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暗恋我?好巧哦!   作者:山有茫庭   简介:   【狠厉沉稳骚气攻VS强大内敛清冷受+双男主+双向暗恋】   年少时期的秦望野大放光芒,宋缺查无此人。   又或者那些不好的传闻进过秦望野的耳朵,但是人根本没在意 。   宋缺的暗恋是寂夜里的长风,只有他自己知道。   经年再见,一场意外,宋缺醒来后看着身侧的秦望野,不知道该怎么说。   宋缺一边提防着秦望野打击报复,一边藏自己的心思,比商战都累。   可剧本渐渐地……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   秦望野一直很喜欢一个人,想要表白,但意外接连不断,回国后见到宋缺,没人看到他在阴暗中的眼神亮得惊人。   宋缺被步步紧逼,最后无奈叹气:你想要什么?   秦望野:你要负责。   宋缺:……   到底谁吃亏谁占便宜?我没找你都不错了。   PS:作者的心愿,世界和平! 第1章   房间内的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只亮着床头一盏灯,有些昏暗。   宋缺危险地眯了眯眼,有些警惕地盯着对面的人。   身后的墙壁上投下他略显狰狞的阴影,周遭那股若有似无的餍足在快速消散。   地上是零落的衣物,从床边一路洋洋洒洒到门口,不难看出昨晚闯进这里的二人有多激烈。   但此刻一切都跌入冰点。   坐在沙发上的秦望野掐灭了烟头。   即便裹着宽大的浴袍,他的身形也难掩优越,像是盘踞在领地的猛兽,一个人大刀阔斧地占据了大半的沙发,男人唇畔带着惯常的笑,却莫名显得冷,喉结往下,紧实的线条没入领口。   沉稳且凶悍,扑面而来的第一印象。   他醒的比宋缺早点。   宋缺看不懂秦望野的情绪,抿了抿唇开口:“昨晚是你将我留下的。”   “我知道。”秦望野对此坦然承认。   他回国声势浩大,昨日的接风宴上,兆城但凡能叫得上名字的人几乎都来了,龙蛇混杂,哪怕再多防范,也不慎中招。   宋缺又说道:“你似乎跑错了方向,我在云顶十九层东侧走廊遇见的你,你手机不见了,身后还有人追,没办法,我只能先将你带来安全地带。”   等安全了,宋缺正要打电话联系邵符光,手机却被一只温度惊人的手夺走,再随意一扔,落在地毯上发出闷响。   宋缺大惊,等抬头,就撞进秦望野黑沉沉的眼眸里,男人神色不虞,可深处分明沸有滚.烫的岩浆。   之后发生的事情……   宋缺闭眼,将一切情绪快速吞咽下去。   等再开口,嗓音无比冷静:“秦先生,你情我愿的事情。”   秦望野点头:“对。”   他们二人冷漠生疏,好像昨晚的汹涌澎湃的索求跟献祭全是错觉。   “电话在吗?”秦望野另起话头。   宋缺在枕头下摸了摸,摸到了,指纹解锁,然后递给秦望野。   秦望野接过,拨了个号码出去。   他也没刻意避着宋缺,那边接通不知说了什么,秦望野笑了笑,语气缓和下来:“没事,手机丢了,不是什么大事,安全着呢,中午就去老宅。”   应当是家人。   挂断后,秦望野将手机还给宋缺。   不经意的,二人指尖碰了碰,秦望野常年血热,所以宋缺指尖的那点湿冷,在他看来就很突兀。   “不舒服?”秦望野一边询问,一边在地上挑挑拣拣。   能穿的衣服没几件。   宋缺见状似乎想起了什么,闭了闭眼:“我很好!”   秦望野扣上了两颗衬衫扣子,他下巴微抬,斜飞的浓眉都带着审视意味,清醒过来,整个人稍微一舒展,就透出蓬勃到透着攻击性的生命力。   前提是忽略他被撕开的右侧袖子,肩膀那一片随着秦望野的动作,皮肤时不时裸露。   “瞧着斯文清瘦,却是能一拳打死泰森。”秦望野悠哉点评。   宋缺:“……”   秦望野又捡起外套抖了抖,巡视一圈后非常满意,能穿!   收拾整齐,人模人样的,秦望野看向宋缺:“我先走?”   宋缺应道:“好。”   秦望野顺便将宋缺的领带拾起来扔到他手边。   青年仍旧维持着坐在床上的姿势,宋缺没秦望野那么恍若无人,他醒来的第一时间就将自己包裹严实,可即便如此,脖颈上的红痕也十分清晰。   是秦望野用拇指按的。   宋缺在兆城打拼三年,如今是一跃而起的新贵,这张脸安静的时候特别符合人们对东方美人的印象,温润、清隽,秀丽,有山水最灵动的一色集于眉眼。   可人的情绪是随时变化的。   此刻宋缺眼帘低垂,给人一种恹恹的感觉,又紧抿着唇,冷静警惕。   “宋缺。”秦望野说:“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宋缺的面部表情有细微的变化,然后接了句:“随时恭候。”   秦望野挑眉,知道宋缺这是误会了,以为自己会找他麻烦。   但多说无益,脚步声远去,一声轻微的门响,房间内归于沉寂。   宋缺像个石雕般安静了几分钟,紧绷的肩背线条才逐渐放松下来,他随意倒在床上,被子敞开,腰腹的痕迹令人心惊。   宋缺瞧着在闭目养神,但周身散发的情绪实在复杂,像是秋日午后被定格住的阳光,看似沉静,又隔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时光,透着悲伤。   秦望野……   宋缺于一个小时后离开酒店,他脸色苍白,身上不太能提起力气,秦望野昨晚兽.性难抑,虽然事后帮意识混沌的宋缺清洗了一番,可他不清楚宋缺的情况。   宋缺坐上车犹豫了一下,选择直接开回家。   兆城数一数二的富人区,独栋别墅,宋缺推开门,客厅内静悄悄的。   他常年奔波于公司跟酒店,这里说是家,却更像个临时落脚点。   空间虽然大,但装修毫无人气,一派冷冰冰的精致,窗台上摆放的都是假花,光线渗进来,平白暗了几度。   宋缺按住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上楼回了卧室。   他倒头就睡,好像处于现世的身体平静下来,灵魂才能得以释放,那股死死压抑的情绪,转化为越来越清晰的梦境。   一阵热浪般的尖叫在耳畔响起,宋缺抬头,正好看到学生时代的秦望野抢断上篮,他高高跃起,脸上是夺目的意气风发跟狂傲,连身后的骄阳都逊色三分。   而宋缺自己,同身后沧桑斑驳的围栏融为一体。   秦望野似乎朝这边看了一眼,宋缺不由得浑身紧绷,可少年又很快移开视线,平静无澜。   宋缺低头,看到自己洗的发白的校服跟泛起毛边的球鞋,浑身上下,灰突突的。   强大的失落感扼住咽喉,宋缺感觉心脏都蜷缩到了一起,酸涩顷刻间涨满整个胸腔,让宋缺控制不住想哭,好陌生的情绪。   身体随之一颤,像是触发了某种禁令,宋缺猛然睁开眼睛。   天花板剧烈旋转,宋缺眼底的水色染红眼眶,可很快,他就冷静下来,等眩晕退去,宋缺扶着床垫缓缓坐起身,眼中只剩一片冷静清明。 第2章   宋缺有点低烧,但这并不影响他在难得“休假”一天后,继续准时上班。   助理赵光远将一沓文件送进来,谨慎地打量了宋缺一眼,随后开始汇报工作。   宋缺安静听完,点点头:“我知道了,一个小时后开会。”   “好的宋总。”赵光远松了口气,转身离开办公室。   两人干脆利落,没太多交流,这也是赵光远在成为宋缺助理后,摸索出来的相处法则。   那就是宋缺不需要任何除工作以外的牵扯联系,他多数时间像台精密运作的机器,冷静平淡,给这样的人打工不免战战兢兢,但慢慢的赵光远又发现,只要分内之事到位,宋缺从某种程度来说非常好说话。   宋缺按了按额角,想着新项目怎么推进,可思绪总是控制不住地散开。   手机弹跳出一条财经新闻,讲的是秦氏集团或存在权柄变更,无比清晰地提醒着他,秦望野真的回来了。   有什么东西闷闷撞击着胸腔,让宋缺不得不深呼吸两下才能平复。   宋缺起身,看向了窗外。   年少时期的风再度从身后吹来,在没人看到的房间,宋缺嘴唇翕动,似乎默念了一句什么。   ……   “手机丢了?”邵符光难以置信,使劲儿瞪着秦望野:“这事能发生在你身上?”   对此秦望野淡淡解释:“百密一疏。”   “要不是今早伯母给我打电话,我差点儿去秦家负荆请罪你知道不?”邵符光对此大有说头,前天的接风宴是他亲自操办的,来往人员都进行了筛查,但没想到有人胆子就能那么大!   知道秦望野喝了下料的酒又不见了踪影,邵符光心率直逼一百八。   找的心酸过程暂且不提,邵符光总觉得,秦望野丢东西,太稀奇。   此刻秦望野斜靠在沙发上,一身休闲装,姿态雅痞慵懒,杯中的酒喝完了,他懒得添,就转动着杯子,观赏上面的纹路。   可玩得好的几人都清楚,漫不经心全是表象,这人的洞察力堪称逆天,秦家继承人的身份惹眼,从小到大明里暗里无数麻烦,就没真的让他吃亏过一次。   偏偏前晚出了差错。   “你就找了个房间睡了?”顾玉朔接着问了句。   “嗯。”秦望野应道。   邵符光给顾玉朔使眼色。   其实不用这一下顾玉朔也要问:“你拿我们当傻子?那杯酒可不一般啊。”   秦望野:“我就喝了一口,苏家没那么大的面子。”   邵符光这下有点相信了,谁让秦望野自控力一向变态捏。   “正好。”顾玉朔提起另一件事:“你回来的时机不错,过几日就要召开双溪商会,你可以全部认识一下。”   秦望野“唔”了声,“除了那几家,有新鲜血液吗?”   “有啊。”邵符光接道:“重科产业、那晚给你敬酒的林家,追源……”   “追源是做软件的?”秦望野打断。   “何止,房地产、材料加工,设备引进,大大小小产业链几十个吧。”邵符光说到这里诡异一顿。   秦望野:“嗯?”   邵符光接道:“也没什么,就是提到追源就不免提到宋缺,这人前晚也在,你见到没?”   秦望野没接茬。   邵符光:“你应该有印象,就宋缺那张脸,令人过目不忘。追源这两年势头很猛,宋缺又是个要钱不要命的。”   秦望野淡淡:“怎么说?”   “你都不知道,这人手腕狠着呢,早期跟人抢生意,那是毫不留情,给朱家那老头气半死。”   “脑子也聪明。”顾玉朔温声道:“接触过两次,其实我对他印象不错,很有分寸的一个人,圈子里那些,谁冒头就打压的毛病一直都有,更别说宋缺是其中翘楚。”   “这倒也是。”邵符光接道:“不过宋缺也挺惨的,据说他父母离婚后,各自成家,都混得风生水起,哪怕见了面也和和气气,唯独对宋缺,都不太亲。”   顾玉朔:“宋宏放的女儿都十七岁了,他们离婚时宋缺才七八岁,谁会要一个拖油瓶?”   邵符光乐了:“你还真替他说话。”   “也不算。”顾玉朔给自己倒茶,“我跟宋宏放接触过,道貌岸然真小人,这些年是宋缺起来了,他才想着修复父子关系,宋缺不愿意,就开始张嘴胡说八道。”   “对,我还想起来。”邵符光开始闲扯:“之前在景枫大酒店门口,我看到宋缺打了保安,就浅浅八卦了一下,听说是那保安为难了一个后厨送菜的,宋缺没说两句就动了手,新奇吧?你别说,宋缺当时那模样,劲劲的!”   一直安静聆听的秦望野忽然张口:“你远远瞧一眼就知道他劲儿了?”   邵符光觉得这话莫名其妙,又不服气:“我不知道你知道啊?你这三年都在国外。”   不然呢?秦望野心想,那晚的滋味重新袭上心头。   昏暗的房间,汗水顺着朦胧清丽的线条往下流淌,秦望野去看宋缺,却被他伸手遮住了眼睛。   感官一下子放大,青年掌心的潮湿都被飙升的体温蒸腾出些许暖意来,秦望野想换个位置,宋缺不愿意。   非要坐着,又承受不住,喘.息中带着几下闷哼,要人命。   那才叫劲儿。   秦望野轻笑一声,将杯子放回桌上:“走了,你们继续。”   “哎你?”邵符光不明所以:“再玩会儿啊!”   顾玉朔没拦着,只是等秦望野走后才问道:“他怎么突然浪荡起来了?”   邵符光:“不知道啊。”   秦氏作为兆城的龙头,风向一变,势必会吹往四面八方,而人人都清楚,秦望野不是个好相处的。   所以这次商会办得尤为隆重。   宋缺来前吃了两颗退烧药,这次去要结识哪些人,发展哪些生意,走什么路子,他心中已有沟壑,但前提是,秦望野不会找他麻烦。   一旦秦望野将那晚的事视为耻辱,宋缺之后的路一定会艰难许多。   搁寻常人想想就该害怕胆寒了,但宋缺没退缩。 第3章   星子大厦是兆城的标志性建筑之一。   双溪商会就在这里举办。   宋缺赶到后看见了不少熟面孔,对于他的到来,氛围稍稍安静了一瞬。   正如邵符光所说,宋缺这一年来风头很盛,这人出色的商业头脑,跟生父宋宏放斗得你死我活,还有这张几乎可以列入展柜的漂亮面容,都为人津津乐道。   但多的,是害怕宋缺。   老人怕他威胁自己地位,新人没一个是他对手。   不过面上众人依旧维持着和煦礼貌,服务生端着香槟穿梭于人群间,衣香鬓影,温声交谈,舒缓优雅的音乐随着清浅水流,是灯火映衬下直观的金钱与奢靡。   宋缺按照计划同那几个人聊了聊某能源的未来发展,他是打算吃下这一块的,但路子不太顺,还有就是北海路一带的投资,还需要一些人点头,压在肩上的任务不算轻,宋缺得细细谋算。   “听说秦家那位也来?”   “哼,以后热闹了。”   宋缺指尖动了下,顺势从旁边拿了杯冰的鸡尾酒。   冷酒从喉咙一路压入胃中,寒意散开,将肺腑中升腾起来的躁动扑灭。   想什么呢宋缺,他如此告诉自己,还嫌死的不够快吗?   “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   秦望野从侧门进来,跟那些必须讲究正门脸面的人不同,他神色淡漠,利落的黑色短发,优越逼人的身高,五官张扬,瞬间便将全部的目光吸引过去,他无需证明什么,身侧站着的商会会长,便是最好的引荐。   秦家之前大房那一脉折腾出不少动静,引得大家猜测纷纷,现在好了,都知道秦望野是带着A国很多投资回来的,人家对于兆城这一亩三分地根本不担忧,探囊取物态度的同时,还用实力让叽喳的麻雀不得不闭嘴。   一堆人不自觉围上去,秦望野来者不拒,听邵符光说是一回事,自己接触是另一回事。   宋缺站在最外面,视线隐晦,轻而静地注视着秦望野。   这可能是为数不多,他能够大胆观察的时机。   对比年少时期,秦望野是真真实实“成长”了,跺跺脚能让兆城地动山摇的人,他应付起来毫不费力,上位者的姿态拿捏得精准而克制,甚至很多人跟秦望野说上两句,回来脸色都是涨红而兴奋的。   “宋总!”有人提点宋缺:“北海路那带是秦家的地皮,你同秦总认识认识呗。”   道理宋缺懂,但现在过去,他怀疑秦望野会翻脸。   那样骄傲的一个人,稀里糊涂荒唐一夜,恐怕憋着气呢。   宋缺同对方道了谢,又灌了杯冷酒,还打算观察的时候,秦望野遥遥一眼望来。   这一眼很深邃,很快便移开,宋缺没琢磨出什么。   秦望野的到来无异于将酒会气氛推至一个高.潮,他是发光发热,苦了宋缺了,总要想办法绕开,好几次两人都要碰上了,宋缺便找借口避一避。   邵符光看出了什么,问秦望野:“怎么,你俩认识?他得罪你了?”   回应邵符光的是一声不辨喜怒的哼笑。   邵符光莫名一毛。   秦望野盯着宋缺的背影看了两秒,低声:“山不就我,我来就山。”   邵符光:“……啊?”   秦望野没解释,也没打断眼前的节奏,就在宋缺以为今天能平安度过时,一个早就谈拢的合伙人找到跟前。   “宋总啊,你是不是……”对方欲言又止。   宋缺询问:“怎么?”   对方:“得罪秦总了?”   宋缺一颗心直直往谷底坠。   “北海路那边的开发不都说好了吗?怎么听秦总刚才的意思,待定?”对方承过宋缺的恩情,也愿意关键时刻帮一把:“有什么误会咱们及时说开,我看你一晚上都不往秦总那边凑,这哪儿行呐?你也知道的,这位这次回来,很多跟秦氏的合作,都要重新考量的。”   宋缺点头:“我明白,谢谢。”   这人一走,秦望野就朝宋缺这边看了下,不知是不是宋缺的错觉,总觉得其间全是冰冷的嘲弄。   果然,秦望野还是生气了。   接下来就成了宋缺找机会接近秦望野,然后秦望野打太极似的开始躲。   宋缺脸皮薄,几个回合下来心很凉,攥紧手掌。   人多,宋缺担心被看出什么,引得之前得罪的那些人疯狗一样咬上来,想了想,宋缺觉得还是要一个单独的时机。   正如方才那人说的,北海路的项目宋缺投资很大,秦望野如果真给他拦截了,损失堪称惨重。   终于,熬到商会结束,人群逐渐散去。   秦望野跟邵符光明显有约,坐上同一辆车离开,宋缺一看方向就猜到他们大概要去哪儿,让司机先一步开车抵达。   一家高档酒吧,吃喝玩乐都有,宋缺下车时吐出一口热气,然后马不停蹄,包了一层。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大概十来分钟后,秦望野他们到了。   宋缺是抄的近道,也不知道这个面子秦望野给不给。   如果不给,以后都很难聊了。   “秦总。”经理恭敬上前,用眼神示意某处:“追源集团的宋总,等您好一会儿了,整个八层都包下了,说是他请客。”   邵符光闻言挠了挠头,不是,今晚唱哪出啊?   “你俩前面不还玩躲猫猫呢吗?”邵符光问道。   秦望野没理会,他穿着黑色西装,气场慑人。   宋缺就站在门口位置,跟个迎宾似的,姿态已经放得很低了。   秦望野三两步上前,然后站定,“你,请我喝酒?”   低沉的嗓音近在咫尺,宋缺不动声色吸了口气,让理智全数上线,尽可能平静地回答:“是,给秦总赔礼道歉。”   这句话不知哪个字眼惹到了秦望野,他不悦地皱了皱眉,但是片刻后,松口道:“行啊,那就先谢谢宋总了。”   秦望野擦身而过进去的时候,宋缺闭了闭眼,他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这才刚开始。 第4章   秦望野给面子,邵符光自然捧场,他跟宋缺又没什么恩怨。   “顾玉朔说他晚点来。”邵符光装上手机。   “嗯”。   不止他俩,邵符光屁.股后面坠一堆朋友。   等大家推开包间门,找好位置坐下,服务生鱼贯而入。   “哎呦。”邵符光被桌上一瓶冒着寒气的酒吸引了注意力,“柏图斯,年份不低啊,我之前想开一瓶老板说没货。”   “确实没货。”宋缺轻声解释:“算是我的藏品。”   邵符光没有乱动,扭头看了看秦望野,藏品都拿出来了,有求于人啊。   秦望野的视线淡淡落在桌上,像是没注意到这些。   “为了北海路的开发?”终于,秦望野开口了。   宋缺心弦震麻了一瞬,接道:“也是赔礼道歉。”   “方才的事?过了就过了,我不会放在心上。”秦望野说:“至于北海路那片。”他抬起头,视线锐利:“秦东昊没看懂你那些门路,你占了多大便宜,不用我说吧?不然也不至于这么赶。”   宋缺紧抿着唇。   秦望野竟然这么快就发觉了。   宋缺是用了点手段,当时这个项目秦家的对接人是秦东昊,有脑子,但不多,至少对上宋缺没什么胜算,大饼画完,对面顿时飘飘然,全然不知其中掺杂着多少水分。   符合流程,各凭手段,只是现在对弈的人成了秦望野。   那就得按照规矩来。   宋缺知道自己这是接二连三落秦望野手里了。   所有的事情,都要给个交待,毕竟他还想在兆城混下去。   于是他打了个手势,示意服务生端酒上来。   不同于那瓶表示诚意的藏品,这次上的都是冰啤,九度左右,整整齐齐摆满了一整张桌子,颇为壮观。   你要宋缺选,他也不愿意跟秦望野闹到这步。   可不管从前还是现在,哪怕宋缺的初衷再好再梦幻,事情总会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   他习惯了,也不想真的被秦望野讨厌。   无视就行,偶尔见面点个头,对宋缺来说就再好不过。   秦望野从啤酒上桌起脸色就变得难看。   最开始的冷肃蒙着层雾,像是虚张声势,现下黑瞳里面一片寒凉,透出尖锐锋利。   宋缺这一出,搞得他俩像是无解的仇人。   秦望野开始复盘哪一步出错了。   “秦总。”宋缺站着开了口,然后陷入短暂的沉默,他的真实情绪永远掩藏于瞳孔最深处,可紧跟着一个浅笑,又分外真诚,他说:“欢迎回国。”   那晚人太多,宋缺找不到机会,这四个字压在舌尖太久,终于在此刻得以吐露。   比起赔罪,他还是想第一时间欢迎秦望野回来。   秦望野莫名一瞬心悸。   邵符光抓了把瓜子,第一声“咔嚓”脆响。   秦望野转头看向他。   邵符光肯定看不懂这波暗潮,但不妨碍他觉得眼前二人有问题,“你们聊你们的。”   “一边去。”秦望野冷声。   邵符光见他是真不高兴,起身嘟嘟囔囔离开。   邵符光一走,这片清静下来。   宋缺松了口气,诚恳道:“秦总,我知道那晚多有冒犯,您应该看得出来,北海路的投资对追源真的很重要,您如果不高兴,我今晚陪您到高兴。”   不等秦望野开口,宋缺已经非常手熟地抓起一瓶冰啤,仰头就往嘴里灌。   秦望野眼皮狠狠一跳。   “宋缺又是个要钱不要命的。”邵符光的话响彻耳畔。   宋缺喝得急,而他的热症早在酒会上就被那几杯凉酒激了出来,此刻肠胃痉.挛,免不了难受,可他得让秦望野泄愤,诸如此类的事情宋缺不是没做过,他少时就被抛弃,一步步披荆斩棘过来,个中辛酸比这一桌酒溢出到不知道哪里。   再者,宋缺心甘情愿。   就当迟来的庆贺。   泛着微光的酒水顺着宋缺的嘴角流下,很快滑向修长的脖颈,也就三口,酒瓶被人一把夺走。   力道之大彰显着对面人的愤怒,宋缺咽下沫子,有些茫然地看向秦望野。   “我让你喝了吗?”秦望野嗓音低沉,“你从哪里看出我不高兴的?赔罪?赔的什么罪?那晚……你情我愿。”后四个字轻不可闻,但宋缺肯定能听清,秦望野继续:“秦东昊蠢货一个,你凭本事谈成的合作我生什么气?只不过政//府打算在那里扩建一处,位置规划上可能跟之前的有所出入,让你等等而已!”   宋缺愣了片刻,略显木然地抓过纸巾擦了擦嘴:“是吗……”   秦望野严肃地追问:“你从前谈生意,都是这样的?”   宋缺:“……谈生意,不就得喝酒吗?”   其实他很懵,不懂秦望野这次为什么生气。   别说他不懂了,邵符光跟秦望野多少年兄弟,也看不懂,他喊了声“野哥”,然后偷感十足地上前,拿走了那瓶柏图斯。   邵符光没理会这边,径直招呼朋友们开局,又是骰子又是纸牌的,氛围很快热闹起来。   秦望野跟宋缺这边被隔绝开,空气都有些凝固。   秦望野按了按眉心,等等,一点点来。   酒会上是宋缺先避他,他回避一番,不就是闹着玩吗?他以为宋缺还在因为那晚的事不好意思,如此才借别人的口,说出北海路开发有问题一事,但本意也是两人面对面坐下聊,怎么就到了拼酒豁命的程度?   宋缺注意到:“不舒服吗?”   秦望野脾气不算好,换做邵符光早呛回去了,但宋缺过于谨慎,你说句玩笑话,他能当真。   这样下去不对。   秦望野沉沉地盯着宋缺,说道:“北海路的开发我不阻挠你,但是等那边的意见下来,你要重新拟定计划书。”   宋缺没想到秦望野这么容易就松口了,下意识点头:“应该的。”   秦望野:“然后带来,找我商议。”   宋缺感觉这像天降大奖。   片刻后,宋缺起身:“好……我先去趟洗手间。”   秦望野“嗯”了声。   宋缺迅速转身,包厢门关上,将一切嘈杂抛在身后,他才有种脚踏实地感。   预料中的糟糕情况都没发生,秦望野承诺,不阻挠,如果后续商议,他们还能见面很多次。   秦望野不计较那些事,他人真的很好!   “好人”秦望野在包厢内掐着邵符光的脖子,让他将喝进去的那口红酒吐出来。   “给你的吗你就喝?”秦望野恨声。   邵符光想骂人。 第5章   宋缺洗了把脸。   他盯着水流顺着盥洗池边缘丝滑而下,心头一阵轻松。   没有厌恶,就好。   从洗手间出来遇见服务生,宋缺还叮嘱酒水跟吃食及时补上。   一进门,宋缺就发现那瓶柏图斯回到了桌上。   秦望野坐在单独的沙发上,没跟邵符光他们一起玩。   邵符光不知怎么被修理的,满脸愤愤:“小气。”   宋缺反应了一下,有点明白什么意思。   “喜欢?”宋缺轻声问秦望野:“我还有一瓶。”   秦望野却说:“这一瓶就够了。”   宋缺明白他的意思,这是收下了。   不知谁开了音响,点了首挺慢热舒缓的英文歌,随着调子哼唱着,有那么点意思,也不嘈杂。   宋缺就坐在秦望野对面。   “你……”秦望野说:“好了吧?”   宋缺倒茶的骨节微微发白,他忍不住看了秦望野一眼。   秦望野压低声音:“这事我有责任,不舒服你同我说,我送你去医院。”   “没事的。”宋缺接道。   “你自己没发现吗?”秦望野说:“你鼻音都出来了。”   可能是药效过了,但这些对宋缺来说都是小问题,他摇了摇头。   秦望野下意识皱眉。   “野哥,过来玩啊!”有人喊道。   宋缺:“一起吧。”   等这一场结束,都过了零点。   经理上前询问秦望野是否要将那瓶柏图斯收起来,秦望野拒绝了,让司机包好放后座。   宋缺在一旁安静听着,右手的拇指跟食指轻捻了一下。   从酒吧出来,天色漆黑,零散几颗星子。   好在大家都有司机或者同伴,回个家不成问题。   深秋寒凉,呼出的气泛着白。   秦望野转头问宋缺:“要回家?”   “对。”   “行,项目开发那边这两天就会有消息,计划书你要抓紧。”   宋缺:“一定。”   似乎没什么可说的了,秦望野的五官在夜色中尤为深邃,很多东西时机不对,秦望野按捺住,简单道别:“回见。”   宋缺答应得很认真:“好,回见。”   回去的路上宋缺精神很好,一向的沉闷寡言中忽然抽出几缕新绿,连跟了他两年的司机都觉得罕见,忍不住在后视镜上多次打量。   到家后,宋缺还有时间给自己煮一碗面。   鸡蛋一煎,倒入开水,下了面条后加点儿调味料,最后放青菜,宋缺不爱吃姜蒜,就这么简单解决。   其实细说起来也没什么,追源这几年势头很好,秦望野是生意人,权衡利弊选择跟他继续合作,情理之中。   可宋缺就是高兴。   秦望野不会知道,跟他面对面坐下谈生意的机会,宋缺争取了多久。   曾经的他只能隔着铁丝网看着秦望野万众瞩目,如今体面上桌,心境自然大不相同。   但这不影响作死后的下场。   例如喝的那几杯冷酒,是在发热还没好的情况下,于是第二天早上,宋缺睁眼就是一阵天旋地转,他强撑着起身,却控制不住跌坐回去。   司机赶来,宋缺勉强收拾整齐,让他送自己去了医院。   熟悉的环境熟悉的医生。   看到宋缺那明显缺少血色的脸,裴承很想对他说一句:“放过我!”   裴承在这家私立医院干了三年,原本一切都好好的,谁知认识了宋缺这么一个不听话的病人。   裴承深吸一口气,都懒得跟宋缺说什么,直接开单子抽血化验。   两人从医患关系发展为君子之交,平时聚会不算多,裴承忙,宋缺比他还忙,但逢年过节,或者彼此生日,都会送上一两声祝福,这在宋缺惨淡的人际圈中,勉强可以划分为“朋友”行列。   不出意外,宋缺情况糟糕,被裴承扣下输液。   “钱你挣的完吗?”裴承穿着白大褂,站在床边老生常谈,他也算这家医院的“一枝花”,平时玉树临风,但对上宋缺,总要苍老几分:“听我一句劝,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不出意外,宋缺随意应了声。   他躺在病床上,右手张开按住两侧鼓胀抽疼的太阳穴,手背上的青筋延伸到腕处,眉眼间的倦怠抹平了些许骨子里的清冷,眼角在高热下泛着红,低敛时没多少情绪,换上宽松的病号服,异常清瘦,随着动作领口下滑,锁骨位置凹下去一些。   裴承无意间瞥见,想说什么,忘了。   宋缺忽然抬眼,溢出丝丝锋利:“你在看什么?”   “没。”裴承从容合上病历本:“先观察一天,有事喊护士。”   病房门关上,宋缺稀里糊涂就睡着了。   他底子差,哪怕输液两小时,真的退烧也到了傍晚。   睁眼的时候,夕阳沉静,宋缺试着动了动指尖,没什么力气。   护士端来的营养粥宋缺也只吃了半碗,裴承中途查房来了一趟,觉得宋缺虽然虚弱,但不丧。   最起码今天眼神聚焦。   宋缺在医院住下,天刚亮,助理赵光远发来信息,说秦氏那边敲定了最终合作章程。   要求写的明明白白,有些地方确实需要做调整,反正裴承也不让出院,宋缺索性让赵光远将电脑送来公司。   这事经谁的手他都不放心,得自己来。   潜意识里,宋缺也想展露几分天赋给秦望野看看,跟他合作,不亏的。   针水刺激得手背微疼,宋缺缓了缓,回车再敲一行。   项目的细节宋缺一清二楚,哪怕需要改动,对他来说也轻车熟路。   中途赵光远几次想插手,都被宋缺拒绝了,他看着自家老板盯着电脑屏幕神色认真,觉得自己这工作真轻松。   宋缺在医院待了三天,裴承同意他出院的时候,计划案也刚好写完。   顺利得不像话。   赵光远发完消息,秦氏那边立刻敲定了见面的时间。   就在秦氏大楼,这天上午,宋缺乘坐电梯抵达二十一层,立刻有穿着精英靓丽的女助理接他,“宋总,秦总路上堵车,还请您在会客厅稍等十分钟。”   宋缺颔首:“慢慢来,没问题。”   秦氏的企业文化底蕴体现在方方面面,连赵光远都感受得到,比起追源内部一些人的紧赶慢赶,这里工作的人步履从容,面上是惊人的自信。 第6章   接待宋缺的女助理叫白凝枝,非常专业,在秦望野赶来前,已经按照公司要求,对宋缺提供的项目计划书做出了一些分析跟提问。   听完宋缺的讲解,白凝枝眼中是不加掩饰的钦佩。   宋缺目光毒辣,看出白凝枝虽然年轻,却像一根牢牢扎根秦氏的树苗,在交谈过程中,她明显在尽可能地学习。   听见宋缺咳嗽了两声,白凝枝忙说:“我给您换杯热茶。”   宋缺点头表示感谢。   端起茶杯的时候,白凝枝无意间看到宋缺的侧颜,无可挑剔,比起小秦总空降时的震撼,宋缺偏向于一种令人不自觉屏住呼吸的美。   白凝枝泡了清茶,加了点降火的金银花,过了三道水,最后清凌凌的一杯端到宋缺跟前,茶香淡雅。   秦望野就在这时推门而入。   他周身气息冷肃急促,明显行程密集。   宋缺心跳剧烈两下,起身道:“秦总。”   “嗯,抱歉耽误了。”秦望野进来时正好看到白凝枝端着那杯茶,再一凑近,乐了,“这样清澈透亮的茶水,你是舍不得给我泡一杯的。”   白凝枝挂上标志性浅笑:“怎么会呢。”   “行。”秦望野坐在宋缺右手边,直奔主题:“计划书我看看。”   白凝枝闻言上前,她通常是秦望野放来先试探深浅的,其实那杯茶足以说明一切,如果不满意,白凝枝一杯速溶咖啡就给对面打发走了,还能费这功夫。   秦望野翻阅到最后一页,点评:“做得漂亮。”   宋缺膝上的手指微微一蜷,语气平和:“秦总谬赞。”   赵光远当了半天背景板,一直没发言机会,又被白凝枝轻松比下去,加上想自作主张“帮”宋缺一下,于是接道:“秦总不知道,我们宋总在医院的时候一直手下不停歇。”   宋缺闻言脸色一沉到底,扭头面无表情地看向赵光远。   赵光远心里“咯噔”了一下。   宋缺生平,最不喜向人示弱。   尤其此刻秦望野还在。   赵光远应当了解才对。   白凝枝略带嘲弄地扯了扯嘴角,宋总聘请这类人当助理,应该是对自己有着绝对自信。   “看他做什么?”秦望野将计划书往桌上一丢,不咸不淡道:“你手背输液都输青了,我又不瞎。”   宋缺不知道怎么接:“那这投资……”   “就按照你的计划来。”秦望野打断:“走,去吃饭。”   宋缺没拒绝。   白凝枝跟赵光远先出去,秦望野故意慢了两步,等宋缺到了身侧,才悠哉问道:“早饭吃了没?”   宋缺:“吃了。”   “骗鬼呢?”   宋缺:“……”   秦望野冷哼一声,宋缺瞥了下他的脸色,补充:“出来太急。”   秦望野不买账:“路上啃俩包子总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只是宋缺忽视习惯了。   在即将出门之际,秦望野手快,侧身挡住宋缺的同时,一把关上会客厅的门。   宋缺:“?”   秦望野一只手还按在门上,颀长的身高在视觉上有种无形的压迫,而他的神色也很严肃:“你老实告诉我,医生怎么说的?是不是那晚……太过了?”   宋缺愣了下,然后脑子里骤然炸开一堆令人目眩的星子。   不管多少次,至少目前,宋缺还无法适应秦望野的直白。   “问你呢,很严重吗?”秦望野好似没发现宋缺难堪到有点儿缺氧的神色,可眼底深处却有一抹藏不住的温和笑意,“我那晚……”   “秦总!”   秦望野收声,居高临下盯着宋缺。   宋缺了解他的性子,深吸一口气:“输液完就好了……医生说已经退烧了,没什么问题了……”   秦望野:“没说什么注意事项?”   “饮食清淡,少吹风,少熬夜。”宋缺也很尴尬,为什么会跟秦望野聊起这个。   秦望野见他一股脑说完,恨不能赶紧跳过这个话题的样子,勉强相信了。   “一旦有问题,你打电话给我。”秦望野说:“我不是不负责任的人。”   宋缺想一拳打裂门板,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但是你没我联系方式吧。”秦望野笑得挺痞,随后掏出手机:“以后合作的地方还多着呢,总通过助理联系像什么事儿。”   宋缺怔愣片刻,然后赶紧拿出自己的手机。   添了电话,也扫码加了微信。   秦望野勾唇,看见宋缺的头像是一片蓝天白云,明显是实拍,光线很好,云朵都显得懒洋洋的。   而秦望野的头像则是一片漆黑,古早装.逼味浓郁。   秦望野以前不觉得,现在也觉得挺二的,想着回头换了。   秦氏附近有一家私人菜馆,面积不大,但环境特别好,空气中飘着熏出的自然竹香。   赵光远没敢跟来,他感觉融不进来,又得罪了宋缺,心里正忐忑着,找了个由头先走了。   坐下后,秦望野开口:“你那助理靠谱吗?”   “他只帮我处理一些琐碎问题。”宋缺解释:“随叫随到,虽然能力一般,但效率不错。”   追源不是秦氏,没那么强的底气,很多时候都是宋缺一人支撑,即便有几个能人,也还不够资格接触核心的东西。   保镖都在外面守着,雅厅内就他们两个。   宋缺客随主便,然后秦望野点了一桌清淡好消化的。   安静的时候,宋缺头皮一阵阵发紧,想着要说点什么。   秦望野嘴更快,他清了清嗓子,手肘压在桌上,同宋缺说:“我身体特别好。”   宋缺蹙眉,似是想到了什么,然后重重点头:“嗯,你会长命百岁。”   秦望野又说:“想知道长命百岁的秘诀吗?”   “……什么?”   “好好吃饭。”秦望野说着,给自己添了一碗大米饭。   “要吗?”   他都这么问了,宋缺只能应道:“好。”   秦望野是真的饿,就着菜炫完这一碗的时候,宋缺才吃了一小点,他抽过纸巾擦了擦嘴,然后深深看了宋缺一眼,好像在说“学着点儿”,然后又是一碗大米饭。   宋缺不明觉厉,但是受其影响,用力扒拉了两口饭。   秦望野笑了下,将鸡汤转到宋缺面前:“尝尝这个,他家的招牌菜。”   “好的,谢谢。”   等秦望野费劲吧啦咽下第三碗的时候,宋缺正好吃完,他没忍住:“你……不要了吧?”   “不要了。”秦望野往后一靠,心想这家的碗真大。   宋缺吃得也挺撑,但秦望野所谓的“长寿秘诀”,他是印象深刻了。   此行圆满,宋缺还要去公司,两人在私人菜馆门口就分开了。   透过半降的车窗,秦望野朝这边懒洋洋挥了挥手。   真实感让心头一片熨帖,宋缺也挥了挥手。   等宋缺的车子开远,秦望野才给邵符光打电话,“出来。”   邵符光听声音还睡着,有种阳气快要被掐断的虚弱跟隐忍:“出去干嘛?”   “打篮球,保龄球,或者去赛车跳伞,随便什么吧。”   邵符光:“你没事吧?”   秦望野:“我消消食。”   邵符光皱着眉看了眼时间,“刚吃完午饭?不是你是吃了三碗大米饭吗你在这消食。”   “你怎么知道?”秦望野一本正经,“聪明了啊符光,昼锦大楼,我等你啊。”   邵符光:“……” 第7章   秦望野那边如何将邵符光折磨得死去活来,宋缺一概不知,他一头扎进工作中忙到日落时分。   宋缺在办公桌前坐起身,轻轻揉了下酸涩的眼睛,然后看向窗外。   手机“嗡嗡”震动,宋缺拿起来,神色随之轻快,敲打着回复了一句。   宋缺让司机回家,自己则开车去了相隔二十多分钟的美食街。   李石山的海鲜烧烤摊就在这儿,因为黄金坐标,当时一铺难求,若非宋缺帮忙,他是断然不可能在这里开店的。   高中的时候,李石山曾经请宋缺吃过一学期的饭。   李石山的母亲很喜欢宋缺,觉得这孩子聪明,好看,却格外倒霉,不过是多添一副碗筷,李石山的父亲沉默寡言,但也没意见,只会更努力地跑大车,隔三差五提肉回来。   就是这一顿顿饭不至于让宋缺饿死,所以等他成功后,自然对李家涌泉相报。   当时宋缺说租下了这个铺面,惊得李石山一家忐忑难安,过于纯朴的人,只觉得宋缺不至于还这么大的人情。   不管怎么说,宋缺拿李石山当好兄弟。   李石山前阵子回了趟老家,烧烤摊就关着,今天收拾干净开门,第一时间发信息给宋缺,宋缺也如约而至。   “娇娇煮了山药粥给你。”李石山看到宋缺就是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长得结实,五官略有粗犷,却不失憨厚,系着白色围裙,带宋缺往店里走。   娇娇是李石山的妻子,两人结婚半年了,感情特别好。   宋缺坐下,朝厨房看去,喊了声“娇姐。”   娇娇应了声:“哎,小缺来了?我还给你蒸了馒头,你等等啊。”   娇娇头发凌乱,长相格外清纯,当时李石山的婚礼上,谁人不说一句“老李啊,你特么背着我们朝哪个山头拜的啊,真好命啊。”   一锅粥,一盘子白面馒头,娇娇手艺好,又炒了两个菜。外面天色暗下来,有趁着暖风压马路的人来往,此刻客人不多,三人抓紧时间聊天,宋缺白日里稳坐高楼,晚上挤身这里,噙着淡笑,反而被镀上了一层暖和的烟火气。   娇娇说了两句就去厨房忙活,李石山则仔细打量着兄弟脸色。   宋缺撕着馒头吃,问李石山:“看什么呢?”   “总觉得你小子格外开心。”李石山抬了抬下巴:“说说,遇到啥高兴的事了?”   宋缺没第一时间接话。   李石山微微瞪大眼睛:“真有啊?”   不怪李石山小题大做,宋缺这人情绪淡,可能是从前经历的狠了,导致后面再多的风雨他眉头都不皱一下,换普通人有钱有事业指不定多开心,但宋缺没有,李石山很多时候挺担心的,他总觉得宋缺漂亮精致的皮囊下,灵魂就剩着一口气。   旁人拉不住,也管不着。   “嗯。”终于,宋缺回答:“见到了一直都很想见的人。”   李石山先是一愣,随后记起无意间从耳边哨过的财经新闻,宋缺的心思他一直都知道,难道说……   “秦望野回来了?”李石山压低声音。   宋缺看着他,点点头。   李石山小心起来:“你们见过面了?”   “对。”   “那看起来还不错?”   宋缺:“算不错吧……”   虽然开头不对,但目前的走势还算顺畅。   宋缺吃了半个馒头,觉得差不多了,李石山那边刚皱眉,打算劝着多吃点,就见宋缺又继续往嘴里塞。   不为别的,宋缺不合时宜地想到了那三碗大米饭。   之后来客人,李石山不得不去招待,宋缺安静坐在角落,点开微信,不知道第几次看秦望野的头像。   他长相出挑,旁人看第一眼后便忍不住第二眼,不乏激动的笑声,宋缺习惯了。   忽的,黑色头像被顶到了第一个。   秦望野来消息了。   宋缺登时心跳一漏,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他点开头像的指尖都麻酥酥的,那行字先是成了奇怪符号,宋缺没读懂,等心跳稳定,理智回拢,他才看清秦望野发的内容。   【晚上吃的什么?】   简单直白的一句话,像秦望野的风格。   因为合作,所以秦望野跟他交好,十分合理,宋缺心想。   实则秦望野坐在明亮大厅的沙发上,一句话斟酌了老半天,索性直球发射。   邵符光瘫在对面,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不打了,我真的不打了。”   打个保龄球被秦望野拉爆,这像话吗?   秦望野抬头看他一眼:“多吃点儿饭。”   邵符光哽咽着:“你终于想起我一整天都没吃饭了。”   秦望野:“……”刚发现。   下一秒,手机屏幕亮起,秦望野立刻去看。   先是一张图片,铺了蓝色菱形桌布的桌子,特像餐厅里那种,粥碗只剩个底,看角落还有一盘炒牛肉。   宋缺说:【在朋友这里吃过了,秦总呢?吃饭了吗?】   秦望野剑眉一挑,邵符光眼看着他的得意从眼角溢出来。   【没呢,邵符光事儿多,现在才跟他去吃饭。】   【宋总,我思前想后,北海路投资必须慎重,除了计划书,后续我们需要一起跟进。】   这点宋缺理解,【我知道,有问题秦总可以随时联系我。】   秦望野心满意足:【好的。】   “走。”秦望野起身:“请你吃饭。”   邵符光围上去:“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玉朔没说错,你这次回来浪荡了不少。”   秦望野侧目:“以后你就知道了。”   这边李石山忙完了,回来找宋缺。   刚说了句话,宋缺手机就亮了。   一串没备注的号码,宋缺瞥了眼,皱眉掐断,谁知安静几秒,对面又打了过来,如此反复数遍,对面还在打,宋缺只得当着李石山的面拉黑。   李石山看他脸色不对:“谁啊?”   宋缺:“宋宏放。”   这三个字一下子刺激到了李石山,他顿时咬得牙齿轻响:“这臭不要脸的还敢联系你啊?”   宋缺扯了扯嘴角:“你也说了,他不要脸。”   北海路的项目多少人盯着,最后安稳落入宋缺手中,宋宏放应该是听说了什么,着急忙慌想要来分这块肉。   “你是我儿子,哪儿有儿子记恨老子的?”宋宏放曾经这么说道。   宋缺懒得赏他一个字。 第8章   宋缺在李石山这里待到十点半就走了。   里外的餐桌前都已坐满了人,李石山忙得一手端三个盘子,抽空同宋缺喊道:“下次再约。”   宋缺点点头。   车子艰难驶离这里,宋缺回到家,洗完澡,换上舒适的睡衣,卧房内光线柔和,青年靠在床头,眼中揉有碎光,显得很亮。   他先是点开微信,仔细看了遍跟秦望野的聊天记录,然后侧身拉开床头柜的第一层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普通的笔记本来。   边角有点泛黄,纯蓝的封面也多少褪色。   翻开第一页,上面狗爬一般的字郑重落下一句话:祝你前途无量!李石山奉上!   往后差不多的祝福,篇幅或长或短,一看就是同学录,高三毕业那年宋缺没钱,这个笔记本还是咬咬牙临时买的,他长久贫瘠的精神世界因为即将到来的离别而生出勇气,找不同的人写下祝福语,仅仅为了目的不那么明显,翻到最后一页,劲松般漂亮有力的一行字浮于眼前:祝宋缺同学,平安快乐。   落款是秦望野。   四周静悄悄的,宋缺任由某种情绪滋生泛滥。   恐怕连秦望野本人来了,也会为这种纯粹且粘稠的氛围所震撼。   不多时灯光熄灭,宋缺心绪平静地躺下。   宋宏放的打扰他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没想到第二天,边寄柔也会打来电话。   边寄柔跟宋宏放的婚姻只持续了两年。   充斥着愤怒、指责,互相攻击的炸裂婚姻终于走到尽头,两家不用利益捆绑,他们便迫不及待领了离婚证。   边寄柔二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还生了个儿子,叫季阳乐。   阳光开朗,平安喜乐。   而宋缺的名字,更像是这两人赌气后刻上的某种冰冷诅咒。   “小缺呀,最近还好吧?”边寄柔嗓音轻和,有着富裕生活中养出来的舒适金贵。   宋缺精神不错,开门见山:“你直接说,什么事。”   边寄柔那边安静了两秒,呼吸声略微一沉,像是压抑住了什么,继续温声道:“你爸找你了吗?”   边寄柔离婚还不算,她特别见不上宋宏放过得好,生怕宋缺心软,让宋宏放图谋到什么。   然而宋缺对宋宏放不心软,对她也是。   “找了,我没接。”宋缺按了按太阳穴,不同于那些歇斯底里的家庭环境,宋缺的成长背景音充斥着大片的死寂,但这依旧不妨碍在宋宏放跟边寄柔先后找上他后,那种油然而生的躁郁跟厌恶。   “我很忙。”宋缺淡淡。   边寄柔这次的呼吸声重了很多,“小缺,你现在怎么这样了,我到底是你妈妈……”   宋缺轻笑了一下。   边寄柔顿时像被人隔空扇了一耳光,提前建树好的温柔分崩离析,她瞬间涨红了脸,抬高嗓音:“你笑什么?”   宋缺:“挂了。”   “别!等等!”边寄柔赶忙阻止,也真怕宋缺挂了,所以语速格外快:“小缺,阳乐接下来会去兆城参与拍摄,你多多照顾他行吗?”   “季阳乐成年了,而且有自己的专业团队,用不上我。”   “还有就是……你那个开发,你一个人行不行啊?不然这样,找机会跟你季叔叔吃个饭,让你季叔叔帮忙看看,你季叔叔很聪明的……”   “半年亏损三个亿,聪明在哪里?”   “宋缺!”边寄柔撕扯开伪装,狰狞大叫。   宋缺挂断了电话。   就知道通篇废话。   季阳乐学习不行,刚成年就要混娱乐圈,边寄柔溺爱,季高全也没办法,一个劲儿砸钱,总算让季阳乐有了点人气,可他的长相虽然清秀,但在万艳争辉的娱乐圈,多少泯然众人,再无法更上一层。   这不是边寄柔第一次找上宋缺,可宋缺一次都没答应。   当他是菩萨?更别说季阳乐干的那些个破事,怎么好意思张口的。   宋缺收拾整齐,开车去公司。   北海路那边主要是商圈的开发,兆城这两年经济飞速,几大标志性地方早已人满为患,宋缺需要筹谋的地方还有很多,届时招商,他也想拿下一半机会。   赵光远进来汇报工作,还挺怵的,但见宋缺颇为冷淡,不仅没提之前的事儿,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松了口气的同时多少有些被忽视的羞耻。   他刚要退出去,就见一个年轻男性推门进来。   赵光远皱眉:“你是不是进错了?”   “不是啊。”男人抬了抬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我是宋总的新助理,苏沉。”   赵光远心头“突突”一跳。   然后听宋缺说:“两个人一起做什么都有商有量,接下来的任务很繁重,苏沉的专业性很好。”   赵光远扯着嘴角:“好的,还是宋总考虑周到。”   但是等出去,赵光远就垮着脸。   什么有商有量,不过是找人来分他手中的权罢了,还专业性很好,讽刺他不够聪明吗?   苏沉稍微留意了一下赵光远的态度,但也没多说,而是将手中的早餐袋放在宋缺桌上,“宋总,油条没有了,给您买的包子。”   “都行。”宋缺接道:“去忙吧。”   宋缺以前不觉得,但被秦望野念叨了几次,也赞同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宋缺一坐就是大半天,电话响起时他随手一接:“哪位?”   “是我。”   低沉沙哑的两个字,破开了宋缺有点朦胧的意识,他骤然坐直,感觉一股电流顺着天灵盖蔓延向四肢百骸,心跳“咚咚”清晰,顿了顿,宋缺才调整好声音:“秦总。”   “宋总在忙?”   “……刚忙完。”   秦望野似乎笑了下:“那就好,我这边有两个人想见见宋总,你应该认识,辉海的赵董事跟绿地建材的王副总。”   宋缺当即明白了秦望野的意思。   即便秦望野不牵线,这两人宋缺日后也是要找机会拜访的。   于是他连忙接了句:“现在吗?我有时间。”   “有时间啊。”秦望野的语气多少带着点儿揶揄,慢悠悠的,“既然宋总有时间,那我就有时间,就还是云顶大酒店,现在过来?”   宋缺莫名高兴:“好。” 第9章   再进云顶,宋缺的心情有点复杂。   比起那晚人声鼎沸的会宴大厅,此刻场地空旷豪奢清冷,宋缺还记得当时秦望野从右侧角门出来的场景,全场人声寂静,男人在一派意味深长的打量中神色自若,宋缺立于人群外,明明即便他站的靠近些,秦望野也是注意不到的,但心中总是紧张,胆怯,好像那些隐秘的心思,稍微一见光,就能曝死在秦望野面前。   宋缺盯着中央的金色喷泉有点失神。   “宋总。”苏沉在一侧开口,“时间差不多了。”   宋缺回过神来:“好。”   