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名称: 大佬的地下情人   本书作者: 季阅   简介:   [这次是身份贵重的大佬受]   孔温瑜年纪轻轻身居高位,无数人自荐枕席,想同他攀上关系。往他床上塞金丝雀的合作伙伴更是不知凡几。   但他一概不收。   好友问为什么,黑眸长发的贵公子单手支颌,目光在角落里一闪而过,面不改色道:“没什么,只是不想。”   可昨天还清凉的嗓音今天已然沙哑,微敞的领口下露出暧昧的红痕。   毋庸置疑,他床上并不缺人。   好友识趣地转移话题:“听说你的保镖很能打,借我用用?”   孔温瑜:……   身材高大的贴身保镖如同影子般站在他身后,眉目低垂,默不作声。   宾客散尽后,小麦肤色的男人双手被缚跪在地上,胸膛上满是斑驳痕迹。   孔温瑜用鞭柄恶意挑起他的下巴,语调轻佻:“这么多保镖,他为什么偏偏看中你呢?”   聂钧:……   .   三年前,聂钧还是道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顶级雇佣兵,直到那日在游轮遇见了一个人。   对方容貌稠丽,主动伸手牵住他的衣角,用一双被药物烧得神志不清的眼睛望着他,说:“救我。”   #贴身保镖还要负责暖床吗   #喉咙叫到哑就是不给名分怎么办   #搞地下情可以什么时候能转正   沉默寡言有事没事盯着老婆看保镖攻x掌控欲强为所欲为大佬受   内容标签: 都市 天作之合 轻松 正剧 钓系 忠犬   主角:孔温瑜 聂钧   一句话简介:忠犬保镖攻x女王大佬受   立意:爱的自由意志。 第1章   晚上八点钟,保镖按照要求集合,坐车一起去往港口。   聂钧穿着黑色短袖和防风服,跟其他人一起坐在后面的商务车上。   前面是一辆通体漆黑的奔驰,走走停停,商务车也跟着加速或者减速,聂钧望着那偶尔亮起的刹车灯,一直到港口。   保镖迅速下车,将停稳的奔驰团团围住,过了一会儿,那车门打开,保镖队长和今夜出任务的组长一左一右守在车门旁边。   几秒种后,干净讲究的皮鞋干脆利索地踩到地面上,随后是修长的腿和一身熨帖挺拔的西装长裤和黑衬衣。   孔温瑜下了车,抬手看一眼腕表上的时间,放下时露出平整的衬衫边和闪光的镶钻黑天鹅袖扣。   他很年轻,又不属于活泼开朗那一挂,很冷静,神情淡淡的总有一丝烦躁。   海风不知轻重地吹着,将他耳侧碎发吹扫到脸颊上,更加重了那种不耐烦的感觉。   孔温瑜停了片刻,随即走向停靠在码头的游轮。秘书拎着手提箱跟在他旁边,和众人一齐拥簇着他往前。   登了船,游轮立刻起航,片刻脱离岸边,朝着深海驶去。远处巨大的风车逐渐变成一个白色的竖线,在漆黑的夜色里发着光。   孔温瑜进了船舱里,坐在长桌对面,秘书将手提箱放在他面前。   本次的合作伙伴已经在舱里等候,敖永望坐在长桌对面,一脚踩着桌下的斜杠,看了一眼手提箱,视线移到他脸上:“最近身体还好吧?”   孔温瑜的脸色浅淡,像有些气血不足般透着苍白。   敖永望打量着他这副模样,挑了挑嘴角,自问自答道:“看来不怎么样。”   孔温瑜看向对面的人,一只手搭在手提箱上,纤长匀亭的手指在那上面轻轻点了一下。   “钱呢?”   敖永望笑着一招手,身后的保镖立刻把通体漆黑的两个箱子一左一右抬上桌。   孔温瑜示意打开,秘书要上前,被敖永望抬手拦了一把:“人多不好开箱。”   他一条手臂搭着桌边,扫了四周一眼:“清场吧?”   孔温瑜抬起手摆了一下,身后跟着的保镖顺着离他最近的出口,依次退出船舱。   聂钧跟在保镖队伍里,抬头匆匆一瞥,只能看到他苍白流畅的下颌和不容置疑的眉梢。   与此同时,敖永望身后的保镖也从对向的门陆续撤出去,两人各自留下秘书。   聂钧和组长落在最后,组长锁定长桌上的手提箱,聂钧则最后看了一眼孔温瑜的背影,将门虚虚关上。   外面正在刮风,把刚刚平静的水面吹得皱起涟漪。   聂钧守在门边,望着岸边的风车出神。   四周都是海浪哗哗和风呼啸而过掠过船上每一个角落的破风声。   他把拉链拽到顶,看到保镖队长巡视过一周,朝着门边走过来。   “问题不大。”队长离他近了,低声告诉他,“一会儿他们吵起来,凌秘书会把灯打碎,趁乱把手提箱扔海里,你下去捞,有奖金。”   聂钧视线一顿,看向他。   队长说:“计划的一部分,老板看不惯敖家,想抬价,今天交易肯定是不成的。谁救起箱子,奖金发给谁。”   聂钧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一下:“那孔先生呢?”   队长大概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看了他一眼,才说:“船舱东边有个逃生通道,待会儿我进去拦住对方,凌秘书会带着他从那边走,游艇已经放好,上面有人接应。”   聂钧看了一眼东边,敖永望的保镖在那四周分散开,戒备地盯着船舱里的动静。   队长拍了他的肩一下,压声交代道:“别忘了捞箱子。”   聂钧顿了顿,点了一下头。   就在这时,里面传出来一声重物砸地的声响,果然如他所说,要吵起来了。   聂钧透过门缝望向里面,只能影影绰绰望见亮光里的一点黑影,详情什么也看不清楚。   他没犹豫,把防风服竖起领口上的金属扣压好,发出细微的“咔哒”一声响,朝着东边的救生通道那边走过去。   船舱里的确吵起来了。宽敞明亮的会客舱里敖永望猛拍桌子,不复之前的淡定:“之前说好了抹零,现在你跟我说一分都不能少,我上哪里去给你弄二百万美金?”   孔温瑜的名字和长相很容易让人以为他很温润或者谦和,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可以转账。”他冷冰冰地说。   “转——”敖永望生生把‘转你妈’咽下去,打量他几眼,盯着他那白皙的下颌,双手撑着桌面说:“好友加一下,我转给你。”   孔温瑜的眼神跟他截然相反,显然一点兴趣都不存在:“秘书。”   凌秘书立刻沉默着上前,打开手机里的收款码,放在桌面上。   敖永望没看手机,盯着孔温瑜说:“二百万而已,就当买你笑一下。”   孔温瑜叹了口气,靠在座位上没动,伸手轻轻按住银灰色手提箱的转角:“性骚扰。”   他轻飘飘笑了一下,淡极了:“那二百万可能不够了。”   敖永望眼睁睁地看着他站起身,忍不住问:“什么?”   孔温瑜起身后,手指在桌面上扣了一下,秘书上前收起手机,然后把行李箱提在手里。   敖永望好像料到他早会这样,因此并不惊讶,眼神动了动:“什么意思?”   孔温瑜看了他一眼,没作声。   敖永望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   “孔温瑜,你要毁约?”   孔温瑜眼中波光流转,比外面的海水要波澜壮阔,他的目光好像在说:那又怎么样呢?   凌秘书提着箱子站在一侧,处在阴影里的手已经摸到了后腰上别着的瞄准器。   敖永望倾身向前,强调道:“你一个架桥的中间商,有的赚就不错,还想坐地起价?”   孔温瑜余光看了一眼身侧的秘书。   “二百万,可以,”敖永望先唱黑后唱白,安抚他,“回去我转给你——”   就在这时,秘书抬手朝向中央的顶光灯,“砰”一声巨响,顶灯当空爆炸,无数锋利碎片纷纷四溅。   凌秘书当即拿起手提箱,冲到侧方的窗边,在黑暗中扬手把箱子扔了出去!   同一时间,保镖队长海鸣破门而入,在黑暗中护住了孔温瑜。   船舱内顿时乱成一团,爆炸声,耳鸣声,夹杂着敖永望的骂声:“草,老子的脸!”   孔温瑜脚下没停,由海鸣护送着,已经到了安全通道的出口处。   杂乱中敖永望气急败坏地高声喝令:“妈的,抓住他!”   孔温瑜充耳不闻,推开通道的门,同一时刻,敖永望的安保队伍应声而至,护在孔温瑜身后的海鸣立刻转身,匆匆拦住对方的去路。   双方一交手,本就混乱的场面更加糟成一团,守在外头的人顷刻间冲进来,船身剧烈摇晃,孔温瑜扶了一下舱壁,稳住身形,继续往前走。   没到出口处,正撞上一窝蜂涌进来的敖永望的保镖。   还好漆黑的通道里看不清楚,孔温瑜脚下一顿,刚要往回退,胳膊被人猛地抓住,拽进了通道一侧的狭小储物间里。   钳着他的人很高,轮廓在漆黑的环境里看不清楚,只能听到一声低低的“嘘”声,对方的眼睛隐没在黑暗中,压着嗓子说:“别出声。”   窸窣的脚步声和隐约的叫骂声从外面传进来,聂钧侧耳听了一会儿,拉开门,自己率先出去,然后朝着里面伸出手。   孔温瑜拉着他的手上去,顺着通道往外走。   一路无话,等出了门,借着月光,孔温瑜转头看了他一眼。   对方的防风服拉链拽到顶,微微低着头,把下颌收进里面。   黑色的帽檐压得很低,投下的浓重阴影遮挡住上半张脸,眼睛隐没其中,像是潜伏在灌木丛中的大型野兽,狮子,或者猎豹。   孔温瑜只能看到他挺直的鼻梁。   他打量的目光令聂钧无端捏了一把汗,手指情不自禁地搓了一下,别过脸去:“扶着梯子,下去的时候当心点。”   他应当是有一点紧张,但是不着急,语气中全无催促的意思。   甲板上的风太大了,吹得人头发纷飞,衣摆猎猎。   孔温瑜收回视线,望着底下红白相间的游艇,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聂钧手指一动,想把他额前的乱掉的头发别在耳后,随后他意识到这种想法很冒犯,把手垂回了原位。   “不重要,”他说,“走吧。”   出乎意料的回答,孔温瑜不由侧目,已经移开的视线再次定格在他身上。   他伸手翻了一下口袋,想找到一张名片,后知后觉地想起这种东西都由秘书保管。   孔温瑜望向远处,海面波光粼粼,银银月光覆在上面,游轮漂浮在上,随着海浪轻轻摇晃。   海面上已经恢复了宁静,手提箱应当已经被捞起,不知道秘书这会儿跑哪里去了。   “有笔吗?”   “什么?”聂钧下意识地问。   孔温瑜看了他几秒钟,转过头:“没什么。”   聂钧误会了他的意思,他到拐角处探身去查看情况,很快折返回来:“已经被救起来了,秘书,还有手提箱。等下对方发现你不在,就会开始搜船。”   他这次在催促了:“该走了。”   孔温瑜在他的催促中登上扶梯,甲板上的人早已等待多时,七手八脚将他扶稳,穿上救生衣,扣好安全带。   聂钧望着他,风险些吹掉他的帽子,被他伸手压住,比之前戴得更低。 第2章   游艇即刻启动,朝着远方驶去,孔温瑜回望游轮上的人,短短几秒的时间,连甲板都看不清了。   聂钧又站了一会儿,直到远方的黑点彻底消失。   他转身回到通道里,推开储物间的门,进去后用手机的光照地面。刚才他听到有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不知道是什么。   几分钟后,果然在门边的踢脚线下发现了一枚袖扣,高贵神秘的黑天鹅款式,跟孔温瑜很搭。   聂钧检查了一遍,发现翅膀最边缘处的钻少了一颗,低头继续寻找。   外面有人经过时,他关上手机在黑暗中屏息,等外面的人走过去,他又埋头在每个隐蔽的角落里地毯式搜寻。   轮船已经开始回航,厅里的大灯重新接线亮起来,敖永望对着镜子照眼角的伤口,气急败坏道:“他妈的孔温瑜,老子早晚要搞死他。他为什么突然反悔,是不是上次给他下药让他抓到证据了?”   助理跟在他旁边,用镊子夹了消毒棉去擦他的伤,低声说:“那件事是我亲自办的,谁都不知道。”   “不知道他怎么会临阵反悔,还要零钱线上转账这种借口?”敖永望被刺痛激地皱了皱眉,“他肯定知道什么了,才会这样。”   助理:“孔先生阴晴不定是众所周知的事,说不定只是误会。”   “绝对不是,”敖永望说,“我了解他,虽然他经常没事找事、无理取闹、挑拨作梗、随时发疯,但也不会莫名其妙地毁约。”   “……”消完毒,贴上纱布,助理问,“要准备律师函吗老板?”   敖永望抬起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给大小姐的未婚夫寄律师函,她会扇你大嘴巴。”   助理立刻闭嘴,不敢吭声了。   敖永望哼了一声:“他们的人呢?”   “都在甲板上,”助理回答,“孔先生不见了,海鸣说可能是落水了,希望咱们派人协助,下水搜查。”   “淹死他最好。”敖永望说,“听他瞎扯淡。”   聂钧把掉落的钻包在纸巾里,跟黑天鹅一起放进上衣口袋中,顺着通道摸出去,刚出了门,孔温瑜的秘书摸索过来,惊吓道:“谁!?”   聂钧看了他两秒钟:“来这边干什么?”   似乎是看他没想伤害自己,秘书迟疑了一下,有些着急地望向通道里:“刚才太乱了,我的手机,可能是丢在那里面了。”   聂钧沉默不语。   秘书愁道:“里面很多孔先生的资料呢,丢了可怎么办啊。”   聂钧看了他一眼,转身又进了通道里:“等着。”   秘书被他酷到了,望着他像某种夜行动物一般摸进去,黑暗的环境对他没一点影响。   甲板上传来一阵脚步声,应该是轮船快要靠岸,队长开始点名了。   就在他以为手机可能找不回来的时候,聂钧终于从里面出来了,一露面就把手机递给他:“屏幕碎了。”   秘书接过来输入密码解锁,检查了一遍,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   他顿了一下,攥着手机问:“你是我们的人吗?”   聂钧没回答,听了一会动静:“该走了。”   他去前面看情况,没走近路,而是带着秘书绕了一大圈,从另一侧绕去前面的甲板。   甲板上海鸣一手拎着手提箱,正在点人数,聂钧无声站进队伍里,在提问“没点到谁”的时候举起手。   “我。”   他把帽子摘掉,浓黑锋利的眉眼露在月光下,身形挺拔的像月下山峰。   海鸣看了他一眼,又张望四周:“秘书,凌秘书在吗?”   凌秘书收起手机,朝着他挥了挥手:“我在这里呢海队长。”   海鸣点点头,又过了一遍人数,然后说:“准备下船。”   游轮已经靠岸,海鸣护着秘书走在最前面,其他人紧随其后也从架起的通道上面走过去。   等上了商务车,海鸣坐在聂钧旁边,才问他:“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去抢手提箱吗?”   聂钧抿了抿唇:“耽搁了,天黑看不清位置。”   海鸣叹了口气,拍了他一下,以示安慰:“别在意,以后还有机会。”   聂钧用手指一侧蹭了口袋里的黑天鹅一下:“谢谢队长。”   今天任务结束,按照之前规定,奖金会在月底统一打到卡上。   聂钧不特别看重钱,他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城市里,买了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还有一点贷款需要还,按照计划今年就可以还清。   房子不大,但足够他一个人居住生活。   聂钧回家先冲了澡,洗漱干净,把口袋里的黑天鹅和掉落下来的钻掏出来放在桌子上,然后才把衣服扔进洗衣机里。   他坐在桌前观察掉落的钻,在网上查到这个牌子的售后电话,打过去咨询。   “请问是聂先生吗?”售后客服温柔地问,“刚刚您在网页售后单里登记的黑天鹅款式袖扣,需要维修吗?”   聂钧看着静静躺在桌上被灯光照射的流光溢彩的钻面,回想起甲板上孔温瑜的白皙流畅的下颌线。   “是。”   “钻掉了维修费用是一万三千块,”售后说,“稍后把地址发给您,到店或者邮寄都是可以的。”   “好,”聂钧说,“谢谢。”   挂断电话,聂钧找来气泡袋,把东西装进去,又用胶带仔细缠好,准备明天去快递站寄走。   躺在床上他回想今天孔温瑜找他要笔是什么意思,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可能是想用笔写手机号,或者其他的联系方式。   ……后悔。   聂钧躺在床上,手里拿着包装好的气泡袋。   不过也没关系。   渐入夏,气温一天比一天高,聂钧早晨是被热醒的。   冲了凉水澡,穿统一要求的黑T恤去上班。   去值班室签到,秘书也在,见他进来站起身来,笑着说:“聂钧?老板要见你。”   聂钧愣了愣。   秘书抬头看时钟,催促他:“快快,说五分钟内。”   聂钧跟着看了一眼时间,穿上外套:“走吧。”   秘书带领他走入主楼,推开门,是独属于孔温瑜的地盘。   路过宽敞的圆形大厅,通过一道道隔绝视线的幔帐,聂钧甚至产生一种正在走进盘丝洞的错觉。   凌秘书说:“钧哥,昨天谢谢你。帮我把手机找回来,帮大忙了。如果真的丢了,我肯定要挨骂。”   “不用谢。”聂钧说。   凌秘书带他走过长廊,察觉到这氛围视乎有些沉重,便宽慰道:“进去后问你什么就答什么,应该、可能也不会找你的麻烦。”   这个‘应该’‘可能’的使用增添了一丝喜剧效果,聂钧还没说话,秘书先笑了:“总之,不用太担心。”   聂钧颔首,跟着他在书房外停下脚步。   秘书输入密码,随后又验证指纹。   聂钧看了一眼,防弹门。很难短时间内通过外力暴力破坏。   他又看了一眼秘书,发现有可以短时间内进去的方法。   ——挟持凌秘书。   凌秘书无知无觉,走在前面,推开门,迎面而来的是宽大厚重的书桌,深色的真皮座椅,整排乌木连座的高大书柜。   如果孔温瑜坐在这里,那场景一定非常妙。   ——一面穿着正经严肃的衬衣长裤,禁欲的要死。一面脸色白皙,嘴唇嫣红,长发半扎垂在身后,性感的要命。   凌秘书在书桌后面整排书柜中找到一扇机关。   推开门板时转头对着聂钧笑了一下:“有事叫我。”   聂钧顿了顿,说:“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   他很少用类似这种的迟疑不决的语气说话,凌秘书看时间还差一点,连忙道:“你说。”   聂钧看着他:“大概三年前,七月份,孔温瑜去过乌斯兰海岛吗?”   “去过。”凌秘书立刻回答。   孔温瑜去过的地方非常之多,作为他的秘书,哪怕事无巨细为他安排行程,也不可能把每一次外出的时间地点都记得这样清楚。   凌秘书在他投过来的视线中笑了一下,解释道:“因为去过太多次了。七月回来后,八月初又去了一次。次年三月一次,那会太冷了,有些冰没有化开,没法下船,于是我们只能返航。次年七月去了最后一次,就再也没去过了。”   聂钧面色如常,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他其实早已确认过了,在很多只能窥见背影和侧脸的时刻,没必要再多这一次。   凌秘书问:“你听海队长说的?不过他不知道原因,第一次去的时候他没有跟着。”   “你知道原因?”聂钧问。   “不确定。”凌秘书提醒道,“钧哥,五分钟到了。”   聂钧不再多问,走入密室,凌秘书在他身后关上门。   走过一段平整四方的置物架,再往前一步,视野豁然开阔起来。   但是光线仍不明朗。室内没开灯,唯有大屏幕发出一层光,上面播放着一部法国战争时期的电影。   孔温瑜坐在沙发椅上,向后靠着,脸部的五官被朦胧变幻的光笼罩着,黑的黑,亮的亮,像照了一层冷色调的蒙版。   他是这样的。   五官挺拔,侧脸高冷,眼角弧度生人勿近。   但是和颜悦色时正脸竟然会显得娇憨起来,尤其在特定的某些时刻。   聂钧回想起他月下的肤色。   不是昨天,是三年前的七月。   电影画面蓦然停止,孔温瑜按了暂停键,声音也跟着一并消除。   骤然隔绝的空间,秘而无声的场景,刺激的他有一些耳鸣。   “开灯。”那有一点凉,又有一点喑哑的声音命令道。   聂钧巡视四周,在入口处找到一处开关,试了几次,才准确得打亮屏幕前那一块区域的灯光。   “怎么知道那里是开关,”孔温瑜在微暖色的灯光下没抬头,仍旧注视着巨大的电影屏幕,“进来过?”   聂钧顿了顿,说:“看着有点像。”   室内安静了几秒钟,孔温瑜轻轻笑了一下:“怕我?”   他笑起来很有一种无情道仙下凡尘的感觉,有些不沾尘埃,又有些自甘堕落。   聂钧没说话,高大的身影投下长而重的身影,像夜里的山脉。   孔温瑜等了一会儿,转过头将他从上到下打量过一遍,最后视线停在他的脸上。   聂钧站着没动。   “你是A组的,”孔温瑜问,“昨天应该休息,怎么没休息?”   聂钧顿了顿,中规中矩地回答道:“不需要休息。”   “不需要。”孔温瑜缓缓重复道,过了片刻又慢吞吞地问,“我之前,见过你吗?”   聂钧心里突了一下,以为他想起了什么。   孔温瑜继续说:“看你总感觉很眼熟。”   聂钧松了口气。   他什么都没想起来。   不管是昨夜船上狭窄的储物间,还是更早的一场鱼水之欢。 第3章   或许他根本不记得。   堂堂S市龙头企业,国际奢侈品Llno创始人的独孙,根本没必要记得一次无足轻重的意外。   将近半分钟的时间没人说话,内室里只有安静的灯光与轻弱的呼吸,电影画面停留在漫天的爆炸火光中。   孔温瑜倒也没有因此生气,相反眼底的探究意味比之刚刚还更浓了一些。   “新入职保镖第一条纪律是什么?”他问。   聂钧维持着微微低头的姿态没动:“重要目标不单独行动,一切以目标生命安全为第一要素。”   孔温瑜点点头,继续问:“第二条呢?”   聂钧:“老板问话要回答。”   孔温瑜眼神动了动,似乎觉得有趣:“那怎么不答?”   “……”聂钧说,“或许见过,我经常跟着队伍出任务。”   这不是孔温瑜想要的答案。   他看了聂钧几秒钟,伸出手指勾了一下。   聂钧盯着他,站着没动。   孔温瑜接着问:“有没有第三条?”   聂钧:“对于老板的指令,无条件服从。”   孔温瑜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这次没笑。   聂钧顿了顿,在孔温瑜的注视下,走近了几步。   他在顶灯下站住脚,这个距离算不得很近,但也绝对算不上远。   孔温瑜仰靠在椅子上,微微偏着一点下颌,目光透过眼睫望着他。   聂钧一如他的表象沉默寡言。   孔温瑜抬手在半空中转了一下,聂钧跟着那角度看向大屏幕。   孔温瑜不置可否,片刻后,把视线从他如雕刻般硬挺的侧脸上收回来。   他还是淡淡的:“昨晚,游轮上,储藏间通道里,是不是你?”   聂钧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尽管他做好了解释维修黑天鹅的准备,但孔温瑜又在此时笑了一下,看不出是何意味。   “可能是巧合。”聂钧说。   孔温瑜想起跟黑夜里一模一样的侧脸剪影,眉梢惺忪,躺得更自在了一些。   “你家里没什么人,以前有过保镖经历。”他轻轻点着扶手,目光稳稳定格在半空中,“住在隔街的云鼎小区,独居。”   想不到调查来的如此之快。   聂钧很快回过头来:“是。”   “缺钱?”孔温瑜问。   虽然还有房贷没还清,但在这个城市吃喝不愁还有房子和存款,应当也算不上缺钱。   “不缺钱。”聂钧回答。   “难怪昨晚不去抢手提箱。”孔温瑜轻嗤一声,“想当队长?”   聂钧愣了一下,摇头否认。   孔温瑜呼吸平缓,长达半分钟的时间没有开口。   聂钧搓了搓手指,抬头看他,却发觉他余光正盯着自己,愣了一下说:“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孔温瑜还是不语。   聂钧想着说些什么,至少不像昨天一样,错过了才后悔。   “再出任务的时候,”他建议道,“可以多带几个保镖留在身边。”   孔温瑜没什么反应。   “我是指,贴身保镖,”聂钧解释说,“跟在你身后,随时可以保护你的那种。秘书不太行。”   大屏幕的光一直笼罩着室内,聂钧想,如果关上灯,那孔温瑜脸上的肤色则会更加柔腻。   那种如影随形、专注非常的熟悉视线拉回了孔温瑜的神思。   他侧目去看身旁的人,聂钧果然又在盯着他看。   两人视线对上,聂钧立刻移开,孔温瑜清了清嗓子:“还有其他话要说吗?”   聂钧想了想:“没有。”   “不缺钱,升职也不想要。我有点好奇,你大半夜不睡觉,跟着出任务,图什么呢?”孔温瑜问。   聂钧垂下视线。   “看着我。”孔温瑜命令道。   暗光下他五官很锋利,尤其眼梢。头发稍长一些,没有表情的时候侧脸像没有杂质的冰雕琢而成,只要眼神微微一动,就显得极其吸引人。   聂钧下意识照做,胸膛不明显地起伏着,静静地望着他。   两人对视片刻,直到孔温瑜移开视线。   他拿起遥控器,很快,电影屏幕重新开始播放画面,室内光线变得明暗交错起来。   聂钧手背蹭了蹭装在裤子口袋里包裹着黑天鹅袖扣的气泡袋。   孔温瑜道:“我的确比手提箱要值钱。”   聂钧顿了顿。   “去吧,”孔温瑜像是失去全部兴趣,淡淡说,“按规矩来,找秘书领奖金。”   聂钧没解释什么,又站了几秒钟,垂下眼睛往外走。   路过屏风时他回头望一眼,孔温瑜正在专心看电影,似乎完全忽略了同个空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光在他脸上刻下接连变幻的痕迹,像会所包厢里变换的七彩灯光。   聂钧按照来路走出去,到了门边,孔温瑜头也不回道:“关灯。”   聂钧关上灯,在门边等了一会儿,孔温瑜没有再发出其他指令。   回到值班室,队长正在里面翻看着签到表。   见聂钧回来,他合上表格,按在手指下,看着聂钧。   聂钧有些不明所以,打了声招呼:“队长。”   海鸣点点头:“我看了你的签到记录,这个月从没请过假。”   聂钧顿了顿,说:“家里没什么事需要请假。”   海鸣打量他两秒,继续说:“不仅如此,B组只要有外出任务,就有你的名字,昨晚你也去了。”   聂钧这次也隔了几秒钟没有回答。   “怎么回事?”海鸣有点怀疑,“是对A组长有意见,不想待在A组了?”   “不是,”为了结束这个话题,聂钧换了说法,“想多出任务多挣钱。”   “……行吧。”海鸣用难以描述的语气说,把签到表放回原位,“老板找你干什么?”   “问昨天出任务的事。”   海鸣点点头:“说别的了吗?”   “没。”   海鸣刚要继续说些什么,值班室外面有组员喊:“队长,老板要出门!”   海鸣立刻拿起抽屉上的钥匙别在腰间,迅速整理好衣服,叫上聂钧,几秒钟的时间就出了门。   聂钧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匆匆到了汽车一侧,从车里抽出黑色遮阳伞,撑开等在台阶前。   几分钟后,孔温瑜从里面走出来,到台阶前,脚下没停,遮挡在头上的阴影换成了黑伞,他只在那底下待了三秒钟,就低头钻进了车里。   他已经换掉了刚刚在放映室里穿着的睡袍。   没任务的时候,孔温瑜才会换这辆车,前排是司机和一位保镖,后排只有他自己。   聂钧看着海鸣拉开副驾驶的门也上了车,转头和其他几个值班的保镖一起去坐后面的商务车。   车厢里很快有人开口问:“敖家大小姐约老板去玩还是去算昨晚的账啊?”   有人接话道:“未婚妻呀,算账跟约会还不是一样,都属于情趣。”   车厢里零星传出几声打趣般的笑。   孔家是严禁在背后嚼舌根的,因此那几声笑很快就像石子投入大海里消失不见。   车厢里突然静下来,一阵渗人的寂静过去,最一开始说话的那人看向聂钧:“钧哥觉得呢?”   “……”聂钧一顿,没料到这话题竟然会冲着他过来。   那人无知无觉:“昨晚你不是跟着去出任务了吗?”   聂钧松了一口气:“……是。”   他见过敖家大小姐,泼辣,大胆,感觉很会欺负人。   孔温瑜如果跟她结了婚,说不定会受气。   “去玩应该。”聂钧说,“顺带算算昨晚的账。”   同时他又疑惑如果敖家大小姐跟孔温瑜撒泼的话,那他到底是会甜言蜜语哄她,还是干脆生气拂袖而去。   “可能会受气吧。”聂钧又说。   “怎么可能??”车厢里有人吸了口凉气,“老板怎么可能会受气。”   聂钧看着他。   “老板的为人作风,不给别人气受就不错了。”旁边的人皱眉继续说,“雇我们不就是为了腰杆硬、不受气嘛。”   他说的没错,所以大家齐齐笑了起来。   到了敖家的马场,敖卿卿正骑在马上溜圈,见他到了,就催马过去。   孔温瑜在伞下,矜贵的五官上清爽干净没流一滴汗,跟脸颊上都是汗水的敖卿卿形成鲜明对比。   “还是要室内的跑马场才行,”敖卿卿一身马术服,英姿飒爽,骑在马背上看他,“露天的太热了,夏天更没办法跑了。”   孔温瑜兴致缺缺,微笑了一下:“我去那边等你。”   敖卿卿用带着汗水的手拉了他一把:“来吧,一起跑两圈。”   孔温瑜看了一眼蹭到手背上的汗,眼底有些不悦。   敖卿卿一直在旁边催促,孔温瑜没办法,只好去换马术服。   出门在外,不可能放任他一个人脱离保镖视线。   海鸣叫上聂钧,也挑了马,跟在孔温瑜后头慢吞吞走。   敖卿卿热情似火,不停讲话。   孔温瑜听了一会儿,侧头暼向身后,聂钧视线来不及收回,两道目光在半空中短暂地碰了一秒,聂钧匆匆移开。   “怎么了?”海鸣问。   “没事。”聂钧想起来昨夜孔温瑜扶着他的手登上船板,那触觉令他整晚难以入睡,“下午我请假去寄快递。”   海鸣没说话,比了个ok的手势。   孔温瑜跟敖卿卿跑了两圈,下来的时候出了点汗。   他接过递上来的毛巾擦脸,又将手指一根根擦干净。   敖卿卿坐下的时候不经意扫了一眼他身后的保镖。   当保镖长相倒是其次,反应快、能打才是最重要的,聂钧在这里头仿佛鹤入鸡群,帅地要去看他第二眼。   敖卿卿看了几眼,又去看四周,感叹道:“哇,你带这么多保镖,不知道能不能打。”   “小狼过来!”她朝着不远处招手,一名穿着工装裤踩着黑靴的保镖几大步跑过来,“大小姐。”   敖卿卿笑着对孔温瑜说:“我这里最乖的,叫他们比一比?”   “可以。”孔温瑜无所谓地说。   见状一旁的海鸣顺水推舟地搞气氛:“大小姐,打赢了有没有彩头啊?”   “当然,”敖卿卿摸了摸‘小狼’的头,“温瑜出吧,两万奖金,赢了拿走。”   孔温瑜不置可否,是默许的意思。   ‘小狼’年纪轻轻,长手长脚,穿着工字背心,露出一身经过刻意锻炼的肌肉线条,在阳光下帅得要发光,率先站去空地上。   海鸣巡视一圈,说:“聂钧去吧。”   聂钧:“……”   孔温瑜坐在位置上没动,马术服包裹着他一双长腿,挪动时起伏的线条看起来修长匀称。   倒是敖卿卿转头看过去,兴趣盎然道:“可以,就他。”   聂钧裤子口袋里还装着那枚黑天鹅袖扣,用气泡袋装着,本来打算挑个结实的盒子,下午去寄快递。   这会儿拿出来交给组长不放心。再说孔温瑜就在一边看着,如果被发现了,该怎么解释?   孔温瑜会不会以为他昨晚是为了拿这个东西才没有下水捞箱子?   聂钧硬着头皮上场,刚刚站定就察觉到孔温瑜似乎正在看着他。   他没办法探究那视线的意思,众目睽睽之下,他连回头都不能。   旁边的同组保镖笑着喊:“脱衣服啊钧哥,腹肌露出来!” 第4章   边上的人也跟着一道起哄。   衣服是不可能脱的,聂钧只想快点下场。   ‘小狼’提醒了一声:“来了!”   他这提醒纯属多余,因为聂钧很急,他一秒钟都不想多待,只想速战速决。   小狼攻势猛烈地冲过来,他不躲反迎,偏头避开的同时抓着他胳膊转身用飞腿踢。   这一下简直又快又稳,‘小狼’料不到他一上来就搞这么大,勉强挡一下,也正色起来。   两分钟,不到两分钟的时间。   聂钧扣住小狼的后背,把他整个人用膝盖死死按在地上。   小狼尝试起身,却连摆头都做不到,使劲拍打绿草地。   这是认输的代表动作。   聂钧松开他,站在原地几秒钟,然后匆匆下场,重新站到海鸣旁边。   “两万块啊,”海鸣叹了口气,低声说,“打太快了,你要表演一下,至少让老板的未婚妻认为这钱花得值啊!”   ‘老板的未婚妻’这称呼让聂钧手指蜷了蜷。   “不给钱也没关系。”聂钧说。   海鸣:“……你不是缺钱吗?”   聂钧顿了顿,点点头:“是,缺。”   小狼缓了几秒钟,从地上爬起来,扶着胳膊站到敖卿卿旁边。   输得太干脆,这结局令敖卿卿有点丢面子。   场上安静了一会儿,敖卿卿撇了撇嘴,看向聂钧:“再来一局。”   聂钧看向孔温瑜。   孔温瑜淡淡坐在不远处,脖颈放松地向后倚着,肩膀挺直,发梢绑起,露出白皙干净的耳后皮肤。   敖卿卿说:“让刚才那个继续打,我换一个人。”   她随即招手,聂钧看到不远处一个身材矮小但满是腱子肉的保镖,光着上半身,神色阴狠地走了过来。   海鸣碰了碰聂钧胳膊,皱眉道:“我听说过他,‘比特’,很强。”   ‘比特’一听就比什么黏黏糊糊的‘小狼’要正经得多。   聂钧刚想说不打,就听他继续乐观道:“不过比起你来,可能还是差一点。”   聂钧又看了一眼孔温瑜的背影,孔温瑜没回头,只抬手朝后招了招。   聂钧只得再次上场。   “人上班就是为了挣钱,”海鸣在他背后小声重复了一遍,交代他,“不用有心理负担,这场打慢点啊。”   聂钧站到空地上,直视对方的眼睛。   海鸣又扬声问:“大小姐,这场赢了还有奖金吗?”   敖卿卿刚要说话,孔温瑜清了清嗓子,打断她,说:“十万。”   聂钧垂在一侧的手蹭了蹭裤子口袋里的黑天鹅,余光看了那方向一眼,没回头。   ‘比特’凶猛地盯着他,还未开始打,躯体就已经呈现微微战栗状态——肾上腺素飙升的体现。   这类人很能打,因为不计后果。   ‘比特’低吼一声,朝着他发起进攻。聂钧让开第一下,侧身时扣住他的肩,猛地向后拧,对方的肌肉块硬得像铁,伸腿一扫,蹭到他腰侧,又被一脚蹬在大腿上,踹回了原位。   ‘比特’半秒钟的停顿都没有,转身用重拳接连出击。   刚刚‘小狼’打拳的动作还颇有美感,有点花拳绣腿的意思,“比特”截然不同,出手迅猛,招招奔着见血去,聂钧不得不连连格挡招架。   敖卿卿站起来,上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场上,在‘比特’再次扫到聂钧后背的时候叫了一声好,双目放光扬声道:“再加十万!”   ‘比特’几乎打红了眼。   聂钧稳稳架起腿,与他钢铁般硬的腿部肌肉撞上,在半空中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随后又没有丝毫表情变化的落地。   与此同时,他余光瞥到站在遮阳棚下的阴影里的海鸣动了动,他看过去,海鸣朝着孔温瑜的方向动作幽微地抬了抬下巴,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聂钧飞快地扫了孔温瑜一眼,发觉他正静静注视着自己,目光像浸了凉水的玉,即便刚刚运动过,也没沾染上一丝热气。   工作人员给他端上去一杯冰水,他喝了一口,似乎觉得不对口味,把水倒掉了。   仅留下玻璃杯里几块透明的冰块,单手扣着杯口,食指探进去,触摸着最上面的一块,那边缘已经被摩擦的圆润淋漓。   聂钧看得浑身发热,匆匆收回了视线。   海鸣的意思也很明显,敖大小姐显然已经起了胜负心,作为孔温瑜的未婚妻,孔温瑜本人没有发表意见的时候,那肯定最好不要多生事端。   得罪老板的未婚妻并不会有一点好处。   他想让聂钧输掉这场比试。   与此同时,‘比特’猛攻聂钧下盘——身量高的人那往往是弱点。   可是聂钧很稳,拖得时间应该已经足够久,‘比特’开始喘气,眼神却依旧凶狠地盯着他。   近身打斗磕磕碰碰是难免的,持久战更是要求体力充足,时机充分,聂钧基本不再防守,开始反攻。   转身时口袋里包裹好的黑天鹅袖扣滑出去,掉在了脚下。   聂钧立刻伸手去捡,‘比特’抓住机会扣住他后背用膝盖猛地向上顶,他侧身挡了重重一下,一把将东西抓到手里,重新塞进了口袋里。   ‘比特’朝着他的口袋露出森然笑意,像是发现了他的弱点。   “……”聂钧却暼了孔温瑜一眼,看他依旧冷冷淡淡一手支着下颌,一手百无聊赖地玩着冰块。   他似乎对那低温很满意,即使指尖被冰的泛白也照旧我行我素,反复摩挲着冰块朝上的那条融化了一半的冰棱。   他没其他反应,也没和‘比特’一样紧紧盯着口袋,甚至没有流露出好奇的意思,聂钧松了一口气。   他收紧手指,比刚刚的状态更加放松,微微偏了一下头,目光锁定了‘比特’。   ·   “聂钧,”海鸣从外头进来,站在值班休息室的门旁边望着他,“你还好吧,我帮你涂药。”   后背上的伤确实不好操作,聂钧把药递给他,背对着坐在椅子上:“谢谢。”   海鸣拿着药膏倒吸一口气。   “那狗子手可真黑,”他把药膏挤出来,一点点涂在青紫交加的后背上,忍不住抱怨,“疼吧,干嘛不把他的牙打飞。”   聂钧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海鸣就说:“怕老板的未婚妻生气,对吧?可以理解,如果是我,我可能会主动输。”   聂钧不说话,海鸣又唉了一声:“你那兜里,装的什么呀,那么宝贝?”   “该不会是送对象的礼物吧?”他笑着问,“之前没听你说过呢,是什么东西?”   聂钧不擅长撒谎。   但是擅长默认。   海鸣正要接着说什么,秘书进来,手里拿着手机。   聂钧看着他,凌秘书看了一眼他后背的伤:“还好吗,钧哥,需不需要请几天假?”   “不需要。”聂钧回答。   海鸣感叹道:“这么拼命。”   秘书隔了几秒钟,才说:“老板说要见你,十分钟内。”   “……”   这一模一样的说法令聂钧稍稍诧异,随后抿紧了嘴角。   “快去吧,”海鸣催促,“迟到了好事变坏事。”   聂钧看他一眼,低低应了一声“好”,跟海鸣打了声招呼,然后随着他一起走了出去。   上了主楼的台阶,凌秘书看四周没人,才用钦佩的语气说:“好厉害呀,能打赢比特,他是敖家重金请来专门保护大小姐的。”   聂钧谦虚地说侥幸,又说:“老板找我干什么,是不是因为我打赢了敖小姐的保镖,要罚我。”   “我也不确定。”凌秘书想了想,安慰他,“不过拿到这笔奖金,房贷可以提前还清了。”   聂钧顿了顿,等快到书房门前,才问:“是他让你调查我?”   凌秘书也一愣:“是啊……所有保镖入职前都要摸底调查的。”   聂钧又沉默了。   凌秘书用指纹打开书房门,跟上次一样,推开其中一扇书柜。   聂钧没再多耽搁,进去后关好门,适应了一下昏暗的场景,正要开灯,听不远处传来孔温瑜的声音:“不用开灯。”   聂钧垂下手,朝着他的方向走过去。   大屏幕上还在播放早晨那部电影,从进度条可以推断,自他离开后,孔温瑜就没再继续看。   孔温瑜按了暂停键,把遥控器放在扶手上。   他已经换掉了马术服,穿着宽松的睡袍,领口上垂着潮湿的发梢。   聂钧想起来他白天在跑马场玩的那块冰。   此刻那双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垂在扶手上,手腕虚虚搭着,以至于那比例看上去更加修长,像拿过金奖的艺术品。   聂钧垂在一侧的手动了一下,听孔温瑜问:“打赢了比赛,想要点什么奖励?”   聂钧收回视线:“已经给了奖金。”   “只要奖金就够了?”   聂钧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短促道:“够了。”   孔温瑜的目光饶有深意地停在那张嘴角青了一块的脸上。   聂钧抿了抿唇。   “身手不错。”孔温瑜评价道,然后朝着他轻轻抬了抬下颌,“衣服脱掉,转过去。”   “……”聂钧站在原地没动。   孔温瑜伸手撑在扶手上,头靠上去,微微偏着头,不远不近地望着他。   “我记性不好。”他问,“保镖守则第三条,是什么?”   在跑马场上那么多人起哄聂钧都不为所动,此刻只是略微停顿了一下,就抬手将衣服脱了。   孔温瑜坐着没动,另一只手抬起来一点,冷冰冰的食指尖端在半空中虚虚转了半圈。   聂钧拿着衣服转过身去。   孔温瑜审视着他斑驳的后背,大概仰视别人令他很不舒适,继续道:“看不清,来光下。”   聂钧犹豫了一下,往后退了两步,跟他隔着大概一米的距离。   他实在高,脱了衣服肩宽腿长,每一块肌肉都能看出明显的线条。   这个距离想要看清,头要彻底仰起。   孔温瑜“啧”了一声。   聂钧余光看到,主动低下身去,背对着他跪在了面前的地毯上。   他脱掉衣服比穿着衣服时显得更坚实,背阔肌流畅的仿佛雕刻师留下的手笔。   孔温瑜眉梢一动,视线在他后背的伤上掠过,随后不紧不慢地停在了他处在阴影中的侧脸上。