “去松莎工作站看看?”周乐鞍立马明白过来,“你们想进去?”   “是,齐鸿云才不会这么轻松认罪,现在苦于没有更加确凿的证据,所以我们想去松莎工作站内部看看,但那场大火已经把整个工作站烧毁,逃生通道也已经完全塌陷,我们试过很多方法,都没能成功。”   周乐鞍向来是想做什么就要千方百计做到的性子,他不考虑烧毁也不考虑塌陷,他只问一句话:“你们想怎么进?”   金灿同秦钺对视一眼,说:“工作站后壁有几道安全墙,需要特殊装置才能拆除,这种装置只有军部有,我想跟你借套装置,再借几个人。”   周乐鞍突然笑了,半晌缓缓道:“我这倒是有一个很会开门的人。”   苍耳刚好回来,闻言抖了抖耳朵。   开什么门? 第61章 “他已经不是处男了”   回酒店路上,周乐鞍跟苍耳提起要去松莎工作站的事,并问他有没有信心把安全墙打开。   苍耳回:“只要不是太稀奇古怪的都能打开,到时候我喊陈亳他们来帮忙。”   周乐鞍满意了,“我已经跟别人夸下海口,你好好表现。”   “是。”   周乐鞍又问:“刚才那人怎么处理的?”   苍耳装没听见,低头给陈亳发消息。   “问你呢。”周乐鞍曲臂撞了撞他,“装什么聋作什么哑?”   苍耳的唇抿成刀锋般的一条,半天才避重就轻说:“就那么处理的。”   他本想糊弄过去,可周乐鞍偏要追问,“怎么处理的?说说细节,动手了吗?下手重吗?人现在怎么样了?”   “别问了。”   “怎么?怕说出来脏我耳朵啊?”周乐鞍笑他,“我什么没见过啊,你那些小儿科的东西还藏着掖着的。”   被逼问得没办法,苍耳只好说:“我不知道具体情况,送陈亳手里了。”   周乐鞍也就作罢。   睡了几天小床,周乐鞍决定今天回酒店住。   他占了严寓的床,把枕头被子往严寓怀里一塞,笑得十分和善,“今天我睡这边,你去跟何晖挤挤吧。”   那晚的事给严寓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他站着没动,还想争取一下:“先生,我能不能也睡这边?”   周乐鞍环顾一周,“这里只有一张床,怎么睡?”   严寓连忙表态:“我可以睡地上!”   周乐鞍:“地上有人睡了。”   话音刚落,床边的地板上丢过来一个枕头,苍耳一骨碌躺下,双手安稳地搭在小腹上,面容安详。   严寓:“……”   周乐鞍倒有些好奇了,“你跟何晖怎么回事?吵架了?”   严寓:“没……”   是比吵架更糟糕的事——朝夕相处的同事是蛇,而他是兔子,执政局也有专属于自己的食物链。   “都是同事,有什么事说开就行了,闹什么别扭?”   严寓:“是……”   说完磨磨蹭蹭往外走。   周乐鞍目送严寓背影消失在门口,一回头,刚才还在床底下装睡的人已经坐起来,床沿处只露一双眼睛,对上他的目光,犬耳立刻竖得笔直。   周乐鞍拍拍床垫。   苍耳立刻意会,猛地窜上床,将周乐鞍扑在身下,长手长脚紧紧缠上去。   周乐鞍也不挣,就这么任由大狗抱着,枫糖信息素将他包裹在安全的环境中,令他昏昏欲睡,直到察觉到狗嘴正在往不可说的地方蹭,他才把人推开。   “别闹,困了,想睡觉。”   “那你睡。”苍耳起身将灯关了,踮着脚尖回来,掀起被子钻进去。   迷迷糊糊间,周乐鞍警告:“管好你那玩意儿,别把酒店的床垫弄脏了。”   苍耳小声回:“不会的。”   他已经不是处男了,这几天存粮也都交了出去,不至于憋到那种程度。   一墙之隔,何晖赤着身子推开浴室门,带出一股浓重的alpha信息素,很违和的苹果味,如伊甸园里撒旦化身的蛇送出去的那枚禁果,香甜却剧毒。   他刚在冲澡时解决过两次,但自从用过那只小兔子的手之后,再靠自己这双满是枪茧的手怎么都不对劲,一次没爽到又来一次,越弄越烦躁。   他重重叹了口气,蹲在行李箱旁找自己带来的浴巾,却扒拉出一小瓶红花油。   那天晚上荒唐之后买的——小兔子虽然不是omega,但比omega还娇气,不过是帮他一把,两只手腕都肿了,疼得直哭。   ……不能再想了。   何晖闭了闭眼,寂静的房间响起两道突兀的敲门声,一下很轻,怕屋里人没听见,第二下重重一拍。   “来了。”没找到浴巾,他抽了条运动短裤套上,走到门边,“谁?”   没人应答,他耐心地等了几秒,才听到严寓的声音。   “是我。”   何晖一怔,下意识想去开排气扇,又想起严寓是个beta,根本闻不到他的信息素。   门豁然大开。   严寓被突然打开的门吓了一跳,往后一缩,小声请求:“那个……先生让我睡这边,我可以进去吗?”   何晖盯着他看了会儿,后退一步,“可以啊,进来吧。”   严寓进屋,在杂乱无章的房间里打量片刻,相中了床尾的一块空地,他指着那里说:“我可以睡地板。”   也不知道他脑袋里在想什么,眼睛下面的皮肤红红的,离何晖远远的,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对方,似乎在等对方同意。   何晖把床上杂物一股脑儿抱走,朝严寓示意:“你睡床。”   “不不不不。”严寓赶紧摆手,“我睡地上就行。”   何晖却不给他反驳机会,连人带被直接拽去床上,凶巴巴道:“老实睡床,别让我说第二遍。”   严寓忙不迭点头:“哦哦哦,谢谢谢谢。”   然后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只露个眼睛,时刻监视alpha的行动轨迹。   何晖还是把排气扇开了,又把乱糟糟的行李箱收拾了一下,锁门,关灯,然后转身直直朝床走来,在严寓越来越紧张越瞪越大的注视中翻身上床。   “???”严寓浑身紧绷,像条鱼似的弹了一下,“你不是说我睡床吗?”   何晖露出今晚第一个愉悦的笑,“是啊,你睡床,但我没说我要睡地上啊。”   “那那那我下去……”   严寓要往床下滚,被何晖拦着腰捞回怀里,并警告一句:“别乱动。”   严寓先入为主,总觉得耳边有人在吐信子,一阵一阵的凉风往他后脑勺上吹,他缩起脑袋,战战兢兢问:“你、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何晖说着,望着眼前平滑光洁的后颈,鬼使神差凑上去吻了一下。   严寓反应剧烈,胡乱扑腾着手脚,耳朵也冒了出来,嘴里还在喊:“吃人是犯法的!”   “……”何晖动作一顿,“你吓成这样,是觉得我要吃你?”   严寓哆嗦:“咬也不行。”   何晖把人转了个方向,两人面对面,“我问你,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吃饭的时候说什么喜欢的人?严寓老老实实答:“没有。”   何晖轻笑出声,就知道没有。   “那我追你,你愿不愿意?”   严寓:“不愿意。”   何晖:“?”   眼看着何晖脸都黑了,严寓连忙解释:“我不是omega,我没法给你标记的。”   “那就不标记。”   严寓眼神游离,“我……我们不合适。”   何晖强硬地将他的脸掰回来,“哪里不合适?你说,我看能不能改。”   “你会吐信子。”   “那以后不吐了。”   “你有两个。”   “……”   这怎么改?总不能做手术去掉一根吧?   严寓语气无辜地补上一句:“我只有一个。”   所以不合适,一点都不合适。   何晖听得浑身冒火,声音暗哑:“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严寓疯狂摇头,兔耳朵转起来,“啪啪”全打在何晖脸上,何晖登时来了脾气,把人往枕头上一按,照着那张嘴就亲了下去。   第二天周乐鞍睡了个懒觉,磨蹭到餐厅时,陈亳正在严寓跟前滔滔不绝。   “……昨天枫哥把人送我那儿,我连夜审讯,先是把人脱光了,再把他身上的毛一根根拔掉,到最后头皮都是红的!”   “这么粗这么沉的铁链子,从脖子上绕三圈,再给他拴街边电线杆上,来来往往所有人都能看到他那副丑态!”   手段太残忍,严寓脸色煞白,只有嘴唇一圈是红的,像被汽水瓶嘬过。   周乐鞍听了会儿,走到桌边坐下,磕了两个鸡蛋,一点点把皮扣掉,又放回盘子里。   坏狗胃口大,得两个鸡蛋才行。   身后传来脚步声,苍耳与何晖一前一后下来,陈亳连忙起身,把苍耳拉到严寓跟前的座位上,“枫哥,你坐这儿。”   说完自己则一屁股坐在周乐鞍旁边。   周乐鞍没说话,把盘子往桌子中央一推。   陈亳又没话找话,竟转过头跟周乐鞍交谈起来,“你们第四区审犯人一般怎么来?也动手吗?”   周乐鞍正在给自己剥鸡蛋,闻言想了想,道:“那得看犯多大错。”   “如果是当叛徒呢?给你搞各种破坏,差点把你毁了。”   还真有那么个人,周乐鞍突然抬头看向苍耳,后者刚吞了一个鸡蛋,似乎是被噎住了,眼珠子憋得溜圆。   “搞破坏?还差点把我毁了?”周乐鞍收回目光,继续剥鸡蛋,不紧不慢答:“那就得给点惩罚了,先把人脱光,再把他身上的毛一根根拔掉,铁链栓脖子上,牵着他到处走,让他给我当狗。”   说完,鸡蛋也剥好了,他咬了秀气的一小口,再次看向苍耳,后者捶着胸口站起来,去外面找水了。   陈亳给他竖大拇指,“看来大家对待叛徒的手段都是一样的。”   说完顿了顿,又咬牙切齿道:“我这辈子最讨厌叛徒了!”   周乐鞍好奇:“为什么这么说?”   谁成想陈亳突然红了眼眶,“我大哥大嫂,也就是枫哥爸妈,是被叛徒给害死的。” 第62章 “怎么这么小?”   咬了一口的鸡蛋被搁在盘子里,周乐鞍擦干净手,给陈亳递了根烟,“怎么回事?”   陈亳接过去,头一歪,让周乐鞍给他点烟,一口烟随着叹气吐出,“七年前的事了……”   七年前?周乐鞍想起苍耳的通讯头像,照片刚好是常杉三岁时拍下的。   “那时候贪星是第九区规模最大的雇佣团队,我年纪小,又没爹没妈的,被大哥大嫂捡回家,天天跟着他们跑任务。”   “挣得是多,但说不定哪天出去就再也回不来了,干的都是卖命的活儿。”   “大哥大嫂心疼枫哥和小杉,那一年本想把贪星解散的,却临时接了个大活,给的钱很多,他们又动心了,打算任务结束就把钱一分,带着孩子去第五区。”   一根烟很快到底,周乐鞍直接把自己烟盒推到陈亳跟前。   陈亳看了眼牌子,不认识,但比他那盒大光明好不知道多少,他没好意思直接拿,继续说:“谁能想到队里出了叛徒,想独吞那笔钱,在车上做了手脚,大哥大嫂没能回来,连尸体都找不到。”   周乐鞍越过陈亳朝门口看去,苍耳已经喝完水,正要往回走。   “后来呢?”他问。   “后来?后来枫哥把那个人打断腿,直接丢出接驳站,他在车里坐了一天一夜,什么都不干,就趴在窗户那儿看。”陈亳脸上露出一种兴奋又残忍的表情,“看那个人在辐射下慢慢死去,看皮肤一点点烂掉,到最后就剩一把黑骨头。”   “现在还在接驳站外面?”   “早就没了,我每次出任务,都要开着车在那堆骨头上压两圈,后来差点找不到,我给他挂了个白旗,做了个标记。”   苍耳已经走到桌前,周乐鞍问了陈亳最后一个问题:“几号接驳站?”   “十号。”   苍耳在周乐鞍跟前搁下一杯水,警告似的往陈亳肩上一按,“别说了。”   周乐鞍一哂,小狗耳朵好着呢,早就听见他们说话了。   他拿起鸡蛋继续吃,苍耳又将水往他手边推了推,贴着小拇指,杯壁是温的。   “喝点水,别噎着。”   周乐鞍客气道谢:“谢谢。”   苍耳没坐,拾起鸡蛋两口吃了,拍了拍陈亳,“吃完了吗?吃完去开门。”   “吃完了吃完了。”陈亳赶紧站起来,不动声色探出一只触手,把周乐鞍送他那盒烟揣兜里,“走吧,去看看什么门啊,这么难开。”   走前,苍耳俯身凑至周乐鞍耳边,“你先吃饭,我很快就回来。”   周乐鞍嘴角沾着一小块蛋黄,他伸出舌头舔了,抽了张纸将嘴角擦拭得干干净净,“不用,我吃饱了,一起去吧。”   金灿口中的后壁在第九区最南端,安全墙紧贴山体,连道缝隙都找不出。   周乐鞍绕着看了一圈,觉得不太可能拆掉,于是提了个简单粗暴的建议:“直接炸开呢?”   金灿连忙制止他的想法,“这种体量的,如果要上炸药,估计整个第九区都得塌一半。”   “行吧。”周乐鞍放弃,走到苍耳身边,“怎么样?能打开吗?”   苍耳在地上摸了半天,突然抬头,“墙是向上开的,机关应该在上面,我上去看看。”   周乐鞍看了眼近乎笔直的墙壁,问:“怎么上去?”   “试试。”   说完后退几步,一个助跑,直接窜了两米高,双手牢牢扒住墙体上凸起的岩石。   周乐鞍心里暗赞一声“漂亮”,目光随之移动,小声提醒:“注意安全。”   陈亳趴在墙上瞎喊:“枫哥!你小心啊!右边右边!右边那块石头大!”   苍耳一声不吭,使出爬周乐鞍窗户的劲儿,仅靠着臂力便将自己拽了上去,三两下翻至安全门顶端。   周乐鞍只瞧见人瞬间隐入黑暗,却听不见任何动静,他等不及,往那边走了两步,贴着墙壁往上看,“怎么样?”   没人回应。   心脏猛地跳了两下,周乐鞍抬高声音又喊了一声:“说话!”   苍耳的脑袋从上方冒出来,表情严肃,“密码锁被人破解了,上面有道门,是开的。”   门是开的?   秦钺神情一变,立刻将金灿护在身后,看向周乐鞍,“我的人从上个月就守在这里,门一直是关着的,今天早上要准备东西,才空了两个小时。”   周乐鞍立刻明白过来,“有人在这两个小时里,开了门,进入了松莎工作站内部。”   是谁开的门?竟然还是通过破译密码锁的方式。   “齐鸿云的人。”秦钺肯定,“如果说还有谁知道密码,那只有齐鸿云。”   周乐鞍突然笑了,“他这么着急,估计里面有什么不利于他的证据,这说明我们来对了。”   急急忙忙,冒着这么大风险开门,是想在他们进去前,先一步找到证据,然后毁掉。   这时苍耳又传回几条有效信息:“门口有脚印,通道向下,但四周没有任何固定绳索的位置,好像是被……敲掉了。”   “做的真绝。”周乐鞍缓缓开口,“这是不打算让我们进去……通道有多深?”   苍耳:“很深,我们没有那么长的滑索,除非飞下去。”   “飞下去?”陈亳扫了眼周围的人,叽叽喳喳道:“我们这一群海鲜,手倒是多,连个翅膀都没有,怎么飞下去?”   “等等,翅膀?”周乐鞍笑着掏出手机,“这不是要什么来什么吗?等着,翅膀马上到。”   冯弋被周乐鞍一个电话喊来时,侧脸上睡觉压出来的红印子还没消掉。   周乐鞍语气嫌弃:“这都几点了,你居然在睡觉?