坐上电梯,苏沉按下八楼,宋缺思绪沉淀,琢磨着一会儿见到赵董事跟王副总应该怎么展开,秦望野明显很在意这次合作,于公于私,宋缺都想办得漂亮些。   电梯门打开,宋缺稍微侧目,想跟苏沉说什么,却在不经意的抬眸间骤然一顿。   走廊悠长,主要以华贵的暗红色调为主,地毯一路延伸,两侧挂着各式风格的壁画,那道颀长的身影靠着墙壁慵懒站立,听到动静秦望野扭头看来,一双深沉明亮的眼眸透出星点笑意。   秦望野虽然霸道、强势,脾气不好,却并不吝惜笑,只不过距离感分明,带着由上至下的威慑。   此刻那些疏离威慑都淡去了许多。   “宋总准时。”秦望野开口。   宋缺不自觉加快脚步,“让秦总久等了。”   “哪里。”秦望野说完,视线便落在了苏沉身上。   男人笑容不减半分,苏沉却莫名后背发凉。   秦望野:“这位是……”   “秦总好,我是宋总的新助理,叫苏沉。”   秦望野眼底的打量跟探究隐藏得很好,刚好够苏沉一人发现。   苏沉先是脑子“嗡”一声,随后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快速看了眼宋缺。   秦望野见状满意了,“苏助理。”   赵董事还在路上,王副总倒是已经在包房坐下了。   今天这顿肯定是宋缺请客,他喊来服务生想要上酒,秦望野则阔气地坐在椅子上,凉凉来了句:“今日不喝酒。”   “对,不喝酒。”王副总笑着说:“人老了,肠胃不适应,咱们就以茶代酒。”   这个关头赵董事推门进来,刚好听到这句,忙不迭附和:“对对,我真不能喝了,你们不知道我前几天遇到的那波人有多难缠,差点儿给我送进医院。”   宋缺起身跟赵董事握手。   辉海在房地产方面有着绝对话语权,赵董事又是个稳扎稳打的能人,笑起来的时候格外亲和,但对上秦望野,仍旧透着点谨慎。   人到齐上菜,秦望野就在宋缺身侧,漫不经心说了句:“以后见着人再说喝不喝酒,不是什么生意都能拿酒水豁出来,都像你这样,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住。”   宋缺心里发麻,这席话听着像规劝,又暗含着一些关切,他告诫自己不要异想天开,却忍不住答应秦望野:“好,我记住了,只是从前谈生意,十有八九都是这样。”   秦望野一怔。   随后一阵懊恼涌上心头。   差点儿忘了,宋缺跟他的起点不一样。   “嗯。”秦望野低声:“这家排骨汤不错。”   苏沉在宋缺的另一侧,两人声音不大不小,足够他听个真切。   苏沉浅吸一口气,越发觉得刚才的猜测不是胡来,他对旁人的情绪起伏向来敏感,秦总分明是……偏偏宋总,平时精明内敛,此刻竟然毫无察觉,甚至在面对秦总时,像个天真无邪的新兵蛋子!   包房内畅谈甚欢,外面骤起的夜风开始呼啸,宋缺在桌下不动声色活动了一下右脚。   窗户被风扯得一晃,赵董事朝外面看了眼,“变天了。”   “这都深秋了。”王副总喝茶喝得舒爽,“我闺女爱滑雪,按照兆城往年的天气,再过一个月城东那家滑雪场就该开了,我还得给她准备一套滑雪设备。”   最后一句话听着嫌弃,可深处全是宠溺。   赵董事“嘿”了一声:“又来又来,炫耀你女儿是吧?”   王副总哈哈笑开,连秦望野的面部线条都柔和了几分。   “宋总啊。”赵董事笑容微敛,面色变得严谨郑重:“北海路的项目我们便以你为风向标,王副总手下几千号工人,都指着做完这票拿钱回家,你这两年的沉稳我们看在眼里,就辛苦你了。”   宋缺心口一热:“你们放心。”   这次商谈非常成功,宋缺喊来服务生,却被告知已经买过单了。   宋缺一愣,随后看向不远处的秦望野。   “秦总,这……”   “今天我组局。”秦望野接道:“当然,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改天请我吃饭。”   宋缺接道:“一定。”   送走赵董事跟王副总,寒风从脚踝掠过,激起一阵针扎似的疼。   秦望野放下手机:“邵符光在‘深海’玩,一起?”   宋缺想都没想:“好。”   苏沉家中还有事,宋缺让他开车回去,如此一来,他就跟秦望野坐一辆。   下台阶的时候,宋缺脚步微有凝滞,又很快恢复如常。   明天肯定有一场秋雨。   他这右脚踝比天气预报都准,且那股钝痛逐渐朝着尖锐发展。   八岁那年,疼爱他的奶奶离世,宋宏放来了,边寄柔不知为何也来了,还带着季阳乐,季阳乐那晚哭喊着不舒服,宋缺第一次在边寄柔脸上看到慈母之爱,他以为边寄柔不懂,原来是不会对着他。   宋宏放觉得人死如灯灭,又着急回城里谈生意,火化一结束,他就拍拍宋缺的肩膀,在新夫人警告的眼神中讪讪一笑:“乖,让你妈送你回去,爸很忙,先走了,下次给你带飞机模型。”   边寄柔满心满眼都是季阳乐,朝宋缺挥挥手:“找你爸找你爸,你又不跟我姓。”   从医院到家里,步行一个半小时,风雪过膝,宋缺出来匆忙,没带钱没带手机,他像垃圾一样被驱赶,便硬着一口气,自己走了回去。   中途扭伤了脚,回去大病一场,再到后来,他就真的成了垃圾。   脚踝的伤自那次留下,一直未好,等他终于有钱了,却被告知问题不大,好好护理。   可骨头里的寒意跟剧痛提醒着他,有点难。   最后一层台阶,宋缺落地时稍微踉跄了一下,应该不会被人察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立刻伸来,握住他的胳膊。   秦望野紧盯着宋缺的脚踝,蹙眉道:“刚刚就想问你了,脚怎么了?” 第10章   宋缺被问得一懵,脱口而出:“没站稳,没什么事。”   秦望野闻言神色都覆上了几分冰冷严肃。   就在宋缺感觉他会追问的时候,秦望野沉声:“上车吧。”   宋缺心里有些没底。   车内空调温暖,宋缺跟秦望野并排而坐,男人靠着座椅闭目养神,没再说话。   宋缺这下的心理活动就丰富多了。   他刚刚那样,说没站稳的确敷衍,秦望野既然开口询问,便是拿他当朋友一般关切,再不济,也是合作伙伴,总之出于好心,而他向来谨慎惯了,交心却不用心,自然会惹得对方不快。   再说了,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宋缺扭头,快速看了秦望野一眼,收回来,再看一眼。   秦望野喉结滚动,宋缺静等下文,却还是一阵安静。   “以前……脚踝被冻伤过。”宋缺犹疑开口。   秦望野睁开眼睛。   “那时候小,没及时接受治疗,拖延了一阵,开始还好,后面一到阴雨天,就隐隐作痛,但是真的不严重。”宋缺继续。   秦望野的脸上瞧不出喜怒。   两人分开有些年了,宋缺对秦望野的了解来源于不动声色的细致观察,至少学生时代,秦望野不怎么遮掩,再者矜贵少爷,也不需要遮掩,高兴或者不高兴,张扬的五官表露得很清楚,但宋缺不知道的是,很早前就变了,秦望野心中越是惊雷奔腾,面上就越发沉静如水。   秦望野有很多问题。   例如什么叫做“没及时治疗”?为什么会拖延?不严重阴雨天怎么会疼?   宋缺短短一句话,掩盖住了秦望野任凭如何想象,也想象不到的狼藉过往。   秦望野心口发闷,自回来见到宋缺起,这股憋闷就从未散开。   就在宋缺以为秦望野对此没兴趣的时候,听男人沉声说道:“现在医疗发达,也治不好吗?”   “也不是,请专家看过,拍片摸骨,只说年轻,好好养养就行了。”   “看过中医吗?”   宋缺:“看过,结果都差不多。”   秦望野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宋缺见他剑眉舒展开些许,想说你不生气了吧?又觉得这话突兀,秦望野没理由生气。   车内总归没那么低气压了,秦望野还跟宋缺聊了聊生意。   没多久抵达俱乐部,寒风依旧,微凉的雨滴浅浅铺打在脸上。   宋缺没那么疼了,加上刻意遮掩,走起路来跟寻常无异。   门一推开,电音滚滚,舞池内的人跳得忘乎所以,暗沉的红蓝灯光交织晃过眼前,但这些都不如邵符光的大嗓门吸引人,“喝!你快喝!这把我没输吧?你喝不喝?”   “秦总来了!”   邵符光看向这边,一条腿还踩在桌上,整个人面红耳赤。   秦望野抬手指了指,邵符光立马规规矩矩的。   顾玉朔不喜欢这种场合,没来,另一个跟他们关系好的周姜在。   宋缺见过此人,家里做着豪车买卖落地一条龙服务,圈子里那些富家子弟谁想给爱车做点小改动,都找他。   宋缺对此没需求,只在几次酒宴上同周姜点头而过。   秦望野到场,引得众人心思活泛,而更令大家感到惊讶的是,宋缺竟然跟着一起来了。   “这有什么?北海路那块肥肉已经到了宋缺嘴里,现在他跟秦氏是合作关系,秦总没见识过宋缺的手段,还以为是什么好人呐。”   说话的人叫李诚平,声音不大,也就周围几个玩得好的听见。   “你对宋缺还这么大意见呢?”友人笑道:“不就是之前竞标没竞过吗?不至于老李,宋缺如今乘风而起,得罪他没必要。”   李诚平闻言冷哼一声。   他坐在昏暗中,隔着几张桌子肆意打量着宋缺,从精致的眉眼到分明的下颚线条,李诚平心里清楚,他争不过宋缺,但这人凭什么无视他?当日伸出去的手,宋缺连回握一下都懒得。   那股子不甘逐渐转换为愤懑,致使李诚平怎么看宋缺怎么不顺眼。   李诚平就这么盯着,没等来宋缺,却见秦望野忽然朝自己看来。   一瞬间,李诚平感到从头发丝到心肝脏腑,全被秦望野看透了。   “你认识坐在对面的那个眼镜?”秦望野问道。   宋缺也看过去,因为一堆人中只有李诚平戴着眼镜,所以一下子就对上号。   “有过接触。”   秦望野注意到宋缺下意识皱了皱眉,似有嫌弃,“不对付?”   宋缺想了想说:“不算,当时竞标他输给我,事后请我去‘风雪湾’玩。”   秦望野脸色冷了两分,那是私底下以“猎奇”“暴力”著名的地儿,前些年办拳击赛,都闹出过人命,到了晚上更是一团糜烂,邵符光好玩,都很少往里面进,李诚平张口就是风月湾,什么心思昭然若揭。   方才李诚平落在宋缺身上的眼神,透着黏腻。   秦望野:“能去那地儿的都没什么底线,不值得结交。”   宋缺赞同,“我也是这么想的。”   “你俩说啥悄悄话呢?”邵符光走上前来,“一起玩牌啊。”   秦望野:“都坐满了。”   邵符光“啧”了一声,“能让你站着吗?我陪你另开。”   秦望野回看宋缺:“宋总一起吧。”   他们三个,再加一个周姜,正好凑一桌。   周姜面对秦望野不像对邵符光那么随意,但好在还有一个满身议论点的宋缺,秦望野将人带来,到底什么意思还不得而知。   牌走完三轮,周姜跟邵符光喝了一肚子酒水。   邵符光眼神发直,忍不住问秦望野:“刚刚你为什么出三?你明知道宋缺手里有个单四,他走完直接顺子打光,我不就输了吗?”   宋缺刚摸的牌差点儿没拿稳。   秦望野睨他一眼,“我神仙?”   “你算牌又不是第一次了。”邵符光满脸控诉,“你故意的!”   “我瞎打的,看着三不顺眼。”秦望野喝了口茶,“嗯?怎么多了股茉莉味?”   宋缺:“我的……”   “什么?”   “秦总,你拿的是我的茶水。”宋缺艰难说道。   “啊,对不住。”秦望野泰然自若地放回去,“宋总介意吗?不行重换一杯。”   宋缺摇摇头:“没事。”   周姜看明白了,啊,没有议论点,野哥应该是非常瞧得上宋缺。 第11章   秦望野倒不是故意的,他担心邵符光这个大嘴巴说出什么让宋缺尴尬的话来,忙着胡诌没太注意,顺手拿了杯茶,谁知两人的杯子离得挺近。   宋缺耳朵发红,秦望野觉得好笑的同时,索性一口气,给这杯茉莉花茶全喝完了。   邵符光:“你怎么好意思的?”   “都是……朋友。”秦望野淡淡:“再者宋总都不介意。”   宋缺接了句“没事。”   邵符光酒劲上头,加上秦望野这么一个安全保险在身边,嘴上顿时少了层把门的,“不是宋总你原来这么好说话的吗?别人都讲你是兆城新贵中的阎罗王。”   周姜给邵符光嘴里塞了块橙子:“吃吧吃吧。”   宋缺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听的话,下意识看向秦望野,男人也正在看他,陷落在昏暗中的深邃眼瞳中溢出点笑。   “野哥,我一会儿还有两个朋友来。”周姜开口。   秦望野漫不经心:“随你们。”   邵符光牌运奇差,喝完最后一口眼瞅着要吐,秦望野有点嫌弃,也觉得没意思,便不打了,几个人换到沙发上玩骰子。   秦望野坐下时不动声色看了眼宋缺的脚踝,又想了想刚才的茉莉花味。   一轮人玩累了换另一轮人上,从门口进来的是谁,宋缺根本没在意。   直到一声刻意的、嘹亮的声音响起:“哥?!”   宋缺身形一顿,随后周遭的放松舒适在顷刻间散干净,神色下意识凝重,他看向来人。   季阳乐。   边寄柔的再三嘱托他都推掉了,这人还是找上门来。   季阳乐穿着时尚,栗子色的头发蓬松微卷,很显年轻,他的眼神亮得过分,像是被什么情绪精心洗刷过似的,有点儿做作,却因为时间久了,尚且自然。   被精养长大,少不得几分张扬。   其实宋缺不太理解季阳乐,他们完全可以这辈子再无交集,季阳乐明明很讨厌他,又总是隔段时间就冒个头。   例如现在。   周姜上前,同季阳乐身边的一个男人聊天,宋缺顿时明白,这是有人引路。   “大哥,你竟然在!”季阳乐一脸的欣喜,上前就要抱宋缺:“我好想你。”   变脸可能是季阳乐最爱玩的游戏,但是宋缺不喜欢,且如今他也有不喜欢就拒绝的资本。   “滚开!”宋缺冷声。   季阳乐动作一顿,像是被泼了盆冷水,脸上的喜色快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拘谨跟难堪:“哥,你怎么了?”   也因为这个插曲,四周声音渐熄,都有意无意看向他们。   季阳乐脸上写满了委屈,唯有瞳孔黑漆漆的,深渊似的盯着宋缺。   “宋总。”跟季阳乐一起进来的男人不悦开口:“没必要吧?”   宋缺再无兴致,嘴唇刚动了下,就听秦望野淡淡:“哦?那什么叫有必要?”   对方一看到秦望野,先喊了句“秦总!”然后赔着笑:“这期间可能有什么误会。”   “有误会不能长嘴说吗?宋总是我请来的朋友,轮得到你质问?”   “秦总,对不起。”这次接话的是季阳乐,他嗓音好,少年,有活力,一旦软下来,有种令人不自觉心软的撒娇味道,“是我的错,没打招呼就贸然前来,我跟我哥……确实有点误会。”   宋缺眼睫微微一沉。   “哥。”季阳乐语气小心讨好:“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我哪里做错了你同我说嘛,还有妈妈,她非常想你。”   宋缺想笑。   结果是他没笑,秦望野先轻嗤出声。   好一出兄弟情深的戏码,还顺带提了嘴宋缺的母亲,想?怎么想?宋缺儿时伤到脚踝,如今都不见痊愈,但凡家中有人关心,都不会是这样,季阳乐从进来就扮演弱势地位,真当别人都没有脑子吗?   那日邵符光讲了下宋缺的背景,事后该查的,秦望野一条都没少。   他还记得高中时期帮老师批改试卷,学委递来的补助申请,第一页就是宋缺,食堂充卡一个月一百二。   季阳乐有点意外:“……秦总?”   秦望野阴鸷地掀起眼皮,眸色平静森寒,季阳乐一瞬间有种被扼住喉咙的恐慌,表情差点儿没绷住。   秦望野没再理他,转过头,看到宋缺那光线都遮挡不住的雪白眼尾,瞳孔幽沉死寂,好像刚刚的愉悦高兴全是错觉。   晦气极了。   “邵符光。”秦望野起身。   “啊?”邵符光还在状况之外。   秦望野接道:“改日再约吧。”   说完他询问宋缺:“宋总,我送你回去?”   宋缺求之不得,甚至季阳乐突然打扰的紧绷感都散去了很多,他看得出秦望野在帮自己说话,“麻烦秦总。”   宋缺起身之际右手撑了下酒桌,他原地驻足片刻,才行至秦望野跟前。   秦望野告诉过自己一百遍徐徐图之,此刻却没忍住,抓住宋缺的小臂,没再理会任何人,二人径直离开。   出门前宋缺回了下头,季阳乐仍旧维持着刚刚的姿势。   一出来,凛冽的空气灌入鼻腔,使大脑骤然清醒。   他俩并排站在台阶上等车,秦望野皱眉:“你那个……”他觉得宋缺肯定也不愿意承认所谓的弟弟,于是改口:“李家那个,是不是脑子不好使?”   “季家。”宋缺温声纠正,“季高全的儿子,确实不聪明,文化课成绩一塌糊涂。”   秦望野被这个答案惊到,又觉得可爱,侧目正好瞥见宋缺浓密的长睫轻轻眨了下。   他喉结动了动,赶紧去看别的。   司机将车开过来。   秦望野仍抓着宋缺的小臂,微微给他借力,不管宋缺还疼不疼,总归不那么费劲。   “你这个毛病还得找人看看。”秦望野十分严肃。   “好,这周末我再去一趟医院。”   裴承听到这话怕是要掏掏耳朵让宋缺重复一遍,那么请问我以前三催四请你也不来医院报到的理由是?   没理由,秦望野说了,宋缺就去做。   深夜路上行人车辆都不多,十来分钟就到了宋缺的别墅门口。   陌生牌照原本进不来,宋缺让门口保安录了下。   秦望野降下车窗打量外面的环境。   “秦总,你……要进去喝杯茶吗?”宋缺问道。   秦望野挑了挑眉:“这个点?”   宋缺一惊:“我没别的意思……”   “宋缺。”秦望野打断:“我逗你的,你不用总这么小心。”   宋缺抿着笑。   “进去吧,改天我来你这坐坐,届时还请宋总照顾,准备好茶。”   宋缺神色一亮:“一定。”   车灯一晃,驶入夜色。 第12章   北海路的开发正式提上日程,绿地集团的基建速度一向惊人,那片原本荒芜的平地,几乎是一天一个样。   宋缺忙得脚不沾地,要么在办公室,要么见各种各样的人。   往常最看重生意,如今却不太一样。   酒桌上能喝茶就喝茶,实在推脱不掉,也不跟拼命三郎似的,宋缺不敢往深处想,但知道身上不知何时起拽了根绳,他潜意识里,怕一个人生气。   万事顺遂,连带着边寄柔频繁换号打来的责备电话,宋缺也能平静挂断。   季阳乐自那晚过后,再没听到声音。   等大楼逐渐成型,宋缺往工地跑的次数多了起来。   天气干冷,风一吹,烟尘便肆意弥漫,宋缺自掏腰包,让工地厨房加道润肺的雪梨汤。   时间一长,工头跟好些工人都对宋缺印象深刻。   虽然瞧着冷漠,但挺好说话的,长得还像大明星。   “宋总。”大工头钱飞文端了碗刚煮好的雪梨汤过来,热气腾腾的,“我的碗,新的,您别嫌弃。”   钱飞文是王副总的心腹,若不是项目重要,他根本不需要亲自来盯。   “怎么会。”宋缺摇了摇头,接过雪梨汤。   轻轻抿了口,甘甜散开,梨肉软烂,沉在碗底。   “伙食要搞好。”宋缺说:“都是力气活,油水不能少。”   钱飞文忙不迭点头:“您放心!”   “饭马上就好了,宋总在这里吃了吧?”   “不吃了。”宋缺说:“我还要去一趟医院。”   钱飞文惊讶:“宋总病了?”   “没。”宋缺接道:“看个朋友。”   如此钱飞文也不好再留,宋缺喝完雪梨汤,在门口交上安全帽,坐车去裴承那里。   “奇迹。”裴承见到宋缺忍不住打趣:“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怎么最近几次检查,不用我催你就来啊?”   “来不来不一样吗?”宋缺淡淡:“差不多的结果。”   “那可差远了。”裴承拿起宋缺照过的骨头片子“哗啦哗啦”摇晃,“烤了几次灯,你脚踝的情况还是有所好转的。”   宋缺对此不置可否。   裴承可能是安慰人,反正宋缺感觉不到太大的区别。   躺在理疗床上,烤灯被抬至一个合适的高度,宋缺看着苍白的天花板,脚踝处很快传来隐隐刺痛。   沉疴过重,这个过程不好受,宋缺以前不喜欢纯粹是因为耽误时间。   裴承拿着病历本进来,见宋缺醒着。   汗水从额前凝聚滑下,青年的下颚苍白漂亮,安静得如同一尊琉璃雕塑。   知晓宋缺的警醒,裴承只敢匆匆看一眼。   “一会儿有空吗?”裴承语气如常:“吃个饭?”   宋缺在心里核对着行程,电话在这时突兀插进来。   宋缺原本神色倦怠,却在看到来电显示人后猛地抬起上半身。   裴承:“哎你……”   “秦总。”宋缺递给裴承一个“安静”的眼神。   “听王副总说你今天去工地了?现在在哪儿?”   宋缺下意识想编一个,烤灯提示音非常不给面子:“本次理疗结束,感谢您的配合。”   宋缺:“……”   “在医院?”   秦望野没给宋缺拒绝的机会:“哪家医院?我马上过来。”   宋缺通过语气判断秦望野不是在商量,于是报了医院名。   裴承一言不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宋缺放下手机,神色明明还是很淡,却像剥掉了那层阴郁外壳,露出些许柔软来,他的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摩挲两下,莫名透着点缱绻味道。   裴承心里一沉,又觉得这十分荒谬。   宋缺在他这里看病数年,独来独往,顶多助理来送点东西,他看似站在万人簇拥的巅峰,却有种自囚而成的孤独。   裴承不是没尝试过,但宋缺的心门坚硬如铁,无法窥探分毫。   宋缺穿好鞋子,坐在医院花坛边晒太阳,温度适宜,令人稍感放松。   不知过去多久,脚步声清晰,宋缺睁眼望去,阳光在眼皮处凝聚出的光晕散开,秦望野的身影被镀上了一层更深的滤镜。   宋缺就那么安静注视着秦望野。   怎么可能瞒得住呢?秦望野心想,任谁被这样的眸子看过一遍,都会理解其中的真切。   宋缺以为他们自高中毕业后分开,中间的六年便全是空白的。   可不是这样的。   秦望野在宋缺身边坐下,十分自然地说道:“钱飞文对着你大夸特夸,加上工程顺利,王副总很高兴,请我们去他的私人山庄泡温泉,也有意让你放松放松。”   宋缺轻声:“你去吗?”   “不去我来接你?”秦望野说着,伸手去够宋缺的脚踝。   “别!”宋缺一惊,赶忙闪开,他见不得秦望野有任何俯身弯腰的动作。   秦望野顺着他,“情况怎么样?”   “还要很久。”宋缺说:“虽然麻烦,但是不严重。”   他眼睫低垂,也不看秦望野,细碎的光芒在瞳孔深处轻轻摇曳。   秦望野的心脏被瞬间捏成一团,他控制不住地抬起手,却在最后关头忍住,轻轻拍在了宋缺肩上:“那就好。”   两人即将离开的时候,秦望野忽然回头,发现了站在廊下的裴承。   “那是……”   “我的主治医生。”宋缺说:“医术挺好的。”   裴承眼底的失落都没来得及遮掩,就被秦望野悉数捕捉。   秦望野:“……”   秦望野盯着宋缺欲言又止。   宋缺:“?”   “算了,走吧。”   秦望野算是看明白了,什么“阎罗王”“薄情”“狠厉”,一个个往宋缺身上狂贴标签,耽误他们一颗心乱动了吗?   邵符光说秦望野强悍有余,却不通情爱,那是因为他没见识过秦望野的检测雷达。   这次还是坐秦望野的车。   路上,某人就开始旁敲侧击:“你那位主治医生瞧着挺年轻啊。”   “裴承吗?是年轻,听闻是当时那个学科里难得的天才。”   “天才。”秦望野咂摸了一下。   宋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心头忽然拉响警报,认真接了句:“你最厉害。”   秦望野侧目,五官俊美大气,片刻后,压着笑道:“多谢宋总夸赞。”   一股热气扑脸上头,宋缺想着自己怎么会说这么蠢的话。 第13章   王副总的私人山庄在城郊,背靠牛角山,因为两侧山势像牛角一样拱起,因此得名。   两山中间一条沟壑峡谷,绿植丛生,每逢下雨,冒出来的野味倒是不少。   温泉从山上引下,有益健康,听闻王副总前两年资金周转困难,都舍不得将这山庄出售。   宋缺听秦望野短短两句聊到这里,有些好奇:“秦总怎么知道?”   “我想要,他不卖。”秦望野说。   宋缺忍住笑,看向窗外,果然牛角拱现,山峰奇特。   山庄建的是左右对称的三层白色小洋楼,顶部的瓦片是从老建筑上卸下来的红砖,墙壁被清风露水斑驳些许,爬上藤蔓,远远瞧着并不突兀,反而融入此间,别有滋味。   王副总就是搞建筑的,听闻精通风水布局,他的品味自然不差。   兆城的秋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反正接下来几日都是晴天。   王副总一身休闲装站在门口,主要宴请的就是秦望野跟宋缺,其余的都是陪客。   平心而论,宋缺算清心寡欲的那种了,拿下这么大的项目,也不见他花天酒地一番。   众人见面寒暄,王副总高兴地说晚上可以吃烤全羊。   陪客中有几个是材料商,王副总引荐的人,绝不会是偷奸耍滑之辈,宋缺坐下来跟他们聊,一杯茶下去便也明白了对方的诚意,报价确实可以。   更重要的是质量,全都是口碑大户。   宋缺不是个喜爱拖延的人,当即给苏沉发信息,让他拟定草稿合同先发过来,细节大家再商讨。   “外面都准备好了,诸位请。”王副总盛情相邀。   秦望野一直旁听,整个过程都没怎么说话,只是给自己添茶的时候,顺手给宋缺续上。   其中一个老总心里直犯嘀咕,因为茶水不一样,所以续茶的壶也不一样,秦总传闻中不是十分挑剔吗?怎么跟宋总共用一壶?那普洱都要泡成花茶了。   “不串味吗?”宋缺也有点好奇。   秦望野小声:“还行,果香茶香都有,下次你也试试。”   宋缺很相信:“好。”   烤全羊肉嫩鲜美,桌上酒水饮料都有,宋缺自觉拿了瓶椰汁。   吃到一半,苏沉电话来了。   宋缺以为他是汇报进度,谁知苏沉那边语气凝重:“宋总,您确定是建材材料的采购计划吗?”   宋缺蹙眉:“说。”   秦望野抬头。   苏沉:“宋总,我刚刚调动内部资料,发现这片的采购已经上报了。”   “什么?”宋缺嗓音冷下来:“谁报上去的?”   “签署名是赵助理。”苏沉接道:“提供方是俊坚。”   宋缺深深闭眼。   俊坚远比不上今日见到的这些材料公司,而且他并未给赵光远分派这项任务,更重要的是,俊坚这两年跟宋宏放频繁合作,基本穿着一条裤子。   宋宏放什么时候找上的赵光远?   赵光远又是何时生了异心?   “好在公司还没审批。”   宋缺冷哼一声:“没我点头审批不下,赵光远想来以为我不会关心材料采购这些琐事,保不准届时还想出个早有准备的风头,他以为我不了解俊坚。”   宋缺眼眸森凉:“无论如何,赵光远是用不了了。”   宋缺给他的权利不算大,但却有最起码的信任,赵光远可能也没想到,王副总牵线搭桥,给了宋缺更多的选择。   这事不等他做铺垫,便在宋缺这里漏了。   宋缺让苏沉不用管赵光远那份,重新做。   挂断电话,身后响起秦望野的声音:“吃饱了?”   “差不多了。”宋缺转过身:“秦总呢?”   “咱们都吃饭喝酒多少次了,你还秦总秦总的?”秦望野说:“生疏。”   他眉目清朗,身后是大片星辰闪烁的天幕。   宋缺小声:“那叫什么?”   秦望野:“叫我名字就行。”   宋缺觉得这更生硬。   秦望野读懂了什么,接道:“不行你学邵符光他们,喊我野哥。”   心跳一快,一股炽热的情绪涌上喉咙,宋缺无所适从的同时,先一步哑着嗓子喊了句“野哥。”   不夸张,这两个字像是加了佛音效果,自带回响,拂过耳膜立刻柔了几个度,令人骨酥肉麻,然后立体包围住秦望野。   秦望野一时间都没接上话。   “哎?宋总跟秦总聊什么呢?”王副总见两人木桩子似的杵着,忍不住扬了一嗓子。   秦望野:“聊野哥呢。”   宋缺:“……”   “不是。”秦望野缓和了一下,“马上就来。”   秦望野一只手插进裤兜里,潇洒恣意得没那么自然,他岔开话题:“刚刚为什么生气?”   换平时宋缺不愿意谈论,让人看笑话,但此刻他比秦望野还想岔开话题,于是竹筒倒豆地大概说了说。   秦望野早就看出赵光远此人靠不住,“这算泄露公司机密,我的建议是辞退。”   宋缺点点头。   夜风吹过,透着寒意,宋缺打算回到刚刚的位置上喝口冷饮。   结果秦望野的嗓音突兀惊响耳畔:“你再叫一声呗。”   宋缺骤然回头。   秦望野的脸近在咫尺,眼底是由衷的高兴跟揶揄,宋缺无论看多少遍都会很喜欢。   宋缺以为自己听错了。   好在秦望野脸皮够厚,重复道:“再叫一声。”   沉沉的,带着点哄人的味道。   宋缺没控制住:“野哥……”   “哎!”秦望野答应完还能点评一句:“好听。”   宋缺:“…………”   “亲信叛变”,搁任何时候都能让人怒火中烧,但宋缺的心火显然都烧到了脸上,一时半刻也顾不上赵光远,正喝着冷饮往下降。   秦望野泰然自若地同王副总聊天,还能抽空说一句:“太寒了,你少喝。”   宋缺将剩下的大半瓶放回桌上。   王副总到底活了大半辈子,总觉得哪里不对,跟秦望野也熟了,于是开口:“秦总这次回来,跟宋总处得不错啊。”   秦望野闻言同王副总对视片刻,然后一侧剑眉高高扬起。   王副总:“?”这股危机感从何而来?!   秦望野:“王副总没听到吗?宋总喊我野哥,关系一般的,谁能这么喊我?”   王副总:“……”   他妄图从这个同辈翘楚,秦家的优秀继承人脸上看到哪怕一丝丝的窘迫。   秦望野用实际行动表示,不可能。 第14章   天色暗沉,宋缺跟秦望野决定在山庄住下。   他们被安排在了三楼,天台上还有一个恒温游泳池,但因为深秋夜寒,没人想进去。   宋缺的房间就在秦望野对面。   “明早有安排吗?”秦望野问道。   两人刚好上到三楼,木质地板在灯光下发出釉般的温柔亮度。   “没有。”宋缺说着微妙一顿,嗓音稍低:“野哥你呢?”   秦望野:“我也没有,那我带你去钓鱼。”   “你知道在哪儿?”   “都跟王副总打听清楚了。”   宋缺点头:“好。”   说话的功夫宋缺推开了房门,走廊位置亮着盏小灯,里面的布局十分规整干净,秦望野看向宋缺身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晦暗了下,最后说道:“晚安,宋缺。”   不是宋总,而是宋缺。   宋缺一瞬间有被深处回忆拖拽的嗡鸣感。   学生时代的秦望野成绩优异,稳坐第一,偏偏还不是苦行僧,大把大把的时间挥洒在运动场上,于是经常被老师们抓壮丁,帮忙批卷子,发资料,偶尔到了宋缺桌前,便是低低的一声“宋缺”。   平静,清晰,在微风徐徐的午后,掀起宋缺心中的惊涛骇浪。   宋缺本以为这辈子的缘分到头了。   可他忽然间运气好到不行。   宋缺被过往击穿,忘记他是怎么进的房间,自然也忘记了他那句“晚安,野哥。”   使得秦望野站在原地足足几分钟。   哈,秦望野回过神来,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野哥”不算什么稀罕词,他从小到大不缺朋友,像邵符光那几个发小,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追着喊“野哥”,后来是佩服他的同学,跟着叫“野哥”,其次是校外打架,一通老拳下去给那些流里流气的混子打得也叫“野哥”,秦望野听了这些年,早该免疫了。   可宋缺喊出来,就是不一样。   像有人拿着羽毛在心头挠了挠,又像春风裹着柳絮,从鼻尖扫过,带着股清新恬静的气息。   心动之余,秦望野竟然生出种宋缺这么叫过他很多遍的错觉。   秦望野推门而入。   其实那不是错觉。   在宋缺心里,有过万千次回响。   宋缺洗漱完关了灯躺床上,虽然环境陌生,但心绪宁静,许是因为知道,一廊之隔的地方有秦望野。   他对秦望野,不单是喜欢那么简单,如果可以,宋缺能给他供奉于神龛上,他从来不希望神明垂眸,他只要神明永远高高在上,所以宋缺对秦望野,杂念不深,而秦某人,那就是另一个极端了。   秦望野闭眼不到三小时,冲了两回冷水澡。   这能有什么办法?秦望野摆烂地靠在沙发上,有点想抽烟,真当他急匆匆回国,全是为了拓展生意吗?   秦望野打开手机,翻出张照片。   这是邵符光在他回国前一个月发的,如若不然,秦望野还要耽误半年才能回来。   照片布局杂乱,是当时秦望野百无聊赖问他们在干嘛,邵符光拍下的炫耀,意在展示他跟顾玉朔的潇洒人生,草地、阳光,香槟,不知在谁家举办的酒宴,木质秋千孤零零在右上角,而将照片放大,可以看到秋千后,有人身穿白色西装,修长而立,画质再模糊也遮不住的清秀淡漠。   秦望野悠哉悠哉的脚步瞬间被上了发条,六年内的春夏秋冬于身边不停变幻,他走过时光划下的滚滚长河,在旁人看不到的背后奋力奔跑。归国云顶的那晚,接风宴上,十九层东侧走廊,秦望野死死盯着宋缺的背影,眼底的野望与贪婪近乎于扭曲。   他无声一笑,找到你了。   *   宋缺睡到早上七点就醒了,他穿戴好下楼,大厅还静悄悄的。   庄园的管家上前,解释说王副总他们昨晚喝了酒,恐怕不到中午醒不过来,叮嘱客人们自便,又询问他想吃什么。   “鸡蛋面就行。”宋缺说。   王副总嗜辣,厨师下意识按照他的口味来,于是端上来的面汤上飘满了红油。   宋缺正在琢磨要不要吃,秦望野从楼上下来,困倦慵懒道:“这碗我吃,他的那份不要辣椒,清淡点。”   管家连忙说了声好。   秦望野简单洗了把脸,头发随便沾水抓了抓,身上一件深灰色半高领毛衫,浓颜深刻,眼角眉梢是说不出的倨傲与恣意。   宋缺认真欣赏,在心里升起一个大大的赞。   “野哥,你怎么起来这么早?”   “你不也挺早?”秦望野说:“醒来也不喊我。”   “反正没事,你多睡会儿。”宋缺见秦望野打着哈欠,“补个回笼觉吧。”   “不用。”秦望野摆摆手,“赶紧吃饭,完事我们去钓鱼。”   宋缺闻言心里还是雀跃了一把。   这里渔具齐全,秦望野挑了两杆顺手的,等宋缺吃完就出发了。   钓鱼点距离山庄不远,王副总说一遍,秦望野就能推理出具体方向,宋缺跟着他绕了一段,又跨过一片野草丛,看到了手掌形状的野生池塘,边缘石头被冲刷得向内侧凹陷,湖水在生机盎然的绿色中,还泛着点蓝。   有些鱼游得靠上,肉眼就能看到。   宋缺:“那里!”   秦望野见他这难得的兴奋模样,笑道:“会不会?”   宋缺摇头:“但我会用网。”   “湖水太冷,不网。”秦望野开始找地方架设备:“等我给你打好窝,你就自己来。”   宋缺耐心等在旁边:“行。”   秦望野速度很快,手法娴熟,拌开饵料抛竿收竿数次,看到鱼漂轻微上下沉浮,说明开始咬钩了,于是将位置让给宋缺:“来。”   “看好鱼漂,沉没的瞬间上抬,用巧劲。”   道理都懂,但是野生鱼不好钓。   即便是秦望野,准备工作结束也是等了半个小时,才钓上来巴掌长的小白条。   “蚊子再小也是肉。”秦望野被激出斗志,扔进鱼护后继续钓。   这玩意静心,而宋缺最不缺乏耐力,跟秦望野一左一右,被群山林木包裹着,鸟鸣空灵,也有几分怡然自得的味道。   太阳换了个位置,这里本就有些遮阳聚阴,风一吹,更冷了。   带着体温的外套被抛入怀中,宋缺下意识接住。 第15章   “野哥,我不冷。”   “穿上。”   秦望野认真盯着鱼漂,语气是惯常的不容商量。   秦望野身强体壮,除了那半年,健身基本没断过,血热耐造,宋缺衡量了一下,也是心动无法拒绝,最后套在了身上。   秦望野似乎看到了即将上钩的鱼,笑了下。   外套还带着余温,有秦望野身上独特的气息,宋缺顿时迷迷瞪瞪的,还是秦望野侧身,一只手伸来,帮他提了下杆,才不至于那鱼跑掉。   “对,慢慢拉,耗它的力气,感觉到它挣扎不动了再提。”   宋缺是个好学生,一边红着脸一边照做。   还真钓上来一条个头不大不小的黑鱼。   “漂亮。”秦望野夸赞。   也就邵符光不在,不然高低要喷两句,啊,手把手教钓,拉杆的活儿都干了,就这还要夸一句“漂亮”,大爱呗,请问我早些年跟着你玩垂钓,给你嘲得体无完肤的日子算什么?!   宋缺极少有这么从容宁静的时光。   从前即便闲下来,也要找点事做,他心思重,经历的破事又多,不管想起哪一件再细细一琢磨,都是场极大的内耗。   下午四点,秦望野开始收杆。   跟宋缺的战绩不算差,最大的一条估摸有八斤。   宋缺嘴上不说多高兴,但秀眉舒展开,一向含冰的眼神格外澄澈,长相显小的优势展露无遗。   秦望野看在眼里,“喜欢的话以后有机会再约。”   宋缺不好意思地笑笑:“耽误野哥时间。”   “不耽误。”   两人回到山庄,王副总等人已经醒了,果然上了年纪醉酒就是麻烦,眼皮肿得双变单,精神气都十分萎靡。   “两位回来了?”王副总喝着枸杞茶,伸手瞥见了桶里的鱼:“哎呦!这么多,厉害啊!”   秦望野递给管家:“一锅炖了。”   管家连忙接过送往后厨。   “您二位……”另一位老总感叹:“年轻就是好啊。”   “多数都是秦总钓的。”宋缺接道。   在外人面前他不太习惯一口一个“野哥”,一来场合不对,二来他也有私心,私下唤起来的滋味,到底不一样。   秦望野闻言看了宋缺一眼,但什么都没说。   鱼汤炖的鲜甜味美,满满一锅,结果作为“功臣”的两人就每人一碗,剩下的全被王副总等几个宿醉的瓜分完了,且看那个喜爱程度,若不是使唤不动,还想让秦望野再去池子里钓几条。   秦望野气笑了,示意宋缺多吃点牛肉。   两人不打算留宿,吃完饭就要走,王副总再三挽留,但宋缺一句“明天一早必须去工地”,他也就放人了。   车上,秦望野摆弄着手机,看神色的严肃程度应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宋缺便不出声打扰。   等宋缺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九点。   “工作上有问题及时跟我沟通,尤其是工地那边。”秦望野叮嘱。   “放心吧野哥。”   秦望野没下车,微侧着头望着站在台阶上的宋缺,“不喊秦总了?”   本是调侃,谁料宋缺的回答却很走心:“没什么人,可以喊野哥。”   秦望野觉得宋缺这时不时勾人一下的本领可谓浑然天成。   “行了,我走了。”秦望野对此行还是很满意的,改了称呼,还一起钓了鱼,未来的日子那么长呢。   秦望野想到这里,同前座的司机说:“老张,明天给你包红包。”   老张受宠若惊,“怎么了秦总?”   秦望野:“高兴。”   *   苏沉办事效率高,等宋缺回到公司,赵光远自行拟定的材料购买计划被驳回,且人事也下达了解雇的通知。   “他开始不想走,叫嚣着是您的心腹,后来我说就是您的意思,他才走了。”   “嗯。”宋缺应道,同时心下嘲讽,心腹干这种事?   该给的赔偿一分不少,还是念在跟随多年的份上,宋缺才没有拿入职签约的合同告赵光远泄露公司机密。   仁至义尽了。   其实赵光远如果不是跟宋宏放有所牵扯,事情还不至于这么无可转圜。   好在苏沉是真聪明,上手快,心思也正,两天下来基本都适应了,至于赵光远那部分工作,本也不是多么繁重。   宋缺转头将这件事抛之脑后,去工地视察,谈项目,恢复陀螺日常。   这天忙到傍晚,宋缺才下班。   他除非酒宴,否则一般都是自己开车,追源的地下车库建得挺大,深处的感应照明灯光线苍白,宋缺刚按住门把手,忽然在车尾瞥见了什么,神色一变,当即后退。   几乎是瞬间,赵光远冲了出来,但是他没动手,而是“扑通”一下跪在宋缺面前。   毫不犹豫,像是不知道“尊严”两个字怎么写。   “赵光远?”宋缺冷着脸:“你想做什么?”   赵光远明显休息不足,眼下全是青黑,神色惶恐,求饶道:“宋总,我知道错了!我也是想为您分担,想成为您身边有用的人!”   “你是利欲熏心。”宋缺点破:“我不与宋宏放包括与之有密切联系的公司合作,这点你是知道的。赵光远,我不清楚他们开出了多丰厚的条件,但这些年,我待你不薄。”   赵光远神色一僵,卡在喉咙口预备的那句“父子哪儿有隔夜仇”顿时让他万分难受。   “宋总,看在我为您鞍前马后这些年的份上……”   宋缺打断:“所以我没起诉你,否则就凭内部那份盖过章的采买文件,我都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赵光远热切的眼神一点点熄灭。   他多少了解点宋缺的脾气,知道这是没得聊了,索性也不装了,低着头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土。   “宋缺,你是真够狠的。”   宋缺不予理会,他搞不懂这些人为什么总是先背叛他,再来说他狠毒。   “以后别来追源了。”宋缺接道:“你走吧。”   赵光远抬头瞪着宋缺,眼底的愤怒越烧越旺。   他没理智的时候丑态百出,忽然嘶吼一声扬起拳头就往宋缺脸上招呼。   宋缺神色不变,早有预料。   他侧身躲开,略微躬身反手就是一拳砸在赵光远肋骨上,宋缺挨打那些年,不仅知道怎么避开要害,也懂得怎么打人最疼。   赵光远闷哼一声,软虾似的抱着肋骨跌倒在地。   宋缺没再看他,坐上车一踩油门,当即离开。 第16章   宋缺事后叮嘱苏沉,通知安保,以后都不许放赵光远进来。   而赵光远被宋缺一拳打得记了仇,忘记他刚入职那年经常出错,脸色苍白地说着“对不起”,宋缺看着他,没有太多苛责,赵光远又害怕,说不能丢了工作,要挣钱给母亲治病,于是宋缺利用闲暇时间多番指导。   赵光远虽天赋不足,但得到了赖以生存的尊重,然后这份尊重在日夜滋生的贪婪中变了质,赵光远知晓宋缺恶心宋宏放,便马不停蹄去投奔宋宏放。   可惜了,这些年无法跟宋缺建立绝对的信赖关系,即便知道些什么,也只是皮毛。   最后气的跳脚的只能是宋宏放。   宋缺还能看心情接接边寄柔的电话,但对于宋宏放,他是理都不理的。   男人衰老的嘴脸充满了贪婪,好像给了宋缺一条命,便能拿回百倍千倍的东西,得不到,逢人便说养的儿子是个白眼狼,好在宋缺虽然名声不佳,但宋宏放也得意不到哪里去,他前十几年带在身边的只有宋芜,对外宣称是独女,那些糟心烂肺的往事,大家都心照不宣。   宋缺呼出一口浊气,靠在阳台的躺椅上,看着星光暗淡的天幕。   阳台没通暖,夜间风冷,他还知道裹个毛毯,只是没什么效果。   他像一株格外耐寒的植物,于料峭寒风中让自己恢复清醒。   直到喉咙开始发痒,宋缺闷咳两声,知道不能待了,手脚略有僵硬地回到房间,躺下一觉睡到天大亮。   裴承警告过宋缺,别那么不爱惜身体,宋缺一个字都没解释过。   他要怎么形容呢?家人离世、物质匮乏,心情郁结,被亲生父母像躲洪水猛兽一样驱赶,对于半大的孩子来说是一种灭顶的精神摧毁,很长一段时间宋缺都觉得他是个有问题的人,不然不至于如何努力,都是徒劳,他也不是非要讨要些什么,只是能不能,起码将他当个人看。   这种潮湿跟死寂下,身体的疼痛会带来一种难以言明的快/感。   宋缺看过一阵心理医生,对方三十出头,算行内一流,对于病患态度分明,绝不共情,但通过宋缺只言片语的讲述,最终陷入长久的沉默,他上下打量着宋缺,发现宋缺没有任何自残的痕迹。   宋缺对上他复杂的眼神,嘲弄地扯了扯嘴角,起身走了,之后再也没去过。   起来天阴,下了雨,工地也是泥泞一片,但工人们仍旧干劲十足。   宋缺戴着安全帽,仰头看着耸立入天的钢筋,目前已经建到了十六层。   钱飞文看宋缺穿得挺厚,大衣领口边缘还滚了圈毛领,但脸色却不算好看,薄唇上血色淡淡,眼皮也恹恹低垂些,说话声音偶尔需要钱飞文仔细分辨。   “这个天就停工。”宋缺说:“别出意外。”   遇上这样的大老板不容易,之前接的那单,天上下刀子都得继续。   钱飞文:“害怕耽误工程……”   “耽误不了。”宋缺打断:“这个进度非常不错。”   “宋总再去那边看看?”   宋缺点点头。   他走得慢,却很稳,大衣平贴身体,从侧面看仍旧消瘦,路过的几个跟宋缺搭过话的工头忍不住说:“宋总,中午我们炖肉!您留下来吃点!”   宋缺露出一个温和的笑,眉眼一下子生动,他十分好说话的,“嗯,你们厨师手艺不错。”   从大门口传来隐隐的嘈杂,宋缺随意回头,好像是有人进来了,开着两辆黑车。   这片的开发牵扯众多,不止宋缺一个人关心。   另一边的安全防护不够完善,站在两米开外的位置就能被凉风扑一脸,侧面的钢管灰突突的,水泥结块黏在上面,雨滴趁机打进来,宋缺觉得身上仅存的温度都被“呼啦”一下吹没了。   “宋总您看那边……”小工头往前,站在边缘,指着某个方向:“按照您的要求,正好对着未来的星子大厦,中间预留的位置刚刚好,肯定够政/府建个……”   风骤然一狂,小工头下意识挡脸。   宋缺脸色瞬间就变了。   钱飞文大喊:“老刘!”   老刘身形往外晃了晃,看得人心都能从嗓子眼蹦出来,钱飞文吓得面如土色,众人行动还没跟上,宋缺大步迈出,一把拽住老刘的手腕,给他拉了回来。   “疯了吗?!”宋缺语气严厉,“什么时候不能看?这是十六楼!我再三强调万事小心,你们全当耳旁风!”   老刘自己也吓到了,心脏劫后余生的狂跳,不过他是从小工做起的,以前比这危险的情况都遇见过,但看宋缺的脸色,硬是不敢多说什么,便一个劲儿认错,回去还要被钱飞文骂几句。   宋缺打算回去,谁知随意一瞥,便看到了脚下的深渊。   他的眸光瞬间就顿住了。   所谓的清醒顷刻间被吞噬,周遭一切刹那间归于安静,他看见嶙峋凸出的钢筋,看到地上堆积的石块跟砖头,污水流淌,寒风自下而上倒灌,便是一片羽毛落下,也要被侵蚀得透透的,宋缺心里知晓这不对劲儿,得赶紧走,但脚下被定住般,深渊变得扭曲而温柔,有什么东西发出致命的吸引力,对着宋缺无声召唤。   这种情况很久没发生过了,宋缺并不恐高,他甚至还在冷静分析,是不是赵光远的事情带来了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负面影响。   年少时很多次,宋缺都静静看着出租房对面的烂尾楼,断缺的楼顶在夜色中略显狰狞,宋缺却一度觉得那里才是归宿。   可如今他长大了,心境自然大不相同,不能说过往幼稚,只能说如今强大,宋缺给足自己心理暗示,总算感知到脚上有了力气。   自毁与自救,本来就是一个更迭的过程,宋缺坦然接受。   他终于听到了钱飞文的呼喊,于是脚步往后挪去。   身后忽然涌来劲风,一向沉稳的脚步声变得凌乱,宋缺觉得熟悉,不等反应,后背贴上一个炽热的胸膛,来人几乎是完全包裹的姿态,将他纳入怀中,连宋缺两只手都没放过,沉重的呼吸带着压抑的怒气,宋缺下意识扭头,对上一双暗沉翻搅的眸子。 第17章   宋缺刚从那种窒息诡异的场景中抽离出来,整个人还有点懵,他不懂秦望野怎么会突然出现,于是低声喊了句“野哥。”   秦望野没说话,带着他后退,宋缺本能地亦步亦趋。   等退到安全位置,秦望野倏然松开宋缺,然后按在宋缺肩上,掌上没收劲,捏得宋缺骨头都疼。   秦望野俯身贴来,呼吸喷在了宋缺脖颈位置,他在盛怒状态下的攻击性展露无疑,像是能随时咬死猎物,跟宋缺身躯隔着的这小一段距离中,热浪翻腾,然后尽数化作抵在宋缺后腰的锋利。   风雨这些年,宋缺早已淡然,此刻脖子上寒毛竖起,心中的警报几乎拉响至最大!   宋缺得承认,他罕见的害怕了。   “野哥。”宋缺稍微侧目,能看到一缕秦望野漆黑的头发,“刚才老刘动作危险,我拉他回来,没别的。”   秦望野沉默着没说话。   宋缺强调:“真的。”   然而没用,肩膀更疼了。   终于,秦望野开口,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滋味,“你是不是当我傻?”   宋缺:“……”   “野哥。”宋缺不自觉放软了声音,“我错了,有些疼,咱们好好聊聊行吗?”   “行啊。”秦望野嗤笑一声,“宋缺,你最好能解释清楚。”   宋缺脑子乱糟糟的,都不知道要解释什么。   秦望野往后退开,也松开了宋缺,宋缺这才觉得紧绷的空气变得可以呼吸。   然后他一转身,有点裂开。   原来刚才看到的那两辆黑车载的就是秦望野他们,顾玉朔跟周姜也在。   周姜跟钱飞文同款表情,非要形容就是缩着脖子,屁都不敢放,顾玉朔倒是镇定,但微微蹙着眉,显然也担心秦望野发火。   一阵死寂下,顾玉朔开口:“到底怎么了?”   在顾玉朔看来刚刚宋缺虽然站得靠边,但尚且安全,秦望野本来挺高兴,路上还在跟他说宋缺做事认真,这个项目顾家入股稳赚不赔,顾玉朔挺惊讶,让秦望野这么夸赞一个人确实少见,结果上了楼,在看到宋缺的那一刻,秦望野先是一愣,随后气息暴走,他都没看清怎么回事,秦望野就将人带了回来。   