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直到聂钧向另一侧偏过头。   孔温瑜清了清嗓子,用跟之前毫无变化的声音问:“保镖队规里,有没有一条是,未经允许不能随便动的?”   聂钧微微垂着头,那是一个极其不明显的角度。   算不上听话,或者恭顺,非要形容,大概可以算做‘臣服’。   “没有这样的规定。”聂钧回答。   “很快就有了。”孔温瑜道。 第5章   身后传来窸窣响动,随后是光脚踩在地毯上的声音,十分幽微,在寂静的空间里令人察觉到另一种别样的难以言喻的意味。   孔温瑜缓步走到他身后,宽大的睡袍衣带草草系在腰间,勾勒出绰约的线。   “兜里装的什么?”他绕着他,打量着他,步伐缓,脚步慢,睡袍荡在半空中,侧身时扫过他的膝盖。   聂钧没吭声。   下一刻,孔温瑜微凉的手触摸到他后肩上。   “如果不是为了捡东西,”孔温瑜说,站在他面前停住脚,俯视着他,“就不会挨这一下。”   他俯视人的时候跟仰视人的时候截然相反。   前者高高在上,好似翻手间就要定夺人性命,后者茫然、乞求、好像一碰就会碎。   聂钧后背上被他触摸过的伤口好像快要烧着了,他猛地屏住了呼吸。   下一刻,孔温瑜豁然伸手抬起他的下颌,盯着他垂下去又被迫扬起的眼睛。   “在想什么。”   聂钧透过黑压压的眼睫望着他。   “失望、渴求、占有——”孔温瑜注视他半晌,得出结论,“你想要什么?”   聂钧不回答,静静看着他。   而孔温瑜似乎对这一结果有些疑惑并且不太满意,审视他片刻,松开手时将他轻轻一推。   聂钧往后一仰,随后回归原位,复又垂下眼皮。   孔温瑜坐回宽大的真皮沙发椅,兴致缺缺又毫无起伏地说:“不听话就滚。”   聂钧一愣,没反应过来。   “上班时间不得对雇主隐瞒事实,”孔温瑜声音和手指一样凉,“你被解雇了。”   聂钧切切实实愣住了。   贴着衣服的手绷紧又松开,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气泡袋,拿在手心里给孔温瑜看。   孔温瑜扫了一眼,皱了皱眉:“是什么?”   “袖扣。”聂钧回答,“昨晚在船上捡到的,磕掉了一点,售后说可以修。”   孔温瑜没碰那东西,看表情似乎还在想什么袖扣。   聂钧提醒道:“黑天鹅,我原本想修好后交给凌秘书。”   “修要多少钱?”孔温瑜问。   “一万。”   “果然不缺钱。”孔温瑜说。   聂钧举着手没动。   孔温瑜看了他几秒钟:“不用给他了,你留着,维修费可以找他报销。”   聂钧犹豫了一下:“我不是为了要这个。”   “我知道。”孔温瑜打断他,再一次问到,“你想要什么?”   聂钧想了想:“想要不被解雇。”   “……”孔温瑜无声笑了一下,然后抬手让他起来。   聂钧趁机问:“可以不解雇吗?”   “这就是你想要的?”   “是。”   孔温瑜允诺道:“可以。”   聂钧一边穿上衣服,一边说:“谢谢。”   孔温瑜眼神一动,要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   聂钧把袖扣装回去,打算修好后还给孔温瑜。   “作为听话的嘉奖,”孔温瑜却说,“袖扣去找秘书拿另一只。”   聂钧动作一停,孔温瑜心情很好,连带着语气也变得很温和起来,继续说:“带笔了吗?”   聂钧没带笔,再一次感觉很后悔。   “我能记住,你说。”   孔温瑜也真的念了一串数字,然后说:“你在船上救过我,我也不是真的赏罚不分的人。如果有需要,随时可以打给我。”   聂钧背下来那简单好记的手机号:“好。”   “只一样,以后有事不许隐瞒我。”孔温瑜说。   聂钧认为自己必须要说些什么,他能感觉到,解决了这件事,过了今天,孔温瑜就不会再找他。   “我会听话。”聂钧说。   孔温瑜不由看向他。   聂钧:“你想让我干什么都可以。”   过了很久,孔温瑜扬扬眉梢:“什么都可以?”   “是。”   孔温瑜打量着他:“昨晚敖永望留在船舱门边的那个保镖,能打过他吗?”   “能。”   “这么肯定?”   “有机会可以试一下,”聂钧谦虚了一点,“应该问题不大。”   孔温瑜又笑了,似乎为他的转变。   “你跟海鸣谁更能打?”他又问。   “没有比过。”聂钧说。   孔温瑜思考一下,看他身上的伤一眼:“今天还能比吗?”   “能。”   “受伤了还能比?”   “能。”   孔温瑜看着他:“这次打赢了没有奖金。”   聂钧敛着视线:“不要奖金。”   “那要什么?”   聂钧顿了顿,过了一会儿才回答:“你让我比,我就比。”   孔温瑜盯了他几秒钟,拿起手机给秘书打电话:“带海鸣进来。”   聂钧首先想到的是,他穿成这样,在私密的空间中领口半敞,绝不适合给更多的人看到。   挂断电话,孔温瑜扫了他一眼:“怎么,怕了?”   聂钧顿了一下:“没。”   海鸣来的很快,时间绝没有超过五分钟。   推门进来后,他熟门熟路走到这边,先是看了一眼垂手站在一旁的聂钧,随后看向孔温瑜:“老板。”   孔温瑜父亲在世时被称为孔先生,初去世时因为孔温瑜年幼,又恐怕旧称会引人伤怀,因此一直被规避。   但是再称呼孔温瑜‘少爷’不太合适,就逐步演变成了‘老板’。   孔温瑜对称呼无所谓:“明天晚宴,多挑几个人一起去,宴会那边需要人帮忙维持秩序。”   海鸣应下来,然后问:“我跟在您身边吗?”   “别太近。”孔温瑜靠在沙发椅上,头微微后仰,十分随意地补充道,“你和聂钧。”   聂钧一直等着他下令跟海鸣打一场,没等到,闻言抬起头。   海鸣诧异地看了聂钧一眼,孔温瑜好似背后长眼:“怎么,他有问题?”   “没问题。”海鸣很快回答。   “怎么没问题?”孔温瑜又问。   如果是聂钧,大概率不会回答。但是海鸣跟他打交道的时间更久,也更熟悉脾性,因此答道:“他能打,反应很快,多一个人手会更加稳妥。”   孔温瑜望着大屏幕没动。   海鸣又说:“只是他受伤了,明天出任务可能会受影响。我原本打算让他休三天假,伤好以后再外派任务。”   聂钧主动道:“我没问题。”   孔温瑜表情丝毫未变,继续吩咐:“报销医药费,精神抚慰费,需要休假你看着安排。”   海鸣应声:“是。”   聂钧刚想说不用,孔温瑜就维持着那副不甚在意和无拘无束的散漫状态说:“去吧。”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跟海鸣提比试的事,好像根本没打算那么干。   聂钧不由看向他,却只能看到他纤长的眼睫被大屏幕映得根根分明。   海鸣看他一眼,聂钧跟他一起转身往外走,孔温瑜在身后道:“等一下。”   聂钧脚下一停,听他继续说:“海鸣留下。”   回家后聂钧把孔温瑜的电话存上,看了一会儿那串数字,又退出看积攒了一天的消息,大多是朋友发过来的一些报价高的任务单。   回复完后他准备洗澡睡觉。   洗澡的时候有点躁动,他犹豫了一下,没搭理。睡着以后就开始做梦,场景还是三年前的七月。   那天傍晚的风,夹带着清晰的海水湿汽。聂钧去甲板上巡逻,碰见正倚着栏杆发呆的孔温瑜。   因为年纪的缘故,彼时他并不认为眼前这个过分年轻的像个高中生的人就是孔家的独生子,是这次的合作商。   “吃点东西吗?”他走上前,把几块点心放在桌上,“你脸色有点不太好,晕船?”   孔温瑜低头看了一眼点心,随即全无胃口地转开眼,眉梢很倦怠,像是刚睡醒:“有一点。”   聂钧说:“风太大了,去里面会好一些。”   “出来透透气,”孔温瑜打量着他露出来的眼睛,“你是,船上的工作人员?”   聂钧刚一点头,游轮甲板上的门被推开,里面的人高声催促:“进来喝酒啊!”   孔温瑜应了一声,很快转身离开。   再见面只隔了一个小时。   聂钧正在巡视,身后响起凌乱的脚步声,来不及问些什么,就被对方紧紧抓住了衣角。   是熟悉的清爽薄荷沐浴露味,甲板上那个模样精贵的年轻人。   夜晚漆黑一片,游轮灯光无法抵达这里,阴影下的孔温瑜容貌稠丽,脸颊泛红,手很烫。   聂钧一眼就确定他被下药了。   这在上流社会的交易中很常见。   不远处显现出匆匆找过来的身影,孔温瑜没转头看,抬着那一双被烧红的眼睛,喘息着对聂钧说:“救我……”   ?   聂钧脑子还没想清楚,手已经捂住他嘴,防止他发出声音引来人,将他藏进了幽暗的储藏间里。   孔温瑜事后回想时,确定他在那一刻闻到了很淡的香皂味,带着一点点茶香。   从那双捂住嘴的干燥手心还有搭在鼻梁一侧的拇指上传出来。   外头脚步声过了两遍,逐渐平息下来。   聂钧拉开门缝看了一眼,外头甲板上聚集了很多人,以他这次的老板,诺斯家为首。   外面月光粼粼,海风猛烈,遥远的海岸线跟夜色融为一体。身边窸窣声音一响,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耳边,孔温瑜按住了他的手。   聂钧猛地松开手。   大概那骤然遇冷的凉感十分舒适,下一刻,孔温瑜整个人贴了上来。   “好热,”孔温瑜眯起眼睛,扯开了领口,“你……”   聂钧喉咙滚动,在开门出去还是关门反锁之间犹豫了几秒钟。   孔温瑜仰起来的脸像是在索吻,聂钧目光定在他唇上:“你叫什么名字?”   孔温瑜难耐的挺了挺腰,声音含混不清:“孔……孔温瑜。”   聂钧伸手搂住了他的腰,把他整个人往上提了一下。   “你呢?”孔温瑜问。   聂钧反手锁上门,抱着他往里走。   得不到回答,孔温瑜有些焦躁,但是药物作用下,又强迫他忽略这一点。   他迷茫不清的神智已经不支持他再重新问一遍,只能在聂钧扣着他后脑吻上来的时候,发出舒适的喟叹。   聂钧醒来时大汗淋漓,床头的时间显示凌晨三点,身下一片狼藉。   被迫洗了第二次澡,翻身的时候压到伤处,缓了一阵才继续睡过去。 第6章   第二天傍晚俞家铎来,孔温瑜健完身正在按摩。   管家领着俞家铎上楼,推门往里走了一段,找到汗蒸房外躺着的孔温瑜,技师正在给他按头。   管家轻声说:“俞先生来了。”   孔温瑜眼睛睁开一条缝,缓了几秒钟才彻底睁开,看向来人。   俞家铎走近了,手撑着床边低头打量他,片刻后说:“瘦了。”   孔温瑜微微笑了笑,要起身,技师提醒道:“还要再洗一下。”   “继续洗你的,”俞家铎直起身,扯了张椅子过来坐,“我不着急。”   孔温瑜心安理得躺回去,重新闭上眼,由技师调试水温,冲干净头上的泡沫。   俞家铎坐近了点,低眉看床边成排的按钮。   “敖永望找我两趟了,你怎么玩弄他了?”   ‘玩弄’大概使用的不够恰当,孔温瑜笑了几秒钟才说:“找你干什么?”   “当说客。”俞家铎比他年长两岁,人也显得更成熟,“你办事到底有没有数,为什么非要搞敖永望,等你跟敖卿卿结婚,他就是你的大舅哥,这传出去能好听?”   “果然是说客。”   孔温瑜放松躺着:“我爸不在,二姑不好插手我的事,我妈身体不好。”   他顿了顿,大概认为自己的境地非常有趣,唇角不由自主地扬起一点,继续说:“敖永望要找我的事,只能去找你。”   俞家铎抱臂靠在椅子上,微微偏着头看他头上的泡沫被一点点冲洗干净:“我这个表哥也要当称职,再不管你,我看你要无法无天了。现在是什么时期,你跟敖家明面上至少做到一致对外才行,起什么内讧。”   水流声音消失,技师拿起毛巾轻手轻脚地给孔温瑜擦头发。   孔温瑜不置可否,睁开眼望着镜子里面的人。   俞家铎看着他:“敖卿卿今晚跟你一起参加宴会吗?”   “不知道。”孔温瑜说。   “我的大少爷,”俞家铎叹了口气,“这种情况你要主动约人家,总不能等着姑娘贴你吧?”   孔温瑜没说话,床自动升起,变成沙发椅,技师拿来吹风机,开了低速模式为他吹头发做造型。   晚上有珠宝晚会要参加,是孔家延续百年打造的高奢品牌Llno,高薪挖掘聘请的设计师团队,请来的模特都是当下爆红的一线明星。   商政各界都有名人参加,孔家必须露面,最好是他,当然二姑孔令筎去也可以。   俞家铎已经收拾妥帖,一身定制西装,踩着手工皮鞋,头发也专门做过造型,只等着到时间跟孔温瑜一起出发:“今晚见到敖家人,不要太严肃,不要冷嘲热讽,不要翻脸。”   一连三个不要,孔温瑜叹了口气:“这种场合我不会为难他。”   俞家铎并不信任他,继续交代:“现场那么多记者,被拍到了还要费功夫处理。如果你真不喜欢敖卿卿,就把她当个宝瓶摆着,我认识几个文静的姑娘,过了今天给你送过来,你挑挑。”   孔温瑜转头看他,技师被迫停下动作,等着他说完话转回去。   孔温瑜忍不住笑了一下:“吴小姐可以认识一下,别人就算了。”   吴家今年初刚跟俞家订婚,按照计划,明年领证。   “滚,”俞家铎骂道,“那是你未来嫂子。”   孔温瑜笑起来,造型团队从外面进来,同时跟进来的还有孔家几位保镖。   造型师给孔温瑜换衣服,俞家铎则起身出去抽烟,海鸣站在门边时刻注意着这边的动静。   孔温瑜出来时各项出门的流程已经准备就位,俞家铎也抽完了烟。   “我还有一点疑惑,”俞家铎跟他并肩往外走,越过一层层挑起来的幔帐:“听说上次跟敖卿卿一起玩,赢了人家十万块钱?”   孔温瑜一边下楼梯,一边不在意地说:“这点钱,不够她买一双鞋。”   俞家铎看了他一眼,甚至想跟他叫哥:“不是钱多少的问题,绅士风度啊。”   “你这么不怜香惜玉,”他继续说,“敖卿卿那个脾气的,没跟你大闹一场?”   闹了吧应该。   反正离开的时候马术服也没换,板着脸就走了,‘小狼’拎着包在后头追。   到了一楼下台阶上车,海鸣撑伞挡着这段路的阳光。   俞家铎望了四周一眼,对于后头跟着的三辆车的保镖见怪不怪:“那个打赢‘比特’的保镖在哪呢?”   海鸣看了站在后面的聂钧一眼,只是孔温瑜没发话,他也识相的没吭声。   俞家铎看向海鸣。   海鸣撑着伞,把孔温瑜送进车里,笑着说:“我马上去问问他的伤养好了没有。”   孔温瑜这侧的车窗滑下来,在阴影中催促:“还走不走?”   俞家铎要跟他坐同一辆车,只好绕到另一边去。   夜幕四合,孔温瑜车队到的时候,俞家跟敖家早已经到了,一同等在门边。   两侧车门打开,孔温瑜和俞家铎一起下车,俞敖两家停止交谈,一起微笑着望着他们,敖卿卿也在其中。   她穿明艳的红色长裙,长发挽起,戴珍珠项链,显得比平日柔和,可能是因为家人站在身边的缘故。   孔温瑜跟俞家人打过招呼,听一旁的敖永望笑着说:“温瑜来了。”   孔温瑜看他一眼,又去看敖卿卿,敖卿卿脸上挂着明朗的笑意,踩着细跟鞋几步走到他旁边,伸手挽住了他的胳膊。   旁边的摄影师从四面八方咔咔拍好了照片,孔温瑜道:“进去吧。”   几个人一起进门,确保走出摄影师的范围之外,才分散开各自去找熟人。   到了宴桌上,敖永望环顾四周,对孔温瑜道:“能不能别跟我闹别扭了?”   孔温瑜立刻偏头笑了:“敖先生讲得我像个渣男。”   “正经点,”俞家铎在一旁低声提醒他,“如果是因为生意上的事,那真是不值得,你跟卿卿将来结婚,一点小事不要闹起来。”   正说着,敖永望在对面端起酒杯,眼睛里全无嫌隙装着笑,姿态也摆得很低:“温瑜,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惹你不高兴了,给你赔罪。实在是那个合同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对方一直催我反馈。”   孔温瑜一手搭在桌上,扫了一眼桌上的香槟,没动。   俞家铎碰了碰他的胳膊,才使他正色了些,清了清喉咙:“你什么地方做得不对?”   俞家铎不得不再碰他一下。   孔温瑜看了他一眼,终于端起酒杯来:“合同我让人明天给你送过去。”   “那我给你送钱过去,”敖永望连忙说,“二百万也一起拿过去。”   俞家铎笑着说:“这才对嘛,往后都是一家人。”   “是是是,”敖永望举着杯,“俞先生是温瑜的表哥,那也是卿卿和我的表哥,都是一家人。”   孔温瑜终于端起高脚杯,遥遥举了一下,递到嘴边,抿了一口。   聂钧站在不远处,随时关注着孔温瑜的一举一动。   他嘴角的青消褪了一点,在光下才能看到印记。   敖卿卿的保镖也在不远处守着,那个叫比特的偶尔投过来凶狠的目光。   海鸣往里站了站,意有所指道:“你把比特的胳膊打折了,大小姐没生气?”   聂钧看着孔温瑜:“应该是生气了。”   “看着不像,”海鸣望了敖卿卿一眼,她挨着孔温瑜坐,偶尔给他倒酒,“挺亲密的啊。”   聂钧望着他们挨到的衣角片刻,随后收回目光。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问:“联姻主要看什么?”   海鸣愣了一下:“老板吗?”   “他们这一类的人,”聂钧问,“都要联姻?”   “应该吧,”海鸣想了想,“我知道的几位全是,碰到喜欢的,都是直接养在身边,圈子里心知肚明。俞先生也一样,年初订了婚,外边还有好几个情人。”   “可以吗?”   “可以,只要正房不追究的话。”海鸣说,“应该没人会追究,联姻联的是势力资源,又不联感情,只要不闹太过火,没人追究这个。”   聂钧点点头。   “怎么了?”海鸣问。   “没事,随便问问。”聂钧转身的动作牵扯到肩上的伤,他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不过敖小姐应该会追究吧。”海鸣说,啧了一下,“她脾气那么爆,如果结婚以后老板在外头养情人,她不得掀了孔家的房顶啊?”   聂钧点点头,又不吭声了。   海鸣等了等,叫了他一声:“你跟老板以前认识?”   聂钧一愣,看向他。   海鸣笑了笑:“他单独找你两次了。”   聂钧没提那晚船上的事,而是说:“因为我打赢了比特吧。”   “只是因为这个?”海鸣疑惑地摇头,“我总觉得,你们好像发生过什么事,以至于他会对你另眼相待。”   “铛”一声响。   餐桌上的敖卿卿失手打碎了高脚杯,骤然发出一声碰撞。   聂钧看过去,随即注意到孔温瑜的裤脚湿了。   “大小姐像是喝醉了,”海鸣站在他旁边,也望着那边,“不知道今晚老板还回不回家。”   这话里所指的含义令聂钧维持着动作僵了一下。   随后他反应过来:“不回家的话,我留下来值班吧。”   海鸣看了他一眼:“你到底为什么这么热爱上班?”   “……”这熟悉的问题,聂钧面不改色,“为了挣钱。”   可看上去他实在不像是为了钱而加班的人,因为这两天累计二十七万奖金发到他卡里,他今晚也没有露出多开心的神情。 第7章   敖永望有意灌孔温瑜的酒,几个人一起喝了两杯,敖卿卿最先烦了。   “我们去秀场那边看看。”她想去拉孔温瑜的手,恰巧孔温瑜放下酒杯,错了过去。   “那边人多,空气不好,”敖永望倾身要亲自给孔温瑜倒酒,“咱们在这边清净,等会儿走也方便。”   他暗示敖卿卿,等下跟着孔温瑜离开。   敖卿卿暼他一眼,垂眸端过孔温瑜的酒杯。   敖永望看着她,敖卿卿笑着朝着他抬了抬手腕:“哥,我替温瑜跟你喝一杯。”   敖永望皱眉望着他。   敖卿卿已经一仰头喝了下去,把空掉的酒杯让他看清楚,重新放在了孔温瑜面前。   孔温瑜原本看着远处的秀场,像是刚刚发现敖永望站在身旁,抬起眼睛时挑了挑眉梢。   敖永望朝他竖起大拇指,当着他的面,端起自己的半杯酒来,仰头喝掉了。   孔温瑜目光一动,转头看向大厅的门边。   聂钧猝不及防跟他对上视线,愣了一下,刚要移开眼,就见他抬手轻轻招了一下。   聂钧一愣,海鸣已经快步上前,越过人群,几秒钟抵达孔温瑜身边。   聂钧跟上去,听孔温瑜吩咐道:“敖小姐喝醉了,送她回家。”   “是。”海鸣应了,立刻去安排人。   敖永望见状要拦,紧接着孔温瑜说:“我也回家了。”   俞家铎“嗯?”了一声,看着他,孔温瑜说:“二姑来了,后面有她在,我就先走了。”   俞家铎望向门边,果然发现了一身职业装,面带微笑正走进来的孔令筎。   俞家铎点头,站起身:“我送你。”   敖卿卿不胜酒力,起身时有些头晕,孔温瑜伸手扶了她一把。   他看起来神色有些不耐,像是一刻也不想多待。   敖卿卿伏在他身上,缓了一会儿才笑着说:“谢谢。”   即便如此她脚下也不够稳当,行动间果真喝醉了。孔温瑜稳稳扶着她,与单薄外表截然不同,挺拔得像棵风雨催不动的白杨树。   几人一起出了门,门边都是等着的记者,见他出来立刻举起相机来拍照。   不难想象明天的新闻肯定又是孔氏姑侄之争。   不等孔温瑜开口,海鸣立刻清场,不允许任何人拍照。   记者悻悻放下相机,四处散去。   车已经安排好,敖卿卿主动松开孔温瑜。   聂钧守在车门边,孔温瑜抬眼看了他一眼。   俞家铎上前低声道:“喝了酒,回去早点睡觉。还有明天别忘记把合同给敖永望。”   孔温瑜要笑不笑:“嗯。”   “别嗯,”俞家铎问,“记清楚了没有?”   “记清了。”孔温瑜说,“回家帮我给姨妈带好。”   “放心。”   敖卿卿挥手跟孔温瑜告别,说要看秀,一会儿结束自己回去。   孔温瑜不置可否上了车,等在敖卿卿身边的保镖立刻上来扶她,是‘小狼。’   聂钧也上了车,转头盯着窗外。   就在汽车开出去,将身后的景象彻底抛弃不见的时候,聂钧瞥见敖卿卿抬起头,笑着亲了一下小狼的下巴。   汽车行驶出两条街,聂钧收回视线,不再望着窗外飞掠的景色。   敖卿卿跟小狼在一起了,孔温瑜知不知道这件事?   一朝东窗事发,孔温瑜的面子要往哪里搁?   坐在一旁的组员小金碰了碰他的胳膊:“钧哥?”   聂钧抬起眼皮看向他。   “今晚还有其他的任务吗?”小金问。   满车六个保镖,所有人一起看向他。   聂钧缓了缓语气,说:“应该没了。”   孔家很快就到,汽车停稳后,保镖鱼贯而出,等着孔温瑜下车。   孔温瑜喝了酒,上车前眼神还清明,这会儿酒气蒸发一路,下车时恍惚起来。   海鸣扶了他起身,上台阶时脚下不稳,聂钧伸手又搭了一把。   孔温瑜在台阶上站了片刻吹风,才不知所谓地低笑了一声,推开了聂钧的手。   处在阴影里的眉眼几乎与那夜重合,就连唇色都是一模一样的殷红。   敖卿卿的眼睛八成有问题,小狼跟孔温瑜比起来,当然选孔温瑜,小狼连孔温瑜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孔温瑜喝了酒,但是没到醉的地步,半睁开的眼睛里有些醺醺然。   聂钧把他送进卧室,朱姨上前来想要从他手下把孔温瑜接过来,他没松手。于是朱姨退下去煮醒酒汤。   进门后孔温瑜指了指浴室,聂钧送他进去,看他站稳在盥洗台前,转身要走,却被拉住了手臂。   聂钧低头看了一眼,听孔温瑜问:“你是谁?”   聂钧回答:“你的保镖。”   孔温瑜湿润的唇微微一动,似乎是笑了。   聂钧想了想,迟疑了一下问他:“你喜欢敖卿卿?”   孔温瑜没回答,松开手看向镜子里的人。   聂钧在镜子里跟他对视,喉咙滑动了一下。   孔温瑜盯着他,反问道:“敖卿卿,你觉得她怎么样?”   熟悉的夜晚,熟悉的场景,醉酒的躯体,神志不清的孔温瑜。   归功于昨夜的春梦,让聂钧发泄一场,以至于此刻他尚且能保持冷静。   “挺好的。”聂钧说。   “好在哪里?”   敖卿卿脾气大,不够温柔体贴,但是家世很好。   “门当户对,”聂钧没提敖卿卿跟小狼的事,怕伤害到孔温瑜的自尊心,“能替你挡酒,挺好的。”   孔温瑜无声笑了一下,转过身靠着洗手台,看着他。   聂钧被这眼神看得后脊发麻,手指刚一动要推门出去,孔温瑜就说:“去拿睡衣。”   聂钧环顾浴室,只在玻璃柜里看到折叠整齐的浴巾。   按照设计理念,睡衣肯定就在附近,但是聂钧没办法在这里面待更久,他甚至不能去看一眼孔温瑜。   “好。”聂钧匆匆道,落荒而逃般转身出去,关上了浴室的门。   房间里的温度不知被定在了多少,刚一进来时还能感觉到凉意,待了一会儿只觉热。   聂钧在浴室里传出来的水声中找到了睡衣,他拿着回到门前,手指曲起停了片刻,又放了下去。   他在门外道:“睡衣放在门边了。”   浴室里水声不断,孔温瑜没有回应。   聂钧要走,又担心孔温瑜没听到,或者喝醉滑倒无人知晓,犹豫几秒轻轻敲了敲门,重复了一遍:“睡衣放门边了。”   还是无人应答。   聂钧又敲了两下:“孔温瑜?”   下一刻水声骤然停止,聂钧的心跳险些也跟着停止。   门被拉开,孔温瑜浑身淌水,出现在门内。   浴室里的灯光又温又暖,将他眼睫都照的一清二楚。   聂钧转开头,深吸一口气:“睡衣在旁边,擦干后再穿。”   孔温瑜盯着他不语。   聂钧看着别处:“我走了。”   孔温瑜不应允,但也没有阻止。   聂钧转过身准备离开。   他仍穿着去宴会时统一配备的西装,黑衬衫开着一颗扣子,低头时生冷勿近,好似天生习惯与人保持距离。   “明天来上班吗?”孔温瑜问。   聂钧脚下停了停:“明天B组上班,如果你有事要外出的话,我申请加班。”   孔温瑜轻轻“唔”了一声,之后不再发出动静。   想必他还站在门边,一丝I不挂。   聂钧越来越热了。   “早点休息,”他低下头,匆匆说,“我走了。”   聂钧回到值班室,海鸣坐在椅子上,盯了他两秒钟,然后伸了个懒腰:“回宿舍吧。”   聂钧没动身:“困不困?”   “还行,”海鸣说,“你去睡吧。”   聂钧继续说:“出去吃点夜宵?”   海鸣用刚刚看他的眼神又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万一临时出任务,怕赶不及回来。”   “去附近。”聂钧说。   孔家有专门的食堂,夜宵只需要吩咐厨房一声,价格低廉,刷值班卡,接近免费。   但是饭菜适合吃饱,不适合喝酒。孔家严禁保镖饮酒。   海鸣犹豫了一下,聂钧说:“今晚没事,他已经睡了。”   ‘他’显然指孔温瑜。   海鸣思忖几秒,起身拿外套:“吃什么?”   这趟街是别墅区,马路宽广,两侧绿化率高,商业化程度低。   一街之隔,就是聂钧住的那条街,九点以后还有夜市,商贩络绎不绝,熙熙攘攘直到半夜,两街从阶级到氛围天差地别。   聂钧要骑车,海鸣看着他的山地自行车,伸手按了按后座:“自己加装的?”   “嗯,”聂钧说,“结实,放心。”   海鸣坐上去,三分钟不到,聂钧就把车停在一家烧烤店门口,一条长腿撑着地,询问他的意见:“烧烤?”   “行啊。”海鸣站起身,又拍了拍他的车架子,看上去有种想要骑一骑的跃跃欲试。   两人挑了张露天的桌子坐,服务员赶过来点单,聂钧点了烤串,海鸣加了两盘凉菜,又要了啤酒。   服务员离开以后,聂钧才问:“喝酒也行?”   海鸣一般脸上都挂着笑:“不是你说没任务了?少喝点,没人知道,出来放松,老板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聂钧点头,听他顿了一下,接着问:“刚刚送老板进去,怎么待的那么久?”   聂钧自然道:“不久吧。”   “二十分钟,”海鸣问,“他为难你了?”   “没有。”聂钧说。   “那就行,”海鸣点点头,“他脾气不好,对待自己人还是非常宽容的,只要你一心一意干,升职加薪,保准错不了。”   想起孔温瑜问过他想不想当队长的事,聂钧不由笑了一下。   海鸣打量着他:“怎么?”   “没,”聂钧带着那一点笑,拿开桌子上的餐巾盒,给端上来的凉菜腾空间,等服务员离开后才问,“敖家怎么样?”   “指什么?”海鸣想了想,“后劲不足,但是底蕴还在,单独算不得很厉害,但是线上牵扯广,跟很多人都说得上话。”   “难怪会选择敖家当联姻对象。”   “那肯定是综合评估过的。”   瓶酒也拿上来,两人一人一瓶直接对口喝,聂钧放下酒瓶:“这个联姻对象,是老板自己选的?”   “应该不是。”海鸣也不确定,只能猜测,“是孔先生在世时定下的,不过也得经过老板的同意吧?不然结婚以后天天晚上在一起,挑个不喜欢的,那谁能受得了?”   聂钧点点头,没吃菜,拿起瓶子继续喝,三两口灌了一瓶进去。   “哎哟哟,”海鸣被他吓了一跳,“干嘛喝这么快,吃点菜啊。”   聂钧把空瓶放在一边,一只手轻轻按着,垂着的眼眸看不出神色:“你说得对。” 第8章   这个时间夜市正是繁闹的时候,室外烧烤桌上不停坐上新的客人,嘈杂声也渐渐起来,低声讲话已经听不清内容。   时间刚过三十分钟,聂钧提醒道:“是不是该回去了。”   海鸣脚边放了三个空啤酒瓶,不至于醉:“走吧。”   聂钧把账结了,原样把他送回值班室,让后借口要去小区楼下驿站寄快递,请一个小时的假。   海鸣看他状态比自己的还清醒,摆手让他快去快回,没在请假单子上登记。   骑着单车离开孔家,一段路后把车停下,聂钧伸手打了车,去往之前离开的宴会。   宴会门外几个保镖不停巡视四周,拿着摄像机的记者仍旧蹲守在原地,台阶上工作人员正在低头检查想要进去的人的身份证明。   聂钧穿好外套,拿出证件来,目不斜视地走上台阶。   工作人员拦了他一下,态度很好:“请您出示证件。”   聂钧亮了一下孔家的安保工作证,对方扫了一眼,替他拉开厚重的玻璃门。   敖卿卿果然还没走,正坐在T台一侧前排看秀,时不时的跟敖永望笑着说几句话。   聂钧坐在角落的座位上,余光注视着那边。   大概二十分钟后,她身后的小狼低头跟身边的人说了句什么,紧接着就匆匆离开。   聂钧隔了几秒钟,跟着站起身,朝着他离开的方向跟了过去。   小狼一路进了洗手间,聂钧望向四周没人停留,推门进去,然后反手关上门。   他动作很快,一边往里走,一边戴上了口罩和帽子,帽檐压得很低。   小狼正站在小便池前拉裤链,刚解下来,伴随着一声“咔”音,洗手间里的灯光应声而灭,紧接着不等他反应过来,脖子就被人猛地往后勒住,三两步拖进了隔间里。   “唔!”小狼剧烈挣扎起来。   他身量高,反抗过程中撞到洗手间的门上,险些把隔板撞倒。   那天打架的时候,聂钧压着他肩胛,直到他认输。   这会儿他的伤应该还没好利索,聂钧一把扣住他肩膀,将他整个人压在墙上。   小狼痛苦地哼了一声,想要开口求饶,下一刻就被掰住了下颌。   骨头好像要碎了,小狼哼都哼不出来了。   聂钧压着声带问:“你跟敖卿卿是什么关系?”   小狼刚一犹豫,聂钧手上立刻用劲,关节处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小狼连连点头求饶,聂钧问:“你们在一起了?”   小狼艰难地点头。   聂钧顿了顿,继续说:“她已经订婚了,你插足别人感情。”   小狼挣了一下,聂钧略微松了松手。   小狼倒吸一口凉气,胸膛用力起伏:“联姻而已,不算插足。就算她结婚了,想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你是谁?”   话音刚落地,侧颊就挨了重重一拳。   小狼头晕眼花趴在墙上,一口气缓不过来。   “离她远点。”聂钧威胁道。   “为什么?”   “因为她是别人的未婚妻。”聂钧拉住他的手肘,猛地用力,咔一声拽错了位,警告道,“被我发现你跟她在一起一次,就打你一次,试试看。”   第二天天气不错,是个微风舒适的大晴天。   孔温瑜被闹钟吵醒,躺了一会儿接到秘书的内线,说敖家人九点到。   孔温瑜眼未睁开,皱了皱眉:“来干什么?”   秘书在电话里提醒他:“昨天您答应要把合同给敖家,昨晚敖先生想跟您通话,那会儿您应该已经休息,于是就推掉了。”   孔温瑜扫了一眼时间,已经八点四十,神情不耐:“就说我不在。”   秘书无奈劝道:“如果今天合同到不了敖先生手里,后续流程没办法进行,明天合同过期就成了一张废纸,跟俞先生也没办法交代,您昨天亲口答应的。”   孔温瑜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秘书再接再厉:“您跟敖小姐有婚约在身,一直针对敖家,会被外人看笑话的,现在记者每天都在网上揣测您和敖小姐要分手了。”   孔温瑜叹了口气,放下耳机时说:“拿衣服进来。”   秘书把早已经准备好的衣服送上去,然后退出房间,在门外等候。   孔温瑜洗漱完换好衣服,推门出去时看到他还愣了一下。   秘书不明所以,孔温瑜说:“等这干什么,合同直接拿给他就行了。”   “?”秘书有些不敢相信,“这么轻易就给他?”   原本孔温瑜正在整理袖口,闻言嘴角一动,朝上勾了一个轻微的弧度:“不是你刚说的,一没办法跟俞家铎交代,二怕别人笑话。”   秘书“可是”了半天:“那二百万呢?”   孔温瑜嗤笑了一下:“逗他玩,别什么都当真。”   秘书点点头,跟着他一起下楼梯。   敖永望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已经等了一会儿,听见动静抬头去看,楼梯上终于出现孔温瑜的身影。   他原本很期待看到他穿着睡衣下来,眼下见他连头发都打理好了,还有点失望。   孔温瑜一路下了楼梯,坐在他对面的真皮沙发上,向后靠着翘起腿,摸了摸额角:“检查一下。”   秘书应声把手提箱放在桌子上,输入密码打开,将薄薄的两页纸摊开在敖永望的面前。   敖永望看了一眼合同,又去看孔温瑜。丝毫没料到他会这样轻易干脆的把合同交给他。   孔温瑜顶着一张厌烦却又不得不出现在这里的脸,眼梢抬起时微微上扬。   “钱货两清。”他道。   这场景和肤色令人联想到那夜船上的谈判桌。   敖永望侧脸上还留着一道浅色的伤口尚未恢复,看着他没动:“刚睡醒,头疼?”   孔温瑜放下手,撩起眼皮看着他,打量了几秒钟才说:“说正事。”   “你是不是贫血啊?”敖永望说,“看着脸色不太好。”   孔温瑜起身就走,敖永望连忙叫住他:“你下午要去看望阿姨吗,我跟你一起去。”   孔温瑜薄唇一动:“不去。”   敖永望:“什么时候去,我跟你一起。”   “什么时候你都不去。”孔温瑜说,“检查合同,今天带走,以后再有问题别找我。”   敖永望哽了哽,拿起合同交给随行的秘书。   秘书检查过后,朝他点点头。   敖永望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孔温瑜:“你今天忙吗?”   “忙。”孔温瑜耐心全部耗尽,站起身,“送客。”   凌秘书上前,客客气气地去请敖永望。   敖永望显然已经习惯了他的态度,坐着没挪动,望着不远处的孔温瑜:“有件事要问问你的意思。”   看孔温瑜的脸色似乎完全不感兴趣,敖永望观察他几秒钟,才说:“昨晚十点钟以后,卿卿的保镖在厕所里受到袭击和威胁。”   孔温瑜果真不敢兴趣,事不关己还有一点‘敖家怎么连这点小事都搞不定了’的意思,问:“需要我帮她查?”   不等敖永望说话,他就继续说:“保镖受到袭击和威胁,需要查吗?”   这下敖永望也摸不准到底昨夜小狼的事情是不是他的手笔,跟着重复了一遍:“需要吗?”   “那谁知道?”孔温瑜好笑道,“敖家的保镖,不是我的保镖。”   敖永望看了他几秒钟,强调了一遍:“敖卿卿的保镖。”   “听见了。”孔温瑜说,“我不聋。”   “……”敖永望只得再次强调,“敖卿卿是你的未婚妻。”   这次孔温瑜皱了皱眉,似乎在嫌弃他的废话尤其多:“我知道。”   海鸣从外面进来,无声站在门边。紧接着,跟着他一起过来的聂钧也站在了门边。   海鸣是队长,在孔家有专门的房间,三室一厅,配备齐全。如果他想把家人或者朋友带过来一起生活,也在孔温瑜的默许范围内。   他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可以理解,因为他上班的时间相对来说比较自由,有任务就上班,没任务就休班,其他值班的事情更多的是AB组的组长各自负责。   可是聂钧昨天值班,晚上跟着出任务,回来后又离开得很晚,今天竟然又要上班?   敖永望的视线在海鸣身上打量了片刻,直到孔温瑜清了清喉咙:“敖家那几个保镖,也该换换了。”   他的语气听不出是否正在嘲讽,但是内容确确实实在讽刺。敖永望收了笑,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重新看向门边的海鸣。   孔温瑜也看了一眼:“还有其他的事,跟我的秘书谈。”   他转身离开,敖永望匆忙道:“等下!”   孔温瑜已经走向楼梯,看来并不打算等。   敖永望不得不继续出声阻拦:“等我这边合同走完录入流程,狄总想碰个面,在游艇上,他开私人宴会。”   孔温瑜眉梢轻轻一动,不置可否。   “办事办到底,他特意交代要请你。”敖永望看着他,“你哪天有空?”   孔温瑜扶着楼梯觑他,一眼就收回去:“不知道,你跟秘书对行程。”   敖永望忍无可忍,朝着他背影喊:“你到底有什么事这么急着走?来者是客,把我扔在这里,你礼貌吗孔温瑜?”   孔温瑜嗤笑一声,跟他挥挥手,顺着楼梯走上去,把一楼客厅里的人都抛在脑后。   孔温瑜回到卧室里,重新趴回床上,睡了个回笼觉。   一觉醒来已经上午十点钟,秘书给他发了几条消息。   九点钟的时候发了一条:敖先生没走,还在客厅。   九点半发了一条:敖先生走了。   孔温瑜给值班室打内线,海鸣接了,几分钟后抵达卧室外,轻轻敲了两下门。   “进。”孔温瑜说。   海鸣走进来,站在离床远一些的地方,主动说:“昨晚我们离开宴会后,没有再折返回去。关于敖小姐的保镖被打一事,我联系宴会厅的老板,对方说当晚的全部监控已经被敖家拷走,没有备份。”   孔温瑜看了他一眼,海鸣问:“要查查吗?”   “跟我有什么关系,”孔温瑜道,“让敖家自己查。”   海鸣提醒道:“敖小姐是您的未婚妻。”   频繁被人提醒,孔温瑜皱了皱眉,表情比在楼下对着敖永望的时候更不耐:“那就做做样子。”   海鸣看出来他心情不好,闭上嘴不在多话。   “敖永望是什么意思,”孔温瑜烦道,“怀疑是我让人打的敖家的保镖?”   “可能是的。”海鸣说。   “我要打就直接打他,为什么要打敖卿卿的保镖。”孔温瑜捏了捏鼻梁,思考片刻说,“你去查查。”   他睁开眼睛,停了一会儿,说:“敖永望手里肯定有什么东西能证明跟我有关,否则他犯神经病了吗大早晨跑过来找骂。” 第9章   海鸣应下来,孔温瑜想了想,不再谈这件事,转而问:“最近二姑打听过我的事吗?”   海鸣回答:“打听过跟敖小姐的进展。”   “她跟敖家走得近?”   “私下接触过,被拍到的只有一次。”海鸣说,“去过两次疗养院。”   孔温瑜不悦地出一口气:“交代疗养院,除我和姨妈以外,不允许任何人探望夫人。”   海鸣应下,孔温瑜继续交代:“大概下周,去参加狄勋的海上宴会,回来以后安排给夫人换医疗团队,你提醒我。”   “好。”海鸣想了想,抬起头看向他:“敖先生这种时候邀请您一起上船,总觉得……”   出任务之前,保镖是严禁说‘预感不好’这一类的词语的,因此海鸣说:“不对劲,虽然您作为中间人,可以理解敖先生的做法,但是总归合同是他们之间的事情,哪里不满意,双方派人谈就行了。”   “所以才叫你过来。”孔温瑜说,“多带人,如果需要应酬,秘书会负责。如果秘书应付不过来,就需要你。”   “好,”海鸣说,“我记下了。”   孔温瑜望着远处沉默不语,海鸣等着他继续吩咐事情,等了一会儿没等到。   “去吧。”孔温瑜摆摆手。   海鸣往外走,孔温瑜又叫住他:“叫聂钧来。”   海鸣应下,匆匆出去叫人。   聂钧站在值班室里等,海鸣一进来,他抬头看了一眼,来不及打招呼,海鸣就说:“老板找你啊,在卧室。”   聂钧没问什么事,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身:“那我去了。”   这次没有秘书引路,独自路过一楼宽敞的客厅,越过高悬的重重纱帐,豁然开朗的直行楼梯。   顺着厚重富有年代感的木扶手上行,过了二楼圆钝的转角,就是孔温瑜占据半壁江山的超大卧室。   聂钧站在门外敲门,里头很快传出声音:“进来。”   聂钧静静站了一会儿,推门进去。   昨晚这里面灰暗一片,即便没拉窗帘,也看不清楚内容。此刻窗帘半遮半掩,室内情况一览无余,聂钧却垂下视线,没抬头看。   孔温瑜还在床上躺着,只是把被子都掀开,穿着睡衣睡裤靠在床头看手机。   聂钧没有主动开口,孔温瑜把手机放在一边:“值班表怎么排的?”   聂钧顿了顿:“队长安排的。”   孔温瑜抬起头来看向他。   