还想不想报仇了?郑新华天天想着要你的命,你怎么睡得着的?”   冯弋失眠一整晚,刚睡着又被周乐鞍叫醒,免不了一通发脾气:“这都是谁造成的?我倒是想找郑新华报仇,我连第九区都出不去,还能干什么?”   周乐鞍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巧了,现在正好有个机会,发挥你的价值。”   冯弋:“什么?”   周乐鞍往前一指,“你不是鹦鹉吗?把你翅膀拿出来,飞下去看看里面什么情况。”   冯弋:“……”   他脸憋得通红,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虽然是鹦鹉,但我也是一只高分化的鹦鹉,我自己都没见过我的翅膀……”   周乐鞍安慰:“别紧张别紧张,要不试试呢?”   冯弋觉得自己被侮辱了,身为一个高分化物种,大庭广众之下露出自己的弱分化特征是一件很丢人的事,他做不到像周乐鞍那样坦然地戴上一双耳朵,在第九区这些天,他每次出门都是贴墙走的。   “我——”   “别忘了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周乐鞍凑到冯弋耳边,“你不拿出点诚意,让我怎么愿意帮你?你不是想回总政办吗?等我们拿到证据,郑新华倒台,你随时可以回去。”   冯弋一咬牙,“我试试,但我不保证一定能做到。”   周乐鞍做了个“请”的手势,退至苍耳身边,好整以暇看着。   周围这么多双眼睛,冯弋的脑袋简直要低到下水道去,他深吸一口气,慢吞吞脱了外套、衬衣还有最里层的老头背心。   苍耳胳膊一动,本想遮住周乐鞍的眼睛,瞧见冯弋那副干瘪的身体,又默默放下手。   周乐鞍眼里没有欣赏,只有好胜心。   冯弋拿什么跟他比,一个alpha,还不如他结实。   “怎么样?”他佯装关心,“能感觉到你的翅膀吗?”   “闭嘴!”冯弋闭上眼,细细感受,双肩暗暗用力,不停耸起又落下,半晌,他终于感觉到后背上出现一股热烫的气流,肩胛骨像是被这股气流冲开一般,“突”地冒出一对光秃秃的翅膀。   周乐鞍:“……”   他眯了眯眼,以为自己看错了,那一对小鸡崽子似的翅膀是冯弋憋了半天才憋出来的?   这时人群中不知谁说了一句:“怎么这么小?”   冯弋慌慌张张睁开眼,反手一摸,他的翅膀还不如手掌大,光溜溜的,肉嘟嘟的,甚至连羽毛都没有。   周乐鞍一副没眼看的样子,冲冯弋摆摆手,“快收起来吧,别丢人了,做成炸翅都不够塞牙缝的。”   冯弋浑身发抖穿好衬衫,咬牙切齿瞪着周乐鞍,眼圈通红。   收不回去了。 第63章 “你是omega?”   事情一时停滞不前,秦钺抄起攀岩绳,爬到安全墙上方试了试,提议道:“两根连在一起,挑个体重最轻的下去,从里面打开安全墙。”   “这好说。”周乐鞍又朝冯弋示意,“你去。”   冯弋快要崩溃了,“为什么又是我!”   周乐鞍理直气壮说:“这里你最轻。”   冯弋气得原地转了个圈,目光落在金灿脸上,还没出声,周乐鞍率先开口:“你好意思让一个omega下去?”   “……”   苍耳已经默默把绳子接好,出声催促:“谁来?”   冯弋没了脾气,他把刚穿好的外套一脱,走到墙边仰头看,“我怎么上去?”   苍耳探了半个身子出来,一把薅着冯弋的后衣领,就这么直接将人拽了上去。   一阵吱哇乱叫中,秦钺把手电筒和对讲机塞进冯弋左右裤兜里,又给他拿了把枪,叮嘱道:“齐鸿云的人还在下面,保护好自己,有什么发现及时跟我们联系。”   冯弋点点头,看上去有点紧张。   苍耳给他栓好保险绳,将他送到门边,“如果绳子断了,尽量保护脑袋,说不定能救回来。”   冯弋:“?”   绳索一颤,冯弋脚下踩空,整个人往下掉了一截,他紧紧抓住绳子,喉咙拼命吞咽,“慢、慢点……”   周乐鞍看不到上面情况,只听见秦钺和苍耳偶尔交谈,两人接替拽住绳子,将一个成年alpha缓缓送下去,整个过程持续了将近十分钟,对讲机“刺啦刺啦”响起来,紧接着是冯弋颤抖的嗓音。   “我到了。”   秦钺按下对讲机,问:“下面怎么样?”   “这里……”冯弋的声音有些疑惑,“这里没被烧毁啊。”   按住对话键的手一松,秦钺倏地转身,与下面的金灿四目相对,在对方眼中瞥见同样的惊诧。   然后他迅速滑下来,把对讲机丢进周乐鞍怀里,“妹夫从安全墙进,我带人去逃生通道看看,如果里面根本没被烧毁,齐鸿云的人很大可能会走那边出去。”   说完拉起金灿离开。   “刺啦……里面各种设施都很完整,电机可以运转……办公室很整洁,墙也是白的……啊,我找到开关了。”   周乐鞍收回目光,低头道:“怎么样?还能启动吗?”   “能是能,就是有点多,需要点时间。”   “一共五道墙。”这时陈亳说,“我昨晚上研究了一下,地下二层有道60度的斜坡,安全墙就竖这道斜坡上呢。”   周乐鞍听得皱眉,“在斜坡上搞这么多安全墙干什么?”   陈亳摇摇头。   “艹!”对讲机里冯弋突然爆了个粗口,墙体随之发出一阵震动的嗡鸣。   周乐鞍连忙问:“怎么回事?”   老实人冯弋已经被逼疯了,冲着对讲机大喊:“齐鸿云在这儿开密室呢!”   “什么意思?”   “墙不是一个个开的,是同时开的,开启条件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应该是一道数学逻辑推理题。”   数学逻辑推理题?周乐鞍不太放心冯弋,这就要找纸笔,“你说,我来算。”   “你瞧不起谁呢?”冯弋说,“我上学那会儿可是在奥数竞赛上拿过全区卓越奖的,尤其擅长数论模块。”   周乐鞍催他:“那你快点。”   “着什么急……”冯弋嘴里不知在嘟囔什么,不到两分钟,地面发出更大的嗡鸣,眼前厚重的墙体缓缓上升,露出一条向下的通道。   苍耳从安全墙顶端跳下,抄起手电筒往里照去,对面立刻回应,微弱的光源规律地闪了两下。   周乐鞍上前询问:“冯弋?”   冯弋喊了一嗓子,回声沿着通道递减传播:“下来啊!”   周乐鞍转身看了眼,留在安全墙这边的是苍耳,陈亳以及几个贪星的人。   “都有枪吗?”他问。   待众人纷纷亮过枪,周乐鞍点头,“好,走吧,随时保持警惕。”   说完率先走入黑暗。   苍耳赶紧追上去,借机牵起周乐鞍的手,“待会儿不要乱跑。”   周乐鞍这种时候还有心思逗弄,他反手握住,食指在苍耳宽厚干燥的掌心里挠了挠,“你保护我啊?”   “嗯。”他走的慢了些,带着周乐鞍来到队伍最后,“站在我们后面,别走太快。”   见周乐鞍以被团团保护的姿态出现,冯弋嘲笑出声:“至于吗?我都在下面待半小时了,哪里有人?”   周乐鞍也不恼,反而发自肺腑赞美:“这次多亏了你,没想到你脑子不太灵光,做题倒是快。”   冯弋:“……”   周乐鞍:“当初是什么契机让你走上仕途的?我觉得你更适合当老师。”   冯弋冷哼一声,头颅倨傲地抬起,“为了继承家族的荣耀。”   周乐鞍险些笑出声。   “你笑什么?”   “没什么。”   周乐鞍不再贫嘴,接过苍耳的手电筒,举着朝四周看去,他们正处在一间办公室中,如冯弋所说,桌椅摆放整齐,墙壁一尘不染,哪里有火灼烧过的痕迹?   手电筒转至冯弋脸上,周乐鞍询问:“你还记不记得,松莎工作站被烧毁这件事是谁说的?”   冯弋转头躲开,“我怎么知道,都二十年前的事了,我那会儿还没上小学。”   周乐鞍缓缓点头,翻开桌上的文件夹,指尖在泛黄的表格上划过,“我猜是齐鸿云自导自演,知道事情快要暴露,所以干脆把工作站封了,制造出通道塌陷、大火焚毁的假象。”   光源一晃,又对准办公室外一条长长的甬道,“走吧,去中心区看看。”   冯弋早就等急了,他故意追到陈亳前面,带头往前走,没走几步便听见细微的一声。   “嚓——”   冯弋不太清楚这声意味着什么,可落后半步的陈亳却听了个清楚,他瞪大双眼,几条触手往冯弋脖子上一卷,扯着人往回跑,边跑边喊:“榴弹!退退退!”   狭长的甬道中无处可躲,众人被气浪一震,与桌椅碎片一起砸向办公室,冯弋那副小身板飞得更远,从队伍最前端重重摔在最后面的周乐鞍身边。   一阵杂乱的枪声响起,隔着对撞四溅的火光,张飞亭的脸在甬道外一闪而过,随即隐入厚重的金属门后,从门缝中阴恻恻盯着屋中。   “老师猜得没错,你们果真要来工作站。”   几人迅速爬起来,各自找好掩体,身上已是不同程度挂彩,空气中瞬间挤挤攘攘冒出不同味道的alpha信息素,其中夹杂着一股不同寻常的玫瑰香气,冯弋离得最近,率先反应过来,诧异地望向那股omega信息素的来源。   苍耳紧随其后,一个滑铲来到周乐鞍身边,扶起那个因剧痛而轻轻颤抖的身体。   “伤到哪里了?”   而不远处,张飞亭身形一顿,眼底先是闪过一丝错愕,而后嘴唇微动,嘴角扯出一个玩味的笑,“omega?”   榴弹的声音刚刚消散,他又朝办公室方向开了震慑的几枪,竟不恋战,转身疾速撤退。   见张飞亭要逃,周乐鞍心脏一紧,顾不得自己伤口,往苍耳手腕上用力一捏,声音狠厉:“不能让他活着出去。”   苍耳霎时间明白过来,他提枪猛追,一脚踹开铁门,对着张飞亭的后背连开三枪,却无一枪命中。   手腕再一次不受控制拼命抖动,第四枪迟迟没有按下,他屏住呼吸,整个人如被海水吞没,耳边只有浪潮般循环往复的声音。   枪都拿不稳,像什么话。   一秒都不到的时间里,变数太小了。   你很行。   你很行,你很行……   “砰——”   就在快要拐出甬道时,张飞亭应声倒地。   苍耳杀急了眼,握枪的手青筋暴起,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得死。   他掉头回来,竟六亲不认地将枪口对准了陈亳眉心。   陈亳瞬间脸色煞白,八条触手高举过头顶,嘴里大喊:“枫哥是我!别开枪!你看清楚了!是我啊!”   动作一顿,这个不能杀。   下一秒,他又像头野兽般冲向冯弋,枪管狠狠抵在对方太阳穴上,手指已经扣上扳机——   “常枫。”周乐鞍虚弱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把枪放下。”   食指松了一毫,贴着扳机微微颤动。   周乐鞍捂着小腹站起来,鲜血从指缝间不断渗出,砸进灰尘中,他疼极了,一丝一毫动作都牵扯着伤处,他根本不敢走动,只好忍痛又说了一遍:“听话,把枪放下。”   苍耳没回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冯弋,“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周乐鞍移动视线,目光在冯弋惨白的脸上停留片刻,最终还是选择相信对方一次。   “放心吧,他不会说出去的。”   冰凉的金属这才从皮肤上剥离,苍耳把冯弋往地上狠狠一掼,贴近了,用狠毒的眼神瞪着他,“如果你敢说出去,我就立刻杀了你。”   说完,他跌跌撞撞回到周乐鞍身边,看见那一手刺目的猩红,一股凉意从胸口处蔓延至全身。   “你怎么样,我看看,我看看……”   他声音颤得很厉害,指尖抬起,悬停在周乐鞍手背上方,迟迟不敢落下。   伤到内脏了吗?怎么会流这么多血?他想问,一张口牙齿先打了一架,脸如纸色,看上去十分骇人。   “没事,只是划了一下。”周乐鞍松手,拨开撕裂的衬衣,给苍耳看了眼,“人呢,去看看死透了没。”   陈亳立马带人往张飞亭那边跑,没一会儿,声音沿着笔直的甬道传回:“还活着呢!”   “好,别让他跑了。”   周乐鞍松了口气,一转头,冯弋正紧紧盯着他,面容有些扭曲,“你是omega?” 第64章 “都怪你”   没想到周乐鞍根本不承认:“你看错了。”   冯弋:“放屁!你那信息素都冲我脑袋——”   “唰——”枪口再次对准太阳穴,这次是周乐鞍亲自持枪,“闭嘴,你话太多了。”   吵得他越来越疼。   冯弋已经懒得躲了,他梗着脖子,迎着枪口撞上去,“来来来,你有本事就打死我!”   周乐鞍扳动保险栓,“你以为我不敢吗?要你有什么用,这么大个人都没发现?”   上一秒信誓旦旦说着没人,下一秒差点让一枚榴弹团灭,他居然跟冯弋这种人争斗这么多年,想想都觉得丢脸。   “你好意思说我!你发现了吗!”冯弋看上去比周乐鞍还惨,脖子上一道红痕,是被陈亳的触手掐出来的,因为飞得太远,衬衣变成一条条挂在身上。   看着秃毛鸡一般的冯弋,周乐鞍难得生出一股同情心,他收枪,扶着苍耳站稳,吩咐道:“给何晖打电话,让他带人过来配合秦钺,伤员先撤,记得把张飞亭带上。”   苍耳一手扣住周乐鞍的腰,将他发颤的胳膊绕过自己后颈,似乎还在恐惧中没有脱身,一开口声音发虚:“能走吗?”   周乐鞍不合时宜地笑了一下,真是知主人者莫过于小狗也。   知道他这人就活个体面,到底是忍住了,没直接把他打横抱起,只默默撑住他半边身子,想让他自己往外走。   周乐鞍牙关紧咬,今天就算是肠子掉出来,也得站着从这里出去,他掸去西装下摆的灰尘,按住伤处,挺直腰板,踩着满地狼藉离开。   等上了车,再也装不住了,往后座一瘫,自己先检查了一下伤口。   小腹上横亘一条拇指长的口子,切口平整,是被某种锋利的东西割出来的,泛白的皮肉微微外翻,血珠正从深处不断沁出。   周乐鞍看一眼便赶紧移开目光,身体控制不住颤抖。   他嘴硬,他活该,早知道这么吓人,他该直接躺地上装死的。   “嘭!”后备箱重重一合,整辆车上下颤了颤,苍耳钻进车内,手里拿着一只车载急救包。   他翻出一张无菌敷贴,撕开,贴上去前抬头看向周乐鞍,“忍一忍。”   周乐鞍眼神示意,“你来。”   出任务多的是枪林弹雨刀尖舔血,这种伤口苍耳再熟悉不过,无菌敷贴是特战部一个伟大的发明,可以用来止痛止血,下手时最好又快又准,才能最大程度上减少伤者痛苦。   他盯紧伤处,突然说:“我们第一次的时候,你好像很紧张。”   ?   周乐鞍神情恍惚,这种时候说什么上床的事?下一秒,无菌敷贴紧紧覆在伤口上,动作利落沿着四周按了一圈,贴合压实。   周乐鞍双脚猛地向上一弹,额头霎时出了一层冷汗,这才反应过来苍耳是在帮他转移注意力,他抖着嘴唇望过去,却见后者眼圈都是红的。   