且带的方式还很独特,两人像是同步的皮影戏似的,你退我退,秦望野不喜欢跟人亲密接触,初中一毕业就不玩男生之间的“叠罗汉”游戏了,包括邵符光离得近了他都别扭,顾玉朔明白,秦望野心性成熟得快。   但怎么握住宋缺的时候,却连指尖都没放过呢?   顾玉朔聪明,琢磨了一下,终于从秦望野回来后心中涌现的丝丝困惑中,抓住了最关键的一点。   同时顾玉朔又觉得很扯,这两人有过交集吗?   “没事。”秦望野面沉如水,“玉朔,有什么待会儿再聊,你先看看地方,我跟宋总……”他看向宋缺,眼眸沉沉的,“有点事要说清楚。”   宋缺别扭地将头偏开。   秦望野冷笑,躲得掉吗?   秦望野转身就走,宋缺想了想,抬步跟上。   在路过顾玉朔身边时,宋缺停住。   顾玉朔疑惑看来。   “顾先生。”宋缺有些尴尬:“我想问问,秦总生气的时候……”   顾玉朔:“怎样好哄?”   宋缺点头。   他眼神真诚,漂亮,顾玉朔也想帮忙,但实在爱莫能助:“抱歉啊,我从来没把他惹生气过,所以我也不知道。”   宋缺:“……多谢。”   下了楼,蹚着泥水往大门走,雨丝细密,却不迅猛,脸上很快就湿了,宋缺抬手擦了擦,听到秦望野站在不远处厉声道:“宋总不是行事果决死生不惧吗?现在拖拉什么?”   他语气中的嘲弄让宋缺心头抽瑟了一瞬。   宋缺迈大步子,一脚踩在凹凸不平的砖头上,他身形一顿,抬手扶了下墙壁。   秦望野冷冷看着,裤兜里手机圆钝的边缘将掌心硌得生疼。   宋缺一步一步走到了秦望野面前。   秦望野垂眸,看到宋缺脸色苍白,水汽凝聚在睫毛上,没什么表情。   “宋总这模样倒是可怜。”   “野哥。”宋缺开口:“你别这么说话。”   “我怎样?”秦望野冷声。   宋缺哄过一个人,但那个法子现在不适用,他只能另辟蹊径。   宋缺抿唇想了下,视线上抬,定在了秦望野的袖口上。   男人健康有力的手腕露出一截。   宋缺狠下心,伸手去够,大不了被秦望野拒绝。   可他刚抬起手臂,自己的手腕先被秦望野扣住了。   宋缺一怔,随后带着些许温度的帕子轻轻擦拭着脸上的雨水,动作比之刚才不知道温柔了多少。   “雨下大了。”秦望野说:“先去车上。”   宋缺身上寒冷,腕处却传来源源不断的热意。   秦望野是很生气,可以说气炸了,别人不懂宋缺立于高楼边缘时的变化,但他一眼看穿。   秦望野知道宋缺很不容易,所以他披荆斩棘地回来了。   可那一幕无比清晰地告诉他:废物,有点晚了。   秦望野之前对未来充满畅想,他有足够耐心等着宋缺坦白,然后告诉他自己其实什么都知道,再也没有东西可以拦路,然而秦望野的自信,再加渗透进骨子里的倨傲,这二者拧成的绳,只需要宋缺一个脆弱的摇摆就有可能骤然断裂,秦望野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怕,他怕抓不住宋缺。   这一刻他都有些憎恶自己。   坐上车,秦望野从后面取来干净毛巾,轻轻搭在宋缺膝上。   宋缺道了声谢,拿起来擦拭头发跟面颊。   擦完,宋缺将毛巾往前一递,“好了。”   秦望野也简单擦了擦。   宋缺挺紧张的,聊聊,聊什么?那些东西实在难以启齿,再说都过去了,只是一瞬间的恍惚,根本没看上去那么吓人。   “很冷?”秦望野看着宋缺攥紧拳头,骨节泛白。   宋缺应道:“嗯。”   秦望野下颚线绷紧,似乎又把什么情绪咽了回去,他看了眼时间,觉得提前到也挺好,于是同司机说了个地方,司机立马启动车子。   “野哥,去哪儿?”宋缺问道。   秦望野语气还算正常:“到了你就知道了。” 第18章   车子驶入了宋缺极少涉足的老城区。   兆城百年前多是青瓦白墙的房子,檐角刻铃,极具特色,后来多数地方被现代化气息覆盖,这里却被精细地保护起来,楼层最高不超过三层,所以天幕广阔,岁月沉淀的味道很浓。   住的除了本地居民,便是些退休老人,亦或者喜欢慢节奏调节身心的青年人。   车子在一条长街入口就停了下来。   前面的石砖路光滑水亮,两侧全是卖菜卖吃食的摊位,位置紧凑,气韵悠悠的,开车进去就像个异类。   这边没下雨,空气中有股湿润的潮气。   宋缺跟着秦望野从车上下来。   秦望野的情绪收敛干净,除了神色有些淡。   “在前面。”秦望野说。   宋缺“嗯”了声,也什么都不问。   老城这带一般周末人会多点,工作日则显得刚刚好,他们两个穿着大衣,没那么精英范儿,但长得过于好看,两三个阿婆坐在台阶上聊天,看到宋缺后忍不住凑在一起笑,时不时飘出一两句地方口音的“俊儿!”   宋缺硬是被看得耳根发烫。   秦望野也注意到了,回头看了眼宋缺,嘴角扬了扬。   招人,正常的。   “小伙子。”一位阿婆拦住宋缺,递出手里的东西:“蒸糕给你吃啊。”   玉米蒸糕,手工制作,闻着香味清甜。   “嗯?”宋缺有点不知所措:“谢谢阿婆,我不用的……”   话没说完,热乎的蒸糕就被塞入怀里。   宋缺可以游刃有余地对付旁人的针对,但这种情况,确实不擅长。   阿婆也没别的意思,他的孙子同宋缺差不多大,也是个俊小伙,刚才宋缺从远处走来,低垂着头,像是犯了什么错,白净,乖巧,让人忍不住想哄一哄。   宋缺下意识看向秦望野。   秦望野已经笑开了,同阿婆说:“您这偏心啊。”   他眉眼俊朗张扬,阿婆“哎呦”了一下,然后又拿了块蒸糕给秦望野。   老城区房价不比市里便宜,这里的土著老人多数不缺钱,只是手艺在身,闲不住,便摆摊卖点东西。   秦望野双手接过,说了“谢谢”,然后在阿婆高亢的“哎呦呦”中扫码付钱。   摊上写着呢,一份两块。   “现在不别扭了。”秦望野将宋缺拽到跟前,“吃吧。”   跟阿婆再见后,宋缺走到了秦望野身侧,尝了口蒸糕,确实正宗。   因为食物自带的甘甜,宋缺沉闷的心情都散开些。   他吃东西没动静,一口一口很认真,秦望野不动声色偷瞧了好几次。   两人最后在一处房屋前停下,宋缺正好吃完蒸糕,抬头一看,上面写着“敬晖堂”三个字。   宋缺:“这里是……”   “我们提前了一个小时,薛老估计还没到。”秦望野说:“正好,进去喝两壶养生茶。”   宋缺还是一头雾水。   直到迈入长木门槛,清晰的中药味刺入鼻腔。   宋缺站定:“野哥,这是中医馆啊?”   “嗯,薛老,你可能没听过,但在业内非常有名,玉朔的爷爷跟他是朋友,薛老因为上了年岁,早些年便不再接诊了,若非这层关系,即便是我也约不到。”   宋缺细细打量着秦望野:“野哥不舒服吗?”   “我要是不舒服,肯定不会带着你来。”秦望野说。   宋缺闻言心头一跳,又听秦望野意有所指:“就像你瞒着我那样。”   秦望野兀自上前,说了情况,然后让学徒泡一壶养身茶来,这里本来就有这项服务,从大堂进去,留有好大一个庭院,栅栏里的竹子显出即将对抗严寒的苍青色。   秦望野找了处没人的石桌,刚坐下就听宋缺说:“我没瞒着你,你问我,我都说了的。”   石凳不高,秦望野坐那儿有点“纡尊降贵”的意思,两条长腿随意搭开,抬头看向宋缺,“是吗?那今天这事你跟我说清楚了吗?”   宋缺在秦望野对面坐下,学徒也端来了养身茶。   秦望野道了谢,将扣下的两个杯子放正,茶色澄黄,毫无杂质,茶香混合着淡淡的药香。   “喏,暖手。”   宋缺接过,许是秦望野的神色过于自然,竟也让他也生出几分“没什么大不了”的感觉来。   小竹林飒飒声悠扬,今天来老城,似乎一切都刚好。   宋缺紧封的心门,藏着不愿意让人知晓的过往,此刻随着一阵清风,就那么“哐啷”一下打开了。   又或者因为,对面坐着的是秦望野。   “已经好了。”宋缺说得隐晦:“早些年心智不稳,看问题难免极端,加上压力也大,后面慢慢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也就不在乎了,赵光远跟了我三年,说背叛就背叛,我有点想不明白而已。”   秦望野面色一变:“你那个助理?”   “对,他没经过我同意,联系了宋宏放那边的人。”宋缺说着,语气带上了几分个人情绪,“我就算拿着钱打水漂,都不能便宜宋宏放。”   宋缺说完又觉得不妥,秦望野会不会觉得他对生父过于……   “合适。”秦望野点头,然后平静接了句:“你还是心太软,换成是我,宋宏放如今只配在街上要饭。”   宋缺:“……”   “心理问题……真的好了?”秦望野低声。   宋缺应得很干脆:“野哥,我没那么弱。”   负面情绪肯定有,曾经能将他吞没,但如今不能。   宋缺在消瘦的身体里落下了能忍受严寒酷暑的根,根会长开,长大,等有天枝繁叶茂的时候,那些不堪也不过一缕过往云烟。   而此刻,秦望野透过宋缺干净的眼眸,看到了那伏于土下,血脉跳动,差一点自悟就能焕发的生命力。   秦望野忍不住心头剧颤。   他是在意过了头,所以差点忘了,这人是宋缺。   甚至秦望野这一刻有些喉头发紧,他被自我偏见跟旁人的有色眼镜影响了公正,他喜欢的宋缺,从来都不是只会瘫坐泥地卑微祈求的人。   这才是宋缺。   秦望野吞咽了一下。   怎么办?好喜欢!!!   秦望野端起养身茶,一口气全灌了,不远处整理药材的学徒见状看来,欲言又止,随后一脸敬佩。   “野哥?”宋缺好奇。   秦望野一拳砸在石桌上,吐字:“没事。”   宋缺不信邪,尝了口。   ……   好苦……   宋缺的回答不细致,却刚好到了秦望野心口上,剩下的也就不用多问了。   “小哥,你这茶真的没问题吗?”秦望野忍过这一阵舌苔发麻的苦涩,提出质疑。   学徒礼貌而平静道:“是您喝得太猛了,为了不影响药效,这茶里没放任何调和苦味的东西,需要配合我们这儿的蜜饯,慢慢品。”   秦望野将茶杯推远了些,品不了一点。   宋缺忍着笑,倒是觉得这茶香独特,走前可以带点。   解开心结,秦望野重新精神抖擞。   薛老知晓秦望野的身份,这人能亲自过来,说明诚心求医,于是他教完学生,抱着本中医书籍就匆匆赶来,不曾想刚进庭院就见到了两个人。   双方都没见过彼此,但一个对视便猜到了对方是谁。   “秦先生。”薛老头发花白,面容沉静。   秦望野微微一鞠躬:“薛老好。”   宋缺跟着问好:“薛老。”   薛老知道秦望野是替人求医,于是转而看向宋缺,不过一个照面,薛老便说道:“面色发白,肺气淤堵,睡眠应该不怎么样,年轻人心思别那么重。”   宋缺多少尴尬,却也只能点头:“好的。”   薛老抬步往前:“跟我来。”   二人跟着去了薛老的房间。   外厅偶尔诊断,内室放着张简单的单人床,薛老洗了手,让宋缺躺上去。   宋缺没见过这么直接的。   秦望野拉他过去:“听薛老的。”   躺上去,脱了鞋袜,薛老先是给宋缺把了脉,然后拧眉去查看宋缺的脚踝。   他这模样,秦望野自然也紧张起来。   “没什么事。”宋缺说。   “是吗?”薛老对待嘴硬之人,向来不留情面。   一针下去,宋缺几乎没受住,若非秦望野眼疾手快冲上来按住他,宋缺差点儿翻滚下来。   感觉这一针不是简单扎进肉里,而是破开血液,精准定住了某根饱受摧残的经络中,隐疾暴起对抗,剧痛之下遭罪的只有宋缺。   不过短短数秒,宋缺额角的冷汗便流了下来。   秦望野几乎是个半抱的姿势,宋缺也抓紧他的臂膀,两人离得很近。   那边薛老淡定地再掏一针,用一种洞穿一切的眼神打量着他们,然后冷笑:“现在疼了?早干嘛去了?”   “我的错。”秦望野感觉到宋缺手上传来的颤栗,现下什么黑锅都能背:“您下针轻点儿,再轻一点儿。”   “已经很轻了。”薛老神色严肃:“拖得太久,经络不畅,自己也不注意,现在就受着吧。”   宋缺牙关咬的很紧,右腿需要秦望野跟薛老一起按住,又是一针,宋缺没忍住,哼了哼,然后他就感觉秦望野的怀抱更紧地靠上来,冷汗全部擦在他的外套上,耳边是秦望野低沉的哄声:“没事了,快没事了。”   如果不是薛老一句“现在不治,再过十年,这种阴雨天气,他怕是疼得难以下地!”秦望野真想带着宋缺打道回府。   施针结束,宋缺整个人都湿透了。   薛老淡定洗着手:“回去冲个热水澡,一会儿我再开些药,回去喝了,不然以你这个体质,不出三天肯定风寒感冒。”   秦望野:“这样就好了?”   薛老眼睛一瞪:“想什么呢?从今天开始算第一疗程,然后一周一次,如果情况好转,一月一次。”   宋缺忍不住坐起来:“一周一次?!”   “怕了?但是我觉得你挺能吃苦的,按你这个积寒淤结的堵法,疼起来也绝对不好受。”   宋缺无话可说。   宋缺下意识的:“野哥……”   “不行我下次陪你一起扎。”秦望野斩钉截铁。   此言一出,宋缺跟薛老都笑了。   薛老难请,宋缺再头皮发麻都能分得清好坏。   “我一定来。”宋缺说:“麻烦薛老了。”   “这还差不多。”   等薛老一走,宋缺死活不让秦望野帮忙,自己穿好了鞋袜。   一落地,没有想象中的疼痛,沉重的脚踝竟然轻松了不少。   “我给这边买点贵重药材,再送些什么晾药架,药筛子什么的,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他下次肯定更轻。”   宋缺被秦望野扶着,笑道:“要买也是我买。”   秦望野心思一转:“攒着,有你还人情的时候。” 第19章   离开中医馆时,宋缺买了药,也带了些养身茶。   秦望野帮忙拿,嘴上不说,但看向养身茶的目光十分嫌弃。   宋缺坚定地要请秦望野吃饭。   秦望野心情不错:“成啊,那就有劳宋总了。”   去了家宋缺以前经常关照的餐厅,秦望野倒是第一次来,位置有点儿偏,但家常菜做得却相当不错。   “还疼吗?”秦望野问。   宋缺下意识想说“不疼”,又记起秦望野那句“瞒着他”,于是实话实说:“还行,走路已经好受多了。”   秦望野便觉得费一番功夫也非常值得。   吃到一半,秦望野的手机被邵符光轰炸,“嗡嗡嗡”声不断。   宋缺注意到:“有很要紧的事情吗?”   “没,邵符光一向废话多。”   邵符光今天代表家族去谈生意,对面的负责人年轻又刁钻,给邵符光整得有点没面子,心情不好,就想喊兄弟喝酒。   【你来嘛,我请客吃饭。】   秦望野单手打字:【吃着了,用不着你请,迟点我来找你。】   邵符光:【说!你是不是有了其他狗!】   秦望野:【说话注意点儿,让宋缺看到收拾你我可不拦着。】   邵符光:???   【你跟宋缺吃的什么饭啊?】   【你猜。】   接下来任凭邵符光说什么,秦望野都不搭理了。   两人吃好饭出来,司机正提着个袋子往后备箱塞,见到秦望野后笑着说道:“秦总,买好了。”   “嗯,辛苦。”秦望野看向宋缺:“一些酸甜口味的蜜饯,薛老说中药挺苦的,你忍一忍。”   “野哥。”   “嗯?”   宋缺张了张嘴,想问你怎么对我这么上心?可迎着秦望野黑沉沉的眸子,又敛了心思,这才哪儿到哪儿?不过是陪着看了病,便把自己放在与众不同的位置上,有伤交情,更别说秦望野一向仗义。   “谢谢。”宋缺轻声。   秦望野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拍了下宋缺的肩膀,“客气什么。”   送宋缺回家后,秦望野就动身去找邵符光。   彼时邵符光正上蹿下跳围着顾玉朔,“你肯定没说实话,他俩从工地开车走了,你就没跟上?”   顾玉朔忍住一巴掌拍飞邵符光的冲动:“我躺在车底下跟吗?望野脸色难看成那样,我上赶着找晦气?”   邵符光自认为看透一切,摸着下巴分析:“听你这么一说,宋缺给我野哥得罪惨了啊!”   顾玉朔心想这不得你去试探试探吗?我也不敢确定。   十多分钟后,秦望野推门进来。   顾玉朔往他身后看了眼:“宋缺没来?”   “不带他。”秦望野说,邵符光的局杂七杂八的人一堆,万一他没看严让宋缺被灌了酒怎么办?薛老说了,做完针灸喝药的这三天必须做到滴酒不沾,换平时带来一起玩倒是没问题。   邵符光示意服务生倒酒,然后凑到秦望野跟前:“宋缺挺牛.逼啊,给你气成那样。”   秦望野盯着他没说话。   邵符光又说:“放心吧我野哥,你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虽然我挺欣赏宋缺的,但是我更看重兄弟,以后有他在的地方,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最后一句话气势挺足,但顾玉朔心想你这水平在宋缺面前不是送菜的吗?   “你为难宋缺。”秦望野悠悠开口。   邵符光一个劲儿点头。   秦望野:“我就为难你。”   邵符光:“???”   顾玉朔喝了口茶,确定了。   顾玉朔藏着笑看向一脸懵逼的邵符光。   兄弟关键时刻就是这么用的。   秦望野朝后看去,正好有个没什么人的雅座,帘幕放下来,适合聊点知心话。   他起身,“跟我来。”   走了两步,又看向顾玉朔:“你也一起。”   顾玉朔直接笑了,邵符光走到他身后,小声控诉:“为什么我觉得你又坑我了?”   顾玉朔:“一会儿你就明白了。”   就他们三个,没放别人进来,秦望野转动着杯子,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   想了想,还是觉得开门见山比较好。   邵符光哼哼:“你怎么这么磨叽?”   秦望野:“我记得你成年后我就没动过你了,皮痒?”   又是一阵沉默,秦望野淡淡开口:“我喜欢宋缺。”   “……”   饶是有了猜想,顾玉朔的眼皮也狠狠一跳,邵符光则张大嘴,下巴恨不能掉在桌上。   “所以不能为难宋缺。”秦望野又说:“我不在的场合,你们看到谁找他麻烦,就多帮衬帮衬。”   “不过能让你们帮衬的他自己都能解决掉。”秦望野说完,下意识扫了眼邵符光。   邵符光究极敏锐:“你瞧不起我?”   “算了,这个不是重点。”邵符光说着,神色有点纠结跟狰狞,“你才回国几天啊?你就喜欢上了宋缺?你俩互相了解过吗?”   邵符光发自肺腑觉得,秦望野喜欢个什么人,真的挺梦幻的,这人打小就追求者一堆,同辈不论男女,都给他塞过情书,秦望野愣是片叶不沾身,整天不是看书就是运动,瞧着挺阳光热血,实则不食人间烟火得很。   “不需要过多了解。”秦望野信口:“我一见钟情。”   邵符光闻言又有些理解了,宋缺长得确实挺好看的。   “但你是那种颜狗吗?”   秦望野郑重点头:“我是。”   邵符光:“……”   顾玉朔:“……”   “伯父伯母知道吗?”   “八字没一撇跟他们说什么?”秦望野往后一靠,显出两分惆怅:“我还没跟宋缺挑明呢,我觉得他对我过分小心了,就像你们说的,这才几天啊?感情不得慢慢培养吗?”   顾玉朔也有些听不下去了:“你不是最擅长强取豪夺吗?”   回应他的是秦望野的一个冷眼。   邵符光看懂了,卧槽,动真心了?   野哥特对得起“道上”众人对他的尊重与惧怕,这人喜欢,这人得到,在合理合法的前提下,能多快就多快,如今面对宋缺,还整上细水长流了。   “记住了啊。”秦望野重点警告邵符光:“别跟他说什么,吓着人我跟你没完!”   邵符光心想宋缺都能吃人了还会被吓着?   秦望野:“咱们要亲口承认的两情相悦。”   一抬头,对面俩兄弟捂着脸,分明是没眼看也没耳朵听了。 第20章   中药确实很苦,但配合秦望野送的蜜饯,就能忍受。   一连三天,宋缺喝得脸都有些绿。   中途秦望野还时不时查岗,让宋缺拍煮好的中药给他瞅瞅。   宋缺一边无奈一边又老实听话地拍照。   喝完停药的第二天,宋缺就察觉到了身上细微的变化。   那种好像沉浸在骨子里的湿重感,似乎散去了不少。   心情跟着好起来。   周六下午,李石山约着去店里坐坐,宋缺手头没事,便答应了。   李石山这家店生意相当不错,他学习不怎么样,但踏实肯干,喜欢做饭,妻子张娇娇更是烧的一手的好菜,平时除了烧烤,两人也做些干锅面条之类的,晚上要请五六个服务员才能忙的开。   阴雨两天后再度放晴,李石山见到一身休闲装走来的宋缺,心里惊了一跳。   不一样了。   李石山没问出口,优先关心宋缺:“前两天下雨,你脚怎么样?不行让我妈再整点那个偏方,你不是说有用吗?”   其实没用,都是宋缺为了宽慰他们说的。   “别折腾了。”宋缺温声说:“我最近认识了一个老中医,他的针灸很有效,先这么治着试试。”   连刚从厨房出来的娇娇听到这话眼底都闪过惊诧。   宋缺的脚伤麻烦,又一直不能根治,时间久了他自己似乎也放弃了,提起来语气淡淡的,似乎好不好都行,但今天就不一样,青年穿着黑裤搭配棕色风衣,里面的奶白色高领毛衫衬得他年轻了几岁,下巴一截藏在毛茸茸里,看着就很乖。   娇娇问道:“小缺饿不饿,想吃什么?”   宋缺中午吃的不多,略一犹豫:“鸡汤面。”   “行!”   坐下后,宋缺打量四周,说起了店面问题,李石山也有这个打算,腌制烧烤的底料是他跟娇娇不断改良过的,食客们如今赞不绝口,已经算得上“秘方”了,客源稳定,就近搬个地方也没什么影响。   对此宋缺十分支持:“你等我消息。”   “哎呀,我自己去问这片的负责人……”   宋缺摇头:“地段抢手,他们不会跟你说实话,这点事就不用跟我客气了。”   李石山红光满面:“成,听你的!”   天都没黑,周围人不多,宋缺安静吃完鸡汤面,就听李石山聊以前的事情,聊学生时代,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不全是糟糕的回忆,谈到高兴的地方,宋缺也会笑一笑。   一辆豪车从眼前开过,李石山倒完洗菜的水,起身只能看到一截车屁股,流畅,漂亮,没有男人不爱这个,他叼着根烟,盘算着开个大店,等稳定了,如果有机会,就买个好些的车,但是在此之前,还是要把房贷还清楚。   宋缺提出过他来还,李石山打死不同意,并且说明如果宋缺偷偷还了,那就是买断了这些年的情分,以后就都不用来往了。   李石山憨厚,但某些时候执拗得要死。   想着这些,李石山看到那辆豪车又慢慢开了回来。   直至停在自己跟前。   李石山:“?”   车窗降下,一张挺年轻挺张扬的面孔,瞥了眼李石山,就朝他身后看去。   李石山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坐在门口的宋缺。   李石山顿时警惕起来。   他也不怕对方开的豪车,“哎!”了一声,脸色冷下来:“你看什么呢?”   宋缺这些年是有能力有手腕了,没成年前,因为长得好看,不知道被多少人盯着,李石山帮着打过好几次架,不得不防。   邵符光也不生气,这人一看就是老板,宋缺既然坐人家门口,想来关系应该不错。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算运气好还是不好,那晚秦望野不顾旁人死活地袒露心声,连“一见钟情”这种邪门的形容都用上了,不夸张,邵符光回去做了一晚上的噩梦,不是梦见秦望野耐心告罄绑着宋缺回了家,就是梦见宋缺一脸阴森地点了房子,跟秦望野同归于尽,醒来一身冷汗,然后给亲妈的电子小说卸载了。   真滴吓人。   而刚刚路过,看见宋缺的时候,邵符光还以为自己是惦记太深产生了幻觉。   宋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稍微一侧身,跟邵符光四目相对。   “邵先生?”   邵符光从车上下来:“喊我小邵就行。”   宋缺:“……嗯?”   “你朋友的店?”邵符光说着,给李石山递了根烟。   豁!这么高档!   李石山看他们认识,也没客气,接过说了句:“谢谢,刚才是我误会。”   邵符光笑了笑,没放在心上。   “对,这是我朋友,李石山。”宋缺介绍:“这是邵先生。”   邵符光自来熟,拉过一旁的凳子坐下,“我还以为我看走眼了。”   邵符光再三确认,这是第一次见李石山,且看这人的收拾打扮,也就普通人,宋缺那么冷漠,倒是跟这李石山挺熟稔的。   宋缺不知道邵符光脑子正在光速旋转。   邵符光确实想“搞事情”,是给秦望野打个电话玩猜谜?还是再观察一下?   总之屁.股落这儿挪不了了。   甚至邵符光觉得好像重新认识了一下宋缺,给他野哥迷得走路打摆,必然魅力惊人。   宋缺看邵符光没有要走的意思,委婉说道:“过几分钟我们要去搬货。”   李石山的车被借走没还回来,得用宋缺的。   “搬货?我搬货一把好手。”邵符光说:“我帮你们呗。”   宋缺:“……”   宋缺也想象不到,邵符光真的跟来了。   卸货点在出口往西两公里的地方,快递公司来的电话,宋缺一起身,邵符光黏上,张扬的黄.色法拉利跟在传统的黑色宾利后面,抵达目的地后帮忙搬各种冷冻海鲜丸子。   “这么多?”邵符光看着十几箱东西皱眉。   跑车好看但装不了多少东西,邵符光摆明要插一脚,于是呼朋唤友。   反正最后的结果是……   来了三辆豪车,帮忙提货送货,快递公司老板看李石山的眼神都变了。   这波秦望野不得给我磕一个?邵符光在心里笑得肆意且变.态。 第21章   邵符光帮忙卸货,自然有借口留下来吃一顿,后喊来的兄弟三个,都被李石山招呼着坐下。   娇娇在厨房忙活起来,李石山打下手。   宋缺去倒茶,趁着这个功夫,有朋友问邵符光:“怎么个情况?没听说过你有开大排档的兄弟啊。”   “以后就有了。”邵符光随口:“哎呀,你们要是觉得不够档次,去星空,去流海,记我的账,算我请客。”   “哪儿能啊?这不是好奇吗?”   宋缺端茶过来,大家立刻消声。   其中有个叫温良贸的,宋缺或许不认识他,但是他却对宋缺印象深刻,不为别的,白手起家,混到新贵位置还这么年轻的,宋缺真就第一个,家中老父亲对其赞不绝口,外界有关宋缺的风言风语,老人家全当放屁,以至于温良贸对宋缺印象蛮不错的。   但这层印象,停留在宋缺出色的工作能力,西装革履,精致漂亮的脸庞,却没什么笑,而此刻宋缺俯身摆放茶杯,面上的冷峻退去,显得稍微近人些,眼睫低垂着,格外好看。   宋缺注意到了温良贸的目光,但是没感觉到恶意,也就没说话。   温良贸收回视线,莫名觉得心跳有些快,然后一抬头,被邵符光死死盯着。   温良贸:“符光?”   宋缺正好背过身,于是邵符光快速对了个嘴型:别乱看!   温良贸:“?”   温良贸下意识以为邵符光对宋缺有意思,不然不会来这里帮忙,但邵符光眼中又没任何占有欲。   宋缺也坐下,举起杯子:“以茶代酒,今天多谢,诸位日后有需要,能力之内,义不容辞。”   邵符光率先碰了下,随和道:“不至于,小忙而已,再说了,你跟野哥……那啥,不是朋友吗?”   提及秦望野,宋缺脸色微微一变,好像明白了什么,这下看向邵符光的眼神多了些温度。   邵符光心中的“爱情宝典”这辈子就没翻得这么快过,野哥担心吓到宋缺不让多说,但看宋缺的样子,分明不排斥啊!提到野哥眼神都亮了。   现下没什么客人,娇娇很快摆了一桌子,鲜香麻辣,刺激味蕾。   邵符光几人原本只是想给个面子象征性吃两口,谁知还挺好吃,尤其这道蒜香小龙虾,虾肉紧实,特别入味。   李石山看他们大口大口,憨厚一笑:“不够了喊我,多的是。”   邵符光连连点头,“石山哥”都喊上了:“有啤酒吗?来点。”   李石山犹豫:“你们开车……”   “找代驾就行。”另一人接道。   李石山利索搬来一箱啤酒。   宋缺不喝,其他人对着瓶子吹,很少这么吃,别说,挺爽。   满桌狼藉,邵符光一直在同宋缺聊天,一个小时下来将李石山跟他的关系摸得清清楚楚,学生时代的友情总是格外纯粹,理解。   渐渐地,店内人多了起来。   李石山跟娇娇招呼其他客人,上夜班的店员也火速换上工作服。   天色刚一暗沉,一伙人走了进来,约莫六七个,为首的还挺唬人,两个大花臂,衣服也不好好穿,往上掀起露出啤酒肚,龇着牙笑,看得人没由来倒胃口。   李石山看到他们愣了下,但还是上前招待。   宋缺朝那边看了眼。   这种地方三教九流都有,吃饭也没什么门槛。   那一伙人霸占了一张长桌,菜都上了,又说里面太热,要去外面,李石山跟两个小伙抬的满头大汗,到这里都还算正常,谁知吃了没十分钟,只听到“哐啷”一声,装龙虾的铁盘被掀翻在地,虾壳跟汁水飞溅出一大滩。   宋缺起身,听到那花臂男人骂骂咧咧,还带着点儿结巴:“真、真他妈难吃,这种东西也端上来,不、不知道你们怎么开的店。”   李石山收留了一个刚满十八的小伙,打夜工,是个直性子,闻言蹲下就捡了个囫囵龙虾嗦嘴里,小伙死死瞪着花臂,等咽下去,才恶狠狠道:“味道很好!”   花臂乐了:“好、好不好的,不得我说了、说了算吗?你个毛都没长齐的,算、算个屁!”   小伙梗着脖子怒道:“你分明就是前面那家店雇来的,他们生意不好,没手艺,搅和我们生意算怎么回事?”   小伙越气愤花臂就越高兴,“你说是啥、就是啥呗,总之你家的菜难吃,我、我掀了,怎么了?”   李石山拦住小伙,看向花臂:“你觉得难吃,那我不收你钱,你换一家吧。”   “不、不行!”花臂一挥手:“继续上菜,上到我觉得好吃为止!不、不然我保证,你的店开不长!”   这是遇到流氓无赖了。   邵符光好奇地朝外面走去:“哎呦,这话我好些年没听到了。”   “你确定吗?”宋缺淡漠的声音响起。   花臂一眼就看到了宋缺,妈的,男人还有长这么好看的?   花臂男女通吃,而李石山一看到他转变的目光就面露戾气,“别逼我报/警,滚!”   “你报呗。”花臂嬉皮笑脸:“你这盘龙虾多、多少钱?我赔,但是下次不好吃,我还砸,你猜猜我能砸你几次?”   “要解决问题,也简单。”花臂睨了眼宋缺:“你兄弟?陪我喝一杯,怎、怎么样?”   “你家里没镜子吗?”邵符光双手插兜走了出来,“妈的老子真倒霉,好好吃个饭遇到你这么个货色。”   花臂:“你、你说谁呢?”   邵符光:“说、说你呢!”   邵符光根本没将这类人放在眼里,今天他是冲着宋缺来的,但在李石山这里连吃带喝的,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花臂生平最恨别人学他结巴,但仔细一看邵符光,发现对方穿得很讲究,腰间皮带的标志他认识,记得要七八千块。   花臂脸色沉下来,试探性:“劝、劝你,少管闲事。”   “你也听我一句劝。”邵符光乐呵呵说着话,但姿态高高在上,“再闹下去,等你想收场的时候,我不一定答应。”   花臂见过一些有钱人,就跟邵符光似的,语气里的傲慢不能作假。   花臂知晓李石山这是有后台,以后再想找麻烦恐怕难了。   但拿了人家的钱,得办事。   就在花臂犹豫的时候,身后的小弟突然暴起:“你踏马口气挺大!”   说完随手抄了个东西。 第22章   宋缺这边手机都掏了出来,突然觉得不对,一抬头对面先动手了。   那小弟一盘子要往邵符光头上砸,但邵符光后撤半步,于是从脸旁边擦了过去。   宋缺眼皮狠狠一跳。   塑料盘子,不重,但邵符光没有准备,一个趔趄被赶来的兄弟们扶住,感觉跟被人扇一耳光也区别不大。   邵符光脑子嗡嗡的,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扔在地上的塑料盘子。   长这么大,不是没被打过,只是没被这种人打过。   碰一下都不行!   对方得意地指着邵符光:“你再……”   “靠!靠!!”邵符光捂着脸,一蹦三尺高:“靠!!!”   宋缺一走近,被他的嗓门震得耳膜疼。   “伤哪儿了我看看。”宋缺要去按邵符光。   但是根本按不住。   邵符光高抬腿似的原地蹦跶,气得头发都是竖起来的,他突然指着对面,嘶吼道:“给我干他!!!”   温良贸是个练家子,第一个上了。   他们跟邵符光除了朋友关系,也有跟班巴结的意思,家族生意倚仗邵家,邵符光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打了,回去让家中长辈知道不好交代。   事已至此,宋缺觉得也没“和平解决”的必要了。   他正打算上前帮忙,却被邵符光眼疾手快拦住。   邵符光被一塑料盘子刺激得神色癫狂,冲着宋缺就喊:“你不能去!!”   宋缺十分不理解他的脑回路,但还是配合道:“好好好,你别这么激动。”   邵符光让宋缺看看自己的左半边脸:“是不是破相了?”   “没破,就是有点红。”宋缺捏住他的下巴仔细打量,确实不严重,“你要是疼的厉害,我们去医院。”   “我不去医院!!”邵符光吼道:“我让他们死!!!”   宋缺耳边一阵悠长的耳鸣。   邵符光此人,没什么经商头脑,别人挖坑若没顾玉朔等人看着,一跳一个准,头上还有个哥哥,是邵家培育的继承人,他从小到大无需刻意学习,奋斗,反正爹妈养完大哥养,一辈子不愁吃喝。   这么一个金尊玉贵的人,被打了脸,羞愤程度可想而知。   到最后,宋缺看到邵符光眼眶都红了,哪怕温良贸已经将花臂一伙人打得爬不起来。   宋缺下意识:“怪我……”   邵符光看向他:“跟你有什么关系?是我自己要留下,也是我要出头的,技不如人被打了,这不很正常吗?”   宋缺:“……”   宋缺看着邵符光眼中摇摇欲坠的水光,第一次觉得如此棘手。   负责商业街安全的保安也来了,控制着不让再动手,比起躺在地上呻.吟装佯的花臂,邵符光坐在桌上,身上沾了不少油水,显得格外安静。   宋缺接过娇娇递来的冰毛巾,给邵符光脸上冷敷。   邵符光任由他动作,在手机上划拉划拉。   其实不用他难为情,这件事肯定要通知秦望野几个。   邵家大哥常年在外,上次商会都没露面,宋缺没犹豫,拿着手机到了偏僻的一角。   那边响了两声就接了,秦望野嗓音低沉好听:“怎么了?”   宋缺觉得自己昏了头了,竟然觉得很温柔。   他赶忙摆正心态,“野哥,邵先生在我这里,出了点事。”   ……   半个小时后,秦望野跟顾玉朔一左一右从车上下来,两人原本就在一起聊事,接到宋缺电话时,顾玉朔还鄙视了一下秦望野说话的腔调。   顾客都走了,周围用桌椅板凳围了圈,秦望野一脚踹开个凳子,大步走进来。   他的眼神在场上快速一扫,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   不,他不明白。   至少邵符光抬头看来,眼泪控制不住掉落的时候,秦望野有点裂开。   印象里邵符光早就不这么哭了。   顾玉朔走到邵符光面前,扒拉他:“怎么了?”   宋缺将事情仔细说了说。   秦望野听完回头看向那些无赖,场合不对,但这事没完。   邵符光狠狠揉了下眼睛,恶声恶气:“碰我脸就是不行!”   顾玉朔:“知道,回头我处理,行不?”   邵符光一口气这才顺畅。   警.察来李石山十分配合,事情分明,还要去一趟做笔录。   宋缺拍拍他的肩膀:“去吧,没事的。”   李石山点点头。   秦望野上下打量着宋缺:“你也动手了?”   “怎么可能?”邵符光眼眶还是红的,他长得本来就显小,平时咋咋呼呼虚张声势,此刻鼻尖泛红,瞧着委屈惨了,“我在,肯定不让他动手啊。”   秦望野想为那日对邵符光的轻视而郑重道歉。   事情差不多解决,店员收拾东倒西歪的桌椅板凳,宋缺安慰着有点让吓到的娇娇,承诺一定没问题。   刚刚顾玉朔打了好几通电话,想来运作完了。   “你说没事,就一定没事。”娇娇定下心来。   宋缺:“待会儿我送你回家,店铺今晚暂时不开了。”   “好。”   秦望野等他们聊完,才走到宋缺身边。   “野哥。”   “嗯,晚饭吃了?”   “吃了,野哥你呢?”   “吃到一半赶来了。”秦望野说着,看到宋缺毛衫领口褶皱的位置,有团油点,应该是刚才起冲突时不小心溅到的。   “别动。”秦望野低声,然后两指将领口往下一拨,大拇指腹温热,给宋缺擦掉了。   似是怕擦得不干净,又轻轻摩挲了两下。   宋缺身形僵硬,燥热后知后觉从心口炸开,他只觉得被秦望野碰过的地方酥酥麻麻,电流一遍遍袭过全身,明明他们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但还是不一样。   “好了。”秦望野单纯见不得宋缺身上染上脏秽,等放下手,才注意到宋缺发红的脸颊,顿时好笑地勾了勾唇。   “我这都是为了谁?”邵符光看着这一幕,语气哽咽。   秦望野真是什么时候都不亏啊,他还谈上恋爱了。   顾玉朔拍拍邵符光的头:“小可怜,回头我出面,让秦望野给你买车。”   “嗯!”   他俩说话没遮掩,离得最近的温良贸听得一清二楚,稍微一个反应,他猛地看向秦望野跟宋缺,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   下一秒秦望野挑眉看来。   温良贸仓惶挤出一个笑,然后赶紧低下头。 第23章   秦望野状似不经意:“那是温……”   宋缺:“温良贸。”   “他怎么来了?”   宋缺:“邵先生喊来帮忙的。”   秦望野低低“唔”了声。   关上店铺,顾玉朔也将邵符光安抚好了。   “你们先走。”秦望野说道。   邵符光趁机凑上来,也不难受了,重新一个没心没肺的小少爷:“野哥~”   秦望野:“想要什么?”   “车。”   “你还真是好金贵的面子。”秦望野失笑:“买,过几天不是你生日吗?也算生日礼物,行不?”   邵符光:“行!”   这次轮到秦望野挤宋缺的车,问就是他的顾玉朔借走了。   宋缺当然不会拒绝,但他先要送娇娇回家。   李石山父母年纪大了,睡眠浅,也挂心,有时候他们忙到凌晨四五点,推开门老人都醒着,宋缺跟他们熟,打算帮忙遮掩一下,否则娇娇一个人瞒不过去。   宋缺开车,秦望野在副驾。   扫了眼后视镜,宋缺看到娇娇有些心不在焉。   对这个嫂子他了解不多,印象里李石山有天红光满面地说他恋爱了,真爱!宋缺立刻送上祝福,那时候追源正在发展期,他忙得脚不沾地,时间一晃,李石山便结婚了,娇娇性格好,所以跟宋缺相处融洽。   “今年过年石山跟你回老家吗?”宋缺开口。   娇娇骤然回神,反应了一下,说道:“我不回家。”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但娇娇继续说:“我早不跟他们来往了。”   宋缺觉得自己真能踩雷,但娇娇却语气如常。   娇娇上面一个姐姐,底下一个弟弟,父母为了弟弟榨干了大姐的每一滴价值,搞得姐姐婚姻破裂,如今连女儿都看不到,娇娇早就认清了他们的嘴脸,成年后就跑了,后来认识李石山,她还挺自卑的,担心李家父母瞧不上她,却是峰回路转,体验了一回什么叫亲情。   娇娇挑两句说了说,宋缺跟秦望野都安静听着。   李石山买的三室两厅的房子,住两代人还算宽敞,娇娇一开门,客厅的灯就亮了,李母乐呵呵道:“今天这么早呀?”   娇娇喉间一哽,她很少对公婆说谎。   宋缺从门外走进来,“阿姨,叔叔,今天生意好,都卖完了,送货的车路上抛锚,石山去接了,最迟明早就能回来。”   李母一拍大腿:“小缺!”   “是我。”宋缺笑道:“我送嫂子回来,顺便看看你们。”   宋缺两手提着中途特意去买的礼品,其中两盒人参虫草,还是秦望野从邵符光后备箱顺的。   李父披着衣服:“快进来快进来!”   宋缺:“叔您少抽点烟。”   李父笑眯眯掐灭了烟头。   紧跟着,从宋缺身后又进来一道高大身影,无端将门梁都衬得低矮了几分。   李母一愣,宋缺忙道:“是我朋友,没开车,我们一道的。”   “不打紧不打紧。”李母说着话,认真地盯着秦望野。   秦望野说了句“叔叔阿姨好。”   “我炖了汤,反正石山今晚不回来,放到明早都不新鲜了,我盛给你们啊!”李母说完根本不给宋缺拒绝的机会,风风火火冲去厨房。   宋缺回看秦望野,秦望野倒是自在:“我听阿姨的。”   娇娇摆上碗筷,热乎鸡汤端到面前,熟悉的味道,宋缺鼻尖动了动。   “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喝。”李母坐在宋缺对面。   宋缺回答:“现在也很喜欢。”   “那你多喝点,不够还有。”   李母说完,又忍不住看向秦望野。   秦望野心想我今天这一身也没哪里不妥。   李母顿了顿问道:“你是叫秦、秦望野对吧?”   秦望野诧异:“阿姨您认识我?”   “嗯。”李母应道:“你是不是在瑞材高中念的书?”   “对。”   “那就是了。”李母说:“年级第一,每次家长会,各科老师优先夸赞你五分钟,想不记得都难。”   几乎可以说跟秦望野同一批的,不管家长还是学生,都对他印象深刻。   秦望野有些不好意思:“这样。”   李母轻笑:“还是校草对吧?”   秦望野摇头:“没有的事。”   “小缺也跟你同班呀,没想到你们如今关系这么好。”   宋缺顿时后背挺直。   李母兴致勃勃:“小缺当年学习也很好嘞。”   “我知道。”秦望野接道:“就落后我一两名。”   宋缺倏然看向秦望野。   秦望野神色如常,揭开盖子又给宋缺添了点汤,很健谈的样子,“小缺那时候就经常来您这里吃饭吗?”   一句“小缺”让宋缺耳膜都微微震颤。   “嗯,晚上放学就跟石山一起回来。”   一直安静的李父接了句:“中午让他也过来吃,还不好意思,总不答应,那么小,非要去给人家干钟点工挣钱。”   “就是,挣了钱不说存着,还给我们买东西。”   “瘦的跟竹竿似的。”   宋缺尴尬道:“叔叔……”   话没说完,放在膝上的一只手被秦望野轻轻覆住,阻止了他的意图。   秦望野握住两秒就又松开,话家常一样问李家父母:“小缺做了多久的钟点工?”   “零零总总加起来有个两年。”   两年,秦望野轻轻放下勺子,还没成年,找工最多就是力气活,邵符光说过宋缺的情况,爹不疼娘不爱,都嫌弃他是个拖油瓶,但即便如此,秦望野也以为基本生活能得以保障,只是在家产继承上将宋缺踢出局而已。   原来是直接不管啊。   看气氛有些不对,李母赶忙打住话头,她以为是宋缺想到曾经心里难受。   喝完汤,两人就起身告辞了。   好在李家父母都没怀疑李石山的去向。   从李家出来,天色黑沉沉的,呼吸间全是浅薄的雾气。   宋缺在上车前,实在没忍住,问秦望野:“你记得我的排名?”   秦望野抱臂靠在车门上,似笑非笑:“我的记忆力在你看来是有多差?”   宋缺摇头:“不是这个意思。”   他只是一直以来都以为,秦望野根本没记住过他,那时的宋缺偏执、阴郁,头发遮住眉眼,全身黯淡无光,毫无少年人的朝气,而这类人,难入秦望野的眼。 第24章   秦望野要如何告诉宋缺呢?   那一次次的对视、擦肩,一两句简单的交谈,他都有放在心上,只是命运对他有点苛刻,没给说出口的机会。   “我记得。”秦望野说:“我记得的,宋缺。”   宋缺只是看着他。   秦望野嘴角动了动,最后好似妥协般接道:“说个我马上能想起来的,高二下学期,运动会那次,你报名八百,跑完人就晕了,是我送你去的医务室。”   宋缺面露惊讶:“没人跟我说过。”   “你晕的地方本来就没什么人。”秦望野说:“我以为你知道,第二天我跟你说话,你都没理我。”   泛黄的记忆被情绪一吹,瞬间鲜活起来。   宋缺那时候虽然清瘦,但始终维持着一个底线,他用力生活,同时不叫别人看出他的窘迫,像晕倒这种事,不过两次,运动会那次他睁眼就在医务室,身旁除了校医也没旁人,校医是新来的,年岁有些大,只说送他来的同学挺高,这么一个模糊的概念,宋缺根本不会往秦望野身上套。   第二天按时上学,课间休息打扫卫生的时候,秦望野走了过来,但他手里拿着个团成一团的塑料袋……   宋缺眉眼抽.动,记起他当时因为身体不适,不想在秦望野面前出丑,于是等秦望野扔了垃圾袋,扭头就走。   秦望野有点无奈:“我当时涌到嘴边的话,就被你那么堵了回去。”   宋缺轻声:“你当时想跟我说什么?”   秦望野沉默了。   宋缺心想很多年前的事了,恐怕野哥早就忘了。   “可以一起喝杯咖啡吗?”   片刻后,秦望野沉声开口。   宋缺下意识接道:“可以啊,现在吗?但现在太晚了,多数咖啡店都……”   宋缺猛然噤声。   小区单元门的灯光亮起,稀疏地落在秦望野脸上,朦胧但认真,带着从久远时光处传来的遗憾与怅然。   秦望野说:“我知道有家咖啡店,肯定开着。”   宋缺被庞大的信息量淹没,他忘记是怎么被秦望野推上副驾,等回过神来,窗外华灯璀璨,行人不多。   雨滴由轻而密地打在车窗上,微微模糊了霓虹的颜色。   车子停下时,雨势成帘,好在门口的泊车员第一时间送来伞。   只有一把,但够大,宋缺跟秦望野挤在伞下。   混合着泥土潮腥的冷气涌入鼻腔,灌入肺腑,宋缺在努力代入那两天的自己,是不是再仔细点,就不会错过这么多?   秦望野放下伞后检查宋缺有没有淋到,然后要了个角落位置。   两杯加奶微甜的咖啡,金色的咖啡勺柄映出天花板的莲花吊灯,宋缺燥热不知出处的一颗心逐渐安静下来。   秦望野:“在想什么?”   宋缺说得很轻,也很慢,“我刚才假设了无数次,想着如果我当时没有走的那么干脆,野哥请我喝咖啡,我要怎么办。”   宋缺舌尖溢出苦涩,“结局应该没什么不同。”   秦望野皱眉。   “野哥,这一杯咖啡二百二,可当时的我,连二十二块的奶茶都请不起。”宋缺嗓音平和,像是摒弃那些难堪,再对自己进行一场深入剖析,“你跟我的起点从来就不一样,学生时代,应该是我们差距最大的时候,我记得联名限量款的书包,你随手就能送给朋友,而一顿五块钱的热饭,我要犹豫很久。”   秦望野低声:“我请客……”   “每次都是你请客吗?”宋缺打断:“野哥,这不像你。”   秦望野应该比谁都清醒。   他既然留意了宋缺,就应该能看到那满身风霜下笔直的脊梁骨,当时的宋缺最缺的是自尊,可他拼了命想捧起来的,也是自尊,连路过咖啡馆看一眼里面的吊灯都会觉得灼目的宋缺,是决计不会答应跟秦望野一起喝咖啡的,同时,以他对秦望野的爱惜,也不能容忍对方将标准降到自己的世界里来。   宋缺会仰头看月亮,却不会将月亮拽下,而地面跟天空的距离,就是他跟秦望野的距离。   所以宋缺才说,结局不会有什么不同。   而那句“我请客”,在宋缺的讲述中逐渐变得苍白。   秦望野:“抱歉。”   宋缺捧着咖啡杯,汲取着上面的热量,闻言摇了摇头,“这跟你没有关系。”   是宋缺自身的问题,他的命运在奶奶去世的那天似乎就注定了,如今一切都是搏命抢来的,宋缺无法告诉秦望野他在其中所起到的作用,如果不是秦望野,如果不是那些惦念,宋缺起身迈步的姿势就不会如此坚定。   可与此同时,又憎恶着……   他的生活被搅得一团稀烂,连听秦望野说句话的勇气都没有。   怎么会不遗憾呢?   宋缺吸了口气又深深吐出,他抬起杯子抿了口咖啡,放下时,眼中的薄薄的水色被衬得一清二楚。   秦望野突然就感到一阵难以遏制的心疼。   他去抓宋缺的手,却触及一片冰凉。   “宋缺?”   宋缺抬起头,眉眼像是被水洗过一样,一丝杂质也无,月亮落进去,依旧高悬。   这让秦望野不由得有些恍惚,好像这才该是十七八岁时宋缺的模样。   那些人凭什么要他面目全非?   “野哥。”宋缺反握住秦望野的指尖,连伤心都带着深入骨髓的克制,“我有些难过。”   秦望野豁然起身,气势仍旧沉稳强大,面前的咖啡杯却被带的重重一晃,撒出来些许,他绕开桌子,走到宋缺身侧,没一句废话,抓住宋缺的手腕拉向自己。   宋缺顺着他的力道,却感到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   他踉跄了一下,秦望野立时向前,做了依靠,宋缺的额头抵在他的肩上,呼吸一声比一声沉。   “宋缺。”   “嗯?”   “我带你离开这。”   “好。”   秦望野的手臂从宋缺腰后揽过,接住他大半的重量,上车这段路不可避免吹了点雨,宋缺清醒了,又更深地陷入某种揪心的情绪中,他恍惚听到车门被关上的声音,秦望野就坐在身侧。   四目相对,他们都看到了跟平时截然不同的对方。   “难过吗?”秦望野哑声,不等宋缺回答,他微微俯身,寂静中有轻微的布料摩擦,他轻轻蹭了下宋缺的鼻尖,小动物似的安慰取暖,“还难过吗?”   宋缺霎那间溃不成军,他攀住秦望野肩膀的手骨节发白,一口气堵在胸口,散不开,下不去,叫他难过,又叫他欢喜。 