密闭的空间,私人的领域,已经令聂钧心率高于正常数值。   再加上他投过来的视线,聂钧喉咙滚动了一下,说:“AB组轮值,当天五点以后有任务算加班,当月可以调休。”   孔温瑜还是轻轻抬着下颌看着他。   他盯着一处看的时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某种动物,冷冷的,高高在上的,疏离而压迫的视线与低气压一起袭来,让人自觉遵守他制定的规则。   聂钧蹭了一下裤缝,想说点什么,又找不到合适的话。   孔温瑜一动不动看了他片刻,突然问了豪不相干的问题:“袖扣修好了吗?”   “还没有,”聂钧很快说,“寄回来要等半个月。”   回答完孔温瑜的问题后,场面再次陷入寂静。好像孔温瑜不再问话,他就可以离开了。   孔温瑜眼睛里微微波动:“秘书说你没跟他拿另一只,不想要?”   聂钧顿了顿:“没有可以使用的场合。”   “卖钱。”孔温瑜说。   “……不需要。”   孔温瑜切切实实看了他几秒钟,眼睛里的神色逐渐变得复杂。   聂钧后知后觉想解释些什么,孔温瑜打断他:“我在问你。”   聂钧愣了愣,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   孔温瑜说:“你个人的排班状况。”   聂钧沉默片刻:“跟别人一样。”   “一样吗?”孔温瑜盯着他,“既然不缺钱,为什么前天上班,昨天上班,今天又上班?”   “背上的伤好了没有。”他思忖一下,继续说,“受伤了不请假,出任务不调休,正常轮休也不要,我是不是该颁发一个劳动模范荣誉证书给你?”   聂钧站在不远处望着木制地板,片刻后说:“好了。”   孔温瑜意识到他回答的应该是‘背上的伤好了吗’这句询问。   他沉默下去,孔温瑜无语片刻,看着他笔挺的鼻梁,问:“在想什么?”   聂钧眼神晃了一下:“想你为什么叫我来。”   “你说为什么?”孔温瑜问。   这是他一贯使用的问话方法了。   聂钧体会过很多次。   “不知道。”聂钧回答。   孔温瑜接着问:“不知道?”   聂钧回想昨夜,从出门到时间的把控上面,被推歪的监控摄像头、路过夜市时买的一顶新帽子、兜里留下的快递单,都没有破绽。   昨晚他回来之后还特意在海鸣眼前逛了一圈,把快递单留在了值班室的桌子上。   聂钧肯定道:“不知道。”   “那你猜猜。”孔温瑜说。   “……”聂钧想了想,“可能要给我颁发劳模证书吧。”   孔温瑜盯着他,半晌偏过头,笑了起来。   好一阵过后,他才清了清嗓子,带着未消退的笑意道:“过几天有个宴会,在海上。你一起去,跟在我身边,负责安全问题。”   “好。”聂钧应了。   这时他才抬头看了一眼,发觉孔温瑜唇边的笑意格外明显,根本没有一点兴师问罪的意思。   孔温瑜跟他对视,不足一秒钟,聂钧就把视线移开了。   孔温瑜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噙着那一抹笑:“伤能养好吧?”   “已经好了。”聂钧说。   孔温瑜不置可否:“衣服脱了。”   聂钧一愣,后知后觉他是要看后背上的伤。   卧室好像比书房里的密室更加私密,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意味。   聂钧没犹豫太久,抬手把短袖脱了,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孔温瑜盯了他侧脸几秒钟,声音摸不出情绪:“看不清。”   聂钧处在阴影里的眼神一动不动,很快他站起身,绕过床尾,走到距离孔温瑜稍近的另一侧,背对着床矮身跪下去。   这个距离不远,孔温瑜能清晰看到上面青色的撞击伤,还有红色的破损伤。   但也不算太近,在孔温瑜伸手能摸到的距离外。   孔温瑜低低啧了一声。   聂钧误解了他的意思:“都是皮外伤,要跟队长打或者出任务的话,随时可以。”   他还记得孔温瑜说过的要让他跟海鸣比一下,看谁更能打的事。   经过充足的睡眠和低节奏的早晨,昨晚醉醺醺的孔温瑜已经彻底清醒,只是眼睛里还带着些含混不清的倦怠:“没有家人,没有朋友,社会关系约等于零。简历上写你以前有过保镖经验,是给谁当的?”   聂钧顿了顿,孔温瑜慢慢地问:“难道是二姑?”   聂钧一愣,立刻否认了:“不是。”   孔温瑜看着他。   聂钧声调低了些,带着无奈:“怎么可能呢。”   孔温瑜没听清:“说什么?”   聂钧沉默片刻,说:“我不是任何人派来的,以前当过自由人保镖。”   自由人,不属于任何一家保镖公司,也不属于任何雇佣者。   如果有人想要雇佣这类人,那被雇佣者必然很厉害,最起码榜上有名,出色地完成过高难度系数的任务。   孔温瑜审视着他背光的五官。   聂钧自发认为他已经看完了伤,想要起身,刚一动,温凉的脚踩到他肩胛上,将他整个人定在了原地。   聂钧浑身的肌肉都紧紧绷起,尤其后背上,硬得像大理石。   孔温瑜光着小腿,轻飘飘踩着他:“身手不错,熟悉游艇的逃生通道,对危险感知敏锐,而且一直在观察我。”   聂钧不着痕迹地调整呼吸,不至于变化太明显。   “我的直觉很准。”孔温瑜低声说,“它在警示我,你不简单。”   当他开口,不管说了什么,聂钧最好回应,不然会引发不可预估的后果。   “我……”聂钧组织好语言,说,“我不会伤害你。”   孔温瑜笑了一下:“你在孔家,想要伤害我,痴人说梦。”   话音落地他的脚腕一紧,被聂钧反手扣住。   紧接着聂钧起身,一手抓住脚腕,一手扣住他双手,将他死死按在了床上。   孔温瑜挣了一下,想要喊,不等发出声音,聂钧屈膝上床,单腿压住他膝盖,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我可以,”聂钧倾身跟他对视,向他展示自己的诚意,“但我不会。”   宽大的手掌遮住孔温瑜下半张脸,拇指虚虚搭在笔直挺翘的鼻梁一侧,只露出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和平缓的眉梢。   那眉梢泛起波澜时,孔温瑜似乎闻到了香皂的味道,带着一点点茶叶被浸泡后散发出来的幽微涩香。   一开始他有些迷茫,鼻尖缓缓嗅了两次,很快那眉梢舒展,眼神也变得玩味起来。   孔温瑜仰躺在床上,眼睛里全无惧怕和紧张,被玻璃窗映的仿佛装着星河。   下一刻,聂钧手心温热。   孔温瑜竟然舔了他一下。   湿滑的触感顺着脊椎抵达全身,聂钧触电般收回手。   孔温瑜笑着喘息片刻,偏头望向他。   聂钧后知后觉这种行为或许会被认定为挑战权威,立刻道:“对不起。”   孔温瑜还在笑,眼神盎然又复杂,带着倏忽之间水涨船高般的兴趣。   “没事我先走了。”聂钧说。   他等了两分钟,孔温瑜不说话,于是他当做默许,匆匆离开那间卧室。 第10章   聂钧出了门,凌秘书恰好上来,见他出来,便跟着他一起往外走。   下楼梯时,聂钧问他:“最近在忙什么?”   凌秘书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也会跟着一道弯起来:“下周要上船的事呀,回来以后去看望夫人,钧哥跟着一起去吗?”   “会去,”聂钧想了想,因为孔温瑜有些晕船,因此他问道,“上船是为了敖家?”   “对呀,他家一向事情很多。”凌秘书说,“毕竟有姻亲关系,不好不去的。”   聂钧搓了搓手心:“有没有其他的联姻对象可以选择?”   凌秘书的说法和海鸣一样:“有呀,隆家,狄家,都有女儿,但是跟敖家是当初孔先生定下的,肯定是经过各方面权衡才最终选定。”   两人走到门边,凌秘书率先伸手给他开门,撑着一侧让他先出去。   聂钧出了门,笑了笑:“家世差一点也没什么,姑娘脾气好人品好就行。”   凌秘书维持着推门的动作:“隆小姐是温柔体贴型的,之前敖隆两家闹得可厉害了,抢老板这个乘龙快婿。”   看来隆小姐脾气真的很好,有一次海鸣也特意感叹过。   “现在不行了,”凌秘书叹了口气,“孔先生因病去世时,咱们老板还在国外,如果不是夫人还在,家产就要落到二姑手里去。现在生男生女都一样,二姑为什么一直不结婚,就是为了争家产嘛。”   聂钧缓缓点头。   凌秘书跟他挥挥手,要回去了:“别跟别人说这些啊钧哥。”   “放心吧。”聂钧说,等他关上门,才走下台阶去找海鸣。   海鸣在值班室里抽烟,见他进来,便吸完最后一口,掐灭在烟灰缸里。   “说什么了?”   聂钧洗了手,一边擦干净,一边说:“说宴会的事。”   海鸣吐出嘴里残存的半口烟:“八成要搞事。”   “什么事?”   “还能什么,”海鸣说,“有钱人就搞那点事,到时候看仔细点吧,别让他们真的把人送到老板床上去。现在这种节骨眼,搞出个孩子来,热闹可就大了。”   聂钧看着他。   “不信啊?”海鸣说,“几年前有一回,老板在船上被人摆了一道,喝的酒里有料。”   聂钧听着耳熟:“然后呢?”   “大发雷霆,当时跟着的保镖换了一个遍。”海鸣说,“还好没出事。”   聂钧心说怎么没出事,就因为我不是女人,所以就不用负责了?   “听说事后又去过几次事发地,”聂钧神色自然地问,“回去找证据?”   “那谁能知道。”海鸣说,“那次我不在。”   聂钧点一下头,不说话了。   海鸣还是不放心,看了他一眼:“到时候肯定会有人给老板床上送人,如果我不在,你看着点,要干净的。”   聂钧沉默片刻:“怎么看?”   “用眼看啊,”海鸣有点莫名,“那不是一眼的事。”   聂钧不应声,海鸣就以为他不懂:“站姿,走路,神情,有没有经过人事区别很大。一定要搜身,防止携带东西,发夹也要摘掉。提醒老板戴好安全t,不要用船上的,到时候你随身带着。如果他不收人,你就借口准备好了,带老板走。”   “如果他收呢?”聂钧问。   “那就检查好把人送进房,t放下,然后看着点监控,别让人钻空子。”   聂钧偏头望向窗外,想点烟。   他的烟放在裤子口袋里,没去拿,出了口气,“嗯”了一声。   海鸣都交代差不多,乐观道:“也不一定,没准老板带敖小姐一起去呢。”   聂钧想起小狼来,眉目间有些阴沉,又低低“嗯”了一声。   就在这时,内线响了。   海鸣清了一下喉咙,很快接起来:“值班室,海鸣。”   孔温瑜在那边听不出语气地说:“把聂钧绑过来。”   为什么是‘绑过来’而不是‘让他过来’?   何况聂钧不是刚从里面出来吗?   海鸣不由看向聂钧。   聂钧不明所以,但是感觉不妙。   “五分钟。”孔温瑜说。   电话挂断,海鸣思考了两秒,决定先礼后兵,盯着聂钧:“老板说,让我把你绑过去。”   “?”聂钧不明所以,“什么?”   “老板说把你绑过去,五分钟以内。”海鸣重复了一遍,余光已经瞄到了挂在门边墙上的尼龙绳。   今日值班的保镖不时经过窗外,起身望向远处的健身器材,三三两两都泡在那里锻炼或者闲聊。   偶尔有人投过来视线,也是为了观察值班室里的动向。   聂钧沉默片刻,伸出手,并在一起举到身前。   海鸣松了口气,一边拿绳子绑住他手腕,一遍问:“你犯什么错了?”   聂钧顿了顿:“不知道。”   海鸣三两下把他手腕捆结实,示意他先出门:“那为什么,说错话了?”   聂钧猜测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孔温瑜知道他昨夜打了小狼,要惩罚他。二是因为刚刚他的举动惹恼了孔温瑜,还是要惩罚他。   总之都是要罚,他默认了。   海鸣带他进了楼,到孔温瑜卧室外,敲门进去发现没人在。   朱姨在楼梯转角处擦灰,提醒道:“在书房。”   海鸣愣了愣,不解地看了一眼不发一语却也没有过分严肃的聂钧:“你说了不该说的?”   聂钧想了想:“不确定。”   海鸣又带他去书房,指纹打开门,里面空空如也,孔温瑜还是没在。   海鸣先进去有放映厅的密室里找,没找到人,出来以后又进了书房套间,在里面又打开另外一扇密室的门。   密室里没开灯,只有几扇顶窗,能隐约透出两分天光。   孔温瑜在昏昏沉沉的天色中背对着门站在窗前,他面前是整面墙的器具,在阴影里看不清每件的详情。   “聂钧带来了。”海鸣低声提醒。   孔温瑜没回头,抬手招了一下,海鸣看到,把聂钧带进来,跪在了深灰色的大理石地板上。   孔温瑜伸手拿下来距离最近的麻绳,往后一步靠坐在深红色的桌子上,朝后摆了摆手。   海鸣看到,无声退了出去。   聂钧分着双膝跪在地上,绑着的双手搭在大腿上,没有要挣脱的意思。   孔温瑜从桌上的木盒里拿了一支烟,咬在齿间。   过了一会儿,聂钧仰头望着他率先开口:“对不起,刚刚在卧室里,我可能吓到你了。”   “咔”一声,孔温瑜偏头用打火机点燃了烟。   他以前应该不抽烟,聂钧推断。   因为三年前他身上没有一点烟味。   孔温瑜背对着他,缓缓吐出一口白色的烟雾,在朦胧中侧过头看向他。   那视线很不好形容,聂钧这次没有移开目光,望着微弱的天光在他脸上勾勒出来的线条。   孔温瑜又低头吸了口烟,呼出来时勾唇笑了一下,转过身,双手撑在桌子上,盯着聂钧:“你比Shola有趣。”   Shola是孔温瑜养的德国牧羊犬,平时一脸凶相,酷爱运动。天气渐热后,被送去疗养院陪孔夫人了。   聂钧调查过,也看过照片。   他双腿分开撑着,跪着不动,天光虽弱,却也能将他高大的轮廓照映清楚,结结实实的。   因为孔温瑜不喜欢下属多话,因此手下的保镖大多数都沉默寡言,表象十分木讷。   聂钧也沉默寡言,但他不木讷也不老实,他只是内敛。   孔温瑜打量他片刻,目光在他腕间的绳子上徘徊,意味深长道:“在孔家,只有我伤害别人的份。”   不是为了小狼的事,聂钧松了口气。   孔温瑜观察着他的变化,可能是因为他刚刚吸完了一支烟,嗓音有些明显的沙哑:“听说你多次打听我的婚事,是对此有什么想法?”   他的眼皮很单薄,上眼线一直到眼尾的弧度十分平缓,末梢微微上扬。   常常给人一种精明感和睡不醒的漠然感,结合起来很矛盾。   聂钧反应过来,别开视线:“没有。”   孔温瑜肆意打量着他,嘴角勾着一点若有似无的笑。   聂钧解释道:“可能是跟别人闲聊了两句,不是故意打听你的隐私。”   孔温瑜不知听没听进去。   他又吸了半口烟,把还剩下半根的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转出书桌,缓步走近了。   聂钧回想起上次在密室里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穿着宽大的睡衣,很慢地绕着他走了一圈,像是在观察正在被驯服的猎物。   “没有想法?”孔温瑜轻飘飘地问。   聂钧余光扫到他手上的麻绳,顿了顿才说:“没有。”   孔温瑜在他身侧停下脚步,垂眼扬了扬嘴角:“不诚实。”   他身上有很淡的烟味,更多的是薄荷草的凛冽清爽。   聂钧感觉被浸染到了。   他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孔温瑜怎么逼问,都不松口。   孔温瑜没有逼问,脚从居家拖鞋里抽出来,轻轻踩到了他的大腿上。   聂钧看了一眼,没吭声。   孔温瑜偏了偏头,垂低的眼睫投下幽深的暗影,他专注地看着他,脚一点点攀上去,像是要去摸索口袋里的袖扣。   聂钧呼吸顿了顿,不得不伸手捉住他作祟的脚尖。   “被绑住了还敢动。”孔温瑜轻声说。   聂钧跪在地上仰头望着他,开口时声音异常低沉,眼睛也暗:“保镖守则里……没有这一条。”   “可你看上去,”孔温瑜把脚收回来,绕开他的手,重新踩上去,直接踩到了他两腿中间,反复摩挲,“不像是会反对的模样。”   聂钧屏住呼吸,漆黑的瞳仁一颤,被孔温瑜的身影彻底挡住了。 第11章   海鸣把聂钧绑进去的时候是上午十一点,聂钧独自出来的时候是十二点半。   海鸣看他情绪还好,只是脸色很怪,有意安慰他:“为难你了?”   聂钧顿了顿,内裤贴在身上,很难受。   “对不住啊,”昨天刚吃了人家请的饭,海鸣有点不好意思,“老板安排事我得照做。你以后跟他打交道谨慎一点,别再说错话了。”   “没事,队长,”聂钧只想快点离开,“我想下午请半天假。”   海鸣打量他一眼,聂钧大腿上的肌肉都跟着绷紧了。   “去吧。”海鸣说,“请假条我给你补。”   聂钧说谢谢,等他进值班室,立刻转身去推自行车,一路上飞一样回了家。   到家后他第一时间冲进浴室里,打开淋浴,一瞬间冷水兜头浇下。   冷静了。   聂钧一边冲着凉水,一边把衣服脱了,在唰唰水流中呼出一口气,望向镜子里的自己。   他把头发尽数后撩,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深邃的眼窝。   孔温瑜眼皮单薄,白的皮肤,黑的瞳孔,鼻梁秀挺,是典型的中式长相。   ——他跟孔温瑜截然相反。   聂钧虽然人站在这,神思已经飘回刚刚的密室里。   孔温瑜一只脚就把他踩出来了。   聂钧闭了闭眼,认命地拿过狼藉的内裤,在花洒下面搓。   搓干净之后他拿去阳台晒,返回来时把脱下来的衣服扔进洗衣机,然后回到浴室继续冲澡。   太阳能里已经开始出热水,聂钧冲了几秒,伸手把开关转向冷水那侧。   一瞬间热水变凉,聂钧扶着墙淋了片刻,总算感觉脑袋里不那么混乱。   太爽了。   晦暗的空间,滚烫的触感,幽微的沐浴露香味。   只是储物间更加狭窄一些,带着水波的晃。   孔温瑜明确的知道,他在做梦。   因为这种频率的晃动,只有梦里才会复现。   耳边的海浪和呼吸声一同响起,他分不清谁更烫一些。   “我可以……”隐没在黑暗中的男人欲言又止。   他们没有措施。   孔温瑜“嗯”了一声,分不清是闷哼还是许可。   岩浆毫无阻隔浇进去,几乎将他烧着。   欲望的消褪和汗液的大量蒸发使他清醒了一些,重新回来的理智足以和药物抗争。   “有没有纸?”孔温瑜喘息着问。   身材高大的男人把外套脱下来,将他裹住,又把袖子穿好,给他卷到手腕。   做完这一切他摸了摸裤子口袋,从里面只摸出一张卡片,毫无用处。   孔温瑜顿了顿,在黑夜中说:“笔。”   显然也没有,男人已经脱下T恤给他擦干净身体,低声问:“干什么?”   孔温瑜张了张嘴,外面陡然响起推门声,男人看着他。   “你待在这里,”隔了两秒钟,他说,“我出去引开他们。”   孔温瑜伸手拉住他,因为环境太暗,捞了两次才成功攥到他手腕。   他闭了闭眼,想要坐起身来,男人扶了他一把。   孔温瑜身上的热度退了一些,头脑因为药物后遗症有些晕,但是已经彻底冷静下来。   他把男人推到角落里,嘘声说:“别出声。”   男人拉着他,没松手。   孔温瑜垂眸扫了一眼,横起的眉梢在阴影中显得很冷淡,与刚刚截然不同。   “我没事,”孔温瑜停了停,又说,“我该出去了。”   男人试探着叫了他一声:“孔温瑜?”   孔温瑜低低“嗯”一下,没犹豫,转身走向门边,豁然拉开了储藏间粗糙的铁门。   凌晨灰蓝色的光一下子冲进来,伴随着铁门“吱吖”一声,孔温瑜倏地睁开眼,醒了过来。   聂钧看到来电显示上面的手机号的时候立刻清醒了。   这串号码他没有拨打过,但是深深刻在脑海里。   他滑动屏幕接通电话,第一时间没有出声。   直到孔温瑜“喂”了一声。   聂钧张了张嘴:“是我,你找我。”   低沉的,微哑的嗓音。   这声音几乎和三年前在幽暗狭窄的轮船储藏间里的那个声线一样。   孔温瑜沉默了片刻:“你在做什么?”   聂钧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三点钟。   “在睡觉,”聂钧又问了一遍,“有任务要出去?”   就算要出任务,也不会是孔温瑜本人来通知。   果然,孔温瑜全然忽略了他的问题,转而问:“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聂钧没明白。   过了一会儿,孔温瑜那清凉的带着一点喑哑的嗓音再次响起:“我记得那天把手机号给你了,为什么没给我打电话?”   聂钧顿了顿,解释道:“没有事情需要打电话。”   “那就是也不需要手机号了。”   “需要。”聂钧说。   孔温瑜不置可否,聂钧仍旧没搞明白他这通电话的含义。   “我可以给你打电话?”聂钧试着问。   “不然为什么给你号码?”   “没事的话……”   “也可以打,”孔温瑜打断他,“汇报一下你的日常生活。”   聂钧张了张嘴:“……保镖守则里没有这一项,是我独有的?”   孔温瑜用熟悉的语调说:“是,能接受吗?”   聂钧无言以对,一瞬间怀疑他可能喝醉了,但是听他声调清醒,似乎滴酒未沾。   到底是什么原因才会让他在凌晨时清醒的状态下给一个直属手下都算不上的保镖打电话。   即便昨夜他们隔着裤子发生了点什么。   聂钧想不通:“是有什么事吗?”   手机里传出来一声轻笑:“你猜猜。”   猜不到。   “做噩梦了?”聂钧问,根本没抱着猜对的可能。   孔温瑜停了很久,不答反问:“明天上班?”   “嗯。”   “早晨睡不醒的话,”孔温瑜说,“明天允许你请假。”   “不用请假。”聂钧说。   孔温瑜眉梢微微一动,可惜隔着手机,无人看到:“那今天下午为什么请假?”   因为要回家处理脏了的衣服,还要洗澡。   聂钧没回答,孔温瑜也不一定要问个答案出来。他在卧室里仰面躺着,顶上是灰蒙蒙的天色,遥远的一侧是落地纱帘,透不过一丝风。   身下的狼藉他还没有处理,室内漂浮着混沌的气息。他在这种环境里,回忆起储藏间里的茶皂香味。   他把空调温度调低,对着习惯性沉默的手机说:“睡觉吧。”   挂断电话,孔温瑜睡不着,睁着眼睛发呆。   过了几分钟,他起身推开窗透气,然后去洗澡。   出来时总算冷静下来,拿起床边内线给海鸣打电话。   海鸣接得很快,职业习惯让他没有立刻出声,但是出于对孔温瑜的个人了解,又促使他首先回应:“老板?”   孔温瑜清了清嗓子:“上来一趟。”   一般情况下都是秘书通知外出任务,孔温瑜鲜少自己去联系安保问题。   这个时间点,海鸣有些紧张,以为出了大事:“马上到。”   海鸣进来得果然很快,两分钟的时间都没有,就敲响了孔温瑜卧室的门。   “进来。”   无声的门被推开又合上一半,海鸣要往里走,孔温瑜道:“打开灯。”   海鸣把灯打开,低着头往里走了几步,跟床隔开很远。   孔温瑜没给他留下太多瞎想的时间,撑起身来靠在床头,清了清嗓子道:“这几天有一些事,你记一下。”   海鸣连忙道:“好的!”   孔温瑜偏头望着灰蒙蒙的窗帘,出神片刻,才说:“跟敖家的婚事,我打算取消。”   海鸣心里震惊,没敢露出太大的表情变化。   “我想换个组长,把聂钧提上来。”孔温瑜继续说。   海鸣又震惊了一次:“换掉谁呢?”   “他是A组的,就换掉A组的吧。”   “可是A组长没有犯错,能力也不错。”海鸣提醒道,“一定要换啊?”   “也不一定。”孔温瑜看向他,“直接当队长也行。”   现任队长海鸣立刻浑身一紧,笔直地身姿像一棵白杨树,凛然道:“我立刻安排,A组长单数上班,双数休息。”   孔温瑜颔首,又说:“等下。”   海鸣看着他。   “不好。”孔温瑜否决了刚刚自己的提议,“有没有其他的安排方案。”   海鸣没明白,试探着问:“成立C组,出任务专设?”   孔温瑜抬起下颌,像是在思考。   海鸣一边想一边说:“现在的请假制度不够清晰,八点钟这个使用时间重复率很高,前一天值夜班的兄弟精力不够,第二天来值班的要立刻出门,又准备不够充分。”   孔温瑜没说行不行:“以前没有这个问题?”   “有,只是成立特别任务组的话,成员是从原本的里面选,还是用新人?”海鸣说,“一直没有想好切实可行的办法,所以没还没来得及提出方案。”   过了片刻,孔温瑜缓缓道:“明天问问聂钧。”   这个聂钧到底怎么爬上位的海鸣不知道,他不觉得突然,反倒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尘埃落定般的感觉。   海鸣记下来,试着询问:“取消跟敖家的联姻,那今年还会再商量婚事吗?”   “跟谁商量?”孔温瑜看了他一眼。   “隆家,狄家。”海鸣举例。   孔温瑜看了他几秒钟,笑了笑:“你认为他们好?”   海鸣前两天刚跟聂钧谈了这个问题,再次提起来,表情就有一些不自然。   孔温瑜看出来了:“二姑跟你打听过这方面的事?”   “不是二姑,是聂钧。”海鸣说,“之前提起来过,简单说了两句。”   孔温瑜盯着他,又笑了一下:“怎么说的?”   “隆家好,”海鸣说,“隆小姐温柔,体贴,更适合您。”   “这是你们讨论出来的结果?”   海鸣不敢说了,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睛。   谁知道孔温瑜说:“也行。” 第12章   船上的聚会定在周六,因为受邀者中有两位正是需要披着三件套装人的重要时刻,装好了就能从亲爹手上拿过权柄,装不好恐怕还要继续历练三五年。   那天轮不到聂钧的班,所以前一晚他提前跟海鸣说了要跟着一起出任务的事。   海鸣登船的时候还在说:“既然每次都要跟着一起出任务,那为什么不干脆当组长,哪趟任务都落不下。”   聂钧穿着防风服,跟着一起上船:“那平时没任务的时候怎么办?”   “睡觉,”海鸣惊讶,“多好的机会,虽然工作时间不太规律,但是休息的时间也长。”   孔温瑜走在最前头,聂钧以为他进舱时会转头看一眼,也没有,全程由组长跟着,目不斜视走了进去。   组长守在门口,紧接着海鸣进门,聂钧也跟进去。   船舱里敖永望正跟俞家铎站在一起,身边没跟着敖卿卿,不知道是没来还是去其他地方玩了。   俞家铎率先看到孔温瑜,把高脚杯放在一边,笑着张开双臂:“我就说他一定会来。”   孔温瑜也笑了笑:“姨妈不是说你今年跟水犯冲,不让你坐船。”   “我说要谈正经生意,她只好摆摆手,让我快些滚。”俞家铎笑着说,“来吧,先合照一张发给她,不然怀疑我阳奉阴违。”   孔温瑜跟他站去一起,俞家铎拿出手机来,说:“没电了,用你的手机。”   孔温瑜把手机递给他,让他来拍。   相册紧挨着通话记录,俞家铎拍完了要看照片,误碰过去,对着上面最新的联系人,挑了挑眉梢:“凌晨三点,打了五分多钟的电话,这个备注N是你新包养的情人?”   不远处的聂钧眼神一动,但是没有看过去,只垂手默默站在舱壁旁。   孔温瑜没解释,拿回手机来放进口袋。   俞家铎眼睛亮了亮,刚要顺着这个话题继续说,敖永望走了过来:“我正要去外面接你,快开船了,还担心你不会来。”   孔温瑜没理他这茬,既然人已经站在了这里,就说起了官话:“狄总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敖永望顿了顿,才说:“有你在,跟狄总谈生意就痛快多了。”   孔温瑜也不是真的想恭维,随口说了一句便撩起眼皮来:“灯光搞这么暗,谈个屁的生意。”   他堂而皇之松开了一颗衬衣领扣,施施然朝着里面走去。   这次宴会的东道主狄勋正在里面跟人玩牌,荷官穿着半敞的酒红色蕾丝衬衣,把筹码推到中间。   狄勋看见来人,没好调“哟”了一声,压着筹码说:“贵客来了。”   孔温瑜坐在真皮沙发上,翘起腿,嗤了一声:“新时代了,狄总谈生意还搞得像是违法犯罪一样,除了办公室,哪里都能谈。”   狄勋手里玩着码:“这样才有氛围,来两把?”   “晕船,”孔温瑜没精神地说,“你们有事提前谈,最多半小时,我就去房间睡觉了。”   敖永望跟过来:“你晕船的话,先吃点东西休息一晚,明早起来再玩。”   狄勋眼神在他跟孔温瑜身上徘徊一遍,很感兴趣地笑了。   “谈事急什么,先放松。”他把筹码扔下,示意他们过来坐,侧着身体跟敖永望说,“一起玩两把?”   狄家跟敖家刚谈成一笔,还是借着孔温瑜搭的线,孔温瑜又靠着俞家铎跟狄勋的关系,三三两两总算谈成了。虽然中间有波折,勉强算得上合作伙伴。   “好,”敖永望不好驳他的面子,坐去牌桌对面,“温瑜也来玩?”   原本在牌桌上的临时搭子起身让位,狄勋身边的年轻人问他要不要喝水,然后端着水杯喂了他一口。   俞家铎见怪不怪,坐去旁边,随即孔温瑜也面不改色地坐到他对面。   狄勋示意荷官发牌。   刚刚只是小打小闹,这会主角纷纷上场,才见到真章。   荷官开始第一轮发牌,前面几个人都跟了,到了孔温瑜这里,他撑着桌角说:“筹码怎么说?”   “一码十万,”敖永望从手边抓了一把给他,“这些算我的。”   孔温瑜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狄勋身边的年轻人给他点了烟,他吸了一口,笑着说:“大舅哥好体贴。我看卿卿模样不错,温瑜不会怜香惜玉,我是擅长的,一会问问小姑娘,看得上我吗?”   也就是说敖卿卿也来了,只是这会不在。   敖永望等了等,孔温瑜也拿烟,但是没带着打火机,身后跟着的聂钧已经上前,“咔”一声打燃了火苗。   孔温瑜没看他,吐了口烟出来,看手里的牌,推了十个码出去,从容道:“狄总抢我的未婚妻,打算怎么安排我呢?”   狄勋把头歪向他那边,笑着说:“你啊,我晚上自有安排。”   虽然联姻就那么回事,敖永望自己在外头也养了一堆情妇,但是光明正大说出来,就是明晃晃的要打他的脸。   牌发到他手里,他不说跟也不说不跟,伸手拿烟点了,咬在齿间靠着椅子拖时间。   孔温瑜抬头左右看他们一遍,收回视线时偏过头,朝着一侧呼出烟雾。   聂钧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一直密切关注着他,见他回头不由一愣。   猝不及防对上目光,几天前密室里发生的一切齐齐涌进脑海,聂钧呼吸暂停地几秒,垂在一侧的手缓缓收紧了。   ——孔温瑜还在看他。   牌桌上的氛围格外紧张。   敖永望一直不开口,流程进行不下去,狄勋也渐渐没了耐心。   双方保镖都在身后蠢蠢欲动,只等待一声令下。   而孔温瑜似乎根本不在乎他们,他偏着头,弹了一下烟灰,然后再次把视线定到了聂钧的身上。   他的眼神总是那样,眼睫半垂,带着漫不经心的审视。   密室里他就是这样,面上冷冷淡淡,脚下却靡乱荒唐,撩动无章的脚趾,睥睨的眼神,在昏暗的灯光下无所遁形。   聂钧这几天过得不太轻松,因为那触感如影随形,他只要一想,就得起床冲澡。   不动声色深吸一口气,聂钧勉强把有些意动的心跳压下。   “开始了。”站在旁边的海鸣提醒道。   余光里孔温瑜还看着这边,聂钧手指动动,蹭到裤兜里装着的安全t,没回他的话。   不知道谁清了清嗓子,开始打圆场:“诶呦喂坐得我腰疼。”   “真男人不能说腰疼啊。”狄勋笑道,对着远处的服务生说,“下去叫个人来给他揉揉。”   服务生匆匆去了。   孔温瑜若无其事地回过头,扫了一眼牌桌上的筹码:“到谁了?”   敖永望一愣,神思抽脱出来:“我。”   孔温瑜弹烟灰,细长的手指随意夹着半截香烟,悬空在筹码上方:“几个钱犹豫成这样,我记得敖家今年生意搞得不错。”   狄勋不急,嗤了一声:“我手里有个姑娘,去年在慈善拍卖会上见过一表人才的孔先生,一直惦记着让我引荐。不图名也不图利,只想有个机会诉一诉衷肠。当然了,这种事要你情我愿才有意思,行不行还要温瑜来点头。”   俞家铎立刻吁了一声:“听的我都心动,能不能来跟我诉?”   孔温瑜一手扣住桌面上的牌,没什么反应:“狄总既然要送人,就送个好的。”   “哦?”狄勋看着他,“你觉着哪个好?”   孔温瑜朝他身后抬了抬下颌:“他就很好。”   搭在狄勋肩膀上的手紧了紧,孔温瑜用颇为遗憾地语气说:“当然了,这种事要你情我愿才有意思。”   狄勋盯着他,半晌扯起嘴角一笑,说身后的年轻人:“难得孔先生看得起你,籁声,去,敬他一杯。”   袁籁声顿了顿,收回手,果然转身去倒酒。   他很快端着两杯红酒回来,一杯举到孔温瑜手边:“谢谢孔先生。”   跟在孔温瑜身后的秘书立刻上前,低声解释:“我们先生这几天身体不好,不宜饮酒,我替他喝。”   他伸手去接酒杯,对方却没松手,狄勋适时道:“什么年代了温瑜,还能让秘书代喝,没诚意啊。”   孔温瑜淡笑几秒,夹烟的手朝后抬了抬,站在门边的聂钧刚要动,海鸣已经两步上前,到了牌桌旁。   孔温瑜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今天放你的假。”   海鸣伸手去接酒杯:“狄总,我们先生最近身体的确不好,出门时还吃了药,您看我替他喝行不行?”   出任务时保镖严禁饮酒,更别提具有重要地位、需得时刻关注雇主情况的保镖队长了。   狄勋一时间也有些犹疑,孔温瑜轻飘飘按着手底下的牌,对一圈人笑道:“在狄总的船上,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狄勋松了口气,点头说对,笑着看了一眼端着两杯酒的袁籁声:“你说行就行。”   袁籁声顿了顿,松开手,任由海鸣把酒杯接到手里,仰头喝干了。   袁籁声也喝了,随即又去倒了两杯过来。   海鸣看向孔温瑜,狄勋唇边压着笑,也看着孔温瑜。   孔温瑜抬抬手,于是海鸣继续喝干。   有人再去端酒,两人一杯接着一杯,没人喊停,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拼酒量。 第13章   孔温瑜最先收回视线,示意敖永望:“到你了。”   敖永望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牌,犹豫了一下把牌扔了:“不跟。”   荷官继续发牌,到了狄勋,他看了一眼,推出十个码。   孔温瑜也看了一眼发到手边的牌,抬到了四十个码。   俞家铎看了他一眼,把牌扔了:“不跟。”   三张牌已经全部发完,荷官把筹码归到桌子中间。   狄勋饶有兴趣看着他:“别是在吓唬我。”   孔温瑜不置可否,食指摁着牌:“你猜猜。”   狄勋在跟四十个码喊开牌和直接弃牌中间迟疑了几秒钟,推出去筹码,说:“那就试试。”   他翻开牌,是对六加一张三。   孔温瑜笑笑,没翻开牌,直接扔了:“试赢了。”   狄勋去拿他的牌,翻过来一看,四六七,还不是同花,最烂的牌也不过如此了。   “草,”狄勋忍不住说,“什么破牌都敢吓唬人。知道你打牌脏,没想到这么脏啊。”   荷官把筹码都推给狄勋,在哗啦声响中,孔温瑜说:“玩嘛。”   狄勋结结实实地笑了几声。   海鸣那边还在喝,他还好,咽酒的速度稍有下降,旁边的袁籁声双颊都被酒精烧红了。   狄勋看了一眼,对孔温瑜道:“差不多了,小酌怡情,喝得人事不省,晚上也没意思,你说呢?”   “还是你会怜香惜玉。”孔温瑜说,勾着唇角摆摆手。   海鸣把最后一杯喝完,回之前的位置站岗。   狄勋看了一眼袁籁声,对方抿抿唇,主动道:“我去二楼等孔先生。”   说罢他转身离开,脚步踉踉跄跄,看上去确实醉了。   靠在门边的海鸣抬眼看了聂钧一眼,聂钧没吭声,转身跟着一起出了门。   袁籁声上二楼,摸索到孔温瑜的房间,正准备推门进去,冷不丁身后道:“等下。”   他一顿,眯起眼看向来人。   二楼的走廊只开了一排彩灯,在海面的荡漾下飘忽不定。   聂钧身材高大,处在阴影里的眼神冰冷而阴沉。   “要先检查一下,”他尽可能用公事公办地语气说,“没问题才能进。”   对方盯着他:“怎么检查?”   “脱衣服。”   “在这?”袁籁声看了一眼开放式走廊的尽头,有些好笑。   聂钧“嗯”了一声。   袁籁声直勾勾盯了他片刻,嘴角扬起来一点笑,眼睛里满是醉醺醺的酒意:“保镖?在我袁家没有落魄的时候,孔温瑜还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二世祖,要见我一面难如登天,你说,让我在这里,脱衣服?”   聂钧神色未变,毫无感情道:“按照规矩进行检查,还请不要为难。”   袁籁声深吸一口气,寒着脸把丝绸领结扯开,三两下把衬衣脱掉,又伸手把裤子和鞋袜一起脱了,光脚站在门边。   聂钧顿了顿,打开门:“进去等。”   袁籁声走进去,聂钧提醒道:“提前洗干净,不要弄湿床。”   袁籁声不吭声,进了浴室,哐当一声反锁上门。   聂钧看了一会浴室里的光,又望向窗边的大床,扶在门把手上的手紧紧攥了片刻,将门关上。   他回到一楼,没看到孔温瑜的身影,只有海鸣站在门边。   聂钧走过去低声问:“人呢?”   “出去透气了,有人跟着。”海鸣说,“楼上安排好了?”   聂钧“嗯”一声,朝外走去。   甲板上的风太大了,一出门就迎面兜过来,吹的人眼睛都睁不开。   聂钧一眼看到孔温瑜站在围栏边,望着远处出神,组长和小金守在不远处,看起来很紧张。   风将细碎的发丝吹得胡乱摆动,孔温瑜也不管,只是平静地望着漆黑的海面。   聂钧伸进口袋里,摸了摸随身带着的两个安全t。   走近了,孔温瑜转头看了他一眼:“出来干什么?”   黑色的天空与海面,深色的头发,白皙到近乎纸张的脸庞,仿佛中式绘画作品中的留白。   聂钧有种和名贵易碎品共处一室的提心感,需要时刻关心它是否丢了或者损坏了。   他没回答,看他离栏杆太近,忍不住提醒道:“小心一点。”   孔温瑜“唔”了一声。   聂钧跟他一起静静站了片刻,在孔温瑜的头发丝又一次扫过他手臂时,拿出口袋里两个磋磨许久的安全t,递给他。   孔温瑜垂眸暼了一眼,继而视线上移。   对上一双幽深的眼睛,聂钧这次没躲:“袁先生我检查过了,没问题。卧室里有监控,我每隔两分钟会看一次。”   他举着手没动,沉默等了片刻,说:“你记得戴,注意安全。”   孔温瑜又盯了他片刻,就在他以为他不会拿并且要出言嘲讽的时候,伸出两根手指夹了过去。   “学得挺快。”孔温瑜吹着海风,打量着手里两片薄薄的塑料袋包装:“要不要来当我的保镖组长?”   聂钧看着他。   孔温瑜浅笑了笑,看不出是何意味:“听海鸣说你不想当,瞧不上?”   “不是,”聂钧放下手,“要负责的事情太多,我只想上班。”   “工资也高。”孔温瑜提醒他。   聂钧顿了顿:“我拿加班费,一样的。”   孔温瑜隔着几根乱飞的发丝盯了他几秒钟,偏头又笑了。   比之刚刚,这次就显得情真意切起来,有一刹那他像风一样自在,每一根发丝都像在诉说自由。   聂钧目不转睛盯着他羊脂玉般的侧脸和在夜色里凸显的唇色。   他后悔了,不该把安全t交给他。应该留着自己用。   通向甲板的门一响,俞家铎从里面走出来。   身后跟着一个人,是个乖巧的男生,穿着干净白绸缎衬衣,笑起来格外清纯。   俞家铎走近了,叫了他一声:“温瑜。”   孔温瑜应了,恢复了之前的神情,望向远处的灯塔。   聂钧往后退了两步,一半身体站在遮光伞投下的阴影里。   俞家铎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隔了一会儿才说:“你最好别搞那个袁籁声。”   孔温瑜面色不变,盯着遥远的一处海面,半垂的长睫下是与海水截然相反的毫无波澜的眼睛。   俞家铎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把身后的人往他那边一推。   “袁籁声是狄勋的人,你喜欢那种类型的,就要这个行不行?”   聂钧看着孔温瑜,只见他不置可否,仍旧维持着之前那副兴趣缺缺的状态。   他应该晕船很严重。   聂钧猜想。   俞家铎想了想,劝他:“袁家落魄了,他好不容易攀上狄勋,这种时候给他留一条活路,以后能用的上。”   孔温瑜动了动,伸手摸了一下口袋,没摸到烟盒,摸到了两个安全t。   于是他收回手,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   俞家铎继续说:“狄勋给你床上塞人,无非是看你现在由二代升一代,是想着万一成了,就更进一步。但你要真搞了他的人,一定会伤了兄弟义气。”   孔温瑜看了他几秒钟,没说话。   “既然我跟着你出来,就不能撒手不管。”俞家铎舔舔被风吹干的嘴唇,“今天你要睡谁都行,狄勋的人不能碰,回去以后我们还要用他。”   