他怔了下,有气无力道:“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苍耳一声不吭爬起来,钻进驾驶室,狠踩一脚油门朝医院开去。   伤口不深,但仍需进行缝合,从手术室出来,周乐鞍抱着垃圾桶吐得天昏地暗。   医生在旁解释:“恶心呕吐是正常的,麻药还在作用,暂时不要进食,omega身体中有一种腺体自保机制,药效消失后极大可能会出现发热症状,要时刻观察,出现发热及时吃药。”   苍耳频频点头,手中不停,忙着给周乐鞍敲背。   见两人动作亲密,医生又问:“你是他的alpha?”   “是。”   “好,可以在药效消失前给他一个标记,会好受些。”   “可以了。”周乐鞍直起腰,拂开背后的手,麻药让他暂时告别疼痛,又忘了自己姓什么,“不用标记,没什么大事。”   医生礼貌微笑:“好的,记得去一楼结一下手术费用。”   苍耳连忙问:“不用住院吗?”   “不用,七天之后过来拆线。”   周乐鞍没让苍耳扶,自己走出医院,等回了酒店,躺在床上,还在坚持讲工作电话。   “今天算我出师不利,让齐鸿云摆了一道,张飞亭现在在我手里,还吊着一口气,他绝不能活,但在他死之前,我要用他恶心一下齐鸿云。”   “你那边怎么样?看到齐鸿云的人了吗?有没有发现什么有力证据?”   通讯那头,金灿似乎在催他好好休息,周乐鞍“嗯”了两声,挂断电话。   苍耳端来一杯温水,将周乐鞍扶坐起来,在他干燥惨白的唇瓣上摸了摸,“还难受吗?医生说喝点温水会好点。”   周乐鞍就着苍耳的手喝了半杯,空荡荡的胃果真好受了些,居然来了食欲。   “我饿了,想吃你做的菜。”   “好,我现在去做,你在这里等我,很快就好。”   苍耳帮周乐鞍掖好被角,起身离开,刚走到门口,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常枫。”   脚步一顿,他转身看去,“你……叫我什么?”   周乐鞍侧了侧身,水蒙蒙的眼睛望着那边,“喜欢我这么叫你吗?”   苍耳走回床边,蹲下,“嗯,喜欢。”   视线下移,周乐鞍盯着那两片形状好看的唇,提了个小小的要求:“那你亲亲我。”   苍耳对着他打量片刻,问:“药效过了吗?”   周乐鞍闭上眼笑了一下,“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嗯。”   枫糖信息素闯入鼻腔,滚烫的气息寸寸接近,几乎要将他上唇灼出个新的伤口,可压下来的唇却是冰凉的,像雨,像雪,与他亲密纠缠。   周乐鞍迷迷糊糊地想,是他将脆弱表露太多了吗?所以轻而易举被发现了。   麻药失效,病灶开始发力,那股专属于omega的娇气劲儿又将理智踩在脚下,才迫使他做出一系列不符合身份的事。   但他太想要苍耳的拥抱,想要苍耳的亲吻,想要信息素,想要标记,想要有人哄他……   舌尖从唇缝中退出,吻了很久,周乐鞍的唇还是苍白的,苍耳心疼地在上面蹭了下,低声道:“你发烧了。”   周乐鞍眼皮沉得抬不起来,半阖着回了句:“哦。”   怪不得苍耳连舌头都是凉的,原来是他太热,他想了想,说:“那也得吃饭,空腹不能吃药。”   “好,我叫严寓来照顾你。”   周乐鞍很快烧起来,严寓急得坐立难安,瞥见苍耳进屋,他像是找到什么主心骨,把人拉到床边,“先生烧得厉害,我等不及就先给他喂了药,结果药才消化一半就全吐了出来,怎么办?要不要再喂一次?”   “先不用。”苍耳坐下,在周乐鞍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周乐鞍烧得难受,被人叫醒有点生气,“干什么?”   苍耳端起碗,舀了勺粥递到他嘴边,开始哄人:“吃点东西再睡,好不好?”   周乐鞍偏头躲开,“吃不下。”   “耳朵给你摸,就吃两口。”   周乐鞍嘟囔:“上次就是这么骗我的。”   “尾巴也给你摸。”   “……”   见有机会,勺子又往前递了递,周乐鞍这才不情不愿张开嘴,敷衍地吃了几口。   吃完了,他又扯着苍耳的手往床上拉,脑袋一个劲儿往对方怀里钻,嗓音黏黏糊糊地,话都说不清楚,“都怪你……”   苍耳只听见一个字,他低头问:“都什么?”   “都怪你……我之前不是这样的,都怪你的标记……”   苍耳僵着身子,慢慢收紧双臂,“好,都怪我。” 第65章 “战斗霸王花”   都怪他。   说着要保护周乐鞍,想做周乐鞍手中最锋利的刀,实则什么都没做到。   明知下面危机四伏,却还是决定一起下去,明明可以提前规避一切可能的危险,却自负地以为凭借一己之力就能保护好对方,他深陷自责的情绪中,将今天的每一步、每一个细节翻出来,在脑海里反复撕扯。   “嗯……难受。”   怀中人发出几声呓语,闭着眼小幅度地乱动,苍耳赶紧低头哄人,“我在呢,马上就不难受了,给你摸尾巴好不好?”   他先是哄了会儿,才放出尾巴,握着根部塞进周乐鞍手里,小声问:“摸到了吗?”   周乐鞍烧得意识不清,收紧手指摸了半天,“这是什么?我要尾巴。”   “这就是尾巴。”   “这是尾巴?”   “嗯。”唇瓣落在额角,探过温度,又绕到周乐鞍后颈,找到那颗小小的腺体,轻轻咬下去,留下一个临时标记。   信息素比任何药都管用,周乐鞍终于老实,双手合握抓着尾巴,尾尖毛贴着鬓边,安安稳稳睡过去。   他外表看上去恬静柔和,实则梦中已经化身战斗霸王花,意念一动,右手茎刺便暴涨成几百米的藤蔓,将奔跑中的张飞亭缠住并拖拽回身边,朝地上狠狠一掷。   嗅到迸溅的血气,肩上的花骨朵也不甘平静地蠕动起来,越长越大越长越高,快要顶破天花板时,花瓣猛地打开,变成一张血盆大口,将人囫囵吞下,吃饱喝足,高兴得摇头晃脑。   “呵……”   一声莫名其妙的轻笑。   苍耳垂眸看去,周乐鞍嘴角噙笑,而肩上那朵小小的可怜的玫瑰花苞竭力舞动了两下,似乎马上就要盛开,努力过后,又蔫耷耷垂下去。   苍耳有些落寞地想,他好像把自己的omega养得很差,这么小的一朵花,很久很久都没有开。   就在战斗霸王花马上要称霸第九区时,周乐鞍被人叫醒。   视线对焦,上方是严寓的脸。   “先生,出事了!”   周乐鞍搓了搓脸,问:“什么事?”   严寓表情难看,语气惊慌:“松莎工作站发现完整证据链,齐鸿云组织贩卖人体器官,杀害工作人员,事情爆出后一小时,齐鸿云宣布第一区独立,并取名新独立国。”   “什么?”周乐鞍顾不得小腹上的伤,登时坐了起来。   他打了一晚上都没把第九区打下来,齐鸿云一句话就能把第一区变成独立国?   “郑新华呢?”   “郑新华想带领第四区附庸跟随,被军部及时发现,现关押在执政局审讯室。”   周乐鞍心放下一半,翻身下床,边换衣服边道:“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   “是!昨晚何晖传回消息,安全墙后发现了几个器官移植保存设备,设备记录,松莎工作站三年内进行过一百二十起器官移植手术,其中有五十二例在手术中死亡。”   “凌晨,秦钺带人搜查整个工作站,在逃生通道地下找到工作人员尸体共二十三具,经辨别,其中一个是……是金梅理事。”   周乐鞍动作一滞,金梅,金灿与闪闪的母亲。   “金灿也在?”   严寓小心翼翼看他一眼,“在……”   周乐鞍眉头紧蹙,半晌缓缓叹了口气,“这件事别让闪闪知道。”   “是。”   他迅速换好衣服,大步流星往楼下走,“他们还在工作站?张飞亭呢?还活着吗?”   严寓一步一跟,“还在工作站,张飞亭还活着,已经交到秦钺手中。”   “好,去松莎工作站看看。”走出两步,周乐鞍才想起身边少了个人,“苍耳呢?”   “齐鸿云的人跑了几个,苍耳跟何晖去追了。”   周乐鞍一时间焦头烂额,语气也急躁起来,“去哪追?接驳站外面?”   “是。”   “跑了就跑了,让他们赶紧回来。”   “是。”   尘封二十年的防化门从内打开,传言中因一场大火坍塌关闭的逃生通道正完完整整呈现在众人眼前。   早已化骨的尸体摆放在干净的毛毯上,秦钺带人检查过工作证,又一一登记在册。   周乐鞍放慢脚步走过去,拾起桌中央那张残破的证件,照片里的女人笑意温柔,他只在五岁那年见过一次,跟闪闪结婚后,便总有人在他面前夸赞她。   说她是亚统区最伟大的女性,一生都奉献于弱势群体的救助工作,后来金灿义无反顾进入omega保护协会,受母亲影响极大。   “我见过她。”秦钺将证件抽走,“那年我七岁,她来我家,问我为什么不上学,是不是有什么困难。”   周乐鞍转头看去,却不见金灿身影。   “找灿灿吗?他状态很不好,我送他回去了。”   秦钺的样子也不好看,周乐鞍想递根烟,往裤兜一摸却摸了个空。   “我不抽烟。”秦钺说着,递来一个防水袋,周乐鞍接过去,里面是一本保存完好的工作手册。   “松莎工作站第一个器官移植记录,接受者是齐鸿云自己,肾脏,后面陆陆续续,亚统区不少有名有姓的,都进行过器官移植。”   周乐鞍翻开手册,记录者一栏写了个潦草的“金”字。   “器官移植需要物种匹配、血型兼容,而当时第九区只有三万居民,很快,他们的需求无法得到满足,齐鸿云便想到一个长远的计划,他下令禁止堕胎,拒绝其他区向第九区输送计生用品,想拿‘低贱’的身体做容器,生产更多可用资源。”   周乐鞍突然想起苍耳曾说过第九区没有安全套这件事,他当时觉得荒谬,却从没往这方面想过。   秦钺嘲讽一笑,“看看这个册子吧,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人。”   周乐鞍一页页翻动,每一张都有一个熟悉的名字,翻到郑新华时,他停下来,上面赫然记录,郑新华在等待两年后,更换了一颗更加年轻的腺体,腺体的来源……是一个只有十岁,刚刚分化的孩子。   周乐鞍“咵”地一下合上册子,颤抖着呼出一口气。   “你想怎么做?”   秦钺嗤笑,后背的鱼鳞不知何时已经蔓延到颈侧,“齐鸿云凭这件事得到不少人推举支持,坐上那个位置后,他无意间发现松莎工作站有人在暗地调查,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杀了所有人,策划了一场不存在的火灾,并将工作站关闭……”   那对眼珠也渐渐变成血红色。   “我会帮灿灿报仇。”   周乐鞍把册子塞回防水袋,想了想,还是还给了秦钺,“这件事之后,齐鸿云必定会成为千夫所指,亚统区也会出手,放心吧,你不是单打独斗。”   秦钺咧着嘴,笑得诡异,“那可太好了。”   从松莎工作站出来,周乐鞍又去看了看金灿,见他像丢了魂儿般,便提议送他去第四区住几天,到时有金闪闪陪着,会好一些。   金灿摇头拒绝了。   周乐鞍没强求,跟金灿聊了会儿小时候的事,在严寓的催促下回了酒店。   “先生中午就该换药的,苍耳走之前叮嘱过好几遍,结果忙到现在。”   严寓准备好碘伏和新的纱布,盯着周乐鞍小腹看了很久,才结结巴巴说:“先生,我、我不敢,不敢换,我们去医院找医生吧。”   “这有什么不敢的?”周乐鞍把消毒盘往身边一拽,准备自己来,“他们两个还没回来吗?联系到没有?让他们抓紧时间,我准备明天回第四区。”   话音刚落,屋门豁然推开,苍耳赤着上身走进来,胸前一片血迹。   周乐鞍脸色一变,待闻到那股血腥气来源于一个陌生的alpha,僵停的心脏才开始狂跳。   “怎么弄成这样?”   苍耳洗了个手,走到周乐鞍跟前蹲下,动作小心地把旧纱布拆下。   “问你呢。”周乐鞍往附耳里戳了戳,“那几个人有什么好追的?跑就跑了,至于冒这么大险吗?”   苍耳贴近了,沿着缝合的伤口仔细检查过,见恢复不错,才一脸冷酷抬起头,“就是不想让他们活着回去。”   没有任何理由。   周乐鞍噎了一下,又说:“那也不能两个人去追人家一群人,莽莽撞撞的,像什么话。”   “不是两个人。”苍耳拆开棉签,沾着碘伏,沿着缝合线涂了两遍,等待晾干,“贪星都在,总共三十四人,分三、七、十号接驳站围堵,带的也是榴弹。”   周乐鞍这才看明白,小狗是想给他报仇,又知道张飞亭不能随便动,才把气出到那群倒霉蛋头上。 第66章 “没人能打倒他”   “还懂排兵布阵呢?”周乐鞍开了个玩笑,却从苍耳脸上看到愈发严肃的表情。   伤口干得差不多,苍耳取了张纱布,铺上药粉,轻轻盖上去。   周乐鞍看着,目光在对方胸前的血迹上掠过,逐渐出神。   他对苍耳的驯化方向一直是“家养的狗”,像甜甜那样,以他为主,听他的话,他可以保证对方一辈子衣食无忧,可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怎么都驯化不成的原因,似乎是方向找错了。   基因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狼是有野性的,如果不是受伤,苍耳的人生主色本该是拼搏与战斗,而不是在他身边蹉跎。   毕竟才二十多岁,这种年纪干什么都浑身是劲儿。   “我去洗个澡,很快来陪你。”周乐鞍回神,苍耳起身,正在帮他系扣子。   “好,去吧,洗干净点。”周乐鞍抬了抬下巴,等人钻进浴室,他又朝严寓招招手,“今年特战部征兵简章出了吗?待会儿发我看看。”   凌晨四点,黑武士再次偷偷摸摸上路,准备连夜赶回第四区。   在周乐鞍的强烈要求下,他们绕去最远的十号接驳站,找到陈亳说的那个白旗,在上面来来回回压了好几遍,直到苍耳出声说可以了,才驶入微微泛白的夜色中。   何晖三人轮替开车,三十小时出头,紧闭七天的北岛接驳站缓缓开启,黑武士停在检测区进行辐射检测,周乐鞍已经换乘一辆不起眼的银灰色轿车,驶往执政局。   审讯室。   单向玻璃后,郑新华坐在审讯椅上,双手被牢牢铐住,身上是那套已经穿了很多天、皱皱巴巴的政办制服。   花白的头发太久没有打理,乱糟糟遮住眉眼,他似乎知道玻璃外有人正在观察,呆滞的目光来回移动,却找不到可以对视的目标。   周乐鞍抬起左手,动了动手指,“开门。”   “咔——”   郑新华闻声抬头,见来的人是周乐鞍,竟露出个意外的表情,半晌才慢吞吞道:“你回来了?”   苍耳拖了张椅子,放在离郑新华最远的地方,等周乐鞍落座,他于侧前方站定,虎视眈眈盯着郑新华。   “怎么,郑老看到我回来,好像很意外。”   “是啊。”郑新华缓缓点头,“你去第九区时,齐鸿云向我保证,让你有去无回。”   周乐鞍笑,“齐鸿云还跟我保证,我会顺利当选呢。”   见郑新华脸色灰败,他摊了摊手,“不过齐鸿云现在已经顾不上别人,他把第一区变成了专制独裁的独立国,看上去牛逼得要跟整个亚统区叫板,实则是已经被逼到无路可走了。”   新独立国,就像甜甜带领另外两只小狗成立狗狗教一样,听着就很好笑。   郑新华扯了扯嘴角,已经无力跟周乐鞍交谈。   “郑新华,我来这里,只想问你一件事。”   周乐鞍起身,走到审讯椅前,双手撑着桌面,伏低身子,紧紧盯着郑新华的眼睛。   “齐蕴身边那个叫小珉的人,是不是你安排的。”   郑新华浑浊的眼珠颤动几下。   “是……”   一时间,审讯室静得连根针落在地上都清晰可闻。   想明白其中关窍,郑新华笑得十分难看,“就是因为这件事,你才开始怀疑我的?”   “是,知道乐闵这件事的人不多,你刚好是其中一个,他小时候……”周乐鞍喉咙梗了许久,缓和之后才继续说,“他小时候喊你一声郑爷爷,你忘了吗?”   郑新华不语。   “占着最高首长的位置,却做不出任何政绩,所以只能耍下三滥的手段,郑新华,你没发现吗?从二十年前松莎工作站开始,你走的每一步都是错的。”   周乐鞍直起腰,居高临下看着他,“但你犯的最大的错,就是拿乐闵做文章。”   说完,他转身往外走,郑新华却突然开口:“二十年前,你父亲周向荣,跟齐鸿云私下联系过。”   周乐鞍脚跟一沉,死死钉在原地。   “后来听说,他似乎在等待……一枚腺体。”   周乐鞍胸口冒出一股寒意,层层堆叠,变成巨大的冰山,压得他无法喘气。   二十年前,他十岁,刚刚分化成omega,周向荣等待的那枚腺体……是给他的。   他差点,也成了那本名册上的一个。   郑新华叹息:“乐鞍,你看,没有人是干干净净的。”   周乐鞍没回头,讥讽一笑,“周向荣该庆幸自己死得早,不然我会亲手将他送上法庭。”   从审讯室出来,周乐鞍一个人在办公室坐了很久。   苍耳进门,放轻脚步走到周乐鞍跟前,将水杯往前递了递,“一上午没喝水了,喝点水润润嗓子。”   周乐鞍接过去喝了。   “还想喝吗?”   摇头。   “那我帮你换药?”   摇头。   苍耳想了想,盘腿坐下,由下往上看去,“要摸尾巴吗?”   周乐鞍终于转动眼珠,视线聚焦在苍耳脸上。   “不用哄我。”他说,“这点东西对我来说还算不上什么挫折,我只是在想小时候的事。”   他太强大了,也有专属自己的一套疗愈机制,他甚至觉得,整个亚统区没人能打倒他,只有他给别人制造阴影的份儿,绝不会给别人半点机会。   他“唰”地起身,满血复活,缠满纱布的右手摸了摸犬耳,“不想了,走吧,还有很多事没干呢,咱们可不能给亚统区拖后腿。”   从第九区一去一回,第四区正式进入春季,气温升高,路边积雪正在消融,花坛也移栽了新的树种。   齐鸿云宣布第一区独立后第三天,一份更加详尽的器官移植名单上传至亚统区区域网,郑新华赫然在列。   在万众瞩目中,第四区有条不紊进行权力更迭,军部接管总政办各项政务,周乐鞍暂代最高首长一职,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处理郑新华的烂摊子。   也不知道谁安排的,配合他工作的居然是章育明。   刚见面,章育明那双金鱼眼睁得前所未有的大,脸上也是周乐鞍从未见过的谄媚神情。   “幸好还有您坐镇,要不然第四区早就乱套了!”   周乐鞍最爱看仇人被逼无奈跟他献殷勤的模样,故而对待章育明也和颜悦色起来,多了几分笑容。   “是吗?那章局跟齐蕴是?”   章育明讪笑:“我就是想探探那个齐蕴的底,您也知道,我们政办最讨厌这种空降又没本事的二代了。”   “哦……”周乐鞍拉长声音,“既然这样,那就由你来负责齐蕴这件事吧,毕竟你对他也知根知底。”   “是,是……”这不是什么好差事,章育明笑着退出办公室,转头就把周乐鞍骂了一顿。   一连串指名道姓不堪入耳的话被来送饭的苍耳听了个清清楚楚,等把饭盒送进办公室,盯着对方吃了个干干净净,才把这件事说给周乐鞍听。   周乐鞍无所谓笑笑,“让他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我忙得很,没空搭理他。”   说完,又转头扑进工作中,直到严寓过来敲门,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连轴转了十几个小时。   “先生,那个……章育明他……”   周乐鞍抬头看去,“章育明怎么了?你怎么这个眼神?”   严寓眨眨眼,“刚刚总政办发来消息,说章育明疯了,在中心广场裸着半身跑来跑去的。”   周乐鞍没当回事,“裸就裸呗,他一个大男人,裸个半身又怎么了?”   严寓:“裸的下半身。”   周乐鞍:“……” 第67章 “辛苦了,我的小狗”   周乐鞍打开政务网扫了眼,章育明裸奔的词条夹杂在一众《松莎工作站旧闻曝光》、《生命交易背后》的新闻中,显得滑稽又荒诞。   他好奇心重,没忍住点进去看了眼,配图打了马赛克,但仍旧能看出那东西比冯弋的鸡翅还小。   “章育明人呢?还在中心广场吗?”   “送去医院,人已经清醒了,非说自己是被人陷害,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周乐鞍心里有数,又问:“苍耳呢?”   严寓指了指停车场的位置,“中午出去了一趟,回来后就一直在车上等着。”   周乐鞍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才发现苍耳给他发了三条消息,分别是三小时、两小时和二十分钟前,内容一样,提醒他该下班了。   心脏最柔软的地方被戳了下,周乐鞍把手中工作一丢,站起来转了转僵硬的脖子,“走吧,干不完了,明天再说。”   这个点停车场竟然全是车,周乐鞍走出两步,转身看去,执政局大楼灯火通明,他欣慰点头,朝严寓吩咐:“群里说一声,让大家都别忙了,早点回家。”   严寓早已困得睁不开眼,闻言松了口气,“是。”   周乐鞍朝专属停车位走,远远看见车屁股,轻快的脚步逐渐放慢。   驾驶室车窗全降,一只手臂随意地搭在窗框上,手腕自然垂下,指间夹着半截用来提神的香烟。   周乐鞍走近了,刚出现在后视镜范围就被发现,苍耳一怔,把烟熄了,立马下车,拉开后车门,手掌往门框上一垫。   周乐鞍弯腰上车,待车子起步,他盯着苍耳的后脑勺,冷不丁问:“你给章育明吃的什么?”   “什么?”苍耳看向中央后视镜,与周乐鞍对视一眼,又迅速移开目光,撒了个很低级的谎,“章育明是谁?”   周乐鞍挑眉,佯装惊讶,“不是你干的吗?还想给你个奖励的,不是就算了。”   “……”   苍耳目不斜视,单手将方向盘打满,车子缓缓驶出执政局大门。   “高纯度兴奋剂。”   周乐鞍笑笑,没再说奖励的事,向后一靠,陷入柔软的头枕中,一路上闭目养神,到宅子才睁眼。   刚进门,一道黑影直冲冲跑过来,周乐鞍被结结实实撞了个满怀,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踉跄着后退几步,还未愈合的伤处传来一阵撕扯的疼痛。   “乐鞍哥……”   周乐鞍正要把金闪闪推开,听到这一道明显带着哭腔的声音,动作迟缓了几秒,手掌落在肩头,换做温柔的轻拍。   “行了,都多大人了。”   金闪闪掉了几滴泪,全都擦在周乐鞍身上,还要再抱紧时,被苍耳一把扯住后衣领拎走。   “你干嘛啊。”金闪闪瞪他一眼。   苍耳眉头紧锁蹲下身,撩起周乐鞍的衬衣检查伤口。   瞥见透着血色的纱布,金闪闪脸色一白,“乐鞍哥,你受伤了。”   想起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又嗫喏着道歉:“对不起乐鞍哥,我不知道……你疼不疼?”   “没事。”周乐鞍低头看去,胶带边缘已经卷翘,他干脆将纱布整个撕下来,缝合线处立马冒出些血丝。   “乐鞍哥你手怎么了!”金闪闪惊呼,抓住周乐鞍的右手,眼一瞪眉毛一飞,“是不是齐鸿云干的!我明天就把齐蕴的手指头一根根砍下来,再寄到那个破独立国去!”   周乐鞍叹了口气,他本想安慰一下金闪闪的,看样子根本不用他出手。   “松莎工作站的事,你哥都跟你说了?”   金闪闪一下哑火,眼底湿润,又要掉泪,“说了,乐鞍哥,我想去第九区……”   “不行,老老实实待在第四区,等事情结束再去。”周乐鞍朝苍耳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回卧室,又拍了拍金闪闪的肩膀,“上来,我们聊聊。”   等把人安慰好,周乐鞍转头钻进卧室,却不见苍耳人影。   他在楼上楼下找了一圈,遇上正在客厅吃罐头的甜甜,停下来,鬼使神差问了句:“另一只小狗呢?”   甜甜舌头一伸,摇着尾巴围着他转了几圈,又回到狗碗跟前,埋头苦吃。   “……”傻狗。   屋里找不到,周乐鞍只好去后院。   枫山的夜静得吓人,偶有虫鸣,苍耳斜靠在车门上,脚下零星散着几枚烟蒂,指间的橘光明灭不定,他深深吸了一口,火光骤亮,映出一半疲惫的眉眼。   周乐鞍看了会儿才走上前,把快抽到底的烟拿走,“平时不是不爱抽烟吗?今天怎么回事?抽这么凶?”   “没事,你忙完了吗?”苍耳摇头,一眨眼的功夫,深凹的双眼皮变成了三层。   周乐鞍猜测:“累了?抽烟提神呢?”   回第四区路上他睡了几觉,另外三个人可是半点没睡,苍耳又陪他到现在,中间还抽空去陷害了一下章育明,粗略算算,已经将近一天一夜没合眼。   “不是跟你说了,让你去卧室等我,你先睡就是。”   苍耳一愣,“什么时候说的?”   “……”是没说,怪就怪小狗连主人眼色都不会看。   周乐鞍转身,左手往后一伸,精准抓住苍耳的腰带,牵着人往回走,一路把人送进浴室。   “去洗个热水澡,然后去睡觉。”   苍耳扒着门框,“你呢?要不要一起,我帮你洗?”   周乐鞍把人往里一推,“你先洗,我再去忙会儿。”   他往书桌前一坐,看着满满当当的邮箱,叹了口气,认命地点进查阅。   第一封邮件还没看完,从旁伸来一只手,不由分说把邮箱关了。   周乐鞍迟钝地抬头,“你干什么?”   苍耳把椅子往后一拉,将周乐鞍打横抱起,朝卧室走去,“坐了三十小时车,刚到第四区就去执政局,又忙了十几个小时,你是人,不是机器。”   他没穿上衣,滑腻的皮肤上不断有水珠滚落,枫糖信息素伴着水汽钻进周乐鞍鼻腔,皮肉烫人,隔着一层单薄的衬衣,源源不断向他输送热意。   周乐鞍伸出一根手指,在眼前结实的胸肌上戳了戳,“郑新华这烂摊子,忙这么久还没忙完呢,我这不是提前回来了。”   苍耳把人放在床上,抓住他作乱的手,牵至唇边吻了吻。   “你的伤还没好,需要好好休息。”   “我知道。”   “那就现在睡觉,马上闭眼。”   周乐鞍笑,“这么霸道?你说睡就睡啊?”   “嗯。”苍耳低头,与周乐鞍额头相抵,唇瓣一呶,留下一个轻吻,大着胆子说:“我是你的alpha,你要听我的。”   被温馨缱绻包围,周乐鞍也逐渐来了睡意,他半睁着眼,双手去摸苍耳的犬耳,“你是我的alpha?那这是什么?怎么会有人长小狗耳朵,谁是我的小狗?”   苍耳舒服得眯起眼,脸埋进周乐鞍颈窝,唇瓣贴着冰凉的耳垂。   “……我是你的小狗。”   周乐鞍满意了,把被子往上一拽,“帮我定个闹钟,明天七点……不,六点吧,六点喊我。”   “好,你睡,我帮你定。”   周乐鞍安心闭眼,不过一秒,身边响起沉重的鼾声。   周乐鞍:“……”   他强打起精神,睁眼一瞧,刚才说着要给他定闹钟的人已经歪着身子睡过去,还维持着伸手去摸手机的姿势,胳膊压在脸上,呼噜一声比一声大。   他坐起来,把死沉死沉的人摆正,又坏心眼地捏住对方鼻子,逼人张了张嘴。   “辛苦了。”静谧的卧室中响起一声轻叹,“我的小狗。” 第68章 “军犬”   历经五天动荡,第四区终于在周乐鞍的铁血手腕下重归平静,郑新华执政期间没有给第四区带来任何利益与好处,于是在更迭中消失得也毫无水花,民众眼中,甚至不如冯弋讨论度高。   忙完手头工作,周乐鞍有了半天休息时间,吃过午饭后,他朝苍耳勾勾手,“跟我走,带你去个地方。”   黑武士驶出两条街,停在一个类似倒扣大铁锅的建筑前,随着接近,防化门右侧一行红字清晰可见。   ——实验局辐射分解部。   辐分部,主要研究物体表面辐射分解技术,例如接驳站的喷淋系统,可以有效净化车体辐射,穹顶外带回的任何物体,都要送到辐分部进行检测,合格后才能取出。   周乐鞍在前带路,沿着实验室指示标前行,推开最后一道防护门,朝里面打了声招呼。   “林老师,久等了。”   那位林老师连忙上前,将手套摘了,同周乐鞍握了握手,“不久不久,我也刚到。”   周乐鞍点点头,走到电脑跟前,单手撑着桌面,微微俯身,“这是辐射值检测?”   “是的是的。”林老师抓着鼠标,将几个红色数值圈起来,“这几项都超过了正常辐射范围,毕竟暴露在穹顶外的时间太长了。”   “嗯。”周乐鞍直起腰,“那麻烦林老师先带我们去看看吧,可以吗?”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林老师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位跟我来,我们先去换防化服。”   周乐鞍要跟,西装后摆被拽了一下,紧接着热源贴近,小声提醒,“我们要去做什么,你身上还有伤口,很危险。”   周乐鞍说:“有防化服呢,怕什么?”   “防化服并不是100%安全的。”   听到两人对话,林老师又退回来,“放心,不仅要穿防化服,还要隔着超透体玻璃,双重防护,我一天要进去十几次,没事的。”   “听到了吗?别这么紧张。”周乐鞍歪歪头,“走吧。”   三人换好防化服,穿过层层紧闭的超透体门,最终来到一个小型玻璃罩前,隔着厚重的玻璃,里面躺着一副黑色骸骨,衣服已经碳化,还是能从形制与颜色上分别出来源。   第五区特战部。   苍耳不敢置信地又往前走了一步,目光落在骸骨手边的铭牌上。   