第25章   秦望野顾不得那么多,所有的思维跟界限在这一刻都变得模糊,他只看到宋缺微微颤抖着,似乎很冷,碰过鼻尖后,他缓慢地,将人一点点抱紧。   不知过去多久,宋缺的声音闷闷响起:“野哥,你身上好暖和。”   “体热。”秦望野接道。   窗户上的雨线成股流下,四下寂静,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人。   宋缺的理智逐渐回拢,随后有些不知所措。   听起来是学生时代很小的一件事,他这么在意,不知道秦望野会怎么想。   秦望野都不用想,就知道宋缺定然尴尬,这人被区别对待的时间太久,平时还好,一旦对上喜欢的人喜欢的事,就会产生一种强烈的“不配”感。   而秦望野希望有朝一日,宋缺能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是温和的、顺遂的,溢满憧憬跟新鲜朝气,而不是抬头间小心谨慎地仰望,秦望野看向宋缺的目光,从来就没向下过。   他一直在平视,所以期待宋缺能发现,他们完全可以平视。   “好些了吗?”秦望野问道。   “嗯。”宋缺低声:“我刚刚……”   “没事。”秦望野打断:“谁都有难过失意的时候,这不算什么。”   宋缺这样子没法开车,秦望野拿来毛毯盖他身上,就让宋缺待在后座。   秦望野开车很稳,外面朦胧的雨声成了助眠的白噪音,宋缺靠在椅背上,一只手从膝上滑落,软软搭在腿边,手指修长苍白。   等野哥到家后自己叫个代驾,宋缺在心里想着。   秦望野所在的别墅区距离宋缺那里也就十几分钟,这里更加寂静,独栋之间距离很大,都配套单独的庭院跟游泳池,秦望野径直将车开到了门口。   宋缺微微惊醒,他看到秦望野推门下去,于是将毛毯快速叠好,想着换去驾驶座,谁知秦望野将外套往头顶一撑,拉着宋缺进来,然后携着人家直接进门。   宋缺都来不及多问。   玄关处灯光亮起,映入眼帘的是黑白交替的低奢风格,吊顶较高,视野上宽阔大气,沙发旁边有个跑步机,开放式厨房连通客厅,小吧台上还有一瓶酒,宋缺认出是自己送出的那瓶柏图斯。   秦望野拿了双干净拖鞋给宋缺:“换上。”   宋缺僵硬地站在原地,顿了顿开口:“野哥,太晚了,我就不坐了。”   秦望野刚脱掉被淋湿的外套,闻言转过身来,“你还打算回家?”   宋缺:“……不然呢?”   秦望野指着墙上的钟表:“这都凌晨一点了,外面大雨,你的状态适合开车吗?我这房子也不吃人,就委屈宋总将就一晚呗。”   最后一句噙着笑,明显是开玩笑。   宋缺忍不住勾起嘴角,他换上鞋进来,能闻到空气中淡淡的木质香气,秦望野去倒热水,喊了句“你随意。”   宋缺走到沙发跟前坐下,想不到有朝一日他还能进入秦望野的私人领域。   茶几半透明,宋缺看到里面有一个画着哆啦A梦的卡通杯,贴着标签:川哥专用。   秦望野泡了热茶,好几次看到宋缺喝茉莉花,想来这人应该喜欢,秦望野还往里面丢了几颗枸杞。   “谢谢。”宋缺先拿来捂手。   秦望野将室内温度调高了些。   宋缺看向吧台上的红酒:“野哥喜欢喝?我下次给你再带一瓶。”   秦望野酒量很好,却不热衷,这瓶柏图斯时不时拿出来品两下,唇齿间荡漾开的香味,总是让他想到一个人。   现下正主就坐在这里。   “不用带,这瓶够喝很久。”   “嗯?”宋缺脚边莫名痒痒的,他低头,看到纯白的一团毛茸茸。   秦望野轻“啧”一声,“又给我送来了,真让我当爹供着啊?”   宋缺俯身轻轻扒拉了一下,才发现是只小小的安哥拉兔。   “我弟的。”秦望野解释说:“估计是去竞赛没时间,就带来给我了。”   “我一天这么忙还得养兔子。”秦望野嘴上抱怨,找出兔粮倒上的动作却很娴熟。   宋缺好奇:“野哥你不是独生子吗?”   秦望野捏着安哥拉兔的后颈皮,放在饭碗旁边,“秦望川,我小叔的儿子,但现在归我家养。”   “两年前的雅兰湖坠机事件你应该听过。”   “嗯。”   秦望野神色凝重:“我小叔小婶都在上面。”   客机坠毁,无一生还,小叔本来就比秦望野的父亲小十七岁,加上成婚要孩子晚,所以他们离开时,秦望川也才五岁,秦望野的父亲骤闻噩耗,都来不及悲伤,便连夜飞去A国将秦望川接了回来。   这个过程也不顺利,小叔的产业主要在那边,错综复杂的家族势力不同意他带走秦望川这个合法继承人,总觉得他们是有所图谋。   最后还是秦望野赶了过去,事情才得以解决。   秦望野请了顶尖的经理人打理那边的生意,跟一些杂七杂八的亲戚划清界限,小叔名下的房产、股票,投资等等全部在最高价时抛售,钱就存在当地最大的银行,等着秦望川成年。   宋缺了然,回看向桌下的杯子:“所以川哥是你弟弟。”   秦望野也看到了那个杯子,有点嫌弃:“屁大点儿学别人喊我野哥,喊得不过瘾还要自己当哥。”   宋缺失笑:“他应该很崇拜你。”   秦望野没反驳。   时间不早,秦望野催促着宋缺休息,客房就在秦望野隔壁。   秦总一脸正人君子,“被褥都是一天前阿姨新换的,有什么需要你喊我。”   “嗯。”   客房布置精细,衣橱里挂着灰色的睡衣跟浴袍,宋缺关上浴室门,舒舒服服冲了个热水澡。   听秦望野的意思,邵符光跟顾玉朔都在这里留宿过,所以他们目前的关系,一定能称得上朋友了。   浴袍略显宽大,宋缺擦干头发坐在床上,看到秦望野三分钟前发来的信息:【睡了?】   宋缺打字:【没,刚洗完澡出来,准备睡了。】   秦望野:【要喝热牛奶吗?】   【野哥,我不长个子了。】   秦望野看到这句话没忍住哼笑出声。 第26章   宋缺认环境的毛病得以改善,反正在这间第一次来的客房里,他睡得挺安心。   宋缺体能比不过秦望野,不知道那人仍是精神抖擞。   秦望野辗转反侧,窗外雨滴骤急,打在后院的石板上,发出的声响让他立刻坐起身,秦望野以为是宋缺怎么了,结果听了听,外面静悄悄的。   片刻后,秦望野自己先笑了。   带人回来的时候没想那么多,现在稳妥了,暗火又从心里朝外烧。   哎呀……   秦望野手肘垫在脑后,盯着昏暗的天花板,心想我可真是品德高尚。   安哥拉兔还小,吃完丢窝里就睡着了,不过秦望川说这东西胆子小,秦望野便将它端到自己卧房。   翌日清晨,宋缺先听到了一声清脆的鸟鸣,随后李石山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确实没什么事,人也在凌晨三点左右就到家了,没挑那个点是担心影响宋缺休息,宋缺一度入睡困难,风吹草动就能惊醒,所以听到他含含糊糊的咕哝声,李石山还觉得挺亲切,像是回到了宋缺在自家借宿的日子,晨起也是这样,嗓子软,长得乖,跟清醒时生人勿进的模样截然不同。   顾玉朔找的关系网,加上对面找事砸店,所以简单询问后李石山喝了会水,就结束了。   但让李石山没想到的是花臂半个小时前打来电话,诚恳道歉,听语气是吓到了,怕了,希望李石山能够高抬贵手。   李石山心想不是你追着我杀吗?他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就问问宋缺。   “他应该不会再找你麻烦了。”宋缺坐起身。   李石山:“那我原谅他?”   宋缺失笑:“石山,这件事已经跟你无关了。”   李石山原不原谅不重要,花臂遭殃是因为他打了邵符光的脸。   顾玉朔那个人,优雅,温润,说话总是自带一股世家雅致的风范,再闹腾的场合,哪怕秦望野都下场了,只要顾玉朔不想,他就能稳坐一个安静角落,凭的是什么?好说话吗?   恰恰相反,他很难说话。   顾玉朔承诺会给邵符光一个交代,下手就不会轻。   李石山闻言也就不多问了,宋缺让他安抚好家里人,店铺的事情最近就会有着落。   挂了电话,瞌睡也全醒了。   宋缺洗漱完,换上自己的衣服。   也不知道野哥起来了没,他这么想着,拉开了门,然后听到一阵舒缓的轻音乐,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食物香气。   安哥拉兔从面前蹦跶而过,跳去一个房间。   “醒了?”秦望野耳聪目明。   “嗯,野哥早啊。”宋缺抓住扶手朝下看去。   秦望野竟然穿着个奶白色围裙,上面没什么图案,就中间一个口袋。   男人手里还拿着锅铲,“正好,培根煎好了,我就会点简单的三明治,你别嫌弃。”   “我不挑食。”宋缺一本正经。   秦望野应了声,转身回厨房,觉得宋缺刚才说话的样子,可爱惨了。   三明治配牛奶,坐下后秦望野苦口婆心:“真的,大早上别空腹喝浓咖啡,别人就算了,你那个体质,薛老说的话不用我重复吧?”   宋缺很上道:“嗯,我以后喝牛奶。”   “中午老宅会送来羊排,尝尝?”秦望野说这话时没看宋缺。   宋缺一愣,他以为吃完饭就得走了。   “没时间?”   宋缺连忙接道:“有,我让苏沉去视察。”   “行。”   吃完早饭宋缺主动收拾碗筷,秦望野拦了,但是没拦住,他抱臂靠在门口,认真欣赏了两分钟,赶在宋缺不好意思前,撤去窗台旁浇花。   中途来了个电话。   “秦总,绿地那边有几个工人被撺掇着闹事,王副总及时发现,稳住了。”   秦望野浇花的动作毫无停顿:“具体。”   “那边一开始说是工资拖欠,又说材料太差,他们害怕担责,钱飞文提议报警,几个人便支支吾吾不吭声了。”   秦望野:“所以还没问出一个结果吗?”   对方立刻紧张起来:“中午前。”   秦望野将手机放在一边,掐断了一株香水玫瑰侧面的盲枝,北海路如此大的动静,遭人嫉恨找麻烦完全能想象,好在是国内,国外法律制度不完善,有时候跟明抢也没区别,而宋缺经常去工地监察,进度过一半的时候就付过一笔钱,自掏腰包给工人加餐的事情秦望野都知道,至于材料,材料供应商都是王副总的朋友,说材料太差,这不是打王副总的脸吗?   “野哥,收拾完了。”宋缺从厨房出来。   秦望野冲着他笑:“反正也无聊,我教你打游戏吧。”   秦望野十几岁时打游戏,都是熬夜通宵。   手柄一拿,感觉就有了。   而宋缺确实需要教,他前半生步履匆匆,是没时间玩这些的。   雨还在下,轻疾不定。   宋缺天赋高,秦望野教几回,死几次,也就慢慢会了,两人玩的一款联机求生游戏,打丧尸掉物资,画面十分逼真,宋缺一枪爆头丧尸王时boss血浆乱飞。   兔子不知什么时候下来了。   宋缺瞥了眼:“挺厉害,会下台阶。”   “你看这小短腿像吗?”秦望野利落打死一个小怪,光速舔物资,“为了它我在二楼的一个房间跟一楼的小温室里搭建了旋转滑梯,它上楼的话一般需要我抱,下楼简单。”   兔子找到热源,选择在宋缺身边卧下。   宋缺呼吸不自觉慢下来。   “快,进楼!”   宋缺操控人物紧跟秦望野的脚步,最后一波丧尸扫射,拿到最关键的道具,两人启动飞机,逃离了这片沦丧之地,取得了这一单元的胜利。   平心而论,宋缺觉得挺好玩的,解压,刺激!   秦望野活动了一下手腕:“继续?”   宋缺刚点了点头,就听到身后一道幽幽的控诉:“我说了好几次,你都不带我玩。”   宋缺回头,看到一个背书包的小男孩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穿的衣服是小西装款式,混血的缘故,瞳孔呈现漂亮的深灰色,皮肤很白,睫毛卷翘。   宋缺猜测这应该就是“川哥”。   下一秒秦望野骂道:“你那么菜!你怎么好意思?” 第27章   秦望川对这个说法非常不赞同。   他将书包放在沙发上,嘟囔着:“之前跟你玩,我也没死几回。”   秦望野乐了,跟这小子打游戏,卡在第一关出不去。   “正好,中午老宅送羊排过来,一起吃饭,吃完带上你的兔子赶紧走。”   秦望川长相精致,但表情却不多,闻言眨了眨眼:“我入决赛了,明天还要去,兔子你得继续帮我看着。”   说完,视线落在宋缺身上。   宋缺先自我介绍:“你好,我是你哥的朋友,叫宋缺。”   “宋缺哥哥好。”秦望川微微躬了躬身,然后说道:“我先去楼上换衣服。”   秦望野收拾手柄,“去吧。”   “这孩子挺文静的。”宋缺说。   “小时候比这活泼。”   秦望野没明说,但宋缺也知道,这个年纪懂事了,再用“爸爸妈妈变成星星”的哄话顶不了什么用,好在生活有人照顾,伤痕总能慢慢愈合。   秦望野去厨房给秦望川榨果汁。   不多时,秦望川从楼上下来,穿着白色毛衣,黑色裤子,款式简单好看,名副其实的小公子,他抱起等在楼梯口的兔子,秦望野不在,小孩眼底的警惕微微显露。   挺好的,宋缺心想,不会轻易被人骗。   “我第一次见你。”秦望川说。   宋缺:“我也是第一次来。”   听着厨房的动静,秦望川拿出桌下那个标有“川哥”名字的杯子。   秦望野榨了两杯果汁,一杯给弟弟,一杯给宋缺。   秦望川成绩很好,被学校举荐参加一些适龄的奥数比赛,秦望野问了下比赛情况,听到“第一名”后点了点头。   秦望川眼底闪过欣喜。   老宅的厨师干了十来年,为了照顾好主人家,天南海北的菜学得那叫个精通,门铃一响秦望野去开门,冷风送着羊排的香味飘来,竟能感觉到还是热乎的。   “开饭。”秦望野将盒子放在桌上。   除了羊排,还精心搭配了米饭、蔬菜跟一些甜点,反正三人吃足够了。   宋缺尝了尝,应该是烤过,外酥里嫩,且一点不膻。   中途秦望野来了短信,他简单扫了眼。   手下人将工地闹事的具体情况问清楚了,带头的果然是收了钱,原本计划惊来媒体,大肆报道一番,其实对工程进展影响不大,因为他们是奔着宋缺去的,一盆脏水泼下去,保不准连锁反应,能影响到追源的股价,但王副总从来不是吃干饭的,截断速度极快。   而且三个人利欲熏心但不经吓,一听说要坐牢,顿时竹筒倒豆。   反正背地里搞小动作的,不出意外有当时竞标的两家公司,宋缺拒绝的劣质供应商,而当秦望野看到宋宏放的名字时,他顿时剑眉一挑,来了精神。   老东西,他还没腾出手收拾,对方自己先送上门来了。   其他往后稍稍,宋宏放必须排第一。   秦望野简单吩咐了两句,然后不受影响地继续吃饭。   “这份凉拌菜还不错,你尝尝。”秦望野夹给宋缺。   秦望川:“你怎么不夹给我?”   “掺了姜水你确定?”   “那算了。”   宋缺觉得他们兄弟二人关系挺好。   吃完饭宋缺帮忙收拾,秦望川在客厅写作业,他跟秦望野在厨房,“野哥,一会儿我就走了,谢谢你的款待。”   “待得舒服吗?”   宋缺没犹豫地点点头。   “下次我再喊你来玩?”   宋缺心里有些高兴:“方便的话我一定来。”   秦望野心想那必然十分方便啊。   “小川。”宋缺穿戴好,走到秦望川跟前:“我要走了,你喜欢什么?我下次给你带礼物。”   秦望川想了想:“哆啦A梦玩偶。”   宋缺郑重:“好的,我记住了,再见。”   “宋缺哥哥再见。”   秦望野一脸淡然地给人送到门口,宋缺坐上车,他还潇洒地挥挥手,结果车屁.股都跑没影了,人也没说动一下。   “还看呢?”秦望川没忍住。   秦望野:“你能不打扰我吗?”   “舍不得就请宋缺哥哥多住两天呗。”秦望川不懂大人的感情,但他会看他哥的脸色,秦望川本来对家里来外人不太欢迎,但宋缺哥哥长得好看,性格也好,相处下来很舒服。   “你以为我不想啊?”秦望野关上门,上前揉了下秦望川的脑袋:“写你的作业。”   宋缺直接回了公司,因为秦望野交待过王副总,所以闹事的消息也没传到这里。   一整个下午,宋缺的心都有些飘然,甚至秦望野安排的那间客房,对他来说突然变得无比熟悉。   人是贪婪的动物,越过线,就想得到更多。   快下班的时候,宋缺看到秦望野发来的一张照片。   邵符光挑了一样骚气的桃红色跑车,站在车身旁比了个耶。   秦望野说到做到,算精神补偿,也是生日礼物。   对,邵符光生日快到了。   宋缺觉得他肯定会邀请自己,所以礼物怎么都要准备一份。   回家的路上,宋缺用电脑看某奢侈品牌刚上的新款手表。   司机车窗开了条缝,吹了会儿,宋缺忍不住轻轻咳嗽。   司机忙道:“不好意思宋总。”   “没事,刚刚确实太闷了。”宋缺锁定了一块,运动款,造型也挺适合邵符光,他将图片发给秦望野,询问怎么样。   车子一个拐弯,突然停了下来。   宋缺察觉到,应该还没到家。   “宋总,有人堵在别墅区入口,她朝我们走来了。”   宋缺心头忽然浮现不祥的预感。   宋缺抬头,透过前挡风玻璃,看到一身贵气打扮的边寄柔,女人抱臂站立,脸色不太好看。   “宋总,需要我下去说说吗?”   “不用,我来。”宋缺的语气间染上一缕深深的疲惫。   边寄柔的车就停在一侧的树荫下,她的车牌没做过报备,自然进不去,保安是个认死理的,两人肯定爆发了冲突。   说起来边寄柔这两年找宋缺的次数直线上升,明明宋缺考上瑞材高中的时候,季高全一句“我养着你,养着阳乐,总不能还要养你之前的儿子吧?”边寄柔便迫不及待跟他划清界限。   因为季高全是头婚,二嫁又找到真爱的边寄柔便觉得委屈了对方,于是直接对宋缺说:“小缺啊,你要记着你姓宋,我知道瑞材高中很厉害,但阳乐还小,以后也一定能考上,再遇到这种事,你就找你爸,我还有事,先走了。” 第28章   宋缺目送他们一家三口进了商场,季阳乐一脸高兴地说了句什么,引得边寄柔跟季高全哈哈大笑。   当时宋缺穿着玩偶服,笨重的玩偶头套抱在怀里,二十几度的天气,热得湿透的黑发黏在脸上。   其实在这里遇见边寄柔完全是个意外。   宋缺是来打工的,商场刚开业,玩偶装扮价格高,一天下来三百块。   还是季阳乐先认出了宋缺,一句甜甜的“哥哥”,就一个熊抱扑了上来,力气真大,里面的用以支撑的铁架撞的宋缺身上疼,没办法摘了头套打招呼,然后季高全睨着宋缺,问他考到了哪个高中。   听到“瑞材高中”后,季高全便觉得宋缺是来要钱的。   哪怕瑞材高中对考进来的学生十分优待,哪怕那点钱对季高全来说都不如随手开的一瓶酒,但他就是要在宋缺没这个意思的前提下,高高在上地羞辱。   之后几年边寄柔只有需要的时候才会联系宋缺,例如“你物理是怎么学的?心得分享给弟弟呗。”又或是“你的复习资料别扔了,留给阳乐。”   当宋缺回答没什么复习资料后,边寄柔的声音就会冷下来,“阳乐是你亲弟弟,你帮他不就是在帮自己吗?以后妈妈老了,有什么事你们可以商量着来。”   宋缺听着这话十分荒谬。   对宋缺在学习上的天赋,边寄柔偶尔都会流露出一种“嫉恨”,她巴不得这么厉害的是小儿子,又不遗余力打击宋缺,说着“现在学得好不一定到时候考得好”,结果宋缺高分冲破A大录取线,她又带着愤懑、不甘重复着“有事情找你爸,我不管”之类的话。   季高全没将宋缺当回事,看他那样就知道亲爹宋宏放也不怎么上心,没资源没人脉,即便上了重点大学又如何?也比不上生来就在罗马的阳乐。   不得不说,这种想法让季高全跟边寄柔都感觉到了一种隐秘的舒爽。   再后来宋缺将生意一步步做大,等他们反应过来,追源已经成为业内标杆,边寄柔又开始频繁联系宋缺。   季高全的上限就在那里,他拉不下脸求宋缺牵线搭桥,但想着边寄柔毕竟是他的母亲。   是啊,边寄柔也是这么矛盾且傲慢着,然后他们惊恐地发现,宋缺丝毫不给面子。   今天亲自找来,也是没办法了。   “小缺,好久不见。”边寄柔扬起一个僵硬温柔的笑。   宋缺没接话。   他看向边寄柔的目光很冷静,也很漠然。   边寄柔多少尴尬,宋缺小的时候她是管的少了,但到底是母子不是吗?   “小缺,我给你煮了鸡汤,你尝尝。”边寄柔手里提着个餐盒,上面某餐厅的标志十分显眼。   宋缺没忍住嘲弄地笑了笑。   边寄柔可以花费三五个小时给季阳乐煲一碗汤,哪怕季阳乐只喝两口,如今上门有求于他,所谓的鸡汤还是从餐厅直接提的。   边寄柔顺着宋缺的视线也发现了餐厅标志,脸色肉眼可见地涨红,“餐盒我一直没扔,拿来用用而已,不信你尝尝。”   “不用,我吃过了。”宋缺淡淡:“又有什么事?”   他潜藏的不耐烦口吻让边寄柔感到暴躁:“什么叫‘又’?我托你做的事情,你有做到过一样吗?”   宋缺:“知道你还来找我?你当面说的,我依然不会做。”   边寄柔闻言深吸一口气,用一种痛心疾首的语气说道:“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宋缺的目光很深,让边寄柔浑身紧绷,总是被一种没由来的羞耻感拖入深渊。   这也是她不愿意亲近宋缺的原因。   到底是宋宏放的种!骨子里跟他爹一样令人讨厌!窒息!   而她的阳乐就不一样了,天真,开朗,小太阳一样温暖着人,所以为他做什么边寄柔都心甘情愿,哪怕是丢脸。   “阳乐有个代言,很关键。”边寄柔也懒得再说漂亮话了,她盯着灰突突的水泥地,别扭而冷淡道:“有人跟他抢,而代言的公司跟你有合作,希望你纡尊降贵,帮我们一把。”   最后一句堪称“阴阳怪气”的典范。   “季高全呢?”宋缺问。   边寄柔瞪着宋缺:“你明明知道!”   “对,我知道,季高全没本事跟代言的公司接洽,他帮不了季阳乐,但我凭什么帮你们?”宋缺说:“天色还早,没什么事就赶紧回去吧。”   宋缺说完转身就走,他都不想看到边寄柔,更别说带对方去家里坐坐了,母子之情凉薄至此,多说无益。   “宋缺!”边寄柔抬手砸了保温盒,内胆撞击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她贤妻良母的外表被撕裂开,冲着宋缺的背影嘶吼道:“就是因为你这样,所以我离婚的时候根本不想要你!”   被一个母亲憎恶地说着“不想要”,不亚于诛心之痛,可宋缺除了有些闷,竟也生不出多余的情绪来。   甚至在这一刻他想到了秦望野,男人这段时间的行为,都是在开导他。   宋缺低头,看到脚下的泥沼少了大半,他的皮肤没有溃烂,他的骨头仍旧坚硬。   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用血汗淌过的那条路,就是在割亲断义。   宋缺回过头,对上边寄柔兴奋而得意的笑。   宋缺皱眉:“你不是在跟宋宏放离婚前就认识了季高全吗?宋宏放也是因为被戴了绿帽,所以在财产分割上没有做任何让步。”   换而言之,以当时的情况,边寄柔为了日后的富贵,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带上宋缺的。   所以宋缺问道:“都是你们的选择,为什么说是我的错?”   边寄柔的脸色可谓精彩纷呈,她脸色憋得发紫,气得身体颤抖,瞪着宋缺的样子恨不能将他生撕,嘴唇抖动着,只能苍白重复着:“你……你……”   在宋缺即将上车前,边寄柔哑声一笑:“宋缺,我到底给了你一条命,你得还我,帮阳乐这一次,我就再也……不,不行!我当时生你时还出血了,不然我的身体不会这么差!这点补偿不够!你还得帮你季叔拓展生意,如此我们才能算清!”   “算清?”宋缺微微侧目,神色极冷:“说起这些,你应该感到羞耻。” 第29章   感到羞耻……   宋缺的话成了从深渊传来的梦魇低语,震得边寄柔灵魂颤栗,好像她长久以来一直费劲心思掩藏的、自欺欺人的东西,倏然间张开狰狞巨口,于黑暗中肆意窥探,只等着将她生生吞没。   边寄柔甚至都不敢细究这头巨兽到底代表着什么。   她本能逃避着,然后将几乎于要失重跌落的恐惧全部归结在宋缺身上。   只要憎恨别人,那么就能放过自己。   这似乎是边寄柔的生存法则。   不然以她脆弱敏感的天性,迟早将自己逼疯。   落日下沉,边寄柔看着宋缺立于一片余晖中,她恍惚记得自己跟宋宏放离婚,小小的宋缺便是一言不发站在门外;后来宋宏放的亲妈去世,灵堂上,宋缺依旧静默无声地站着,他的身影逐渐拉长,变得笔直,形成的阴影笼罩在边寄柔头顶。   所以只有看到宋缺过得不好,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才能说明自己的选择都是正确的。   边寄柔心里才能好过。   宋缺的长相取了她跟宋宏放的全部优点,边寄柔曾经也在家庭和睦的时候感慨过,自己竟然能生出如此漂亮的孩子来。   宋缺下巴苍白,浓密的睫毛低垂下小片阴影,他比暮色还要沉静,边寄柔心尖蓦然被扎了一下,然后她听到自己说:“你会有报应的。”   宋缺噙着笑:“是吗?可你们都活得好好的。”   日光沉入地平线,天地间刹那一暗,边寄柔看着宋缺的背影消失,强烈的不甘犹如蛇虫一样啃食内心。   宋缺回到家,心情并没有受多大影响,也是早有预料,季阳乐来兆城后诸事不顺,又因为季高全想跟拓展生意,他一再推诿,找上门不过是时间问题。   宋缺给自己泡了杯茶,然后秦望野回复了他的信息,在三种运动风中选定了一款,说邵符光一定会喜欢。   宋缺痛快下单。   邵符光第二天就向宋缺发出邀请,两人上次在李石山那里就互加了联系方式,邵符光再三叮嘱,一定要来,宋缺答应了。   在此之前,还要去薛老那里一趟。   宋缺难得觉得时间飞逝,想到薛老那一手扎谁谁破防的针灸术,腿肚子提前转筋。   秦望野叮嘱去之前联系他,宋缺拿起手机又放下,琢磨着野哥是不是客气一下,毕竟他又不是小孩,大家都这么忙,结果不等宋缺想明白,秦望野一个电话打进来。   “你是不是忘了喊我?”男人嗓音慵懒随意,但听着像问罪。   宋缺先是高兴,随后接道:“没,正打算联系你呢野哥。”   “信你。”秦望野说:“我来接你。”   去往老城区的路上,宋缺做好了心理准备。   “害怕?”秦望野问。   宋缺摇头:“还好。”   薛老提前半个小时到那儿,秦望野抬手敲门。   “请进。”苍老且雄厚的声音。   结果门一推开,薛老正对着酒精灯烧针,木质窗棂漏下的光照清薛老一半的面容,另一半显得阴森莫测,这还不算,看到他俩,薛老动作不停,冷哼一声。   秦望野:“……”   宋缺:“……”   秦望野诚恳:“您这样谁敢来啊?”   “多的是。”薛老对自己的医术颇为自信:“躺上来吧。”   宋缺心里发凉,一攥掌心全是汗。   明明以前都不怕的,奈何老中医的压迫感实在太强,更别说秦望野也在。   任谁在喜欢的人面前,都会有点包袱。   脱掉鞋袜掀开裤脚,薛老先把脉摸骨,随后轻轻“嗯”了声,“情况比上次好。”   秦望野闻言紧蹙的眉立刻舒展开,“您是神医。”   薛老:“但是跟正常比还差得远。”   秦望野:“慢慢来。”   薛老一针下去,宋缺就身体绷直,闭上眼睛,他额前冷汗细密溢出,一只手原本抓着床沿,很快就被另一只大手不断按捏着松开。   秦望野握住宋缺腕部,宋缺因为疼痛掌心一紧,他便将手指塞进去。   两人适应着薛老的节奏,也不觉得哪里不妥。   薛老看了他们一眼,波澜不惊道:“这次不比第一次疼,但酸涩感会重一些,接下来两日仍是大雨,你此刻忍一忍,到时候能舒服不少。”   宋缺没有反驳,冷汗倏然没入鬓角。   这个功夫,秦望野想着宋宏放倒霉不算什么,亲爹不作为,亲妈也好不到哪里去,边寄柔没工作,但是她老公有事业,秦望野不给季高全的希望打个稀烂,都对不起此时此刻的煎熬。   宋缺如今苦楚,他们没一个无辜。   人人都道宋缺六亲不认,但这话摆明就是欺负老实人。   有底线的人才会被底线禁锢,有道德的人才会被道德捆绑,那些没有底线与道德的人,发狠绝情起来,一般人反而不敢说什么。   等薛老施针结束,宋缺不出意外汗湿几重。   薛老给他们一个房间钥匙,“里面有干净的浴室跟烘干室,别吹风。”   秦望野万分感激。   脚踝麻了,宋缺几乎是被秦望野半扶半抱着去了房间,宋缺抓紧时间清洗,邵符光的生日宴在晚上。   等再出来,情况缓和了很多,宋缺浅吸一口气,活动了一下脚踝,不得不感叹薛老的医术,一次有一次的效果。   “过来。”秦望野说:“学徒送来个东西。”   环形暖宝腕贴,有松紧,所以套脚上也可以。   宋缺伸手去接,秦望野避开了。   宋缺指尖一麻,下意识去看秦望野,却被男人顺势拉到椅子前坐下。   宋缺预料到了什么,声音沉下来:“野哥……”   “坐着给你贴。”秦望野打断。   他果然提来个凳子,就坐在宋缺身边,然后十分自然地捞起宋缺的脚放在自己膝上,袜子往下褪些,青年皮肤苍白,青色的血管透出些不符合宋缺凛厉脾性的孱弱来。   秦望野拿走拖鞋,将暖贴套上去,又按照学徒所说,轻轻按揉了一会儿。   就这么几分钟宋缺单薄的面皮已然绯红。   秦望野看见,幽沉的眸子缓缓移开,心想自己真欠啊,碰到后有短暂的心满意足,可紧随而至的欲壑要怎么填? 第30章   没法填。   宋缺再害羞,看向秦望野的眼神都是清澈的。   回国那天的失控,归根究底是秦望野情况危险,宋缺想让他舒服点儿。   这人对秦望野的喜爱,干干净净丝毫不冒犯。   秦望野按回心中的猛兽,哑声:“好了。”   两人收拾好离开中医馆,邵符光的短信刚好轰炸完一轮。   “每次庆生百人宴,年年新面孔,我都认不过来。”秦望野开着车吐槽:“也不知道急什么急。”   宋缺笑了下:“他喜欢热闹。”   某高档俱乐部,邵符光直接包场,从一楼到五楼,全部连通,随意挥霍。   车子停好,天色渐暗,不少人正在往里面走,多是些年轻靓丽的面孔,看得出是给邵符光捧场的。   秦望野先下车,这边宋缺刚推开车门,就听男人沉声:“脚下。”   宋缺低头,是一滩积水。   于是他换了个落脚点,从车内出来时,秦望野刚好立于身边,顺手帮他挡了下车门顶。   宋缺身形一顿。   秦望野似乎很不想他踩进泥水里。   因为这个举动,四周微微静了静,一些人慢下步伐暗中打量。   秦望野没在意,跟宋缺一起进去。   “我的野哥,想死你了!”   今天邵符光穿了身更骚气的正红西装,恨不能将“寿星”两个字写在脸上,也就是他长得干净,所以并不油腻,邵符光意气风发,在人群间轻松游荡,遇到熟人说两句,没说完就去见下一个,故作深沉的强调,开口不是“我的老朋友”就是“我亲爱的某某某”,看到秦望野的时候,脚下飘飞地到了跟前,郑重给了秦望野一个拥抱。   秦望野被逗乐了,“你也不是第一次过生日啊。”   “这次收到的礼物我都很喜欢。”邵符光说。   宋缺被点了下,立刻递出手上精致的礼盒:“生日快乐,邵先生。”   “怎么还这么客气?”邵符光对这个称呼不太赞同,拆礼物的速度极快,在看到手表的那一刻,语气温柔,“宋缺,这就是我想要的,爱死你了!”   秦望野斜睨过来。   邵符光:“……”我就说说。   场内人确实多,还没正式开始,不少人都酒醉了。   有一个晕乎乎去洗手间,差点儿撞宋缺身上,秦望野眼疾手快将宋缺揽到身边,冲那人皱眉道:“喝酒喝眼睛里了?看路。”   顾玉朔正好朝他们走来,见状挑了挑眉。   “你稍微注意一下邵符光的交友范围。”秦望野说:“怎么什么人都有。”   顾玉朔:“他的场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友带友,只要身份没问题,都能进来,好些他自己都第一次见。”   秦望野:“心大。”   一阵舒缓流畅的钢琴声响起,很配明亮的大厅,众人循声看去,中间弹钢琴的圆形场地竟然是可旋转的,等看到弹钢琴人的正脸,宋缺眸色微冷。   虽然不知道季阳乐又是靠着谁进来的,但都跟他无关。   邵符光一头雾水地走上前:“这人好眼熟啊。”   有人邀功:“不错吧邵哥?还是个小明星呢。”   邵符光没买账:“我都认不出来算什么明星?再说了,我的场子一般不请明星,请了也是一线,你搞来个小明星算怎么回事?”   对方没想到邵符光会这么说,顿时笑容僵硬。   一曲结束,季阳乐起身鞠躬,掌声逐渐响起。   邵符光真没想起弹钢琴那人是谁,就觉得周围磁场不对,说了句:“弹的还行。”   秦望野看过来:“这叫还行?要不喊我弟过来给你洗洗耳朵?”   邵符光确认了,秦望野不喜欢那弹琴的。   宋缺轻轻扯了扯秦望野的衣角。   秦望野:“算了,今天你生日。”   季阳乐像是清楚宋缺不会给他好脸,也不往跟前凑,但偶尔会状似不经意地瞥来。   秦望野等人已经找了个沙发坐下了。   邵符光戴上宋缺送给他的表,看得出真喜欢,一个劲儿同顾玉朔炫耀。   “那不季阳乐吗?”周姜挤过来,将礼物随手扔给邵符光,一张黑卡,他家旗下的连锁酒店随便消费一整年。   邵符光一把接住,然后眨眨眼,季阳乐……想起来了,这不宋缺那便宜弟弟吗?   “还是花茶?”秦望野偏头问宋缺。   宋缺:“换红茶吧。”   季阳乐满脸高兴,对谁都是和煦得体的笑容,可看到秦望野同宋缺凑那么近时,他的面具还是出现了一丝裂缝。   生日宴开始,邵符光跳上中间的桌子撒金纸,嘶吼着今天他请客,全场欢呼,二楼的舞池传来一阵劲爆音乐。   他们这里是中心,一波接一波的人上前交谈又离开。   早五年,季阳乐还是能凭借季家少爷的身份光彩照人,奈何科技飞速,季高全又实在跟不上时代脚步,生意大大缩水,如今明星的身份更好用。   他算一个富二代朋友的陪客,人家来打招呼他就安静站在旁边,瞧着是很懂分寸。   宋缺没给季阳乐一个眼神。   这群人天南海北地聊,都是在想尽办法套近乎,奈何聊不到秦望野的心头上。   秦望野沉眉,偶尔小声同宋缺说话。   “阿萨阿斯岛,听说那里超级暖和,有空我们一起去玩。”   有人兴致勃勃喊了一嗓子,可一瞬间,顾玉朔倏然抬头,正在同人说笑的邵符光转过身来,秦望野坐在中间,眼眸黑沉地望向说话那人。   秦望野此刻给人的感觉像是无法触底的深渊。   宋缺装作什么都没察觉到,脸色却微微发白。   说话那人的笑意一点点散去,然后被忐忑取代:“怎、怎么了吗?”   “阿萨阿斯岛,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个?”秦望野开口。   那人察觉到了危险,立刻看向季阳乐,“他告诉我那里好,还说野哥你十分喜欢。”   季阳乐当时很笃定,这人想着顺嘴提一下,秦望野答应最好,不答应也没事。   季阳乐这一刻非常紧张,可对上秦望野的视线,他一点点镇定下来,然后轻声说道:“不对吗野哥,我在阿萨阿斯岛上住过半年,也见过你。”   骗子,宋缺喉间发出模糊的声音。   他紧紧捏住茶杯,忍住朝季阳乐头上砸去的冲动。   过了许久,秦望野才悠悠开口:“啊,你也去过阿萨阿斯岛,什么时候?”   “三年前,二月到七月都待在那里。”   宋缺手背上青筋泛起,他看到季阳乐冲自己笑,带着只有他能看到的扭曲恶意。   秦望野又问:“你见到我的时候,我在干什么?”   季阳乐愣了下,随即说道:“阿萨阿斯岛四季炎热,当时野哥在沙滩上打球,我还跟你打招呼了。”   宋缺听到这里一阵愕然。   而他的表情让季阳乐顿觉不安。   “啊,你正好去玩,还看到野哥打球。”邵符光上前,皮笑肉不笑,在众人以为他在温和沟通的时候,邵符光一把掐住季阳乐的后颈,将人使劲儿往下按了按,随即冷着脸:“那你知不知道阿萨阿斯岛是秦家私人产业,从不对外开放,你怎么上去的?!”   季阳乐心中骇然。   不对!哪里不对!即便邵符光拆穿了他的谎言,也不至于这么生气。   就在这个时候,宋缺缓缓起身。 第31章   几步路的功夫,宋缺想了很多。   季阳乐跟他接触较少,按照三年前的时间线,只有那次边寄柔带他闯来自己出租屋,当时宋缺心情复杂沉重,又不愿说与人听,便有文字记录的习惯。   季阳乐应该是偷偷翻看到了什么,不然今天这一幕没法解释。   看到宋缺,邵符光松开了季阳乐。   邵符光很顾大局,他习惯大家能乐呵就少起冲突,对方不要脸另算,今天他生日,开心的日子不顾脸面动手,大概率是因为季阳乐那句秦望野当时在沙滩上打球。   打什么球?   秦望野的眼睛当时根本就看不见!   阿萨阿斯,在邻国的古语中代表着“永生“,秦望野去那里,是在争取跟等待一个奇迹。   而这不仅是邵符光等人的雷区,也是宋缺的。   季阳乐再蠢也心知自己闯了祸,他以为窥探到的底牌,实则是宋缺不防备下吐露的一点点心声罢了。   季阳乐眼神闪烁,有惧怕,也有熟悉的挑衅,他这模样边寄柔永远看不见,季阳乐揉了揉被邵符光按痛的脖颈,同宋缺意味深长地笑道:“不会这么绝情吧?”   他还在用边寄柔那层关系威胁宋缺。   宋缺很认真地盯着季阳乐,“我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你的东西,我都不要。”   季家的财富,父母的偏爱,本来就跟他没多大关系,是季阳乐放不开,宋缺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五岁不到的季阳乐,微笑的模样让宋缺心里发寒。   “你不要?”季阳乐舔了下嘴唇,“你跟我一个妈,怎么办?”   回应他的,是宋缺猛然打来的一拳。   季阳乐即便察觉了也没能力阻挡,他身体骤然一翻,连退数步,然后“砰!”一声砸在了后面的桌子上,酒水顿时劈头盖脸浇了一身。   季阳乐发出痛苦的闷哼,他尝试了两次才坐起身,下意识往唇边一抹,看到了血。   季阳乐眼前仍在眩晕,但这不妨碍他看向宋缺的目光充斥着再不遮掩的仇恨。   邵符光离得近,看得一清二楚,心想宋缺是挖季家祖坟了?至于这么恨?   “滚出去。”宋缺冷声:“以后我在的场合你敢出现,我保证,你的明星之梦马上碎裂。”   季阳乐忌惮了一瞬,他看得出来宋缺没有开玩笑,而他在宋缺面前本就不多的放肆机会已经全部用光,可季阳乐还是咧嘴笑了,语调悠哉:“宋缺,我这样回去妈妈看到了可怎么办?”   宋缺居高临下,“谁在乎?”   季阳乐闻言眼底的某种情绪愈演愈烈,透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就在这时他快速爬起来,整个人失真得厉害,如此强烈的恼怒不甘,简直用力过猛,他想去撕扯宋缺的衣领,却在半道被一只修长的大手拦住。   秦望野自在地换了个位置,改掐季阳乐脖子,“宋缺说话你听不到吗?”   季阳乐呼吸骤然困难,他不明白。   宋缺高中跟秦望野一个班,这他知道,甚至宋缺的单恋他都发现了些许苗头,当时只觉得好笑,一个满身泥泞的小丑,竟然敢对秦望野那样的人动心,好在两人毫无交集,这非常符合季阳乐心中的期待。   天知道他自诩快乐无忧的生活,在知道自己还有个同母异父的哥哥时迎来了多大的打击。   他一度不跟边寄柔讲话,虽然小,却感到了一种深深的背叛。   “妈妈,我是怎么来的?”小时的季阳乐这么问道。   阳光下,花丛里,一切都美得恰到好处,边寄柔疼惜地亲吻他的脸颊,“因为妈妈跟爸爸相爱,很爱很爱,然后我们把看不见的爱变出来,就成了乐乐呀。”   这话立时就冲击到了季阳乐最根本的性格底色。   他们是有爱的一家人,他们不会分开,没人能打扰他们。   可宋缺在某天突然出现,洗的发白的衣裤,缺少打理的头发,遮住眼睛,死气沉沉。   而嘴上说着最爱他,视他为命根的母亲,原来生过一个孩子。   不是说着相爱才能有孩子吗?难道妈妈还爱过除了爸爸以外的其他人?   宋缺犹如一个狰狞的图腾 ,烙印在了季阳乐心里,他觉得自己纯净的人生有了污点。   尤其边寄柔偶尔看到或者提到宋缺,会微微发呆。   该死该死该死!   季阳乐气得跳脚,要怎么才能把宋缺的痕迹彻底抹掉呢?   他认真思考,然后付诸行动,妈妈最相信他了,宋缺沉默寡言,无法为自己辩驳,在这个过程中,季阳乐感受到了难言的畅快。   同样流着妈妈的血又怎么样?   妈妈只会爱一个孩子。   宋缺狼狈地东逃西窜,灰暗的人生一眼就能望到头。   这样也不错,至少季阳乐心情不好的时候,只要一想到宋缺,就觉得晴光明媚。   可他心底深深的嫉恨在某天噩梦成真。   宋缺真聪明啊,那样凄惨的生活都没让他放弃,“兆城新贵”,季阳乐听到这几个字的时候,牙齿恨不能咬碎。   而此时此刻,秦望野以保护的姿态,挡在了宋缺身前。   莫名的,一个画面突然闯入脑海。   那是季高全刚说完他功课不好,又沉声愤懑地提及宋缺考进了瑞材高中,季阳乐气得发抖,只想找宋缺吵架,他让司机开车去瑞材高中,运气好,车刚停下就看到宋缺站在校门口。   统一的校服救了宋缺,季阳乐还有心情想,不然以宋缺的情况,一身穷酸样不得被人笑死?   季阳乐察觉不到自己满眼嫉妒,看着宋缺将普通的蓝色校服撑得异常好看,少年拿着几张刚买的A4纸,风一吹,最上面的纸张乱飞,空中折个璇儿,擦着草地,平铺向前。   宋缺快步追上,俯身去捡,另一只手更快。   秦望野单手插兜,拿起来随意瞥了眼,然后递给宋缺。   宋缺可能是说了句谢谢,接过就走了。   季阳乐当时惊艳于秦望野的出现,并未在意一些细节。   例如宋缺离开后,秦望野转身盯着他的背影,秋叶被风摘下,在某一瞬恰到好处地挡住了少年眼中的情绪。   时间同样模糊了季阳乐的记忆,而回归现实的这一刻,两处面容重合,秦望野瞳孔漆黑,恍如猛兽守护珍宝,那天的心动的一下子变得无比清晰。   原来是他先动心的,季阳乐震惊地想。 第32章   季阳乐在沉默中被保安“请”了出去。   似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宋缺好像听到他喃喃了一句:“怎么可能呢?”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只是带季阳乐进来的人担心得罪邵符光,一个劲儿道歉。   宋缺敏锐察觉到秦望野情绪不太对。   “宋缺。”秦望野忽然开口。   “野哥?”   “你知道阿萨阿斯吗?”   宋缺顿了顿:“嗯。”   秦望野嗓音很轻:“去过没?”   宋缺本能移开目光,神色陷于昏暗,他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没等到回应,秦望野笑了笑,却没有丝毫愉悦可言。   “算了。”秦望野说:“你坐这休息,我去找邵符光。”   没给宋缺接话的机会,秦望野步伐很快,带起一阵凉风。   秦望野站在邵符光旁边,身高优越,结实的脖颈线条透着浓郁的荷尔蒙,他是个自信骄傲到带着股原始野性的人,套上人类社会的规则,依旧可以在其中尽兴厮杀。   秦望野绝不脆弱,所以阿萨阿斯的那半年,是他人生中的至暗时刻。   一旦有人敬酒,秦望野来者不拒,他始终噙着笑,可眼底深处却一片森寒。   连喝好几杯后,邵符光先慌了,“刚刚不还好好的吗?”他说着看了眼宋缺:“吵架了?”   秦望野扯开领口,冷嗤一声:“吵得起来吗?我提什么他都答应,又藏着掖着,邵符光,我就那么不值得信赖?”   “在我生日宴上讲什么鬼故事?”邵符光一本正经。   “宋缺一直那样,我这么钝感力十足的人,看到他的第一眼,都觉得他藏着一堆事。”   “钝感力。”秦望野看向邵符光:“谁这么形容你的?”   邵符光摆摆手:“我一个表哥,没事,人家也没恶意……”   秦望野:“你那是缺心眼。”   “……”   他妈的,邵符光酒杯捏紧,打算走人。   刚迈出两步,就被秦望野揪着后领带了回来:“跑个屁,喝酒。”   没过五分钟,身边围了一堆人,秦望野难得这么好说话,大家都不想错过机会。   “秦总,久仰大名,敬您一杯。”   生面孔,秦望野微一点头,就打算往喉咙里灌,却被赶来的宋缺及时拦下。   “秦总喝不了了,我来喝。”宋缺接道。   秦望野没给。   开什么玩笑?宋缺才针灸完,回去还要喝中药,薛老那些警告都刻在心上了,秦望野不可能让他碰。   宋缺跟秦望野对视,很安静。   寸步不让。   秦望野呼出口热气:“最后一杯,喝完不喝了。”   宋缺这才松开。   秦望野说到做到,喝完杯子一放,被宋缺拉着手腕带离了这里。   我的天哪……   邵符光嘴角抽.搐,这就是恋爱的酸臭味吗?   好好说呗,还垮着张脸来这里借酒浇愁,给一堆人激动得心花怒放,完事宋缺一句话,嘴角都要扯到耳朵根了。   秦望野脚步不稳,宋缺感觉到了,回头看他:“难受?”   秦望野点头。   宋缺扫了一圈,都很吵闹。   “邵符光在顶楼有休息室,去那儿。”秦望野说。   宋缺便拉着他乘坐电梯上去。   秦望野懒洋洋的,身体微微后仰,酒意上涌,他的视线略有模糊,某一刻突然闻到了淡淡的海腥味,夹杂着被阳光炙烤后特有的潮气,海浪声更迭交替,脚下似乎也有了沙子的颗粒感,有个人便这样拉着他,故意压着嗓音提醒:“小心。”   电梯门打开,宋缺叮嘱:“小心。”   一股情绪在骤然间冲击得秦望野眼眶发红。   进了邵符光的休息室,宋缺先开灯,然后打算去倒水,却听秦望野说:“门反锁上。”   他低着头,瞧着精神不济,宋缺没有细究,只以为秦望野不想被人打扰。   他依言反锁上门,拉着秦望野坐沙发上,然后烧水泡茶。   秦望野闭上眼睛,清晰感觉到心中某处城墙崩裂,或者说,一直以来本就微弱的坚持在土崩瓦解。   “宋缺。”   “野哥你说。”   “我曾经在阿萨阿斯岛上休养过半年,那时候身体出了些问题。”秦望野说的很慢:“罕见的基因病,当世不过六十多例,我家在第一时间请来了最好的医疗团队,但是一切都在朝失控的边缘坠去,包括我。”   宋缺很安静地听着。   “当然,现在全都好了。”   宋缺嗓音沙哑:“否极泰来,野哥,你以后一定一切顺利。”   “你总是同我说这些好听的话。”   “不是好听……”   “宋缺,过来。”秦望野打断,“我不太舒服。”   宋缺猛然惊醒,大步朝着秦望野走去,他以为男人醉酒难受,想着一会儿让人买点胃药上来。   秦望野双肘撑在膝盖上,垂着头,看不清模样。   宋缺半蹲下,仔细打量着他:“野哥?”   秦望野好像醉透了,又说道:“今天要不是你先动手,我能打死季阳乐!他说他在阿萨阿斯岛上待了半年,还看见我打球,他怎么敢的?我当时形同残废,五感被慢慢剥离,什么天才什么光环,全是假的。”   宋缺听不下去,握住秦望野的手:“别想了野哥。”   秦望野抬起头。   宋缺被那双眸子中浓烈翻搅的情绪摄住,当即被定在原处。   秦望野笑开了,他的眼眶微微泛红,仍旧是旷野般的广袤与强大,宋缺却听到一股悲凉的风,从远处的地平线上吹起,翻卷着越来越激烈的情绪,从他耳边轰然而过,荡过身后的空谷,掠上一望无垠的天际。   宋缺尚未明白这股即将失控的感觉从何而来,就听秦望野用一种诡然的腔调说道:“宋缺,我说我不舒服,你马上过来,可我说我在阿萨阿斯休养半年,你却连一点细节都不敢多问。”   宋缺顿时心惊肉跳。   “我当时五感消失,万念俱灰,可一股风吹来了。”秦望野泛着湿润的手贴上宋缺的后脖颈,慢慢将他揽到跟前,两人的呼吸近在咫尺,宋缺眼中的仓惶再也无法逃窜,“宋缺,告诉我,从国内去往阿萨阿斯的路,到底有多远?”   一个后无依靠,所有目标都只是活下去的人,是如何跋山涉水,去了阿萨阿斯,那传闻中的永生之地。   宋缺的心魂终于被秦望野全部吸走了,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男人掐住他的腰,灼热的呼吸先是触及到下巴,然后封住了他的唇,宋缺胸口一窒,感觉到秦望野急切的气息充斥整个口腔。   “宋缺。”秦望野的声音充满了蛊惑:“你听没听到海浪声?”   一句话将宋缺从现世拽入那个与世隔绝的岛屿。   衣服被扔到一旁,宋缺觉得身上很凉,随后又被猛力一推,他后仰不过片刻,一双手就垫在他的脑后,宋缺很专注地看着上方的秦望野,整个人有些呆,透着令人施.暴欲激增的予取予求的味道。   “秦望野……”宋缺还尚存最后一丝理智:“这样不对。”   “没有不对。”秦望野残酷至极,“回国那次也不是我们的第一次啊宋缺,迎着阿萨阿斯的海风,在露台,在沙滩,在所有我想要的地方,你都配合答应。”   宋缺遽然瞪大眼睛。   秦望野缓缓俯身,凑到他耳边:“宋缺,云顶那次,我没喝醉。”   宋缺突然觉得眼眶好疼。   秦望野直起身子,挡住了头顶的光,他近乎是一种心满意足的神色闭上眼睛,说道:“向导先生,我看不见了。”   滚.烫的眼泪没入鬓角,宋缺在踏上那片岛屿时,多了层身份是向导。   秦望野后来跟他熟悉了,总是笑盈盈的。   “向导先生,我想去海边,你知道的,我看不见了。”   “向导先生别骂我,我听不见。”   “向导先生,我感知不到。”   他毫不避讳地展露自己的弱点,引得宋缺心疼难忍。   秦望野没说错,云顶不是他们的第一次。   身处旷野的风,曾经吹遍阿萨阿斯的每一个角落。   “宋缺……”秦望野的声音好听又隐忍。   宋缺彻底坠进去了,他恍惚间看到海浪翻涌,看到那颗被他不慎丢了的珍珠,当时很懊恼,秦望野在分别前又送了他一颗,宋缺想说找到了,他伸手去够,却被某种刺激的感官逼得上了浮上云端,一声“秦望野”直接变了调。   而那只伸出去的手也被抓了回来。   “想要什么?”秦望野舔舐猎物。   “我的珍珠……”   秦望野亲吻他的指尖,“你的珍珠就在这里。” 第33章   深夜。   秦望野从一堆狼藉中坐起来。   房间内一片寂静,他扭头去查看宋缺的情况,青年疲惫地睡着,看情况哪怕天塌地陷也不会醒来了,秦望野笑了笑,扶着后脖颈稍微活动了一下,然后扯来旁边的毛毯,裹上宋缺去了浴室,水声不多时响起。   宋缺真就没一点反应。   等再出来,两人一身清爽,宋缺的头发都吹干了,躺在柔软的床上,从喉咙口发出舒服的咕哝声。   秦望野俯下身,认真盯着宋缺看。   外面不知何时狂风暴雨,树影在昏暗中来回摇摆,秦望野拉上窗帘,给自己倒了杯凉白开,喝完后他从地上捡起手机,上面有顾玉朔跟邵符光发来的一串消息,邵符光还打了好几个电话,最后不知怎么的,两人就都不吭声了。   秦望野简单回复,让他们别担心,然后回到床边坐下。   病情最严重的时候,他躺在被洋流包裹的寂夜中,看不见,听不见,连伸手抚触的感知都是麻木的,整个人像是被遗弃在某个角落,秦望野不想狼狈,但他确实是克制不住地孤独蜷缩。   后来吃了特效药,情况好转了一些,但极难治愈代表着随时有可能回归到原始状态,还是个废人,秦望野眼眸空洞,头发长时间没剪垂落至脖颈,他的心理出现了很大的问题。   宋缺就是这个时候到的阿萨阿斯岛。   后来很多个夜晚,秦望野害怕的时候,宋缺便这样坐在床边陪着他。   人在绝望时对浮木的渴求是绝对的,当时秦望野就在想,即便有天宋缺厌倦了,绑也要将人绑在身边。   “野哥……”床上的宋缺忽然低低开口。   秦望野立即回神,看到宋缺微微睁着一条眼缝,期间的光晕混沌,显然人还没清醒。   “怎么了?”秦望野俯身。   宋缺嘴唇动了动,然后又蹙眉闭上了眼睛,秦望野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宋缺说的是“别怕。”   不止他一个人回到了那场旖旎的梦中。   秦望野刚刚太凶太野,宋缺差不多浑身散架,灵魂被揉成一团,随着海风轻轻展开飘荡,思维也变得断断续续,等好不容易连成一条线,宋缺听到一个人用着蹩脚的中文说:“那是私人岛屿,你上不去的。”   宋缺举目四望,很快认出这里是最靠近阿萨阿斯的一个港口,脚下的岩石被冲洗得发黑,一旁停靠的轮船船身被苔藓藤壶侵蚀,搬货工人或者渔民头戴宽大的帽子,再热也不会露出四肢,不然肯定会被晒伤。   出国顺利,可难的是靠近阿萨阿斯岛。   那几乎是一座孤岛,却因为地理位置,资源丰富等,被很多开发商盯上,最后成了私人产业。   宋缺绕了很大一个圈子才到这里,他本来计划着七天,却耽误了整整二十天。   宋缺从来没这么急迫过。   出了国,很多规矩就变了,宋缺先是被黑店骗走一笔钱,又差点遭遇抢.劫,他从几个邻近的小国中过渡辗转,住着最便宜的房间,吃着最廉价的面包,这里的秩序落后了整整三十年,贫富差距下连人命都标注好了价格,同时对外来人员虎视眈眈,也就是说,宋缺如果死在这里,大概率不会掀起任何水花。   宋缺小心翼翼,夜间睡觉都不敢太沉,差不多半个小时一醒,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种,他却没有一丝打道回府的想法。   撑得十分艰难。   在即将失去方向时,他遇见了当地的一个向导,叫帕维安。   帕维安有四分之一的华人血统,小的时候跟外祖父在国内生活过一年 ,所以会点中文,后来外祖父去世,他就回到了故乡。   帕维安见到宋缺的第一眼,觉得他像一匹漂亮且凶狠的狼。   帕维安释放善意,跟宋缺交流了半天,才得到了些许对方的信任。帕维安说他知道阿萨阿斯岛,已经很近了,也知道去那里的近路,宋缺便跟了来。   等到了港口,宋缺当即就要雇船前去。   帕维安拦了下来,“私人登岛是会被强行驱逐的,宋,那上面住着的是非常有钱的人,听闻来附近采买,给的小费都十分阔绰,一旦他们对你做什么,我根本帮不了忙。”   宋缺逐渐冷静下来。   “你说他们会来采买?什么时候?”   帕维安早就打听好了,“不确定,他们多数时候让人将所要的东西送上岛,无聊的时候,才会亲自出来。”   也就是说,得看运气。   宋缺又看向远方。   秦望野的情况不知道怎么样了,直到此刻,被咸咸的海风吹乱头发,望着海平面上日光投下的刺目金线,宋缺才后知后觉他来到了何处。   万一秦望野不想见他呢?   他们讲话的次数寥寥无几,自己说是来探望的,秦望野信吗?   宋缺焦急忐忑,不过运气难得好了一次,四天后,岛上的采买人来了。   帕维安陪着宋缺远远跟着,直到那采买人停下来,询问市场负责人有没有年轻点的当地向导。   采买人一副明显的东方面孔,不等帕维安想办法,宋缺就大步上前。   对于宋缺一口标准的中文,采买人万分惊讶,当即跟宋缺交谈起来,彼时宋缺刚到大二,赚到了第一桶金,在说话艺术跟处理人际关系方面简直突飞猛进,加上他那张充满欺诈性的漂亮面孔,给人一种恰到好处,如沐春风的感觉。   采买人被宋缺的话术骗过,加上帕维安这个当地人从中斡旋,采买人最后带走了宋缺在内一共五个同龄向导。   其中宋缺十分显眼,他像一颗蒙尘的明珠,扎入这片被海风跟烈日锤打得坚硬无比的土地上。   采买人挺喜欢宋缺,在回去的船上跟他交谈:“不过你得做好白跑一趟的准备,少爷……情况特殊,心情非常不好,这也是管家想出来的让他散散心的办法,同龄人嘛,总归好交流一些。”   宋缺攥紧栏杆,一颗心随着海浪上下颠涌,他从来没想过,秦望野会出事。   两个小时后,登岛。 第34章   情况比宋缺预料中的棘手。   因为不等他们站稳,保镖第一时间上前,“不需要了,送他们回去,少爷拒绝了。”   没什么商量余地。   采买人沉沉叹了口气,“好的,那容我拿点水果跟库里的酒水给他们吧,这么一来一回耽误大半天。”   保镖对此并无异议,歪了下头示意采买人随意,而所谓的向导被阻隔在岛屿边缘。   从这里去往远处的城堡还需要小车代步,周围植被茂盛繁荣,被打理得非常漂亮,同行的向导们一脸羡慕,有无法在这里工作的惋惜。   宋缺一颗心沉入谷底,单独找机会去见秦望野肯定行不通了,如果告诉这些保镖,他是秦望野的同学呢?还有机会吗?   “少爷。”保镖突然站直。   宋缺身体僵硬了一瞬,然后缓缓转过头。   秦望野坐在轮椅上。   那个曾经半场三分球,将体育馆气氛爆炸点燃,连老师都忍不住起身喝彩的天之骄子,此刻双手搭在轮椅扶手上,头发长得遮住了全部神情,那双腿上再没有结实紧致的肌肉线条,只剩下苍白惨淡。   宋缺第一反应是否认。   这不可能是秦望野,或许是另一位少爷?   但宋缺心里又很清楚,是他。   朝思暮念的人就在眼前,   怎么会这样呢?宋缺眼前迷蒙了一瞬,他眼睛都不敢眨,呼吸间五脏六腑全是剧痛,等宋缺反应过来,已经被保镖按在了地上。   保镖用当地话厉声骂了句什么。   宋缺挣脱不掉,拼了命抬起头。   秦望野犹如雕塑般一动不动,任由人推着,好像今天的放风结束,周身死气沉沉。   “放——开!”   宋缺双眸赤红,嗓子沙哑至极,你让李石山来,也辨认不出这是谁。   秦望野的指尖,微微动了动。   宋缺奋力挣扎,他比保镖轻瘦了不知道多少,但某一刻保镖差点按不住人,只能用腿狠狠抵住他的肩膀,然后现场众人听到了一道清脆的骨头错位的声音。   宋缺下意识蜷缩在地,他死咬住唇齿,一点动静都没发出。   只是看向秦望野的视线没有挪开半分。   “好了,送走吧。”保镖总觉得宋缺有点邪性,挥挥手示意快离开。   “谁?”秦望野沉声。   他的头稍微偏向这边。   其中有个眼尖的向导立刻跳出来,同当地话叽里呱啦说了一堆。   秦望野听得懂,但对此明显没兴趣。   宋缺努力调整呼吸,他嗓子疼得厉害,像是这一段时间全部的担惊受怕,混合着刚刚剧烈的心疼,成了划开咽喉的利刃,“秦少爷,我是向导。”   “向导。”秦望野吐字很慢。   他的听觉只是短暂恢复,这个世界的声音仍旧忽近忽远。   秦望野操控扶手旁边的按钮,轮椅转了过来,循着声音方向缓缓前行,最后轱辘撞在了宋缺手边。   秦望野:“我是不是碰到你了?”   “没有。”   “你受伤了?”   宋缺爬起来,嗓子还是没恢复,“胳膊有些脱臼。”   秦望野的头偏向保镖那边。   “少爷。”保镖莫名一惊,“他刚刚突然跑向您,怎么都按不住,我也是为了您的安全。”   “嗯。”秦望野点头:“理解,但是你有点暴力,明天换个人来吧。”   “好的少爷……”   秦望野又转向宋缺方向:“你想当我的向导?”   宋缺捂着胳膊站起身:“是。”   直到此刻,宋缺才看清秦望野的面容,那张俊美轻狂的脸成熟了些许,露出即将迈入青年的刚毅轮廓,瞳孔没焦距,下巴位置一层青青的胡茬,而秦望野在说“你留下吧”时,脸上是浓烈的恶趣味。   像是顽劣的孩童找到心仪的玩具,可等待的不是珍惜,而是敲打。   宋缺能想象到,突遭这种变故,还要保持本心可谓难如登天。   事实上他在看到秦望野空洞的一双眼时,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只要这个人能开心一点。   剩下的向导被送离小岛,回去的路秦望野似乎很熟悉,自行操控轮椅,速度不紧不慢,宋缺安静跟在后面。   让宋缺回忆,刚在阿萨阿斯跟秦望野重逢的那段时间,这人脾气简直差的离谱。   随意打砸都是家常便饭,佣人仔细扫走碎片,再换上新的精美瓷具。   悲惨的是,秦家再有钱,也无法驱散秦望野心中的苍茫绝望。   没人愿意接近这样的秦望野。   除了宋缺。   宋缺的胳膊请岛上的医生看了看,用了当地一种很有效的药油,一夜过后就不痛了,送饭的佣人战战兢兢,宋缺从对方手里接过这活。   先敲了敲门,再推开门,然后一个杯子砸了过来,秦望野似乎还存有丝丝克制,杯子被故意掷于墙壁上。   “滚出去。”秦望野冷声。   宋缺顿了顿:“吃饭了少爷。”   他的嗓子还是哑,医生检查后一脸惊疑,问他是不是受了什么强烈的刺激。   宋缺回答不上来,就觉得这样也挺好。   秦望野转过头:“我说了,出去!”   “你已经很久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秦望野冷哼一声,正要说什么,耳边一阵长久的鸣音,随后世界归于死寂,他心跳漏了几下,本能滋生下的恐惧胆怯被他用理智狠狠镇压,没什么大不了的,秦望野竭力冷静,可落在宋缺眼中,五感被封,仓惶就从秦望野的毛孔、身体,还有微微颤抖的身体中溢出来。   秦望野想笑,可嘴角僵硬,扯一下都没力气。   过了片刻,勺子轻轻抵住唇缝,秦望野没料到这一茬,而外界的反馈让他下意识张嘴,于是吃了一口热粥。   “秦望野。”宋缺唤道。   秦望野一点反应都没有,宋缺就知道他听不见了。   “别怕。”宋缺说。   可下一秒秦望野倏然扣住他的手腕,用劲很大,宋缺等了等,发现秦望野在按着自己的脉搏。   宋缺一瞬间像是被利剑刺穿心脏,秦望野接受不了自己的现状,让那些人走,他们就真走了,留他一个人在这里。   秦望野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如深渊般凝视而来。   宋缺惊颤,从梦中一下坐起身。   “醒了?”耳边是熟悉的磁性嗓音,透着一切皆在掌握的从容不迫。   宋缺差点没分清自己在哪里。   视线清明,宋缺环顾四周,还茫然着。   现实里累完梦里累,宋缺觉得这一觉简直白睡。   而晨光下,秦望野换了套干净衣服,身形修长,正端着咖啡杯冲他笑:“饿不饿?”   宋缺心中的情绪尚未散干净,懵且直白:“你好难伺候。”   秦望野:“?” 第35章   秦望野琢磨了一下,觉得宋缺肯定是在说阿萨阿斯那会儿。   嗯……   无法反驳。   秦望野是个对过往十分坦然的人,错就是错,难搞就是难搞,所以宋缺的话只是让他安静两秒,便重新笑意盎然:“对,我难伺候,现在说说你,哪里难受?”   宋缺闻言掀开被子。   他里面穿了睡衣,裤脚被蹭到了膝盖位置,露出白皙的双腿,上面有两处青痕分外明显,秦望野见状眼神暗了一瞬,宋缺无知无觉,看样子想下床,但是脚还没沾地,后腰某处传来无法忽视的钝痛,宋缺轻嘶一声。   秦望野俯下身:“难受?”   “还行。”宋缺身体前躬,但双脚不听使唤,差点要往前栽倒,秦望野立刻扣住他的肩膀。   宋缺眨眼的频率很慢,他认真感受了一下,又说:“头晕。”   秦望野:“不行我们去医院。”   宋缺:“体力透支而已。”   他没有任何示弱的意思,但就是显得特别无害。非要形容,便是在秦望野面前不刻意掩饰,困就是困,累就是累,他额头抵在秦望野肩上,努力聚拢理智,但终归是白费力气,身体被一种轻柔包裹,惰性难收,宋缺闭上眼睛,还是想睡。   脆弱的脖颈就暴露在秦望野眼下,不亚于饕餮盛宴发出的邀请。   宋缺还没反应过来。   这边,一枚热.弹好像直接炸在秦望野身体里,血液霎时“哐哐”奔腾,说句下流的话,感觉小腹紧得裤子一个劲儿往下掉。   秦望野费力咽下哽在喉间的欲.望,告诉自己一晚上了,可以了,做个人,宋缺都累成这样了,可掌心覆上青年后脖颈的时候,灵魂又开始发飘,想放纵,想继续。   宋缺倏然睁眼。   他的报警系统在好不容易聚积起些许力气后发出歇斯底里的尖锐鸣音。   “野哥。”   “嗯?”   宋缺不动声色岔开话题:“你什么时候知道向导是我的?”   秦望野果真冷静下来。   事已至此,秦望野觉得没什么隐瞒必要。   “我说我一开始就知道,你生气吗?”   宋缺抬起头,不太相信:“你当时看得见?”   “看不见,但你说话的时候,耳朵刚好能听见。”   “可当时我的声音……”   “我知道。”秦望野沉声:“宋缺,如果你陷入我当时的境况,恐怕连我的呼吸,你都不会认错。”   “什么向导不向导的,还有意义吗?”秦望野冷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五感丧失,走路反而成了一种负累,你没登岛前,我也曾不认命,结果跌下楼梯台阶,摔得丑态百出,反而不如轮椅上安全。所以如果不是确定是你,我根本不需要向导。”   这样难搞的病症,最后结局无异于行尸走肉,待在寻常人无法想象的静默的、漆黑的世界,说话的能力也会被一点点剥夺,最后如同枯木般,在潮湿的角落化成泥。   所以秦望野登岛时,就做好了这辈子再也不见宋缺的准备。   或者可以说,再见是奢望。   宋缺留在阿萨阿斯的那夜,秦望野一晚上没睡,他生怕晨起朝露干,一切如泡沫般烟消云散。   秦望野到现在都能清晰回忆起当时的感受,说震惊狂喜都不足以概括,他完全是病态且疯狂地依附在了宋缺身上,宋缺自己送上门,他便会成为宋缺这辈子都甩不掉的阴影。   “我当时像个鬼一样,只想缠着你。”   宋缺闻言笑了。   这根本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宋缺不觉得窒息。   这番交谈对彼此双方的冲击都很大,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宋缺再开口,是觉得饿了,“想吃清汤小馄饨。”   “我让人送来。”   宋缺:“李石山做的就很好吃。”   秦望野:“这个点,他开门了吗?”   必然没有,但宋缺对李石山提要求的次数屈指可数,所以当他打来电话,用那种久违的,富有人气的调调说着“想吃你做的馄饨”时,李石山脑子还没醒,人先爬了起来,娇娇问他干嘛去,李石山含含糊糊“做馄饨,你睡你的。”   娇娇扭头继续梦周公,李石山穿上衣服,去洗了把冷水脸,才彻底清醒过来。   刚刚那是我兄弟?   李石山皱着一张脸。   他马不停蹄开车去店里,引得隔壁老板佩服地竖起大拇指,“这才收工五个小时就又来了?活该你挣钱。”   李石山不好意思地笑笑,开门后径直去厨房,馄饨是下班前包的,冻几个小时也不影响新鲜,他烧水准备配料,做到一半,听到有人进来。   李石山躬下身,透过传菜窗口向外看,进来了两个人。   一个是宋缺,另一个真就记忆深刻。   李石山是个不擅长学习,也不觉得学习是唯一出路的人,名字中的“石”“山”二字,正是他性格的底色,可即便他坚持自我,不为旁人言论自卑,也在第一次看到秦望野时,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差距跟对天之骄子潜意识的崇拜。   李石山知道,这是宋缺喜欢的人。   李石山连忙从厨房出来:“这么快?”   他看向秦望野,却不知道说什么。   还是秦望野先打招呼:“你好。”   李石山点头:“你好你好。”   “馄饨快好了,你们等等啊。”   宋缺没精打采,但脸色却十分平和,甚至带着几分不属于他的慵懒,“不着急,你慢慢做,话说我是不是打扰你睡觉了?”   “这有啥。”李石山掀开帘子进到厨房里。   秦望野拉着宋缺坐下,桌上是李石山灌好的一壶清茶,他一边倒茶一边说:“高中时你们关系就很好。”   “嗯。”宋缺应道。   “那时候我还以为你们……”   宋缺眼中透出笑意。   “不怪我,你一向独来独往,对谁都漠然,独独愿意给李石山笑脸。”秦望野挑轻松的说:“后来李石山跟隔壁一女生偷偷恋爱,我才明白。”   没几分钟李石山端了两碗馄饨上来,他搬来凳子坐下,欲言又止,然后看到秦望野将馄饨分别摆开,只给自己那份加了辣,宋缺那份搅了搅,体贴地摸了下碗身,最后说道:“有点烫,吃的时候小心。”   宋缺“嗯”了声。   李石山满腹的疑问一点点散开了。 第36章   这不会是谈上了吧?   李石山觉得他跟娇娇恋爱时也不过如此。   馄饨汤鲜,皮薄馅大,肉汁包裹着蔬菜的清香在唇齿间炸开,秦望野浅尝了口,然后微一挑眉。   李石山注意到:“还不错吧?”   秦望野:“好吃。”   李石山有点高兴。   宋缺开口:“最近没人找你麻烦了吧?”   李石山闻言压低声音:“谁敢?那天那个花臂,还是个挺有名的道上混的,结果从看守所出来,屁都不敢放,我都好久没见到了,周围都说我后台很硬,没人再来。”   “那就好。”   一碗馄饨下肚,宋缺的神色总算清明了些。   李石山想问你昨晚干嘛去了?又莫名觉得不合适。   醒都醒了,李石山便打电话让几个干活利索的员工先来店里,算加班工资,琐碎杂事处理完,娇娇来了也省事。   吃完馄饨没事干,宋缺想着回家。   办公是办不了一点的。   坐上车,秦望野才开口:“你精神不太好,薛老留的中药还一包都没煮,你一个人行吗?”   宋缺:“行啊。”   正好等红绿灯,秦望野一个刹车,扭头看来:“我觉得你不行。”   宋缺:“……”   “先去我那儿。”秦望野语气如常:“等恢复了随你什么时候回去。”   宋缺手肘搭在车窗边缘,望着外面,实在不知道怎么接。   他的心理素质不如秦望野想的那么强,先是邵符光的生日宴上扯到了阿萨阿斯,又是震惊之余的神魂颠倒,那个梦代表着无比真实的过往,宋缺曾经打算烂在肚子里一辈子,却不想秦望野早就开了上帝视角。   涌上心尖的情绪很复杂,宋缺安静下来才能理顺。   而他总是因为自觉“不配”在感情上的踟蹰,秦望野早就摸透了,所以根本不会给宋缺退缩的机会。   “你不吭声就是答应啊。”秦望野说。   宋缺:“我没……”   车子一个漂亮的转弯,换了条路。   宋缺抿了抿唇,他不可否认,心里是高兴的。   宋缺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再来秦望野的家,熟悉的布置,只是那台跑步机不见了。   “兔子呢?”宋缺边换鞋边问。   “我弟带走了。”秦望野接道:“我父母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之前家里的阿姨给兔子乱喂,差点死了,望川嘴上不说,但之后走哪儿都带着。”   宋缺:“故意的吗?”   秦望野一顿,随后想到了什么,摇头:“不是,都是在老宅工作了十几年的人,信得过。”   不是宋缺非要以恶意揣测别人,而是出过这样的事。   那是他登岛的第二个月,秦望野的情绪仍旧低落,宋缺整个身心都系在他身上,直到负责清洗的一个女佣第四次送来带着异味的床铺。   味道很大,秦望野坐在旁边都闻到了,随后露出一个嘲弄的笑。   “我出去看看。”宋缺压着怒气。   女佣是当地人,中文说的不怎么样,宋缺跟她爆发了冲突,女佣没想到宋缺学会了一些当地语,骂的还挺难听,因为秦望野没讲话,岛上人员秉持着尽量不要入新的标准,管家对此并没有放在心上。   又或者恭敬的表象下,也在轻视秦望野是个废人。   总之梁子结下,但好在女佣不敢敷衍了。   谁知某个雨夜,女佣联合她在岛上管理酒窖的男朋友,将宋缺骗进去关了起来,还打开了制冷系统。   让宋缺回忆,也没待多久,意识刚刚模糊,酒窖大门就被人打开。   宋缺费力睁眼,看到秦望野站在门口。   他眼不见物,稍微偏头,一旁的保镖立刻说道:“找到了少爷。”   宋缺撑着旁边的酒桶站起身,刚要说什么,就听“砰!”的一声,伴随着女人的尖叫。   女佣的男友被秦望野拽着领口一把掼在了墙壁上,脸色青紫。   秦望野满身戾气,神色前所未有的森寒,他用当地语低吼着说了句什么。   宋缺动了动有点僵硬的脑子,反应过来秦望野说的是“你们在找死?”   宋缺被紧急送往秦望野的医疗室,哪怕他再三强调不严重。   秦望野摸着转运床而行,没有借助轮椅,一步一步走得异常平稳,若不是视线不聚焦,差点让人以为他的视力恢复了。   当天下午,一个法务团队登岛,很快,女佣跟其男友被前后带走,也是这时大家才知道他们的关系,而管家第二天也换了个人。   随后新管家对所有人员进行培训,保镖人数扩大了一倍。   秦望野站在二楼往下睨去,哪怕看不见,也如同此刻压在城堡上方沉甸甸的黑云,那些对他刻板印象的佣人们这才醒悟,少爷是什么人。   自此,没人敢在秦望野眼皮底下犯错。   这事让宋缺记忆深刻,所以他才第一时间以为是有人欺负了秦望川。   宋缺在浴池泡了会儿,醒来脑子昏昏沉沉,上床裹紧被子后,似乎看到秦望野就在旁边。   “不喝中药。”宋缺嘟囔了一句。   秦望野挑眉,不是你这么说,是不是可以代表之前都没好好喝?   这副药熬出来要两个小时,秦望野设置好火候,出了趟门。   在邵符光的生日宴上玩失踪,事后怎么都要交待一下。   邵符光跟顾玉朔正在一个酒吧,喝着普洱,问就是昨天喝蒙了,还在醒酒,秦望野长风一样席卷而来,坐下时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冷气,他行云流水地给自己倒了杯水,语气很淡:“长话短说,我着急回家。”   顾玉朔谨慎地没有开口。   邵符光就不一样了,他瞪着眼:“你心里还有兄弟吗?昨晚那么嗨,你人呢?”   秦望野:“你不知道吗?”   邵符光来上面的休息室找过,门被反锁,因为隔音效果好,所以什么都没听见,随后又从工作人员口中得到验证,秦望野确实进去了。   还有宋缺。   邵符光也谨慎起来:“你们促膝长谈一晚上?”   秦望野:“你不知道吗?”   邵符光:“???”   我他妈不知道!!!   顾玉朔觉得这么问不行,于是换了个问法:“你着急回家,是因为宋缺现在在你家?”   秦望野:“你不知道吗?”   顾玉朔:“……”   邵符光:“……” 第37章   邵符光搁平时没胆量,但是今天不一样。   “你像个人机一样,只能重复这句话吗?”   秦望野果然没生气。   但也不讨喜,他不知道在高兴个什么劲儿。   顾玉朔接受能力很快,“看起来是跟宋缺有实质性进展了?”   邵符光闻言也不忙着怼秦望野了,而是面露催促。   “是你能听的吗那么兴奋。”秦望野喝了口水,又说:“不过宋缺确实在我那儿,跟你们聊完,还要回去督促他喝药,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差点儿自觉性。”   难得顾玉朔都觉得聊不下去。   秦望野:“反正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邵符光:“不不不,我们根本不担心你。”   秦望野今天允许邵符光随便放肆,起身道:“那你们继续,我先回家。”   顾玉朔眼眸微沉,这是他思考问题时惯有的神态,就在秦望野转身之际, 顾玉朔问道:“你的向导呢?不找了吗?”   话音刚落,秦望野扭头朝他看来。   男人一侧剑眉高高挑起,眼中满是兴致,好像从进来到现在,在他的独角戏即将唱完之际,终于有人跟他达到了同频。   顾玉朔:“……”   我不是……   顾玉朔原本是想探探虚实,秦望野对宋缺的动心,让他总觉得被隐瞒了很多东西,而向导他们没见过,只知道这么个人在阿萨阿斯岛上对秦望野十分照顾,乃至让秦望野对治病不再排斥,后来秦望野痊愈,他们奔赴A国相聚,醉酒间,秦望野提到了向导。   顾玉朔敏锐捕捉到了秦望野语气中复杂深沉的情感。   顾玉朔觉得如果向导没走,那么秦望野肯定会答应他的一切要求。   包括在一起。   因为秦望野并不勉强。   所以秦望野如今追求宋缺,向导怎么办?   顾玉朔甚至抽出一些功夫想着如果秦望野未来面临一个修罗场,那么作为兄弟就只能瞪大眼睛看戏了。   而现在,秦望野重新坐在对面,腰背笔直。   好像一直以来想要被发现,但苦于众人眼瞎,如今终于能秘密曝光于世的快乐跟着迷油然而生。   邵符光用力抓住顾玉朔的胳膊,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长久以来的经验让他忍不住咬牙:“你好端端的提什么向导?”   顾玉朔:“……”   天知道此刻最想抬屁.股走人的是他。   “玉朔,同辈当中,数你最聪明。”秦望野沉声。   顾玉朔:“……” 你住口!   “既然你提到了向导,就应该明白,我对向导的感情是特殊的,那你猜猜,为什么我会惦记着向导又去追求宋缺?”秦望野循循善诱。   顾玉朔一边想着“求求你了快滚吧”一边神思清明,那根总是萦绕心头的困惑逐渐散开,他的神色难得从平和优雅变得有点分裂,一半仍在嫌弃,另一半露出震惊:“你的意思是,宋缺就是向导?”   秦望野没回答,而是看向邵符光:“多跟玉朔学学,每次同你讲话都没有被猜到心事的刺激感,我很失望。”   邵符光早就站了起来,他忍着扑上去跟秦望野厮打的冲动,转头质问顾玉朔:“真的假的?”   顾玉朔:“你真是……你看他那得意洋洋的嘴脸,还用得着说吗?”   秦望野觉得不虚此行,心满意足。   “等等,不对!”邵符光语速很快:“他当时在阿萨阿斯连我们都不见,老子电话打废了他也没松口,你跟我说他是接受不了最狼狈的一面被兄弟看到,怎么宋缺就行啊?”   邵符光又瞪着秦望野,清楚地将“重色轻友”四个字写在脸上。   “宋缺是自己找去的。”秦望野顿了顿:“吃了很多苦。”   邵符光被惊得说不出话。   最近几次他都有留意,宋缺对野哥确实很在意,那么一个难对付的人,同秦望野这么欠抽的讲话就没急眼过。   但是从小到大周围人喜欢秦望野的剧本邵符光早就看腻了。   幼儿园时候就能帮秦望野收获一书包的情书,好像遇到秦望野,动心、仰慕,喜欢,是个标准的流水线工程。   而如今在这流水线上,出了个让人瞠目结舌的精品。   挺梦幻的,可邵符光想着想着,脑海中又浮现宋缺那张苍白精致的面孔,事情又一点点变得合情合理起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   就问谁能忍住不动心啊?!   当年秦望野得病的消息被及时封锁,但时间久了,还是有人通过这样那样的渠道听到了一些风声,邵符光都不想回忆有些人的嘴脸!   他有次带着顾玉朔冲去包房跟人干架,就是因为里面有个傻.逼,曾经还给秦望野表白过,结果秦望野稍微一个跌落,他马上张嘴放屁,说什么瞎了眼,就知道中看不中用。   这个时候,宋缺已经想办法登上了阿萨阿斯岛。   说实话,邵符光都想给宋缺磕一个。   邵符光神色微正,坐下后说:“不行,还得请宋缺搓一顿,回头问问我爸追源哪里卡脖子,能帮则帮。”   秦望野心里熨帖,想多同兄弟们分享一些,“昨晚我跟宋缺……”   “好了好了。”顾玉朔起身打断,“宋缺估计醒了,你要是晚点儿去,他肯定把药泼了,抓紧时间。”   那边邵符光正在翻白眼。   秦望野一边被推着往外走一边不服气:“你们天天替我打抱不平,那么听哥说两句怎么了?”   话虽如此,脚步也没停,他真怕宋缺干出顾玉朔说的事儿出来。   宋缺确实醒了,一打开门整个客厅都是浓郁的中药味,他循着找去厨房,等看到那个中药锅的时候,顿时一脸菜色。   之前给秦望野拍完照片,宋缺也只是喝个大半,实在难咽,他能做的就是一顿不落。   宋缺打开药盖,发现秦望野熬得可比他熬得浓郁多了。   宋缺下意识看向水槽,又觉得不现实。   犹犹豫豫,秦望野回来了。   秦望野提了份灌汤包,一碗白粥,几样小菜,看到宋缺的身影,立刻说道:“正好,吃点东西,吃完喝药。”   宋缺:“……” 第38章   对上宋缺的眼神,秦望野就忍不住笑。   “你也别这么看我,薛老的本事你是知道的,他再三叮嘱必须按时煎服。”秦望野云淡风轻:“正好让我看看,你之前都是怎么喝的。”   宋缺闭了闭眼,又睁开:“之前有吃蜜饯……”   话没说完,就见秦望野又提出来一个小袋子,“喏,都给你买好了。”   宋缺心想这还操作什么?   万福楼的包子在整个兆城都很出名,秦望野买的又是最高一档,加了黑松露跟鲍鱼,反正交了一些智商税,价格非常感人,但野哥不在乎,宋缺能吃完他就觉得这家店可以接着买。   吃完半小时后,宋缺自己钻去厨房喝药,他这性子,也就纠结一下,你要不给他留退路,他自己就动了。   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宋缺微微皱眉,随后仰头就灌。   苦得人想吐,但秦望野就在后面站着,又是花费时间熬出来的,一口气快憋到极限的时候,药碗被拿走,紧跟着嘴里就被塞了个蜜饯,宋缺使劲抿了抿,将那股五脏上翻的感觉往下压。   秦望野看了眼宋缺,然后尝了尝碗里剩下的药汁,顿时皱起眉。   薛老是往里面下黄连了吗?   “野哥。”宋缺的舌头没那么木了,他连忙阻止:“是药三分毒。”   “就试试。”秦望野说:“真难喝。”   宋缺笑道:“中药就没甜的。”   “是吗?”秦望野视线低垂,也不给宋缺反应的机会,捏着他的下巴低头吻住,舌尖在唇齿内轻轻一扫,中药的苦味尚在,蜜饯的甘甜已经散开,然后秦望野直起身,说:“这不挺甜的吗?”   宋缺愣愣站在原地。   他这段位跟秦望野对上毫无胜算,脸皮厚度更加不是一个等级。   秦望野拉着他走出厨房。   宋缺看着秦望野的背影 ,心知他们现在的关系挺难定义的。   岛上时,秦望野情况糟糕,暴怒、失控,日复一日歇斯底里的自问,伴随而来的,是压抑不住的破坏欲,和对原始欲.望的强烈渴求,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短暂安抚他快要自毁的灵魂。   从前秦望野可以以闭塞世界的方式活下去,可一旦宋缺在,他就没必要忍耐了。   在第一次发现秦望野的意图时,宋缺只是微微一愣,随后就放开了阻拦的手。   这对宋缺来说没什么,只要秦望野能高兴些。   谁知后来两人都跟上瘾了一样,每一天都待在一起。   没有承诺甚至都没有身份承认的欢.爱,像是晨光下海上翻涌起来的泡沫,宋缺本就当这是一场无人知晓的光景。   可如今呢?   身份全部挑明,以前的态度肯定不行了。   至少秦望野的双目不再失焦,他居高临下看向自己时,带着十足十的清明。   “宋缺。”秦望野开口。   宋缺回过神:“野哥?”   “我这样,会不会让你不太舒服?”   “具体指什么?”   “这里不是阿萨阿斯,我却对你做着一样的事情。”   宋缺安静片刻,“那野哥还是在用以前的眼光看待我吗?”   “当然不是。”秦望野说:“我一直在尝试了解你。”   “目的呢?”   “更好地认识你,懂得你,如果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们就试着谈谈恋爱。”秦望野温声:“宋缺,我假设过无数次,然后发现不管怎么做,过去的我们是肯定会分开的。”   宋缺看到秦望野眼中有薄雾一般的情绪涌动,平和又真诚。   “但如今不一样。”秦望野继续说:“宋缺,我们都自由了。”   没有身份悬殊带来的望而却步,也没有重症缠身带来的自囚绝望,少年心性在时光的打磨下变得坚硬,推动曾经以为难以破开的门,盛大的光就照了进来。   “宋缺,我想跟你谈一段健康的恋爱。”秦望野忽而笑道:“我俩都不小了。”   之前又耽误了那些年。   宋缺浑身血液都涌到了头顶,他脑子嗡嗡的,却能听清秦望野说的每一个字,甚至理解了其中的意思。   健康的恋爱。   宋缺细细咀嚼这几个字。   “没关系,我可以等。”秦望野补了一句。   宋缺这次沉默了很久,然后哑着嗓子,“野哥,你的选择有很多。”   “这话很不好听。”秦望野接道,但他并不生气,“宋缺,你早就让我没了选择,也没人比你更适合我。”   空气寂静,就在秦望野以为不会听到回答的时候,宋缺忽然起身。   他站在秦望野跟前, 紧绷的苍白下颚线正在死死控制着某种情绪,两人四目相对一会儿后,宋缺俯身,他的一只手撑在秦望野膝盖上,上半身缓缓上前,最后抵住了秦望野的额头。   宋缺也以为自己会卑微地暗恋到底,等某天秦望野订婚结婚,自己再发自肺腑地送上祝福,可原来是人就有欲壑难填的时候,他的野心只占据无望心海中一个点的位置,微不足道,可秦望野的一番话,让其开始迅速生长。   他愿意一直陪在秦望野身边,只要对方需要,以同学、以向导,以战友以后盾的身份。   也可以,以爱人。   “野哥。”   秦望野一动不动,“嗯?”   宋缺觉得任何语言都变得苍白,此时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想要你。”   如果自己真是秦望野的唯一选择,那么他必将全力以赴。   这就是他爱护秦望野的方式。   片刻后,秦望野闷闷笑出声:“宋缺,我说过了,我们就是最合适的。”   宋缺感知到了什么,阖上眼睛,秦望野亲人不管开始如何,后面肯定会变得失控,宋缺忍不住揪住男人胸前的衣服,示意他慢一些,但这力道软软的,一个劲儿往心尖上挠,秦望野哼了哼,稍微退开些,气息沉重:“你刚刚说想要我。”   宋缺睫毛轻颤,神色像是蒙了一层雾,他的美惊人又独特,低着头说:“再来一次,我可能要发烧。”   秦望野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他一把按住宋缺的后背将人抵到怀里,仰头叹息:“行吧,那我开荤日子待定,全都你说了算。”   宋缺没忍住笑出声。 第39章   秦望野一句“健康的恋爱”,宋缺连喝药都不抵触了,不知是不是错觉,养了两天,脸上的血色都充盈了些。   中午的时候秦望野去了趟公司,等回来日头正好西沉,门推开,是浓郁的饭菜香。   秦望野很少在这里开火,食材都是宋缺临时在网上订购的。   宋缺端着一盘辣椒炒肉出来,看到秦望野后说了句:“刚好,洗手吃饭了野哥。”   秦望野没吭声 ,看着宋缺重新回到了厨房,他靠在玄关的柜门上等了会儿,才开始换鞋。   不多时,宋缺端着最后一道丸子汤出来。   宋缺平时吃面条是为了省事,实际上从小就生活技能点满的人,做饭挺好吃的,而三分好吃落在秦望野这里就成了十分。   “合口味吗野哥?”宋缺询问。   秦望野点点头,咽下去才说:“好吃。”   “明天一期大楼封顶,我得去看看。”   秦望野:“行,有任何问题你跟我联系。”   “好。”   吃完饭两人坐在一起看电影,是顾玉朔之前推荐的一部文艺题材,宋缺还好,挺认真,秦望野则看了十分钟就开始打瞌睡。   他瞥了眼宋缺,然后从靠枕下面掏出手机,戳了戳顾玉朔:【以后别再给我推荐这种旁白十分钟的电影了,意义在哪里?】   顾玉朔:【山猪吃不了细糠。】   秦望野:【少骂人,不过我今晚确实吃挺好,宋缺做饭手艺相当可以,下次让你也尝尝。】   顾玉朔一个字没回。   秦望野等不来只言片语,落寞地息屏。   “喝花茶吗?”秦望野小声问。   宋缺看向他:“口渴?我去泡。”   “我去我去。”秦望野冲进厨房,将脑子里那些舒缓矫情的音乐往外倒了倒,给宋缺泡的仍旧是标准的茉莉花,再加点蜂蜜,秦望野很早前就发现了,宋缺爱吃甜食。   端出来后,宋缺接过,说了句“谢谢。”   电影里的男女主终于见面,台词都很有深意且浪漫,宋缺目不转睛,彩色的光影在他眼底跳动,秦望野这个时候已经换了个姿势,他卡在沙发角落,借着昏暗认真观察宋缺。   宋缺握着杯子,等画面转到草坪后低头喝了口水,这人生的确实好看,唇瓣被水色浸后显得莹润饱满,有个配角念了句挺好玩的台词,宋缺勾唇笑了笑,仿若湖光山色春景晃人眼。   宋缺放下杯子,又摸了块蜜饯来吃,一侧腮帮子微微鼓起,随后喉结滚动。   这一切慢镜头似的,放大版地呈现在秦望野面前。   我是真的头铁,秦望野心想,明明忍不住,有瘾,还敢把人留在身边。   等宋缺察觉不对,秦望野的目光已经相当具有侵.略性了。   对视间,秦望野没有任何遮掩的意思,他不介意被宋缺发现,然后在音乐高.潮的时候,倾身探了过去。   只是一个吻。   但是等秦望野放开宋缺,电影都结束了。   “正好,也不用看了。”秦望野说:“上去休息。”   宋缺身体绵软,将剩下放凉的茉莉花茶一饮而尽,快速换了几口气,红着脸上楼。   翌日清晨,两人差不多的时间从房间出来,都是西装革履,仪表堂堂。   秦望野调整袖口:“先去吃饭,然后我送你去公司。”   “好的野哥。”   路上宋缺用手机查看苏沉发来的文件,秦望野也没出声打扰,最后到追源楼下,刚好八点。   来往上班的人很多,秦望野的车又招摇,宋缺下去后没有多言,只是路过车头时朝里面轻轻挥了挥手。   秦望野顺着花坛转了个弯,驶入车流中。   宋缺回看了一眼,清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变了,他不再是静默而孤独地注视,将每一次见面都当做最后一次,哪怕相隔再远,宋缺都能得到秦望野的回应。   这让他飘忽的灵魂落到实处,感受着前所未有的踏实。   宋缺一进办公室就忙碌起来,看完苏沉递来的文件,还要马不停蹄赶到工地。   王副总也在,对于之前那几名工人收钱闹事,他已经在电话里表示了深深的歉意,此刻再见宋缺,又是一番发自肺腑的道歉,宋缺只能安慰着,表示不是他的错。   两人乘坐电梯上去,钱飞文拿着计划书就一些细节问题跟他们进行讲解,楼顶风大,却能从这里俯瞰半个兆城,星子大厦在远处高然耸立,而脚下顺利的话必将能成为又一个地标,饶是王副总半生风雨,此刻也不免生出几分壮志得酬的豪迈来。   “宋总,在外人看来这里遍地商机,接下来你的日子有的忙了。”王副总语气里全是恭喜,对宋缺这个后辈也十分看重。   宋缺谦逊道:“借您吉言。”   “下午一起吃饭。”王副总说:“介绍几个人给你认识。”   宋缺心知王副总想给人牵线,但并不反感,“听您安排。”   王副总的助理立刻定地方,两人在工地的办公间喝茶聊天,待了有三个小时,这才挪位置。   日头被遮住,寒风从地面荡起,王副总紧了紧外套,感叹道:“冬天快来了。”   “嗯。”宋缺看着灰沉沉的天幕,“恐怕不等下个月就要落雪了。”   脚踝有点僵,但并不疼,宋缺坐上车,给秦望野发了条信息。   王副总定的包房,等他们赶到,里面果然坐着四个人,一见到宋缺纷纷起身。   宋缺一边听着王副总的介绍,一边衡量这些人的价值。   谈生意不可避免要喝酒,秦望野在跟宋缺聊了几句后也是想到了这点,没阻拦,毕竟不在喝药期,但叮嘱宋缺适可而止。   宋缺一杯白酒抿好几回,但在场他最大,大家哪怕看出来也不会说什么。   王副总跟另外几位喝得脸红脖子粗,其中一个老板摆摆手要出去放水,王副总打趣:“张经理你别是去吐,到底行不行?不行我陪着你。”   张经理指了指王副总,拉开门走了。   等五分钟后回来,身后吵吵嚷嚷的。   “行了!人不在,你别烦我了行不?你跟着我做什么?哎呀!”张经理话都没说完,就被人挤开了,有人强行闯了进来。 第40章   来人身量不矮,但因为躬着腰杆,又十分圆润,所以极具卑微谄媚之气。   他一进来就直奔靠近门口的王副总,一口一个“王总”喊着,不住地点头哈腰,双手捧着一杯酒,看样子很想跪行而至。   “王总!王总!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您,果然是缘分,老天都在给我机会!您听我解释,之前工人闹事,真的跟我没关系!”   宋缺摸到了手边张经理扔下的烟,于是他磕出来一根,慢条斯理点上。   王副总一脸的晦气,想骂什么,但碍于宋缺在场,生生忍住了。   宋宏放好像才看懂一些眼色,视线一转,等看见宋缺,瞳孔剧烈一颤,面色缤纷,脸色涨红,又惊又气。   宋宏放的生意最近一段时间惨遭围剿,有知情人士透露风声,让他回忆一下是不是得罪了谁,宋宏放做贼心虚,刚才见到张经理,舔着脸上前打招呼,张经理挥苍蝇一样挥开他,嘟囔了一句“王副总还等着我呢。”立时就被宋宏放缠住了。   宋宏放针对的本来就不是王副总,而是宋缺。   宋缺给他号码拉黑了至少十几个,听到他的声音二话不说就是挂,北海路那么大的生意,他一个人吃也不怕噎得慌,自己作为他老子,分一杯羹怎么了?   养不熟的白眼狼!   宋宏放一天骂宋缺几十遍,却不想拉下面子来给王副总道歉,真就遇到了宋缺。   宋宏放嘴角剧烈抽.搐,他的神色浮现出一种惯有的傲慢,那是他在宋缺十几岁时经常看他的样子,边寄柔生的杂.种,他才不会喜欢,所以对宋缺,他骨子里就是俯瞰不屑的,可如今现实情况不允许,他敲不开的门,宋缺随便就是人家的座上宾。   宋宏放不是没想过修复父子关系,可宋缺一点机会都不给啊。   复杂的情绪搅得宋宏放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但他先遵循本能,将酒杯往桌上一放,随后直起身子面对宋缺。   可视线闪躲,脊梁骨也没完全挺直,是想摆架子却又惧怕的模样,莫名滑稽。   “你也在啊。”宋宏放说。   宋缺吐了口烟,没接话。   宋家是从宋缺爷爷那代开始发家,因为投资方向好,所以哪怕宋宏放资质平庸,也跟着吃了十来年红利,这让宋宏放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误解,然后他固步自封,刚愎自用,很不听劝,对孩子的态度就是:老子给了你一条命,所以老子对你做什么都是合理的。   不就是没管宋缺几年吗?至于吗?   宋缺终于开口了:“你来求王副总什么,继续。”   言罢又同王副总说:“您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这人跟我没关系。”   “没关系?!”宋宏放突然暴跳如雷:“宋缺,你现在就跟我去医院做个亲子鉴定,你问问人家大夫,我们没关系吗?”   “没关系的事情你早做尽了,如今轮到我怎么就受不了了?”宋缺冷声,“烂命一条就别穷讲究。”   “老子命再烂也生了你!”   “宋宏放!”王副总一拍桌子,“你说完没?说完滚出去!”   “你求着我有什么用?你动北海路的投资,你胆子那么大你还用得着求我?那是谁的地盘你不知道吗?”   秦家的地盘,宋宏放清楚,他只是想着这种事惊动不了秦家,顶多恶心一下宋缺。   王副总就一个孩子,视为掌上明珠,他不理解啊,宋缺这样好的资质,放在寻常富贵人家都能得到最好的培养,宋宏放怎么就能混球成这样?   “是不是他的意思?”宋宏放指着宋缺,叫苦连迭:“王副总,这就是个六亲不认的,他说话做事您可不能信啊!”   “滚!!!”王副总耐心告罄。   宋宏放噤声了,他知道宋缺一定不会帮自己,可越是这样,就越是愤怒,宋宏放不敢给王副总发脾气,便对着宋缺的方向,将桌上那杯酒用力打翻。   酒水飞溅到宋缺衣领口,晕染开一个点。   宋宏放转身就要走,宋缺忽然开口:“慢着。”   宋宏放扭头看来。   宋缺站起身,对着王副总等人微微一颔首:“让诸位见笑了,提前说句对不住。”   这话算通知。   随后宋缺打了个手势,等服务员进来,他吩咐道:“撤菜。”   服务员听话办事,速度很快,完事宋缺让他上酒,满满半桌子。   宋宏放眉眼狂跳:“宋缺你要做什么?”   宋缺拉来凳子坐下,双腿交叠,冲着宋宏放微微一抬下巴:“喝吧,喝完了,我考虑一下给你投资。”   宋宏放瞬间就动心了,可他对宋缺防备得厉害,“我不需要!”   “是吗?”宋缺说:“不喝也行,那么我保证,以后兆城没人敢做你的生意,你猜猜以你老婆那个败家速度,你多久后上街要饭?”   “宋缺你天打雷劈!”   宋缺眸色森冷:“再骂一句,我明天就搞废你的公司!”   宋宏放看起来气得要厥过去。   “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敢同我这么说话?”宋缺吸了最后一口烟,隔着吞吐的云雾,觉得宋宏放的轮廓真像一只待宰狼狈的老狗。   边寄柔还能凭借十月怀胎之苦让宋缺微动恻隐之心,宋宏放纯属废物,六亲不认?谁能比得过他?因为二婚老婆一句话,抢了奶奶留下的老房子,宋缺都能忍耐,可烧了老人留下的东西,宋缺无法原谅。   “要么喝酒,要么等死。”宋缺说:“选吧。”   宋宏放知道宋缺真干得出来!   他一股血直往头顶冲,恨不能冲上去跟宋缺打一架,就像小时候打他那样,踹在墙角,他敢说什么?可不一样了,宋缺如今动动手指就能决定他的生死,宋宏放突然后悔了,刚刚为什么要逞口舌之快?   服务员倒酒,宋宏放端起就喝,喝完看着宋缺,像是在问可以了没?   宋缺不点头,宋宏放就一直喝。   这人也算个酒蒙子,但一连十几杯下去,胃里翻江倒海,宋宏放扶着桌子,站都站不稳。   “满意了吗?”宋宏放问。   “不满意。”宋缺淡淡:“所以我也不会给你投资,滚吧。”   周姜在门口看了个全程,心想宋缺是真野啊。 第41章   宋宏放是被赶来的手下人扶出去的。   他被宋缺气得不轻,再长个十岁,感觉能中风。   王副总目睹全程,却觉得该!   宋宏放一走,宋缺自然看到了周姜。   周姜笑着打了下招呼,然后指了指一侧,示意先去旁边等着。   周姜比邵符光还要老好人,邵符光你得罪了他,人不高兴就写脸上,像那天那个花臂,邵符光连踢带打就要一个说法,周姜不一样,他是心里再有火,面上也和和气气的。   周姜跟秦望野的关系没那么近,只是之前邵符光翻着白眼叮嘱他以后对宋缺客气点儿,就当给野哥一个面子,周姜虽然 心里疑惑,但也没多问。   “王副总,我……”   “你忙你的。”王副总看到了周氏那位少爷,猜测宋缺应该还有别的事,率先说道:“反正也吃饱了,我们先撤。”   宋缺刚弄完宋宏放,确实没心情跟这些见证人再聊工作,于是感激道:“行,改天我约您,对不住。”   “哪里的话。”   