孔温瑜一动不动片刻,呼出一口气,轻易答应了:“好。”   孔温瑜的回答在意料之中,因为他们确实走得近,又有血缘关系,有这个面子。   俞家铎松了口气,把身后的男生往前推了推:“敖家那边不用担心,联姻就这么回事。事业一起搞,其他各顾各的,敖永望也有好几个情妇。”   “十分钟,”孔温瑜的喉咙被风吹哑了一点,“把他从我房间里弄出去。”   俞家铎要去处理,对着一旁的男生交代:“你今晚多卖力,这个是正经金主。哪里不到位,明天我拿你来问。”   孔温瑜点头示意明天见,俞家铎飞快地离开了。   留下来的男生往前走了两步,雪白的后腰靠在栏杆上,对着孔温瑜笑了一下:“孔先生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跟我说,保管让您满意。”   孔温瑜扫他一眼,半点没停留,将视线收了回来。   男生自觉走过去,贴着他站,意有所指:“我会很多。”   孔温瑜不置可否,又吹了片刻风,头也不转对聂钧道:“还有事没有?”   聂钧看着他们快要贴在一起的手臂,眼睛比大海还要深:“有。”   孔温瑜没反应,像是在等待他继续说。   海风比刚刚吹得猛烈,放肆的头发丝这次扫到了男生手臂上。   聂钧微微眯起眼睛:“他想进你的房间,需要提前检查。确保没有任何问题,才能进去。”   男生看向孔温瑜,听这个过分年轻又格外矜贵的人问:“怎么查?”   聂钧说:“脱衣服,搜身。”   上船时早已经交代过,能来船上的人各有各的神通,但是无一例外都很大方。   如果真的能攀上高枝,就能得到很多东西。男生摊手展开双臂,坦然等待聂钧的检查。   聂钧盯着他没动,片刻后又去看孔温瑜。   孔温瑜心思似乎没在这上面,做什么都是淡淡的。他摸了摸口袋:“查完送到我房间。”   说完他转过身,顺手把两个安全t带出来,塞进男生衣领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14章   聂钧带着人去往孔温瑜的房间,到了门外,他站了一会儿,问跟在身后的人:“叫什么名字?”   “洒洒,”那个模样年轻,长相精致的人说,“潇洒的洒。”   听着不像什么正经名字,跟‘小狼’差不多,不如袁籁声。   聂钧等了等,才说:“等下你进去,老实一点,不要随便碰房间里的东西。”   洒洒点点头,很快笑起来:“除了孔先生,我应该也没有机会碰其他的物品。”   聂钧侧头看他一眼。   洒洒感受到蕴含其中的审视,抿了抿唇。   聂钧站着没动作,洒洒等了片刻,小声提醒道:“能进去了吗,我还要洗澡,一会儿孔先生等急了。”   聂钧又打量他片刻,直到将他盯的低下头,才伸手敲了敲门。   几秒钟后,随意的脚步声传到门边,门随之被拉开。   孔温瑜发梢淌水,松松垮垮披着一件浴袍,站在门内。   他已经洗过澡了。   肩上都是濡湿的水痕,滴下来的水珠顺着领口一路跌进深处。   聂钧怔怔看了他一会儿,一时间忘记该说些什么。   孔温瑜靠着门问:“人有问题吗?”   聂钧反应过来他问的是身后的人,顿了顿说:“没问题。”   孔温瑜无可无不可地松了松眉眼,把门拉开大了一些,并且让开了一条通道。   洒洒想进门就要绕过聂钧,可是眼前的男人一动不动。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隐约能看到青色的血管在跳,一看就很不好惹。   洒洒只好说:“请让一下。”   聂钧眉间不易察觉地一跳,僵持片刻,往旁边让开了。   洒洒贴着边进门,自觉对孔温瑜道:“孔先生,我先去洗澡。”   孔温瑜示意他去,洒洒悄悄望了一眼聂钧,拿了浴衣,飞快地走了进去。   浴室里立刻想起细密的唰唰水声。   隔了片刻,孔温瑜要关门,聂钧说:“我在门外等,每隔两分钟会在手机上看一次房间里的监控,不要去窗边,那里拍不到。”   孔温瑜不置可否,半按着门,像是下一刻就要关上。   聂钧提醒道:“如果有事,你随时喊我。”   孔温瑜这时才表现出不耐烦来,抬手就要关门。   聂钧猛地伸手撑住了。   孔温瑜看着他,聂钧呼吸不如刚才稳:“……别忘记戴t。”   孔温瑜看了他几秒钟,表情没什么变化:“不是说检查过了没问题?”   “有一些传染病,看不出来。”聂钧顿了顿,“戴上更安全。”   孔温瑜把视线从他脸色移开,扫了一眼他推在门上的手。   无声的催促使聂钧手上的力道松了松,但是仍然没有立刻放下。   孔温瑜在这一刻表现出巨大的不同寻常的耐心。   虽然就快要耗尽了。   “还有什么要说的?”孔温瑜问。   聂钧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盯着他问:“你会不会把他带回家?”   “这是你该问的问题?”孔温瑜反问。   聂钧张了张嘴,孔温瑜打断他:“看好门。”   然后像是彻底失去了耐心,把门重重关上。“砰”的一声巨响回荡在走廊里,聂钧面对门板站了片刻,拿出手机来,连接上房间里的监控。   他根本等不到两分钟,他迫切的想要知道孔温瑜在干什么。   会用脚踩?   像那晚一样。   还是会双眼迷离的接吻?   像三年前一样。   手机里的画面显示出来,因为灯光的缘故,暗了一个角。   孔温瑜坐在床脚处擦头发,动作潦草而随意。   浴室的门一响,洒洒洗完了澡,草草披着块浴巾出来,径直到了孔温瑜身前。   孔温瑜把毛巾扔去一边,洒洒看了一眼,往前一步,跨坐到了他的腿上,伸手圈住了他的脖子。   聂钧呼吸停了一拍,捏着手机的手背上青筋直跳。   他戴好耳朵上的蓝牙耳机,听见洒洒趴在孔温瑜耳边问:“孔先生要直接进来吗,我已经弄好了。”   孔温瑜没回答,不辨喜怒地沉吟两秒,双手拖着他大腿,从床边站起身。   洒洒轻叫了一声,立刻搂紧了他的脖子。   孔温瑜抱着他一路朝着阳台走去。   他虽单薄,却有力气,稳稳地走出了监控的范围。   聂钧闭了闭眼,短促地吸了口气,转身去敲门。   无人回应。   聂钧手心里的汗都要出来了,一边用力敲门,一边喊道:“孔先生,开一下门。”   监控里仍旧不见人影,聂钧用力拧动门把手:“孔温瑜!”   就在他预备着要踹门的时候,“咔哒”一声锁扣开合,紧闭的卧室门被拉开了半扇。   孔温瑜如刚刚一样,半抬着眼皮瞧着他,只是浴衣散落大半,隐约露出大片锁骨。   聂钧喉咙滚动两次,胸膛起伏着说:“监控里看不到你了。”   孔温瑜靠着门边抱起手臂,闲散地问:“只有这件事?”   聂钧捏着手机的手指不断收紧,下颌生硬得像大理石。   “别再来打扰我。”孔温瑜说,就要关门。   聂钧这次十分果决地按在门上,将原本窄小的缝隙一点点推开。   “你有未婚妻,”聂钧陈述事实,然后问,“如果她问起来的话,要怎么交代?”   孔温瑜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好笑,便真的笑了一下。   “我需要向任何人交代什么吗?”   聂钧撑着门不语。   房间里传出来一声轻轻地催促:“孔先生?”   聂钧反应过来,盯着孔温瑜。   洒洒没等到回应,又略微提高了声调唤了一声:“孔先生?”   孔温瑜转头去看,聂钧以为他要回去,伸手将他手腕拉住了。   孔温瑜垂眸看了一眼,没说话。   聂钧说:“我不确定他是不是符合标准,海鸣说要干净的,我看不出来。”   孔温瑜嘴角动了动,慢慢问:“是经验不足导致看不出来,还是因为其他原因。”   聂钧没立刻回答,孔温瑜倒也不是非要他立刻变得能言善道起来。   他耐心等了一会儿,直到聂钧说:“都有。”   “怎么办呢?”孔温瑜半撑着眼睫,静静看着他。   聂钧盯着他,拉了他手腕一下,孔温瑜没动,又把手拉了回来。   这次聂钧跟着向前两步,站在他跟前,几乎贴到了他的鼻尖。   聂钧屏息道:“我……”   “那就带走吧。”孔温瑜打断他,灯光在他鼻梁一侧投下阴影,“随便找个地方让他睡一宿,明早再带下去。”   聂钧一愣,孔温瑜已经转身往卧室里走去。   聂钧跟着他进去,抬眼望到洒洒正躺在床上,浴巾已经扔到一边,两条腿和上半身都光着,被子半遮半掩地搭住重点部位。   这动作显然是精心设计过的,关不关灯都有趣,就等着孔温瑜来采摘熟透的果实。   聂钧拿过浴室外的衣服,扔在他身上,简短道:“穿好。”   洒洒一愣,没明白他的意思。   他看向孔温瑜,然而孔温瑜已经走到窗边,倚着张玻璃桌望外面的夜景。   洒洒转头瞪了聂钧一眼,拿过衣服来穿上,起身跟着他往外走。   聂钧把他安置在距离这里很远的房间,又叫小金过来盯着他不许乱跑。   回来后孔温瑜还站在窗前发呆,与刚刚不同的是手里多了一杯红酒。   聂钧想提醒他在外面尽量不要喝酒,又想起来今夜的活动已经结束,他是安全的。   孔温瑜望着窗外没动,手指虚虚按着高脚杯:“去休息吧。”   聂钧一愣。   他站着没动,孔温瑜也没动。   只有游轮轻轻摇摆,带着震感的舞曲从脚下传来,不知道楼下的人在嗨着什么激动人心的项目。   聂钧唇线动了动:“你需要……”   孔温瑜透过窗户望着远方,乌黑柔软的发丝垂在肩上:“你认识靠谱的人?”   “不认识。”聂钧回答,停了几秒钟,继续说,“你有需要的话,我……行吗?”   孔温瑜又轻而无声地笑了。   聂钧心跳很快,在摇晃的水波中产生类似于过量食用复方氨酚那敏颗粒的脱力感和心悸感。   不等他压下手心里的汗意,孔温瑜背对着他回答:“不需要。”   聂钧顿了顿,还是提醒道:“少喝一点酒,晕船会好点。”   孔温瑜把红酒杯放在桌上,像是用行动在问他还有没有其他的事情,如果没有的话,他需要独处。   聂钧看了他片刻,转身离开时说:“我守在外面,有事随时找我。”   孔温瑜收回摁在杯壁上的手指,淡淡“嗯”了一声。   聂钧关好门,靠墙站在门边,听着里面的动静。   听了片刻什么也听不到,于是他犹豫片刻,拿出手机来,连接上房间里的监控系统。   孔温瑜出现在画面里,他站了片刻,端起桌上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随后把空掉的高脚杯放回原位。   聂钧看着他走去一侧的酒柜里重新挑了瓶酒出来,看着标签又回到玻璃窗前,打开酒倒在杯子里。   孔温瑜端起杯来尝了一口,然后一口接着一口地把这杯酒也喝光了。   聂钧看他又倒酒,犹豫了一下,没阻止。   孔温瑜喝完了第二杯,把空高脚杯放回桌上,伸手扶住了仅剩一半的红酒瓶。   聂钧准备敲门,预备着如果他还要再喝的话,就进去阻止。   还好孔温瑜只是站了片刻就松开手,随后回到床边,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第15章   天还没亮海鸣就从楼下上来,他睡了一觉,酒劲儿下去了,整个人神清气爽。   聂钧还站在门边,海鸣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累了吧,白天我盯着,你去休息。”   聂钧说:“还行。”   海鸣从门缝里往里看,什么也看不到:“里头几个人?”   “一个。”   聂钧还没来得及说昨晚上把人赶走了,海鸣就啧了一声:“几点让人走的?”   “九点多。”   海鸣的表情格外难以描述:“这么早。”   聂钧怕他误会了什么,解释说:“因为不知道对方干不干净,就让他走了。”   海鸣转头看着他,足足过了有十秒钟,才说:“昨晚老板自己睡的?”   “嗯。”聂钧想了想,又问:“为什么都想往他床上塞人?”   “因为好处多多,”海鸣看四周没人,压低声音,“咱们老板已经升级成富一代,哪怕成不了孔家正儿八经的夫人,当个小情人,吹吹枕边风,将来那不是很好办事嘛?”   聂钧不赞同,但是点头表示能理解。   “你去休息吧,”海鸣催促他,“今天只跟敖先生谈事情,不需要我挡酒,你睡好晚上起来值班。”   聂钧虽然在门外守了一晚,但是因为昨夜变故,精神还处在亢奋阶段。   “谈什么?”他问。   海鸣犹豫了一下,想起孔温瑜对他模糊不清的态度,讳莫如深道:“那晚有人把大小姐的保镖揍了。”   聂钧眉梢一跳:“查清楚了?”   海鸣摇头:“监控被删干净了,敖家怀疑是老板做的,但是我那天吃完饭回来就没再出门,你就是我的人证。”   聂钧松了口气。   孔温瑜隔了大概二十分钟,从房间里出来,已经穿戴整齐。   他下楼去吃早餐,俞家铎和其他人已经正在吃了。   “唷,起来了,”俞家铎远远地问,“现在不晕了吧?”   孔温瑜跟侍应生要了杯白开水喝,坐在他对面,展了一下肩膀,说话时还像没睡醒:“凑合。”   俞家铎笑他:“还没睡够?”   “烦,”孔温瑜说,“开哪来了这是,电话都打不出去。”   俞家铎:“一直往东跑,说要绕月光岛一圈,这边没信号。”   孔温瑜望了一眼窗外,看不到一丁点岛的影子。   “还有一段距离。”俞家铎解释,“前年狄勋盘下来的,想着做一个度假岛,因为太远了,安排游轮每天往返也不现实,有私家游轮的人还是少,做不起来。”   孔温瑜笑了一下,说:“自己喜欢就行,花钱买个高兴。”   “这话我真爱听,”不远处的狄勋单独坐了一桌,身边跟着昨晚的年轻人,“花钱听个响,就是为了高兴。”   昨夜不知道他几点才休息,现下胡茬冒出来一些,眼下隐约发青,有些显而易见的焦躁,但是眼神熠熠生辉。   “温瑜是怎么回事,”狄勋绝口不提袁籁声的事,还问,“昨晚家铎给你的人怎么带到房里又送走了,伺候的不好?”   “太上道,”孔温瑜随口说,“我喜欢单纯没经验的。”   “那都是装出来的单纯,没意思。”狄勋说,“要论爽,还得是有经验的爽。”   孔温瑜也不争辩:“倒也是。”   狄勋见勾他不上道,停了几秒钟,转而说:“去我的岛上看看,这个季节好,野味多,我撒了几只大型的,不知道长起来没有。”   孔温瑜状态不佳,闻言提起来一点兴趣:“好。”   狄勋坐直了,双眼放光,立刻吩咐人去准备野炊的用具。   孔温瑜简单吃了点东西,胃口不好,勉强饱腹就停止。俞家铎问他去不去泡温泉,狄勋却说最顶层有活动,邀请他一起去看。   俞家铎又提起来敖永望也在楼下,或许还能见到敖卿卿。   ——他们都以为孔温瑜昨晚房里不留人,是因为敖卿卿也在船上。   孔温瑜应了去泡温泉。   跟俞家铎一路闲聊,到了最底下一层,看到久不露面的敖永望果然已经在池里泡着,旁边摆放着水果拼盘。   这时间很早,没什么其他人在,零星几个也在很远的其他水池里。   孔温瑜换了泳裤,搭着块大毛巾坐在他对面,俞家铎则要先去游泳,打过招呼就离开。   “吃过早饭了吗?”敖永望看着他下水,意外他竟然醒得很早,“我以为你会睡到很晚。”   孔温瑜靠在凹凸不平的大理石壁上,仰着头闭眼休息。   即便他不回应,敖永望也没生气,因为昨晚上他的房里没留人。   他自认为太了解孔温瑜,知晓他是一个为所欲为的人,万事只有他想不想做,不受任何人的胁迫。所以昨晚应当算是给敖家面子。   “我有件事想问你。”敖永望心平气和地说。   孔温瑜隔了一会儿才缓缓睁开眼睛,平静地与他对视:“我也有件事要问你。”   敖永望有点诧异。   不论是孔温瑜有事要问他,还是因为他的提前铺垫。   “前几天你说,敖卿卿的保镖被人打了。”孔温瑜半撑着眼睫看着他,“查到是谁干的了?”   敖永望顿了顿,旋即笑着摇了摇头。   孔温瑜没笑,视线有点冷:“我让人去查监控,听说都被你拿走了。”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敖永望说,“流出去不好,我就让人删掉了。”   孔温瑜轻轻“啊”了一声,意味深长道:“我还以为你兴师问罪,是怀疑到我头上。”   敖永望来不及遮掩,孔温瑜就颇感兴趣地继续问:“还是说,那晚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认为我,有教训那个保镖的理由?”   敖永望面色不变,脑中飞快回想,孔温瑜到底知不知道实情。   孔温瑜靠着温泉的石壁没动。   “敖永望。”他全名全姓叫了一声,轻飘飘地提醒,“今天不把监控拿出来,你可走不成了。”   余光里分散在四处的保镖蠢蠢欲动,敖永望手脚发凉:“你什么意思?”   孔温瑜朝着不远处的海鸣轻抬下颌,海鸣带人堵住入口,示意就是这个意思。   “我跟着狄家出海,于公是商谈公事,于私是表达对你中间人的感谢。”敖永望深吸一口气,“你要私自扣押我?”   “嘘,”孔温瑜说,“一码归一码。”   敖永望在水里一动,一直守在暗处的聂钧立刻前来,几步出现在孔温瑜身边。   敖永望看了他一眼,眉间痕迹越发深。   孔温瑜:“要么,你把酒店那晚的监控拿给我。要么,也别搞那么麻烦,取消婚约。”   敖永望很诧异,又很快冷静下来:“这门婚事是孔叔叔在世时定下,你要悔婚?”   孔温瑜不置可否。   敖永望刚刚的话就不该说得太硬气,打量着他的神色,再开口时温和了许多:“我们敖家的事自己解决,不劳你插手。”   “是吗?”孔温瑜反问,微扬眼梢,“可是我思来想去,总感觉不对劲。”   聂钧飞快地看了一眼孔温瑜,又立刻收敛了视线。   敖永望侧脸绷得像块石头。   如果不是泡在水里,那一定会被发现他后背上沁出来的汗。   孔温瑜闲适道:“你告诉我,是哪里不对劲?”   敖永望打量他的时间足够长,直到孔温瑜耐心耗尽,冰冷的视线毫不遮掩地看过来。   敖永望咬了咬牙:“算了吧孔温瑜,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孔温瑜嗤了一声。   敖永望说:“不管小狼是不是你打的,敖家都不打算再追究。”   孔温瑜低头笑了笑,仍旧不置可否。   聂钧还守在一旁,孔温瑜不发话,他就不会退下。   敖永望看了他一眼,靠回温泉池里。   双方冷静几分钟,敖永望最先说:“互相给个台阶,面子上都好看。你跟卿卿是联姻,结婚以后你们愿意举案齐眉最好,不愿意就各玩各的,难道你在外头没情人?”   孔温瑜看了他一眼,轻飘飘打断:“监控拿给我。”   “少他妈得寸进尺!”敖永望忍无可忍道,“lino本季主推忠贞不渝系列,这个当口取消婚约,口碑一旦掉下很难挽回。二姑多次找我希望合作,我都没有应,孔夫人还在疗养院,不能承受情绪上面的太大波动,敖家在H市的子公司下个月上市……取消订婚,你怎么跟他们交代?”   “那可以试试。”孔温瑜说。   敖永望张了张嘴,一时间无言以对。   因为他们一直没有过激的肢体语言,所以看起来就像闲聊一般,其他人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剑拔弩张。   敖永望试着安抚他:“我有个方案……”   “少废话,”孔温瑜打断他,“敖先生奢靡无度,聚众豪赌,不幸失足落水。这个新闻标题怎么样?”   敖永望一哽,一面认为他不敢,一面又觉得他执意如此也能善后。   他这趟带了不少保镖,但因为无特别交代,大部分都留在门外,分散在各处。而孔温瑜的保镖队长海鸣在不远处蓄势待发,打断比特胳膊的聂钧近在咫尺,随时可以出手。   孔温瑜朝着他身旁一抬下颌:“手机。”   敖永望戒备着没动,聂钧却立刻起身,朝着他走过去。   眼睁睁看着他走过来,敖永望呵斥道:“你敢!”   聂钧不为所动,没听见一般去拿他的手机。   敖永望率先抓到手里,转头怒道:“孔温瑜!”   孔温瑜神情自若,似乎打定主意要翻脸。   他也的确有这个本钱。   因他年少袭权,外面的人如狼似虎,冠给他‘少不经事’‘草率偏激’这一类的词,认为孔氏明日堪忧。   又因为他的身份和行事作风,而不得不畏惧他,忌惮他,逐渐改口尊称他为‘孔先生’。   他们想要站着分一杯羹,啖一口肉。年轻的孔先生没有学会曲意逢迎,倒是把随心所欲、肆无忌惮学了个十乘十。站着的不给肉,跪下的,叫得好听的才给一口。   敖永望盯了他片刻,深吸一口气:“监控我发给你,你也给我一个交代。”   说完他拿着手机,按了几下,抬头看向孔温瑜,眼神好像在骂人:“发给你了。”   孔温瑜的手机在海鸣手里,他一边拿出来走近了,一边打开,递给孔温瑜。   孔温瑜接过手机,垂眸看屏幕。   视频应该经过加速处理,截取的片段只有三分钟。   那拍摄的角度不好,只能远远看到有人进了洗手间的门,似乎是小狼。随后有戴着黑帽子的人跟进去,几分钟后,后面那人出来,最先进去的小狼却一直没有动静。   视频停止在空旷的走廊上。   孔温瑜看完,隔了几秒钟才抬起头,把黑沉沉毫无波动的视线定格在斜对面的聂钧身上。   他把手机递给海鸣。   海鸣接过来,又看了一遍,弯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聂钧站在旁边收紧掌心,淡定地望着孔温瑜。   敖永望看着他们的互动,又回想起昨夜他房里没留人,心情有些复杂。等海鸣站回原位,才缓和了语气问:“是不是你手下的人?”   孔温瑜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嗤了一声:“我要看的是那保镖做了什么,总不会平白无故挨打。”   “没有其他的监控了,只拍到了这个。”敖永望说。   孔温瑜不置可否,平静无波的眸子里甚至看不出思考的痕迹。   “具体情况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要问过卿卿,以免误会。”敖永望道,“我们两家生意上牵连太多,你跟卿卿本身也没有闹什么矛盾,联姻的时候是长辈们决定的,如果真的走到要解除的那一步,是不是也要先知会长辈们?”   孔温瑜不语,敖永望继续说:“如果真的是她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我让她跟你赔罪。你看这样行不行?”   孔温瑜沉默不应。   敖永望想了想,继续说:“如果这事真的是误会,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孔温瑜正要冷笑,敏锐地察觉到正在被注视。   这种感觉十分熟悉,他余光一动,果然是聂钧。   敖永望余光一直朝着门口张望,在他的保镖路过时轻轻歪了一下头,保镖察觉到不对劲,叫了人快步走到温泉池旁。   敖永望的状态肉眼可见地放松下去。   “我泡好了,先上楼去吃早饭。”他还想着跟孔温瑜友好相处,因此语调称得上温和,“你等我回话吧。”   孔温瑜像是才注意到他,嗤笑一声摆摆手。   敖永望起身离开水池,保镖给他披好浴巾,让他搭着往外走。刚一出门,就传来责骂保镖是饭桶的声音。   孔温瑜坐着没动:“那晚都有谁出去过?”   聂钧沉默不语,海鸣主动报备道:“当晚值班的保镖除了我跟聂钧,没有人出去。” 第16章   聂钧看着孔温瑜。   孔温瑜好似没感觉到,眼神纹丝未动:“你跟他?”   海鸣点点头,补充道:“就在前面那条便民街,简单吃了点饭,半小时。”   “他也回来了?”   “他去寄快递,很快也回来了。”海鸣犹豫了一下,说:“那晚聂钧算加班,就算不回来也没问题。敖小姐的保镖挨了打,我们没有动机去找一个保镖的麻烦。或许是敖家的对手,也或许是您的对手想要陷害您,挑拨您跟敖家的关系。”   “我有一点疑惑,”海鸣把刚刚的推测否决了一部分,“您跟敖家的关系好像不用挑拨。”   已经没办法更差了。   “是不是隆家找人做的?”海鸣分析道,“他们之间有竞争,敖小姐跟隆小姐也不对付,或许只是单纯的警告。”   孔温瑜沉思不语。   “没有证据的事,不太好查,”海鸣继续说,“要一个一个把兄弟们叫过来盘问吗,没有动机啊。”   孔温瑜望着顶出神片刻,用有些困倦带着一点沙哑的嗓音说:“再说吧。”   这是不打算查的意思,海鸣沉思着点头。   “你去看着点敖永望。”孔温瑜又说。   海鸣应了,带着两个人一起出去。   聂钧也要走,孔温瑜道:“你留下。”   聂钧站了片刻,才蹲下身去,尽可能地不让他仰头讲话。   隔了一会儿,孔温瑜才开口:“说吧。”   聂钧愣了愣,没吭声。   孔温瑜不给他更多应对的时间,直接问:“为什么打敖卿卿的保镖?”   聂钧矢口否认:“不是我。”   “不是?”孔温瑜问。   孔温瑜的问话总是跟打牌一样脏,让人摸不到一丁点的底。   但是聂钧是在雪山野丛中摸爬出来的,知道犹豫就会留下破绽,因为笃定重复道:“不是。”   孔温瑜再次叹了口气。   似乎对今日交谈接连受阻感到烦躁。   他移开视线,命令道:“下来。”   聂钧迟疑了一下,顺着他的意思,下了水。   身上的衣服很快被温水浸透,布料贴在身上,非常黏腻。   孔温瑜缓缓打量着他,直到他别开眼睛,硬着头皮剖白:“我不认识他,也没有单独跟敖家人接触过,我没有动机,去打一个保镖。”   “我正在想,”孔温瑜慢吞吞审视着他,“你的动机。”   “我没有……”   “嘘。”孔温瑜打断他。   聂钧盯着他,不远处有人离开,随后侍应生进来换水,片刻后又离开。   两人在温泉池面对面待了片刻,孔温瑜维持着靠在温泉壁的姿态,眼皮半抬,眸色浅淡。   就在聂钧要继续辩解些什么的时候,只觉得小腿一痒。   水中隔着工装裤硬挺的布料,他迟钝地察觉到,那是孔温瑜的脚。   那夜密室里的种种顷刻间扑头盖脸地袭来,聂钧的呼吸立刻就沉了。   “你想在我这里得到什么,”孔温瑜抬着下颌俯视着他,脚尖不上也不下,在原地徘徊,“首先要学会忠诚,对我一个人。”   聂钧眼神很暗:“我没想过从你这里得到什么。”   “那就是不会对我忠诚了。”孔温瑜道。   聂钧担心他会继续说出诸如‘你被解雇了’‘我不需要不忠诚的保镖’这一类的话,在这之前道:“我可以保证忠诚,对你一个人。”   孔温瑜看了他几秒钟:“那你要说实话。”   水面荡起涟漪,他收回脚,下颌跟着微微扬起,目不转睛注视着他:“虽然你在我这里的信用值已经很低了。但是我仍然愿意给你机会,希望这次能够坦诚相待。”   令人上头的旖旎紧跟着消散大半,聂钧头脑冷静下来。   “告诉我,”孔温瑜低声问,“你知道些什么?”   聂钧很快在‘不坦诚相待’和‘未婚妻出轨被发现丢面子’中抉择出来。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孔温瑜嘴角一动,似乎是笑了笑,十分浅淡。   他舒展地靠回去,声音淡神色更淡,似乎被刚刚的谈话耗费尽全部兴趣和精力:“那就滚。”   聂钧顿了顿,两下出了温泉池,湿透的衣服裹在身上,水滴滴答答,一路奔到脚下。   不知道孔温瑜有没有真的动气,看神情是的:“找个没人的地方吹吹风,冷静冷静。”   敖永望拉着敖卿卿进入通道,找了个人少的角落站定:“现在我也摸不准孔温瑜知不知道你跟小狼的事情,监控他看了卫生间附近的一段,大门外的已经被我删掉。不管他怎么怀疑,你都不要承认,实在不行就把小狼推出去,就说是他觊觎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敖卿卿敖卿卿甩掉他的手,顺了一下头发:“跟他有什么关系,你发什么疯?让开。”   “我才要问你发什么疯,”敖永望很冷静,“你跟他发展到哪一步了?”   “跟谁?”   “还能跟谁?”敖永望说,“你都说说。”   敖卿卿不以为意:“跟孔温瑜,吃过饭。跟小狼,上过床。”   敖永望瞪着她。   敖卿卿不退,也瞪着他:“他不应该打我的人。”   “不应该?”敖永望深吸一口气,“你是他的未婚妻。如果你在我去找孔温瑜之前告诉我,他教训你的保镖是因为你跟小狼上了床,根本不会闹到现在这一步!”   “他从来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敖卿卿说,“从昨天他登船开始,有提起过我哪怕一个字吗?我就在楼上。”   敖永望深吸一口气,敖卿卿立刻打断:“你觉得孔温瑜好,干脆你去跟他联姻。”   “他如果同意的话,我倒是很乐意。”敖永望说,“孔温瑜要是个女的,还轮得到你什么事?”   敖卿卿盯着他几秒钟,转身就走。   “你给我回来,”敖永望去拉她,“你什么意思,敖卿卿我警告你,如果你敢搞出什么未婚先孕或者私奔这样下孔温瑜面子的事,我打断你的腿。”   “你现在就打,”敖卿卿高高在上道,“你自己都不干不净,包养好几个情妇,我为什么不能?”   “你一个女孩子……”   “女孩子就该守三从四德,就该为一个男人守身如玉?”敖卿卿打断他,“我们家有钱啊,爸妈挣下这些基业,不是为了让他们的女儿像流浪汉的女儿一样别无选择!”   敖永望张了张嘴:“你——”   “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就别要求你的妹妹。”敖卿卿冷笑道,“孔温瑜有天好,可他不喜欢我。如果真的是他找人打小狼,那这桩婚事早晚要完。他不是忍气吞声的人,你有这个功夫来找我的麻烦,不如赶紧想办法去找他解决问题。”   “你也知道他是什么人?”敖永望反问道,“我就问你,你能不能跟小狼断了关系。”   敖卿卿不吭声,敖永望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你们是孔叔在世的时候定下的婚事,只要你态度足够好,咬死跟小狼没关系,他没道理悔婚。但是小狼肯定保不住了。”   “哐当”一声,走廊尽头处的门被推开,撞到了一侧隔板。   敖永望立刻噤声,盯着尽头处显露出来的黑漆漆的人影。   那人影似乎也才发现这里面有人,站了两秒没有进来,反而转身出去了。   门因为失去外力作用,在风的挟持下猛地又关上。   “哐当!”   敖永望拦住敖卿卿,过了几秒钟,在静得出奇的走廊里面面相觑片刻。   敖卿卿率先说:“我去跟他说清楚。”   “怎么说?”敖永望问。   “实话实说。”敖卿卿穿着包身的上衣,露着莹白双肩,穿着黑色长裙,在昏暗中像白石膏雕像一般匀亭优雅,“这样没意思,我来解决,总之你不要管了。”   “?”敖永望很不信任她,“什么?”   “我说不要你管了。”敖卿卿重复了一遍,甩开他的手。   “我……”敖永望哑口无言,眼睁睁看着她踩着高跟鞋抬着下巴走了。   聂钧在无人的转角处吹风,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来,发现已经湿透。   于是他叹了口气,把烟盒里的水倒干净,把烟盒又装了回去。   深海里白天风也大,以致于游轮飘摇不定,在海面上随着航线摇摆前行。偶然有路过的人,也只会是船上的工作人员。   参宴的先生小姐们都在船舱里,等待风和日丽的时候才会出来欣赏海景。   不知过了多久,海鸣寻找过来,到了跟前将他上下打量了一个遍。   聂钧没什么反应,海鸣皱了皱眉,温声说:“老板让你回房间休息。”   聂钧嗯一声,不准备解释。   湿透的衣裳贴在他肩背上,转身时显露出极具力量感的线条。   他总是这样,从容镇定,情绪内敛,好像惩罚和奖励都无法对他产生影响。   “聂钧。”海鸣叫住他。   聂钧脚步停下,转过身来。   海鸣说:“不要闹脾气。干我们这行,老板说什么就要听什么。老板教训你,而不是解聘,是希望你改正错误,是在给机会。”   聂钧顿了顿,意料不到般笑了一下。   海鸣疑惑看着他。   聂钧望向远方深不见底的夜色:“我知道。”   海鸣想了想:“那你要不要去道歉?”   聂钧顿了顿,犹豫了一下:“……还没想好。”   海鸣以为他不好意思,就笑着说:“你就说对不起老板,我以后一定好好干。” 第17章   聂钧出门带了两套备用的衣服,回房间后冲了澡,换上干爽的衣服,又把尚未干透的一整身都洗了。   这游轮很大,保镖住的也不错,基本都是两人间或者三人间,区别是看不到海。   聂钧把衣服挂在通风的地方,估摸有两个小时就能吹干。   昨晚值班,守了一晚,今早又泡了水,吹了冰凉的海风。虽然他身强体壮,但仍决定睡两个小时休息一下。   他是被敲门声惊醒的,睁开眼飞快看时间,发觉已经到了下午,这一觉睡得太长了。   本以为是海鸣回来了,起身去打开门后却看到孔温瑜站在门外,因为身高的缘故,微微抬起眼皮来看着他。   聂钧扶着门把手顿了顿,不等他问话,率先道:“队长不在房间。”   他即便刚刚睡醒,也没有那种神思倦怠难以抽离的感觉,整个人十分精神。   孔温瑜静静看了他几秒钟,说:“不找他。”   于是聂钧站在原地,不再自作主张地开口。   孔温瑜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动作,审视的视线更加锐利了。   “一整天都在房间里?”   聂钧怕他误会自己违抗他的命令,解释道:“吹完风,你说可以回来,才回来的。”   孔温瑜眉梢压了压:“怪我?”   聂钧一愣,说:“没有。”   孔温瑜盯了他片刻,终于移开视线:“上岛后你跟着我。”   “好。”聂钧说。   孔温瑜安排好似乎要走,看了聂钧两眼,脚下稍稍迟疑。   “没有要跟我说的?”   聂钧以为他问的上午在温泉里的事情,想了想说:“我不知道。”   孔温瑜视线略微有些复杂。   片刻后他别开眼,表情也比刚刚要冷肃。   聂钧敏锐的察觉到他似乎非常不悦,在他将要离开时忍不住叫住他:“你生气了?”   孔温瑜有些好笑,站在原地没动:“为什么这样问?”   聂钧看着他:“你是不是生气了,因为我昨晚把人从你的房间带走。”   “……”孔温瑜将他打量一个遍,轻轻笑了一下。   聂钧有些紧张,却察觉到他好似比刚刚更加生气了。   “是啊,”孔温瑜冷笑了一声,甩手就走,“下次少管闲事。”   聂钧眼睁睁看着他走远,到了楼梯边,半步不停,迈了下去。   抵达月光岛的时候黄昏接近结束,海岸线上金灿灿的,黑白色的海鸟停在横生的粗枝上,眺望着水面。   狄勋带着人兴致勃勃地踩着岸边的浅水登岛,紧接着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上去。   孔温瑜不想涉水上岸,还有些犹豫。   聂钧跟在他身后,趁着其他人不注意,一把抱起他,几大步走过浅水区,将他放在了干燥的地面上。   孔温瑜一眼也没看他,站稳后朝着人群走过去。   狄勋正在跟人说话:“前头这大腿高的草看到没,去年种下去的,维护几次才活下来,刚能自产自生,你们注意点别都给踩死了。”   这会正是春末草木最旺盛的时期,半人高的野草,遮天蔽日的野树,缠绕着不知出处的藤蔓。   俞家铎皱眉望了片刻,被那穿行其中的动物吓了一跳。   “草,”他倒是不害怕,相反还很兴奋,“那是什么东西,好快!”   “都是前两年撒出去的,小崽子应该是自由繁殖的。”狄勋说,“往里头走,有几个简易房分散在不同地方,树上也装了两个。晚饭自己解决啊,烧烤设备都有。家具也齐,晚上可以不回来,但是要锁好门。”   俞家铎看了一眼孔温瑜,主动走到他旁边:“我跟温瑜组队。”   “我跟……”敖永望同时开口,被他截断了,就说,“女孩子们怎么办,要不回船上吧?”   敖卿卿率先道:“我有保镖,自己一队。”   离她不远处,站着一位年级相差不大穿淡色系套装的女士,一开口声音柔柔的:“我都可以。”   其他的人也一起三三两两的表态,只有三四位好像困得睁不开眼,选择回船上睡觉。   狄勋点了人数:“那女士们都不要去太远的地方,跟着人群不要落单。”   分好组,朝着不同方向出发,孔温瑜尽量捡着干净的地方,率先朝着丛林深处走去。   聂钧紧跟在他身后,海鸣则快走几步到了最前面开路。   夕阳落下,小岛上变作灰蒙蒙的一片,似乎还起了雾,能见度很低。   俞家铎越往里走越后悔,让身后的保镖围在周围,自己则紧挨着孔温瑜:“什么声音在叫唤?”   孔温瑜脚下没停,说:“有点像狼。”   身后一直跟着的聂钧确定了答案:“是野狗。”   俞家铎勉强松了口气:“狄勋应该不会放太危险的动物,或许只是一些狗和兔子什么的。”   “他不是说有一些大型的,”孔温瑜提醒他,“也许有黑熊。”   俞家铎叹了口气,催促他:“我们快去找简易房吧!”   一行人继续往里走,大概二百米左右,身后的聂钧突然弯腰,猛地踩住了什么。   这一下动静很大,孔温瑜吓了一跳,聂钧迎着他视线,提起来一只野兔:“一会儿可以烤着吃。”   “……”孔温瑜看了他足足有五秒钟,才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走。   俞家铎深呼吸几次,似乎觉得跟在他旁边比跟在自己的保镖旁边更有安全感,落后两步跟他并排走。   “哥们儿,有两下子,”他看了看聂钧手里的野兔,“这烤着好不好吃?”   “还行。”聂钧说。   俞家铎走了一路,真有点饿了。   “这够吃吗,看着不大。”   “不够。”   俞家铎立刻吩咐身后的保镖:“你们也看着点,抓点兔子来吃。”   “如果能抓到羊就好了。”聂钧说,“烤全羊。”   俞家铎觉得不可能:“这荒郊野外的,能有羊?”   “有,”聂钧远眺,换了两次方向,说,“有羊膻味。”   俞家铎更觉得他有两下子了,震惊地打量他好几次。   “太牛了,你以前玩过这种野外游戏?”   聂钧以前不叫‘野外游戏’,应该叫‘荒野求生’,而且习以为常。   这小岛人迹罕至,四面环水,狄勋又专门派人清理过,除了野狗外,其他动物都没什么野性,兔子吃得一身肥膘,跑都跑不动。   聂钧没多解释,往前几步,紧紧跟上了孔温瑜。   夜里九点钟,还没有找到简易房。   孔温瑜不想走了,聂钧清理出来一块地面,让孔温瑜坐在石头上歇脚。   俞家铎脸色很难看,喘着气说:“我好饿,走不动了。”   孔温瑜思考了几秒,转头问聂钧:“现在点火的话,是不是会引来狼?”   聂钧一愣,随即意识到孔温瑜可能饿了。   “目前没发现有狼的踪迹。”聂钧看着他,“就算有,我们人多,问题也不大。”   两人光保镖就带了十来个,更别说还有麻醉枪一类的武器。   海鸣从不远处回来,说自己的收获:“前面有条小溪,可以洗手。我们靠着溪边生火,一组人去捡树枝,一组人再去那边抓点野鸡野兔,怎么样?”   孔温瑜点点头。   海鸣飞快地分好了人,并且嘱咐大家都不能走远,三十分钟后溪边集合。   俞家铎跟着保镖一起去打野鸡,孔温瑜实在不想动,在溪边洗了脸,坐在石头上出神。   聂钧留在身边,另外有两个保镖在不远处观察着四周情况,月光渗不进来,黑暗包裹着一切,静得出奇。   聂钧还没有想好该怎么说下午的事情,孔温瑜从石头上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看着他要往林子里走,聂钧连忙跟上去。   孔温瑜走出去一段路,也不管聂钧跟得很近,站稳后就开始解裤子。   聂钧后知后觉,他是要小便。   他转过身背对着他,并及时提醒:“离野草远一点,划到皮肤可能会很痒。”   身后很快传出来一阵水声,水声结束,孔温瑜不发一语,转身往回走。   走到小溪边上,他蹲下身洗手,随后又坐回大石头上面,望着黑漆漆的远处出神。   聂钧等了一会,估摸着出去的人快要回来了,抓住机会问:“你……还在生气吗?”   孔温瑜一动不动,甚至没转头。   聂钧望着他的背影,片刻后说:“对不起。”   又等片刻,孔温瑜总算转过头,夜风掠过,将他耳畔的发丝扫到侧颊。   他便就着这一副冷淡的模样,打量了一眼聂钧。   夜黑风高,前车之鉴,聂钧没由来得很紧张。   孔温瑜看了他一会儿,嘴角微微一动:“滚。”   聂钧哽了哽,没有如他所言‘滚’。   他明确地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张了张嘴:“火生起来,很快就能吃东西了。”   孔温瑜背对着他没作声。   夜风还在吹着,隐约带着海水的咸湿气,温度比刚入夜时低很多,这只是刚开始,还会继续降,直到凌晨。   聂钧把防风服脱下来,下一刻,带着体温的衣服搭到孔温瑜的肩上。   这种自我牺牲的做法终于赢得了孔温瑜再一次投过来的眼神。   聂钧迎着那视线,组织出一套委婉的说法:“敖小姐是你的未婚妻。”   孔温瑜看着他。   聂钧迟疑间像是不知道如何开口:“有过想要换一位未婚妻的想法吗?”   孔温瑜隔了一会儿才反问:“怎么?”   