防化服内置耳麦中响起周乐鞍的声音,带着细弱的电流,有些失真:“编号077873,姓名周智威,第五区特战部第三小队成员,是你的朋友吗?”   苍耳酸着眼眶点点头。   “你之前说,就算你把他忘了,以后也会有人重新认识他,要不要给我介绍一下?你喜欢极光,他呢?他喜欢什么?”   “他喜欢……看美女。”   “……”周乐鞍往前走了几步,在苍耳身边站定,透过防护头盔,看见里面认真的目光,才知道苍耳没在开玩笑。   “挺好的。”周乐鞍唏嘘一声,“最起码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苍耳将头盔笨拙地转向周乐鞍,“在哪里找到的?”   “滨城,中转站附近。”周乐鞍说,“我给第五区发了邮件,他们提供了具体定位。”   苍耳双唇张合几下,想说什么,却拙于言辞。   “谢谢……”   最终是很轻的一声道谢。   “谢什么。”周乐鞍想双手插兜装一下,手都抬起来了才想起自己穿的是防化服。   他转身,朝身后招招手,问:“林老师,需要多久才能接回家?”   “这个不好说,目前我们净化辐射技术还不成熟,像这种长时间暴露在辐射下的骸骨,怎么也得几年时间才能完全清除。”   “好。”周乐鞍想,乐闵旁边刚好还有一片空地。   从实验局出来,换做苍耳开车,他还没缓和过来,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望着前方发呆。   周乐鞍也不催,他愿意给小狗一些时间独自消化,也难得有这样一段时光可以浪费,他降下车窗,小臂往窗框上一搭,微眯着眼,感受穹顶下人工制造的气流波动。   “谢谢。”这次是很郑重的语气,周乐鞍回头,刚好撞进那双蕴满深意的眼睛里。   周乐鞍接受了这一声道谢,“现在说这么多谢谢,未免有点太早了,或许以后还有更大的好消息呢。”   苍耳心中有了猜测,他盯紧周乐鞍的眼睛,嘴唇颤动,“你是说……”   “我想把你父母找回来,但没有定位,不太好找,需要慢慢来,不过亚统区就这么大,总有一天能找到的。”   苍耳突然别过脑袋,望向窗外,周乐鞍只能瞧见个圆滚滚的后脑勺,和不断趴下又直立的犬耳。   小狗耳朵有许多语言,无法掩饰,一瞧就明白,后压是害羞或心虚,直立是兴奋或警戒,又后压又直立,大概苍耳情绪也是乱的。   等耳朵平静下来,苍耳深吸一口气,转头凑近了,高大的身体放得很低,用亮晶晶地崇敬的眼神看着周乐鞍,“这是奖励吗?”   周乐鞍想都没想直接否认:“当然不是了,这是我本该为你做的,我说过,会对你负责,对你的家人负责。”   他抬手,不断揉捏耳廓地软骨。   “这些事不需要跟奖励扯上关系,也不需要用讨好我去换,就算你是只不听话的小狗,我也会在能力范围内,给你最大的帮助。”   “那我呢。”苍耳滚了滚喉咙,“我能为你做什么?”   说完不等周乐鞍回答,他又自顾自道:“我没什么给你的,连保护你这件事,我都做不好。”   “千万别这么想。”周乐鞍捏着他的后颈,将人拉向自己,“我承认我之前对你太过严苛了,想让你眼里心里只有我一个人,当我的狗,做我的附庸,但去了趟第九区之后,我觉得你首先得是一个独立的人。”   “什么意思?”苍耳语气有些慌张,不当狗,不做附庸,独立的人?是要把他丢了吗?   周乐鞍从西装内袋掏出手掌厚的一叠纸,慢条斯理展开,直到把整个前座铺满。   “一个独立的人,总该有自己的事业和生活,本来想送你去军部特战部继续历练的,但很遗憾,我查过所有兵种的征兵要求,只有一个符合你。”   “什么?”   “军犬。” 第69章 “17.9”   “你那是什么眼神?”周乐鞍斜他一眼,“军犬也是需要经过严格筛选的,你这种服从性差的小狗,很大可能会被刷下来。”   “我不去。”苍耳一脸认真表明自己的立场。   周乐鞍故意逗弄他呢,闻言皱眉,“为什么?”   “我服从性很差,因为我只听你的话。”   周乐鞍没忍住,嘴角高高扬起。   “你说不去就不去?我已经给你报名了,过两天就得去参加初步筛选……”   他声音变得又轻又慢,眼神也开始四处乱瞟,如果是熟悉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心里憋了什么坏主意。   “走吧,先去拆线,然后回家,正好我今晚有空,提前帮你预选一下,看看你基础素质怎么样。”   苍耳脑子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真信了周乐鞍要给他预选的话,回枫山路上,心不在焉。   刚到宅子,周乐鞍临时接了个会议,各区首长齐聚线上会议室,就第一区事件进行深入研究。   “刚刚第一区宣布封闭穹顶,屏蔽所有信号,我们已经无从获得任何内部消息。”   “昨晚第一区民众自主组织了以‘生命权益’为主题的游行活动,齐鸿云与其政党被逼退至执政局大楼,也不知道今天怎么样。”   “所以说……我们要不要对齐鸿云进行制裁?”   第三区首长问完,鸦雀无声。   片刻,秦钺代表第九区,率先表态:“我不管你们前面几区要不要出手,反正我是一定要去第一区拿齐鸿云的命。”   众人心有戚戚望着右下角那张嚣张的脸,他们早就听说过,第九区地处极北,自然环境严酷,居民也大都积极好战,今天一看果不其然。   周乐鞍没管其他人,第二个发言表态,“亚统区统一这个命题,自古以来就刻在所有人血脉里,不管领土大小,都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今早我已经签署了军部调令,就齐鸿云个人问题,会全力配合第九区。”   众人又把目光放在周乐鞍那里,这位更是重量级人物,政权迭代这种事,其他区忙到现在,愈发焦头烂额,只有第四区从出事前就潜移默化完成了权利的交接。   两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这会儿商量着要去第一区拿齐鸿云的命,估计明天早上一睁眼,第一区已经解放了。   “我同意。”   不知谁说了句,接二连三响起附和的声音。   周乐鞍还有重要的事要忙,没等会议结束便直接退出。   他没着急离开,而是坐在电脑前敲敲打打,自制了一份评测表,打印出来,又从书房晃荡到客厅,翻箱倒柜找出一个卷尺,煞有其事敲响了苍耳的房门。   “小狗在家吗?”   门从内打开,“在。”   周乐鞍一巴掌拍在苍耳胸口上,将人拨开,迈着不急不慌的步伐走进去,先是在屋里巡视一圈,才在床尾坐下。   他展开评测表,从西装手巾袋取出一只钢笔。   “我姓周,是这次的评测官,下面对你进行预选资格的评测……姓名。”   苍耳老老实实答:“常枫。”   “性别。”   “男,alpha。”   “年龄。”   “22。”   “沙沙……”周乐鞍低下头,把基础信息一一记录在评测表上。   然后他抬起头,把苍耳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常枫是吧,把衣服脱了吧。”   苍耳一愣,“脱多少?”   “啧。”周乐鞍不悦,那模样像是个真的评测官一样,下巴一抬,表情倨傲,“你说呢?所有小狗到了预选这一阶段,都是要全脱的。”   苍耳点点头,动作迅速把自己扒光。   周乐鞍上下转动眼珠,来回打量,等欣赏够了,才慢吞吞站起来,把卷尺一拉,末端放在苍耳脚下,“踩住了,量一下身高。”   苍耳不自觉挺了挺腰。   “190……91。”周乐鞍看了眼刻度,记在评测表上,“接下来是测肩宽。”   苍耳又用力张开双肩。   “56.4……”周乐鞍眼一眯,伸手在滑腻的肩头揩了一下,“这不正常吧?”   苍耳连忙问:“哪里不正常?”   “正常身肩比是接近4比1,你的肩宽不太符合我们的要求。”   “……那怎么办?”   周乐鞍没说怎么办,眼神示意,“手举起来。”   苍耳像个机械玩偶,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接到指令,他举起双手,眼睁睁看着周乐鞍向自己靠近,然后抱了上来……   “胸围……109。”   只是量了个胸围,周乐鞍迅速后撤,又将腰围和臀围量好,严格记录。   这么一通下来,苍耳已经浑身泛红,像是熟透了,靠近时能嗅到皮肉蒸腾的热气和不由自主散出的信息素。   周乐鞍绕到苍耳身后,故作正经在对方后背上摸了摸,“怎么回事?身上怎么这么红啊?有皮肤病?”   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没有……”   “是吗?”周乐鞍又绕到前面,盯着脸通红的人看了几眼,突然蹲下。   苍耳吓了一跳,小苍耳跟着往上翘头。   周乐鞍乐了,“这么配合啊,还知道低着头不好量。”   他一手拨开毛发,一手将卷尺贴上去,先是量过长度,又绕了个圈,量了直径和围度。   他这次没有把数据公布出来,默默记在表格上,但没有哪个男人对自己那方面的数据不在意,苍耳踮着脚绕过周乐鞍后背,只看见一个17.9,便被周乐鞍发现,迅速盖住。   “果然是只不听话的小狗。”   苍耳难为情地问:“过几天筛选,也会有人帮我量这些吗?”   “那当然了,这都是非常严格的。”周乐鞍转身坐下,翻到评测表第二张,“基础条件已经评测完毕,下面我们进行专项能力评估,其中包括指令服从,嗅觉听力,以及体能测试。”   评测表遮住半张脸,周乐鞍只露一双眼睛,缓缓道:“我说指令,你务必在三秒内做出反应。”   苍耳点头,“是。”   周乐鞍:“让你那玩意儿抬起头。”   苍耳正要挺胸抬头,又立马意识到指令中的主体并不是他,愣了几秒,错过了反应时间。   周乐鞍皱眉,“怎么回事,再来一遍,让你那玩意儿抬头。”   苍耳愣愣看着周乐鞍,这才明白对方口中的预选都是假的。   “已经第二次了。”周乐鞍声音严厉许多,“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然你就从哪来的回哪儿去。”   见周乐鞍玩得开心,苍耳只好配合,小腹一发力,小苍耳立刻雄赳赳气昂昂抬起头。   “啧。”周乐鞍又不高兴了,“还没说指令呢。”   苍耳连忙放下。   周围安静了一瞬,借着纸张遮挡,周乐鞍勾了勾唇,出其不意开口:“抬。”   苍耳暗暗发力。   “放下。”   听话地放下。   “抬。”   “放。”   “抬。”   “放。”   ……   如此玩了几个来回,周乐鞍终于满意了,在指令服从一栏写了个“优”。   “接下来是嗅觉和听力。”周乐鞍拆下自己的领带,抻平了,遮住苍耳的双眼,在脑后系了个结。   “待会儿我会在这个房间选定一个点位,并给你一点信息素用于提示,你要在五秒内锁定我的位置。”   失去视力,苍耳的耳朵开始频繁活动,周乐鞍每说一句话,他的耳朵就抖一下。   “开始了。”   周乐鞍脱掉皮鞋,光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他放轻脚步,走到门口的位置,打开腺体,用一缕玫瑰信息素勾引。   还不到三秒,苍耳迅速转身,精准望向玄关。   对方虽遮着眼,周乐鞍还是感觉到有一股压迫性的目光钉在自己脸上,他轻笑一声,“找到了,继续测试听力,我会小声念出一段文字,你需要完完整整复述,错一个字都是不合格,听明白了吗?”   “明白。”   “好,现在开始。”   房间内寂静无声,只见周乐鞍张嘴,却听不到任何声音,从门口到床尾的距离,就连苍耳都听得非常费劲。   他不得不偏过头,用更为敏锐的右耳去听,终于听到一个完整的句子,他张口,迟疑地吐出几个字。   “我是,您的……小狗。”   “小狗,最,听话。”   “小狗……永远爱您。”   “现在,小狗可以,在主人那里……”   听清最后一句话,苍耳摆正脑袋,“直视”周乐鞍的方向,补充完整。   “进行体能测试。” 第70章 “16.9”   苍耳没摘领带,坚定地朝着门口走去,在玫瑰信息素越来越浓时一个矮身,精准握住周乐鞍的小臂,将人扛了起来。   周乐鞍一惊,巴掌胡乱落在苍耳后腰,把皮肉拍得“啪啪”作响,“你是不是能看见?坏狗!你这是作弊!”   苍耳一言不发,循着记忆中床的位置前进,却忘了估计步数,走得太快太急,腿磕到床沿,就这么抱着周乐鞍一起倒下去。   周乐鞍摔了个七荤八素,狼狈坐起身,往苍耳脑后摸去。   “不摘。”   苍耳将人拦下,因为看不见周乐鞍的眼睛,他胆子好像变大了些。   周乐鞍解开喉结处的衬衣扣子,松了松快要喘息不上的领口,“为什么不摘?我就说你能看见。”   “看不见。”苍耳嘟囔一句,摸到周乐鞍腰间,铁臂一圈,拽至自己身下,摸索着亲下去,亲到了周乐鞍下巴,他犹豫了一下,没往上去找周乐鞍的唇,而是向下,吻那颗凸起的喉结,吻性感的锁骨,用力一嘬,再用舌尖舔舐。   “你骗我的。”   周乐鞍呼吸不稳,“骗你什么了?就是给我当保镖也是这个筛选流程。”   苍耳不答,叼着颈间那块软肉咬了咬,“我要惩罚你。”   周乐鞍捏住犬耳,把人往外拽,“你还想惩罚我?谁给你的胆子?”   无法通过视力获取信息,苍耳所有感觉都重重压在与周乐鞍的每一次碰触上,对方掌心很烫,动作很重,耳廓又疼又痒,让人想磨牙。   底下两个东西已经隔着西装裤有过几次交锋,苍耳一时兴起,将两人合握,“尺子呢?我也要给你量。”   周乐鞍挣扎起来,“我不用量。”   “是……”苍耳的手指已经往更隐秘处摸去,因为看不到周乐鞍威慑的眼神,整个人愈发狂妄:“反正又用不到。”   周乐鞍:“……”   这一愣神,重要位置已经被人找到。   “该量一量这里……有多深。”   “……你今天别来了,不是,是宅子还有别人呢,好嘛,好嘛……”   金闪闪从楼上走下来,摸了摸萨摩耶的狗头,又给自己倒了杯水,手里的电话紧紧贴在耳边,生怕漏音被宅子里的“别人”听到。   “过几天吧……”   语调开始起腻,刚要撒娇,走廊尽头传来一声巨响。   “砰!”   金闪闪吓了一跳,与萨摩耶同时转头看去。   “什么声音?出事了吗?”电话里问。   “没,是别人房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塌了。”金闪闪不确定地说,放轻脚步接近了,往门上敲了两下。   屋中响起一道略带气喘的声音,“在练拳。”   金闪闪了然点头,隔着门板叮嘱道:“哦,那你小心点,不要把家具弄坏了,挺贵的呢。”   屋内,苍耳摘了领带,在断了半截的床腿上扫了眼,又收回视线,同周乐鞍对视在一起。   周乐鞍被捂着嘴说不出话,只得狠狠瞪他。   苍耳凑近了,小声问:“多少钱?”   挺贵的,有多贵?他卡里的钱够赔吗?   “……”周乐鞍气得直翻白眼,挣开苍耳的手,用气音呐喊:“你都不知道关心一下我?你关心床?”   一对上周乐鞍的眼睛,苍耳立马认怂,连忙问:“你怎么样?”   周乐鞍:“已经是第二次了,你觉得我怎么样?”   苍耳在周乐鞍红润汗湿的脸上打量片刻,一句“我看你挺好的”险些脱口而出,犹豫半天还是咽回了肚子里。   “我不是故意的。”他捡起那根断了的床腿,给周乐鞍看整齐的截面,“看,是拼接的,本来就不结实。”   周乐鞍把床腿一巴掌拍开,靠坐在倾斜的床垫上,一时间不知该气严寓买的床质量不行,还是气苍耳一弄起来就没轻没重。   苍耳默默起身,弯腰抬起床垫,往外一抽。   “砰!”   周乐鞍像坐在魔毯上,先是在空中飞行了一秒,身子控制不住后仰,刚稳住重心,又随着魔毯重重落地,整个人摔得一懵。   苍耳起身,拍拍双手,“这样就可以继续了。”   周乐鞍:“……”   没有床板的阻挡作用,床垫随着剧烈的动作在整个卧室里胡乱移动,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结束,苍耳摸过笔,找到自己那张评测表,在空白处记下一个数据。   16.9。   差不多能全部进去,只差一个拇指大小,下次再努努力。   他把评测表看了一遍,将17.9改成18,顺便在体能测试那一栏打分:优。   思忖片刻,又在“优”后面写了个加号。   然后他把睡得香甜的周乐鞍摆放至平躺的姿势,目光落在小腹那处刚刚拆线泛红发肿的部位。   半晌,他微微垂头,在疤痕四周吻了一圈。   “啪嗒。”   苍耳抬头,那株蔫头巴脑的玫瑰不知何时已经完全盛开,花茎成熟,整株脱落,掉在周乐鞍耳边,小臂上的刺也像结痂般一枚枚掉落在床单上。   他怔了怔,小心又仔细地将玫瑰与刺捡起来,手心捧着,拨弄着数了数。   他养的花终于开了。   一觉醒来,周乐鞍精神十足,连续几天加班带来的疲惫也一扫而空。   洗漱时他还在想,匹配度100%的信息素确实好用,如果有机会,他一定告诉那个智障医疗机,只有没本事的omega才会找那种匹配度只有65%的alpha。   像他这种厉害的omega,只有100%的小狗才能配得上他的身份。   刷完牙,他揉着腰出门,被香喷喷的饭香勾得饥肠辘辘,一声胃空鸣十分明显。   周乐鞍脸一红,肯定被小狗听见了。   果不其然,苍耳从厨房探头,手里端着一盘刚刚切好的水果,“饿了吗?饭做好了。”   “你说呢。”周乐鞍小声斥了句,“昨晚就没吃。”   苍耳不敢看周乐鞍,任劳任怨给对方喂饭喂水。   刚吃一口,严寓举着手机匆匆走进来,“先生,冯弋电话,说想上山跟您见一面,要不要让检查站放行?”   “冯弋?”周乐鞍有些意外,“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据北岛接驳站消息,是昨晚凌晨三点才到的。”   周乐鞍嘴一张,一勺吹到温热的粥喂进来,他慢悠悠嚼了十几口才咽下,头一歪,又有干净的纸巾擦拭嘴角。   被伺候得浑身舒爽,连带着对冯弋也有了几分好脸色,周乐鞍点点头,皇帝似地蹦出一个字:“放。” 第71章 “他是我的alpha”   冯弋到时,周乐鞍一碗饭才吃了几口,瞥见门口迈进来那双红皮鞋,他磨磨蹭蹭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一个挑眉,算作打招呼。   “来了,你复职的事还要等几天,郑新华的口供还没提交呢。”   “不着急。”冯弋像在自己家一样,拖开对过的椅子,一屁股坐下,不经意间甩了甩右手的新腕表,“今天来找你,不是为了复职的事。”   不是为了复职?周乐鞍抬头看去,冯弋已经恢复人模狗样,换了套骚包的白色西装,头发照旧抹得油光水亮,右手一抬,掌心从额角一路抹到后脑勺。   啧,周乐鞍皱了皱眉。   头上的油都够炒一桌子菜了。   “那你来干嘛的?跟我宣战?我劝你趁早放弃吧,这次大选,你根本没有胜算的可能。”   冯弋表情变得不太自然,他难得扭捏了一下,坐直身体,清了清喉咙,郑重其事道:“周乐鞍,经过几天的深思熟虑,我决定退出这次大选。”   周乐鞍“唔”了一声,“早该这样的,到时候争又争不过我,多丢人啊。”   冯弋强调:“……我是自主自发自愿退出的,不是因为怕丢人。”   “嗯嗯。”周乐鞍一脸敷衍:“好,好。”   “还有个事……”冯弋移开目光,支支吾吾地:“那什么……”   周乐鞍低头喝粥,头也不抬说:“有事说事,我很忙。”   冯弋缓缓深吸,一口气吐出:“你明天晚上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   周乐鞍舀粥的手一顿。   “咔哒——”   再抬头看,勃朗宁一秒上膛,熟门熟路顶在冯弋太阳穴上。   冯弋好像已经习惯了脑门上时不时顶个东西,他目光一斜,沿枪口向上看去,对上一双蔑视的双眼。   “什么意思啊?”周乐鞍故意问,“约我看电影,然后策划一场谋杀?”   冯弋又将目光转回周乐鞍脸上,不怕死地说:“看电影就是看电影,A未婚O未嫁的,你觉得我什么意思?”   太阳穴上的枪管又往前压了几分,力道之大,恨不得直接戳进脑壳里头搅一圈。   周乐鞍松开汤匙,往后一仰,抱胸看向对面,“冯弋,你是为什么觉得,我周乐鞍会跟一个alpha结婚?”   就算他是个omega,也不需要依附于某个alpha,想要地位,想要权势,那就靠自己往上爬,况且冯弋这种连审美都很垃圾的小鸡崽子,如果不是带个总政办议长的头衔,周乐鞍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而周乐鞍这样的人,太多人想给他当狗了。   “还能为什么?”冯弋眼带轻视,“你是个omega?早晚要找个a——”   话音未落,苍耳收枪一挥,二话不说往冯弋额头上敲去。   冯弋被这一下敲得身子晃了晃,险些摔去地上,手忙脚乱抓着桌沿才勉强稳住。   他懵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像个打鸣的公鸡一样尖叫出声:“周乐鞍,能不能拴好你的狗!别总是放出来乱咬人!”   周乐鞍被苍耳这一下逗笑,他眼角上扬,声音轻缓却坚定:“谁说他是我的狗……他是我的alpha。”   冯弋脸上表情千变万化精彩纷呈,半晌结结巴巴道:“他、他不是,你、你家厨师吗?”   “是。”周乐鞍语气诚恳:“他做饭确实不错。”   各种意义上。   冯弋:“你还说你不想找alpha?”   周乐鞍:“那也得看是哪个alpha。”   冯弋还要张口,被周乐鞍抬手制止,“行了,你是闻不到信息素吗?”   经他提醒,冯弋这才发现周乐鞍身上有股奇怪的味道,焦焦的,辣辣的,对alpha来说十分有攻击性。   他终于明白,“霍”地起身,脸色越来越难看,这次上山,目的没达成,又被周乐鞍戏耍羞辱了一番。   还白挨了一下。   很疼。   他绷紧头皮,视线在周乐鞍和苍耳之间来回跳跃,喉头几番哽咽,最后嘴角往下一掉,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   “冯弋。”   脚步一顿,红皮鞋在地板上擦出一声尖啸。   周乐鞍重新拾起汤匙,慢悠悠搅弄碗里的粥,“你说过的,要堂堂正正跟我争一争那个位置,我不需要让,因为我未必会输,别瞧不起我,也别让我瞧不起你。”   冯弋已经走出玄关,门外突然响起几声凶狠的狗叫,随着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没过一会儿,严寓气喘吁吁跑进来,“先生,甜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追着冯弋下山了。”   周乐鞍没当回事,“可能是馋鸡肉了,不用管她,她认路,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先找人去苍耳房间收拾一下。”   严寓:“好的先生,收拾什么。”   “床坏了,换个新的。”   “……床坏了?”   周乐鞍神情认真,“嗯,换张铁床,找个手艺好的师傅,焊得结实点儿。”   说到这里,他故意往旁边瞥了眼,却见苍耳那张脸红得有点不正常。   打发走严寓,他奇道:“你脸红什么?”   苍耳直勾勾盯着周乐鞍,“你刚才说,我是你的alpha。”   周乐鞍:“就因为这个?”   苍耳像是已经高兴得说不出话了,点点头,略带羞涩“嗯”了声。   “很开心?”周乐鞍猜测,又问:“那你刚才打他干什么?”   苍耳理直气壮说:“不是不让我杀他吗?”   如果能杀,还用得着打?   “别总打打杀杀的。”周乐鞍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突然说:“我看你手劲儿挺大,跟我打拳的时候怎么轻飘飘的,不会是没用全力吧?”   能单手把冯弋拽起来,轻轻一打就能将人打个趔趄,不像是能跟他有来有回的样子。   他朝苍耳勾勾手指头,带头往楼上走,“过来,让我看看你的真实水平。”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暗房,周乐鞍找出两双拳击手套,丢给苍耳一双。   “我们说好,不许敷衍我,你跟别人怎么打,跟我就怎么打。”周乐鞍垂眸戴好拳套,把话说得很重,“我不需要让,因为我未必会输,别瞧不起我,也别让我瞧不起你,懂吗?”   苍耳动了动唇,犹豫很久,才轻轻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的omega很厉害,很优秀,不需要别人的施舍和可怜,身体结实健康,不比alpha差。   周乐鞍屈腿弓腰,摆出进攻的姿势,“准备好了吗?”   苍耳站得笔直,目光明亮锐利,“准备好了。”   “砰——”   周乐鞍还没出拳,左脸挨了重重一击,身子在半空僵停半秒,而后直挺挺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第72章 “都怪我”   周乐鞍睁眼,入目一片洁白的天花板。   记忆中似乎曾有过那么一段时光,伴随着痛苦的发情期,四周是令人心慌的白,空气里是难闻的消毒水味。   眼珠迟钝地转动,床下跪了个人,腰板挺直,双手搭在膝头,头低低垂着,穿了一身黑。   周乐鞍愣了两秒,嘶哑着嗓子开口:“你干嘛呢?我这是死了?”   又摆出这副哭丧的姿态做什么?   苍耳肩膀一僵,头向上抬了抬,又不敢跟床上的人对视,于是压着眉,视线上移,从发梢间隙里偷偷观察。   周乐鞍早发现了,“看什么呢?说话。”   “……还没。”   还没,那就是差点死了,周乐鞍重新闭上眼,“睡”前最后一段画面慢慢浮现。   那是一只砂锅大的拳头,精准地朝他挥来,不管速度还是力度都堪称完美,水平比他高出不少,以至于脑袋里连躲开的指令都没发出,只能用脸硬生生接下。   从来没有真正地感同身受,但他现在有点理解冯弋了。   周乐鞍把被子一掀,晃晃悠悠坐起来,双臂撑在身侧,打量一圈,看见床头的医疗机时叹了口气。   “怎么来医院了?”   “你晕过去了,怎么都叫不醒,医生说是轻微脑震荡。”   脑震荡……周乐鞍一阵耳鸣,响了半天才解除警报,好样的,好样的……   “对不起,是我的错,没收住手。”   周乐鞍有苦说不出,只好死鸭子嘴硬:“这跟你没关系,是我技不如人,等我好好练练,再跟你——”   话音未落,眼前一阵眩晕,周乐鞍脸色瞬间苍白,痛苦地捂住脑袋。   苍耳立刻靠近,语气紧张:“你怎么了?”   周乐鞍动作一顿,又手忙脚乱把人推开,半俯在床边,喉咙里冒出一阵剧烈的干呕。   见周乐鞍要吐,苍耳赶紧爬起来,竟也不嫌弃,双手一捧凑到周乐鞍嘴边。   周乐鞍嫌弃自己,转头躲开,等胸口那股酸意褪去,才有气无力骂道:“有病啊……”   “先生是不是醒了?”外间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紧接着,严寓小跑进来,双眼通红,兔子耳朵随着跑动甩来甩去。   周乐鞍翻身躺下,半眯着眼看去,“嗓子怎么了?耳朵又是怎么回事?”   也被苍耳揍了?   “先生您要吓死我了!”严寓往床头一趴,跟苍耳并肩跪在一起,“您晕过去了!”   苍耳在一旁搭腔:“怪我。”   严寓:“脸都肿了!”   苍耳:“怪我。”   “医生说是轻微脑震荡!”   “都怪我。”   周乐鞍脑袋越来越晕,双眼紧闭,颤颤巍巍举起手,做了个终止的手势,“停,都出去,吵得我头疼。”   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和脚步声之后,耳边终于恢复平静,周乐鞍闭眼休息了几分钟,想摸摸侧脸的伤,手刚抬起便落入一只温热的手掌中。   “别碰,刚涂了药。”   周乐鞍叹气,“不是让你出去吗?”   苍耳答:“我不吵。”   周乐鞍没说话,默许了小狗的陪伴和枫糖信息素的安抚。   没一会儿,耳边凑上来一道热源,非常小声:“你生气了吗?”   “没。”   热源暂时消失,隔了一分钟,又接近了,“我错了,再也不敢了,你别生气。”   周乐鞍沉默不语。   “难受的话就打回来,用棍子,用刀,用枪,也可以随便惩罚我,怎么玩,玩什么都可——”   “闭嘴,再说话就滚出去。”周乐鞍皱眉打断。   他哪还有心思玩,一个脑震荡,至少一个月都没那方面兴致,比强效抑制剂都管用。   “哦。”   