一行人撤离包房,宋缺找服务员签了单最后一个出去,周姜果然在另一头的洗手间门口站着。   看到宋缺过来,周姜掐灭烟头,“宋总忙完了?”   秦望野对周姜的评价还不错,划分为朋友一列,宋缺对其自然也客气:“嗯,刚才让你见笑了。”   “这有什么?”周姜浑不在意,豪门争斗黑暗血腥的多了去了,绝对的利益面前血缘关系也要往后稍稍,而宋缺跟宋宏放这对父子,纯粹是后者死不要脸,讲道理,周姜摊上那么个爹,铁定得疯。   而他刚刚觉得宋缺“野”,纯粹是那么一张精致漂亮的面孔,气场全开冰冷淡漠的时候,简直有摄魂一般的魔力。   莫名的,周姜心弦一动,又想到了邵符光的话,为什么对宋缺客气是给野哥面子……   嗯???   宋缺清楚感觉到周姜看自己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发生了变化。   “怎么了?”   “没。”周姜移开视线,打破脑袋找话题:“哎宋总,丰事建团的高层你认识吗?”   宋缺试探性说了两个名字。   周姜忙不迭点头:“对,是刘哲,这人难应付,合约都板上钉钉了,还在扯。”   宋缺对此颇有了解,想了想说:“方便的话我跟你过去看看。”   周姜精神一振:“求之不得,多谢宋总!”   宋缺去了周姜的包房,里面烟雾缭绕呛得人嗓子疼,刘哲三十来岁,国字脸,原本瘫在沙发上懒洋洋说“周总你怎么才回来。”结果等看清宋缺的脸,跟触发了某个机关似的,弹跳坐起来。   周姜一口气十分顺畅,心想你狗币不挺能装的吗?   刘哲有点儿怵宋缺,更别说之后大概率还有合作,宋缺是决定要不要成功的关键人物,周姜既然把这尊大佛请来了,那就只能加快进度了。   宋缺随便问了两句,然后坐在周姜身边陪着喝酒。   刚才喝的是白酒,这阵子又是红酒,一混下来胃里有点不舒服,宋缺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浅浅抿着。   打发走刘哲,周姜看向宋缺的眼神犹如在看再造恩人。   宋缺发笑:“不至于。”   “吃宵夜吗?”周姜说:“我请客。”   宋缺:“就我们?”   周姜:“符光一会儿可能也会来。”   宋缺犹豫了一下:“行吧。”   秦望野下午出差去了隔壁市,发信息来说了一声,回来恐怕得到明天早上了。   宋缺平时对这些聚会毫无兴趣,但自身人气儿一起来,自然想跟着有意思的人玩一玩。   周姜带着宋缺去了某海鲜酒店,这里二十四小时营业,夜间也有烧烤之类的,大厅没什么人,他们坐了十几分钟,邵符光就来了,身后还跟着俩朋友。   大家互相打了招呼,邵符光接过菜单,一边摸着空空的肚子一边扫了圈,然后说道:“全上一遍吧,我饿的能吃下一头牛。”   周姜轻嘶一声:“你是不是有病啊?全上我们根本吃不完。”   邵符光浑不在意:“还有人,不然就咱们几个有个屁热闹。”   “行行行。”周姜点头:“全上全上。”   邵符光没理他,看向坐在对面的宋缺,“你喝醉了?”   “还好。”宋缺说:“喝的不多。”   邵符光:“没哪里不舒服吧?”   宋缺:“……没。”   见众人都看向自己,邵符光解释道:“我见宋缺没精神,问问而已。”   这不是帮忙盯梢吗?   这家海鲜挺有特色,但是烤出来的菜品,邵符光咂摸了一下,说:“宋缺,不如你哥们李石山店里的好吃哎。”   周姜好奇:“那是谁?”   他只知道邵符光之前被人打到脸,顾玉朔出面收拾,背景什么的,根本没了解。   “宋缺的朋友,开烧烤摊的。”邵符光大大咧咧。   另外两人的目光微妙起来,但宋缺毫不在意,笑道:“嗯,他马上就要扩店了,规模两层,到时候开业请你们过去尝尝。”   邵符光连连点头:“行行行。”   全部菜品摆了三四张桌子,而邵符光在手机上戳戳点点,他的“大部队”也陆陆续续赶来,有些宋缺认识,有些则不认识,众人开酒,宋缺只接了一瓶放在手边,多数时间都在喝水。   这些人凑一起什么都聊,宋缺敏锐听到了秦望野的名字,他微微正身,头偏向那边。   “野哥,真正意义上的高岭之花!”   不等人附和,邵符光在那头拔地而起,“放屁!他哪里高岭了?”   邵符光说这话时,目光控制不住朝宋缺位置瞥了眼。   宋缺没注意到。   “野哥还不高岭啊?”有人接道:“你这种感情白痴都能有三段爱情史,咱野哥可清清白白啊!”   众人哄然笑开。   宋缺也跟着勾起唇角。   邵符光无法反驳,愤然坐下:“吃你们的吧!”   这一趟闹到凌晨三点,宋缺都靠着角落的沙发眯着了,他单手撑着脑袋,身形清瘦又修长。   拒绝邵符光等人的相送,宋缺自己找了个代驾回家。   第二天早上,宋缺被手机铃声吵醒的时候,太阳穴还在微微刺痛,他没看来电显示人,只是接通后漠然道:“喂?”   “是我。”秦望野的声音,“到你家楼下了,开个门,我带了灌汤包。” 第42章   秦望野的车上次送宋缺来时就录了牌,所以畅通无阻。   宋缺闻言瞌睡一下就醒了。   他穿着灰色的丝绸睡衣,头发凌乱着,不似平常那么规整清冷,宋缺掀开被子直接跳地上,鞋子都没顾得上穿,跑到窗边拉开窗帘查看。   门口确实停着那辆熟悉的车。   下一秒,原本在视野盲区的秦望野后退两步,举着手机抬头,正好将“偷看”的宋缺逮了个正着。   没法,那边“咚咚咚”的脚步声十分清楚,猜也猜到宋缺干嘛了。   “别看了,是我。”秦望野笑道。   宋缺看到他另一只手里提满了东西,不敢耽误,挂断电话后匆匆穿上鞋冲进浴室,认真洗漱了下,然后往楼下跑。   别墅内供着地暖,但外头晨风凛冽,宋缺一打开门,被寒气扑了一脸。   秦望野看他穿那么单薄,挡着风大步进来:“睡晕了吗?不知道换身衣服?”   宋缺没辩解,只是问道:“野哥怎么这么早?”   “从隔壁直接开车回来的。”秦望野放下东西,视线落在宋缺身上,微微挑眉,神色一下子慢下来。   准确来讲是变成一股暗藏的认真,细细打量着。   宋缺此刻头上还有一撮翘起的呆毛。   他的锋芒跟攻击性被最大程度抹平,那张精致的面庞上泛着红,怎么看怎么不一样。   宋缺被盯得不好意思,转身就要上楼:“野哥你坐两分钟,我去换……”   宋缺的步子都没真正迈出去,腰间突然多了一只手。   他整个身体腾空了一瞬,下一秒到了秦望野怀里。   后心贴着男人的胸膛,心跳声在某一刻达到了同频。   秦望野好似进餐前轻轻舔舐猎物的猛兽,脸颊在宋缺的发梢跟鬓角蹭了蹭,宋缺下意识屏住呼吸,然后听到秦望野说:“看着好乖啊。”   宋缺不敢动,羞怯跟颤栗都有,秦望野随之将头埋入他的颈间。   宋缺觉得很痒,有什么情绪不可遏制地从心里烧起来,他稍微躲开些,喊了句“野哥。”   一出口,宋缺自己都愣了愣,这是他的声音?!   黏腻的,喑哑的,好像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渴求,身体先一步确定。   “真的乖。”秦望野笑着说了句,然后拉着宋缺的胳膊让他面朝自己,“昨晚怎么玩那么晚?”   宋缺抽空回答:“反正也没事干,邵符光跟周姜都是自己人,我就多待了会儿。”   “自己人,这话好听。”秦望野嗓音低沉,要命的诱惑:“怎么还让那么多人瞧见了?”   “嗯?”这句话宋缺没懂。   秦望野也没工夫回答,他亲吻宋缺,感觉整个魂儿都被勾走了。   昨晚宋缺靠着沙发小憩,他自己倒是没察觉,却是引得旁人频频侧目,邵符光听到不下三次夸赞宋缺长得好看的话后,给秦望野“突突突”打防疫针:【别说弟弟没提醒你,要追人趁早,我周围这群兄弟对宋缺起贼心的目测有十七八个了。】   实则昨晚来的人都没十七八个。   但邵符光看热闹不嫌事大,【你们还不确定关系,到时候我兄弟准备出手了,你说说我帮谁?】   秦望野回复:【你等死。】   邵符光嘎嘎乐,实则谁说句宋缺什么,他在旁边一个劲儿泼冷水,“你上呗,你看看宋缺能不能把你头拧下来,听周姜说他今天给他亲爹都快送进ICU了,哥们八字够硬就试试,我不拦着,也不收尸。”   谁敢?谁也不敢。   秦望野惦记这事惦记了一晚上,此刻跟宋缺提起来,这人果然毫无头绪。   宋缺哼了声,秦望野立时扯开,很严肃的:“你别这样!”   宋缺:“?”   “你掐我腰……”   秦望野:“我掐得不疼!”   “但是很奇怪。”宋缺说,他唇瓣被某条狗吸得殷红,眼角是粼粼荡漾的水色。   “宋缺。”秦望野深吸一口气:“你狠!”   “?”   这人还是清瘦,秦望野抱起来些,总是心疼。   “好了。”秦望野呼出一口气,“换衣服下来吃早饭。”他说着还弹了下宋缺翘起的那撮头发:“把这个也按下去,不然我忍不住。”   宋缺真的不理解!   宋缺光速上楼,秦望野大喇喇靠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平复情绪。   宋缺换了身家居服,黑裤灰毛衫,套个板正点的大衣去公司也没问题,他在餐桌前坐下,打开还热乎的包装。   “宋宏放找你麻烦了?”秦望野又问。   “是我找他麻烦。”宋缺打开一个四方的包装盒,发现里面躺着块慕斯蛋糕,脸色更加好看,“野哥不吃吗?”   “吃过了,全你的。”秦望野说。   等宋缺吃完,发现秦望野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   “野哥,野哥?”他上前轻轻将人推醒:“去床上睡。”   秦望野确实精神不济,“有客房吗?”   “有的。”   然而打开客房门,两人沉默了。   一股沉闷的味道散开,显然很久没人住,阿姨也没好好收拾,床褥看着灰蒙蒙的。   宋缺一把关上门,“野哥,不睡这里。”   秦望野好整以暇:“那睡哪里?你要是不方便,我就回家。”   他后一句话认真的,不想宋缺为难,但宋缺也不忍他再来回折腾,秦望野一看就是一整晚没怎么好好休息,眼眶都是红的。   宋缺脑补秦望野工作繁忙,实则这人捧着手机跟邵符光对喷到大半夜,总结一下就是让邵符光看好他身边的人,敢往宋缺跟前凑,到时候也不用别的,就拉出来同他比试比试,搞个擂台什么的秦望野也是OK的,邵符光瞪着眼睛,难以相信这些废话竟然是秦望野说的,怒喷他恋爱脑,两人拉拉扯扯,耽误好一阵子。   “野哥不介意的话,去我房间吧?”宋缺轻声。   秦望野:“是什么让你产生了错觉,觉得我会嫌弃?”   宋缺:“……”   宋缺的房间要生活化一些,沙发上扔着几件衣服,宋缺赶紧上前收拾好,趁秦望野脱外套的功夫,宋缺给他找睡衣,结果尺码都太小,便找来干净浴袍。   秦望野快速冲了个澡,彼时宋缺已经出去了,他把自己摔进柔软的床褥里,然后半靠在床头,细细嗅了嗅。   嗯,全是宋缺的味道。 第43章   宋缺原本打算去公司,但秦望野在家,有两个会议他就让苏沉出面,自己远程监管一下。   客厅内很暖和,外面不知何时又起了风,摇的玻璃颤动轻响,中场休息,宋缺收敛思维,然后朝楼上看去。   十分安静。   苏沉窗口发来文件,宋缺立刻查看,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一旦停下来,又静得好似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宋缺照例生出丝丝难以置信来,他甚至有点儿冲动,想推开那扇门,看看秦望野是不是真的在。   宋缺挺讨厌这个季节的,兆城的秋冬又格外冷,印象中吹得耳朵跟脸都很疼。   但此时此刻,宋缺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画面,以后他跟秦望野围在餐桌前煮火锅,外面狂风暴雪不歇。   宋缺把自己都想的有点不好意思,他扫了眼群里说的东西,又去找苏沉细说。   一上午时间就这样匆匆溜走。   中午休息,宋缺打开冰箱找了点食材出来。   猪蹄、牛肉,还有些黄豆跟辣椒,都是李石山寄来的,宋缺懒得做,又不想拂兄弟好意,便一股脑放冰箱里,现在却无比庆幸收了这些。   楼上,秦望野裹着宋缺的气息睡得很沉,他又梦到了学生时代的宋缺。   阴郁,安静,略长的头发总是遮住眉眼,说话的时候吐字倒是清晰,就是很冷淡。   秦望野其实一直想跟宋缺说道说道,那就是他对自己在高中时期的形象可能有所误解。   那刘海又不是焊脸上,偶尔被风吹起,一张脸展露无遗。   其实有很多人偷偷关注他,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这点不能提,提起来秦望野都心中酸涩,感觉四周全是情敌。   秦望野听到有人喊了声“野哥!”一回头,五官轮廓模糊,只记得一起玩的,而往后,宋缺拿着扫把站在一棵巨大的梧桐树下,应该是他操场值日,少年也抬头望来,看得分外认真。   风一吹,身影就消散了。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梦境,秦望野坐起身,懵逼地眨了眨眼,想起来这是宋缺的房间。   “野哥?”房门留着一条缝,宋缺礼貌地没有闯入。   “醒了。”秦望野刚睡醒嗓音很沉。   “好的。”宋缺说:“收拾一下下来吃饭吧,如果困的话吃完了再说。”   秦望野:“行。”   秦望野身体好,几个小时就能补足精力,洗完脸出来,觉得神清气爽,又是一条好汉。   宋缺做了四道菜,黄豆焖猪蹄,青椒牛肉,煮了青菜汤,又简单拌了个黄瓜。   秦望野饿了,上桌后吃得凶猛。   “对了,后天去我那儿呗。”秦望野说得十分自然:“我出差没时间,望川有个家长会。”   宋缺听出意思:“我去?”   “对,我问过他了,他说可以。”秦望野接道:“当然,你也忙就算了,喊老宅管家去,我父母都在国外,赶不回来。”   想到秦望川那小大人的模样,宋缺没拒绝:“好的。”   秦望野吃完饭就走了,公司还有事,早上这段休息时间都是偷来的,宋缺也听到了一些风声,说是某生物科技公司打算在兆城建一个基地,以后生产制药都在这里,总公司在A国,不可能搬过来,国内的代理人身份就十分抢手了。   秦望野应该是在为这个忙碌。   宋缺这晚忙完,准备睡觉的时候,才发现微信有个好友申请,开始疑惑,但看到那个哆啦A梦头像瞬间破案。   宋缺一边点了同意,一边想着承诺给秦望川的玩偶,于是在网上定了个某品牌的正版。   【望川你好。】   宋缺发了条信息过去,但五分钟了也没等到回复,他猜想这孩子已经睡了,便不纠结了。   秦望川第二天早上七点回复,一板一眼:【宋缺哥哥好,这是地址,下午两点半准时开始。】   宋缺出门前抽空打字:【放心,不会迟到的。】   忙了两天,这事宋缺一直记在心里,他从小到大家长会时桌子前永远是空的,因为学习成绩好,老师也没过多挑剔,但时间久了,总会收获明里暗里同情的眼神。   宋缺还记得初中时,那个被称为“万年老二”的男同学,莫名其妙同宋缺说了句:“如果考第一是我没有爸爸妈妈的话,那我觉得第二名也挺好的。”   宋缺先是一愣,随后才有点儿愤怒,但是这股愤怒很快就消散了,或许是因为适应了,又或许是他并不觉得宋宏放跟边寄柔还有这个资格。   当天下午,宋缺一点半提前从公司出发。   秦望川读的是私立学校,也是贵族学校,里面清一色的有钱子弟,一年烧出的学费是个惊人数字。   宋缺按照秦望川所说,找到一号楼,四楼A班。   “秦望川,这次来的还是你哥吗?”有同学期待问道,听得出对秦望野印象深刻,还有点崇拜。   “不来。”秦望川的声音很平静。   “啊?”问话的同学很失望,“那还是你那个秋爷爷吗?”   “不是,我另一个哥哥。”   宋缺听到这话脚步微微一顿,然后走入教室。   他一身笔挺的西装,身量修长,进来后扫视一圈,等看到靠窗的秦望川后便朝他走去。   “哥。”秦望川省去了名姓,开口:“你提前了半个小时。”   “不敢迟到。”宋缺说着,将手中的礼盒递给他:“你的玩偶。”   上面的哆啦A梦非常显眼,到底是小孩子,很宝贝地接过。   一旁有个同学说道:“秦望川你这么大了还玩这个。”   秦望川毫不在意:“你如果喜欢什么也可以让你哥给你买。”   “……”   宋缺闻言放下心,就知道吃不了亏。   宋缺在秦望川的位置上坐下,长腿都施展不开,只能端端正正放好,他扭头问道:“我能看看吗?”   秦望川:“你随便看。”   桌上不是测试卷子就是书本跟答题册,秦望川已经写得很后面了,而且老师批改过的地方清一色对号,很少见到一个红叉。   “成绩这么好。”宋缺感叹。   “那是。”有人替秦望川回答:“年级第一的含金量啊!奥数比赛秦望川还是第一,今天还要给他颁奖呢!”   宋缺一愣。   秦望野说的是开家长会,但没说还有个颁奖典礼。 第44章   家长陆陆续续到齐,宋缺在其中分外显眼。   而秦望川还有第一这个“buff”在,导致老师家长们频频看来。   宋缺第一次应付这种场面,索性沉默到底。   等到秦望川竞赛第一名颁发小奖牌的时候,掌声雷动,秦望川显然已经适应了,上去领了奖牌微微一鞠躬。   宋缺觉得这样结束还不错,然后就听到班主任温柔道:“还请家长上台致词,分享一下教育经验。”   宋缺:“……”   宋缺跟秦望川四目相对,看得出都有些尴尬。   起身之际,宋缺小声问秦望川:“你哥之前怎么说的?”   秦望川脸色僵硬了一瞬,“你确定吗?他上台夸我天降英才,家族里的尖子生,面不改色吹了一串彩虹屁,你如果也这样,我可能要单方面宣布跟你绝交。”   宋缺拍拍秦望川的肩膀:“知道了。”   班主任:“请问秦望川家长您的秘诀是……”   宋缺:“孩子自觉。”   “呃……平时不管吗?”   “管的不多。”   “如何培养孩子自主学习的能力呢?”   宋缺认真想了想:“全家工作狂。”   “……”   秦望川松了口气,没出格,再像他哥那样说什么“我家孩子就是天才!”他是真的想死。   宋缺应付完老师,回到座位上感觉后背一层薄汗。   家长会两个小时,后面基本是秦望川发呆,而宋缺翻看各科书籍,有一说一,挺卷的。   等家长会宣布结束,宋缺刚打算起身活动一下筋骨,秦望川就凑过来低声说:“走!”   宋缺不明所以,但是很相信这孩子的判断。   果然,刚出教室门,身后一阵“哎哎”声,那些家长都想将宋缺留下再探问探问。   宋缺紧随秦望川的步伐:“你跟你哥之前就是这么跑掉的?”   “他没跑!”秦望川有点咬牙切齿:“他站在中间,跟人分享当哥哥的经验!谁愿意听呢?”   宋缺没忍住笑了下,像野哥能干出来的事。   这片全是校区,小学紧挨着中学,对面往前五百米,还有个高中,地段金贵,一砖头下去随便砸几个家里资产百万千万的。   秦望川说肚子饿了,问宋缺能不能吃汉堡。   “有你喜欢吃的店吗?”   秦望川拉着宋缺的手:“我带你去。”   汉堡店在高中部对面,此刻大部队还没来,宋缺便找了个靠窗视野好的位置。   秦望川点了一堆自己爱吃的,看得出秦望野平时管他这方面管的挺严,宋缺便带着放纵放纵。   “你放心,我哥问起来,就说我们吃的炒菜。”   “没事,实话实说,剩下的交给我。”   秦望川严肃的小脸终于咧开纯真的笑:“宋缺哥,你真好。”   宋缺摸摸他的头。   宋缺不饿,都是秦望川一个人横扫,瞧着挺含蓄一孩子食量倒是不小,宋缺将掉在盘子外的薯条扔垃圾桶,一抬头,忽然愣住了。   对面高中部正好放学,几个男生吊儿郎当围着中间的女生。   女生很白净,也很漂亮,双手抓着书包带子,没有被骚.扰的窘迫,表情不多,只是偶尔更深地低头,若不是某个角度跟记忆重叠,宋缺差点没认出来。   “望川,你在这里等我,别乱跑知道吗?”宋缺叮嘱。   秦望川吃着汉堡,有点含糊:“放心吧。”   宋缺看向不远处的两个秦家保镖,微微点头。   随后宋缺离开汉堡店,过马路的时候明显脚步加快,当一个男生去拆那女孩发带的时候,宋缺一只手伸进人群,抓住女孩的书包将人带了出来。   宋芜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然后被人从后面扶了一把。   她一扭头,当即愣住了。   宋缺皱眉看向动手的男生,冷声问道:“你要做什么?”   对方上下打量着宋缺,然后“噗嗤”一乐,盯着宋芜,语气暗藏威胁,“怎么,你还找保镖了?”   宋缺语气压实:“我在问你话。”   对方有点让吓到,哽着脖子:“你谁啊你,别坏我好事!”   “好事?”宋缺脸色骤然阴沉,明白他们对宋芜就是不怀好意,他一把撕扯住叫嚣那男孩的领口,将人提到了跟前。   “你你你!卧槽你谁啊?你知道我爸是谁吗?!”对方在力量上根本不是宋缺的对手,再一看宋缺难看森冷的神色,觉得他真会动手,顿时怕了,但嘴上还在叫嚣,“你现在放开我我就饶了你,不然等我爸妈找来有你好看!她宋芜家都快破产了,我还看得上她,是给她面子好吧?保不准哪天她就退学了,老子就是她这辈子接触层面最高的……”   宋缺一拳将人打倒,什么孩子不孩子的,十七八岁了,还不懂吗?   对方丢人丢大了,又被打得脑子嗡嗡疼,于是捂着脸指着宋缺:“你给我等着!”   宋缺应道:“好,我等着。”   一群人仓惶散开,宋缺感觉到了什么,一低头,发现宋芜拽着他的袖口,手指纤细雪白。   宋芜刚刚被人围攻还挺硬气,此刻怯生生看着宋缺,眼眶都红了,额前的碎发被吹得乱飘,轻声喊了句:“哥。”   宋缺胸口一闷,不知道该说什么。   宋宏放如今再狼狈也不至于破产,恐怕是生意遭受重创,传到了这些唯利是图的富家子弟耳中,借此欺负宋芜。   “你爸不管吗?”宋缺问道。   宋芜收回手,摇了摇头:“他很忙。”   “你妈呢?”   宋芜这下只剩摇头了。   宋缺多少了解宋宏放那二婚老婆,开始伪造学历跟资产,将宋宏放骗的团团转,后来哪怕暴露,也因为怀孕顺利嫁进宋家,一直口口声声说自己怀的是儿子,后来生下宋芜,再也不跳了,倒不是因为不能生了,而是宋宏放不行了,所以宋芜的妈比谁都介意宋缺的存在,她市侩,自私,恨不能看稳宋宏放挣的每一分钱,担心掉入宋缺的钱包。   可对比奇葩父母,宋芜却像黑暗泥土中长出来的一株芜丝子,细柔,却坚韧。   她从第一次同宋缺见面,就会喊“哥哥。”   “吃饭了吗?”宋缺问。   “没。”   “汉堡吃吗?”   “也行。”   于是十分钟后,宋缺抱臂靠在沙发上,看着对面一大一小啃汉堡。 第45章   秦望川说口渴,宋缺又端了两杯可乐过来。   他对汉堡什么的没兴趣,心里一直在琢磨宋芜的事情。   既然出手将人打了,后续宋缺都会处理好。   宋缺询问了宋芜关于那个男生的信息,又给宋芜的班主任电话打了招呼,让她有任何问题找自己。   说起来宋缺跟宋芜接触的时间不算多,印象里小姑娘一直安安静静,喜欢蹲在他身边,然后她那个妈,总要将宋芜拽远点,故意说着“不要沾染上穷酸气”之类的。   如果宋芜是季阳乐,他真不会管。   “你安心上学,其它交给我。”宋缺开口:“高三了,压力大吗?”   “还好。”宋芜咽下食物,轻声说:“应该也能上A大。”   宋缺没忍住笑了,A大是他的母校,人才云集。   秦望川也知道A大,于是夸赞宋芜:“那你还挺厉害的。”   “快吃吧。”宋缺说:“吃完我送你们回去。”   “哥,我自己回去了。”宋芜说:“还要买书。”   宋缺没勉强,“还记得我电话吗?”   宋芜低下头:“一直有的。”   “嗯,再遇到这种事,给我打电话。”   宋缺不想拿血缘关系说事,提到宋宏放他就恶心,可宋芜不一样,小时候宋芜兜里揣两颗糖,都要偷偷给他一颗,那双眸子干净到一丝杂质都没有,哪怕没什么牵扯,宋缺也不忍心。   吃完汉堡,秦望川上了车,宋缺打开钱包,拿出所有的备用金,大概两三千,全给了宋芜。   宋芜推拒着不要,宋缺强行塞给她:“买材料,你家里的事情……你少操心,认真备考。”   宋芜点头:“我知道的,哥。”   宋芜看着车子消失在路口,被男同学围堵的恐惧一下子就没了,哥说他处理,就一定能处理好。   宋芜是宋家的异类,具体表现在,她有自己的思想,没被父母的言传身教如何侵蚀。   宋缺直接送秦望川去了秦望野那里,门上密码秦望野也告诉他了,还说着下次来录个指纹什么的。   看宋缺流畅按密码,秦望川突然说了句:“我哥挺信任你的。”   宋缺:“嗯……”   秦望川在进门前凑上来,压低声音:“我哥钱夹里面有张照片。”   宋缺:“嗯?”   秦望川不说话了,好像刚刚都是错觉,他在宋缺面前不自觉放松下来,将书包随意往沙发上一甩,上楼找兔子去了。   宋缺有点莫名其妙,他对照片上是什么一点都不好奇,秦望野如果有什么值得缅怀的过去,那也是人之常情。   刚倒了杯茶,秦望野的电话就来了。   “开完了?”   “嗯。”宋缺鼻尖是清淡的茉莉花香味:“川哥竞赛是一等奖。”   “你别当着他的面喊‘川哥’,小孩容易飘。”秦望野说:“我大概一个小时后到家,不开火了,辛苦一天,我带饭回来。”   宋缺应道:“行。”   楼上没了动静,宋缺上去一看,秦望川在他的专属小房间里睡着了,窗帘微微晃动,兔子窝在怀里。   宋缺轻轻退出去,关上了门。   宋芜班主任那边真就来了电话,电话里咋咋呼呼,有大人在叫嚣着讨要说法,宋缺很平静地让班主任将手机递过去。   “打我儿子你踏马谁啊?”   “追源集团,宋缺。”   对方跟按了消音键一样,愤怒归零。   宋缺冷声:“你儿子再碰宋芜一下,我跟你没完。”   对方态度一百八十度扭转的求饶跟解释宋缺懒得听,应付两句后就挂了。   秦望野顶着寒风回来时宋缺正在沙发上看书,是一本国外名著,写的伯爵跟采茶女的爱情故事。   听到动静,宋缺抬起头,“野哥。”   他想站起身,脚踝却过电似的一阵酸麻无力,宋缺下意识去找沙发扶手支撑,这个功夫秦望野大步上前。   秦望野身上凉丝丝的,宋缺抓着他的胳膊,语气轻松:“明天肯定下雨。”   “怎么还不见好?”秦望野皱眉。   “才针灸了两次。”宋缺笑道:“薛老不说了吗?想要真的看到效果,至少半年,目前这情况我挺知足的,再说也不是很疼。”   秦望野低低“嗯”了声,情绪稍微调整过来,问宋缺,“今天顺利吗?”   “还行。”宋缺顿了顿:“班主任让我上台发言。”   秦望野:“这么好的机会,可以教秦望川做人。”   “……”野哥果然是故意的。   “坐着休息会儿,别乱动了。”秦望野脱掉灰色的过膝大衣,里面一件贴身的深蓝色毛衫,薄薄的肌肉线条露出来,身材保持得非常好,宋缺一坐下就近距离看到这些,若说没有欣赏的心思那是不可能的。   宋缺目不转睛,直到头顶响起秦望野含笑的声音:“够了没?不够我脱了!”   宋缺感到一股热气蒸熟了脑仁,忍着尴尬轻轻将秦望野推远了些。   秦望野得意洋洋地将放在门口的大保温袋提进来,有几样炒菜,还有烧好的海鱼,闻不到腥味,挺香的,宋缺也没坐多久,尝试了一下脚踝恢复了,就走去厨房帮忙拿餐具。   刚摆好,睡醒的秦望川站在二楼,嗓音含糊着:“哥你回来了?好香,正好我饿了。”   秦望野:“那就洗手吃饭。”   秦望川洗完手给兔子倒了粮,在餐桌前站了两秒,然后选择了宋缺身边的位置。   秦望野挑眉,“有了二哥忘大哥?”   “宋缺哥不干涉我吃东西。”   秦望野一听就明白了,看向宋缺:“你中午带他吃的汉堡吧?”   宋缺:“嗯……吃得不多。”   秦望野没相信:“这小子不会喝了两杯可乐吧?”   宋缺:“……”   秦望川还在那里一个劲儿眨眼,秦望野淡淡:“别眨了,他从来不对我撒谎。”   短暂的沉默后,不等宋缺找说辞,秦望野就先把自己哄好了,“行了,吃饭吧,偶尔一次无伤大雅。”   秦望野意有所指:“我够给你面子吧?”   秦望川:“你那是给我面子吗?你那是给宋缺哥面子。”   秦望野乐了,觉得言之有理,夹了个大鸡腿给他:“吃!” 第46章   吃完饭天都黑了,外面狂风呼啸,宋缺自然在此留宿。   收拾着残羹剩饭,秦望野自顾自说:“不行,我得从老宅喊了个阿姨常驻。”   秦望川:“刘姨吧,她做饭好吃。”   “嗯。”   宋缺不好接话。   有孩子在,秦望野骚不起来,给秦望川辅导了一会儿功课,三人各自回房间休息。   半夜,窗外暴雨将院内本就半死不活的芭蕉叶压得匍匐在地,秦望野刚要翻身,忽然从睡梦中惊醒。   他的视线无比清明,蹙眉聆听了几秒,然后起身下床。   房门打开,走廊的光就倾斜进来,秦望野立刻大步出去。   穿戴整齐的宋缺让吓了一跳,随即冷静下来:“野哥?怎么不睡了?”   秦望野没回答,“大半夜你干嘛?”   宋缺闻言有些不好意思:“邻市的生意出了点问题,明早就要跟对方的负责人接洽,等天亮就来不及了,我打算现在出发,机票也已经订好了,是刚刚声音大吵到你了吗?”   “不大。”秦望野说着钻进房间:“稍等,我送你。”   “不用了野哥。”   秦望野充耳不闻,五分钟不到就换好衣服洗漱干净。   他从宋缺手里接过公文包,稍微揽了下他的肩膀示意别耽误了,又问道:“什么生意?”   “珠宝研发,由我公司接手的一批材料出了问题,检验的时候一半次品,对方很生气。”宋缺的声音十分冷静,“我必须亲自过去看看。”   秦望野对上号:“琴誉还是金香。”   “琴誉。”   秦望野点点头,这个功夫他跟宋缺已经换好了鞋,两人直接进了车库。   刮雨器来回摆动,但是刚清晰的视野不过片刻就重新朦胧,好在街上没什么人,秦望野开的也不快。   再说什么感激的话就显得过分客气了,宋缺想着回来了给野哥带礼物。   其实秦望野不太想让宋缺去,大雨天,这人脚踝肯定难受,可这个念头只是浮现了一下就散开了,宋缺不是他养的金丝雀,追源这两年的势头有目共睹,宋缺的心血全在上面,阿萨阿斯岛上他能要求向导,但这里不行,因为秦望野同样有抱负有野心。   他理解宋缺。   赶到机场的时间刚刚好,大厅几乎看不到人,偶尔一两个候机的旅客靠着连排椅睡着了。   宋缺活动了一下微凉的手指,下一秒,指尖就被燥热包裹住,秦望野自然地将他的手揣进兜里,宋缺吓了一跳,本能四下张望,又赶紧与秦望野并肩,两人之间有大衣遮挡,也不太能看得出来。   最后一层安检秦望野进不去,宋缺走的贵宾通道,两人隔着黄线挥了挥手,然后宋缺的身影被磨砂玻璃淡去。   秦望野深吸一口气,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宋缺临时买了杯咖啡暖手,他趁着等待的功夫快速翻阅了一下苏沉发来的东西,出现问题的环节很明显,调查起来也轻松,可令人头疼的隐患在于琴誉之前出于对追源的信任,送去的珠宝只是抽查,一旦前两批也有问题,且流入市场,琴誉名声落败,追源也绝对跑不掉,这样的损失才是不可估量的。   两个小时的航程,宋缺闭目养神,将所有的东西都想了一遍。   一落地,他先是联系追源在这边的负责人,然后给秦望野发了条平安信息。   负责人名叫杜樟,在出站口接到宋缺,说话战战兢兢的,生怕被殃及。   但出乎预料,宋缺很平静,“一晚上了,查到是谁了吗?”   “项目部的副部长曹财树,他留意到琴誉几次都没检查原材料,加上缺钱,便壮着胆子用次品替换。”   “第几次了?”   “据他自己说是第一次。”   “报.警了吗?”   “嗯!”   宋缺没再追问,车子直接驶去一个酒店,高大的建筑在晨雾中略显肃杀,宋缺知道琴誉那边不好应付。   果不其然,听闻宋缺亲自出马,琴誉直接派出副总方烈,而琴誉原身就是方氏集团,如今的掌舵人方源是方烈的亲哥哥。   一推开雅厅门,圆桌后的四人同时抬头看来,旁人都好说,而那一头酒红色海胆发型的应该就是方烈,人如其名,年轻、张扬,长相英俊,眼神中全是不耐跟敌意。   也就场合不对,不然方烈这样子任谁看都记忆深刻。   对此宋缺礼数周全,能理解,谁要是砸他饭碗,他自然也不会给好脸色。   “宋总。”方烈第一个起身跟他握手,“我是方烈。”   “方副总好。”宋缺温声。   “好不了。”方烈皮笑肉不笑:“对上一批卖出的珠宝每一个进行交易单号跟独有的批号查询,有些甚至随着主人出国,法务部跟销售部一并提心吊胆,连带着我们都几天没睡了,这一切多亏了宋总公司的人呐。”   宋缺看了方烈一眼,大致清楚他是什么性格了。   “追源承担一切责任。”宋缺站稳站直,表明立场:“对于涉事人曹财树我们也一定追究到底,给贵公司造成的损失,我双倍赔偿。”   方烈闻言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但还是气不顺,对着宋缺冷嘲热讽:“不愧是兆城北海路的总开发人,财气十足。”   “过誉。”宋缺淡淡。   方烈打了个响指,服务员开始上酒。   好在方烈给人喘息的机会,大家都没吃早餐,加上宋缺说话掷地有声,方烈还是叫了早点。   宋缺喝了点粥垫垫肚子,配合方烈处理问题,市场监察部那边也闻声赶来,宋缺就事情始末解释一遍,将该担的责任牢牢背好,一个地方换一个地方,从天刚蒙蒙亮到天色渐晚,一整天的时间就这么泡在酒桌上。   宋缺喝得实在难受,中途去洗手间吐了一回,等出来,方烈就在门口,四下无人,他也愿意跟宋缺好好说话了。   “今日宋总鼎力相助,来日咱们还能合作。”   宋缺:“本来就是我们失职,替琴誉善后应该的。”   方烈抱臂靠在大理石墙壁上,神色被稍暗的灯光掩埋了一些,但目光锐利,上下打量了一下宋缺。   宋缺:“怎么?”   方烈摇摇头,流露出富家子弟的潇洒倜傥:“我对宋总早有耳闻,本以为宋总只是能力出众,没想到长相也令人倾倒。”   这话不算轻佻,听得出是诚心夸赞。   但宋缺不喜欢。 第47章   安静了片刻,宋缺只是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了。   这有点出乎方烈预料,毕竟一整天下来宋缺虽然淡漠冷然,却十分好说话,本以为吹个彩虹屁能拉近距离,谁知人家不吃这一套。   “大家都在等,我们先回去吧。”宋缺说道。   方烈收敛痞气,露出几分正经来,跟在了宋缺身后。   路过一面巨大的落地镜前时,方烈下意识扫了一眼,然后不自主地开始往下按自己的海胆头发。   他向来离经叛道,当时染完头发他哥差点儿给他一拳,对上不喜欢的人,为了以示不尊重,他会专门把头发弄得根根分明,像是炸毛的刺猬,平时不觉得怎么样,此刻却有点羞耻 ,好傻.叉。   应付完全部人,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半。   方烈的那点异常宋缺并未在意,又或者说他的雷达只朝着秦望野时才管用。   宋缺冲了个澡,坐在沙发上后将右腿搭在了凳子上,脚踝的酸痛立刻得以缓解,他拿出手机,发现十分钟前秦望野发了条信息:【还没结束吗?】   宋缺连忙打字:【结束了,回到酒店了。】   秦望野秒回:【方便视频不?】   宋缺一边发送【方便】一边抓了抓头发。   下一秒秦望野的视频弹了过来。   秦望野在书房,背景的深灰色窗帘增添丝丝严肃,他还穿着白日里的衬衫,领口扣子解开一个,起初没笑,包括看见宋缺的几秒内都没笑,宋缺下意识以为秦望野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喝了多少?”秦望野问。   宋缺一愣。   “你看你脸色。”秦望野端着茶喝了口,“我让你少喝点儿,你是根本没当回事。”   “有吗?”宋缺下意识蹭了蹭脸,指尖被水汽蒸腾出的肉粉还没下去。   秦望野脸色更严肃了:“你又这样。”   宋缺:“?”   紧跟着秦望野笑了,语气也轻快起来:“顺利吗?”   “挺顺利的。”宋缺说:“好消息是这是换材料那人第一回冒险,之前卖出的两批珠宝排查了一大半,都是正品,所以对琴誉的名声不会造成负面影响,这次发现及时,我只需要双倍赔偿损失。”   秦望野点点头:“明天还要继续吗?”   “不用了吧。”宋缺正想说差不多我就回来,门铃声突然响起。   宋缺朝门口看了眼,门铃声又响起第二遍。   不是服务人员,他们会优先打个电话。   酒店也安全,没房卡上不来这一层。   宋缺这么想着,下了地。   门口有可视对讲机,他打开看了眼,居然是方烈。   宋缺平拿着手机,秦望野只能看到天花板,于是问道:“谁?”   “琴誉的副总。”宋缺解释,“不知道他怎么过来了。”   “开门问问。”秦望野说:“别挂电话。”   宋缺“嗯”了下,将手机放在玄关柜上。   房门打开,方烈展露一个大大的笑脸,荷尔蒙恨不能全部释放,将宋缺砸个晕头转向,可惜宋缺的屏蔽系统向来无敌,感受不到,只觉得方烈是有点变化,例如海胆头被清洗过,松散地舒展开,衬得眉眼愈加英俊有活力。   “方副总。”宋缺颔首,“请问这么晚了,是有什么急事吗?”   方烈有点心凉,宋缺的反应好平淡。   但他还是维持原样,有些慵懒地靠在门框上,“宋总很累吗?”   “当然。”宋缺实话实说,他昨晚就没睡几个小时,今天又忙碌了一整天,且身体素质不比旁人,喝完酒不太舒服,就想着跟秦望野对个视频,最后互道晚安,一觉到天亮。   所以方烈此刻的出现,对他来说有点打扰。   “宋总这话让我不知道怎么接。”方烈露出几分失落,“宋总这么年轻有为,晚上应该睡不着吧?你来琴誉帮我们解决问题,我也应当拿出诚意,附近有个好地方,我朋友都在,我带你去玩玩?”   平心而论,方烈不阴阳怪气时音色还是蛮好听的,很有少年气,加上一张阳光俊脸,家境殷实,很难叫人不动心。   宋缺微微皱眉,觉得自己可能没说清楚。   忽然有人淡淡清了清嗓子。   方烈脸色一变,朝宋缺身后看去:“你房间里有人?”   这话就越界了,宋缺将房门掩紧两分,神色冷下来:“这与方副总无关,改日再约吧,我想休息了。”   方烈有点着急:“我不是那个意思……”   “还没说完吗?”秦望野沉声打断。   方烈这才注意到玄关柜上的手机。   刚刚还疏离清冷的宋缺立刻接了句“马上”,语气都亲昵了两分。   方烈心知不对劲儿。   “他身体欠佳,这么晚了也玩不动。”秦望野说:“你请回吧。”   宋缺心头有点微妙。   秦望野的声音大致没什么变化,但稍加留意,就能发现吐出的每一个字,边框棱角都跟精心修饰过的一样,感觉能打个漂亮的蝴蝶结,再丢到方烈那刻意凹出的少年音上。   宋缺品不出其中关键,但方烈不一样,那股潜藏的攻击性非常清晰。   方烈下意识:“这是你……”   宋缺想了想:“好朋友。”   “咔哒”,秦望野那边似乎有什么东西断裂了。   “野哥?”   “没事。”秦望野看着被撅折的笔,一脸淡定,“东西掉地上了。”   方烈则稍稍回了口气,好朋友?总归不是男朋友!   再死缠烂打就没意思了,方烈以退为进,“那宋总您好好休息,明天我请您吃早点。”   “他的早点我会订。”秦望野唤道:“宋缺。”   宋缺了然,最后同方烈说了句“晚安”就关上了门。   宋缺拿着手机往卧室走,莫名有点儿心里发突突。   秦望野没再说话,他低头看了看,视频聊天没有挂断。   “野哥?”   “哎。”秦望野的脸出现在镜头中,只是头发稍有凌乱,好像被暴力揉了揉,“这个方烈,怎么回事?”   宋缺惊讶:“你知道他的名字?”   “刚查的。”秦望野说,方源他倒是接触过一次,印象里不苟言笑,但眉眼昳丽,有点儿邪性。   怎么亲弟弟是个话痨?叨叨叨,堵在宋缺门口叨叨半天,他哥天天忙着生意,就没时间堵堵他的嘴?   秦望野心里破口大骂,嘴上却温柔和煦有分寸:“明早想吃什么?”   宋缺:“蒸饺吧,想喝皮蛋粥肉粥。”   “行啊。” 第48章   挂断视频,宋缺去休息,秦望野面无表情盯着桌上的一个摆件,好像那是千里之外方烈的脸,到底气不过,秦望野伸手敲翻。   不是他小肚鸡肠,而是刚刚方烈那骚孔雀开屏的样子即便不看到正脸都能想象,说话就说话,掐着嗓子也不知道说给谁听,一旦宋缺答应感觉能飞到天上去。   秦望野气得划拉手机。   “嘟嘟”了半分钟,顾玉朔那边艰难接起。   他是个养生达人,十一点准时上床睡觉,除非邵符光夺命连环,或者实在推不掉的酒会,否则早早进入梦乡才是快乐根本。   此刻正是好睡的时候,被秦望野打扰,愤怒可想而知。   “秦望野。”顾玉朔的声音透着忘乎生死的空灵:“你最好是有事。”   秦望野不怂, 但是有点蔫吧,“玉朔,我情敌太多了怎么办?”   顾玉朔:“…………”   顾玉朔的呼吸声很明显沉重起来。   偏秦望野不知死活:“问你呢。”   顾玉朔:“你脑子不好使去医院看看行吗?平时狂成那样,大晚上问我情敌太多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发光啊!竞争啊!冲上去打人家脸啊!这世上还有跟你秦望野抢东西的人吗?”   秦望野:“还得是你,茅塞顿开。”   顾玉朔怒挂电话,手机摔床上后瞌睡也彻底醒了。   他真想给宋缺打个电话,告诉他回家吧,带着秦望野一起回家吧,别让这个逼出来祸害人了。   *   宋缺果然一夜好眠。   起来时第一时间活动脚踝,一点都不疼了。   薛老的下一次针灸在三天后,宋缺对此还挺有信心的。   秦望野昨晚叮嘱醒了跟他说一声,宋缺记着,于是发了个“早安”的猫咪表情包。   秦望野那边显示正在输入,然后回来一句:【这么可爱。】   宋缺摸了摸忽然发烫的耳朵,去浴室洗漱。   出来后换好衣服,秦望野订的早点也到了。   食材很新鲜,打开保温盖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清甜味,宋缺正好胃里空空,一口热粥下肚,立时舒服了。   宋缺计划着中午去分部一趟,新的人员调动他得确定一下,然而不等出发,方烈又来了。   他西装革履,提前一步发出正式邀请:“宋总,我哥想见您一面。”   方烈跟昨晚一样堵在房间门口,他后知后觉,自己有点莽撞,此刻他仔细观察着宋缺的表情,只觉得那清冷的眉眼掩于淡淡的云雾后,情绪不容他分辨。   琴誉方源,前几年新闻缠身,无法单纯评价好坏,听闻他母亲有精神方面的疾病,父亲又是个暴力控制狂,方源上位不算干净,其中最离谱的一条,是说他也有精神类的疾病。   宋缺却觉得耸人听闻,精神病站不到那个位置。   如果是方源,宋缺不好拒绝,便跟方烈一同前往。   方源将见面地点约在了一家环境清幽的高级茶餐厅,面朝马路一整个的落地窗,导致采光非常好,哪怕天气因为细雨而昏暗,这里也足够明亮,一出电梯就能听到优雅的小提琴音,整体装修中西混合,绕过一面泛黄的花鸟屏风,一道身影背对着他们站立。   “哥。”方烈喊了一声。   方源转过身来。   他跟方烈八分相似,但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方烈张扬自负,而方源沉淀幽深,他的眼角跟嘴角都拉出一个平平的弧度,低垂下来的时候总感觉湿漉漉的,情绪并不浓烈,身上有一种非常特别的气质,像是被雨水浸泡透彻的青石板,清亮古典,又湿冷防备。   宋缺注意到,放肆如方烈,对上这位亲哥的时候,还是有点儿害怕的。   “宋总。”方源声音低醇,吐字有种特别的韵调。   “方总。”宋缺跟他问好。   其实宋缺做好了准备,如果说昨晚还是错觉,那么今天方烈看向他的眼神已经不加掩饰了,宋缺全然明白,倘若方源是来当说客,也就不用聊了。   但方源将方烈当成空气,请宋缺坐下后,目的直指北海路的后续招商问题。   如果是琴誉加盟,这个真能考虑。   宋缺很快进入状态,跟方源认真谈论起来。   方源脑子很好使,宋缺听他说一阵就有了合作的意图,而看方源微微上提的眼角,显然也有这个意思。   “宋总,今晚有我举办的一个小小酒宴,还请赏脸光临,届时再叙。”方源意犹未尽,“待会儿的公司会议很重要,我恐怕得走了。”   “好的。”宋缺喜欢方源专注的生意人态度,想了想晚一天回去也不耽误什么。   “请帖一会儿派人送到您下榻的酒店。”方源十分有礼,“失陪。”   “方总慢走。”   方源起身,从宋缺身边走过时带起一股淡淡的檀木味。   “哥。”方烈低着头。   方源瞥他一眼,“走。”   出了茶餐厅,坐上车,方烈才小声抱怨:“你都没帮我说一句话。”   “说什么?”方源淡淡:“宋缺是什么人?你配得上吗?”   方烈瞪大眼睛,有点破音:“我是你亲弟弟!”   “正因如此我才劝你,不是自己的别惦记。”方源目视前方,“宋缺对你根本没兴趣,我说什么都白搭,而你实在幼稚。”   方烈气得将头扭向窗外,不想跟他讲话。   宋缺坐车回到酒店,不多时服务人员果然送来一封被包好的请帖。   暗色调的封面,用特殊颜料勾勒出半朵花的形状,看着像蔷薇,如今这个社会用纸质请帖的不多见,像他们参加一些高档聚会,都是直接刷脸或者身份卡。   宋缺将请帖拍了张照,发给秦望野。   秦望野很快回复:【好,知道了。】   宋缺不用准备,他就穿今天这套西装去。   傍晚七点,宋缺准时抵达宴会大厅门口,一旁的侍者态度恭敬,接过他的请帖立刻做了个请的姿势,步入正门往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酒红色的地毯延伸到尽头,两侧用的是蜡烛模样的照明灯,给人一种误入古堡的错觉。   不远处传来一些喧闹声,转过一个小门,眼前豁然开朗,吊顶大灯异常璀璨,中央的权贵名流含笑攀谈。   虽然没统一口径,但宋缺也觉得,方源这人有点说不出来的邪。 第49章   这里不是兆城,宋缺今日来也只跟方源说得上话,不想引人注目,他独自找了个张没什么人的桌前坐下。   一名贵妇从宋缺一出现就打量着他,同身侧的友人说了句什么,两人一起捂唇浅笑,然后招呼来服务生。   不多时,一杯冒着蓝色气泡的鸡尾酒端到了宋缺跟前。   “先生,那位女士送您的。”   宋缺顺着服务生所指的方向,看到一名四十多岁的贵妇微微红了脸,却无任何轻佻的意思,而是轻轻指了下酒杯,示意请他喝。   宋缺:“……”   宋缺僵硬地点点头表达感谢。   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他曾经为了生计奔波,也因为长相或者性格习惯引得一些年长的女性对他多有照顾,好像上天赋予了她们生来就有的大地之色跟强大的包容性,像刚刚的贵妇,她看宋缺的眼中有的只是对精致皮囊跟年轻气息的绝对欣赏。   宋缺轻轻抿了口鸡尾酒,非常淡,带着好闻的海盐气息。   交流声忽然一顿,宋缺看向对面的一处木质拱门,方源从里面出来。   他依旧气场疏离,但只是微微扯出一个笑,便颇具绅士风范。   方源说了一堆感谢的话,音色被四周复古的布置镀上了难以言说的优雅。   方源讲完下台,直奔宋缺而来。   他是中心人物,一言一行备受关注,连带着宋缺也很快成为焦点。   宋缺对此倒不在意,同方源就早晨没谈完的问题继续探讨。   “那是谁?”   “刚听方副总说,是兆城追源集团的宋总,前两年成立的‘归家’慈善基金,他投了八千万。”   “是他啊!”   刚给宋缺送酒的贵妇再度捂住嘴巴,只是这次是让吓的,她扯过自家姐妹,后怕道:“我就是看他帅请他喝酒,没事吧?”   “爱看帅哥犯法吗?”姐妹回答:“我们又没干啥,别怕!”   方烈在不远处跟一些长辈交谈,但谈着谈着就到了方源身后,保镖一样守着,眼神时不时往宋缺身上飘。   当他对着宋缺发呆了有两分钟后,方源转过头,冷冷盯着自己弟弟,“你能让我不这么丢人吗?”   方烈骤然回神。   宋缺:“无妨,方总我们继续。”   方烈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他哥说的时候他还不相信,但是宋缺眼中就是没有半分他的影子啊。   “失陪。”方源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临走时拽上了方烈。   “说吧,你到底要怎么样?”方源问道。   方烈掷地有声:“哥,我想试试!”   “一见钟情吗?”   “应该不算吧,因为假材料的事情我第一眼挺烦他的,但宋缺后续处理问题很及时,是个有担当的人。”   