聂钧谨慎道:“我听说之前很多家都想跟你联姻,是综合考虑后定下的敖家。‘综合考虑’包括你个人的……感情倾向吗?”   “你说呢?”   聂钧如实回答:“不知道。”   “想知道?”   “想。”   但是孔温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继续反问道:“包括或者不包括,又怎样?”   如果不包括,孔温瑜对她没有感情,那聂钧或许还有说实话的可能。   如果包括,孔温瑜喜欢她,那聂钧一定会闭紧嘴巴,并且趁着今晚夜黑风高,再去找小狼‘聊聊’。   可是孔温瑜不会老老实实地说出答案。   他不受掌控,也让人猜不透。   “没想怎样,”聂钧说,“我随便问问。”   孔温瑜没有一点要笑的意思。   如果从他正面观察,就会发现,他眼神非常冷,嘴角也垂着。   他很烦躁。   对于这种被刻意隐瞒的现状。   “聂钧。”   孔温瑜叫了他一声,语调有些沉。   聂钧小心应了:“嗯。”   “滚远点。”孔温瑜说。 第18章   捡柴和打野兔的人陆续回来,海鸣提着一只走过来,询问孔温瑜的意见,是就地起火,还是换个地方,或者再找找简易房。   孔温瑜无所谓,于是海鸣招呼人一起点火。   聂钧也去帮忙,把烤架简单的支上,先去烘干树枝。   还好地上随处可见枯枝落叶,生火不成问题。火烧起来以后,聂钧想好了跟孔温瑜说些什么,转头却没发现他的人。   聂钧飞快地环视四周,都没有孔温瑜的影子。   “孔先生呢?”聂钧问小溪边的保镖,被海鸣听到,紧跟着站起身问,“你没跟着他?”   溪边的保镖摇摇头,聂钧扔掉手里的木棍,立刻沿着刚刚踩出一点足迹的丛林中跑去。   海鸣也跟着往那边去,聂钧没回头:“分头找!”   海鸣立刻转身叫人分开方向去找,自己则往另一个方向去。   聂钧走到刚刚孔温瑜放水的地方,没看到的人影。   “孔温瑜?”他喊了一声,没有回应。   小岛上的夜晚静得出奇。   聂钧深呼吸一次,压下心跳声。   前方不远处是个浅浅的土崖,上次孔温瑜过来放水,聂钧正要提醒他不要继续往前,他就停了下来。   聂钧走近了往下望,冷淡的嗓音就在这时响起:“我在这里。”   孔温瑜在土崖下,仰头望着上面,天黑看不出神情。   聂钧猛地松一口气,紧接着又提起来:“怎么自己离开,受伤了吗?”   孔温瑜:“我以为你跟着我。”   聂钧一边观察四周环境,一边说:“以后我会跟着你。能上来吗,我拉你。”   “不能,”孔温瑜说,“我脚腕扭到了。”   聂钧动作一顿,往前两步到了断坡前,顺着横生的树干摸黑跳下去,在黑暗中没发出什么声响。   踩到地面的第一时间他就知道孔温瑜为什么会扭脚,因为坡下依旧有斜度,还有许多坚硬的石块和枯枝。   这里最一开始应该是条水沟,旺季时会形成河流。   孔温瑜站着没动,看着他:“你下来,我们怎么上去?”   “再想办法。”聂钧蹲下身,检查他的脚腕。   肿得很厉害,一定是踩到石头上扭到了,但应该没有骨折。眼下这情况也找不到冰块,只能先脱掉鞋,让他把腿顺直,抬高一些。   脱鞋时孔温瑜哼了一声,聂钧安抚似地双手抱住他的脚,缓了一会儿才轻轻地给他揉。   那脚上的皮肤比露在外面的皮肤还要细滑,可能是常年不见阳光的缘故,即便在深夜里也能窥见那白皙。   两人都没有说话,身边只有偶然风吹过的树叶沙沙声和远处丛林里不知是什么动物发出的窸窣声。   孔温瑜往回抽了抽脚,聂钧没让他放下,依旧握在手里。   孔温瑜叹了口气,有点烦,搭着一条腿问:“现在要怎么回去?”   聂钧抬头望了一眼高处,很陡,而且边缘处只有杂草,承重能力不会太强。   他又去看两侧:“等你稍微好一点,我背着你绕回去。”   “要等很久吗?”   聂钧拿过一块大一些的石头,把孔温瑜的脚搭在上面。   又很快在背风处清理出来一块地方,在上面垫了枯叶,把孔温瑜抱上去坐着。   “我去弄点吃的。”聂钧跟他面对面,认真道,“不要站起来,吃完睡一会,等你睡醒,我们就出发。”   他起身要走,孔温瑜伸手拉住他。   聂钧看了一眼他的手,跟他对视,语调已经不自觉放得更低了:“你很安全,放心,很快就回来。”   “多久?”   “半小时。”聂钧想了想,改口道,“二十分钟,我就在附近。”   孔温瑜盯着他不说话,聂钧说:“十五分钟,你想吃点什么?”   孔温瑜不语,仍旧用那种清凉犹如溪水的眼神望着他。   聂钧刚要自降底线说十分钟,孔温瑜松开手,眼神也跟着一并移开:“都可以。”   聂钧没多耽误时间,去不远处拖了一棵枯掉的树梢回来,挡在坡前面,把孔温瑜严实地包围在探进去的三角空间里,之后才离开。   他没戴手表,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就开始往回走。   到藏身地点的时候,本以为孔温瑜会睡着,毕竟现在时间已经很晚。   孔温瑜没睡,聂钧移开树枝的时候,他说:“你迟到了,一分钟。”   聂钧顿了顿,说对不起,又解释说回来的时候耽误了一会儿。   他把三四个泛红的果子,还有零散许多蘑菇放在石头上,又串好一只已经被拧断脖子处理干净的野鸡。   孔温瑜能闻到很淡的血腥味,应该在水里已经清洗过了。   他朝着蘑菇抬了抬下颌:“野外的蘑菇会不会有毒?”   聂钧生起火来,一只手拿着木棍,把火堆架起来一些,好让干柴烧得更旺。   “等下我先吃。”他面不改色地说。   生好火,把果子递给孔温瑜。孔温瑜用手接了,看着他把野鸡架到火上烤,又穿了几个蘑菇。   孔温瑜无声叹了口气。   聂钧在沉默中抬起头,想解释一下:“我的意思是,我先吃,没中毒的话你再吃,这样就不会……”   “我知道。”孔温瑜打断他,“如果你中毒了,我拖不动你,回不去照样也得死。有什么区别?”   聂钧顿了顿,移开视线继续烤蘑菇:“你不用拖我,在这里等海鸣来找你。如果脚没问题的话,顺着水流往上游走,发现踩踏痕迹,就跟着脚印走,能出去。饿了就抓野鸡,先割断脖子再处理,会好一些。”   孔温瑜用刚刚那种眼神看了他一眼,拿着水果却没吃,用手指转了转。   他手指修长,肤色又白,冷不丁抬起来还以为是块精雕细琢的玉。   聂钧立刻回想起他的脚来,眼睛和心跳一起被晃到,呼吸停了一秒。   孔温瑜却已经垂下手,淡淡道:“我不会。”   聂钧拉住他的手。   两人谁都没说话,僵持了几秒,聂钧说:“我教给你。”   他把匕首塞进孔温瑜的手里,用刀尖点了点火上的鸡脖子一侧,说:“割断这里,多试几次。”   然后又拉着他的手划在野鸡前胸的位置:“顺着这里往下划,把内脏都取出来,然后洗干净。”   孔温瑜看着他,没有抽回手。   聂钧继续带着他指尖一路划到尾。   孔温瑜捏着刀柄没说话。   聂钧看着他几秒钟,把小腿上的绑带解开,低头绑在他小腿上,随后把刀别进去,结结实实的扎好了。   “防身用。”   孔温瑜的裤角已经被露水全打湿了,沾了土,混合成深色的泥。   聂钧顺手把裤脚给他卷起来,才重新坐直身体。   孔温瑜看了一眼,视线掠过刀:“有你在,我还需要刀防身?”   聂钧想了想,说:“我比起来刀来,确实更厉害点。”   不远的前段时间,孔温瑜还说过类似于‘我比起手提箱来,确实更值钱’这一类的话。   现在聂钧这样说,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   孔温瑜看了他一眼,聂钧在他的视线里把先烤好的蘑菇递给他:“好了,吃点。”   孔温瑜暼了暼,没动。   聂钧取一个下来,当着他的面咽了,重新又取了一个:“现在就这条件,将就一下。”然后把蘑菇递到了他嘴边。   孔温瑜垂眸看着,似乎在下决心到底要不要吃。   聂钧手指再往前,就要碰到孔温瑜的唇。   孔温瑜还是无动于衷。   可是这种低温环境,吹了一天的冷风,再不吃点东西怎么能行呢?   “你吃一点,”聂钧低声劝他,“挺鲜的,你尝尝,如果不爱吃,我再去找其他的。”   他们距离太近了。   比那次在孔家密室里还要近。   孔温瑜抬起眼来,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高挺的鼻梁,冷硬的侧脸线条,锋利的眼角眉梢。   这其实是一副极周正的长相。但是因为没有突出性的五官特点,所以令人记忆性并不强,尤其他还总喜欢戴口罩帽子,衣服也从不穿艳丽的颜色。   至少不会一眼就记很久。   “那尝尝这个。”聂钧撕下鸡翅上一块肉,递到他嘴边,“闻着很香,我还撒了椒盐。”   孔温瑜盯了他几秒钟,不相信:“谁会随身带椒盐。”   “之前架火的时候随手放兜里的。”他能开口,聂钧趁机道,“你吃一口,不好吃的话,就不吃这个了。”   孔温瑜往后躲躲,看一眼他手里的肉,眉梢不自觉蹙起来一点。   聂钧继续往他那边递,耐心充足。   孔温瑜僵持片刻,张开嘴。柔软的下唇蹭到聂钧的手指,一触即分。   他把那块鸡肉吃了下去。   聂钧从他滚动的喉结上别开视线,去看火上正烤的滋滋冒油的鸡肉。   “还可以吗?”他一边问,一边撕下来一边的鸡翅,用纸巾包着一点,递给孔温瑜。   孔温瑜没接,点评道:“不好吃。”   “……”聂钧笑了笑,继续哄他,“凑合吃一点,等回到船上,给你拿喜欢吃的点心。”   孔温瑜用复杂的眼神看了他片刻,伸手把鸡翅接到了手里。   聂钧总算松了一口气,又把蘑菇递给他。   孔温瑜犹豫看一下,偏过头直接咬住,吃到了嘴里。   聂钧顿顿,转过头继续看着火。   孔温瑜觑着他侧脸,发现他这人用俩字就可以概括,可靠。   但是自我意识太强烈,不受胁迫,也不爱钱财,暂时没有发现弱点。   隔了一会孔温瑜问:“你为什么不问我,怎么掉下来的?”   聂钧笑笑,用那种包容性很强的语气带着一点点若有似无的揶揄道:“想小便,踩空了。” 第19章   孔温瑜吃了几口就不吃了,看表情似乎已经竭尽全力,多吃一口就要立刻去吐。   聂钧吃他剩下的食物的时候还在纳闷,觉得挺好吃的。   吃完以后他去溪边洗手,把身上穿的短袖脱下来,在水里洗了,然后拿回去给孔温瑜擦脸擦手。   溪水冰凉,挨了一下侧脸,孔温瑜就往后退。   聂钧摊开衣服在火上烤了一小会,等到温热了,才继续给他擦。   这次孔温瑜没说什么,任由他擦了脸和手后,连脚也一并擦了。   擦完以后聂钧去小溪里重新把衣服洗了,然后展开晾在火堆周围,等着烤干。   他光着上半身守在前面,火把皮肤映得暖如朝阳,孔温瑜看了一会儿,昏昏欲睡。   聂钧余光看到没出声,直到他闭上双眼,他又等片刻,等他睡熟,这才去调整姿势,好让他躺得更舒展。   孔温瑜醒来时聂钧还在前面坐着,火堆仍燃着,衣服已经穿到了身上。   他看了一会儿,坐起身,伸手按住额角揉了揉。   “头疼?”聂钧一直关注着他,见状立刻问。   孔温瑜摇摇头,脸色十分不好看。   聂钧伸手贴他额头,温度稍高,但是刚睡醒,还算在正确的数值范围内。   他松了口气,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走吧。”   此刻天色将明未明,灰暗,潮湿,四周尽是游丝状的单薄雾气。   孔温瑜看着他宽阔结实的后背,片刻后趴上去,聂钧站起身,伸手往上托了一把。   他们沿着向下的斜坡往前走,孔温瑜在他背上咳了两声。   聂钧偏头问:“哪里难受?”   孔温瑜不吭声,聂钧等了片刻,再次低声问:“脚疼得厉害?”   孔温瑜还是不说话。   这种感觉令人十分棘手,聂钧出过很多任务,从没有把自己置于命悬一线的地步。   但是面对孔温瑜,他总有种无路可走的感觉。   两人走了一段路,到了分叉口的时候,聂钧眺望远处。   正在辨认方向,胸口处突然一凉。   是孔温瑜把手从他领口处伸了进去。   聂钧猛地站住脚步。   孔温瑜一直没有动作,聂钧隔了几秒钟,才神情淡定地继续抬步往前走。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他飞快地思索到话题:“你喜欢敖小姐吗?”   “……”孔温瑜果然开口:“为什么总是问这个问题?”   “想再确定一下。”聂钧礼貌地问,“方便说吗?”   孔温瑜没有讲礼貌的习惯,甚至完全无视了他的问题:“关于敖卿卿,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聂钧张了张嘴,孔温瑜打断他:“你只有最后一次机会了。”   冷风穿林而过,朝阳还未升起,地上的泥土深黑,草片上尽是露水。   聂钧的裤脚已经被浸湿了:“你能不能先回答我。”   “不能。”孔温瑜说。   聂钧认命地点头,穿过一片疯长的树枝,抵达小溪边。   他开始顺着水流的方向往上游走,隔了很久,他才说:“我很想知道。”   他已经走了不远的距离,呼吸的频率变化不大,但是体温明显升高。   孔温瑜垂眼能看到他颈侧细密的汗。   溪边水声打破了清晨的寂静,整个岛的氛围突然间变得平和起来。   孔温瑜嘴角一动,屈尊降贵般道:“不喜欢。”   聂钧看着脚下的路,不知想了些什么,继续问:“有没有可能解除婚约?”   “有。”   聂钧点头,背着他走了很远的距离,沉思许久,才说:“敖小姐和他的保镖,似乎,关系很亲密。”   孔温瑜“嗯”了一下。   聂钧艰难地措辞,想要用最温和的方式说明情况。   不等他想好,孔温瑜就有些好奇地问:“你看到敖卿卿跟他的保镖上床了?”   “?”聂钧惊了一下,立刻否认,“没有。”   “那为什么犹豫?”孔温瑜对他的反应感兴趣。   “应该没有人,”聂钧一边想一边问,“能忍受自己的未婚妻跟别人暧昧不清。”   “无所谓。”孔温瑜说,“联姻而已。”   聂钧猛地松了一口气。   大概呼吸间的顿错太明显,以致于孔温瑜轻笑了一声。   他按住他胸口的地方,低声评价:“跳得很快。”   聂钧强迫自己忽略那只手,解释道:“因为正在运动。”   “只是这种程度的运动就能跳这么快?”孔温瑜仍旧用那副带着若有似无笑意的语气说,“如果换其他运动呢?”   “什么运动?”   孔温瑜声轻而慢地说:“上床。”   聂钧心跳霎时漏拍,似乎又被孔温瑜捕捉到,带着明显笑意的气息喷洒在后颈上。   令人汗毛直立的酥麻感一直延伸到指尖,聂钧抬起眼。   他不知想了些什么,垂下眼睫时说:“要不要试试?”   孔温瑜用手摩挲那一块温热的肌肤,像是在流连:“现在?”   聂钧顿住了身形,没有回答。   孔温瑜呼出的气息略有变动,似乎正在闷笑。   聂钧反应过来,立刻冷静了,继续朝前走。   孔温瑜手指动了动:“保镖守则里,有没有不能觊觎老板这一条?”   聂钧没吭声。   孔温瑜眼睛里有笑意,但是聂钧全然看不到。   “技术很好?”孔温瑜问,“看起来对这件事很有自信。”   聂钧回想三年前狭窄的储物间,孔温瑜沉浸其中的神色和断续的叫声。   “应该……还可以。”   孔温瑜又点头,眼神逐渐意味深长起来。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浓密的丛林,顺着他们走过的路铺撒过来。   潺潺流动的小溪像漂浮着一块块发光的鳞片。   孔温瑜在晨曦里眯了眯眼睛:“可以试。”   不等聂钧说出些什么,他就继续说:“要先告诉我,关于敖卿卿的事。”   聂钧没有立刻回答。   孔温瑜不在乎,把手伸得更往下。   被他的手和呼吸影响,聂钧思绪几次被打断,几乎不能流畅思考。   孔温瑜循循善诱:“什么都可以说,你对我,不需要保留秘密。”   聂钧喉结滚动,吞咽的动作格外明显。   孔温瑜低声道:“如果属实,我会取消和敖家的联姻。你不是也这样希望。”   聂钧谨慎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慢慢说:“敖小姐和他的保镖,似乎是,恋人关系。”   “很好。”作为奖励,孔温瑜轻轻拍了拍他。   聂钧怀疑他没有听清:“她是你的未婚妻。”   “快不是了。”孔温瑜说。   聂钧点头,踩着溪边的石道穿过去。   他从心底觉得高兴,又认为这很卑鄙。   “作为坦诚相待的奖励,”孔温瑜很轻易地相信了他的说法,并且很平淡地接受了,“时间你来挑。”   “什么?”聂钧没反应过来。   孔温瑜语气平常:“上床。”   聂钧脚下一滑,差点滑进小溪里。   好不容易调整好的呼吸节奏全被打乱了:“我们?”   “嗯。”   聂钧盯着前方的路,很快回答:“我都可以,看你的时间。”   孔温瑜把手拿出来,无声笑笑:“现在不行,等回家。”   聂钧清了清喉咙,解释道:“我没想现在。”   孔温瑜偏头往他身前望了一眼,意味深长道:“是吗?”   “是,”聂钧作为久立不倒的本人也觉得这种场面只能起到反面的说服力,深吸一口气,“你别…一直摸我。”   “不让摸?”孔温瑜问。   “让,”聂钧招架不住,又怕他误会,“可以摸。”   孔温瑜在他腹肌上反复摩挲,摸了片刻,聂钧体温攀升迅速,呼吸也顿顿错错不够连贯。   腹肌上的薄汗,很快被搅合得乱七八糟。   聂钧绷紧小腹走了片刻,裤缝中间反复摩擦,原本包裹妥当的设计逐渐成了枷锁。   比这更要命的是,孔温瑜似乎正顶在他后背上。   “你……”聂钧迟疑一下,没有问出口。   孔温瑜动了动,调整了一下姿势,那触感更加明显了。   聂钧喉咙一动,嗓音发紧:“你是不是……”   孔温瑜伏在他耳边,声音低绵,气息温热,打断他的话:“现在做吧。”   聂钧在遮天蔽日的老树巨冠投下的阴影中猝然停下脚步。   丛中声音乍起,一时间分不清是虫鸣还是耳鸣。   孔温瑜趴在他肩上没动,用一贯半抬起眼睫打量人的姿势看着他。   他受了伤,没有任何攻击力。但是高高在上,矜贵非常。   如果想要将他彻底吃干抹净,这无疑是很好的机会。   聂钧偏头看向他。   迎着那目光,孔温瑜补充道:“两个t可以都用掉。”   这里是野外,是白天,地上枯枝烂叶不适合躺,孔温瑜脚扭了不适合站。   而且没有装备,那两个t已经被他前一晚在甲板上塞给了那位男模特,其他的都在房间里,没有随身携带。   聂钧冷静地没有回应。   孔温瑜用侧颊蹭了蹭他的肩膀,呼吸一刻不停喷在颈侧,超高的温度仿佛正在蒸发。   也或许是聂钧的触觉太敏感。   很快就证明这并不是他太敏感的缘故,是孔温瑜的唇似有似无地蹭到了他颈侧的皮肤上。   聂钧托着他的手紧了紧:“你的脚……”   “做吧,”孔温瑜再一次打断了他,带着习惯性的绝对话语权,音量不重,但带着浓重地蛊惑意味,重复了一遍,“现在。” 第20章   远方传来哨声。   这在茂密的丛林中十分常见,代表着人类的某种口令。   聂钧擦干净孔温瑜小腹上被打湿的痕迹,低头盯着他。   孔温瑜胸膛起伏的频率逐渐回归正常,意识重回脑海,清明的眼神紧随其后看向聂钧。   谁都没有说话。   片刻后,聂钧伸手摸他的头发,提醒道:“该走了。”   孔温瑜没动,隔了一会儿才指了指他的嘴角。   聂钧伸手擦了一下,擦掉那点残留的痕迹。   他就着小溪里的水洗手,又低头漱口,最后把脸也一并用冷水洗了。   孔温瑜往下搭了一眼,说:“我帮你。”   哨声就在附近,很快就会有人找过来。   聂钧说:“不用。”   说完他怕孔温瑜误会他的意思,补充道:“这次不算,回去再试。”   孔温瑜看了他几秒,就着聂钧把他拉起来的手,趴到他背上时问:“为什么不算。”   聂钧背着他往前走。   此刻的孔温瑜比早晨刚醒时体温还要高,软绵绵的,讲话时似乎还带上了鼻音,很像刚熬了个大夜。   如果仔细观察,能发现他眼角处泛起的红,还有比平时重了不止一个色号的唇色。   事后感很重。   “用嘴不算。”聂钧满脑子都是他闭眼仰头,露出脆弱脖颈的那一刻,“这次是你单方面的,不能算试。”   孔温瑜四肢无力,垂着两条手臂,神情十分餍足。   聂钧察觉到他心情其实很好,想了想问:“爽吗?”   孔温瑜虚虚扫了他一眼。   一看聂钧就是那种会事后温存的人,不管是在狭小幽闭的船舱储藏间,还是巨冠投盖的阴影下。   就连孔温瑜脾性如此放纵,都能感受到温情。   “很有经验?”他吁出一口气。   “有天分。”聂钧回答。   孔温瑜又不说话了。   聂钧估摸着这应当算是认可的意思,无声松了口气。他顺着枯枝爬上变矮的断坡,站在高处往四周望。   孔温瑜也不问,似乎一点都不急。   聂钧确定好方向,背着他继续前进。   紧紧相贴的体温令人十分有安全感,即便是在人迹罕至的荒凉小岛上。   “脚疼?”冷不丁他问。   孔温瑜昏昏欲睡,睁开一道眼缝“嗯?”了一声。   聂钧低声说:“刚才你可能抻到脚了,我看你皱眉,很疼?”   他指的孔温瑜到最后情难自控,绷紧大腿和脚尖长达半分钟的时间。   那种时刻很难有人能克制住本能欲望和反应,孔温瑜也不例外。   “有一点疼。”他轻易地承认,“我喜欢疼。但是不能太快,慢一点,前戏要长,循序渐进,不要一开始就直接咬。”   “……”聂钧无话可说。   孔温瑜问:“怎么不说话,不是很自信?”   聂钧被迫开口:“等你养好伤,可以慢一点。”   “多慢?”   “看你的体力。”聂钧说,“我都行。”   孔温瑜轻轻嗤了一下:“还能控制时间?”   “下次试一下。”聂钧冷静道。   孔温瑜被他的大言不惭惊醒了,抬起眼皮打量他。   清晨的阳光照在另一侧脸上,从鼻尖到下颌勾勒出一道明显的金色线条,一直隐没到男人衣领中去。   刚刚他衣服没脱,只为了方便把领口往下拽了拽,从孔温瑜的角度望下去,能清晰看到锁骨。   此刻看不到了,孔温瑜用手伸进去摸了摸。   聂钧呼吸停顿,没出声阻止。   孔温瑜很快收回手:“上次我用脚,这次你用嘴,一人一次,还算公平。”   聂钧没这个意思,也不想跟他这样算公平:“这次算利息。”   孔温瑜不语,聂钧默认他拒绝:“不算也行。”   孔温瑜看着他。   聂钧就在他的目光里稳步前进,唇角微微抿着,眼睫低垂时根根分明,下颌清晰,脖颈干净。   哨声又响,孔温瑜转开眼神。   聂钧朝着那方向登上缓和下来的坡,到了落差阶梯处,一手托着他,一手拉着树干上去。   他呼出一口气,对着远处匆匆而过的海鸣喊了一声在这里。   海鸣即刻应了,扫到他背上的人,脚下立刻调转方向,跑过来。   “找到了?!”他惊喜道,然后拿着口哨猛吹起来。   急促的哨声响彻林间,把找到孔温瑜的消息带给所有人。   海鸣把孔温瑜从他背上扶下来,发现他的脚受了伤,眉头立刻皱起,蹲下身去检查。   他没追问发生了什么事,也没问孔温瑜去了哪里,为什么会独自离开,而是质问聂钧:“为什么不跟紧,找到人之后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吹哨?”   “哨丢了。”聂钧很抱歉。   不等海鸣继续责问,孔温瑜就打断他:“不玩了,回船上。”   就算他想继续玩,脚腕肿成这样也没办法玩。   海鸣安抚他:“先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船上拿担架。”   孔温瑜并不需要安抚,他看了一眼聂钧,聂钧立刻会意:“我来背吧。”   海鸣一顿,看向他的视线掺杂着一丝疑惑。   聂钧脸色不变,已经蹲下身去。   他刚刚给孔温瑜k完,温柔,爱抚,喘息,汗。   下一次就不止这些。   或许会在船上,或许会在孔家,或许在任何一处意想不到的地方,比如浴室一类的。   这种只有彼此两人才懂的隐秘感刺激的人心脏加速跳动,就连手指都跟着微微麻木起来。   孔温瑜肃着一张脸,趴到他后背上。聂钧背起他,朝着浅滩走去。   海鸣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跟上去。   分散的人陆陆续续归来,俞家铎追上来时气还没喘匀。   “小瑜!”他跟在一旁,翻他的手脚来看,看到只是扭了脚,并没有缺胳膊少腿,猛猛呼出一大口气,“你跑哪里去了,差点把我急死,找了你一宿啊。”   孔温瑜侧头看着他憔悴的脸色,还有青黑的眼圈,忍不住勾了勾唇。   “你还笑得出来,”俞家铎简直头大,招呼身后的保镖,“快点来个人过来背我,腿都要走断了,草。”   保镖立刻上前把他背上身,孔温瑜解释说:“踩空了,又扭了脚,上不来。”   “那你喊人啊,”俞家铎摊在背上,总算舒服点了,生无可恋道:“今天,我不会再走一步路。”   “喊了,距离远,你们听不到。”   “你的贴身保镖呢?”俞家铎追问,“干什么吃的,让你一个人瞎跑,能干干,不能干滚蛋。”   聂钧面色不变,稳步向前。   孔温瑜也没什么反应:“是该罚。”   海鸣追上来几步,看了一眼聂钧,不等开口,俞家铎就无差别地攻击起来:“海队长,保镖的质量方面你要好好把关啊,这幸亏是找到了,有个万一你打算怎么交代?”   海鸣点头称是。   俞家铎继续说:“你这安保队伍都是顶科学的配比,既有脑子,又能打。怎么还能出现这种事呢,这得开除一批人吧?”   孔温瑜清了清嗓子,打断他:“你是不是没诚心找我?”   “?”俞家铎一顿,支起脑袋来看他,噎了好几秒才说,“我当然诚心,我的腿虽然没走断,也差不多了。喉咙都喊劈叉了你听不出来,有没有良心?”   倒是能听出来明显沙哑。昨夜大概没少扯着嗓子喊,只是因为方向错了,越找越远,雾又浓,导致听不见。   快到船上时,其他的人也陆续归来。狄勋是东道主,看他受了伤先是倒吸一口凉气,立刻找随船医生过来。   医生来后说伤得不重,狄勋这才松了一口气。   聂钧站在团团将孔温瑜包围住的人群外,远远地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海鸣走过来上下打量他一遍,没说什么,只让他先去换衣服。   聂钧的防风服还在孔温瑜身上,只穿着短袖,露出的手臂上能看到明显的青筋围绕着结实的肌肉将袖口撑起硬棒的弧度。   上面有些乱七八糟的伤痕,应该是在林中穿行时被树枝刮到的。   聂钧收回望着孔温瑜的视线,站着没动。   海鸣叹了口气:“我从业十年,从没听说过把老板跟丢了这种事。关于怎么处罚的问题,等问过之后再说吧。”   聂钧不反驳,态度很好:“我都接受。”   海鸣又有些不忍心:“你先检讨自己,其他的我再跟老板争取,如果实在争取不下来,一定要解聘的话,我给你推荐去处。”   “……”   聂钧只能说谢谢,海鸣摆手让他回房间休息。   孔温瑜这边包扎完毕,抬头看到聂钧离开的背影。   整夜的劳累还有清晨体贴的服务对他没有造成丝毫的影响,宽阔的肩膀仿佛还带着凛冽的露水气息。   “这要养多久才能下地?”俞家铎问。   孔温瑜收回目光,听医生回答:“幸亏当时处理的及时,又固定住没有造成二次伤害。大概一星期左右,就能恢复正常,但是要多注意,不能剧烈运动。”   ‘剧烈运动’,孔温瑜想。   “最近都不能攀岩了,”俞家铎惆怅道,“牌楼那边新开的馆,里面帅哥美女可多了,而且什么类型的都有。”   孔温瑜不置可否,俞家铎往旁边望望,趁着别人不注意,低声道:“比狄勋船上那批质量要高,还有特别表演。”   孔温瑜随口说:“到底是攀岩还是拉皮条。”   “……”俞家铎哽了几秒,“别搞得好像你多正直,你不爱看吗?”   孔温瑜拿出手机来,搜索船上的移动信号,勉强搜到了一格。   俞家铎还在旁边念叨,要跟他一起去,不然没意思。   孔温瑜听着,随口嗯一声算回应,翻到聂钧的号码,发过去一条消息:十分钟,我房间。 第21章   聂钧回到房间先进浴室,等从里面出来后才看到手机上面有一条无备注的信息。   这号码他很熟,已经念过背过许多次。   因为船上信号不佳,因此聂钧有些怀疑,点开看了两遍才确定是孔温瑜发过来的,时间就在刚刚。   他换好干净的衣服,出门时碰见海鸣站在门外,好像是专门来找他的。   海鸣愣了愣,打量他身上的衣服:“你要出去?”   孔温瑜的房间在尽头处,两窗都能看到海,聂钧看了一眼,那门紧紧关着。   “嗯,”他收回视线,“去吃饭。”   “我也饿了,一起去吧。”海鸣率先往前走,“听老板说你背了他一夜回来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想停你一段时间的工作,算是警醒其他人,但是不会扣工资,没问题吧?”   聂钧顿了顿,跟着他一起往前走:“可以扣工资吗,不要停工作。”   海鸣侧目看他一眼,视线很复杂。   “钱花不完可以捐一点。”他不能理解,叹了口气,“怎么会有人不想带薪休假?”   聂钧跟着他走到餐厅门外。   “扣工资的话,警戒力度确实会更大。”海鸣说。   聂钧停下脚步,没跟他继续往里走:“可以多扣。”   海鸣疑惑看他,聂钧抓住机会:“我不吃饭了,换下来的衣服还没洗。”   不等海鸣开口,他就转过身往回走,匆匆几步上了楼。   站在尽头处的房门外深呼吸几次,聂钧才轻轻敲了两下。   按照孔温瑜的习性,未经允许他人不可随便出入他的空间。但是还有另外一条要求,如果他要与人谈话,那对方便可以在秘书或者保镖的带领下推门而入,只需敲门提醒。   他不知道眼下这状况属于哪一种。   于是轻轻又敲了一下门。   等待的过程中呼吸逐渐慢下来,上头的热血也冷却下来。   他尝试着拧动把手,轻易拧开了。   没有反锁,这仿佛是无声的鼓励。   推开门,往里看,正望进一双漆黑的、平静的眼睛里。   聂钧错开视线,站到门内,又虚虚掩上门。   喉咙滚动,在夜灯下十分明显:“你找我。”   孔温瑜仍旧看着他,隔了一会说:“你的外套忘拿了。”   聂钧一愣,刚刚因为急切的赶路而来不及察觉的心跳和汗意一起涌上来。   他必须得说点什么。   “等下我带走。”他先回应了他的话,似乎担心冒犯到孔温瑜,就没有去看他,“你脚腕的伤,医生怎么说?”   孔温瑜语调仍然很平静,让人听不出情绪:“既然想知道,为什么走那么急,不听医生怎么讲。”   聂钧顿了顿,短短时间内做好决定,抬起眼看向他。   孔温瑜目不斜视,似乎要透过眼睛将他看穿。   聂钧没有什么要隐瞒的。   孔温瑜看了他片刻,低声道:“过来。”   在拉上窗帘的室内,在幽闭的空间里,在不断地摇晃中,再压低声音说话无疑带着不可明说的意味。   孔温瑜偏偏如此。   他靠床坐,身后是柔软的垫,腿上搭着薄被,滑腻的睡衣半遮着锁骨,袖口露出白皙修长的手腕。   聂钧往他那边走了两步,距离已经很近,再往前半步,就要挨到垂下来的被角。   孔温瑜微微抬起头,用那不可名状的眼神和更加低的语气说:“再过来。”   聂钧往前一步,挨到了。   他身量太高,孔温瑜要看到他的眼神,需得将脸彻底仰起。   聂钧主动蹲下身,视角天翻地覆,如果孔温瑜伸手,就可以轻易摸到他的头。   他没那么干,俯视聂钧半晌,没由来的扬了扬嘴角。   “想见我?”   聂钧没有留余地:“想。”   孔温瑜真情实感笑了一下,虽然很淡,看得出来心情极度好。   他一直都是放松的,但是鲜少明确表露出高兴。   “还有什么事想做?”他问。   聂钧一愣。   孔温瑜的语气算得上柔和:“趁现在,说说看。”   聂钧想了想,决定争取:“我想当你的贴身保镖。”   孔温瑜看着他。   聂钧垂在一侧的手收了收:“这次是个意外,我以后绝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我会保护你,不让你再受伤害,我保证。”   孔温瑜不置可否,聂钧的语速比平时稍快:“这次可以扣我的工资,惩罚我,多少都可以,能不能别停掉我的工作?”   大概他这姿态很像低头讨爱抚的Shola,因此孔温瑜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还有其他要求吗?”他低声问。   这嗓音令聂钧想到清晨的事后,喉咙不禁动了动:“没有。”   孔温瑜收回手,聂钧望着他,那目光比在暗处时强烈且不容忽视。   孔温瑜问:“贴身保镖要做什么?”   “听别人说过,负责一切安全事宜,比如……”   “工作与生活不分家,你的个人时间会很少。”孔温瑜打断他,“随叫随到,能做到吗?”   聂钧顿了顿:“可以。”   “凡事优先考虑我的需求。”孔温瑜继续说。   “可以。”   “包括特别需求,”孔温瑜偏着头,目光,兴趣,欲望,都一样的赤裸,“比如暖床。”   聂钧顿了顿,喉结动了一下:“……可以。”   孔温瑜挑了挑眉梢,收回了视线。   外面敲门声响起来,生怕惊到里面的人似的轻轻一下。   孔温瑜却好似事不相关,没有一点要搭理的意思。   几秒钟后,已经吃完早饭的海鸣在外面询问:“老板,现在要不要吃饭?”   聂钧看着孔温瑜,听他随口道:“不吃。”   海鸣应了,又过了一会儿,带着些为难地语气说:“我还有一点事,是关于处理聂钧的问题。”   孔温瑜瞥一眼聂钧,冷不丁地跟他对上了视线。   聂钧这次没躲,就那么专注地望着他。   孔温瑜清了清嗓子:“下午再谈。”   外面没有再响起海鸣的声音,大概是已经离开。   静谧的室内随着海浪轻轻飘荡,偶尔能听到浪花拍到船身上的撞击声,还有一点嘈杂的人声。   不知道外面又在进行什么愉悦非常的项目。   孔温瑜别开视线,在窗外透进来的强光中眯了眯眼:“你知道为什么我要下午再跟他谈?”   “因为不想让他看到我在这里?”聂钧说。   孔温瑜轻摇一下头,重新抬起眼皮,干净的下颌轻轻一动:“上来。”   聂钧以为听错了,扬了扬眉梢。   孔温瑜拍了拍床边的位置。   聂钧犹豫了一下,站起身。   他还在想孔温瑜接下来要做什么,一双温凉的手就已经绕过他结实的腰,一路到了中央。   突如其来的刺激使聂钧小腹立刻绷紧,浑身血液直冲头顶,依靠着强大的自制力才没有躲开。   孔温瑜嘴角勾了勾,把拉链拽了下去。   “回房间洗澡了?”   聂钧不知道在想什么:“洗了。”   “顺带解决了一次?”孔温瑜问。   聂钧回答:“……没有。”   孔温瑜压着声音道:“说实话。”   “是实话。”   孔温瑜低低笑了一声:“难怪这么精神。”   聂钧的手刚一动,就被他制止:“别动。”   聂钧看了他一眼,把手垂在一侧,不动了。   孔温瑜虎口处有一些薄茧,跟他手背上的细腻形成强烈的对比。   细长的手指缓缓动作,薄茧一直蹭到,聂钧不知是痛还是爽,眉心缓缓蹙着。   他看上去竟然很冷静。   孔温瑜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拿过床头抽屉里的油。   这下既不涩也不顿,五指间配合地天衣无缝,畅通无阻地顺滑起来。   “现在知道为什么让他下午再来,”孔温瑜用了些力气,“因为,上午,我要先验货。”   聂钧闭了闭眼,紧紧咬住了后齿。   孔温瑜审视着他,带着那一点若有似无地弧度。   “要爬我的床,”他说,“时间太快可不行。”   不知道过了多久,孔温瑜的手机响了一次,被他忽视,到自动挂断。   过了几分钟,又响起来,孔温瑜分出眼神去看,是俞家铎。   快要自动挂断时,聂钧问:“怎么不接?”   似乎对他这时开口不满,孔温瑜停下动作。   聂钧呼吸克制着,只能明显感觉到沉。   久无人接听的电话再次挂断了,孔温瑜没理一下,摸到丢在一旁的皮带,抓在手里。   聂钧透过皮带,看到他跃跃欲试的眼神,浑身的线条都跟着紧紧绷起。   “跪下。”孔温瑜视线移到他的唇上。   聂钧抿了抿嘴角,不顾身上情形,如他所言,大喇喇地跪在了床侧。   孔温瑜轻轻扬了扬手,第一下没能打下去,而是用另一只手揉了揉他颜色稍重的唇。   很烫,柔软。   让孔温瑜联想到清晨时他口腔里的温度。   聂钧很平静地接受了,壁垒分明的腹肌摊开在天光下,像是在鼓励。   “谁给你的胆量,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孔家。”孔温瑜低声问。   聂钧不明白。   作为教训,孔温瑜攥着皮带打在他肩膀上,没有发出声响。   他覆上结实有力的脖颈,将他拉过来,俯身在他耳边用气声问:“喜欢?”   皮带仍旧攥在他手里,按在旁边。   聂钧的呼吸错乱起来,他不回答,孔温瑜便直起身,先是伸手摸了摸那肩上留下的红痕,随后拿着皮带轻轻蹭了蹭。   这难以言喻的准备动作令聂钧往后挪了一下,很快就被孔温瑜制止住。   “不许躲。”他说。   聂钧沉默着跪在地板上,宽肩和有力的大腿,还有地上的影子都仿若正在被驯服的野兽。   孔温瑜再次问:“喜欢吗?”   聂钧:“什么?”   “答错了。”   孔温瑜用皮带轻轻蹭同一个位置,沉缓缓道:“喜欢我吗?” 第22章   孔温瑜从浴室里出来时, 聂钧仍守在门边,拿着毛巾想给他擦头发。   他微微偏头躲开,没让他碰到。   聂钧解释:“你的脚不方便, 我担心你摔倒, 就想等你出来再走。”   孔温瑜绕过他, 扫他一眼, 目光停留的时间很短暂。   他不管看什么的时候都居高临下, 好像在施舍。   “现在可以走了。”他低着嗓音说,“明天我会通知海鸣, 让你做贴身保镖, 工资和待遇都会升。”   聂钧站着没动。   孔温瑜走向阳台时步伐很慢,他脚腕不便用力, 早晨时已经上过药,这会不知道还疼不疼。   “我不是为了这个。”聂钧在身后问, “你的脚腕疼吗?”   孔温瑜没转身,透过玻璃窗望向外面波澜起伏的深蓝色大海。   劲瘦挺拔的背影逆着光,能清晰看到起伏有秩的轮廓,劲劲儿的。   他没回答, 聂钧也没离开,想要说清楚:“刚刚我的表现怎么样,如果不行, 还能再长一些。”   已经够长了。如果不是孔温瑜脸色越来越不好, 那聂钧势必要证明自己可以‘控制时间’的能力。   孔温瑜的手很酸。   他并不是真的要测试他的时间长短, 只是聂钧未免太得意了。   “还不错。”孔温瑜头也不回地说, “希望你的技术也像你的时间一样令人满意。”   聂钧视线毫不收敛,放肆盯着他的背影。   孔温瑜道:“还不走?”   聂钧不能就这样走:“什么时候试,我的技术?”   他给人的感觉一向是内敛的, 不暴躁,不说荤话,甚至不讲脏话。   能光明正大地问出这个问题,引起了孔温瑜的好奇。   他转头看向他,目光以审视居多。   聂钧只反思了一秒钟:“还算数吗?”   孔温瑜看着他,唇角一动:“算。”   聂钧站着不动,似乎在等具体答案。   孔温瑜回想他刚刚压抑的呼吸,还有克制的眉梢,又从中找到趣味。   “随时可以。”   不知道信了没有,这次聂钧平静道:“那我走了。”   孔温瑜摆摆手,没等他走出门,就转回头,重新看向了窗外。   外面风平浪静,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孔温瑜余光看到聂钧的黑色外套就放在浴室外,他忘记带走它了。   外面响起敲门声,孔温瑜眉目间一松,饶是如此,也隔了几秒钟才道:“进来。”   门被打开,是俞家铎。   他穿得很休闲站在门边,一边关上房间的门,一边踩着拖鞋走进来。   清晰的走路声登时将静谧的空间破坏掉,与此同时,还有他的沙哑声音:“脚怎么样了,午饭吃了没?”   孔温瑜不知作何感想,看了他一眼,不甚在意道:“一会下去吃。”   “拉倒吧,剩一条好腿,我让人给你端上来。”   俞家铎走近了,打量他的脚腕一会,啧了两声,不请自坐。   孔温瑜这才问:“找我有事?”   “没正事,”俞家铎望了一会窗外,然后说,“Lino旗下的子品牌,伊尔,听说要用单独的生产线,跟敖家合作?”   孔温瑜不置可否,随口反问:“怎么?”   “我以为你不喜欢敖永望。”   “没说跟他合作,”孔温瑜说,“他妹妹。”   俞家铎有点懵:“大哥还在,生意上的事轮不到妹妹吧?”   孔温瑜望着远方,头也不回:“也不一定。”   俞家铎望着他,猜测道:“敖卿卿跟敖永望一母同胞,她手上有几个小项目,都是美容院相关的连锁店。你要跟敖卿卿合作,就是在告诉所有人,敖永望是个垃圾。他们同父同母,血脉相连,她会同意吗?”   “血脉,”孔温瑜低低重复一遍,“也就那么回事吧。”   俞家铎看他心情一般,还以为是脚伤影响,有意哄他。   “难怪你选敖卿卿当未婚妻,原来是看中了她的能力。我早就说,要想俘获你的心,非得是明艳漂亮、头脑清醒的才行。你们俩,很登对的。”   这不是他前两夜非得给孔温瑜塞人的时候了,孔温瑜想揶揄他两句,门外再次响起敲门声。   