小狗委委屈屈坐在地板上,想了想,掏出手机,点进周乐鞍的通讯主页,备注栏里的数字不知何时已经飙升到75,他盯着看了半晌,还是依依不舍改到了0。   他现在是周乐鞍亲口承认的alpha,正是最得宠的时候,周乐鞍一定不舍得惩罚他,他得给自己找个惩罚,长长记性。   周乐鞍是一周后出院的。   脑震荡还没好,不得不出院的原因,是马上要进行大选宣讲。   苍耳借了焊床师傅的工具,亲手焊了个轮椅,就放在客厅的连廊下,能晒很久太阳。   严寓推了个落地衣架过来,向周乐鞍一一展示。   “先生,您看这套西装,黑金面料,手工制作,背后有一个小燕尾设计,更显档次。”   周乐鞍瘫坐在轮椅上,抬了抬右手食指。   严寓了然,又换了一套,“先生,这套的设计灵感来源于执政局制服,衣领和袖口完全复原制服形式,更显身份。”   这次连看都没看,直接抬起手指摇了摇。   如此挨个看了一遍,没找到满意的,严寓又紧急联系何晖,让他再送几套上山。   何晖从店里搜刮了几件样衣过来,alpha的款式,尺码稍大,周乐鞍盯着其中一件,突然朝苍耳示意,“你去试试。”   苍耳愣了两秒,“我?”   “嗯,挂着跟穿上不一样,你帮我试一下。”   “是。”苍耳接过衣服,转头钻进自己房间。   目送那道背影离开,何晖略带担忧望向周乐鞍,“先生这次是怎么受伤的?苍耳之前不是第五区特战队成员吗?这职业素养是不是过于差劲了?”   周乐鞍瞄他一眼,“怎么突然说这个?”   何晖解释:“我这些天在忙大选的事,您的宣讲地点设在中心广场,四周完全没有遮蔽物,我担心到时候会出什么乱子。”   周乐鞍撑着下巴思忖,觉得何晖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郑新华的人,齐蕴的人,都有可能渗透进来。   “那你觉得该怎么办?”他问。   “到时候调用一部分军部力量,混在人群中,四周半高点架设狙击位,至于您身边,我建议还是请个专业的保镖团队。”   “咔哒。”走廊尽头传来开门声,两人默契地停下交谈,朝那边看去。   苍耳迈着别扭的步伐走出来,尺码显然刚好,一身银灰色制服很显身材,宽肩窄腰,胸口鼓胀,长腿裹在笔直的裤管中,从上到下,衣服的每一道褶皱都完美地贴合肌肉线条。   周乐鞍眼神一暗。   碰上那道炙热的视线,苍耳抬手,不自然地调整领口,被风纪扣束缚的喉结挣扎着吞咽几下。   周乐鞍看了会儿,收回目光,问何晖:“你刚才说什么?”   何晖:“……先生,我刚才应该没说话。”   “好。”周乐鞍面容严肃,“那就这款吧,让店里抓紧做好我的尺码,苍耳身上这套就先留下,我今晚上再看看细节。”   他感觉脑震荡已经好了,可以玩玩。 第73章 “太监逛青楼”   在医院憋了一周,周乐鞍本就心痒难耐,偏偏苍耳还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啧,还穿成那样……   “累了,扶我上楼吧。”他抬手招呼苍耳过来,起身时往后者胸肌上狠狠掐了一把。   苍耳一顿:“……”   “看什么?”周乐鞍捻了捻指腹,一转头,看见严寓正瞅着这边。   “咳。”他颇不自然清清喉咙,老老实实收回爪子,朝严寓吩咐:“你去忙吧。”   等严寓离开,苍耳俯身将周乐鞍打横抱起,每一步都走得小心,饶是如此,回到房间时,周乐鞍已经晕得找不着北,眼前一黑又一白,趴在床尾缓了半天,再看向苍耳,有种太监逛青楼的无力感。   晕成这样也不老实,他勾勾手指头,等苍耳到跟前,用微凉的指腹去蹭对方的喉结,开口时嗓音压着沙沙的质感:“你知不知道,你穿这样很好看,很……”   很性感。   苍耳低头看自己,很简单的银灰色制服,还不如周乐鞍那套执政局制服好看。   他没穿过这种衣服,上班就穿作战服,下班就随便一件毛衣牛仔裤,而在周乐鞍跟前,他更倾向于不穿衣服。   他问:“你喜欢我穿这样吗?”   “喜欢啊。”手指离开喉结,继续往下,拆开领带和第一颗扣子,“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穿。”   “这套能不能买下来?”   “可以啊,但有条件,今天我没精力,你自己玩,我看着。”   苍耳不太明白,眼角上挑望向周乐鞍,“……玩什么?”   “啧。”周乐鞍不耐烦,“取悦我,做让我开心的事,这都不会吗?”   取悦?   苍耳想了会儿,放出尾巴。   周乐鞍没碰,冷冷催促:“继续。”   毛茸茸的尾巴甩动两下,向内折起,费劲吧啦比了个心。   周乐鞍:“……”   这一招犹如朝他心脏上射了一枪净化针,什么黄的花的,全都褪色成一片白。   他认罪,他反省,脑震荡都管不住他胡思乱想。   “这就是你所谓的取悦啊?”周乐鞍捏住尾巴尖,往下移了两厘米,让心形更标准更完美,叮嘱道:“坚持一下,别乱动。”   然后掏出手机,对着尾巴“咔咔”一通乱拍。   他甩动拇指,把几十张几乎一模一样的照片从头翻到尾,又从尾翻回来,找出最满意的一张,放大,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不得不说,在讨他开心这件事上,小狗总能找到创新点,不像他,一想起奖励和惩罚,脑子里就只有那点破事。   “我听说,还有几天就是大选宣讲了。”苍耳突然说。   周乐鞍忙着欣赏小狗的心形尾巴圈,敷衍地“嗯”了声。   “到时候会有危险吗?”   周乐鞍抬眼,错过屏幕边缘,将目光移至苍耳脸上,“何晖说的你都听见了?”   “是。”   周乐鞍收起手机,想了会儿,才答:“可能会,但几率很小,郑新华的人我都有渗透,只不过对齐蕴不太了解……怎么?你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苍耳神色犹豫,问:“那你要请更专业的保镖吗?”   周乐鞍反问:“你就是我的保镖啊,为什么还要请其他保镖?”   苍耳动了动唇,缓缓垂眸,“我一个人可能不太行,还是请吧。”   周乐鞍面无表情盯着苍耳,过了很久,突兀地一笑:“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听你的,请吧。”   这件事交给何晖去办,第二天周乐鞍刚到执政局,资料就递到桌上。   “先生您看下,这是第三区的雷氏兄弟,‘暗流’组织退役成员,有十二年近身格斗实战经验,过去五年间,他们成功执行过37次保卫任务……”   周乐鞍刚看个开头,视野上方突然冒出一只下巴,椅子后面的苍耳显然比他更好奇,身子不断前倾,恨不得眼珠子都戳档案纸里去。   “来来来。”周乐鞍把资料往后一递,“这么着急,那你来念吧。”   苍耳还真接了过去,率先看向右上角的照片。   鳄鱼异种,裸露在外的皮肤分割成棋格大小,看上去很贵的样子,但并不美观,甚至有点吓人,一点都不可爱。   视线下移,身高183,不如他高,肩宽51,也不如他壮,其他条件就更差劲了……不对,找保镖而已,为什么会有这么详细的数据?   “念啊。”见苍耳迟迟不开口,周乐鞍转头瞪了一眼,“干什么呢?”   “哦……”苍耳将整份资料快速扫了一遍,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切入口,“雷诚,已婚,育有一子一女,雷实,离异,育有两子。”   周乐鞍:“……”   “有病啊?”他骂,“让你念履历,看什么婚育?”   苍耳只得老老实实念最下面的履历,“护送诺亚博士穿越重辐射区、擅长无人机监视系统并成功粉碎三次刺杀活动、多次破坏游匪针对亚统区的侵袭堡垒车,具有过人的独立作战能力的和敏锐的侦查力。”   “你觉得他们怎么样?”   “挺好的。”   “是吗?”周乐鞍转动屁股底下的老板椅,故意问:“那跟你比呢?”   苍耳认真分析过才回答:“应该差不多,我觉得我不比他们差,这些我也能做到,只不过这次宣讲很危险,多一个人就多一分保障,我也会在你身边保护你的。”   周乐鞍这个人精早就看透小狗那些伎俩,上次没护住他,就觉得自己不行了,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也要让他找其他人,真找回来又不高兴,较着劲儿想证明自己的地位。   如果这时候他夸一句雷氏兄弟更厉害的话,估计小狗晚上睡觉都能哭出声。   幸好碰上他今天心情好。   他把资料递给何晖,道:“就雷氏兄弟吧,估计没人能近身,主要力量还是放在人员排查上。”   大选宣讲安排在一周后,周乐鞍占了中心广场的最佳位置,冯弋只好在不远处的公园搭台,宣讲结束后,民众即刻投票,投票方式有票箱和网投两种,当天十二点结束。   时间上不算宽裕,周乐鞍早半个小时来到现场休息室,刚坐稳,门从外推开,冯弋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咔哒。”   听到这熟悉的手枪上膛声,冯弋气得眼鼻歪斜,反手指着自己的脸,“我长得很像靶子吗?能不能别一见我就掏枪?”   苍耳一言不发,枪口直直对着冯弋的脑袋,手也不抖了,稳如老狗。   刚来没多久的雷氏兄弟也同步掏枪,随苍耳一起将冯弋架住。   冯弋:“……”   他气极反笑,举起双手,缓缓退至门边,“周乐鞍,一个不够,你来三个是吧?这二位又是谁啊?”   周乐鞍还在背宣讲稿,头也不抬说:“我新雇的保镖,是不是很专业?”   雷氏兄弟点点头,自我肯定。   了解雇主需求是他们必做功课之一,更能体现团队的专业性和业务能力,冯弋这张脸的标签是多年政敌、审美极端分子和疑似双A同性恋,是绝不能出现在雇主视线范围的存在。   冯弋连说了几声好,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丝绒小盒子,慢慢弯腰,搁在地上。   “别这么紧张,就是来看看你,送你个礼物,待会儿加油,别关键时候掉链子,连我都赢不了,不然就要变成整个亚统区的笑话了。”   周乐鞍扭头看去,神色认真,“谢了,你也加油。”   冯弋怔了两秒,强笑一声:“谢什么,那你就没什么要送我的?”   “有。”周乐鞍答,“待会儿我让严寓送去你那边。”   冯弋满意了,哼着歌离开。   外面脚步声还没消失,苍耳已经怒气冲冲走到门口,想抬脚把那个红丝绒盒子踹扁、踹进地心里去,可余光瞥见周乐鞍的目光正瞅着这边,只好捡起来,甚至都不敢直接打开,于是冷着脸找了个借口:“会不会是炸弹之类的东西?直接销毁吧。”   周乐鞍似笑非笑,朝那边摊开掌心。   “……”苍耳只好磨磨蹭蹭走回来,将盒子交到周乐鞍手上,“小心点。”   周乐鞍先是颠了两下,打开一瞧,一对红宝石袖扣。   他只看了一眼就关上盒子,丢进苍耳怀里,“收起来吧,毕竟是别人送的,直接丢了难免会被人拿来做文章。”   说完又摸着下巴琢磨,很快想到该给冯弋回什么礼。   中心公园,冯弋的宣讲现场,他刚打开周乐鞍的宣讲直播,外面有人通报,严助理亲自送了样东西过来。   这时周乐鞍已经上台,一身简单的黑色制服,正在调整麦克,一弯腰,露出侧脸上还未消退的青黄色淤伤。   冯弋目不转睛盯着电视,高声回应:“送进来吧。”   助理将半人高的外卖箱搬进屋,抬上桌面,忧心忡忡:“这么沉,会不会是炸弹?”   “怎么可能?他要杀我早在第九区就动手了。”冯弋来不及找刀子,将箱子暴力拆开,一股柠檬香慢悠悠飘出来。   里面是满满一整箱洗发水,大桶装,强效去油。   中心广场,台下,苍耳瞪着一双鹰目在人群中巡视,犬耳在鼎沸人声中不断捕捉异样。   瞥见严寓回来,他连忙迎上去问:“先生给冯弋送的什么东西?”   严寓老实回答:“去油洗发水。”   苍耳:“……”   严寓看上去很开心:“从外卖平台订的,抢了个大额券,满300减60呢。” 第74章 “你老公,我老公”   “洗发水……”冯弋看向助理,阴恻恻问:“你说,周乐鞍送我洗发水,是什么意思?”   助理眼神左右飘忽,不断从冯弋头顶掠过,最后装傻充愣摇了摇头。   冯弋突然笑了,整张脸难看地扭曲在一起,“他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助理疯狂摇头,正要否认,电视里传来一阵欢呼声,冯弋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   镜头取中全景,周乐鞍站在大红色帷幕前,代表亚统区的九星于头顶环绕,神圣威严。   这时助理终于想到说辞:“冯议长,听说——”   “嘘。”冯弋抬手打断,目不转睛盯着屏幕。   画面中央,周乐鞍挺腰垂首,神情自然,轻松一笑,“各位上午好。”   现场瞬间鸦雀无声,连正在看直播的冯弋都不自觉屏住呼吸。   “我出生在穹顶生存区建立的第一百二十七年,七岁时,我在父亲的带领下,第一次离开穹顶,见到了外面的世界,行程只有三公里,一片废墟,辐射尘埃下,看不到半点生命存在的迹象,黄土覆没,河流干涸。”   “在这颗蓝星步入黄昏之际,人类挣扎着从地下爬出,修建穹顶,重见光明,将火种延续。”   周乐鞍缓缓扫过台下,“所有人,都在巨大的齿轮下前行。”   “我们无意制造阶级和权力,但新世纪总会有它独属的秩序与规则,新的第四区,也会有新的文明公约,例如,在第一区领土独立事件上,亚统区有着严明的态度……”   台下,金闪闪姗姗来迟,怀里抱了一大束红玫瑰,他在苍耳身边站定,小声问:“我来晚了,乐鞍哥刚才讲了什么?”   只见苍耳一脸高深莫测盯着台上,思考很久,摇了摇头。   他根本没仔细听,他快要被台上熠熠发光的人帅晕了,他想匍匐在那人脚下,像虔诚的教徒一般,接受一次只属于他的洗礼。   “……我们即将构建区域间资源整合互享的新资合组织,由亚统区牵头,第九区作为重要合作力量……”   金闪闪仿佛回到了高中课堂,意识开始迷离,他听了会儿,实在没忍住,背过身去打了个呵欠,再回头时清醒许多。   “乐鞍哥老是讲这种听不懂的话。”他嘟了嘟嘴,偏头跟苍耳说悄悄话,“但我哥说了,越听不懂的东西就越能唬人,放心吧,那个冯弋争不过乐鞍哥的,我庆功宴都准备好了,到时候你也来。”   