方源:“这跟担不担当有什么关系,承认见色起意很难吗?”   “嘿嘿。”方烈不太好意思:“哥,你不骂我啊?”   “骂过了,你不是不死心吗?”方源说:“但我警告你,适可而止,那些个脏烂手法别对着宋缺,到时候没个全尸可别怪我。”   “我是那种人吗哥。”   等方烈再回来,便径直找到宋缺。   “宋总,这里的后花园很漂亮,我带你去看看。”   周围人多眼杂,宋缺望着方烈赤诚的眼神,觉得有些话确实要说清楚。   “走吧。”   也就在这时,方源的贴身保镖快步跑来他跟前,附耳轻轻说了句什么,方源脸色微变。   后花园里还残留着淡淡的自然花香,众人都在大厅,现下这里没什么人。   “宋总,那是墨菊,我哥刚弄来的。”方烈指给宋缺看。   宋缺:“这是琴誉名下的产业?”   “对。”方烈耐心解释:“是我早些年投资着玩的,但年轻不懂事,亏损严重,最后是我哥看不下去,帮我盘活了。”   宋缺点点头。   中间有个木质的秋千,方烈应该是紧张过头,竟然问了宋缺一句:“你玩不玩?”   “不玩。”   就在这儿吧,宋缺想着。   另一边,接到秦望野的方源有点不相信,这人怎么会突然过来。   之前在家,秦望野能准确点出跟宋缺合作的对象名字,就是因为这两家他都熟识。   秦母是琴誉封顶级别的尊贵客户,每次新品都是成套成套买。   “不会打扰到方总吧?”   “哪儿能?”方源接道:“刚刚好。”   顾玉朔轻轻打了个哈欠,眼角是尚未散尽的疲惫。   被秦望野缠上,这辈子也到头了,顾玉朔心想。   秦望野给方源介绍:“这是我兄弟,蓝晨科技,顾玉朔。”   谁知方源非常讲礼貌,驻足跟顾玉朔握手。   打完招呼,顾玉朔凑秦望野耳边小声:“我不是你兄弟,我配吗?这狗都不过的日子也是让我轮上了,我奴仆不如啊秦总。”   “少阴阳怪气。”秦望野斜睨着他:“少睡几个小时你能死?”   顾玉朔:“呵。”   方源注意到他们关系“亲密”,露出一个了然的神色。   秦望野对上他的眼神差点儿没忍住,心想我都还没找你弟麻烦,你先乱猜上了。   但跟方源犯不上解释。   秦望野进入大厅后没任何结交的打算,他不动声色扫了眼,没有宋缺 ,当然,也没有方烈。   “怎么,方副总没来吗?”秦望野问的随意。   方源眼神有点直,似乎在发呆,闻言回答:“不在这里应该就在后花园了。”   秦望野:“这里还有后花园?走,去看看。”   “我想你也看出来了。”方烈吹着冷风,脸上的燥热散去一些,心头却更加迅猛地烧着,又不是第一回追人,但方烈不知道为啥这么紧张,可能被他哥那句“你配得上吗?”严重打击了自信心,总之愣头青般:“对,我有点喜欢你,我这人不说多好,但恋爱期间,绝对忠诚于我俩的爱情!”   宋缺:“我俩没爱情,方烈,谢谢你的喜欢,但是我对你没感觉,你很优秀,未来也一定会遇到适合你的人,我真心祝福。”   “试试嘛。”方烈看向宋缺,那张清冷的面容在夜色中像是绽开的海棠,瓣蕊交错,令人心惊,只一下方烈心跳都上来了,他对着宋缺郑重道:“我保证,给你独一无二的恋爱体验!”   宋缺心中毫无波澜,正打算说什么。   啪啪啪——   一阵带着情绪的掌声,宋缺感知到了什么,倏然转身,看到秦望野的那一刻人都有些木。   野哥?   秦望野指着方烈同顾玉朔说:“年轻人,这就独一无二上了。” 第50章   顾玉朔心里从“都别活”念到了大悲咒。   他睡不好怨气比鬼重,但现在秦望野怨气比他重,那边还站着个不知所措的宋缺跟一脸懵逼的方烈,此等修罗场引起了顾玉朔极大的兴趣跟同情,他决定瞪大眼睛看。   “独一无二算一种承诺,有问题吗?”顾玉朔憋着笑。   “是,承诺。”方烈讷讷,然后情绪霎时被点燃:“卧槽,你谁啊?”   宋缺皱眉:“你小点声。”   方烈:“?”   方烈心里谈不上是荒谬还是生气,那俩人从哪儿冒出来的?他哥怎么还陪在一旁?刚刚他在跟宋缺表白啊!夜风,花园,悄悄话,被人指着鼻子嘲讽“独一无二”,那都不是丢人了,简直造孽!   愤怒后知后觉涌来,方烈让气得眼前发黑。   搁平时他早就一拳招呼上去了,还没人敢这么下他面子。   这个功夫秦望野走到了方烈跟前。   方源嗅出不对劲儿,刚要行动,就被吃瓜兴致正浓的顾玉朔伸手阻拦:“急什么?打不起来。”   秦望野跟方烈互相打量着。   不同于秦望野在情绪上的内敛,方烈眼中写满了敌意,但年轻的狼崽连继承狼王的资格都不具备,更别说同雄狮对抗,不过短短几秒,方烈就明显败下阵来。   “你是谁?”方烈从牙缝处挤出三个字,谁愿意在喜欢的人面前丢脸?!   如果可以秦望野也不想方烈丢脸,但雄竞这种东西,只有一较高下一种结果!   宋缺是他的向导,是他心头端坐无暇的人,别人单是看一眼,他都无法容忍。   更何况方烈都“独一无二”上了。   虽然知道宋缺百分百拒绝,但秦望野还是醋得嘴里发酸。   宋缺没忍住:“野哥,你怎么过来了?”   他嗓音不自然温柔了很多,珍重之意稍微留心就能发现。   轰隆——   方烈感到一道焦雷劈在头顶,那都不是有什么东西碎了,而是糊了。   “顺路。”秦望野说着,将外套脱下来披宋缺肩上,“叮嘱过你很多次了,天冷了要加衣。”   宋缺笑了笑:“不冷的。”   秦望野用余光看见方烈如同霜打的茄子,应该是气狠了,甚至有点想笑。   方烈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你俩……”他开了个头,却不知从何说起,秦望野的声音他听出来了,就是昨晚电话里的,宋缺对此定义为“好朋友”,谁家好朋友这样?   “你弟貌似要破防。”顾玉朔说。   方源:“已经破防了,他还挺喜欢宋缺的。”   “那挺可惜的。”顾玉朔接道:“竞争对象如果不是秦望野,还能一战。”   方源没有反驳,他虽然平时跟方烈说话不怎么客气,但他的弟弟,只有他能评价,曾经嘲笑方烈的人都不知道去哪儿了,这些年谁敢轻视他们兄弟?但秦家秦望野,确实也没办法。   但方烈不这么想,他焦归焦,心中宋缺的轮廓仍旧十分清晰,所以想最后争取:“宋总,我知道你的心里有人,但如果,他不是个……”   “没有如果。”宋缺温声:“谢谢你的好意。”   当秦望野微微一挑眉后,方烈最后一丝苟延残喘的怒火也化作青烟消失了,对此他只有一个问题:“你俩在一起不就行了吗?”   秦望野:“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打听。”   方烈像是平白老了好几岁。   方烈不磨迹,相反,他最讨厌纠缠,其实最开始约宋缺出来时他就隐隐料想到了结果,感情这种东西,是能看出苗头的,别看他给他哥说的那么信心满满,实则都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   可现在,战吗?   战个屁。   方烈沉沉地、沉沉地吐出一口气。   他看着宋缺,目光复杂:“行,你的拒绝我收下了。”   宋缺:“抱歉。”   方烈摆摆手:“这有什么可道歉的?”   他吸吸鼻子,最后能做的就是在秦望野面前高仰头颅,“多大的事儿,天冷,我先回去了。”   方源紧盯着方烈,随着他一道进去。   寂静的走廊,方源问道:“哭了吗?”   “哥,我再强调一遍。”方烈叹了口气:“我是你亲弟弟。”   方源:“我知道,你如果喜欢宋缺这一款,我给你留意。”   “不是这回事。”方烈心想,就得那模样,那性子,换了就不一样了。   “可是我干不过那个男人。”方烈语气中全是挫败,“我好差劲儿啊哥。”   “我可能也干不过。”方源说:“所以不是你的问题。”   方烈:“……”有被安慰道。   花园里,秦望野正忙着打趣宋缺,“宋总出门一趟就惹来这么大一朵桃花啊?”   宋缺现在也敢反击了,问秦望野:“你身边的桃花,你数过吗?”   “不用数。”秦望野给他将大衣扣子扣上,“我片叶不沾。”   顾玉朔双手插兜:“对,他只祸害兄弟。”   “别念了,回去送你一块表总行吧?”   三人回到大厅,方源没让他们多等,喊服务生送来最好的红酒。   秦望野追着杀:“你弟呢?没哭吧?对不住啊方总,但您也知道,这种事不能退。”   方源不由得仔细打量起这个秦家的继承人。   记忆里缄默高傲的模样有所变化,原来同样有七情六欲。   方烈可能也想撑场面,缓和了一下情绪后又出来了,跟着朋友们在另一张桌上喝酒,动静挺大。   方源瞥了秦望野一眼:“还请秦总跟我弟弟聊起来时,嘴下留情。”   秦望野:“好说好说。”   方烈不到一小时给自己灌得大醉,方源没管,任由他发泄。   后来方烈放水出来,脚步都是飘的。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然后发现迎面站着一个人。   方烈眯起眼睛看,啊,秦望野。   他哥跟他介绍过了,兆城最大家族秦家的一把手,输给这样的人,其实也能理解……   “你这火龙果的发型跟谁表白都要首战失败。”秦望野说。   理解个屁!   方烈现在就想跟秦望野打一架! 第51章   看方烈嘴角抽抽的样子,秦望野有点想笑。   他还真不是专门来堵方烈的,这里遇见纯属缘分。   方烈深吸气,攥紧拳头又松开,尽量公事公办:“秦总还有事?”   “没。”秦望野让开路。   方烈抬着头,傲骨铮铮。   然而路过秦望野身边的时候,他没忍住,指着自己的头发一字一句:“秦总都过了这个年龄段了,自然不理解我们年轻人的审美。”   秦望野不为所动,这点伤害都比不上挠痒痒。   “你只比我小四岁,但愿你到了我这个年龄,能成为琴誉的一把手。”   方烈:“……”   “你不过比我早认识宋缺而已……”   “这倒是真的。”秦望野说:“我们高中一个班的。”   方烈狐疑:“那你现在还没追到?”   “这中间的事情多了去了。”秦望野问方烈:“有烟吗?”   方烈从裤兜掏出一包给他,看得出挺感兴趣。   秦望野抽出一根,又借了火点上,然后轻轻吐纳。   他的神色似怀念似哀伤,瞧着挺像那么回事,但凡顾玉朔在,一定会告诉方烈“你快跑啊!”   秦望野跟讲故事似的,语调都沉了下来:“我年轻的时候,高调,比你都高调,宋缺那阵子被家庭拖累,我们能说上话的次数不多。”   方烈:“你单相思?”   “我说我们同时心动你信吗?”秦望野接道:“真的,我也想不明白怎么那么多的阴差阳错,我担心影响他高考,预备着毕业了就表白,但是身体出了点问题,出国救治了。”   方烈神色凝重:“没赶上?”   “没赶上。”秦望野又吸了口烟:“拖了挺久。”   ……   大厅,宋缺几个左等右等等不来人。   方源拉过一个路过的小年轻,问道:“方烈呢?”   对方略带醉意的眼神都清醒了不少,先恭敬喊了声“方总”,然后张望一圈:“不应该啊,他刚刚说去洗手间,现在差不多该回来了。”   顾玉朔:“……秦望野是不是也去洗手间了?”   三个人“哗啦”站起来。   方源清楚自己弟弟,脾气上来理智全无,对上秦望野那张嘴,可不是一点就炸?   他们在后花园找了圈,没人,又折返回洗手间,也没人。   就在路过一道半掩的门时,宋缺忽然驻足。   他侧头朝里面看去,亮着灯,是个临时的休息室,装修还不错。   宋缺试探性将门推开,秦望野的声音一下子清晰起来。   “哎,造化弄人啊,所以这次回来,说什么我都不放手。”   方烈吸了吸鼻子,听爱情故事听得眼眶潮热,“野哥,没想到你这么男人。”   方源:“?”   一个小时前方烈情场失意,还当着他一个人的面叫嚣着“姓秦的也没什么了不起!”现在就“野哥”了?   秦望野“嘿”了声,“你也男人啊,在花园里跟我叫板的时候气势不错,跟着你哥好好学。”   方烈:“我没我哥那么聪明。”   “能做守城之将也很厉害啊。”秦望野给方烈倒酒。   两人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杯子,面前已经喝空了好几瓶。   秦望野:“我再给你讲讲我们高中时期。”   方烈:“……刚刚不是讲过了吗?”   “哦哦,对。”   “你还讲了两遍。”   秦望野清了清嗓子,开始八卦:“你哥就没说给你找个嫂子?”   “我哥脾气怪,长这么大还没见他对谁有意思?可能会孤独终老。”   “瞎说。”   “真的,但是我都想好了,不勉强。”方烈接道:“他年纪大了我就给他轮椅推着走,我身强体壮,我给他养老。”   秦望野随口:“推沟里不?”   方烈莫名想到了方源一脸严肃落水的样子,他哥确实缺乏活气,于是乐得嘿嘿笑:“推!”   秦望野:“哈哈哈!”   方源身形动了,宋缺跟顾玉朔同时让开路。   扣扣扣——   方源敲响房门:“二位聊完了吗?真是让我们好找啊。”   方烈惊悚地一寸寸回头。   方源朝他露出一个和蔼的笑。   方烈被他哥带走的时候瞧模样有点癫。   宋缺无奈地看着秦望野。   顾玉朔:“害死方烈你高兴了?”   “亲兄弟还能下死手?”秦望野起身,“你俩还有事没?没事我们就撤。”   于是宋缺电话里跟方源说了声,三人就离开了,天色已晚,他们去了宋缺所在的酒店,顾玉朔困得眼皮打架,房间开好就要去睡觉,秦望野的房间在宋缺旁边,上楼时两人落后顾玉朔一截子,等顾玉朔进了门,再走两步,宋缺拿出房卡。   “野哥,你早点儿……”   “滴——”的一声,秦望野推着宋缺一个闪身进去了。   门被迅速关上,秦望野一把抱住宋缺,将人轻轻抵在了门板上。   宋缺紧绷的神经钻进云朵,熟悉的气息令他目眩,他抓住秦望野的胳膊,然后一点点环住了对方的腰。   “野哥。”   “在的。”   宋缺下巴被捏住,他眼神有些散,在秦望野面前总是不设防。   秦望野在他脸上轻轻蹭着,两人偶尔鼻尖挨着鼻尖,又或者鼻尖挨着脸颊,唇瓣一触即分,像是怕引来什么山洪海啸,尽可能在克制。   宋缺很快没了力气,秦望野抱起他去了床上,外套往身上一盖,宋缺竟然一个恍惚就睡着了。   等再睁眼,是感到脚踝处热乎乎的。   宋缺侧身看了看,秦望野拧了热毛巾在敷。   “几点了野哥?”   “两点。”   “你快去睡吧。”宋缺清醒了些,“我自己来。”   “乖乖躺那儿,马上好。”秦望野换了块毛巾。   宋缺一只手垫在脸颊下面,就那么侧着身体很认真地看着秦望野。   男人轮廓英俊,在温柔的光线下,棱角尽数收敛,他偶尔抬起头,无声回应宋缺的注视,显出一种令人着迷的深情来。   “野哥你是专门赶来这边的吧?”   路过什么的,宋缺不信。   “不傻。”秦望野笑着问:“感动吗?”   “嗯!”   薛老说过,热敷有助于缓解脚踝的压力,秦望野不累,更不觉得麻烦。   等结束后他也没睡这里,而是回了自己房间。 第52章   第二天一早,宋缺约着秦望野在酒店餐厅吃了早饭,顾玉朔姗姗来迟,瞧着神色明朗,应该是睡饱了。   下午的机票,收拾一下出发差不多。   这边的事情也算完美解决,上飞机前,宋缺收到了一条信息,他看了眼,先是一愣,随后很浅地笑了笑。   宋芜发来的,说那个男生转学了,小团体自然解散,现在没人敢欺负她了。   对方到底害怕惹恼宋缺。   宋缺回了句【知道了,安心学习。】   宋芜合上手机,扭头看向窗外,梧桐的叶子差不多掉光,但来年一定会更茂盛。   放学后,宋芜按照习惯先去书店,然后坐车回家。   所谓的宋家大小姐,远不如表面看上去那么光鲜亮丽。   宋宏放就不说了,而母亲黎惠,宋芜觉得她对表哥远比对自己用心。   归根究底,可能因为她是女孩吧,宋芜这么想着,打开了家门,出乎预料,宋宏放跟黎慧都在。   他们原本安静对坐,听到动静后马上起身,看到她时更是两眼放光,宋芜动作一顿,心中莫名一凉。   “爸,妈。”   “哎!”宋宏放立刻小跑上前,从宋芜手中接过书包。   从宋芜出生到现在,这样的亲昵不超过三次。   宋芜不明所以,索性一言不发,被宋宏放拉着去沙发坐下,黎慧给她倒了杯水,两人嘘寒问暖一阵,宋芜都刻板回答着,终于,宋宏放搓了搓手,压低声音:“你这孩子,在学校出了事怎么不告诉我?还去麻烦你哥。”   宋芜低垂着眼,片刻后说道:“不是麻烦,我哥意外撞见的。”   “不管怎么撞见的,他亲自出面帮你,看得出是很看重你。”   宋芜觉得亲爹可能是晕了头了,她看向宋宏放,很清明地说:“爸,我哥能看重我什么?包括这一声‘哥’,都是建立在血缘关系上,从小到大我跟哥都没太多交集,那天即便是个陌生女孩,以他的性子也会出手相帮,只不过碍于情分,帮我帮到底而已。”   宋宏放被说得一时哑然。   旁边的黎慧倒是眼珠子一转:“你傻啊你?不管从前怎么样,他现在帮你,就是你们拉近关系的好时候,懂了吗闺女?”   宋芜感到了一种深深的疲惫:“我还有几个月就高考了,你们能别难为我了吗?”   “怎么是难为呢?”黎慧冷下脸:“哪儿有父母不为子女考虑的?你听妈的准没错,抽空多跟宋缺联络联络。”   换从前宋芜懒得争辩,只会象征性点点头,但此刻她心中很不是滋味,堵着什么似的,小声问道:“联络之后呢?”   “联络好了,不是就能帮到你爸了吗?”   宋宏放:“对!对!”   宋芜沉默的时间更久。   黎慧没了耐性,轻轻推了下宋芜的胳膊:“你听到了没?”   宋芜很轻地笑了下,她忽然问宋宏放:“爸,你还记不记得,我五岁的时候,有一年冬天,哥找上门,因为奶奶忌日快到了,他想跟你一起去。”   宋宏放听得一头雾水,仔细回忆了一下,一片空白,他不明白宋芜提起这些干嘛,“不记得,怎么了?”   “你喝了酒,让保安将他赶走了。”宋芜嗓音有点冷。   她当时站在三楼自己的房间里,还拉开窗户喊了声哥,可紧跟着保安就上来轰人,宋缺朝她小幅度挥了下手,什么都没说,跟保安走了。   “之后保安上门询问,哥是不是你的儿子,然后我妈说,‘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乡巴佬,真是什么关系都想攀扯,以后再放进来我跟你们没完’。”   随着宋芜的讲述,宋宏放跟黎慧的脸色同时变得难看。   黎慧恶声恶气:“你这丫头是不是有病?”   “我没病。”宋芜说:“我只是想提醒你们,曾经对哥做过什么事,即便我搞好跟他的关系,他也绝对不会看在我的面子上,帮你们哪怕一下。”   宋宏放一颗心沉入谷底,是了,这可是宋缺!   宋宏放面无表情摔门离开,黎慧气得不行,忍不住狠狠戳了下宋芜的脑袋,“你爸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听听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话?从小你就这样,上不了台面,又不能讨你爸喜欢!”她说着轻拍胸口,语气沉痛:“要是我没去寺庙抓那个女鞋该多好,就能生个男孩……”   宋芜听多了这些话都想笑,许是刚刚不该说的都说了,她突然不想遮掩了,“妈,孩子性别不会受后天因素影响,你能生下女儿是因为你怀的时候就是女儿,跟去庙里抓了什么样子的鞋没关系,而且爸爸不是不喜欢我,他是只喜欢他自己,他疏远你是因为你往舅舅那边扒拉的太多了,你恨不得将家底都掀过去……”   “闭嘴!!!”黎慧尖叫:“你在学校学的都是这些吗?”   宋芜沉默了,她抓起书包上了楼,关门前听到了黎慧的打砸声。   宋芜坐下后安慰自己,快了,考上大学就能从这个家里出去了,但她还是不放心,于是思前想后,给宋缺发了条信息:【哥,如果爸拿我说事,你别信。】   宋缺那边回复很快:【知道了。】   窗外寒风阵阵,宋芜又想到了那年的清瘦少年,穿着不合身的衣裤,兆城的冬天那么冷,他却单薄一层,宋芜原本高兴坏了,盼着哥哥进来,她想说她房间里藏了很多糖果,可笑容没维持几秒,宋缺就被毫无尊严地驱赶了。   宋芜很多时候真的不想承认,这世间最无耻的一双人,竟然是自己父母。   宋缺已经到家,他放下手机,重新看向电脑,却有点看不进去。   宋芜学校的事情宋宏放应当知道了,这人向来不要脸,肯定逼迫宋芜了。   宋缺宁可宋芜答应,她一个人不知能不能承受得住。   宋缺发了会儿呆,索性关上文件,在同城订了十六个花篮,李石山的店铺落成,开业就在这两天,邵符光没开玩笑,他再三询问宋缺,就等着确切日期,进去美美搓一顿。 第53章   李石山本以为开业来不了多少人。   父母那边的亲戚只剩下一些直系在走动,且因为这两年大排档的生意越来越好,买房买车,引人注目,舅舅跟小叔不止一次提到“入股”,都被李石山婉言拒绝了,多少惹得对方不快。   且那些人一直没改掉说教的习惯,进门便各种打量。   “石山,你这一旦亏了,不得连你家的房子都亏进去?你看你今天开业,都没多少人。”   李石山笑了笑:“没到饭点,没人正常的。”   对方瘪瘪嘴,“你还是年轻,想得太好了,你说你扩店怎么不知道跟我们商量一下,我是你亲舅舅,我还能……”   话音未落,一阵野兽咆哮般的引擎声由远而近,在门口停下,众人循声走出来,邵符光刚好下车。   “石山!”邵符光喊了一声。   “你怎么这么早?”李石山又惊又喜,舅舅刚说完没人,这撑场面的不就来了?心里肯定爽。   “终于等到你开店了。”邵符光身后跟着一辆银色SUV,司机跟保镖从上面拿下来店庆花篮。   “摆这!这边都行!”李石山指挥。   娇娇原本阴沉的脸也一扫憋闷,眉开眼笑的。   邵符光喊了句“嫂子!”然后打量起三层楼的店铺,“你别说,挺宽敞的,石山,今天有位置吧?我朋友可多了。”   李石山:“管够!”   “行!”   邵符光靠在车门旁开始摇人,他的超跑改过色,专门调配出的橘色在日光下亮眼得很,车身流畅大气,乍一看像是堆了座小金山。   “表哥,这你朋友啊?”李石山的表弟语气酸酸的。   李石山咧着嘴:“啊,怎么了?”   “那跑车是真的吗?我刚才搜下了,跟官网展示的不一样啊。”   邵符光听到这话,漫不经心接了句:“展示的谁买?反正我不买,我这改过。”   李石山表弟:“那你停这儿?一会儿给你碰了。”   “谁碰谁赔呗。”邵符光说:“刚好我也想换了。”   “……”   李石山没管这些,叮嘱娇娇将二楼三楼的包房都留出来,今天就请自己人,不营业。   宋缺赶到时邵符光的朋友们已经来了大半,他的花篮若非李石山提前留了地方,都找不到能放下的位置,进门就是好些熟面孔,喊着他“宋总”。   宋缺微微颔首,注意到李石山的那些亲戚坐在一角,脸色一个比一个精彩。   其中包括李石山的舅舅,当时李母经常留宋缺在家吃饭,被李石山的舅舅看到过两次,对方转头骂李母“你真是没事干了,人家爹妈都不管,轮得到你管?咋?以为这样就能多个儿子,他以后给你养老啊?”   宋缺真有这个打算。   李石山办事稳妥,今天人再多也没乱,食材都是大清早洗干净的,酱料配比他跟娇娇藏得深,直接腌在大缸里,提前准备了半个月,后厨忙得热火朝天,香味很快飘散开。   邵符光所在的这桌最先吃到菜,他之前将李石山的手艺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大家没太相信,毕竟邵符光夸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一口菜下肚,大家眼前一亮,有点说法啊。   秦望野还在忙,说不准到底来不来。   宋缺就坐在邵符光旁边,不碰酒,就着面条吃点菜。   “明天还要去薛老那儿?”邵符光跟人拼完酒,旋风一样坐下,同宋缺闲聊。   “嗯。”   邵符光闻言面色狰狞了一下,轻嘶一口气:“这老头医术没得说,就是下手有点儿狠,半点不懂得怜惜病人。”   宋缺深表赞同。   “都这个点了,野哥估计来不了了。”   “没事,我一会儿问问他吃不吃。”   这话说完没三分钟,秦望野信息发来:【宋总方便给我送口吃的吗?来点烧烤,面条不吃了,带碗米饭就行。】   宋缺下意识看向邵符光,邵符光立刻咋咋呼呼喊人喝酒。   宋缺低头打字:【我给你送过去?】   秦望野:【你不愿意吗?】   “愿意捏。”邵符光眼尖瞥见两人的对话,嘴快接了句。   宋缺也不生气,回复秦望野:【半个小时。】   宋缺点了些菜,李石山亲自装盒,大米饭都是热气腾腾刚出来的。   “谢了,我晚点过来。”   李石山摆摆手:“你忙你的,今天我也没闲工夫招待你,你跟那谁,慢慢吃吧,我装的挺多的。”   宋缺笑道:“行,有事打电话。”   宋缺开车去往秦氏大楼。   此刻暮色沉沉,半轮红日嵌在地平线上,宋缺觉得有点安静,点开音乐,随机播放了一首欢快曲调。   从前他是体会不到这些的,只觉得吵闹。   秦氏过了下班的点,没有多少人,宋缺刚进大厅,秦望野的助理白凝枝就快步上前。   她穿着白色衬衫搭配暗红色包臀裙,高跟鞋踩得极其稳当,一整天下来仍旧妆容精致,此刻头发松散开,带着微卷的栗子色,不仅干练,还很有风情。   “宋总!”白凝枝对宋缺的印象非常好。   “你还没下班?”宋缺笑道:“吃饭了没?我带了烧烤。”   白凝摇摇头:“多谢宋总好意,我已经约了朋友。”   进入电梯,白凝枝用别在胸口的笔将头发盘起来固定,一会儿倒两杯茶,她今天的任务就全部完成啦!   位于走廊尽头的总裁办公室门大开,一道修长高大的身影靠在门框边,秦望野听到动静朝外探头,看到宋缺的一瞬间原本微冷的神色一瞬间变得鲜活温和,笑意跟着从眼角眉梢溢出。   白凝枝都看呆了。   她很小声地同宋缺说:“秦总今天心情很差。”   宋缺比较在意这点:“为什么?”   “工作原因。”白凝枝解释:“布置下去的任务完成得不好。”   宋缺了然。   “说我什么呢?”秦望野问道。   宋缺没回答,而是朝着白凝枝轻轻眨了眨眼:“谢谢白助,下班愉快。”   白凝枝激动地朝着秦望野嘿嘿一笑,然后溜之大吉。   宋缺进门后听到秦望野感慨:“白助对你倒是客气。”   “她对别人不客气吗?”   “你以为今天就我生气,她踩着恨天高在公司各大楼层发出死亡倒计时一般的声音时,那也是怨声载道啊。”   宋缺觉得很有意思。 第54章   秦望野没晚上吃烧烤的习惯,主要是累了一天,想看看宋缺。   “李石山新店开业顺利吗?”   “顺利,邵符光带去好多人,给李石山那些满心不服气的亲戚们气够呛。”   秦望野:“也是奇葩。”   李石山烧了两根青辣椒,明火烧的,外面的皮焦黑,稍微一搓,里面软烂,用独家秘方一拌,特别入味,也是考虑到吃太多烧烤会上火,就几串牛肉五花烤了下,剩下是两个荤菜搭配一个蔬菜沙拉,娇娇研制出的新品,放了点苦菊调味,里面的大香菜尤为上头,秦望野一直倦怠的胃口,因为这顿饭变得雀跃起来。   宋缺单是看秦望野大口吃东西就高兴。   秦望野跟宋缺对视一眼,放下筷子慢吞吞问道:“你一会儿回家?”   “嗯。”   秦望野没再说话,宋缺后知后觉,男人可能是想要自己去他那边。   宋缺现在没有自卑,现实情况是他用兆城新贵的身份填平了跟秦望野之间的天堑,可心头还有一根针,宋缺说不出具体,就想拔干净了。   秦望野吃完饭还要工作,先是问宋缺几个问题,等宋缺上前查看,他也毫不遮掩,电脑上的商业机密任由宋缺一目十行,然后两人就目前的局势开始讨论。   宋缺眼光毒辣,他不以惯常思维,可能是儿时的经历,旁门左道用得炉火纯青。   宋缺开始措辞谨慎,也在仔细观察秦望野的神色,担心正统世家接受不了这些。   而事实证明秦望野出身高门也不妨碍他骨子里的那两分无赖。   这人举一反三起来时常搞得宋缺无言。   到这里都算正常, 可不知什么时候,气氛变得焦热,好像空气中那根挠人心肺的引线被点燃。   宋缺盯着电脑,秦望野则注视着他的侧脸,瓷玉一般,也不知道怎么长的,某人心想。   宋缺:“我回头找新高区那边的人问问。”   秦望野“嗯”了声,结果回答牛头不对马嘴:“你睫毛是我见过最长的。”   宋缺:“……”   宋缺握住鼠标的手微微收紧,有些不敢同秦望野对视。   “刚才说哪儿了?”秦望野云淡风轻。   他的手搭在宋缺手背上,外面吹起了号角一般的长风。   秦氏大楼巍峨矗立,亮着灯的办公间零星几个,这里距离天空似乎很近,明明暗夜无声,宋缺却依稀看到了缓慢流动的银河,再一激灵,似乎是错觉,秦望野掰正他的脸,咕哝道:“认真些。”   宋缺哑声:“让我喘口气。”   “我不一直在帮你渡气吗?”   别人的胡言乱语宋缺能冷着脸提醒,可秦望野永远在他的既定规则之外,宋缺红着脸,身体稍微后仰,又被秦望野刹那间追上。   办公桌逐渐变得凌乱,电脑都被蹭到了一旁。   宋缺使劲儿找缺口:“你保存、保存了吗?”   秦望野:“都在脑子里。”   宋缺束手无策。   *   从秦氏大楼出来,宋缺走的很快。   他的车就在楼下,秦望野的停在另一侧。   “宋缺。”秦望野的声音被风声吹送得十分清晰:“会等很久吗?”   宋缺明白他的意思。   “不会。”宋缺回答:“很快。”   等他找到那根针的出口,脱去旧壳,迎来新生。   秦望野满意地笑了:“路上开车小心,你如果……还是缺氧,可以休息一下。”   宋缺坐上车,引擎发动,一个漂亮的甩尾,消失在秦望野视线中。   秦望野站在原地抱臂傻乐呵。   宋缺回到家,特别想给自己调配一杯低度数的鸡尾酒,但想到薛老那张脸,顿时冷静了。   他抿着咖啡坐在沙发上,脑子里又闪过刚刚的画面。   电话突兀插进来,宋缺拿起手机。   他只犹豫了两秒,就接了起来,语气很淡:“什么事?”   那边顿了顿,“你知道是我?”   “嗯。”宋缺说:“你以前用这个号码给我打过电话,可能你忘记了。”   边寄柔有点尴尬,之前宋缺在酒吧打了季阳乐,她原本十分生气,但宋缺早有预判,给她最常用的号码拉黑了,一段时间冷静下来,边寄柔明白,宋缺不打算给任何交待,打了就打了,她生气与否,都无所谓。   这个认知让边寄柔心底深处涌现一股难以忽视的失落。   “小缺,我生日快到了,你要不要来看看妈妈?”   宋缺微蹙着眉。   早个两年,这话确实会拨动宋缺的神经,但境况变了,此刻他心中格外平静,“不去了,我会备份薄礼。”   边寄柔没有失态或者吼叫,她语气更温柔:“小缺,妈妈想你了。”   一个母亲祭出最大的“杀招”,但宋缺一个字都不信。   “季家的生意最近很惨吗?”宋缺淡淡:“季高全能力有限,季阳乐毫无天赋,但剩下的钱只要不乱挥霍,足够你们安稳度日,其它的不要强求。”   边寄柔惨淡一笑。   “不要强求”,宋缺说的真容易,可季阳乐混迹娱乐圈需要钱,季高全最近更是心中苦闷,时常喝酒,她心里不安,又实在没办法,鬼使神差的,一个电话就打给了宋缺。   宋缺还是拒绝。   边寄柔突然有点想哭,“你我是母子,你都不心疼我。”   这话让宋缺略感不适。   “我明早还有事,挂了。”   宋缺将手机扔在一旁,等了两分钟,边寄柔的连环call没再响起。   去薛老那儿仍是秦望野陪同,情况一次比一次好,那股钻心的疼缓和了很多,喝药的第二天傍晚,宋缺按时下班,他的车刚要开进大路,就被旁边停靠的一辆黑色轿车堵住了。   宋缺微微握紧方向盘。   从保姆车上下来一个中年人,曾经高傲的眉眼现在刻满好些风霜。   季高全走到驾驶座外,宋缺降下车窗,两人一个简单的对视,季高全就知道他再也没有跟宋缺耀武扬威的资格了。   “你妈妈病了。”季高全说:“病的很严重,一直在念叨你,大夫说是心病,你有空就去看看她吧。”   沉默了会儿,季高全补充:“宋缺,以前那都是我的意思,你妈你知道的,耳根子软,向来没什么主见。” 第55章   边寄柔确实病了。   再见她,这人曾经被幸福家庭滋润出的丰盈脸颊朝内凹陷,眼睛也大不如之前有神采。   季家没搬过,以前这里是黄金地段,但随着越来越高调的“富人区”平推而过,逐渐成了暗淡灰扑的边角料。   宋缺刚进门时,发现温室靠窗培养的月季死了大半,边寄柔以前最爱侍弄这些,如今明显是没了精力。   两人隔着桌子对坐,边寄柔苍白柔弱,肩上搭着稍有褪色的披肩。   如此种种,都说明季家的情况远比他想象中的糟糕。   季高全无法直视宋缺的锋芒,又或是当年的狂傲在经年后迎来的巴掌过于凶猛,打得他坐立难安,根本待不住,于是借口公司有事,离开了。   边寄柔露出一抹苦笑:“你看,他也不是很在乎我。”   边寄柔是以爱为生的人,宋宏放不爱她,她就活不下去,被季高全跟季阳乐拥抱着,她就能勃然盛开,如今养料不够,她又有趋于枯萎的迹象,好像在这个时候,她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儿子,漂亮,优秀。   吸食能力让人窒息。   宋缺没接话,或者说从进来这个房间看到边寄柔开始,他的思绪便骤然一顿,然后陷入了一种奇异的默然状态,不断不断地静下来,用以引导。   “去看过医生吗?”宋缺开口。   “看过了,身体上没太大问题,至于那些老毛病,还得慢慢调理。”边寄柔说着低下头,声音有点哽咽:“但我就是……就是心里难受。”   “我劝过你。”   边寄柔快速擦了擦眼角,她本就藏不住心事,闻言语气哀求而急促:“小缺,你就帮帮妈妈吧。”   “帮不了。”宋缺平静道:“季高全跟不上追源的发展脚步,带着他,就像带着一个拖油瓶,我不可能拿公司跟八百号员工的前途开玩笑。”   “不会那么差劲的……”   “就是那么差劲。”宋缺打断:“我对季高全做过全方位的评估,他没资格上桌。”   边寄柔表情隐忍,有必要这么难听?   “你是在报复我吗?”   这句话好像终于踩到了宋缺一直在隐隐期待的痛点,他放任心口沉闷窒息,伤口破裂流脓,他身体微微前倾,沉声道:“这也是我一直很好奇的,你是在报复我吗?”   因为跟宋宏放感情不睦,所以他成了连诛之人,需要承担两个血缘之人最大的恶意。   边寄柔愣愣的,想反驳却脑袋很空。   “妈,你说你这么卑微做什么?”季阳乐站在二楼语气嘲弄,双手搭在围栏上,冷笑着注视。   边寄柔的第一反应是马上起身拉开距离,她神色很不自然,“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啊。”季阳乐满不在乎地走下来:“你跟爸都睡了,所以没发现吧,但要不是这么赶巧,我都不知道宋缺能光明正大上我家门了。”   “不、不是的。”边寄柔下意识反驳,“我们是在聊你爸的公司。”   宋缺没有错过季阳乐眼中狰狞的恨意。   “谁让你进来的。”季阳乐彻底冷下脸,“出去!”   “阳乐!不要这样阳乐!”边寄柔拉住季阳乐的手一个劲儿摇头,脸上满是恳求。   但这只能让季阳乐心中越发暴戾。   没错,他是废物,所以衬得宋缺真是厉害,真是了不起,他雄心壮志地进了娱乐圈,如今还是不温不火,给不了家里支持,还要花家里的钱,哪像宋缺,那些将资源摔到他脸上的老板,谁见到宋缺不恭恭敬敬喊一句“宋总?”季阳乐不是不会溜须拍马那一套,相反,他这段时间做得可太多了,但架不住资源如指缝细沙,控制不住地溜走,惹得心头全是火气,而在看到父母朝宋缺低下头时,季阳乐恨不得杀.人!   所以眼下季阳乐想尽情发泄,将这一段时间的负面情绪一股脑砸在宋缺身上,好像这样他就能站起来了,他就还有个人样了。   边寄柔控制不住眼泪,哭着抱紧季阳乐,好像在场有谁欺负了他们似的。   宋缺彷佛一个局外人,平静地看着两人表情多变,嘴巴一张一合。   他的视线慢慢落在了边寄柔紧紧抓住季阳乐胳膊的那只手上。   泪水侵蚀了边寄柔的面孔,她的苍老再难遮掩。   理论上人是很难记住三岁以前的事情。   可宋缺就是有印象,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边寄柔坐在窗户边,年轻的脸上满是令人挪不开眼的母爱,她发出逗弄的“哦哦”声,轻轻抚蹭着小宋缺的脸颊,然后又笑盈盈地上来亲吻,身上是特别好闻的,吸饱了暖阳的味道。   宋缺到现在都觉得,至少那一刻,边寄柔一定是真心实意爱着他的。   因为孩子不会说话,所以技能点全部放在情绪捕捉上,当时的小宋缺唯一的感觉就是舒适、幸福,以至于这一幕在之后很多年,都成了包裹住宋缺的茧,它在宋缺最求而不得时候给予温暖,又在宋缺发觉母亲的冷淡后感到痛苦。   他由边寄柔的身体孕育诞下,基因在编码初期就载入了对母亲的依恋,亲生的跟亲自生的,区别很大,边寄柔也没说错,当初为了生他,产房出血,九死一生。   所以宋缺今日来了。   而他也渐渐明白,人生的任何东西都是阶段性的,包括情感,记忆深处的那一天,边寄柔爱他,如今边寄柔不爱他,仅此而已。   “小缺,小缺!”边寄柔几乎都要站不稳了,她的力气在快速流失,似乎连抬头的精神都没有,她将自己的脆弱完全展露出来,哑着嗓子说:“阳乐不是故意的,你记得妈妈说过的吗?你们是亲兄弟啊,你不能……不能不管我们啊。”   生而不养,养而不教,只等着一把种子撒出去,就妄图在疾风暴雨后,收获远超付出百倍千倍的东西。   咔哒——   宋缺似乎听到了种子顶破土壤的声音。   他问边寄柔,“那你管过我吗?”   边寄柔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一样,嗓音瞬间就喊劈了:“没有吗?你从小到大,吃的穿的,没花我的钱吗?我每个月打给你的抚养费足够一个普通小孩生活得很富足!”   “有吗?”宋缺继续,“不如你问问季阳乐,你所谓的抚养费,最后到了谁的手里?”   边寄柔开始没懂宋缺这话的意思,只是愣愣抬起头,季阳乐神色依旧不屑,甚至因为宋缺这句话,溢出几分畅快得意来。 第56章   边寄柔喃喃:“这跟阳乐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季阳乐倒是毫不避讳,他根本没把克扣宋缺的抚养费当回事,想到宋缺因为缺钱而窘迫,他心里别提多爽了,“妈,你给宋缺抚养费的那张卡,一直在我手里。”   边寄柔眨了眨眼,随后吐字艰难:“什么?”   “你那晚让我把卡交给我爸,我私自留下了,我爸知道,至于钱嘛,花光了,买玩具,请朋友吃饭,我没给宋缺留一分。”   边寄柔像是第一次认识季阳乐似的,“怎么会呢……”   “妈。”季阳乐的嗓音莫名瘆人:“是你说的,你只会有我这一个儿子,给宋缺抚养费算怎么回事?你没工作,这不都是爸的钱吗?落我手里合情合理。”   边寄柔忽然觉得很冷,这不是她阳光开朗的儿子,季阳乐明明说过,他喜欢哥哥的……边寄柔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她整个人在某一刻有种强烈的失重感。   边寄柔眼前一黑,等回过神来,她被季阳乐扶着。   “妈!你没事吧?”季阳乐恶狠狠地瞪着宋缺:“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现在满意了?”   边寄柔顾不得二人的争执,她被一种莫名的恐慌裹挟着,忽的,边寄柔语速极快地说道:“就算我没给,你爸总会给你的,你爸他……”   对上宋缺波澜不惊的眼眸,边寄柔一下子噤声。   宋宏放什么尿.性?他连自己亲妈都不愿意照顾,扔在老家慢慢等死,最后的葬礼都是草草了事。   “老房子也被宋宏放收走。”宋缺勾起唇角,“你猜猜,一个八岁的孩子要怎么生存?”   “不可能!不可能啊!”边寄柔自言自语。   “所以啊妈,我欠你什么呢?”宋缺问道。   如果生下这条命就代表着亏欠,那么人世间的道理还真是写满荒诞。   “我名字里的‘缺’,是你为了报复宋宏放专门给我取的。”宋缺轻声,“但当时宋宏放正跟别人打得火热,所以根本不在乎。”   “残缺是你们对我的诅咒。”宋缺站起身,他一向微微内拢的肩线舒展开,他不再因为命运而拘着,不再释放敌意以自保,他大大方方,肉眼可见的轻松,窗外的风吹进来,落在宋缺发梢,却显得十分温柔。   宋缺温声,“但我偏要圆满。”   那根针被逼出心脏,浑身血液奔腾流淌,宋缺稍微活动了一下肩颈,竟然宛如新生一样。   宋缺甚至觉得自己身体很轻,可以如云朵一样飘出去,飘到秦望野跟前,对他说“我来了。”   宋缺也想飘回过去,找到学生时代的宋缺,抚开他总是遮眼的长发,告诉他“这些都不是你的错,请用力活下去,因为胸膛起伏的每一丝细微的弧度,都有意义。”   边寄柔温柔轻哄的那一帧,如泡沫般彻底散开。   宋缺自由了。   他找到了答案,没必要再多待,“妈,这是我最后一次主动看你,我希望我们余生都不要见面了。”   边寄柔全部的痛苦因为这句话戛然而止。   她好像没听清一般询问宋缺:“你说什么?”   “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宋缺重复:“如果季家真的倒台破产,你生活不下去,可以去法院起诉我,我会给你钱,但我们这辈子,下辈子,都不要再见了。”   边寄柔眼前霎时模糊,这好像无数次出现于梦中的预兆,只是边寄柔一直不愿意面对,此刻现实当头棒喝,她除了无声恸哭,竟是说不出一个字。   但凡对宋缺上点心呢?   边寄柔的视野中只剩一个风般清冷的背影。   好难受啊,边寄柔跪在地上,死死捂住胸口,怎么会这么痛呢?   明明刚有了宋缺的时,她是非常期待的,亲自购买婴儿用品,产检一次不落,医生稍微说哪里不好,她都能紧张得睡不着觉,怎么就变成今日这样了呢?   边寄柔好像重新经历了一遍开指之痛,有什么东西争前恐后从身体涌出,只是二十四年前,她迎来宋缺,二十四年后,她彻底失去。   宋缺走到了玄关,只需要再拉开那扇门。   身后脚步声倏然清晰,宋缺察觉到了什么,在风声从后面呼啸而来时,及时侧身躲开,但他所在的位置有点狭窄,季阳乐双手抱着花瓶神色狠辣,发现一击不中后立刻调整位置,挥舞着花瓶朝向宋缺面颊,宋缺下意识伸手格挡,只听“哗啦”一声,手肘位置先是传来剧痛,然后碎片飞溅,从眉侧擦过。   宋缺一脚踹开季阳乐,抬手一抹,见了血。   季阳乐捂着肚子脸上闪过痛苦,又继续嘶吼:“你敢让我妈这么伤心?你凭什么?!宋宏放生的杂.种,你为什么会被生下来?”   宋缺面如霜雪,那头的边寄柔跌跌撞撞朝,说着“不要”,宋缺比她快,俯身揪住季阳乐的领子,将人提起来悬空半截,然后拳头狠狠落下!   只是两拳就打得季阳乐瞬间息声,口鼻喷血。   季阳乐感受着来自宋缺的恐怖力量,清楚自己根本反抗不了。   边寄柔来抓宋缺的手,被宋缺躲开,他像扔垃圾一样扔掉季阳乐,脑子因为过分亢奋而有短暂的空白。   宋缺站在原地缓和片刻,转身推开了门。   风雪扑了一脸。   宋缺本以为是错觉,没想到真的是碎雪。   身后房门闭合,宋缺孑然一身,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宋缺似有所觉,直接滑动接听。   秦望野的声音宛如热浪扑打进心里。   “在哪儿?晚上一起吃饭吗?”   宋缺喉头哽涩,一瞬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宋缺?”秦望野察觉到不对劲儿,“宋缺你在哪儿?”   “野哥。”宋缺艰难冲破那层障碍后,就再也没什么能阻拦他了。   “野哥,我们在一起吧。”   秦望野:“好的,你在那儿别动……”他蓦然驻足,惊疑不定地问了句:“你说什么?”   “野哥。”宋缺仰头笑道:“我们在一起吧,我喜欢你,从见你的第一眼,就非常喜欢你。” 第57章   宋缺将车停在不打扰行人的安全地带。   旁边是个废弃公园,到了秋冬更是光秃秃一片。   车窗降下一半,他像是感觉不到冷,呆呆望着外面。   碎雪开始成型,从铅灰色的天幕上洋洋洒洒。   宋缺觉得整个世界都很安静。   不知过去多久,一辆熟悉的车开至面前。   宋缺清冷的眼眸荡开丝丝涟漪,他看着秦望野快速从车上下来,步伐迅猛,黑色的衣角随着动作被掀起,秦望野眉目凛冽,眼中的担忧在看到宋缺的那一刻几乎没绷住。   他小跑上前,宋缺已经打开了车门。   “怎么了?”秦望野第一时间注意到宋缺脸上已经凝固的血痕,他俯身去够宋缺的肩膀,没想到宋缺速度更快,他像是藤蔓一样缠上来,神情迷离又恍惚,秦望野差点儿以为他在梦中,可宋缺是清醒的,他攀上秦望野的脖颈,仰头去够他的唇。   秦望野只是微微一怔,便被宋缺得逞。   印象里宋缺鲜少有主动的时候。   他周身冰凉,但秦望野却莫名感觉到了一股滚.烫,他的心被揪起来,一边牵挂着宋缺脸上的伤,一边又克制不住疼惜地回应。   两人的气息很快凌乱交织,秦望野是你给点暗示马上就能掌控主动权的人,宋缺逐渐落于下风,他在一切失控前,稍微避开些问道:“你还没回答我。”   “回答什么?”秦望野嗓音嘶哑,“宋缺,我的答案从始至终都无比清晰。”   他是蛮横不讲理的人,觉得“我喜欢你”或者“我们在一起”都太单薄了,他给宋缺选择时机的机会,却没给他选择人的机会,秦望野扣住宋缺的后脑勺,带着蛊惑跟危险道:“你是我的,这辈子都是。”   宋缺闻言轻轻哼笑了下,他的眼睫随着发红的眼眶染上黏腻,瞧着可怜,又很要人命,宋缺抿了抿唇,声音几乎要散在空气中,“秦望野,我好想要你。”   不是向导跟废物大少爷, 推开学生时代全部的遗憾跟胆怯,在宋缺迎来新生的这一天。   秦望野开车又稳又快,宋缺的车留在原地,苏沉手里有备用钥匙,找时间开走就行。   路上行人不多,更大片的雪花开始覆盖。   秦望野很快开回家,车子停在地下车库,秦望野脸色极沉,好像其后压着什么,只余瞳孔中央早早点燃的猩红,他拉开后座的门,宋缺很随意地靠在座椅上。   两人对视片刻,宋缺俯身出来,之后的记忆便被暴力揉搓,然后一股脑丢入混沌中。   从电梯到二楼的那段路真长,宋缺开始还能站稳,后面就不行了。   在欲.海漫上口鼻前,宋缺抓紧了秦望野这块浮木。   但其实没意义,因为秦望野总想拉着他共沉沦,宋缺连喘口气都成了奢望,他的灵魂被彻底挤出体外,轻飘飘地找不到落脚处,每当这时秦望野总是不做人,他逼得宋缺声调失控,再强硬地将人拽回身边。   “宝贝。”秦望野得意恣意到不行,“你得明白,我到底忍了多少,又忍了多久。”   宋缺:“……”   宋缺看着窗外的天空还在飘雪,一眨眼又黑了下来,只能听到雪花簌簌拍打玻璃的响动。   宋缺分辨不清时间,他凑到秦望野耳边:“你去看看,是不是烧起来了?”   不然怎么一直这么热?   秦望野骤然一顿,然后低笑出声,敷衍回答:“嗯,烧起来了,火势旺,灭不掉,我们怕是要做一对亡命鸳鸯。”   宋缺眯眼仰头,等强烈刺激大脑的星子全部散开,才抽空说道:“也行,烧成一团,就分不开了。”   谁敢分开他们?秦望野心想,他被宋缺说出口的每一个字取悦到不行。   宋缺最后连哼哼都费劲,他的头发黏在脸上,朦胧中看到了浴池的摆件,一个防水的卡通人物,据说是秦望川送的,过了会儿,他又陷在柔软的床榻上,秦望野好像终于消停了,宋缺沉沉睡去。   秦望野收拾完卧室的狼藉,一个电话叫来了老宅那边的医生。   宋缺有点发烧。   秦望野本以为他只是眉边有伤口,但后来发现他右臂有点不正常的红肿。   为此秦望野反思了半天,他虽然野蛮但并不暴力,并未弄伤过这里。   还是中途宋缺幽幽醒来,人明显不在状态,见秦望野拉着自己胳膊查看,好像明白了什么,没遮掩地说道:“不是你,是季阳乐偷袭时候打的。”   他像是被折腾惨的小动物,可怜巴巴的,又说了句:“野哥,我不要他们了,我只有你了。”   秦望野当即深呼吸。   宋缺说完又昏昏沉沉睡着,医生来仔细检查,见宋缺潮红褪去后略显苍白的脸,对秦望野意有所指道:“他明显体质不太好,下次注意点儿,别太激烈。”   医生难为情,秦望野却坦然大方,“记住了。”   “胳膊应该没事。”医生拉着稍微活动了一下,见宋缺并不吃痛,“两三天就消肿了,实在不放心去医院拍个片。”   秦望野这才放下心。   然后他就能腾出手了。   宋缺睡得天昏地暗,睁眼的时候已经完全分不清日子,视线一点点变得清明,但不妨碍眩晕带来的轻微摇晃。   下一秒,半张漂亮的脸从床边出现,秦望川正趴在地上逗兔子玩,见宋缺醒了,才整个头露出来,感叹:“你好能睡。”   宋缺:“……”差点儿以为还在做梦,梦到的还是恐怖桥段。   “来了?”宋缺一张口,嗓子哑得没法听。   秦望川:“我去倒水。”   兔子跟在他后面一蹦一跳的。   秦望川端着杯子进来,宋缺已经坐起身了,有发烧过后熟悉的肌肉无力,当然,也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疲惫。   但宋缺并不难受。   “几点了?”宋缺喝完水喉咙舒服了很多。   秦望川:“五点半了。”   “快到饭点了,饿吗?我给你煮碗面。”   秦望川闻言一脸怀疑,“你下地都费劲儿还给我做饭?病了就好好养着吧。”   宋缺:“……”   “我哥一会儿就回来,他会带饭的。” 第58章   秦望川去给兔子喂粮,宋缺找到了枕头下面的手机。   屏幕亮起,有一条头条推送。   是季阳乐翻车的铁证。   宋缺点开,帖子写的很仔细,还是被转载的,原稿阅读量突破百万,按理来说季阳乐一个十八线,糊了就糊了,不该有这么大的声势,但毁就毁在他干的事情太出格。   前前后后霸凌欺负了十几个人,逼着人家喝尿,退圈,其中一个当年有望大爆,但因为季阳乐实在闹腾,季高全用了全部人脉,给人路堵死了,普通人出头本来就困难,季阳乐一个富家子弟进圈玩票就算了,还不把人当人看。   评论区给季阳乐喷的体无完肤,连带着季高全这个亲爹,助纣为虐,血缘相承的垃圾。   季高全本就风雨飘摇的事业这下不用再想,肯定黄透了。   宋缺第一个想法,季阳乐这几次确实倒霉。   但心头又有点怪异,看那营销号全部下场的动静,就是有人想要他死。   宋缺下意识活动了一下胳膊,已经不痛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明显不是秦望川。   宋缺抬头,正好跟秦望野四目相对。   秦望野神色明朗,完全不会不好意思,他大步朝宋缺走来,横隔在两人中间那条无形的线被彻底抹去,不用再担心冒犯或者不适,秦望野站定在宋缺面前,伸手就去摸他身上:“还难受不?”   宋缺没避让,“还好。”   秦望野笑了,“医生说了,睡醒了就没事。”   他蹲下身,按住了宋缺的脚踝,“这里呢?”   宋缺摇头:“也没事。”   他穿着一套合身的浅灰色丝质睡袍,领口略有歪斜,头发凌乱,给秦望野招得不行。   “野哥。”宋缺顿了顿:“季阳乐的事情,是你做的吗?”   “嗯。”秦望野大方承认,“他既然敢动手,就得承担后果。”   而这后果对季家来说堪称致命。   季高全差点儿没给季阳乐打死。   边寄柔在一旁阻拦,哭晕过去三回。   “我让你想办法笼络住宋缺,结果你倒好,自己没用,也看不好儿子。”季高全大势已去,反而不想折腾了,他不年轻了,也正如宋缺所说,资质平凡领导差劲,“公司最近我会想办法出手,等结束了,我们搬离兆城。”   边寄柔愣愣的,“我们去哪儿?”   “回我老家吧。”季高全说:“趁着秦望野赶尽杀绝之前,能收回一点算一点。”   半死不活的季阳乐像是突然被注入了一针肾上素,凶狠地问季高全:“不是宋缺吗?”   季高全看着这个没用的儿子,都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你不喜欢宋缺,我是你爸,便由着你,可你真正压制住宋缺的有几天?季阳乐,说句你不爱听的,咱们父子俩加一起也不是宋缺的对手,你一个劲儿欺负他,是因为你妈在这儿,他讲良心,如果是秦望野那种不计后果的野兽,你还敢吗?”   “至于为什么秦望野会亲自动手,你猜猜呢?”   “宋缺选人的眼光都要高出你不少,当年有人对宋缺有意思,你便不遗余力将人抢来,结果宋缺根本没记住对方不说,那人还是个半吊子,靠着你的关系才能找个差不多的公司。”   “儿子啊,走吧,我们输得一败涂地。”   季阳乐听着季高全的话,嘴里都泛起了血腥气,他没办法告诉季高全,他知道的。   在第一眼见到宋缺,那种浓烈的敌意,来源于他的嫉妒。   另一边,宋缺没再纠结这个,而是摸了摸肚子,“饿了。”   “走,去吃东西!有热乎乎的番茄牛肉煲。”   宋缺简单一番清洗,从柜子里随意抓了件衣服披上。   他注意到衣柜里多了很多新衣服,不知道秦望野什么时候置办的。   宋缺难以置信,他昏睡了三天。   宋缺略带控诉地看向秦望野,秦某人不为所动,给他夹菜,“尝尝这个!”   秦望川看看自己大哥再看看宋缺,忽然问道:“以后宋缺哥会住在这里吗?”   “那当然。”秦望野接道。   “挺好。”秦望川说:“以后宋缺哥可以给我辅导功课了,找你都找不到人。”   秦望野闻言语重心长,“老弟,喜欢就喜欢,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你那个功课不需要人辅导,我允许你找你宋缺哥玩,但是别太多占用他的时间。”   秦望川逐渐红温:“你怎么那么烦?!”   说搬就搬,秦望野没打算让宋缺卖房,放那儿就行,但是人得过来。   本以为要收拾很多东西,但宋缺之前的生活实在简单,一个行李箱装点必需品跟重要资料就满了。   宋缺提着东西回来时,秦望野已经以飞快的速度换了床。   其实之前的床够用,但秦望野坚定认为不够发挥。   宋缺知道争辩无果,索性随他。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秦望野开始后悔,为什么提前告诉了邵符光还有顾玉朔他对宋缺的心思?导致再通知一遍,没新意啊。   顾玉朔聪明,秦望野打电话告知的时候,他先是惊叹一声,然后滔滔不绝:“还得是你啊野哥,果然,我的眼光不会出错,你跟宋缺就是最般配的一对,回头我给你们包个大红包,请吃饭吗?我已经开始期待了!”   秦望野一口气无比舒畅,跟顾玉朔互吹两句后挂了。   而邵符光就没那么聪明了。   这哥们张口就是一句:“你们才在一起啊?我看你对宋缺那个在乎程度,以为你们地下恋好久了,啧,不行啊野哥,速度这么慢。”   秦望野:“……过几天我请客吃饭,你来了我跟你细说。”   邵符光后知后觉:“哎?不是等会儿,野哥,我不是那个……”   “挂了。”秦望野利落无情。   邵符光:“……”   宋缺以为秦望野是闹着玩的,没想到这人真的组局。   不像邵符光谁都请,秦望野请的都是一些关系好的,或者嘴巴不严的,他就希望自己跟宋缺在一起的消息如风一般自然地散出去,引得众人瞠目结舌,然后扼腕叹息怎么没早点发现!   想想都爽! 第59章   秦望野请吃饭,邵符光难得来的最晚。   进来就木着一张脸,顾玉朔一看他这样就偷着乐,显然是撞枪口了。   秦望野坐在右手边正中间的沙发上,他虽然想炫耀,但也不会逮住谁都去说两句,男人表情冷淡的时候,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危机感。   当然,逼格满满的秦总在看到邵符光时立刻扬起一抹笑,招了招手。   邵符光:“……”   别人只会感叹这兄弟二人感情真好。   邵符光走近后扫了一圈:“宋缺呢?去洗手间了?”   “公司有事,还没来。”   邵符光那叫个嘴快,“真可怜啊。”   说完就看到顾玉朔轻轻叹了口气。   “来,哥跟你谈谈心。”秦望野语气平静。   邵符光心想我迟早吊死在你家门口。   话虽如此,但秦望野真说起来,顾玉朔也在竖着耳朵听,稍微坐远点的周姜几个还不明所以。   “以后你们找宋缺好找,我家你们知道的呗。”   顾玉朔问道:“打断一下,季家的烂账是你的手笔?”   “少冤枉人,你也说了是烂账,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   不讲理,邵符光心道。   周姜还好,老早前就看出了什么,虽然心头突突一跳,但很快就生出“果然如此”的感觉来,其他人就不行了,如秦望野所想的,听呆了。   ……   宋缺从办公室出来,一看时间差不多。   他开车前往酒店,坐上电梯时还在跟苏沉说着某个项目的问题,然而刚到包间门口,正好遇到里面的人出来,都是邵符光的酒肉兄弟。   宋缺刚要礼貌问候,就见对方神色奇异,然后朝着他鞠了鞠躬。   宋缺:“……”   野哥跟这些人说什么了?   倒不是因为这个,而是一个秦家话事人,一个新贵活阎王,感觉在商界遇到随时有可能因为利益把对方往死里搞的两人,竟然真的在一起了,听野哥那意思,还是学生时代的双向暗恋?   但凡是有人杜撰的故事,都要被他们这群兄弟骂句二逼,可再一琢磨,是啊,北海路的投资那么激烈,怎么就给了宋缺?当然,宋缺能力完全够用,但大家就是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那两人刚刚给宋缺鞠躬,完全是下意识拿他当“嫂子”。   宋缺毛毛的,推开包间门进去,情况也还好。   “来了?”秦望野扬眉一笑,身上惯有的冷肃散去,一下子就温和亲近了很多。   他推了推身侧的邵符光,示意让位置。   邵符光沉默起身。   宋缺不能喝酒,还是热茶,也没怎么闹腾,坐了大概一个小时,秦望野就打算带着宋缺回家。   “你挂账挂你的啊。”邵符光哼哼唧唧,“这个包房不好定,音响设备特别好,我还要跟兄弟们嗨呢。”   “随便嗨。”秦望野说:“但你别太晚,伯母都给打过好几次电话了,让我管管你。”   邵符光:“你管好你自己吧!”   秦望野轻轻拍了下他的头,跟顾玉朔一打招呼,牵着宋缺离开。   从沙发到门口,全部的目光注视下,两人毫不遮掩。   秦望野掌心燥热,宋缺一到秋冬就上不来的体温被其感染,浑身都处于一种恰到好处的舒适中。   司机开车过来,秦望野揽着宋缺的肩膀并行而下,叮嘱道:“越来越冷了,你怎么都该加条围巾。”   不等宋缺说话,秦望野又道:“不过我记得我好像买了,回去翻翻柜子。”   车子破开渐起的风雪,到家时发现一楼的灯是亮着的。   秦望野:“我川哥提前了?”   秦望川如今时不时闪现,觉得住在这里比老宅更自在点。   宋缺先进的门,他本以为会看到秦望川逗弄兔子的样子,谁知沙发上坐着一位容貌盛丽的中年女人,对方穿着一条菖蒲色绣暗金迎春的旗袍,正拿着秦望野晨间随意扔那儿的财经杂志,听到动静抬头看来,那种岁月洗礼过的优雅知性几乎是水波般层层荡漾至面前。   女人看到宋缺也是一愣。   秦望野关上门的时候还在说:“不行明天我们烫火锅吧?让人送点牛肉过来。”   女人轻声接道:“再送点黄喉!”   秦望野从宋缺身边探出一个脑袋,随后有点儿惊讶:“妈?”   妈……?   宋缺顿时大脑空白,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不是没想过这么一天,但是太快了,明明他跟秦望野才刚确定关系。   更重要的是,秦母能接受吗?秦望野喜欢的是个男人,没什么家庭环境可言,在商界的风评也以“狠辣”著称……   宋缺思绪很乱,被秦望野推着走到了客厅。   “妈,这是宋缺。”秦望野语气很寻常地介绍道:“追源的老总,也是我的男朋友。”   宋缺倏然看向秦望野。   一片死寂后,秦母缓缓捂住嘴,然后又放下:“哇哦。”   “……”   秦母随后站起身,然后挽挽碎发掸掸灰尘,整理了一下仪容,这个间隙还不忘跟秦望野眼神交流。   【你心心念念的那位?】秦母抖了下眉毛。   秦望野眨了眨眼,【对!】   接下来,秦母跟宋缺处于一种对待彼此非常小心谨慎的状态。   秦望野看他们互相点头问好不下五回。   宋缺是紧张,而秦母则是激动。   当年秦望野即将恢复之时,宋缺功成身退,他于一个晨间离开阿萨阿斯,秦望野没有及时追回,秦母自然也没看到。   他们母子关系好,秦望野什么都坦白了。   秦母便知道,那个陪伴儿子半年的向导,原来就是他高中时期暗恋的人,但具体是谁,秦望野没说。   秦母也有偷偷了解过,但是同级还是下一级?男孩还是女孩?没个定数,更别说学生时期秦望野跟宋缺根本没那么亲密,也是照顾儿子隐私,秦母点到即止。   本以为这么久过去什么都该散了,谁知望野还能将人找回来。   秦母仔细打量着宋缺,觉得好看过头了,不愧是她儿子,一脉相承的颜狗。   至于宋缺的担忧,不存在的,秦母见过秦望野最绝望的样子,她感同身受,寻医拜佛,儿子喜欢的是男是女无关紧要,她只求平安健康。 第60章   跟秦母的相处比预想中还要舒服。   许婉叶对宋缺态度极其温和,第二天中午,三人还在家烫了火锅。   秦望野虽然十指不沾阳春水,但切菜备料不在话下,宋缺打下手,两人都没让许婉叶进厨房。   “一会儿多吃养生锅里面的,辛辣的少碰。”秦望野唠叨。   宋缺小声:“偶尔一次没关系的。”   “你看我这豆腐切得漂亮不?星级饭店也不过如此吧。”   “嗯,野哥最厉害。”   “哈哈。”   许婉叶安静听着,然后稍微探身,拿着手机朝厨房拍了一张。   宋缺基本摆盘工作,只有秦望野套着围裙,身量高大但不违和,他正偏头同宋缺说着什么,眼角眉梢都是挡不住的喜爱,而宋缺侧脸线条温柔漂亮,腰线挺如青竹一般。   换做秦望野发病的那阵子,这种场景许婉叶想都不敢想。   她没犹豫,点击发给了还在国外出差的老公。   秦问锋回复很快:【那个家庭煮夫瞧着跟咱儿子挺像的。】   许婉叶:【你猜。】   等秦望野跟宋缺将食材搬出来,许婉叶抱着手机一个劲儿乐呵。   “又跟我爸聊天呢?”秦望野问道。   许婉叶随口应了声,然后叮嘱宋缺:“小缺忙了有一会儿了,坐下休息休息。”   宋缺忙不迭点头:“好的阿姨。”   窗外寒风阵阵,天色也不明亮,似乎马上就要下雪。   火锅蒸腾起的雾气让室内愈加暖和,许婉叶开了瓶草莓味的鸡尾酒,宋缺还有点儿担心,然后秦望野小声说:“我妈千杯不醉。”   宋缺眨眨眼。   秦望野:“真的,她当年跟我爸相亲,硬生生给我爸喝趴下了。”   许婉叶听到了,羞涩抿嘴:“那都过去了。”   许婉叶要保持身材,吃的不多,秦问锋那边想视频,她便借口先上楼了。   秦望野这下便光明正大跟宋缺八卦。   “说是相亲,其实就是家族联姻,我爸妈都有为家族牺牲的觉悟,谁知第一眼就互相瞧上了,我爸一紧张就容易出点小错,要上的橙汁喊成了酒水,我妈还想我爸这么生猛的吗?结果越喝我爸越不服气,后面回家都是被司机抗上车的,等从老宅醒来,我爸就跟我爷爷说,那女子我喜欢。”   宋缺听得投入,还真是生动啊。   “跟我妈艺术生意两头抓不一样,我爸其实没什么野心,后来从学校毕业,热爱的摄影事业也就搁置了。”秦望野说:“我想着一翻年就让他退下去,干点想干的。”   相比较秦望野倒是继承了爷爷全部的经商头脑,从小家里的金疙瘩,出事的时候全家愣是一个字都不敢告诉老爷子,拖到快好才说,所以许婉叶对宋缺不仅是喜欢,还有感激。   聊着天吃饭,盘里的东西慢慢就清干净了。   看着不多的剩菜,秦望野果断掏出手机给秦望川录了段视频,正在训练营啃题的川哥看到后人都要疯了,要求秦望野等他来了必须补偿一顿。   许婉叶没有多待,当天晚上就回了老宅。   而北海路那边,两栋地标建筑的完美收工,意味着宋缺又要忙碌起来。   秦望野还没跟人温存几天呢,宋缺就开始早出晚归,等着跟他见面的重要人物太多了,分分秒秒都是机会,好在秦望野也就心里念叨,面子上给予十二万分的支持。   宋缺觉得日子飞快,这天从A桌上下来赶往B桌,天黑天亮都没留意。   进入雅厅,里面几乎坐满了人,中间留了个主位。   宋缺落座前同众人问好,有些是助理,来这里也是做个记录工作,唯独有个青年,宋缺打眼一瞧有点眼熟,但实在想不起来,就没纠结,许是最近见人太多,脸盲了。   中途宋缺出来给秦望野打电话,对方竟然跟了上来。   宋缺放下电话,神色淡漠:“怎么?”   “宋、宋总!”对方对宋缺的称呼有所犹豫,眼神却很亮,“你还记得我吗?瞿航!”   宋缺皱眉,好像是在哪里听过。   瞿航见宋缺神色未变,不免一阵失落,提醒道:“我也是A大毕业的,当时大一学校组建对当地留守儿童的关爱活动,我们一组。”   宋缺这下想起来了。   那年的校外活动也给学分,尤其这种具备公益性质的,宋缺兼职频繁,正好空下来半天,舍友喊他,他想了想就去了,抽签跟瞿航一组。   而瞿航后来……   宋缺记得这人见过季阳乐一面后心向往之,跟他很快就断了联系。   季阳乐在宋缺考上A大后时不时会来刷脸,瞿航当时对季阳乐有求必应,宋缺不理解季阳乐每每看向自己时在洋洋得意些什么,但以为这两人能成。   成是成不了的,不过是意外分组,瞿航单方面围着宋缺打转,让心情不好前来挑衅的季阳乐误会了他们的关系,随后找机会靠近瞿航,以为撬走了宋缺的“爱情”,可怜的是宋缺如今都没摸清里面的门道。   “好久不见。”宋缺点头,他大学时期关系好的就一两个,其中肯定没瞿航。   但瞿航神色复杂,欲言又止:“这些年,你还好吗?”   宋缺轻轻挑眉。   瞿航问完这话也觉得自己傻.逼,如果不是A大毕业的金招牌,他根本没有见宋缺的机会。   “很好。”宋缺不打算纠缠,“我还有事,你慢慢来。”   处理完公务秦望野差不多开车过来,天冷,宋缺不想他多等。   一切进展顺利,宋缺是第一个离席的,跟服务员买了单,他同苏沉并肩往外走,商议着接下来的事宜。   外面雨加雪,好在宋缺被秦望野盯着换衣服,厚实,不冷。   “你开车回去吧,辛苦。”宋缺说:“秦总快到了。”   苏沉心照不宣,“明白。”   就在这时,身后有人喊道:“宋缺。”   苏沉听到这两个字眉眼一跳,诧异扭头看去,是东临建材的经理助理,这么狂的吗?   瞿航自从见到宋缺后,脸上始终维持着怅然若失,复杂忧郁的神色,像是在刻意提醒着什么。   “天气不好,我送你吧。”瞿航说。   瞿航个人条件不错,一米八模样端正,不然季阳乐也不会委屈自己,但心性似乎没什么长进,甚至还倒退了,出了学校大门,前程各定,再见面肯定不能像在学校时那么随意。   宋缺单手插兜,平静道:“不用。” 第61章   瞿航对于当时的活动细节已经没印象了,只记得跟宋缺分到一组。   他一边跟舍友聊天一边找搭档,一转身,就被那张漂亮而漠然的脸惊到了。   宋缺说了句什么,瞿航没接上,等能正常沟通,就看到宋缺微微皱眉,瞿航知道自己肯定犯了傻,他拍拍身上的灰尘,控制不住跟在宋缺身后。   瞿航小康家庭,他看宋缺的穿着就知道对方经济困难,瞿航自觉是个热情的人,他给宋缺买水买饭,但宋缺就是不要,瞿航不介意,他乐乐呵呵跟着,还计划着之后怎么约宋缺,结果没过两天,季阳乐出现了。   季阳乐声称是宋缺的弟弟,瞿航自然想结交,对比宋缺,季阳乐大气又开朗,并且对他表达了那方面的意思,更重要的是,季阳乐家境太好了,属于明显能帮瞿航跨越阶级的那种。   瞿航忍痛舍掉宋缺,被季阳乐钓得神魂颠倒,拿了季阳乐送的几块名表后,更加坚定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但是过了一段时间,季阳乐忽然气急败坏,跟变了个人似的,说着以后不用联系了。   瞿航不是那么好甩掉的人,他要找季阳乐说个清楚,季阳乐好像是怕家里人知道什么,承诺以后会给他一个不错的工作,顺带嘲讽了瞿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好聚好散,你既然知道我家的情况,就该明白,我要想搞废你,简简单单。”   瞿航看着季阳乐身后的高大保镖,害怕了。   这简直是他羞于启齿的事情之一,但更深处,又有种堪称逆天的暗爽,尤其在季阳乐成了小明星后,他偶尔看到季阳乐的广告牌,会得意地想着,这个跟我谈过,而现在,这股旁人无法理解的得意似乎是转移到了宋缺身上。   瞿航默认要是没有季阳乐捣乱,他跟宋缺肯定是能发展点什么的。   看他还要更近,苏沉一个箭步挡在宋缺身前,脸色冷下来:“需要我跟你领导沟通一下吗?”   这话让瞿航害怕,而吹进来的寒风让他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些,瞿航连忙解释:“我没恶意,真的!”   宋缺最后耐着性子:“真的不需要,请回吧。”   也是,瞿航在一旁竖立的装饰铜镜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再也不复学生时代的意气风发,虽然毕业于A大,但这两年发展一般,宋缺哪里瞧得上。   瞿航扯住一个自嘲的笑:“打扰宋总了。”   苏沉:“……”你是不是爱情小说看多了?   宋缺转身看向门外,灯光照亮的地方,风雪很急。   瞿航气息落寞,转身就走,但走得非常慢,且明显等着什么般一步三回头,苏沉是个好脾气的人,此刻却有点想动脚。   “怎么站在风口?”   低沉的男声,瞿航心头莫名涌现敌意,他嫉妒心很强,加上这两年工作不如意,负面情绪一直很重。   瞿航刚抬头,一道高大的身影就撞入视线,连风雪都翻滚着避让,男人周身充斥着上位者的从容与强大,甚至可以说是瞿航最憧憬成为的那类。   秦望野身后跟着保镖,他今天从一个挺重要的场合过来,黑色大衣长至过膝,衬得身形越发颀长,一靠近,秦望野就顺手将大衣脱下披在了宋缺身上,“下次找个暖和点的地方等我。”   宋缺:“我挺热的。”   “薛老听到你这话能笑出声。”   宋缺:“……”   “忙完了?”秦望野眼眸锐利,跟宋缺说话的同时大致扫了下周围,苏沉,忠心耿耿自己人,电梯口站着一堆人,似乎是刚谈完生意,还有几米开外那个二愣子……   嗯?   秦望野移开的视线又挪了回去。   他明显是要上去,手里为什么会拿伞?还离宋缺这么近?   秦望野忽然记起自己刚刚进来时,这个男人是盯着宋缺的。   苏沉看到本就气场强大的秦总微微抬高下巴,用一种非常挑剔的眼神打量了一番瞿航,明明心如明镜,偏还要温声询问宋总:“你认识?”   宋缺知道他说的是瞿航,解释道:“大学同学。”   “以后有约?”   宋缺:“没有。”   秦望野“嗯”了声,将宋缺朝自己怀里拉了拉,他高出宋缺的眉眼正好直直投向瞿航,将两人的关系无声告知,且带着警告意味。   好强大的雄竞力量!   苏沉感觉到,立刻让开路让秦总更好发挥。   秦望野抽空给了苏沉一个夸赞的眼神。   瞿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没渠道了解秦望野,但对方一身奢侈高定,腕表七位数,对宋缺的占有欲就差挂脸上。   瞿航彻底落败,他连跟宋缺道别的心思都没有,匆匆上楼。   成功的雄竞,是彻底碾压对方的好斗心!   秦望野打了胜仗,牵着宋缺上车,心情非常好。   “怎么这么高兴?”宋缺问道。   秦望野一听就知道自家这位根本没上心,好笑之余又十分欣慰,同时不断勉励自己,要尽可能保持巅峰状态,一旦遇到突发情况,必须全力应战,绝不丢脸一点!   秦望野心里咆哮完,凑上去轻啄宋缺的唇,“看到你就高兴。”   宋缺忍不住笑。   回到家,宋缺舒舒服服泡了个澡,等出来,秦望野已经换上了睡袍,正坐在床头敲电脑。   “快忙完了吧?”秦望野问。   宋缺知道这段时间冷落了他,接道:“嗯,等结束了我带你出去玩。”   “去哪儿?”   宋缺:“你想去哪儿?”   秦望野没犹豫:“阿萨阿斯。”   宋缺先是一愣,随后释然,“永生之地”,也是承载他美好记忆最多的地方,“好。”   “不坐飞机。”秦望野说:“你当时是怎么去的阿萨阿斯,沿着那条路,再带我一次。”   宋缺脱口而出:“很累的。”   “我不觉得。”秦望野神色暗含期待,眉目格外英俊,他找准角度对着宋缺勾唇一笑:“我们就当长途观光旅游,看看风土人情。”   宋缺喉结滚动,没办法拒绝。   秦望野不是那种只管点火不管灭的人,他将电脑往床头一放,拉着宋缺进入“私人领域”。   半个月后,两人收拾妥当,前往阿萨阿斯。 第62章   倘若没有现代便捷的交通工具,那么通往阿萨阿斯的路一定是不可反悔的生命禁区。   乘坐两个小时飞机抵达边境线外的一个小国,宋缺用一半的钱买了几根金条,然后压在随身携带的背包最下面,在一些货币流动不太顺畅的地方,这才算真正的“钱”。   那条路宋缺熟记于心,但不可能让秦望野跟他吃一样的苦.   可就算宋缺尽量让旅途顺畅,有些麻烦仍旧不可避免.   例如抵达第三个小国时,他们刚下车就遭遇了抢.劫,对方是两个摩托仔,其中一个负责夺包,另一个在前方的电线杆旁边等着,宋缺反应迅猛,先一步扣紧包,对方扬起拳头就要砸,秦望野冷着脸从宋缺身侧踹来一脚,对面细竹竿似的身躯骤然后仰,没控制住地跌坐在地,又翻滚了两圈才堪堪停下。   这力道一看就是个练家子,对方起身后捂着肚子,连滚带爬追上同伴的摩托,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周围群众热闹看完了,没事人一样继续脚下的路,民风如何一眼可见。   宋缺见秦望野脸色十分难看,安抚地接了句:“挺好的,这次没被抢。”   结果秦望野恨不能立刻追上那辆摩托。   “之前被抢怎么办?”   宋缺顿了顿,“身上还装了点钱,后面在码头搬了五天的货,工头人不错,没拖欠。”   这里经济落后,跟正常的文明社会有着明显的割裂,多数人都不知道固定工作是个什么概念,有活就干,没活躺平,实在揭不开锅了,再想办法维持生计,所以码头卸货基本日结工资。   “工头没嫌弃你瘦?”秦望野又问。   宋缺摇摇头:“要先卸三箱看看水平,我速度挺快的。”   靠海的地方就这么大,吃完饭,宋缺去换零钱,秦望野自己走到了卸货码头。   中午的时候路过,宋缺随意瞥了眼,说了句似乎没变化。   正值日落,海风开始猛烈,秦望野站在距离卸货码头不远的地方,衣服灌满空气,鼓囊一会儿,又被从另一个地方吹来的风一把抚平,紧紧贴身。   在这里干活,白天晒死傍晚冷死,本地人若非急着用钱,都不太愿意接。   秦望野看着一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年扛着木制大箱,上船的时候脚下一个趔趄,货物在肩头危险一晃,差点儿滚下来,他配合着歪头躬身,及时扶住,依旧惹得不远处的工头破口大骂。   秦望野移开视线没再看。   这地儿给邵符光扔来,怕是三分钟就要投海重开。   旁边有人抽烟,秦望野走过去递钱要了一根,对方接过钱币再三查看,神色惊讶,好像不明白只是一根烟秦望野怎么给了这么多。   烟雾入肺,难言的苦涩。   秦望野说不明白,你看,他再想代入宋缺的过往,也是远远不够的,他随手给出的钱令寻常人不解,他不懂底层人物的生活,只能心疼宋缺曾经在这里卖力卸货,也许也站不稳,也被工头骂过,秦望野极尽躬身想要探寻的东西,是地面哪怕裂开的一条缝,都被他与生俱来的富贵遮掩住了。   秦望野五脏搅紧,喉咙堵塞到连一口烟都再难吸进去。   行路难,可就是这样一条路,宋缺硬是一步步走到了他跟前。   烟头快要烧尽的时候,被人拿走。   宋缺回去没找到秦望野,第一时间想到了这里。   他们并排站立,宋缺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卸货码头,没太大触动。   他走过的路太多,这不过是其中一小段。   “野哥,天快黑了,回去了。”宋缺说。   秦望野:“我想再看看。”   宋缺抿了抿唇,“我有点儿脚疼。”   他也没撒谎,为了此行他们提前去了薛老那,薛老一听说宋缺下次或许不能按时来,下针尤狠,给宋缺疼得都有了第一次的感觉,虽然后面缓和了,但这两日总是隐隐的。   完全能忍,宋缺只是单纯不想秦望野再待这儿。   秦望野果然紧张起来,“行,回酒店吧。”   说是酒店,其实就是一个条件尚可的水上餐厅,但在本地已经算十分高档了。   “你上次来住哪儿?”   宋缺轻轻叹气,“野哥,这么问下去我觉得你可能睡不好。”   那时候的宋缺肯定舍不得将钱花在食宿上,前三个晚上跟一群工人挤在船舱里,鼻尖充斥着汗臭味,后面两天不让住了,就在市场的躺椅上将就一下。   回到住的地方,秦望野第一时间去准备热水。   宋缺靠在床头,扭头就能看见窗外海面上最后的粼粼波光,不过一个眨眼,日头就彻底沉了下去。   秦望野给宋缺热敷,路上没有煮药的条件,中医馆的学徒就提前熬好,再分袋包装,便于携带。   秦望野按揉了一下宋缺的脚踝,见他脸色舒展了一些,便去热药,简单,烧一壶开水,将药袋丢进去就行。   宋缺现在喝这些已经面不改色了。   他将空杯放在床头,问秦望野晚上吃饱了没,没等到回应,下巴被捏住,没带散苦的东西,秦望野便主动当这份甜蜜饯。   对上秦望野,宋缺最不经撩,他眼中浮现水色,压着嗓音提醒别太过,明天还要赶路,某人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实则一转头全部抛之脑后。   但这是秦望野格外温柔的一次。   他仗着优势,从宋缺嘴里套出来很多话,例如船舱,例如市场的长椅,例如被第一次抢时,因为不想给,还被拖拽了好几米,导致裤子都被磨破了,膝盖疼了两三天。   宋缺说得断断续续,修长的五指插.进秦望野发缝里,他几乎控制不住生理性泪水,最后失控打翻了床头的空水杯。   “要赔钱的……”   秦望野:“嗯,我赔。”   一夜过后,秦望野一直低沉的气息有了变化,他剑眉展开,像是坦然接受了某种东西。   宋缺也说了,不希望他被困住。   趁着宋缺还在休息,秦望野当机立断,去码头搬了半天。   后来他要走,工头拦着不同意,捏了捏他肩膀上漂亮的肌肉,用蹩脚的英文说干满一天才给钱,秦望野摆摆手,吹牛.逼说我是来体验生活的,给工头震得久久没动。 第63章   来这种地方体验生活,完全是神经病的程度。   秦望野活动着发酸的肩膀,推开房门,宋缺还睡着,侧身面对着他,青年半张脸掩于被子里,一条小腿露了出来。   听到动静,宋缺本能警惕,“野哥?”   “是我,睡吧。”秦望野说。   “你干嘛去了?”   “周围溜达一圈。”   宋缺便不再多问,他往被窝更深处陷了陷,又睡着了。   秦望野庆幸宋缺没醒,赶紧冲了个澡,身上的汗味散了,衣服也利索搓洗干净,免得上面木箱压出的痕迹引得宋缺怀疑。   做完这些秦望野给自己煮了杯咖啡,他在窗边站了会儿,又觉得闷,于是端着咖啡去了阳台。   其实秦望野静不下心,他必须胡乱想点什么,才能压住那股躁动。   原本打算今天就动身,但宋缺彻底歇菜,但这一觉他睡得很好,起来精神奕奕。   第二天中午,宋缺带秦望野走了水路。   鬼知道这么个破地方,秦望野从哪里搞来一副墨镜,他高大英俊,有着跨越种族的帅气,墨镜一戴站在甲板上,引得好些人频繁回头。   秦望野拉着宋缺自拍了几张,在路过某个小镇时,终于等来了信号,于是全部发朋友群里。   邵符光嘴上说着“你赶紧走吧,让我安静安静。”实则冒泡永远第一,【风景不错,你们到哪儿了?】   秦望野说了个大致的地点。   邵符光没查到,【发定位吧,我坐私人飞机来。】   秦望野没回,因为信号又断了。   半路,天色忽变,暴雨倾盆。   客船没办法航行,只能挑选最近的一个港口停下。   这里宋缺也待过,是不熟悉路,被人骗着绕了一圈。   宋缺皱眉:“这地不安稳。”   秦望野从书包里拿出毛巾给宋缺擦了擦头发上的雨水,“嗯,先找住的地方。”   宋缺则回答道:“野哥,这里的旅店都不能住,他们对外来人很不友好,得去教堂。”   宋缺怎么说秦望野就怎么做,好在教堂清冷,没什么人,牧师是个白人,在听说他们的意图后表示这里的客房可以用,宋缺拿了钱给牧师,对方开始不要,还是宋缺坚持才收下。   没网没电视,房间环境节俭了很多,一张桌子一张床,勉强睡下两个人,好在热水一直有。   宋缺吃完东西就有点儿蔫吧,哪怕秦望野及时给他喂了感冒药,人也在半夜发起了低烧,好在只是四肢无力。   宋缺有点怕冷,秦望野就靠在床头,将他整个抱在怀里。   “野哥你这样没办法睡。”   “不用管我。”秦望野轻拍他的后背,在昏暗中静静思索。   外面电闪雷鸣,偶尔将房间照的雪亮,秦望野感觉到宋缺呼吸变得均匀,凌晨时分,烧终于退了下去。   宋缺待在这里的一天半,真是三步一个小团体,都想瓜分他身上的财物,宋缺冷着脸,提着木棍,俨然不好欺负随时可以拼命的样子,才吓退大半,就这样离开时还是被迫留下了一些东西。   天亮时雨停了,宋缺睡醒后立刻带着秦望野赶往码头,但运气不佳,在一个巷口就被七八人堵住了。   对方指了指宋缺的背包,示意留下。   宋缺当然不会全给,正想着如何交涉,就见对方的头目脸色淫.荡,上下打量着宋缺,然后就去解裤子拉链。   宋缺第一反应不是生气,而是下意识去拦身边的人。   但哪里拦得住?   秦望野憋了几天的怒火彻底爆发。   顺手抄起的一块破砖头也被他耍的流畅而杀伤力十足。   “站那儿。”秦望野沉声,将宋缺的脚步钉在原地。   宋缺很害怕秦望野受伤,但秦望野这些年不是白练的,更别说此刻身上buff叠的还有点儿多。   七八个人开始还能反抗两下,后面完全是人形沙袋,尤其那个头目,秦望野将拍裂的半截砖头直接塞他嘴里,再一用力,血就从嘴角溢出来。   秦望野打完身上还是很热,他看向不远处观望的另一波人,眉宇间戾气涌现,对方顿时散作鸟兽。   秦望野深呼吸调整了一下,等回头看向宋缺时,面色和煦,“走了。”   宋缺默不作声跟在秦望野身后。   早晨的第一艘船,宋缺找到船长,给了对方一根金条,算作包船费用,下一站就是离阿萨阿斯最近的一个海岛。   船长接受了宋缺的慷慨,打算马上启程。   就在鸣笛音响起的时候,有人朝这边跑来,焦急地“嗨嗨”喊着。   宋缺开始不予理会,随后就着逐渐清晰的晨光看到了对方的脸,他顿时无比惊喜。   宋缺马上告诉船长停一下,可以载那个人上来。   秦望野好奇:“谁啊?”   “帕维安。”宋缺解释:“之前给我一路指引的朋友。”   宋缺登上阿萨阿斯后不久就跟帕维安断了联系,对方的号码怎么都打不通,也再没有来信。   在这方海域漂荡求生的人,本就不可能保持通讯畅通。   宋缺还以为他们没机会再见了。   帕维安看到宋缺也很震惊,他抱着宋缺的肩头又蹦又跳,语无伦次地讲述着从前,后来的遭遇,还有近况,直到口干舌燥,有人递来水,帕维安接过后礼貌说了句“谢谢”,然后才注意到一直守在宋缺身边的秦望野。   帕维安怔愣很久,然后露出一个充满祝福跟欣慰的笑:“宋,看来你抓住了永生之地的神明。”   秦望野问道:“为什么那么笃定?”   帕维安耸耸肩,“像宋这样的人,一辈子只可能为一个人那么奋不顾身,你们的路线,正好是去阿萨阿斯。”   帕维安晒得黝黑,眼神却很通透。   帕维安要在一个小时后靠岸,他需要找一名医生,给自己妹妹治病。   “跟我们一起去阿萨阿斯吧。”秦望野说:“我会派人将你的家人接来,那上面的医疗条件可比你找的游医好太多,听你说这两年营生不好做,正好,阿萨阿斯需要新招一批人,有兴趣吗?”   帕维安不由得张大嘴巴,被这天掉馅饼砸晕了。   “不、不是,先生。”帕维安结巴,“为什么呢?”   “你帮了宋。”秦望野说:“你帮了我的爱人。” 第64章   永生之地的海风似乎四季不变。   当那座岛屿的轮廓出现于视野中,宋缺便嗅到了一股熟悉的久违气息。   秦望野握住宋缺的手,跟他一起眺望远方,也是在这个时候,他终于问出口:“当年在我快要痊愈的前夕离开,是害怕我知道向导是你吗?”   爱意抚平忐忑,再聊起这些话题宋缺已经不会颤栗了,他抿唇“嗯”了声,说道:“那时候……我还没什么资本,我很害怕你会失望,还有就是我跟几个学长一起开发着某个软件,离开的那半年,已经是极限了。”   在渺茫的感情跟展露苗头的前程中,宋缺选择了后者。   他很清楚自己应该要什么。   向导不可能永远待在阿萨阿斯,秦望野也是,离开这座岛屿,宋缺没有跟秦望野比肩的实力,蜷缩于暗室等待秦望野的回头,这比杀了宋缺都叫他难受。   “软件?算是追源的前身吗?”   “嗯,后来软件上市,赚了钱,慢慢就跟那些人产生了分歧。”宋缺说。   之后宋缺将追源一手扶起来,艰难不用言说。   海风荡来,秦望野环住宋缺的腰,让他往自己怀里靠,某人跟个天然火炉似的,用来临时取暖最好不过。   船靠岸后,登岛。   秦望野提前打了招呼,新的管家带领一堆佣人等候在门口,宋缺双脚踩在实地上,看着远处的城堡,忽的,他的目光定格在了一棵高大的椰子树上,在大路的右手边,周围植被仍旧茂盛。   秦望野显然也注意到了,他非常好心情地凑到宋缺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们在椰子树下做过,记得不?当时你推了我一把,我又看不见,翻滚进灌木里,后背都被扎红了。”   宋缺:“……”   帕维安欣赏了这二人的腻歪一路,饶是再好脾气,也觉得狗粮吃饱了。   秦望野说到做到,让管家跟帕维安交涉,开船去将他的家人接来,如果说正常情况下秦望野见到帕维安只是感激的话,那么在跟宋缺经历这些后,秦望野意识到当年帕维安的帮助对宋缺来说多么可贵,他甚至愿意给帕维安养老。   岛上的医疗团队早就撤了,但常驻医生还是有的,且秦望野当年所用的设备都留了下来,仍旧先进高效。   秦望野先让医生给宋缺做了个检查。   如他所料,宋缺感冒没好透,一路来他总是压着咳嗽,此刻精神放松,半阖着眼睡在床上。   宋缺还有种被过往淹没的恍惚,海浪、咸风,带着阳光炙烤后,又混合着岛上绿植的独特气息,这一切兜头罩来,他回忆起了更多的细节。   秦望野在床边坐下,握住宋缺的手。   宋缺温声:“我很好。”   秦望野懊恼:“是我任性了。”   宋缺笑着说:“在我这里,你可以一直任性。”   秦望野的心被揉皱了,浸泡在一汪暖阳里,他的眼眸格外认真,就那么安静望着宋缺。   “野哥。”   “嗯?”   “你真的好帅。”   秦望野发出闷笑,轻抚宋缺的眉眼。   宋缺不知什么时候闭上眼睛,海浪声彻底席卷梦境。   边寄柔一直强调她当年生宋缺时出血,绝口不提是宋宏放偷吃被她发现,动了胎气,也没提过宋缺刚出生时浑身青紫,在婴儿重症监护室待了小半个月。   薛老曾经私底下跟秦望野说过,宋缺是“先天不足,后天有损”,现在年轻看不出来,但凡再年长个十岁,还能活蹦乱跳就见了鬼了。   秦望野心里疼,忍不住去浴室打了盆热水,脱了宋缺的袜子,给他脚踝热敷起来。   宋缺的后半辈子,都归他了,秦望野心想,他不介意野蛮霸道一些,总要这个人长命百岁。   宋缺睡够了精神就很好,第二天中午,管家派出的船只回来,接到了帕维安的妹妹。   是的,他如今也就这一个亲人了。   小姑娘晒得黝黑,瘦瘦小小站在帕维安身后,看向这座岛屿的眼神充斥着喜爱跟震惊。   秦望野让医生马上安排,好在不是什么大问题,一种当地盛行的流感,特效药很难买到,但这对秦望野来说根本不算事。   宋缺问过帕维安,要不要跟他回国,日子会比现在稳定,帕维安拒绝了。   “宋,我生于这里,也将葬于海风中。”   宋缺便不勉强了。   秦望野等宋缺休息好,就有点按耐不住,结果不等他做什么,夜间洗澡的时候,宋缺忽然推门进来。   雾气蒸腾,秦望野转头看向宋缺,黑沉的眼底某种情绪在快速酝酿。   “野哥。”宋缺嗓音有点哑:“那株火炬姜开花了。”   红艳艳的,热烈、盛大,秦望野曾经将宋缺按在一旁,仗着眼睛看不见,一边欺负他,一边让他具体描述花型。   秦望野关了水,扯过浴袍随意一裹,朝宋缺走去。   夜间的岛屿十分安静,没什么人声,大家都乖巧地待在自己房间,自然的声音却很放肆,当然,秦望野跟宋缺更放肆,随着记忆解锁,他们将之前尝试过的地方全部重温了一遍,有处因为坍塌被管家处理掉,秦望野还觉得十分可惜。   两人白日黏在一起,不是补觉就是看剧看风景消磨时间,晚上跃跃欲试,欲罢不能。   每每结束,宋缺都是汗涔涔的,提不起一点力气,秦望野便抱着他,踏着海砂走在月光下。   秦望野低头,宋缺的黑发黏在脸上,像是刚刚上岸不久,极具蛊惑力的海妖。   岛上的时光流淌得很慢,秦望野跟宋缺还没待够,国内的电话已经一个接着一个。   邵符光:【回家吧,回家吧孩子们。】   顾玉朔:【你们还记得国内有公司吧?啊?】   许婉叶:【你爸到家了,赶紧回国,他也想见见小缺。】   李石山则是轰炸宋缺:【兄弟你还好吧?喂???】   宋缺单手回复信息,然后合上手机,在床上摆了个大字,真的是,骨头都软了。   离开阿萨阿斯的这天,又是众人欢送,直升机荡起的气流将平地的沙砾吹开一个漩涡,轰鸣声中,宋缺朝着帕维安跟小姑娘挥了挥手。   这趟旅行,感觉还不错。 第65章   宋缺赶在年前拜访了秦家老宅。   这里住的都是兆城刚开始发展时,带动经济命脉那批人,风水绝佳,慢慢的就成为了各大世家的祖宅。   红墙青瓦,略显斑驳的墙皮彰显了其沉淀下来的年代感。   此间的富贵气息被一种悠长的韵调取代,行走时不免小心翼翼。   而秦问锋的约见,只会让宋缺更加小心。   秦问锋接近五十岁,保养很好,身材没走样,仍旧瘦瘦高高,据秦望野打小报告,是亲爹担心被亲妈嫌弃,所以不敢懈怠。   宋缺听了一耳的八卦,进门时轻轻推了下秦望野,示意他有个正形,现在不是打闹的时候,进入玄关,有家中阿姨拿来拖鞋,宋缺说了“谢谢”,换好进去,一抬头就跟秦问锋四目相对。   对方鼻梁上架着个白边眼镜,眼眸通透,并不锐利,甚至在看到儿子做了个“拜托”的手势后,没忍住哼笑出声,瞧着十分好说话,“来了?”   “叔叔好。”宋缺轻轻鞠躬。   “你好。”秦问锋放下报纸站起身,邀请宋缺去茶室。   秦问锋对宋缺早有耳闻,单靠自己打拼到这个份上的年轻人并不多见,而“不以流言评定一个人”,算得上秦家家训,若真的是阴狠狡诈之辈,儿子不会动心。   预想中的严肃诘问并不存在,秦问锋话家常似的跟宋缺聊了聊最近的经济局势,还有一些重要项目的开发,中途倒水添茶,宋缺想代劳,都被秦问锋避开了。   他从妻子口中知道了全部,完全没想到儿子狂成这样,感情还挺曲折。   宋缺有问必答,态度恭顺谦卑。   “听你阿姨说你脚不太方便,去薛老那里看,有效果吗?见效慢的话可以去国外,我认识一个骨科专家。”秦问锋说道。   宋缺有点受宠若惊,又有点尴尬,他总觉得这些事告诉别人不好,是弱点,是负累,人家不一定愿意听,可秦问锋说的又十分自然,期间的关切让他身体一震,倍感陌生。   “爸,薛老医术好着呢,这个话题咱跳过行不?”   秦问锋瞪了秦望野一眼,“年轻人,不要讳疾忌医,趁着恢复期好,快刀斩乱麻。”   宋缺连忙接道:“叔叔说的是。”   一看就吃了很多苦,秦问锋不动声色打量着宋缺,这般精致的样貌,该是捧在富贵丛中的,可说话谨慎不见骄纵,行事妥帖不失分寸,是千锤百炼后形成的共生本能,也不怪秦望野心疼成那样子。   宋缺被留下吃了饭,结束的时候天都黑了,秦问锋的意思是住一晚上,但秦望野考虑到宋缺还没完全适应,于是开车回去。   今天走的是另一条路,先路过宋缺的房子,秦望野减慢车速,宋缺察觉到,轻声:“住一晚?”   他算了算时间,“阿姨今早应该打扫过。”   秦望野当即一打方向盘。   秦望野那房子断断续续添了很多东西,秦望川时不时来一趟,显得很温馨,而宋缺这里寂静无声,黑白装饰冷冰冰的。   秦望野一边打量一边说道:“回头把我的东西搬来一些,有空也在这里住。”   宋缺:“都行。”   他去厨房倒水,秦望野就独自闲逛起来。   除了主卧没进去,其它地方多少扫两眼,生活痕迹真的少得可怜。   晚上秦望野先冲的澡,换宋缺去洗,他就坐在床头玩手机。   宋缺对他的行动范围是“随便看”,所以秦望野毫无心理负担,顺手拉开了床头柜。   叮铃哐啷的,多了些宋缺的东西。   最上面是两瓶药,秦望野皱眉拿起来,一瓶褪黑色,一瓶止疼药,他没犹豫,抬手两个投篮,精准扔进了沙发旁边的垃圾桶里,一些早已失效的文件,上面有宋缺的批注,字迹清隽漂亮,秦望野想着翻两下就算了,结果一个陈旧的蓝色本子映入眼帘。   鬼使神差的,他拿了出来。   看得出宋缺应该经常翻阅,秦望野担心是日记这类隐私,只微微打开了一页,想着一旦确定,马上放回去,结果字迹潦草,一看就出自他人之手,再看两页,秦望野反应过来,啊,同学录啊。   他毕业那年倒是没搞这些,印象里是给一些人写了。   想到这里,秦望野心弦一动,而指尖一挑,页脚像是自动定位般,到了某一页。   秦望野看清后神色一怔。   上面是他的字迹,希望宋缺平安快乐。   那时候秦望野刚查出病症,心情不是很好,但给予宋缺的祝愿却发自肺腑。   细看之下,这一页页码翻卷,又被人细细抚平,甚至上面的几个字都因为汗渍或是水渍晕染开了些,秦望野心头一阵酸胀,他不用猜测都知道,这就是宋缺将同学录放在床头柜的原因。   他甚至能想象无数个黑夜,青年就着台灯,一遍遍查看的样子。   宋缺出来时秦望野还在看同学录。   他顿觉不好意思,但也不用刻意解释,于是硬着头皮上前。   秦望野看他一眼:“头发擦干净了?”   “嗯。”   “有人跟你表白哎。”秦望野指着某处。   宋缺瞥见了,“早在毕业前我就拒绝了,那不算表白,算是不留遗憾吧。”   “这样。”宋缺合上同学录,朝宋缺伸出手。   人人都想不留遗憾,可从学生时代分别的那天开始,他们之间就存有很多遗憾,但是没关系,秦望野将宋缺紧紧抱在怀里,感受着这个人沉稳炽热的心跳,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未来。   年关将至,秦望野跟宋缺商量了一下,去老宅,许婉叶高兴得不得了,秦望川为了跟宋缺玩,用时一天一夜扫完了全部的寒假作业,谁看了不说一声强。   边寄柔离开兆城前想跟宋缺见一面,但是被拒绝了,她也知道这样的要求毫无立场,最后什么都没说。   宋宏放拉不住倾倒的公司,一直在尝试联系宋缺,但都被秦望野挡了回去,他求助无门,骂都骂不动了,只是终于遏制不住地后悔,当年为什么不跟宋缺亲近一些,带着火气,回去就找黎慧的麻烦,如果不是她拦着撺掇着,自己怎么会没了儿子?如今就宋芜这么个女儿,又延续不了血脉,反观宋缺,发展得多好啊。   一门之隔,宋芜正在努力刷题,外面的争吵、谩骂被她彻底摒弃,再也不能影响她分毫,她一定要考上A大,哥说了,考上了,就出去了。   宋芜不需要宋家小姐的名号,她只要解放自己。   年三十那天,宋缺一睁眼就收到了各种祝福短信,他挑了李石山,邵符光等人回复,给方烈兄弟俩也发了祝福语,然后穿戴好下楼。   许婉叶正在跟阿姨包饺子,笑着指了指外面,“望野在院子里。”   秦望野闲来无事,给花圃翻了翻,开春了许婉叶或者阿姨种什么也方便。   “小缺。”秦问锋将刚写好的对联给他,“正好,你跟望野贴了。”   “好的秦叔。”   秦问锋意有所指地看着他:“现在叫叔,以后就得改了,抽空跟望野赶紧将事办了。”   宋缺心跳一个加快,只能应“是。”   等出去风一吹,脸上的燥热总算下去了一些,秦望野看他拿着对联,主动接过,“不舒服?”   “没。”宋缺摇摇头。   秦望野不信,“我去问问。”   宋缺连忙将人拉住:“真没有。”   他被秦望野逼得没了办法,将刚刚秦问锋的话复述了一遍。   秦望野乐了,“行,我安排!”   他俩配合着贴好对联,天空开始下雪,有薛老妙手回春,宋缺的脚已经不疼了,再坚持针灸吃药两年,虽谈不上复原如初,但情况定然大有好转。   咻——   不知哪个孩子开始炸炮,宋缺抬头看去。   “野哥。”   “在。”   宋缺看向他:“新年快乐。”   秦望野扣住宋缺的后颈,同他抵着额头,笑着说:“新年快乐。”   咻咻咻——   年中的喜庆四下弥漫,将宋缺的心填补满当,一阵长风路过他们身边,诉说过往,又冲向未来。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长风的尽头,想来又会是一个崭新的故事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