两人一同去看,聂钧推开门,端着一个最大号的托盘,出现在门外。   盘子上放着许多食物,一眼过去甜品很多,另有一半辛辣一半素,都是孔温瑜平时的口味。   他看到俞家铎在里面似乎有些意外,很快收敛眉目,用醇厚而低沉的声音道:“该吃午饭了。”   孔温瑜盯了他几秒钟,朝着阳台上的桌子轻轻一抬手。   聂钧端着托盘上阳台,一样一样把东西摆放好,又把筷勺叉放在他手边,拿着空托盘,自觉离开并关上了房间门。   室内恢复安静,孔温瑜看着摆满一桌子的食物心情并没有好起来,反而有些烦躁。   “草,”俞家铎感叹道,“你这保镖,挺酷的。”   孔温瑜挑挑拣拣,拿起桌子上的饮品喝了一口。   无味,温热,白开水。   “这门隔音吗?”他冷不丁问。   俞家铎一愣:“什么?”   孔温瑜又灌下去两口温水。   俞家铎:“你跟敖卿卿什么时候结婚啊?”   孔温瑜眉目间烦躁之意更甚,叹了口气出来。   俞家铎莫名其妙看着他:“不过我也不赞成太早结婚,以后变数太多,谁知道呢。”   孔温瑜放下水杯,无心吃饭,用小叉子有一口没一口地扎水果吃。   吃了一会又拿出手机来看,上面空空如也,没有任何未接电话。   聂钧甚至不曾回复他的消息。   那句意乱情迷下的‘喜欢’也不知道是情欲上头还是精l虫上脑。   他妈的。   手还酸着呢。   聂钧拿着托盘已经回到一楼餐厅。他直接送去回收处,转身离开时看到小狼倚靠在不远的地方。   当做没看见,聂钧打算目不斜视地离开。   直到他到了跟前,小狼才开口:“是你打的我吧?”   聂钧嘴角自然下落,并不打算回答。   “我看到了。”小狼站在正中间,挡着他,“你进了孔先生的房间,直到中午才出来。”   聂钧眉梢一动,并不打算回应。   “装得轻蔑,”小狼磨了磨牙,“你跟我有什么区别?”   “我还有事。”聂钧讲着最后的礼貌。   “别装听不懂,”小狼质问,“你敢说,你没有上过孔温瑜的床,他没睡你,你们没做过?”   孔温瑜用过脚踩,他用过嘴,刚刚又用了手,这应该都不属于做。   “没有。”聂钧冷下脸,“滚开。”   小狼一愣,似乎没料到。   但是聂钧根本不像会撒谎的人。   “当初你能把我打赢,我技不如人,心服口服……”   聂钧充耳不闻,越过他去,走上了楼梯。   小狼犹豫了两秒钟,跟上去:“对不起哈,是我误会了,看着你很对孔先生的口味,所以才这样猜测的。”   “什么口味?”   “过去几年间,他单独找人去他的房间,很多次。”小狼隐晦地扫他一眼,“体型身高都跟你相差不大,口味很专一。”   聂钧站住脚步。   结实的身材跟着一并停下,转身时肩膀上的线条有力的绷起,他闷声道:“你怎么知道?”   他不属于肌肉过分膨出的人,相反拉伸的十分匀称,中和着一股来去自由的味道。   他必不可能是在短期内锻炼出来的,也不会是健身房研究的,从上次他们交手,小狼就确定,他的实战经验非常丰富。   “我偶然听人说的。”小狼说。   聂钧不语,表情内敛却仍能感觉到他的不悦。   小狼道:“我们都是干保镖的,说不准以后出门常常遇到,我只是善意的提醒你,这或许是个机会。”   这明明白白的试探令聂钧皱了皱眉。   小狼以为他会解释或者说些什么自证清白,但是他兀自沉默了一会,只是看了他一眼,就不发一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不受任何人的挑衅,也不被任何人激怒。   这半天他除了洗洗涮涮给孔温瑜送饭,也并不是什么都没做。   至少复盘了昨夜。   深夜,茂密的丛林里,把孔温瑜独自留在断崖下十六分钟,自己离开去找食物。   如果当时孔温瑜离开,或者有人在这个时间里找到孔温瑜,那他们还会有后来的这些事吗?   以后再碰到这种情况,绝不能再丢下他一个人了。   虽然应该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了。   远航的轮船已经开始返程,走走停停,二十四小时内就能抵达港口。   越到港口近处,信号越强,手机也开始频繁震动起来。   孔温瑜拿起来看,大部分都是朋友的,另有疗养院的两个,还有孔令筎的一个。   孔温瑜联系了疗养院,挂断电话见秘书匆匆走过来。   他神情焦急,孔温瑜便问:“有事?”   “敖小姐被拍了,跟他的保镖。”秘书说,“登船的那一天,在码头,两人凑得很近一起笑,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媒体问能不能发。”   孔温瑜不语。   敖卿卿那日单独找他谈了订婚现状和今后的合作关系。   结果当然是很友好很互助。   这没人知道,因为孔温瑜打算在下个月商会时再公布——解除订婚,合作互赢,由未来人生伴侣转变为合作伙伴。   聂钧当然也不会知道。   见他没反应,秘书把照片发给他:“目前还没有人知道,要买断吗?”   孔温瑜点头,转发给了敖卿卿。   敖卿卿立刻打电话过来问情况。   孔温瑜道:“在我们没有解除婚约之前,这是最后一次。”   敖卿卿问:“是哪家的记者拍的?”   孔温瑜没回答:“管好你自己。”   敖卿卿还在气头上:“姐要去扇他!扛着个破相机以为自己扛着大炮,瞎他妈的拍。” 第23章   登船次日孔温瑜要去疗养院, 因为疗养院对秘书说夫人想要见儿子。   海鸣整装待发,孔温瑜坐上车以后才想起来聂钧的事。   环顾一周没看到人,他伸手撑了一下即将关上的车门。   “聂钧呢?”   海鸣一手扶着车门, 弯腰回答:“停职了。”   孔温瑜看了他一眼。   海鸣解释道:“小惩大戒, 停职半月, 但是扣发三月工资。”   孔温瑜维持着看着他的动作没动。   海鸣不明所以:“我让他写检讨书, 写完以后交上来存档, 早晨打电话说已经写完了,我让他中午再拿过来。”   孔温瑜从不知道当个保镖, 还需要写什么检讨书。小时候他在家犯错的时候多, 倒是没少写。   “保镖守则里有规定。”海鸣低声说,“主要是明确时间地点, 起因经过,事后可以追查。警醒大于处罚。”   孔温瑜沉吟不语, 海鸣也不敢先上车。   直到他说:“他家远不远?”   “不远。”海鸣问,“要现在打电话叫他来?”   “等办完事吧。”孔温瑜说,“回来你带我去他家,有事找他。”   海鸣点头, 见他交代完了,小心关上车门,绕去前面的副驾驶上车随行。   半路上孔温瑜小睡一会, 被手机铃声吵醒。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 迷茫的眼神很快清明, 不仅如此, 接听电话时眼中还染上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喂?”   电话里传来聂钧的声音,低沉,又不过分的低, 只是有一些沙沙的磁性:“是我。”   “嗯。”孔温瑜闭上眼,唇角微微扬着:“什么事?”   “你之前说,没事也可以找你。”   孔温瑜又“嗯”了一声:“真的没事?”   聂钧又说:“有事。”   孔温瑜不说话,好像正在等他继续说下去,听筒里只能感受到他清浅的呼吸声。   聂钧吸了口气,似乎下定决心:“你答应过我,不停我的职。”   “是有这么回事。”孔温瑜说。   “可是我被停职了。”聂钧说,“我想去上班,被告知要停职半月。”   “正好休息几天。”孔温瑜望向窗外的景象,一开口习惯掌控,“之前背我出丛林,又连值夜班辛苦了,借这个机会带薪休假。”   外面初夏景色葱郁,防尘带上栽种的高大杨木由黄转绿,间隙中透出来的光好像许多双发光的眼睛。   孔温瑜对毫无新意的景色不感兴趣,移开眼睛时没有一点留恋。   聂钧在那端闷声道:“你之前不是这样说的,你说让我当你的贴身保镖,有外出任务的时候都会让我跟着去。还…承诺试试我的…技术,时间地点由我来挑。”   被控诉,孔温瑜感觉自己是有点渣。   他拿着未挂断的手机,踹了一脚前面的座位:“今天开始,聂钧作为我的贴身保镖,跟随我的一切外出行程。”   “听清楚了?”最后一句是对着手机说的。   坐在前头的海鸣虽然诧异,还是立刻回答:“好的,回家我就安排。”   而聂钧似乎没想到他周围竟然有人,按照声音的特点来讲距离还很近,似乎共处于同一空间内。   他一时间不出声,孔温瑜又问了一遍:“现在满意了?”   聂钧仍在沉默中。   孔温瑜道:“不说话挂了。”   “等一下,”聂钧这才说话,声音仍是闷,“那我什么时候可以上班?”   “一小时后就可以。”孔温瑜说无声笑笑,“在楼下等我,去接你。”   挂断电话后,孔温瑜靠在座位上,继续闭眼小憩。   再醒来时汽车抵达疗养院,海鸣轻声叫醒他,想要去推一把轮椅来。   孔温瑜摆手不用,拄着手杖,慢吞吞地往里走。没带鲜花,没带礼物,如往常一样两手空空。   孔夫人由人推着,在门边等候,大型犬Shola像个乖巧的猫咪一样依偎在她腿旁。   她穿米色毛衣,Shola也穿着同样颜色的马甲,上面用白色的毛线勾出来几朵小花,远远的一看十分肃穆。   孔温瑜已经习惯了,并没有对此发表什么看法,走近了唤了一声“妈”,隔了片刻关怀道:“今天凉,怎么出来了。”   Shola率先过来,一边蹭他的手心,一边低低地发出声音。   孔夫人将他上下打量一个遍,目光定格在他扶着的拐杖上面:“腿怎么了?”   “小事情。”孔温瑜摸着Shola的头说,“让护工给我打电话,找我有什么事?”   孔夫人没有手机,只要被她拿到,她就会一整天不停地给孔温瑜打电话。   所以孔温瑜没收了她的手机,想要联系外面的人,只能通过护工。   “你说下次来的时候,推我出去吹吹风。”孔夫人说。   她声音和穿着一样肃穆,有一种不可攀折的清冷感。   末尾咬字时和孔温瑜的一些习惯很像。   “现在带你去。”   孔温瑜把拐杖递给海鸣,去接护工扶着的轮椅。   海鸣犹豫了一下:“你的脚……”   孔温瑜摆摆手,慢吞吞的推一下轮椅,再扶着走一步,花了一些时间,才走出疗养院。   院外有一整排梧桐,从路边朝着院里倾斜,在辅路上投下大片的阴影。   孔温瑜推着她走在其中,Shola跟在旁边,海鸣则拿着拐杖远远地走在最后。   风从枝丫中央吹过来,很凉,好像夏意迟迟,还没有侵袭到这里。   孔夫人在微风中说:“孔令筎结婚了吗?”   孔温瑜回答:“没有。”   “为什么没有?”孔夫人望着前方的路,“你不会催?用股份要挟她,用那个司机要挟她,逼她结婚。一直拖着没有进展,你怎么那么没用。”   孔温瑜嗤笑一声:“您有用,为什么坐在轮椅上,只能被我推着走。”   孔夫人一下子激动起来,双手用力抓住扶手,嗓音也抬高了:“我生你,就是为了让你这么跟我讲话?你爸爸留下的产业都搞清楚了没有,股东会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通过,你为什么不去上班?”   “我正准备去。”孔温瑜打断他,声音毫无波动,“如果不是您把我叫来,可能此刻已经坐在办公室里了。”   因为他过于镇定,因此孔夫人的情绪也逐渐平静下来,没有一开始那样急切。   她转头盯他半晌,移开视线:“那你滚吧。”   孔温瑜推着轮椅转过身,开始往回走。   Shola跑过来蹭他的腿,被孔夫人扫了一眼,冷声道:“带着它一起滚,我不要你的狗。”   孔温瑜没回答,把轮椅推到大门边,没有进去,反而看了看顶上的天空,阴得厉害。   “今天可能会下雨。”他交代护工道,“晚上盖的被子要烘干一遍再铺到夫人床上。”   护工纷纷应下,海鸣递上拐杖,孔温瑜接过来头也不回道:“我回去了,您有事找我,让护工给我打电话。”   孔夫人没看他,也当做听不见,让护工推她回去。   Shola等在原地没动,歪头望着孔温瑜。   孔温瑜跟它对视两秒,招了招手。   Shola异常欢快起来,蹦跳着奔到他身边。   去时天阴沉沉,回来时下起小雨,因为Shola在车上不停蹭他的腿,孔温瑜没能睡着。   汽车停在狭窄的便民街上,孔温瑜下了车,海鸣要给他撑伞,被他摆手拒绝了。   “您要去哪里,去找聂钧?”海鸣连忙问。   便民街已经过了最热闹的时刻,又逢下雨,街上商贩都在收拾摊位,行人神色匆匆,有些站在棚下避雨,有些步履匆忙往家走。   “有事找他。”孔温瑜与这幅场景格格不入,说,“你们在外面等。”   海鸣追问:“叫他出来或者去家里说吧?您的脚也不方便,淋雨容易生病……”   孔温瑜摆手,海鸣便住了口,看着他独自穿梭过蒙蒙细雨,朝着聂钧所在的小区里走去。   门卫从窗户里只是望了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就放了行,拿起手机接着看起来。   孔温瑜拄着手杖,一边打量着周围林立破旧的低层,一边给聂钧打电话。   屏幕很快湿了,聂钧的声音一如既往,半沉半朗:“喂?”   “你住几楼?”孔温瑜问。   聂钧匆匆道:“你们回来了?我很快下去。”   电话挂断,孔温瑜没说什么,站在原地等。   很快,一道漆黑高大的身影从单元门处赶出来,孔温瑜隔着雨雾望着他。   直到两人就要擦肩而过,聂钧才猛地停下脚步。   他难以置信地将他从头看到脚,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你怎么进来了?”   孔温瑜头发和外套都湿了,脸上濡湿一片,眼睛里也尽是水痕。   “坐车来的。”他回答。   声音也冷,毫无初夏温度,好像这是一场秋雨,下完冬天就要到了。   聂钧飞快地脱下外套给他披在身上,一边裹紧他,一边问:“你的车呢,怎么不打伞,头发都淋湿了,海鸣为什么没有跟着你?”   “都在外面。”孔温瑜在细雨中仰头望着他,“我来找你兑现承诺。”   聂钧猛地僵住。   他以为是雨声簌簌,听错了。 第24章   “不行的话, ”孔温瑜移开目光,有些可惜,“我能进去坐坐吗?”   聂钧望向小区大门的方向, 在尽头处看到了正在张望等待的海鸣。   他收回视线, 拿起孔温瑜的手杖, 随后在树荫里就着抬起来的手, 一把将他抱到臂弯里。   孔温瑜毫无防备, 抓紧了他的肩膀。   “没有电梯,”聂钧低声解释, “放松点, 不会掉下去。”   他抱着孔温瑜上三楼,到了防盗门前, 才将他放下来。   聂钧开锁,让他先进去。   进了门, 孔温瑜站在玄关处打量这过分小的一室一厅。开放式厨房就在一侧,他看了一眼,里面东西竟然很齐全,一看就在经常使用。   聂钧把他抱去沙发上, 走进厨房里打开冰箱门,问他:“想吃点什么,西红柿鸡蛋面?”   孔温瑜脸色苍白地摇摇头, 可能是淋雨的缘故, 嗓音有些像蒙着雾一样朦胧不清:“检讨写完了?”   聂钧顿了顿, 扶着冰箱门说:“写完了。”   孔温瑜点点头, 似乎兴致不高:“如果没写完,我倒是有很多经验可以传授给你。”   聂钧愣了愣,看着他低垂的长睫。   孔温瑜抬起眼睛来问:“有没有水果?”   聂钧看向冰箱里, 不知道西红柿算不算水果。   “有,”他关上冰箱,过去抱孔温瑜去浴室,又搬进去一把椅子让他坐着,“衣服都湿了,洗个热水澡再吃。”   孔温瑜没反对,看着他调好水温,又嘱咐不要左右动开关以免烫到,才关上门退了出去。   很快孔温瑜推开门,站在门边看着已经走到客厅里的聂钧:“没有毛巾。”   “我去拿。”聂钧在唰唰的淋浴声中说,“什么都有,你先洗,我给你放在门边。”   孔温瑜迟疑两秒,又看了他一眼,关上了浴室的门。   聂钧很快出门下楼,超市在小区门口,他直奔那里去,正撞上海鸣在门外徘徊。   “你怎么自己出来了?”海鸣望向他身后空无一人的林荫路。   “买点东西。”聂钧回答,指了指旁边的生活超市。   “是老板让买的?”海鸣问,有些疑惑地皱起眉,“他来找你谈什么,为什么不去孔家谈,为什么会让你当贴身保镖?”   “我们谈点事。”聂钧着急回去,打断他,“等哪天你有时间我请你吃饭,队长,他一个人在家里,我有点担心,要快点回去。”   海鸣盯了他几秒钟,确定他确实很急之后,往旁边让了半步。   聂钧匆匆进超市里,拿好浴巾和内裤,又拿了几样水果,结账时顺手拿了安全t和润滑油。   出门时把小东西装进外套口袋,提着塑料袋刚下台阶,海鸣就正面迎上来。   聂钧看了一眼时间,把袋子打开给他看。   海鸣见都是些换洗衣物:“老板让你买的?”   聂钧默认:“他衣服都淋湿了。”   海鸣收起目光,跟着他往小区里走了一小段距离,聂钧道:“他要回家的话我送他,你放心。”   海鸣停住脚,望着他:“你们要谈多久。”   “不确定,”聂钧说,“你先去吃饭,这边有我盯着。如果你不放心,到时候我提前给你打电话。”   如果是之前,海鸣一定会反问他到底谁是队长,孔家不需要不服从管理的保镖。   但是今天不行,一小时以前,孔温瑜还当着司机的面吩咐他,回来后立刻办理手续把聂钧提为贴身保镖。   孔家从来没有过贴身保镖这一说。   今天开始,他独立于团体之外,按头衔可能没有队长高,但是按权利,一定在所有人之上。   “那我先去吃点东西。”海鸣在他身后喊,仍不放心,补充道,“你等下给我打电话!”   聂钧一路跑上楼,他掐着时间,往返没超过十分钟。   如果不是碰到海鸣,还能再快点。   进家门后他听到浴室里水声没停,松了口气,把浴巾和内裤放在门边一伸手就可以拿到的地方,然后去洗水果。   几分钟后,水声停止,磨砂玻璃门也随即被推开。   孔温瑜湿漉漉地淌着水,垂眼看到叠整齐的浴巾,伸手拿过来搭到头顶开始擦头发。   几下过后他似乎失去耐心,草草擦了擦身上的水珠,拿起内裤来穿。   聂钧知道他出来了,一直注意着那边的动静,但是没刻意去看。   他很快洗好水果,端上桌,转头看到孔温瑜还站着没动,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内裤。长发披在肩侧,像流淌的墨水。   “有没有我可以穿的衣服?”孔温瑜抬头问。   聂钧愣了愣,很快说:“你先吃水果,我出去买。”   孔温瑜看了一眼果盘,葡萄、蓝莓、草莓和哈密瓜,都沾着新鲜的水珠。   哈密瓜已经切成了块,单独放在一侧,上面放着小叉子。   “我穿你的就行。”孔温瑜收回视线,看向已经走到门边,正准备出去的聂钧。   聂钧犹豫了一下:“我去拿。”   衣柜里的衣服样式普通,颜色低调。   好在材质亲肤,他挑了一件只穿过一次的棉质长袖,又拿了运动裤。   孔温瑜站在客厅里等,身上的水分还没有完全干透,皮肤白得发光。   脚上的绷带被拆掉,应该是湿了。   那脚更白更净,聂钧抬眼看到,联想走丢的那夜,顿时心跳节奏大乱,频率居高不下。   孔温瑜接过上衣穿好,又拿裤子比了比,没往腿上穿,就说穿不下。   确实,聂钧的衣服比他大不止一个码。   还好上衣宽松,轻松挡住底裤边缘。   “忘记给你准备衣服了,”聂钧有些懊恼,神情却一如既往的镇定,“下次我提前准备好。”   孔温瑜没说话,坐到沙发上,望了一眼他卧室的方向。   聂钧被浇了一盆冷水。   谁知道还有没有下次呢?   他心跳逐渐回归正常值,把水果推到孔温瑜手边。   孔温瑜看了一眼,拿起草莓来咬了一口。   聂钧松了口气,去倒温水,又拿了薄毯,安顿好他,自己才去洗澡。   孔温瑜在他进浴室之前问:“我能进去吗?”   指了指卧室。   聂钧回答可以,又说:“如果吵就关上门。”   孔温瑜点点头,没立刻动身。   客厅里太安静了,聂钧考虑要买个电视。   他用很短的时间冲了澡,犹豫着伸手往下握住。一门之隔,孔温瑜就在外面。或者一会还要去卧室里的床上睡觉,这是漫长而甜蜜的酷刑。   而他已经硬了很久,从看到孔温瑜穿着内裤站在客厅里的那一刻开始。如果现在不解决,那场面还会继续尴尬下去。   聂钧推门出去,孔温瑜已经不在客厅里。   毯子被留在沙发上,水果盘空了三分之一,已经超过聂钧预想。   卧室的门大张着,孔温瑜侧身躺在床上,露出底裤的颜色和过分修长的腿。   他庆幸刚刚解决过。   去阳台拿了晒干的衣服,穿好后发现孔温瑜透过大敞的门还有满室阳光,正睁着眼睛望着他。   聂钧顿了顿,想让他安心睡会,孔温瑜在那之前说:“怎么这么久?”   聂钧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孔温瑜打断了:“我听见了。”   他目光如炬,语气却很平静:“你的喘息声。”   那么明显?   聂钧不确定,虽然没留意过隔音问题,但他已经尽力克制没发出声响。   孔温瑜看他不吭声便懂了:“客人还在,是什么意思?”   为了避免被误会,聂钧想含糊带过刚刚的内容:“……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   “怎么帮?”孔温瑜问。   聂钧想说用嘴。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用嘴,”聂钧试着说,强调了一遍,“如果你需要的话。”   孔温瑜躺着没动,其他地方却有抬头趋势。   聂钧也看到了,视线移到他脸上。   他以为孔温瑜这次会同意,因为他们早就说好,可以上床试试。   孔温瑜没说可以或者不可以,他望着聂钧:“是担心刚刚解决过一次,所以短时间内不能来第二次,只能口?”   聂钧别开眼:“……是担心你的身体,想等你养好脚伤。”   “没关系。”孔温瑜说。   聂钧转头看向他,似乎在分辨真假。   孔温瑜坦然任他看,虽然已经彻底撑起来,但是面上看不见一丝着急。   他从小接受的教育里包括x教育,详细到如何用手或者工具取悦自己,因此他并没有羞赧一类的情绪,大大方方地谈论自己的需求。   相对比之下,聂钧倒显得更加传统和内敛。   他想给孔温瑜好的体验,因此等待更好的契机。   孔温瑜的视线在他身上流连,好像透过衣服打量每一寸身体。   聂钧动也不动地任由他看,片刻后转身去拿外套穿上:“你睡会儿,我下去给你买衣服,很快回来。运动裤应该可以。”   “不想做吗?”孔温瑜静静地在身后问。   聂钧站住脚,眉心动了动,隔了一会儿才问:“你怎么了?”   孔温瑜不语。   聂钧没看他露在外面匀亭白皙的脚,而是盯着他的眼睛。   孔温瑜未干透的头发散在枕头上,宽松的领口露出一侧锁骨,皮肤起伏处散发着像缎面一样的光。   聂钧低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没关系,”孔温瑜不知道在回答哪个问题,湿润的眼睛跟他对视,“先做吧。” 第25章   孔温瑜彻底沉浸在欢愉中时, 目光很迷恋,似乎在回想很久远的事。   他出来以后,聂钧是打算就此停止的。但是孔温瑜结束后格外需要安抚, 他只是微微一动就被扣住了脖子。   孔温瑜把他的头压下来, 垂眼看了两秒钟, 扬起下颌亲在了那滚烫而柔软的唇上。   聂钧愣了一下, 随即压着他, 用力吻了回去。   雨声簌簌不停,天边泛起昏黄色, 偶然能听到外面传来的人声。   孔温瑜睁开眼, 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到室外天色半明半暗,似乎已过黄昏。   整个卧室一片寂静。   孔温瑜只是一动, 身旁的人立刻询问道:“饿不饿,想吃点什么, 我去做。”   孔温瑜转过脸,聂钧半靠在床头,正低眉瞧着他。   不知道是他醒得早,还是根本没睡。   “几点了?”孔温瑜嗓音嘶哑地问。   聂钧皱了皱眉, 要起身出去倒热水。   孔温瑜拉住了他:“再躺一下。”   聂钧顿了顿,把掀开一半的被子搭了回去。   他想伸手贴一下孔温瑜的额头测温度,又认为在这种共处一被的情况下很冒昧。   “你的嗓子, ”聂钧问, “疼吗?”   孔温瑜闭上眼睛休息,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而是继续用那喑哑的嗓音道:“雨停了。”   聂钧看向外面,又将视线低垂,停留在他身上。   “还没有。”   孔温瑜清了清涩哑的喉咙:“我讨厌下雨。”   聂钧没吭声, 静静地听他说:“下雨天容易被关禁闭。”   聂钧摸他头发的手一顿,心里突兀地跳起来。   孔温瑜又清嗓子:“你睡觉了吗?”   他明明没有大声的叫,就算发出声音也是正常分贝,不知道为什么嗓子会哑成这样。   “睡了一会,”聂钧猜测他可能是生病了,“你如果困的话,继续睡吧。”   孔温瑜没睁眼,摇了摇头。   他不打算继续睡,聂钧才说:“你的手机响了两次,是海鸣找你。”   “你接了?”   “没。”   “为什么不接,”孔温瑜问,“不担心他找上门来?”   “怕他误会。”聂钧解释,“他也给我打了电话。我告诉他事情还没谈完,结束以后会联系他。”   孔温瑜又不出声了。   即使在昏暗的环境中,仍能看出他细腻珠白的肤色。   聂钧一直望着他,直到孔温瑜又问了一遍:“几点了?”   聂钧看向时间:“晚上六点四十五,还没到七点。”   孔温瑜没什么反应,聂钧问:“想吃什么,出去吃还是订外卖?”   “家里有什么?”   “面和米饭。”聂钧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点气音,在此刻静谧的环境中毫不突兀,“小区门口有超市,想吃什么菜,我去买,很快回来。”   “不要去。”孔温瑜不容拒绝地说。   聂钧没有反驳,也没有要动身的意思。   孔温瑜赖够了床,勉强睁开眼睛:“你平时都做什么吃?”   “煮面。”聂钧说,不等孔温瑜同意或者拒绝,他就主动说,“不好吃,你可能吃不惯。”   孔温瑜看了他一眼。   聂钧解释:“炒菜还可以,但是蒸米饭的时间要久一点。”   “不想我在你家里待久?”孔温瑜问。   聂钧怔了怔。   “不是,”他反应过来,“担心你饿,不想你等太久。”   孔温瑜别开眼去摸自己的手机。   聂钧从枕头旁边拿过来递到他手里,犹豫了一下:“我现在去做饭?”   孔温瑜表情没变,在手机屏幕发出的亮光里,轻轻点了一下头。   于是聂钧起身,一边拿过衣服套头穿上,一边走出房门。   他身材锻炼得结实,穿着防风服时只觉得挺拔,眼下只穿一件黑背心,露出手臂上的肌肉,宽肩窄腰,充满力量。   孔温瑜盯着他直到离开,余光才收回来。   蒸米饭要二十分钟,足够聂钧炒几个复杂一点的可以拿得出手的菜。   厨房里的声音一路传到卧室里,孔温瑜拨了俞家铎的电话。   “说好了下午碰面,电话整个下午打不通!”俞家铎半是抱怨半是质问,“干什么去了?”   “有点事。”孔温瑜说。   俞家铎一顿:“嗓子怎么了,生病了?”   紧接着他又发出另一道疑问:“什么声音,你在私房餐厅?”   “嗯,”孔温瑜一起回答了他的问题,“最近我就会放出风声,关于新品牌的合作事宜。你手上如果有跟敖永望的项目,尽快脱手。”   “?”俞家铎没明白,“你不是要跟敖家合作吗?”   “跟敖卿卿。”孔温瑜强调。   俞家铎长叹一声:“只要有敖永望在,他爹绝不会给敖卿卿太多话语权。而且她是你爸爸在世时定下的婚约,你确定要反悔?”   “嗯。”孔温瑜讲话不温不火,没继续说婚约的事,反而问:“吃饭了吗?”   “嗯?”俞家铎摸不到头脑,“什么?”   “我该去吃饭了。”孔温瑜说。   俞家铎哽了哽:“去哪个餐厅,跟谁约会啊?”   “私人餐厅。”孔温瑜回答了前一个问题,一边下床,一边干脆道,“挂了。”   他慢吞吞走出卧室,聂钧还在厨房里做饭,并没有第一时间看到他出来。   孔温瑜回想起刚刚的背影,不由望向厨房的方向。   聂钧穿平常穿的运动裤,那材质一看就很柔软亲肤,戴着灰色的围裙,嘴里咬着一根烟。   孔温瑜站在门边看,聂钧转头时发现他,把烟掐了,找了半圈才找到身后的垃圾桶扔了进去。   “怎么出来了?”他一边炒着菜,偏头看了他一眼,“还要十分钟,你去休息,开饭我叫你。”   孔温瑜眉梢轻扬,说:“我去洗手。”   聂钧关了火,在水槽里迅速冲了手走出来:“我抱你去。”   “不用,”孔温瑜扶着墙,“你去忙你的。”   聂钧低头看他的脚。   “已经不疼了,”孔温瑜站着没动,“有需要我叫你。”   聂钧还是没离开,孔温瑜只好当着他的面走了两步,除了不太流畅,行动倒自如。   聂钧犹豫了一下,伸手抱起他来,两步推开卫生间的门,把人稳稳地放在了地上。   孔温瑜扶着洗手台站稳,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聂钧不发一语,转身出去,并且虚虚关上了门。   浴室里很快响起洗漱声,几分钟后,孔温瑜推开门。聂钧等在门边,见他出来便弯腰去抱,不等他开口,就已经几步抵达客厅的沙发,将他放了上去。   茶几上还有上午没吃完的水果,聂钧端走重新洗了一些,摆在他手边。   如此仍觉不妥,似乎太无聊了,聂钧考虑尽快约人来装电视机。   “少吃一点水果,”他低声提醒,“饭很快就好。”   孔温瑜看着他,沙哑着嗓音问:“有没有烟?”   聂钧摸了摸裤子口袋,没摸到,转身去厨房里拿。   孔温瑜等他拿出来,接过烟咬在嘴里,聂钧顿了一下,手里拿着打火机,却没给他点。   “有点呛,你可能抽不习惯。”   孔温瑜看他手里的打火机一眼,又看向他的唇,意味深长道:“要不然我先尝一下味道。”   聂钧嘴角一动,一时间分不清他是不是在开玩笑,竟然迟疑了。   孔温瑜偏头笑出声,好一会儿才收了:“点烟也是贴身保镖的职责之一,需要我教?”   他看上去心情很好,厨房里的电饭煲发出滴滴两声鸣响,代表着米饭已经自动进入保温阶段。   孔温瑜朝着他手里的打火机勾了勾手指。聂钧只好倾身,给他把唇齿间的烟点燃。   孔温瑜吸了一口,吐出来时皱了皱眉。   聂钧看着他的反应:“不好抽,给我吧。”   孔温瑜拿下烟看了几秒,竟然真的还给他。   聂钧没说什么,拿着烟回到厨房按灭,放在了角落里。   开放式的厨房一览无余,孔温瑜偏头就能看到他的一切动作。无论是切菜时鼓起的手臂肌肉线条,还是洗盘子时自然放松的站姿。   高大挺拔的男人把抽油烟机开到最大,继续炒下一个菜。   很快他关了火,把冒着热气的饭和菜端上客厅的桌,又拿来碗筷。   他先给孔温瑜盛了米饭,把筷子放在他手边时说:“新的,之前没有用过。”   孔温瑜接过来,故意问:“碗也是新的?”   “不是,”聂钧很快说,“下次去买。”   孔温瑜垂眸时分辨不出神色,聂钧担心他会放筷子不吃,盛了一碗豆花羹,又放好汤勺:“这个趁热才好喝。”   “还不错。”孔温瑜看着他,拿起汤勺时说。   聂钧愣了愣,有点迟疑,因为他还没有开始喝汤就说不错。   孔温瑜这时才抿了一口汤,咽干净后清了清喉咙:“我说你。”   碗里的饭似乎也带着薄荷和茶香的味道,有种独特的滋味。   孔温瑜靠在椅子上,看着他,好像在说难怪自信,确实有这个资本。   聂钧拿着筷子顿了顿,没料到他会如此直白的评价。   倒也可以理解。他生在天上,想要什么都会有人递到他手边,钱,权利,相貌出众的脸,年轻的身体。   他本就该挑剔。   孔温瑜抬手闻了闻手指,闻到了相同的味道。刚刚他洗手时用了聂钧的沐浴露。   他心满意足地拿着勺子喝了一口汤,意外的好喝:“再接再厉。”   聂钧手指僵硬:“还会有下一次?”   孔温瑜喝着汤:“不想有下一次?”   “想。”   孔温瑜抬了抬下颌:“那吃饭,吃饱让海鸣来接我。”   聂钧没动:“我送你回去。”   “不用,让海鸣来。”孔温瑜吩咐,“你多睡会,明天不用出门。”   聂钧看着他:“明天你约了敖家的人上门。”   “有海鸣在,”孔温瑜道,“需要出门的话,我通知你。”   聂钧不说话。   孔温瑜抬眼看他,无声轻笑:“明天也想见我?”   本以为聂钧会顾左右而言他,或者干脆不会回答,他却干脆地“嗯”了一下。   以至于孔温瑜沉默了许久才继续说:“聂钧,我家里的状况你或许了解过,二姑虎视眈眈盯着我,我不会将把柄送到她手上。”   跟其他人的随意不同,他喊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显出一些与平日不同的认真和专注。   聂钧沉默注视着他,高大的影子投在地上,闷闷的。   那视线令孔温瑜生出一些不忍来,下一刻,他垂下目光:“当然,如果你愿意当我的地下情人,我也不会亏待你。” 第26章   聂钧问:“需要我做些什么?”   孔温瑜一愣, 眉梢不自觉皱了皱。   聂钧的声音依旧稳定:“我可以,不管是当保镖还是当情人。需要我怎么做?”   每当这种时候,孔温瑜都在想聂钧出现在孔家, 出现在他身边, 到底所图什么。   他不远万里找过来, 如果是为了钱, 那可以理解。但如果只是为了钱, 那演技未免太好了,应该去当演员, 他能把他捧红。   审视的眼神似乎要他穿透, 许久孔温瑜才把寸寸目光收回去:“什么都不需要做。”   他低头看桌上的四菜一汤,还有喷香的米饭:“暂时不要被二姑发现。孔家‘眼睛’很多, 有需要我会来找你。”   聂钧眼里终于有了一点反应,用鼻腔“嗯”了一声。   孔温瑜抬起眼, 聂钧拿着筷子还没有动过,他命令道:“把饭吃光。”   吃完饭后海鸣来接,孔温瑜站在单元楼前,聂钧站在他身后一步远, 小区里陈旧的灯光亮起,把头顶繁茂的槐叶照成一团团绿色的雾。   不知何时雨停的,小路上偶尔会有人经过, 远处不时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海鸣从车上下来愣了一下, 视线在聂钧身上扫一圈, 才面对孔温瑜。   孔温瑜望向汽车, Shola兴奋地顶开未关闭的车门,一溜烟奔跑过来。   它体型大,撒开欢冲到孔温瑜身边, 到了跟前一跳,孔温瑜接住它,退了两步才站稳。   聂钧扶着他后背,使他不至于跌倒。   孔温瑜转头看他一眼,Shola这才像是刚刚发现有陌生人在,呲牙叫了一声。   孔温瑜摸它的头:“Shola,安静。”   Shola黏孔温瑜,因为从小在他手里长大。除了对熟人爱玩闹,对陌生人其实很凶。本身它体型就大,叫起来十分骇人。   不过可能是因为聂钧沾上了孔温瑜身上的气味,以至于Shola有些迷茫地围着他转了几圈,竟然没有继续叫。   聂钧收回盯着它的视线,重新转向孔温瑜。   孔温瑜对海鸣伸出手:“拿支票。”   海鸣愣了愣,去车上拿了支票簿下来。   孔温瑜接过来撕了一张,拿笔签了名,修长的食指和中指夹着,递给聂钧。   “自己填数。”   聂钧没动,望向他的目光又深又暗。   孔温瑜晃了一下手,示意他拿。   纸质的票据在空中发出一点破风声。聂钧还是没动,孔温瑜脸上便浮现出不耐的神情来。   Shola去蹭他的腿,被挡了一下。   于是Shola也变得焦躁不安,围着他转了一圈,又去围着聂钧转。   孔温瑜嘴角微微下垂,不由分说把支票塞进聂钧手里,接过拐杖扶着,慢吞吞上了车。   期间聂钧跟在他身后几次要伸手扶,都被他忽视了。   海鸣为他关上车门,去另一侧上车,对等在外面的聂钧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   聂钧沉默着去看孔温瑜,只能看到漆黑厚重的车窗玻璃。   老旧的小区渐渐被抛在身后,孔温瑜望着道路一侧后退的商贩发呆。   这个时间正是夜市兴起的时刻,人声络绎不绝,汽车在其中走得很艰难。   海鸣从车玻璃上观察孔温瑜的神情,认为他心情尚算可以,至少比中午的时候要好许多。   中午来时他穿着很休闲的浅色线衣和西装裤,这会全换掉了。   上衣是件黑色的防风服,聂钧经常穿这种款。裤子则是条浅灰色的运动裤,裤脚松松垮垮地向上卷了两圈,看起来也绝不是他的码。   海鸣没对他新的衣服发出疑问,措辞道:“管家来电话,说二姑傍晚去了一趟家里,没等到您回去,吃过晚饭就走了。”   孔温瑜没动作,静静地望着外面。   “凌秘书说联系不上您,”海鸣继续说,“敖家打电话过来,想约您明天一起吃饭。”   孔温瑜不置可否,伸手摸了一下口袋,又去摸另一侧。   司机以为他在找东西,打开车内灯。   孔温瑜低头看了看,叹了口气,靠回座位上。   海鸣问:“什么东西丢了吗?”   孔温瑜的手机忘在聂钧家门口的置物柜上了,但是他没提:“没事。”   汽车开出拥挤的夜市,顺着宽敞的马路畅通无阻地开上三分钟,就到了孔家。   孔温瑜冷着脸下车,管家等在门边:“您回来了,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孔温瑜扫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还有我的饭?”   管家愣了愣:“厨房里一直温着菜,预备着您随时回来。”   “哦,”孔温瑜嘴角勾了勾,“该不会是别人吃剩下的吧。”   “那怎么可能,”管家想了想,小心地解释,“小姐傍晚时回来,等不到您,眼看着到了饭点,我就做主吩咐厨房里做了一些她喜欢的菜,小姐吃完后才离开。”   “你做主,”孔温瑜眼角觑着他,“谁给你做主的权利?”   “我是不是说过,不管谁来找我,不经过我允许,一律不许留客。”他发起火来不管是语气还是神情都很外露,让人一眼就知道,“现在这个家到底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客厅里阒然无声,管家搓着手,大气不敢出:“可是小姐没结婚,那就还算孔家人……”   “我知道二姑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有感情理所应当。”孔温瑜嗤笑一声,“既然如此,那你今天开始就去当她的管家吧。”   管家登时认错,汗都出来了。   只是孔温瑜面色寒冰似雪,别人也不敢劝。   就在这寂静的档口,门边轻轻一声响,不知是谁这么没眼色,此刻推门进来赶这种热闹。   孔温瑜烦躁道:“滚。”   一身黑衣赶来送手机的聂钧一愣,扶着门顿在了当场。   孔温瑜看了他几秒钟,别开目光,余怒未消道:“都出去。”   从管家到佣人全部低头匆匆躲开,海鸣犹豫了一下,也转身离去。   聂钧站在门边欲言又止,孔温瑜一视同仁道:“你也滚。”   ……下午在床上叫到喉咙沙哑,下了床就翻脸不认人。   聂钧被海鸣拉了一把,没说什么,沉默着走下台阶。   到了值班室,海鸣叹了口气坐在桌前拿烟来抽。聂钧摆手不要,才问:“发生什么事,怎么动这么大气?”   “我才要问你发生什么事了,”海鸣皱着眉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一个遍,“你们下午谈什么事,能谈这么久?”   聂钧沉默不语,孔温瑜的手机还在口袋里装着,电话来了两个,他既没接也没挂,任由其自生自灭。   “我也不是要打听事儿,”海鸣说,“只是我在队长的位置上,得应对很多突发事件,你理解吧?”   聂钧沉吟片刻,点了一下头。   海鸣率先说:“为表诚意,一人说一件事。”   不等聂钧答应,他爽快道:“我先来。孔先生死于心脏病,这你是知道的。”   聂钧看着他,海鸣抬眼掠过值班室的门和窗外空无一人的庭院:“那晚孔先生发病,孔夫人不在,外出参加一个慈善晚会。那个慈善晚会是二姑组织的,从那时开始,他们关系每况愈下。”   聂钧眉心缓缓蹙起。   海鸣说:“夫人大病一场,现在还在恢复。今天我们过去,他们母子又吵架,离开后老板的心情就很不好。你来的不巧,挨骂正常,别往心里去。”   聂钧望着窗外不语,海鸣提醒他:“该你说了。”   聂钧沉默片刻,终于想到一个秘密:“我以前是雇佣兵。”   海鸣愣了愣:“啊?”   聂钧手指蜷了蜷,蹭到孔温瑜的手机,好像在摸他的侧脸:“保过人,也人为制造过车祸。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   海鸣怀疑地看着他,很快相信了他说的话。   因为他不管是长相还是气质,都太稳了,好像有他在的地方,都令人感到十分安心。   海鸣没得到想听的事情,继续说:“我再说一个,老板和夫人关系不好,不仅仅是因为这件事。还因为老板小时候很叛逆,夫人一心栽培他从商从政,可是他喜欢艺术,爱拉琴,听音乐会。