苍耳已经听不到外界任何声音,胸腔中心脏有力的跳动声已经占据全部,耳膜被敲击得向外鼓胀,一下一下,越来越响。   “祝大家今天有个好心情,也祝冯议长接下来的宣讲出色完成。”周乐鞍说完,后退几步,鞠躬致谢。   人群中先是一静,而后掌声哗然。   这时镜头移动,对准台下某处,金闪闪在万众瞩目中登台,周乐鞍则转身迎上去,两人在半途交接玫瑰花束,并亲密拥抱。   直播画面拉成近景,给两人一个特写,配合一道新闻标题。   《周乐鞍大选宣讲结束,其夫人高调登台献上祝福》。   金闪闪贴近周乐鞍耳边,小声欢呼:“乐鞍哥,你今天帅炸了!”   那一鞠躬让周乐鞍有点头晕,他撑着金闪闪的胳膊,笑问:“我哪天不帅?”   想起什么,他越过金闪闪朝台下看去,熙攘中,苍耳静静站着,似乎与周围欢快的氛围格格不入。   周乐鞍只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看向镜头,脸上是得体又官方的笑容,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已经等不及了,他想立刻结束,然后去一个只能容得下两人的房间,拥抱着,脸贴着脸,嘴咬着嘴,在信息素交融中,与自己的小狗分享这份喜悦。   而不是让小狗孤零零站在那里,听他说一些根本听不懂的话,想接近,却只能远远看着。   “乐鞍哥走吧,你想什么呢?”金闪闪拽了拽周乐鞍的袖子,“咱们去庆功宴,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这种时候去什么庆功宴,冯弋那边还没结束呢,给我低调点。”   两人相携从侧边下台,朝休息室走时,周乐鞍再次转头看去,老位置已不见苍耳影子。   “乐鞍哥你找什么呢?”金闪闪拽住周乐鞍,示意他往前看,“在那边呢。”   说罢,他指了指正等在休息室门口的苍耳,和旁边穿着便衣执行安保任务的陆勉,突然露出一个羞涩的表情,如蚊子哼哼般道:“乐鞍哥,你看,你老公,我老公。”   周乐鞍笑容不变:“什么?”   金闪闪又说了一遍,“你老公,我老公。”   周乐鞍终于听清,笑容渐渐消失,“……你哪来的老公?”   金闪闪理直气壮:“就是之前跟你说的啊,我偷的人。”   周乐鞍感觉全身血液正在往上翻涌,那颗还未完全恢复的脑袋承受不住这一冲击,眼前闪过五颜六色的光,而后脖颈一软,晕晕乎乎倒了下去。   苍耳脸色剧变,头一个冲上去,雷氏兄弟紧随其后。   现场一片混乱。   坐在屏幕前的冯弋也是一惊,反应最快的竟是新闻标题,不到两秒时间,已经换了一个。   《为民尽责,周先生宣讲现场突发过劳晕厥》。   不知为何,镜头在剧烈摇晃后,竟直接拉至周乐鞍侧脸上那块伤痕,晃了两秒,新闻标题再次摇身一变。   《大选博弈白热化:冯弋疑似针对周先生采取不正当手段》。   冯弋指着屏幕破口大骂:“妈的这是谁写的标题?是不是周乐鞍找的人?”   周乐鞍已经被众人合力抬上救护车,最后一个镜头是那张苍白病弱的脸。   原本平平淡淡的宣讲,因为最后一晕,短时间冲上热议榜,民众分做两波,一波感叹周乐鞍代最高首长以来,殚精竭虑,耗空了心血,另一波谴责冯弋手段下流,品行低劣,不识好歹。   周乐鞍还没醒,票选已经一边倒,胜局早定。   收到票选消息,冯弋怆然一笑,暗骂一句周乐鞍还是这么会演。   助理脸色灰白,支支吾吾问:“冯议长,那待会儿您还上台吗?”   “上,为什么不上?”冯弋起身,面朝镜子,将自己仔细整理一遍,“我答应过周乐鞍,要堂堂正正跟他争一争,不上台显得我输不起似的。”   他迈着坚定的步伐,上台第一句话便是替自己澄清:“我跟周乐鞍是有着过命交情的朋友,希望某些媒体不要妄加猜测。”   他额头上还有苍耳那一敲留下的淤青,众人见了恍然大悟。   是互殴。   这边周乐鞍已经清醒,他扫了眼冯弋的宣讲直播,将目光移至床边。   金闪闪臊眉耷眼道:“乐鞍哥我错了。”   苍耳跟上一句:“这件事都怪我。”   周乐鞍露出个讥讽的笑,“上辈子我一定跟二位有血海深仇,这辈子才被你们这样折磨。” 第75章 完结章.“夫人,您又开花了”   金闪闪大惊:“乐鞍哥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最听你的话了。”   周乐鞍眉心皱成一个疙瘩,闭着眼叹气:“你就是这么听我话的?那个叫……叫什么的,你跟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陆勉。”金闪闪拖了个椅子到床边,一屁股坐下,双手撑在床边,托着腮摇头晃脑,“就是我跟你说我想偷人那天啊。”   周乐鞍:“想偷人,所以就真去偷了?”   金闪闪:“不然呢,我可是行动派。”   周乐鞍又问:“偷到什么程度了?”   指缝下的脸颊突然涨红,金闪闪看了眼苍耳,然后双手做喇叭状,盖到周乐鞍耳朵上,对着“喇叭”口小声说话:“他亲我啦。”   犬耳动了两下。   苍耳面无表情想,亲嘴有什么好遮掩的,效率这么低,换做是他,已经带人回第九区了。   但转念一想,陆勉没有耳朵和尾巴,在勾引人这件事上,确实吃亏。   “还有还有。”金闪闪越说越兴奋,忘了遮掩,声音也越来越大,“他还拉我手,说我抱起来很舒服,嘿嘿嘿。”   周乐鞍:“……”   嘿你个大脑袋!   “赶紧跟他断了,以后不许再来往,他连别人老婆都敢偷,能是什么好人?”   一同被骂进去的苍耳站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老神在在。   “怎么不是好人?”金闪闪不愿意了,直接开全图扫射,“那苍耳偷人的时候你怎么不骂他?”   见话题被引到自己头上,苍耳大气不敢出,同周乐鞍对视一眼,又慌忙移开。   谁说没骂,坏狗都骂过多少次了,不光骂,还动手,打人有劲儿,又痛又爽。   “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只许你爽不许我爽?”   周乐鞍被噎得说不出话。   “而且我问了一圈,只有他敢偷我,最起码他胆子大呀。”   周乐鞍眼前又是一黑,“你在检查站问了一圈?”   金闪闪低头玩手指头,嘟囔着,“也没直接问,就是把我联系方式偷偷送出去,最后只有他加我。”   周乐鞍:“……你好像很失望是吗。”   “乐鞍哥——”   “打住,我不想听你跟他的故事。”   “不是的。”金闪闪翻过手机给他看,“庆功宴早就准备好了,大家都在等你呢,咱们什么时候过去啊。”   周乐鞍奄奄一息说话:“你觉得我现在这副模样,能去庆功宴吗?”   金闪闪不以为然:“怎么不能,晕倒是气的,等接受了就好了。”   周乐鞍:“……”   金闪闪说的没错,晕倒是气的,气完就好了,周乐鞍在医院躺了一个小时,做了个全身体检,在各项指标都正常的情况下,以第四区新任最高首长的身份出席了庆功宴。   酒池中觥筹交错,不同身份形形色色的人穿戴珠光宝气,在周乐鞍身边短暂停留,祝贺、寒暄、两三句后点头离开。   严寓同苍耳落后两步跟着,一个倒酒,一个拧着眉头提醒少喝点。   雷氏兄弟则站在不远处角落,看似随意,实则周乐鞍身边每出现一个人,他们脑海中都会迅速冒出早已标注好的标签。   刚刚过去那个老头,军部之星,坐轮椅,没什么威胁;老头后面的女人,执政局局花,喜欢收集各类珠宝……   周乐鞍喝了几杯,便借口自己旧病未愈,转身回了包间。   想起金闪闪的事,他又是一阵头疼,朝严寓吩咐:“抓紧查查那个叫陆勉的,我要他的详细资料。”   “是。”严寓搬了台笔记本,蹲在地上当场查起来。   雷氏兄弟关门进屋,盯着严寓看了几眼。   金牌助理,不够变通但胜在忠心耿耿,胆小但到正事上死就死球,疑似o装b。   “喝点热水。”苍耳给周乐鞍递上一杯温水,语气不自觉急了些:“本来就不舒服,怎么还整杯整杯喝?”   雷氏兄弟的目光又移至苍耳身上。   没有职业道德的保镖,典型的双A同性恋,经常用看老婆的眼神看老板,语气中找不到一丝对雇主的尊重,被辞退是早晚的事。   周乐鞍端起温水一口气喝了,挑眉笑道:“因为开心啊,你不开心吗?”   苍耳被周乐鞍感染,勾勾嘴角,郑重点头,“我很开心。”   他陪周乐鞍经历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是对方成功的见证者之一,他会永远记得这一天,会永远记住周乐鞍在台上的样子。   “那不就得了。”周乐鞍把温水推远,倒了两杯酒,“别那么紧张,这种时候,你该陪我喝点。”   周乐鞍浸淫酒场多年,几杯下肚半点事没有,但他忘了苍耳是个酒量很差的小狗,当对面话渐渐变多时,他才意识到有人醉了。   “你今天在台上的时候,好像在发光,我有点看不清,所以看了很久。”   “是吗?那最后看清了吗?”周乐鞍晃着酒杯,辛辣的气味在两人之间来回传递。   “今天来了很多人,我数了下,有几千那么多,他们在为你欢呼,那都是你的小狗吗?”   周乐鞍宠溺地看着他,“怎么醉成这样,才喝了几杯?”   苍耳木讷地摇摇头,压根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   “不喝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不然醉到晚上连正事都干不了。   周乐鞍刚把苍耳的杯子收起,严寓接了个电话,捂着话筒朝这边示意。   “先生,周老将军来了,要不要去见见?”   金闪闪那胆子还不敢给周家打电话邀请,估计是周青颂主动带周老爷子来的。   周乐鞍起身,整理了一下衬衣,“去见见吧。”   等周乐鞍离开,屋中只剩三位“保镖”,苍耳扶着桌沿爬起来,晃晃悠悠站直,将周乐鞍的外套收好,搭在臂弯。   向来沉默的雷氏兄弟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突然开口:“你是第一次当保镖吧。”   苍耳迟钝地看去,“?”   另外一个又道:“苍耳兄弟,看你还年轻,我跟你说几句话。”   “说什么?”   “身为一个保镖,专业技能固为重要,但职业道德更是前提,尤其是在对待雇主的态度上,要尊重雇主,平时称谓用尊称,行为举止更要得当,恕我直言,如果不是周先生人比较随和,你早就被辞退了。”   “……”苍耳什么都没说,面无表情点点头,转身便掏出手机,十分记仇地,把周乐鞍的备注从0改回了75。   庆功宴散场时已经凌晨两点,回宅子路上,苍耳紧紧闭嘴,冷着脸一句话不说。   周乐鞍好奇,频频转头看去。   明明这人喝醉了之后话很多,怎么这会儿又一声不吭的,谁惹他了?   苍耳没有交流的意思,直到回了房间,门一关,他反手将周乐鞍抵在门板上,咬牙切齿问:“那个雷氏兄弟,什么时候走?”   “怎么了?”周乐鞍觉得莫名其妙,“用完了就要赶人家走啊?合同还没到期呢。”   苍耳憋了很久,才磨着大牙道:“他们说我对你不够尊重,要我做好一个保镖该做的事,不然就会被你辞退。”   周乐鞍一怔,而后笑得浑身乱颤,吃醋不够,这是又来告状了。   “但你别误会,我不是跟你告状的,我才不跟他们计较这个。”   周乐鞍笑得站不住,不得了,还学会预判了。   见周乐鞍根本没当回事,苍耳压得更紧,耸着鼻尖嗅来嗅去,找到周乐鞍的耳垂,小口小口吸吮着,气急了只敢使劲嘬两口,连牙都不敢呲。   “笑什么,我说的都是真的。”呼吸粗重,在周乐鞍耳边喘个不停,“因为我跟他们不一样,他们根本不知道你在人后是什么样子,你会晕过去,会开花,只有我配当你的狗,他们都不配。”   周乐鞍眼神渐渐变了,裹着情欲往更深邃处沉,呼吸停滞几秒后变得急促热烈,绷紧干哑的喉咙吐出两个字。   “坏狗。”   苍耳摇摇头。   “今天不想当坏狗,想当好狗。”   “想当好狗?”周乐鞍一把拽住苍耳衣领,走到床边,将人推进床里,长腿一迈撑在上方,直勾勾盯着下面的人,“好狗是那么容易当的吗?你知道要怎么做才是好狗吗?”   苍耳腰背一挺,反客为主,将周乐鞍压在床尾,“我知道。”   周乐鞍笑得肆意又好看,“好啊,那就试试?让我看看你到底是好狗还是坏狗。”   他不信坏狗在这种事上会有任何收敛,也做好了应对的准备,可对方第一句话就让他完全失守。   “先生,苍耳小狗即将为您服务。”   周乐鞍不敢置信抬眼看去,“你说什么?”   “是他们说的,对您要用尊称。”苍耳低头,亲上去前,不忘询问:“先生,请问可以吻您吗?”   可是不等周乐鞍回复,已经吻了上去,亲完了又懊悔不已道歉。   “先生,小狗对您做了不敬的事,请您原谅小狗。”   周乐鞍狠狠咽了下口水,“那不原谅呢?”   粗糙的指腹已经摸到后腰滑腻的皮肤,“那小狗向您赔罪,待会儿会更加努力,求您原谅。”   周乐鞍浑身一颤,缓缓闭上眼,也顾不上什么防守应对,瘫着手脚,任由苍耳探索。   “先生,您的信息素怎么这么甜?”   “先生,这样会舒服吗?”   周乐鞍已经爽得灵魂飞天,爽得浑身颤抖,他实在受不住,摇晃中要去捂苍耳的嘴,却被钳住双手压在头顶。   苍耳喝醉了话真的很多,一改往日埋头苦干的风格,一句句不堪的话往周乐鞍耳朵里钻。   “闭、闭嘴……”   苍耳非但不闭嘴,还无师自通换了个称呼。   “夫人,要惩罚小狗吗……夫人怎么不说话,是怕被人听到吗……我是偷人的坏狗,夫人还喜欢我吗?”   周乐鞍像渴水的鱼一般,身子剧烈地挺了几下,沉默不动。   余韵中,他似乎听到苍耳问:“夫人,您好像到发情期了。”   周乐鞍张了张唇,一个“坏”字还未成型,便被柔软的舌堵回去。   “夫人别怕,小狗就是夫人的抑制剂。”   窗帘没拉,天边蒙蒙亮时,周乐鞍感觉震动中的床垫终于停下,他半抬起头,神情恍惚,“完事了?”   “还没……”苍耳弓起身,在周乐鞍汗津津的后腰上吻了吻,“夫人。”   “啊?”   苍耳向上望去,这次整片肩背都被花苞铺满,艳丽的红,幼嫩的刺,还在向下蔓延。   他等待最后一株玫瑰停在唇边,珍重而缓慢地吻上去。   “您又开花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