双方互不让步,夫人娘家那边有个外甥,俞家铎,从小喜欢炒股,两厢对比,关系更不好了。”   可俞家铎也不是什么好人,聂钧心想。   又该他说了,他绝不会说跟孔温瑜相关的事。   正在思考要说什么,海鸣追问道:“老板到底找你商量什么事?”   聂钧抿唇不语,海鸣看他为难,猜测道:“难道跟二姑有关?”   聂钧看了他一眼,海鸣吃惊道:“你刚刚说你以前是雇佣兵,难道是让你跟踪二姑,好借机……”   聂钧连忙摆手:“不是,就是……小狼是我打的。”   海鸣倒吸一口凉气:“啊??”   这个秘密算是相当有重量了,聂钧肯定道:“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个知道。”   “哪三个?”   “你,我,”他顿了顿,说,“老板。”   海鸣一动不动看了他几秒钟,应该是以为这件事是孔温瑜安排聂钧去做的,短促地一点头:“好,我就当不知道这回事。”   “我还有一个特大秘密。”海鸣说。   然而不等他说,值班室的内线电话响起来。   海鸣一秒接通,正色道:“保镖室,海鸣。”   电话里传出来孔温瑜冷冰冰的声音:“聂钧在哪?”   “在旁边,”海鸣看了站在不远处的聂钧一眼,“需要他接……”   “让他进来。”孔温瑜打断他,随后挂断了电话。 第27章   聂钧按了一下值班室的来电显示, 是来自302的内线。   孔温瑜在三楼。   三楼有健身房和攀岩室,健身房是301,302是攀岩室。   可是孔温瑜的脚还没好, 别说攀岩了, 正常走路都费劲。   聂钧没说什么, 跟海鸣打了声招呼, 匆匆去找人。   三楼的大灯没开, 只沿路开了几盏壁灯,一直延伸到最里面。   孔温瑜一手抓着凸起的石块, 仰头往上望了一眼, 随即抓住机会往右边移了一步。   看的出来他一条腿不敢用力,手背上青筋跳起, 下颌也死死绷着。   已经爬了约两米高,却连安全绳都没绑。   聂钧看了一眼, 冷汗都要出来了。   他并不敢惊动孔温瑜,心惊胆战地绷紧肌肉,预备随时出手接住他。   孔温瑜穿着贴身的运动衣,不知道刚刚做了什么运动, 湿透的额角上流出汗,顺着侧颊滑进衣领里。   聂钧一点旖旎的心思都没有,半分钟的时间, 手心都泛起潮。   孔温瑜没有执意往上爬更高, 转头往下望落脚点的时候, 看到了注视着他的聂钧。   他愣了愣, 随即反应过来。   “接着我。”   聂钧高度戒备,话音落地时就撑开手臂,随后孔温瑜松开手, 向后一仰,掉进了他展开的臂弯里。   聂钧惊魂未定望着他,孔温瑜却没什么特别反应,一手绕过他脖子,抬起潮湿的下巴尖:“抱我去洗澡。”   聂钧缓了缓,才冷静下来,想说些什么,没说出口。   孔温瑜有单独的浴室,除了他以外任何人不得使用,就连参观都不可以。   位置在二楼卧室隔壁,从衣帽间可以直通过去,里面有超大浴缸,整体布置得温馨而明朗,与其他地方简洁的单色调截然不同。   聂钧抱他进浴室,孔温瑜顺手拿毛巾擦脸上的汗,没关门,而是朝着他伸出手。   聂钧看了他手一眼,从上衣口袋里摸出手机来,递给他。   浴室的灯光暖黄而明亮,逆着光更是给脸上蒙上一层轻纱样的蒙版。孔温瑜在他的注视下接过手机,又漫不经心放在一旁的柜子上。   聂钧看着他的动作,提醒他:“有两个未接电话。”   孔温瑜无所谓,所以没作声。   聂钧在该离开还是该关门之间犹豫了一下:“你洗完叫我,我抱你回房间。”   孔温瑜想到了一些揶揄的话,勾唇笑了笑,没说出口。   ——他今天的身体已经不适合再继续撩拨。   “还有什么想说的,”他仰着头,微微偏着一点,“说来听听。”   低垂的眼睫因此在眼睑上留下温柔的扇形,这个距离,聂钧能清晰地看到边缘处参差的绒尖。   他抬眼确认他此刻心情还可以,才说:“攀岩戴好安全绳,一个人的时候最好不要冒险。”   孔温瑜垂眼瞧着他,微微上扬的眼梢与神情截然相反,显得冷酷薄情:“我以为你会说点别的。”   “我还没说完,”聂钧很快说,“我不要你的钱,支票我留下了,但是不会填。我不是为了你的钱才来的。”   “嗯?”这次孔温瑜的视线多了审视和探究,“那你是为了什么?”   聂钧拿出自己的手机,登录个人账户,给孔温瑜看:“这是我的存款。我前几年攒了一点钱,日常花销没问题。”   这笔钱不少,孔温瑜眯起眼:“给我看存款是什么意思。”   聂钧盯着他:“我不是你包养的情人。”   他不要支票,也不需要安抚和短暂的温情。   孔温瑜明白他的意思,故意问:“不是情人?”   聂钧迅速抬头看了他一眼。   “是情人。”他补充说,“不是被包养的情人。”   孔温瑜眼神复杂地看了他片刻,放弃了沟通,伸手关上门:“你回家,我洗澡。”   水声响起,断断续续很久,最后停止。   外面早已经没了动静。   孔温瑜一边穿上浴袍,一边拉开门,空气中还弥漫着若有似无的茶香味。   聂钧没离开,一声不吭地站在门外,连动作都没变过。   这一块的空气似乎已经被他浸染透了,从浴室里溢出来浓郁的玫瑰香氛都败下阵来。   孔温瑜从鼻腔里呼出一口气,说话时眉梢跟着抬了抬:“还有什么要说的?”   聂钧盯着他,眼眸漆黑,这次缓缓说:“没有了。”   孔温瑜点点头,从松垮宽大的浴袍里伸出两根手指往旁边拨了一下。   聂钧没让开路:“我抱你回去。”   “不。”孔温瑜站着没动。   聂钧愣了愣。   “因为你不乖。”孔温瑜斜靠在门边的墙上,一身水汽湿漉漉,露出一道延伸至下的颈线。   孔温瑜抱臂打量他,咬着犬齿轻笑片刻,重新站直了些,清嗓子道:“来。”   聂钧眼神一动,孔温瑜摊开双臂:“抱吧。”   聂钧没犹豫太长时间,上前一步将他稳稳抱起来,一手托着大腿一手去开门。   孔温瑜搂着他脖子,说话的时候气息全扑到他下颌上:“走里面。”   聂钧想起来两人的关系不能被人看见,但是里面是衣帽间直通卧室,这条路未免太私密了。   他抱着人推开衣帽间的月亮门,很有绅士风度,没看四周的情形。   进了卧室,他先去拉上厚重的窗帘,然后才把人放在床上。   孔温瑜浴袍散开,露出锁骨和半个肩头,搂着他的脖子没松手。   聂钧等了等,他还是没松手,不由抬眼看他。   这距离太近了。   聂钧抬眼时鼻尖几乎擦过孔温瑜长而浓密的眼睫。   “我该走了。”聂钧被他一手搭着脖子,直不起腰来,撑在床上,“我在值班室,晚上有事你随时都可以叫我。”   “晚上能有什么事?”孔温瑜问。   聂钧的气息不自觉暂停,偏开脸才能自由的思考。   “不知道。”他屏息说。   孔温瑜半是命令半是呵气:“看着我。”   聂钧转过头跟他对视,后颈上的胳膊好像一把烧烫的烙铁,使他的血液迅速升温,流遍四肢。   孔温瑜就那么动也不动的盯了他片刻,低声说:“今晚留下来。”   聂钧怔望着他。   孔温瑜说:“脱衣服,上床。”   聂钧下意识想要别开眼睛,被孔温瑜扣着后颈,继而扣住后脑,强迫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身上。   聂钧道:“会被别人发现。”   “不会,”孔温瑜说,“未经允许,所有人不得擅自进入我的房间。”   聂钧张了张嘴,被孔温瑜打断:“人已经睡过了,不想睡一睡我的床?”   饶是聂钧成熟稳重,也扛不住这种撩拨。   但是他本就不喜表露情绪,有事喜欢闷着,脸上根本看不出在想什么。   他张了张嘴,喉咙滑动,呼吸的频率也有了变化。   孔温瑜静静地注视着他。   聂钧低头去吻他。   双唇即将挨到的刹那,孔温瑜偏头躲开了。   “只睡觉,不做别的。”孔温瑜用侧脸对着他,嘴角能看到很明显扬起的弧度。   聂钧盯着他不动,时间一分一秒在走,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伸手去拉外套上的拉链。   细微的、齿轮分离的摩擦声响过,聂钧就着弯腰俯身的姿势,把外套脱下来扔到地上。   他里面穿了件黑色的短袖,棉质的,休闲版,袖口被肌肉撑起,那弧度充满力量。   他又开始脱裤子,运动裤没有繁琐的步骤,一下就能褪掉。很快,下半身只剩下灰色的平角内裤。   孔温瑜用眼神鼓励他继续,聂钧停了一会,扬手把短袖脱了。   但是孔温瑜的手还搭在他脖子上,虚虚的,没用力,聂钧却无法直起身。   他清了清嗓子:“手。”   “说完整。”孔温瑜道。   聂钧继续说:“你的手挡住了,能不能挪一下。”   孔温瑜松开手,看着他直起身,把短袖脱掉,露出结实有力的腹肌。   孔温瑜垂眸扫了一眼:“好硬。”   聂钧清了清嗓子,没发出声音,站在原地也没动。   “没有你的睡衣,怎么办?”孔温瑜毫无防备地仰躺在床,抬起眼看他。   聂钧无声地深呼吸,没回答。   孔温瑜伸手解开本就摇摇欲坠的衣带,坦然敞开宽大的浴袍。那里光滑如缎,没留下一点痕迹,像是下午时什么都没发生过。   “要不要穿我的?”他手指扶着浴袍的边缘,对视时总有种被入侵的错觉,“或者,跟我穿同一件?”   聂钧看他片刻,艰难地别开视线:“如果不做别的,那你…把衣服穿好。”   孔温瑜的气息明显发生变化,好笑道:“谁睡觉会穿衣服。”   也是。   聂钧无言以对。   他沉默半晌,转过身来,把孔温瑜往前一抱,放在枕头上。然后拉过来被子盖住他的身体,最后伸手把他压在身下的浴衣拉了出来。   孔温瑜愣了一会,看看顶上的灯,又去看聂钧,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半晌笑了一下。   “上床,”他掀开被子一角,这次没露出自己,“睡觉。”   聂钧看了一眼没动。   孔温瑜催促般伸手拍了拍一侧。   “如果不听话,”他语调很轻,却说着令人正视的话,“就滚回去。”   聂钧权衡两秒钟,结实有力的长腿一迈,跨过他去,躺到了他旁边。   因为光着的时间太久,以至于他皮肤表层都凉透。   孔温瑜只摸了一下就收回手:“下次提前上来,把床暖好。”   聂钧侧着一点身,让那被子上的弧度不至于太明显。   今天下午跟孔温瑜一次,虽然次数单薄,但是胜在时间长。   按理来说,发泄得很彻底,因为事后涌上头的满足感已经超越了身体的感受。   但是聂钧此刻仍旧感觉烧得慌。   孔温瑜光滑流畅的的后背压在床面上,凹陷进去腰,突出一节的胯骨,还有向后仰起的脖颈。   聂钧暗暗调整呼吸:“好。”   但是没用,他的体温已经迅速升高,在薄被下接近出汗的边缘。   孔温瑜伸手过来摸他小腹的时候,聂钧一瞬间以为被电到,腰部及以下几乎瞬间就麻木,汗意也争先恐后涌了出来。   孔温瑜却好似真的困了,转身过来面对着他,伸手搭在他身上,将他结结实实地抱住了。   聂钧浑身僵硬:“……”   孔温瑜犹嫌不及,调整了一个更加舒适的姿势,贴在他肩头的凹窝处,闭上了眼睛。 第28章   有规律的敲门声连响数次, 聂钧在第一次响的时候就迅速起身,把衣服穿好站在一边。   他想通过衣帽间离开,但也不能保证出去不会撞到人。   这动静吵醒孔温瑜, 他睁开眼睛时里面的不耐烦明显而外放, 跟睡着时的乖巧截然相反。   敲门声还在继续, 孔温瑜皱起眉:“去开门。”   聂钧犹豫了一下, 去拉开房门, 跟外面的俞家铎面对面互看了一秒。   俞家铎愣了愣,越过他去, 寻找孔温瑜:“睡醒了?”   余光里聂钧沉默地走出去, 并且关上了房门。   孔温瑜收回视线,堂而皇之扫了一眼时间, 以表达自己的不满:“吵醒了。”   “约好昨天中午碰面,你放我鸽子, 又约晚上,又放鸽子。”俞家铎嗤笑他,“今天我不赶早来,怕是堵不住你的人。”   孔温瑜呼出一口气:“去楼下等, 我洗个澡,穿上衣服。”   “你盖着被子,我又不看。”俞家铎也不满意, “而且你哪里我没见过, 小时候还一起洗澡呢。”   孔温瑜这次明明白白叹了口气, 俞家铎不理他这个:“敖卿卿的事, 你打算怎么做,倒是说啊?”   孔温瑜:“你急什么?”   “我妈天天问我。”俞家铎声音比他高,“一问三不知, 又说我不关心弟弟,你快别折磨我了。敖卿卿不选你,去跟一个保镖在一起,这让外面的人怎么说?”   “担心什么?”孔温瑜冷笑,“这是我们家的优良传统。”   俞家铎噎了噎:“二姑跟那司机到哪步了,什么时候结婚?”   “不知道。”   “当初想跟二姑联姻的许家,现在还被笑话连个司机都不如。”俞家铎眼神里全是不赞同,转眼时闪过狠戾的光,“敖卿卿又来这么一手,说她为爱下嫁是小事,如果说你连个保镖都不如呢?”   孔温瑜不置可否,看上去也不在意。   俞家铎盯着他:“你现在的情况,还能不能经得住这样的流言蜚语?”   孔温瑜嗤笑一声,不以为意:“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跨越阶级和观念,自降身价,俯身谈一场既投入又刺激的恋爱,以为得到了自由。”   俞家铎不由一愣。   孔温瑜眼角眉梢冷冷的,继续道:“她有野心,也有手段。不用急,时间一到,她就会回自己该待的地方去。”   聂钧靠在门外的墙边,垂着漆黑的眼睫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海鸣碰了碰他胳膊:“你昨天整晚都在这里?”   聂钧回过神:“早晨才来的。”   海鸣刚刚一直听着里面的动静,此刻定睛看他一眼,吃了一惊。   “你……脸色好差啊?”   聂钧愣了愣,状似无意:“没休息好。”   昨夜他跟孔温瑜共处一被,明明中央空调系统恒温,仍旧燥得要死。   大脑醒了睡、睡了醒,身体起立半宿,后半夜才消停,比昨天下午还耗费精力。   “怎么没看到你骑车进门?”海鸣问,他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几点来的?”   聂钧说:“早市太挤了,我走着来的。”   海鸣点头,从门缝隙望了一眼卧室的情况:“你回去休息,今天我盯着。”   聂钧靠墙站着没动。   他身材高大,宽敞的走廊也被他衬得狭窄起来,更别提还有漆黑的影子投在墙壁上。   海鸣看了那影子一眼:“怎么了,还有事?昨天谈了一下午,又一个晚上,早晨又来,还没完?”   聂钧没出声,默认了。   海鸣盯了他片刻,知道他嘴严,不再追问:“行吧。”   门扉一动,俞家铎“呼”的拉开,黑着脸从里面走出来。   他看着聂钧站在一边没离开有些惊讶,但是很快就把这一茬扔在身后,一边下楼一边问:“早饭做好了没,有没有我的?”   海鸣跟他一起下楼:“您来了,当然有。”   聂钧在楼上又等了约五分钟,孔温瑜从里面晃出来,已经换好了衣服。   他看到聂钧站在门边,怔了一下,像是要问怎么没走。   聂钧已经准备好答案,但他只是看了他两眼,什么也没问。   聂钧跟上他的脚步,在他身后用视线丈量那挺拔的背影,干净的脖颈在漆黑柔软的发丝中间若隐若现,肤色更像块浸水的羊脂膏玉。   昨天下午时聂钧吻过那里,至少两次,只是他动作克制得很轻,没有留下痕迹。   下楼梯时孔温瑜感觉后背凉飕飕,转头一看便跟聂钧对上目光。   聂钧匆匆收回眼神,面上没有被当面看穿的羞赧,十分镇定。   他平时不喜欢说太多话,也少有表情,但是孔温瑜仍旧能看出来他没什么感情经验,这类人很容易上头。   孔温瑜一哂,没发表看法,慢吞吞下了楼。俞家铎已经开始吃饭,压根没有客人的自觉。   朱姨端着一盘青菜上前,笑着说:“早晨在菜园里挖的,新鲜的小野菜,二位先生肯定都没有吃过。”   俞家铎看了一眼,笑着问她:“您说这野菜,种到自己家里,天天浇水,还算野菜?”   朱姨被问愣了,孔温瑜说:“爱吃吃,不爱吃走,就你废话多。”   俞家铎哈哈笑起来,吃了两口野菜,又去拿蒸软的豆沙糕饼,一边吃一边说:“你家那大爷似的管家呢?”   孔温瑜拿出手机回消息,头也不抬:“昨天擅自留二姑在家吃饭,被我骂了一顿,可能投奔她去了。”   俞家铎:“心里不痛快,直接开了就行。一个管家,惯着他为所欲为。”   “等我妈身体好一点再说。”孔温瑜放下手机,端起面前的汤来,喝了一口:“汤也是朱姨做的。”   朱姨已经走到厨房门外,一笑起来眼睛弯着,十分慈祥:“喝出来啦。”   不远处,聂钧跟海鸣在门边站着,一个百无聊赖,盯着院子里装修好的凉亭。过几天花匠会拿花藤过来,听说一个夏天就能爬满紫藤萝。   另一个人虽然站在这里,余光却一直盯着孔温瑜,好像他身上有着不可戒断的吸引力。   兜里的手机一震,因为声音轻小又贴身携带,所以只有聂钧自己能察觉到。   他没立刻拿出来看,神情也没有变一下,目光专心致志,盯着餐桌上吃饭的人。   俞家铎先吃好,盛了一碗孔温瑜喝过两次的鱼汤。   “好喝,你家阿姨手艺是好。”他露出赞扬的眼神,然后问,“隆家只有一个女儿,你跟隆小姐联姻的话,讲话肯定不能太硬气,想好了?”   孔温瑜吃饭的时候也可有可无,好像根本不饿,毫无食欲道:“随便吧。”   “这么大事随便?”俞家铎不赞同,“下月初有个慈善拍卖会,记者多。你要是有意,我提前运作。”   “还要试一下二姑的态度。”孔温瑜说。   俞家铎点头:“我见过隆小姐,温柔,体贴,一讲话娇娇气气。要是这事真能成,婆媳关系肯定没问题,姨妈太强势,适合这样的儿媳妇。”   孔温瑜没作声。   时而投过来的视线让他心情无端焦躁,然而每每他看过去,聂钧总会先一步别开。   俞家铎继续说:“这次可是你自己选的,可长情点。”   孔温瑜收回目光,摆摆手:“再说吧。”   俞家铎有点无语,又拿他没办法。   正在这时,孔温瑜的手机响了,他扫一眼,是孔令筎。   孔温瑜的脸色顿时转阴,但是语气听不出变化:“喂?”   那边便道:“小瑜,我是姑妈。”   孔温瑜无声低笑,没回应。   孔令筎几乎没有情绪起伏地说:“听说你最近都没有约过卿卿,工作很忙?女孩子总是要哄着些的,不能太冷落。”   孔温瑜把玩着长柄勺子,搅合小瓷碗里面炖得浓白的鱼汤。   孔令筎听不到动静,略微提高了些声音:“温瑜?”   “嗯,”孔温瑜说,“我一会约她。”   挂断电话以后,俞家铎看了很长时间才问:“都要解除婚约了,为什么不告诉二姑,她早晚要知道。”   孔温瑜没什么真情实感地说:“她连我几天没见过敖卿卿的面都知道,你说她怎么知道的?”   俞家铎看着他。   孔温瑜端起鱼汤来喝了一口,咽下去时皱了皱眉:“不用我告诉,她也能知道。”   俞家铎愣愣,跟着叹了一声。   孔温瑜道:“一会敖永望过来,你跟他聊吧。”   “来干什么?”俞家铎问,“我跟他有什么好聊的?”   “我跟他也没有好聊的。”孔温瑜觉得好笑,“你说的他想见我,让我不要把关系搞得太僵,抽时间见一见。”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俞家铎已经把这趟来的目的忘干净,只觉得鱼汤真不错。   “我那是以为你会跟敖卿卿结婚,现在未婚妻都打算换人了,还搞个屁的关系。”   相较于孔温瑜的行事风格,俞家铎对于人际关系交往上成熟很多,这座城市里叫的上名号的几乎都是他的朋友。   双方家长让他看顾孔温瑜,一定意义上说,有理有据。   俞家铎想了想:“上午见敖永望,下午呢?”   孔温瑜没抬眼:“下午有事。”   他这样一讲,俞家铎便心领神会地笑了。   “有新宠了对吧?”他意味深长道,“我说怎么着急想换未婚妻呢,敖卿卿漂亮是漂亮,确实太霸道。”   门边的聂钧仍旧望着这边,那视线如有实质。   孔温瑜一哂:“没有的事。”   他说上午有时间,敖永望便推了一切事务,领着礼品赶来孔家。   他有这个资本,在很多事上,他甚至不需要递出橄榄枝,只要露出一点意向,其他人便会蜂拥而至。   有些人认为他年轻好攀关系,有些人则认为他年轻好拿捏。不管如何,都是为了攀上孔家这棵大树。   敖永望进门来看到孔温瑜穿戴整齐正坐在沙发上非常意外,他颇为新奇的打量一遍,忍不住笑起来:“难得你心情不错,我有点受宠若惊。”   朱姨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引他去沙发上坐。   孔温瑜收起手机:“坐。”   他总是这样公事公办的语气,敖永望非常习惯了:“在小岛上你不是扭到脚了嘛,我来看看,恢复的怎么样?”   他把视线定格在孔温瑜穿着拖鞋的脚上:“我带了一些活血化瘀的药膏,听说很有效,找了很久才买到。”   孔温瑜冷冷暼着他,还好俞家铎很快从楼上下来。   敖永望没料到他也在,因为孔温瑜的领地意识很强,谈公事一般都在外面,能进入他家,已经算是格外开恩。   不过很快他就释然了,因为俞家铎是孔温瑜的亲表哥,沾亲带故,走得近是应当的。   俞家铎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坐到孔温瑜身边,伸出一只手搭在他身后:“刚到?”   敖永望看了一眼他的动作:“是,你怎么从楼上下来?”   “健身。”俞家铎说,“若不是为了等你,我早走了,是不是受宠若惊了?”   这词听起来耳熟,敖永望也跟着爽朗笑起来:“当然,我正想找你喝一杯,不然今天我们一起去?”   他们之间有生意上的往来,大大小小的聚会一起参加过不少,说话间也更随性自在。   孔温瑜打断道:“你们去,我下午有事。”   “嗐忘记了,你下午有约会。”俞家铎笑着说,看向敖永望,“那我们去。”   敖永望看孔温瑜,又看俞家铎:“什么约会?”   俞家铎这才想起来孔温瑜这会还跟敖家有表面婚约在,敖永望算是大舅哥。   “去赛车,”俞家铎眼睛都没眨一下,信口拈来,“俱乐部约他很多次了,再推不合适。”   敖永望看向孔温瑜,笑着打趣:“跟车约会啊。”   孔温瑜似乎觉得这对话有意思,也跟着笑了一下,很短暂。   俞家铎顺势说:“咱们之前谈的那个项目,我想把股份细分,由我个人代替公司的百分之二十。”   敖永望听他说完皱起眉:“你要撤资?”   “我就怕让底下的人谈让你误会,这才亲自跟你说。”俞家铎收回手,坐直了一些,看着他眼睛真诚道,“我未婚妻那边有个招标,非拉着我去投。我说资金都在你那里,腾不出来,跟我闹,说我对她不是一心一意。你说我就算是三心二意,能意到你这一米八的老爷们儿身上去吗?”   敖永望哈哈一笑,孔温瑜又打断他们:“你们出去谈。”   俞家铎装模作样看了一眼时间:“你现在就要出发?”   “我睡会觉。”孔温瑜说,“脚疼,没精神。”   他这样一说,就连敖永望都要跟着告辞。也就是俞家铎脸皮厚:“再聊十分钟的。”   孔温瑜叹了口气,没驳他的面子。   俞家铎继续跟敖永望说话,孔温瑜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眼神一动,转去门边。   聂钧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现在门边只剩下海鸣。   海鸣见他投来目光,以为他有事,便快步向前。   孔温瑜抬手示意他没事,于是海鸣又站了回去。   十分钟后,频频看时间的孔温瑜抬起眼梢:“到时间了。”   俞家铎抬手看表,果然到了,于是顺理成章地起身:“那我们走了。”   敖永望只得跟着站起身:“你好好休息。”   孔温瑜点头应允,亲自送他们出门。   看他们离开以后,他叫来旁边跟着的海鸣:“聂钧呢?”   海鸣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起来,本着好领导要爱护自己的员工原则,下意识打掩护:“回家换衣服去了。”   孔温瑜看他一眼:“一会回来?”   “大概回来吧?”海鸣犹豫着说。   但是他了解孔温瑜,他并不喜欢下头的人回话时吞吞吐吐,便肯定些重复了一遍:“回,大概十分钟。”   孔温瑜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海鸣回到值班室,立刻给聂钧打电话,对方正在通话中。   他等了两分钟又打,对方还是正在通话中。   聂钧此刻正在跟上午发来消息的人打电话,已经打超十分钟。   对方的声音带着一点若有似无的川调:“这次报酬给得多,而且雇主的意思是,优先考虑‘一号’,钧哥你考虑一下,如果能去的话,我也好给他一个答复。”   聂钧把烧开水的壶拿进客厅,倒了半杯水晾着。   “我最近有事,没有时间。”他靠在沙发上,一边拿起遥控器调试白天时工人安装好的电视机,一边说。   “你现在在哪里?”庞丁问,“你离开的时候说不是退,有任务还可以找你,半年了却面都不露一下,家也不回。”   “你去找我了?”   “去了几次,都没人在。”   水杯里的热水冒出热气,无声上升的水蒸气让聂钧想到孔温瑜那天坐在沙发上擦头发的场景。   “这次的活不拖拉,统共就三天。”庞丁说,“而且可以先付报酬。”   聂钧回神:“目标是谁?”   那边说:“不接任务不能透露,你应了我详细告诉你。放心,难度不大。”   聂钧想了想:“姓孔或者俞的不行。”   “?”庞丁问,“为啥?”   聂钧:“算命的说这段时间名字里有动物的克我。”   “你还信这个呢?”庞丁惊讶,然后说,“名字里没有动物,任务难度也不高,目标跨国开会,我们主要负责在暗处保护雇主的人身安全。”   聂钧没作声,那边就试探着说:“给的多,是因为身份贵重。”   “不单单因为这个吧?”聂钧问。   “仇家多,不放心。”那边又叫了一声哥,“要两个人,我算一个,如果你能去,那就太好了,我们好久没聚了。”   聂钧还是想拒绝,又想起那天给孔温瑜看存款的时候他的平淡一暼。   “什么时候,我看一下时间。”   “下周。”   定的这么急,难怪出高价。   聂钧犹豫了一下:“我问问能不能请假。”   “请假?你在出任务?上班?”   “算是。”聂钧伸手摸热水,还是烫手,“一会给你答复。”   挂断电话,聂钧起身去收拾房间,把换下来的衣服扔进洗衣机,把阳台上晒着的孔温瑜的衣服收起来,准备去上班的时候还给他。   其实放在这里也不错,如果以后孔温瑜还来过夜的话,有一套衣服备用着也不错。   他这样想着,刚安静下去的手机再次振动起来。   聂钧拿过来接通了电话:“队长。”   海鸣松了口气,但是声音仍旧紧绷着:“跟谁打电话打这么长时间?”   聂钧回答:“朋友。”   “我给你打了几个电话,都是正在通话中。”海鸣道,“老板找你,我跟他说你回家换衣服,十分钟就能回来。”   “……”聂钧问,“是有什么事吗?”   “不知道,”海鸣说,“你最好快点回来,想想怎么解释。”   聂钧正要说马上到,就听海鸣带着疑惑诶了一声,然后飞快地说:“别来了,老板要出门了。”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聂钧再打回去,已经是无人接听,海鸣应该跟着一起去了。   他飞快地赶去孔家,一直在值班室等到下午五点多,孔温瑜的车队才姗姗归来。   聂钧快一步,赶在海鸣之前,第一时间去拉开车门。   孔温瑜下车时看了他一眼,没搭他伸出来的那只手臂。   聂钧手指蜷了蜷,松开手,跟着他走上台阶。   朱姨守在门边,把熬好的银耳雪梨汤递给他,笑着说:“昨晚听你讲话嗓子沙沙的,快趁热喝一口。”   孔温瑜站在门边尝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便把小半碗都喝了进去。   他很少这么赏脸,朱姨弯起的眼角底下都是细纹:“今天厨房里也做了炒菜,上次你说想吃川菜,今天特意做了,先吃了再休息吧?”   孔温瑜似乎是默许,跟着她往餐厅的方向走去。   聂钧刚要一起进门,就见孔温瑜朝后摆了一下手。   ——是所有人都不必跟着的意思。   他停在门边,透过门庭厚重的玻璃,看着他挺拔均亭的背影一路进了餐厅,彻底消失不见。   “今天没任务了,都回家休息吧。”海鸣站在台阶下,转头望着他。   聂钧应了一声,转身跟着他一起朝值班室走去。   “上午见了敖家的人,下午就去见隆家的人。”海鸣唉了一声,抻了抻懒腰,“恐怕真的要换结婚对象了。”   聂钧沉默了几秒钟:“不是订婚对象?”   “跟之前的有一点区别。”海鸣说,“敖家是孔先生在世时定下的,父母之命。隆小姐可是老板亲自选的,那肯定要选自己中意的。”   聂钧没吭声。两人一起进了值班室,海鸣扫一眼值班表,愣了愣:“你上午回来了?”   “嗯。”   “不是打电话告诉你,我们出任务,你不用急着赶过来。”   “以为你们很快会回来。”聂钧说,“贴身保镖,应该随时跟在他身边吧?”   海鸣的表情很复杂:“……倒也不用二十四小时。”   正面面相觑,值班室的电话响起来。   两人一齐伸手去拿,聂钧先拿到了,接起来:“值班室,聂钧。”   那边呼吸轻轻浅浅,听到耳朵里,浑身上下的肌肉就好像着魔了一样,不由自主地紧紧绷起。   “放映室。”孔温瑜稍凉的声音响起来,“三分钟。” 第29章   挂断电话, 聂钧拿了孔温瑜的衣服去找人。   放映室在书房里面,但是聂钧既没有书房的密码,也没有打开书房的指纹。   这个时间不知道凌秘书睡觉了没有。   Shola趴在书房门边, 见到来人就飞快地爬起来摇尾巴, 聂钧盯着它嘘了一声。   Shola仍旧很欢快, 但是没有叫。   聂钧摸遍口袋, 找到一小块燕麦压缩饼干, 他把包装袋子撕了:“坐下。”   Shola歪头望着饼干,没动。   聂钧晃了晃, 然后伸出另一只手做了两次下压的动作。   Shola露出懵懂疑惑的眼神, 然后慢吞吞地坐在了地上。   “乖。”聂钧说,把小饼干喂给它吃了。   Shola身后的门没关严, 聂钧推开望了一眼里面,看到隐形门处也露着一条缝, 不由松了一口气。   他推门进去,看了一眼Shola又反手把门关紧,锁扣落下的声音响起,聂钧绕到书桌后面, 推开放映室的暗门。   孔温瑜正在选电影。   听见动静他偏头看了一眼,视线比刚刚下车时要缓和,也或许是因为室内昏暗看不清楚的原因。   “想看什么?”他问。   这里面未免太暗了, 典型的电影院模式, 屏幕上发出来的光白茫茫一片, 把人皮肤照出一层无机质般的冷感。   聂钧上前, 把手提袋递给他。里面是洗干净后的孔温瑜的衣服。   衣服主人垂眸扫了一眼,没伸手接:“什么?”   聂钧抬着手臂:“你落下的衣服,洗干净了。”   孔温瑜靠着宽敞的座椅, 眉梢一动不动时像被冻住了。   聂钧想了想:“等一下我拿去衣帽间。”   孔温瑜收回视线,在推荐页面选了一部电影。片头声音渐入,他在低缓的乐声中问:“以后不想让我去了。”   “我准备了新的。”聂钧说,“你随时可以去,欢迎。”   孔温瑜的神情没那么冰冷了,但是仍旧淡淡的。   “坐。”他看了一眼身边的位置。   聂钧犹豫了一下,坐去他旁边,座椅足够宽敞,容纳两个人绰绰有余。   孔温瑜点了一下遥控上的按钮,台面自动升起,茶壶从预留口中升上来,很快响起加热水时的细小刺啦声。   “喝水自己倒。”孔温瑜说。   聂钧“嗯”了一声,面朝电影,但是余光却一直瞄着他的侧脸。   很快片头过去,电影中跑出来一只雪白的团子一样的小狗。   孔温瑜眼睛里染上一丝笑意:“这是Shola小时候。”   聂钧定睛去看,那画面却一闪而过,已经跳到了下一个镜头。   隔了一会儿,孔温瑜突然说:“不喜欢看电影?”   聂钧清了清嗓子:“喜欢。”   “那怎么不看?”   聂钧余光被撞了个正着,想解释什么,又觉得不管怎么说都显得没礼貌。   他看向大屏幕,好让自己看起来显得认真一些,孔温瑜却抬手按了暂停。   聂钧愣了愣。   孔温瑜偏头看着他,突然问:“你那天给我看的银行卡上面的存款,怎么攒的?”   聂钧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起这个,因为他那天的眼神看起来对此毫无兴趣。   孔温瑜嘴角勾了勾:“仅凭当保镖可挣不到那个数。”   聂钧解释说:“以前出任务,雇佣价格高一些。”   他想了想,措辞道:“我有三处房产,一处你那天去过,另外两处分别在南方和国外。在国外买是因为中转出任务方便避风头,南边那里有朋友在,当时作伴买的。都是小户型,价格不高,休假落脚用。这一处是……”   “作伴,”孔温瑜敏锐地打断他,“什么朋友?”   聂钧解释:“好兄弟,经常一起出任务,住得近,互相有个照应。”   孔温瑜拿着遥控不语,看起来并不着急看:“为什么买这一处?”   “因为这里离孔家很近,”聂钧毫不避讳,“上班方便。”   “对你来说投入有点大,没考虑过以后会换工作?”   “没有。”   “那为什么还没把贷款还干净?”孔温瑜问,“是打算随时脱身,不想付出太多。”   “不是,”聂钧说,“房产中介说这样他能拿多一点提成,我无所谓……”   孔温瑜:“什么房产中介,还会撒娇。”   “……”聂钧噎了一下,硬着头皮说,“没有撒娇,手续是他办,我就说都行。”   孔温瑜盯他几秒钟,最后收回视线,清了清嗓子:“继续说。”   聂钧垂在裤缝中央的手指搓了一下:“如果你想找我的话,可以去这几个地方。”   他说完以为孔温瑜会说‘我为什么找你?’或者‘我找你干什么?’   但是孔温瑜没有,而是沉默了片刻,说:“我要订婚了,跟隆家。”   他或许一开始想说的就是这个。   早晨他跟俞家铎聊天的内容还停留在耳边,聂钧看了他足够久的时间:“挺好的。”   孔温瑜一顿:“哪里好?”   聂钧别开视线:“隆小姐比敖小姐温柔,更适合你。”   孔温瑜抬眼看着他。   他很少这样专注地打量一个人。   “你有什么要问的,现在可以说。”   问什么。   问他们以后怎么样,问他还想不想去那处一室一厅的小房子,或者一定要订婚吗?   “你想要什么?”孔温瑜仍旧看着他,他们离得很近,那目光却像很远似的,“我会补偿你。”   聂钧很少质疑他,对于孔温瑜的话他只会无条件的执行。但这次他问:“是不是想要什么都行?”   “说说看。”   聂钧沉默片刻,静静地问:“我一直没找到机会问,你三年间多次出海去乌斯兰海岛,是想找什么?”   孔温瑜压低眼睫,锐利的视线从中透出,审视着他。   他的眼神极具压迫性,近年来他坐上谈判桌的频率越来越高,时间赋予了他这种说一不二的强势。   在灰暗中,聂钧收紧了搭在座椅上的手:“你记不记得,在船上时你遇到过一个人。”   孔温瑜一动不动,目光在阴暗中看不清内容。   聂钧无端紧张起来:“在甲板上。那天的海风很大,但是温度不算低。”   孔温瑜垂着那比普通人显得浓密的眼睫,半晌薄唇一动:“记得。”   聂钧猛地松了一口气,还想确认他有没有忘记那天发生的事:“那你还记得,你们……”   “记得。”孔温瑜打断他,“你带我躲进储藏间。”   聂钧怔了怔:“……回航那天我在甲板上等了你很久,轮船靠岸后,我看到你下船上了一辆黑色奔驰,我查了车牌号,确定了你的城市。”   孔温瑜紧绷起来的双肩稍稍回落,眼神也松懈下去。   “原来你也会说这么多话。”他的声音有一点沙,还带着一点并非调侃的揶揄。   他没回答聂钧的问题,语气平静:“找我干什么,萍水相逢,你来到孔家,潜伏在我身边,到底为了什么?”   聂钧也想知道。   他模样那么可怜,无依无靠,年纪又小,在船头吹风,被人下了药,毫无反手之力。   上岸以后还有人欺负他算计他怎么办?   聂钧并没有一点要笑的意思。   他望着他的眼睛,满是认真,仿佛回到了那个在海面飘荡的轮船上:“想看看你。在船上时你被人下药,我以为你……日子不好过。”   “只想看看我,”孔温瑜问,“不想帮帮我?”   聂钧没出声,默认了。   孔温瑜笑了笑,伸手搭在他的手背上,摩挲了一下。   他的手比正常体温要凉,但是不冰,贴上来时像轻轻搭了一块细腻光滑的绸缎。   聂钧手动了一下,没挪开。   于是孔温瑜捏着他的手指问:“你原本打算怎么帮我?”   聂钧垂眸看着交错在一起的手,陈述事实:“你不需要帮。”   孔温瑜松开手:“然后呢,你想怎么做?”   聂钧反手握住了他,灼热一下子将温凉的皮肤捂暖。   孔温瑜看向他,聂钧喉咙滑动:“你呢,有找过我吗?”   孔温瑜一动不动盯了他几秒,视线轻移,转到了他紧紧抓着的手上。   聂钧注视着他,漆黑的眼睛好像深夜里的海面:“你只打算跟我上床吗,孔温瑜?”   孔温瑜抬眼对视,片刻后把手挣出来:“做吧。”   聂钧愣了愣:“什么?”   他拒绝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孔温瑜就早有所料般反问:“为什么吃惊?现在只是把敖小姐换成了隆小姐,以后或许会是李小姐王小姐,有什么区别?我们的关系不会变。”   聂钧看他半晌,直到双手麻木,心跳趋于平常值,才移开视线:“没有区别。”   他又恢复了那种沉默的、不反驳的、头狼被驯服般的姿态。   “看着我。”孔温瑜命令道。   聂钧转过头,重新看向他。   孔温瑜往后靠了靠,彻底倚在座椅上,头也向后仰起:“吻我。”   聂钧一面觉得思维混沌,一面又觉得自己很冷静。   短暂无声的对峙过后,他上前低头跟他接了吻。   孔温瑜没回应,正当他要继续加深这个吻时,孔温瑜伸手推开他,唇色殷红,眼眸不容置疑:“脱我的衣服。”   聂钧紧紧盯着他,目光黝深。   他一直是这样的,说一不二,任何人都不能违拗、挑衅他的权威,尤其在他的地盘上。   聂钧伸手按了一下遥控,把升降台落下去,腾出空间来。   孔温瑜姿态松弛,打量他宽阔的肩背和挺直的鼻梁时,像是在看艺术品。   聂钧一言不发伸手去解他的睡袍,只轻轻一拽就开了,露出泛着冷光的肌肤。   他的手停在颈侧,顺着脖颈的线条滑了两次,大拇指抵在那咽喉上。   孔温瑜向上轻轻抬起头。   大概这诸如把命运交到他人手中的滋味并不好受,他伸手拉住了聂钧的手腕,奖励般道:“我是去找过你。”   聂钧呼吸暂停。   孔温瑜按着他手腕一侧凸起的骨头,若有似无地揉了一下,像是催促。   “你看到了,二姑一直想把我踢出股东大会。我爸留下来的‘老将’只看重手里的利益,现在他们扶持我,以后也会扶持二姑。我妈说得对,如果我不抓紧时间,早晚要完蛋。现在就连管家都站二姑一头。”   他冷笑了一下,神色却跃跃欲试:“大家都心怀鬼胎。”   聂钧的手已经抵达后腰,孔温瑜动了动,仰起头说:“先用嘴。”   聂钧低头扫了一眼,没动。   他穿戴整齐,上衣拉链抵在下颌上,晃荡的弧度十分克制。   孔温瑜往下按他的肩膀。   聂钧沉默片刻,松开他,跪了下去。   孔温瑜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我缺人,各方面的,觉得你还不错,或许可以成为我的人。”   他向后仰时皱起眉,眼神失焦了刹那:“你是不是我的人?”   聂钧稍停了停:“是。”   孔温瑜缓了缓,伸手把他拽起来。   两人离得很近,能看清每一根睫毛。聂钧低声询问:“我可以亲你吗?”   “哪里都可以。”作为鼓励,孔温瑜很大方,“我记得你之前没有这么多废话,我有一点分不清,储物间里我感觉那么爽,是因为你,还是因为我被人下了药。”   聂钧低头用力地吻他,孔温瑜感觉嘴唇好像被咬破了。   他没有计较这些小事,只觉得聂钧凶起来有种性感的冲击力。   这其实很不错,他需要来势汹汹的夜晚来彻底抒解,温情似水根本不适合他这种人。 第30章   不知道什么时候压到了遥控器上面的开关, 电影开始继续播放。   低低的声音和阴暗忧郁的画面都给室内笼罩上一层低饱和度的色调。   孔温瑜一只手抓着沙发,一只手扶着聂钧的肩,想要以此缓解。   但聂钧根本不为所动。他显露出难得一见的侵略性, 这在之前只出现在他的眼睛里。   孔温瑜哑着喉咙问:“除了订婚的事, 其他的我都可以答应你。”   聂钧想要的东西孔温瑜给不了, 他的身份注定他不会只属于一个人。   察觉到这次的动作不同以往, 孔温瑜忍不住轻哼了一声。下一刻, 聂钧俯下身来,结实有力的胸膛紧紧贴上他的后背, 呼出的热气抵达耳后。   孔温瑜全身的毛孔都跟着舒张, 不等他开口,肩头就一烫。   聂钧咬在了那上面。   并不痛。   时针发出一声归位的细微动静, 时分秒针在这一刻短暂的重叠。   聂钧用睡袍裹着他往外走,拉开门出来看到Shola仍旧趴在门边。   “嘘。”聂钧盯着它说。   Shola围着他转了两圈, 发出欢快的哈气声。   “嘘。”聂钧重复了一遍,伸手制止他过来蹭孔温瑜。   Shola立马坐好,歪头等待着。   “……”聂钧摸了摸它后脑上柔软的毛,以示奖励和安抚, “没有了,明天给你带。”   Shola眼神一动,下一刻, 撒腿跑了出去。片刻后, 管家从它消失的拐角处上来。   聂钧脚下一顿, 往后退了半步, 站在阴影中看着他在二楼没停留,直接上了三楼。   等待的这会功夫,怀里人似乎觉得不舒服, 皱眉动了动。   聂钧轻轻拍了拍他,低声安抚:“睡吧,等下洗完澡我抱你去床上。”   孔温瑜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继续昏睡了过去。   管家的背影已经彻底看不到,聂钧又等了两分钟,才抱着孔温瑜去浴室。   第二天,孔温瑜睁开眼时窗帘拉得密密实实,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安静极了。   聂钧不知道几点走的,孔温瑜闭眼缓了片刻,再睁开看了看时间,已经九点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这对于轻眠的人来说十分难得。   他又躺了几分钟,才慢吞吞地穿衣服下楼。   客厅中央,富锡顶着一头新染的巧克力色的头发,正抻着腿打游戏。   孔温瑜坐在他对面,叹了口气,一开口嗓音沙哑:“几点来的?”   昨天通电话的时候他声音还又清又亮,干净得像薄荷加了冰。   富锡听得皱了皱眉,把游戏关了,有些不乐意地抱怨:“已经等你半个小时了,我说上楼去找你,你的保镖说你需要休息。都多大了还要睡到自然醒?”   孔温瑜去看门边的聂钧,聂钧微微低着头,没有接他投过来的目光。   富锡抓了一把头发,仰着下巴望着他。   孔温瑜翘起长腿,又因为这动作牵扯太广而僵了半秒钟,语气因此带上了烦躁:“你爸不是不让你搞这些?”   “回家我再染回来。”富锡戒备地打量他,“我可没有惹到你啊,一脸的不高兴。”   “起床气。”孔温瑜说。   “哇,现在都九点了!”富锡夸张地感叹,转了转手上的戒指,“我听说你前几天又出海玩啦?”   孔温瑜把余光从站在门边的聂钧身上收回来,神色不变:“消息挺灵通。”   “那是的,”富锡呲牙笑,得意地弯着眼睛,“是不是狄勋给你塞人,你没要?”   孔温瑜百无聊赖撑着下颌,默认了。   “为什么?”富锡问,“因为有婚约吗,你还在乎这个?”   富锡是享乐派的忠实拥护者,经常建议别人协议结婚。   “别人给你床上塞人你从来也不收,洁癖啊?”   孔温瑜看了他一眼:“谁让你来问的?”   被戳穿了,富锡笑嘻嘻地拿出手机来给他看照片:“刚签的模特,俄美混血。南极娱乐的老板说你看的上就让他过来陪你解闷,到时候新品牌的代言考虑一下。”   孔温瑜扫了一眼,随口发表看法:“一般。”   “这还一般?”富锡怀疑。   孔温瑜靠回沙发上,单手支颌低低一笑。   他这样漫不经心的摇头,真是贵不可言。   富锡收起手机:“怎么了哥哥,类型不喜欢?还有别的款,人家都找上门来,给个机会嘛。”   孔温瑜的目光飘向门边。   外面阳光大盛,更衬得那里阴影浓重,聂钧侧着身,看不清神情。   富锡跟着看了一眼,只觉得阳光刺眼,眯起眼来:“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外头养情人了?”   孔温瑜面不改色地回过神:“单纯不想。”   他侧头时领口滑了一下,微微敞开,露出一半锁骨。   富锡瞥见愣了一下,觉得上面红色的痕迹眼熟。   “等等,”他盯着那处,“你昨晚在哪里睡的?”   孔温瑜看着他,没说话。   富锡又确认了一眼,确定那是吻痕。   毋庸置疑,他床上并不缺人。   富锡移开视线思考片刻,最后决定先揭过这件事。   因为孔家局势不明朗,瓜田李下,这种敏感的话题容易让人误会。   “我还听说你在狄勋的小岛上受伤啦?是被保镖背回家的?”富锡环视一圈,视线停留在门边的海鸣和聂钧身上,“是谁啊?叫出来看看。那个哥是不是还把比特的胳膊给打折了?”   整个B市没有一点秘密,孔温瑜轻轻揉着额角。   富锡跃跃欲试:“下周我有个酒会,跟人约了打擂台,能不能借我两天?”   孔温瑜凉凉看他一眼,头也不回道:“海鸣。”   海鸣从门边过来,站在他身后。   孔温瑜吩咐:“下周你跟着去参加酒会。”   海鸣应了,富锡却不乐意:“我想要打赢比特的那个。”   孔温瑜问海鸣:“能打赢吗?”   以前能不能不好说,现在比特断了一条胳膊没养好,那肯定是能的。   “没问题。”   富锡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勉强道:“那好吧。”   门边另一侧的暗影里,身材高大的保镖融入其中,像隐没于黑暗中收敛獠牙的野兽。   自始至终聂钧都默不作声地微微敛着眉,好像他们谈论的人并不是自己。   富锡刚刚回国,许多事情都要忙,饶是如此,他仍旧在孔温瑜家里蹭了一顿午饭才离开。   孔温瑜吃饭慢,把他送走以后也失去食欲,剩下的半碗汤一口都没再动。   海鸣跟聂钧站的稍远一些,等孔温瑜上楼时,海鸣压着声音道:“下午没有外出任务,你回家休息吧。”   聂钧看了一眼孔温瑜的背影,刚回答了一个:“好。”   “聂钧,”孔温瑜头也不回,语气也一贯冷淡,言简意赅,“上楼。”   海鸣背着手,投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聂钧抿紧嘴角,跟在孔温瑜的后面上楼。   大概是昨夜放纵太过分,孔温瑜的脚腕也没有好利落的缘故,他走得速度很慢。   聂钧想抱他,犹豫了几次都没找到机会伸手。   直到孔温瑜推开二楼书房的门,然后进了另一侧的密室。   这里面不管是氛围和物品摆放,厉害之处聂钧早已领教过。   孔温瑜在深红色的书桌前站定,片刻后,背身道:“你可能不够了解我。”   他轻轻偏头,将视线移向聂钧:“我这个人,我的东西,别人半点不能沾。”   聂钧没吭声。   他从昨晚就开始像个哑巴一样,只知道闷着头干。   孔温瑜从桌角拿起打火机,对着金属表面扒开领口打量锁骨侧留下的痕迹。   他无端烦躁起来,不知是因为吻痕,还是因为聂钧的沉默。   打火机被扔去一边,发出一声磕碰响:“跪好。”   聂钧二话没说,闷头跪在了地毯上。   孔温瑜选好了工具,从墙上取下来,因为高度原因,他伸手够的时候拉到了大腿,顿了顿才继续拿到手里。   昨晚隔壁里大汗淋漓,放肆的声音响到半夜。   直到现在孔温瑜的大腿都酸痛不已。   “脱衣服。”他命令。   聂钧看了他手里的短鞭一眼,把外套两下脱掉。   孔温瑜不满意,用木柄一头点他开阔结实的肩膀:“再脱。”   聂钧顿了顿,扬手把黑色的短袖脱掉。   小麦色的皮肤在昏暗的室内闪过皮革般的哑光。   孔温瑜觑了一眼,从身侧踱去他跟前。   漆黑的柄被他攥在手里,视线顺着修长手指一路上行的话,能看到手臂上的红痕,是昨夜留下的。   但是很可惜,再往上,被卷起的袖口挡住了视线。   聂钧身前一痛,骤然回神。   孔温瑜没收鞭子,在他的视线里,又堂而皇之甩了他一下。   没发出太大声响,却实打实留下了鞭痕。   “昨晚谁给你的胆子,在我身上留下痕迹?”   “对不起。”聂钧垂着眼睛说,“以后不会了。”   孔温瑜盯了他片刻,冷不丁问:“在我下楼之前,你们说过话?”   他指的富锡。   聂钧简短地回答:“没有。”   孔温瑜垂眸打量着手里的皮鞭,似乎在考虑真实性。   聂钧看向他:“你的腿难受吗?”   孔温瑜盯他两秒钟,伸出手指蹭了他胸膛上一处鞭伤,然后拿到眼前辨认:“这么多保镖,他为什么点名要你?”   聂钧说:“我帮你揉一下,感觉会好点。”   孔温瑜啧了一声。   聂钧顿了顿:“可能是因为我打赢了比特。”   温驯的态度和胸膛上斑驳的痕迹取悦了孔温瑜。   他放下手,唇角上扬,轻轻嗤了一下。   下一刻,鞭柄轻佻地挑起聂钧的下巴,他打量了片刻,才奖励般说:“明天去新疗养院看人,你跟我一起去。”   聂钧喉咙动了动,孔温瑜说:“不想去?”   聂钧:“想。”   孔温瑜松开鞭,感受着酸痛的大腿根,在静谧的呼吸声与昏暗的光线中无声轻笑:“你昨晚很凶。” 第31章   聂钧结结实实地跪在地上, 双腿分得很开,姿态外放充满力量感。   孔温瑜伸脚踩在他大腿上,先用鞭子柔软的皮面蹭了蹭他的伤痕, 随后不轻不重地给了他一下。   “出声。”   聂钧担心他摔倒, 垂在一侧的手动了动。   “我以为你喜欢。”他平静地回答, “你没有拒绝。”   “我没有吗?”孔温瑜反问。   其实是有的。   聂钧力道又重速度又快的时候, 孔温瑜推了他的腿。   但是他看起来沉溺其中, 红潮从眼角染到脖颈。   聂钧也到了关键时刻,顺水推舟, 干脆一起到了。   孔温瑜半靠半坐在桌边, 松懈下去时皱了皱眉。   聂钧扫了一眼他的腿,同时伸手要给他揉一下:“难受吗, 我……”   手掌刚一碰到,孔温瑜就用鞭子挡开, 偏头啧了一声。   “跪好。”   聂钧看了他两秒钟,顺从地垂下手。   孔温瑜从墙上取下麻绳:“抬手。”   聂钧抬起双手,并在一起,举到他眼前。   孔温瑜冷着脸捆了, 用皮鞭点在他肩上,那处正好是之前的鞭伤,已经丝丝缕缕渗出淡红色的血迹。   聂钧没有丝毫反抗, 像深夜里静止的山脉。   孔温瑜问:“知道为什么罚你吗?”   聂钧微微低着头, 不作声。   孔温瑜好像面对已进牢笼的猎物, 胜券在握, 意味盎然地扬了扬嘴角:“看来不知道。”   昨晚最后一次聂钧把已经戴好的东西摘了。   孔温瑜只要回想,总觉得体内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就快要流出来。   皮鞭不轻不重地甩在腹肌上, 那一处悄然泛起红,孔温瑜欣赏般看了一会儿,摩挲着鞭柄的边缘:“不许在我身上留下一点痕迹。我只说一次,再有下次就滚。”   聂钧嘴角低垂,垂着视线半晌道:“你昨天问我想要什么。”   孔温瑜看了他紧绷的手臂线条一眼,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说说看。”   “我想要书房的密码。”聂钧说。   这是非常私密的存在,在孔家只有凌秘书和保镖队长知道。在必要时刻,可以保命。   可孔温瑜看了他几秒钟,就答应了:“让秘书告诉你,把你的指纹一起录上。”   聂钧一顿,点了点头。   孔温瑜嘴角挑了挑:“不能带其他人进来。”   聂钧肯定自己不会:“好。”   孔温瑜审视他片刻,最后把短鞭扔到地上,抬了抬下颌:“滚吧。”   聂钧起身,双手还绑着。他很高,肩宽腿长,总有种随意的挺拔。   孔温瑜招了招手:“过来。”   聂钧走过去,把手举起来。   孔温瑜把绳子解了,聂钧扫了一眼上面勒出来的痕迹。   孔温瑜偏了偏头:“我看看。”   聂钧把手腕递到他跟前,这距离很近,但是他完全没躲,垂眸去看的时候显得睫毛尤其纤长。   聂钧注视着他下眼睑处投下的那一小片模糊的阴影,直到孔温瑜道:“疼?”   聂钧匆忙挪开视线,没被撞个正着。   “不疼。”他说,“爽。”   “……”孔温瑜收回视线,“找医生领药,或者自己去药店买,找海鸣报销。”   聂钧没说话,他等了等:“还不走?”   聂钧弯腰捡起地上的短袖和外套三两下穿上。他要走,踌躇了一下。   孔温瑜靠着桌:“有话就说。”   聂钧犹豫着问:“你觉得,昨晚爽还是上次爽?”   孔温瑜偏了偏头,好像没听懂他的意思。   “这次感觉更好一点?”聂钧继续问,然后说,“我可以配合你。”   昨夜狂风暴雨,确实发泄得更彻底。   就是后遗症有点大。   孔温瑜从玻璃上看到颈侧吻痕,有点烦躁,又生出更多的快感。   “再接再厉,”他不清不楚地回答,收回目光,“还不滚?”   聂钧受到批评或者表扬都没太大反应,只能从细枝末节处窥见一点情绪上的变化。   孔温瑜盯着他出了门,半晌回过头来,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第二天有点阴,出门时微风阵阵,好像随时会下雨。   聂钧因为提前得到通知,看了天气预报,随身带着雨伞。   孔温瑜从台阶上下来时看了一眼他黑色的防风服外套,等上了车才抬了抬下颌:“在哪买的?”   聂钧如愿以偿坐上副驾驶,司机准备发动汽车,闻言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外套:“去年在南方买的。”   孔温瑜评价:“挺好的。”   等汽车开出大门,他才继续说:“你有两件一样的。”   “嗯,买了两件。”聂钧没明白他的意思,等了一会儿,犹豫地问:“你要穿吗?”   孔温瑜眼睛微微一动,从后视镜里看向他:“那你穿什么?”   “我不冷。”聂钧说着,把外套脱下来,递给他。   孔温瑜接了,把原本穿的深色风衣脱下,穿上了这件,把袖口朝上卷了一道。   他天生的模特架子,偏大一码对他来说并不违和,好像本就是设计师创作的独特款式。   司机目视前方,存在感很低。   车内静得只能听到发动机的声音。   聂钧想在说些什么,又有些忌惮旁人在。   孔温瑜望了窗外片刻,从单透的玻璃窗上瞥见他的侧脸,看了一会儿才问:“想说什么?”   聂钧顿了顿:“在想有机会给你买一件小一码的。”   “这件不行?”孔温瑜问。   “行。”聂钧很快说。   “那我要这件。”孔温瑜说,“你给自己买新的。”   聂钧无声地嗯一声,孔温瑜在玻璃上盯着他的眼睫,如果不是时机不对,他一定会伸手摸一摸。   “需要报销?”   聂钧说:“不需要。”   孔温瑜靠在座位上不语,看了片刻笑了一声,别开了视线。   汽车一路前行,孔温瑜不说话,车内便没有其他的声响。   聂钧看着前方的路,偶尔从后视镜里看一眼孔温瑜在做什么,很频繁。   他不是第一次这样看他,他的视线总是追随着他的身影。   不管他是在阳光下,还是在阴影中,在书房,在床上……无时不刻。   孔温瑜默许了这视线的存在。   新疗养院比之前的位置更加隐秘,外部没有置放疗养院的牌子,仅有远山别墅几个字。   四周花朵锦簇,绿叶繁茂,各种藤架错落有致,将淡蓝色的外墙衬托的犹如晴日蓝天。   因为没有事先通知,所以孔夫人没有出来迎接。   孔温瑜下了车,身上还穿着聂钧那件外套:“在这里等。”   聂钧手里拿着伞,没吭声,从后车下来的海鸣应了:“好的。”   海鸣目送他走进疗养院,又去看只穿着一件短袖的聂钧:“你不冷啊?”   聂钧收回视线:“还行。”   海鸣看了他两秒,走去孔温瑜的车窗旁,挡着光望了一眼后座,看到孔温瑜的风衣外套孤零零躺在座位上。   “队长。”聂钧叫了他一声。   海鸣直起身,看着他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什么事?”   “我想请两天假。”聂钧下定决心,“六号回来。”   他之前也请过假,频率极少。   海鸣回忆最近一周的行程,又看了他一眼:“行,这几天都没事,你去吧。”   聂钧点头,又迟疑:“需要跟孔先生请假吗?”   “最好说一声,你现在是贴身保镖。”海鸣顿了一下,说,“这几天没有外出任务,就等周末的时候去参加一个酒会,有我在。”   聂钧犹豫不决,海鸣自认为足够爽快,用拳头顶了他肩膀一下:“再说说你跟老板怎么回事?”   这一下正顶在鞭伤上,不痛,却生出一种麻痒的感觉,似乎昨夜留下的痕迹正在愈合。   聂钧按了按肩膀:“没事。”   “没事你俩换着衣服穿?”海鸣根本不信,“有秘密?瞒着我,是不是兄弟?”   “没事啦,海队长。”司机从降下来的窗里探出头,笑起来也显得憨厚,“老板说钧哥的衣服保暖,借走啦。”   海鸣看了他一眼,又去看聂钧手里的黑伞,松了口气:“今天温度确实低一些。”   他们在门边站了这一会儿,不见疗养院里有动静。   聂钧抬手看时间:“我进去看看。”   “我去吧。”海鸣说。   说完他再次意识到聂钧已经升级为贴身保镖,犹豫了一下:“那你去吧。”   其实在被明确吩咐过‘等在门外’后贸然进去找人是非常冒险的行为,因为孔温瑜专断独行,任何一次违令都有可能被认为是在挑衅他的权威。   聂钧拿着伞匆匆穿过幽静的藤架,刚走进大厅的门就听见孔温瑜的声音,隔着一层墙面听不清,只觉得音调冷淡。   “天气不好,二姑慢走。”孔温瑜说。   对面的孔令筎道:“你一声不吭给大嫂换了疗养院,怎么说我也是孔家人,想要探望亲人无可厚非,为什么瞒着我?”   “瞒着你,不也找到了。”孔温瑜笑了一下,“二姑好厉害,手底下都是能人。”   孔令筎静静看了他片刻,嘴角一垂:“我走了。”   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很快脚步声走近,大厅的门被推开。   聂钧让开门边,站去一旁。   孔令筎从里面走出来,后面跟着两位保镖。   聂钧站在原地,他刻屏息意不动的时候存在感是很弱的,但孔令筎还是侧过头,暼了他一眼。   聂钧忽视那目光,站在原地没动。   孔温瑜盯着孔令筎离开的方向,直到她彻底出了疗养院的大门,才收回视线。   聂钧推开木门,走到他的身边。   “不是让你们在外面等。”孔温瑜看向他,果然不悦,“进来干什么?”   聂钧目光坦然:“有点担心你。”   孔温瑜点头,一反往常地没有追究,而是问:“刚刚跟海鸣在说什么?”   聂钧顺着他的角度看向外面,恰巧能看到半面大门外的情景,此刻海鸣正独自踱步。   聂钧道:“我跟他说,想请几天假。”   孔温瑜“嗯?”了一声:“为什么不跟我请?”   “没来得及。”聂钧解释,又很快补救,“能请吗?”   孔温瑜算算时间,也正不想让他跟着去富锡组的酒局:“可以,有事打电话。” 第32章   隔了两天, 富锡提过的那个酒会在云间酒店开。   这种纯娱乐式的活动花样很多,不管平时爱好多么小众,都能找到喜欢的游戏。   孔温瑜答应了要去, 当天带着礼品到得很早。之前富锡跟他要过海鸣, 因此一到会场, 海鸣就去找人, 他则百无聊赖坐在位置上看手机。   这是聂钧离开的第三天, 电话没有,消息也没有, 甚至就连早晨时他发过去询问什么时候上班的消息也没回复。   孔温瑜盯着聊天记录片刻, 关上了手机。   富锡一路过来,撑着他前面的桌子说了声半洋半中的哈喽:“我可是打听清楚了, 打赢比特的那个保镖叫聂钧,他有没有跟你一起来?”   他环视四周, 没发现什么独特的生面孔,继续问孔温瑜:“你把他藏到哪去了?快叫出来让我瞧瞧。”   孔温瑜抬起眼皮来:“请假了。”   “明知道今天有活动,还给那么厉害的保镖请假,彩头你可拿不到了。”富锡笑着说完, 远远望了一眼,俯身过来压低声音说,“不过我另有一样大礼送给你。”   孔温瑜跟着他看向门边, 那里有几个扛着摄像头的记者, 并没有如其他记者一般对着人拍, 而是时不时看向这边。   “今夜过后, 所有人都会知道,你跟隆珠即将订婚。”富锡表面仍旧笑嘻嘻,语气却凝重起来, “敖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你要做好准备。”   孔温瑜兴致不高,说:“你随意。”   富锡安排的活动原本是击鼓传花,好把场中穿得人模狗样的人们灌醉。后来都说没意思,就改成了打比赛,将酒会正中央的空地圈起来,又立了一块超大的液晶屏显示注码。   “海队长,”富锡朝后勾了勾手指,等人过来,揽着肩膀说,“等下我会安排比特上场,你倒数第二个上,要先打赢他。随后我安排隆小姐的保镖上,你输给他,明显一些。”   海鸣看向孔温瑜,等孔温瑜点头,才说:“好。”   “这样才有意思。”富锡直起身,“明天的新闻标题我都想好了,好精彩啊。”   “我的秘书呢?”孔温瑜突然问。   富锡愣了一下,左右找都没找到,望向大厅的门:“可能人太多,我让人去找找。”   他很快离开,海鸣还站在一边。   孔温瑜揣摩着手机一角:“你也去忙。”   海鸣紧跟着也离开了。   人逐渐多起来,隔壁陆续有人落座,氛围也跟着慢慢火热。场中响起交响乐,是富锡请来表演的乐队。   孔温瑜重新拿过手机给聂钧打电话。   一直到铃声结束,自动挂断。   隔壁不知道谁坐了下来,开始小声的攀谈,孔温瑜没注意听,冷着脸起身去往洗手间。   这会人流量大,洗手间里也不太平,孔温瑜路过没进去,转而去了隔壁的吸烟室。   因为时间尚早,这里头暂且没什么人。他寻到窗边吹风,片刻后又拿出手机来,给聂钧打电话。   不出意料,仍旧没人接。   孔温瑜看着因为长时间无人操作而自动黑屏的屏幕,忍住了摔出去的冲动,在墙壁上的自动烟盒里弹了支烟出来。   刚要点燃,吸烟室的门被人再次推开,凌秘书走了进来。   “您找我。”凌秘书走近了问。   孔温瑜吸了口烟又缓缓吐出烟雾,在朦胧中说:“聂钧找你问书房密码了吗?”   凌秘书流露出一丝惊讶:“没有。”   孔温瑜不语,望着远处,烟雾快要消散时才说:“给聂钧打电话,打通以后拿给我。”   凌秘书愣了一下,立刻拿出手机来拨电话,一边问:“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孔温瑜不回答,听着他手机里单调的嘟声,更加烦躁起来。   “一直打。”他把烟头按灭在干净的烟灰缸里,用了些力气。   烟火彻底熄灭,孔温瑜松开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宴会厅里已经开场,头顶的电子屏幕上显示着正在打擂台的人。孔温瑜站在门边看了一会儿,认为比特对面的人坚持不了一分钟。   果然,十几秒后被比特寻到时机,一把勒住了的脖颈。   孔温瑜啧了一声,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的人道:“你那能打的保镖怎么没来?”   孔温瑜看了她一眼,眉梢冷淡,没应声。   敖卿卿走上前,瞥见他的脸色:“……怎么了,有人惹你啦?”   孔温瑜不语,当着她的面给投注台下了两百万的注。   这数目不算大,没有引起什么波澜,敖卿卿倒是显得跃跃欲试:“加吧,最大的对手没来,今晚比特肯定要赢了。”   “那提前恭喜你。”孔温瑜没什么感情地说。   敖卿卿笑起来眼睛很亮,跟着他一起走向餐桌,从脚步声中都能听出来得意。   孔温瑜的座位上有人,走近了才看清楚是隆珠。   “温瑜,我过来找你,他们说你去了洗手间。”隆珠站起身,姣好的五官和精致的妆容,皮肤白得仿佛发光。   她看了一眼身后的敖卿卿,随即温温柔柔地笑起来:“卿卿姐也在,一起坐吧。”   这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态度,敖卿卿暗暗咬牙挤出来一个微笑:“好啊。”   隆珠让开孔温瑜的位置,坐去他旁边,敖卿卿要坐就只能更靠边,挨着她。   孔温瑜要过去,敖卿卿拉了他一把:“我还有一些事要跟你商量,你看我们要不要去那边聊?”   孔温瑜本来就烦。   隆珠也要跟他讲话,抬手时被椅背擦到了手臂,“哎呀”了一声。   “怎么了?”孔温瑜礼貌地问。   “戒指蹭掉了。”隆珠低头去找。   “穿裙子不方便,让别人找吧。”孔温瑜抬手叫人,海鸣立刻要来,被富锡按下,自己快步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他一走近了就看隆珠,随后去看敖卿卿,最后看向孔温瑜。   被夹在中间,孔温瑜没有一丝羞恼和不自在,随口道:“隆小姐的戒指掉了,让人帮忙找一下。”   “嗨呀这点小事,你们都坐着别动,人呢!”富锡朝一边喊,很快赶过来几个人,称呼他为少爷。   “隆小姐掉了戒指,大家赶紧找一找,不行就调监控。”富锡说完去招呼孔温瑜,“我找你半天了,你赶紧跟我过来一趟。”   孔温瑜面不改色跟上他,等到了投注台边上,富锡张头望了望那边的情形,松了口气。   “你干嘛把她们两个凑一起?”富锡眼神里还有些跃跃欲试,朝另一个方向抬了抬下巴,“幸亏你哥在那边拖着敖永望,不然场面也太激烈了。”   孔温瑜看过去,俞家铎正跟敖永望坐在一张桌上喝酒。   “我这是接风宴会,你别给我搞得打起来。”富锡警告他,又笑嘻嘻撞了他一下,“被人争来抢去的滋味怎么样?”   孔温瑜的心还在吸烟室里,敷衍道:“我想走了,没意思。”   富锡担心他真的走,立刻拦住他:“马上就有意思,海鸣要上场了。”   “你看着安排吧。”孔温瑜看向门外,可惜连秘书的影子都见不到。   海鸣其实很能打,只是因为平时突发事件少,手下兄弟多,没什么出手的机会。   哪怕今天这次上场的机会也是因为聂钧不在,再加上孔温瑜的意向,才勉强落到他的头上,也不能否认他的实力。   比特松开被压在身下大腿变形的人,站起来朝上做了一个胜利的动作,又跟远处的敖卿卿挥了挥手。   海鸣这时候上台,在比特凶狠的视线里说了一句:“早想跟你试试,一直没机会。”   比特揉了揉上次被踹断的胳膊,不怀好意地裂开嘴笑:“他怎么没来?”   海鸣用显而易见的语气说:“担心你另一只胳膊,他就别来了。”   比特咬着牙,胸膛剧烈起伏着:“你找死……”   说着,他迎面挥拳扑了上去,海鸣避让一下,等他转过身来时硬接住了一拳!   这一拳差点让他的手臂从头酸到根,海鸣心里骂了一声,也冲了上去。   这一场搏斗显然属于压轴级别,不仅仅是从保镖能打的程度,还有孔敖两家扑朔迷离的关系上。   在层出不穷的低低呼声中,不少视线或明或暗地投到孔温瑜身上,被他一概无视,面无表情的脸上仿佛覆盖着一层寒霜。   凌秘书从外面赶来,手里拿着一部手机。   他匆匆走近了,把手机交给孔温瑜,低声道:“打通了。”   孔温瑜垂眼盯着他掌心里的手机,几秒钟的时间没有任何反应。   凌秘书不得不再次提醒他:“聂钧接电话了。”   孔温瑜伸手拿过手机的时候脸色更加晦涩。   手机里面很快传出来磁性低沉的男声:“喂?”   孔温瑜遥看台上打架凶猛的局面,神色冷肃地垂下嘴角。   手机对面的人似乎不确定手机是否到了孔温瑜的手里,又询问似地唤了一声:“孔温瑜吗,我是聂钧。”   孔温瑜还是不出声,眸子里黑压压的。   已经有不少人发现他糟糕的心情,并且环视四周尝试着给这反常找一个答案。   “你在听吗?”聂钧迟疑着问,“听凌秘书说你找我,有什么事?”   孔温瑜拿下手机,屏幕自动亮起,上面显示着与‘钧哥’通话中,时间不足一分钟。   聂钧再开口,语速比刚刚快了许多,带着探究和小心翼翼:“我正在去机场,凌晨才能到家,你想跟我说什么?”   孔温瑜呼出一口气,这细微的动静被聂钧捕捉到,以致于他连呼吸都屏住了。   “我……”   刚说了一个字,被孔温瑜冷冷打断。   “我想知道,”他起身往外走,一路上却都是人。足足过了十几秒的时间,聂钧忍不住追问:“什么?”   孔温瑜坐电梯下行,到了停车场,门童接过他手里的钥匙,去开车。   微弱的信号发出沙沙的电流声,聂钧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孔温瑜站在门边等车,声音和脸色一样沉:“一个男人,在晚上,除了开会和睡觉,还有什么情况会不看手机超过一小时。”   “聂钧。”他极少叫他的名字,又是在这种隔着手机,语气也不甚明朗的情况下,“三十秒以内,给我一个合理的交代。”   聂钧声音绷得很紧,很快说:“我手机静音,没有接到你的电话。”   孔温瑜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不远处门童把车开了过来,停在他身前。   门童下车后,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孔温瑜冷脸坐进车里。   密闭的空间隔绝了外面的声音,陡然安静的环境令人升起一种耳鸣般的错觉。   他寒着脸扣上蓝牙耳机,一言不发地把车开了出去。   “我来这边办点事,”聂钧等不到动静,措辞更加严谨,“当时跟你请假,你说可以,我才来的。”   “我是说可以,但我没说你可以连续几天断联。电话不接,短信不回,这是谁给你的特权?”   聂钧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对不起,我马上回去。”   这次孔温瑜隔了一会儿,冷冷地开口:“事办完了?”   “办完了。”聂钧说。   孔温瑜又不说话了。   聂钧犹豫了一下,低声解释道:“我接了一个任务,要在安静的环境里,就把手机静音了。”   “什么任务?”   “就是保护一个……”   “除了我,你还去保护别人?”孔温瑜声音更冷了,“你到底是谁的保镖?”   聂钧想要解释:“不是……”   孔温瑜打断他:“你这个贴身保镖,能干就干,不能干就滚蛋。” 第33章   夜色下的黑色汽车一路飞驰, 两分钟,或许不到,手机铃声在车厢里突兀地响起。   孔温瑜在红灯前踩下刹车, 扫了一眼屏幕, 是富锡, 顿时兴趣全无。   他没接电话, 在自动挂断后片刻不停第二次又响起才伸手拿起来。   “你去哪里了!”一接通富锡就在那边嚷, “我刚说完新项目的事,一抬眼, 人没了。”   孔温瑜呼出一口气, 把车窗降下来:“放风。”   富锡听见那边呼啸的风声,噤了噤声, 唉声道:“去哪里放风,海鸣下场了, 我让他去找你。”   “不用找我,你们玩。”   “敖永望摔门走了。”富锡压着声音提醒他,“看上去快气死了,你小心一点, 定位发给我。”   孔温瑜自己都不知道在哪里,闻言笑了笑:“我回家了。”   挂断电话,他把车停在架桥旁边, 然后下去抽烟。   这时间外头没什么人, 在路灯下只能看到水岸两侧绿意萌发的柳条正在随风摇摆。   手指间的烟烧到头, 他呼出一口气, 返回车上。   被扔在副驾驶座椅上的手机孤零零仰面躺着,孔温瑜拿过来看了一眼,上面有六七个未接。   敖永望的两个, 其余都是聂钧打过来的。   他盯着那几段未接通的标红的号码,直到屏幕自动熄灭,才重新按亮。   回拨过去,一秒钟不到就被接通了。   “先别挂,”聂钧很怕他又挂断电话,匆匆道,“我坐最近一班飞机,很快到家。”   他似乎在一个人很多的地方,人声和风声糅杂成一团,还有不小心摩擦到收音话筒上的刺啦声。   “你别回来了。”孔温瑜已经冷静下来,拿着手机吹风,“去保护别人吧。”   聂钧深吸一口气,小心说:“我回去跟你认错。你先别生气,我已经到了机场。在家等我,或者在外面,我去接你?”   孔温瑜嗤道:“我为什么要等你?”   聂钧沉默了几秒钟,孔温瑜说:“不说话挂了。”   “别挂,”聂钧很快说,“我错了,对不起。”   “把航班信息发给我。”孔温瑜冷冷地说完,挂断了电话。   他把手机重新丢回座位上。   夜色晕染,汽车一路疾驰,朝着机场开去。   另一端机场外的聂钧拿下手机来看,直到手机自动黑屏。   “钧哥,你对象啊?”庞丁给他递矿泉水喝。   不知道情人算不算对象,聂钧“嗯”了一声。   “你不是有喜欢的人吗?”庞丁怀疑道,“出去一趟谈对象了?”   “就是他。”   “哇哦,”庞丁高兴地叫了一声,“你之前还说就去看看,不打扰人家的生活。怎么,这就忍不住动手了?”   机场里到处都是匆匆行走的人,巨大的玻璃窗外是连绵不绝的夜色,霓虹灯光在其中闪烁不停。   聂钧似乎很急,不停地看时间:“他年纪小,家庭复杂,我……”   “我懂,心疼了。”庞丁打断他,把背包拿起来,“谈恋爱就是这样,麻烦得很。”   聂钧叹了口气:“还没谈上呢。”   “没谈上?”庞丁皱眉想了想,“那你要是真喜欢,就使劲追追呗。”   “正在追。”   “我靠,什么样的人物,这么长时间还没追上?”庞丁并不相信,“真想看看长什么模样。”   “抬头看。”聂钧说。   庞丁跟着他一起抬起头,窗外的夜空一片黑暗,月亮悬在前方,散发着清冷的光芒。   远处的地平线被城市的灯光映照成灰蓝色,与月光交相呼应。   整座城市匍匐在脚下,宁静而神秘。   “够不到。”聂钧叹了口气。   机场里字正腔圆的女声终于开始播报登机信息,聂钧一刻都等不了,跟他匆匆挥手,就大步往入口处走过去。   咖啡店里时钟敲过十二点,孔温瑜透过车窗,看向机场外匆匆走出来的人群。   聂钧站在其中并不明显,他穿黑色休闲套装,还带着一顶帽子,帽檐压得很低,半张脸都隐没在黑暗中,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   孔温瑜看了一会儿,在他伸手拦车的时候按了两下喇叭。   大概这声音里饱含个人情绪,以致于聂钧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朝着声音的来源望过来。   两秒钟,或许更短暂,他收起手机,大步跑过来。   他先走向驾驶位,那里却没人滑下车窗。漆黑的汽车像某种沉睡的兽类,无害,但却意外地令人感到紧张。   聂钧敲了敲玻璃。   后面的车窗缓缓滑下,露出孔温瑜一张不沾染夜灯却仿佛被冰裹霜冻过的脸。   聂钧愣了一下,没料到他会来。   他仅有的行李是左肩上的一个单薄背包,表面鼓着,不知道装了些什么。   孔温瑜坐在后座,隔着半扇窗,静静看着他。   聂钧似乎意识到自己犯了错,或是确定已经惹怒了孔温瑜,因此表情格外肃穆。   只不过他平日里表情不丰富,看起来区别不太大罢了。   孔温瑜的表情更加肃穆,一动不动盯了他片刻,嘴角一动:“上车。”   聂钧还以为他会让自己跟着车跑回家,闻言看了一眼前面,没有司机,也没有保镖。   整辆车上只有孔温瑜一个人,聂钧主动去拉驾驶位车门。   “来后面。”孔温瑜说。   聂钧顿了顿,松开手,转而绕去另一侧上车。   孔温瑜已经将车窗滑上去,等聂钧坐进来,他便转头望着他,仍旧是那一副不苟言笑的神情。   聂钧主动拉开包,拿出盒子打开给他看:“定位芯片,贴在手表内侧或者手机上,比市面上的误差小一些。”   孔温瑜垂眸看了一眼,没伸手接。   聂钧想了一路见面后要说些什么才能消他的火:“我以为这几天没有外出任务……”   “你请假的时候为什么不说要去给别人当保镖?”孔温瑜打断他。   聂钧犹豫了一下:“因为你没有问。”   “主动报备会不会?”孔温瑜皱了皱眉,“什么都要等我问,你才会说?”   “我以为这对你不重要。”聂钧解释。   “那什么才重要?”   聂钧没有回答,他意识到此刻解释的行为只会让他更生气。   他极快冷静下来:“如果你需要,以后我都会跟你报备。”   孔温瑜别过脸去不吭声了。   汽车停在人来人往的马路边,好在这里有一排低矮的槐树,树荫浓重。   不知过了多久,聂钧说:“我去前面开车。”   “别动。”孔温瑜的神情看上去好多了,瞳孔看过来的时候染上了外面暖黄色的灯光,有种与平时截然不同的纯真。   聂钧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橘调的唇上,去开车门的手迟疑了一瞬。   没等他转过身,那视线里的唇就凑了过来。   温热的,柔软的,与记忆中别无二致。   聂钧愣了愣,松开门边的手,转而去搂住他的腰。   树影摇曳中孔温瑜扣住他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很短,大概只有十几秒。   孔温瑜松开他,抬着眼睫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   聂钧往前追了一段距离才停,直到孔温瑜靠回座椅上:“想不想我?”   聂钧目光在他脸上流连,这种视线孔温瑜很熟悉,被注视者总有一种被全身心依恋或者被仰慕的感觉。   “想。”   孔温瑜的气不知道消了没有,轻抬了抬下颌:“去开车。”   聂钧转身下车,坐去驾驶位,打开车灯和暖风。   他往家的方向开,孔温瑜看了一会儿路况,突然道:“去你家。”   聂钧隔了几秒钟,才“嗯”了一声。   他开车比司机稳,但是速度并不慢。夹道防护林飞速后退,中央的隔离带郁郁葱葱,偶尔掠过一片片花海。   孔温瑜睁开眼的时候汽车已经停在聂钧小区里。时间已经过去一小时,他睡了很久。   手机里两个未接,一个秘书,一个富锡。   孔温瑜把电话打给富锡,对方接得很快:“你在哪里,敖永望去找你了?”   “不知道,”孔温瑜嗓音含糊不清,带着含混和沙哑,“刚睡醒。”   “大爆炸,海鸣打赢比特,敖卿卿没反应,敖永望脸色难看极了。”富锡八卦的劲头相当足,“听说你那个叫聂钧的保镖更厉害,下次换他打……”   “别说废话。”孔温瑜说。   富锡嘻嘻笑了两声:“敖家兄妹大吵一架,被你表哥拉开,敖永望扬言去找你问个明白,敖卿卿也甩脸走了。你那新晋未婚妻,隆小姐……”   “挂了吧。”孔温瑜打断他,在黑暗中望着车顶,“我这几天不出去,你找别人玩。”   “不要!”富锡立刻喊,“上次出海不带我,说好这次补给我,你不能说话不算数,你还要记得带上你的保镖。”   孔温瑜余光里看到聂钧守在车外,隔着玻璃望着他。   这种阴暗的环境根本望不见什么,可他的眼神仍旧很专注。   “再说吧。”孔温瑜不由分说挂断了电话。   聂钧拉开车门,挡着车顶提醒他:“到了,现在上去?”   孔温瑜要下车的动作停了停:“不上去在车里?”   不等聂钧回答,他就坐了回去:“我是可以的,你要考虑一下,后座空间不大。”   聂钧一手扶着车门:“我都行……要不要先,上去洗个澡?”   孔温瑜又笑了,这次不似之前短暂,笑了好一会儿才堪堪停下。   聂钧俯身扶他出来,作势要抱,孔温瑜说:“背着。”   聂钧依言转身,在他身前半蹲下去。   肩膀一重,孔温瑜趴上来。   他托着他站起身,又腾出一只手拿了车上的背包,稳稳地朝着楼梯走去。   老式单元楼没有电梯,声控灯也不怎么好使,聂钧每到转角摸一下触碰开关,灯才会亮起。   孔温瑜觉得有趣,他想起富锡的话来,在黑暗中偏头看着他:“富锡让我下次出门带上你。”   聂钧安静听着,没有搭话。   “说说看,”孔温瑜垂在前面的手贴到了他的胸膛上,“这么多保镖,他怎么单单对你念念不忘。”   上次的惩戒犹在耳边,虽然痕迹已好,但是回想起来还是会感觉痒。   聂钧不知是寡言还是谨慎,依旧没有回答。   他在门边暗龛里摸出钥匙,打开门又放了回去,像是只为了演示。   “备用钥匙在这里。”聂钧说。   孔温瑜“唔”了一声。   湿热的气息扑在肩头,那温度令聂钧误以为被什么东西烫到了。   客厅里的灯打开,比楼道里的灯光亮数倍,孔温瑜眯了眯眼,看到沙发对面挂了一台大电视。   聂钧注意到他的视线,询问:“要不要看会电视?”   “现在?”孔温瑜好笑道,“你确定。”   聂钧把他放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把遥控器放在他手边:“等我一下。”   他走向厨房,水声和刀切到案板的声音接连响起,很快,一盘被切好的水果放在面前。   孔温瑜看着他,聂钧示意他吃点东西。   “不去洗澡?”孔温瑜问。   聂钧蹲在他旁边,一条手臂撑着桌侧望着他,眼神很像明知做错事等待处罚的Shola。   孔温瑜缓缓点头,用叉子扎起一块梨吃进嘴里。   香甜爆满口腔,他吞咽下过多的汁水,缓慢地嚼着。   电视停留在vip抢先看页面,唯美的封面一张张铺列开来,简介一刻不停地滚动着。   聂钧一直盯着他,等他抬头去看电视,视线便更加光明正大起来。   孔温瑜忽略不了那目光。   自从孔先生去世便风雨飘摇的孔家,他被迫回国接手集团事务,母亲的责问,虎视眈眈的二姑。   他掌控不了亲情,也掌控不了公司里的人,他尝够了被架空的滋味。   这对于出生便顺风顺水的人来说是莫大的折磨。   好在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聂钧的眼神里倒是写着甘愿被掌控。   他不像其他人那样心有畏惧,依附,或者别有所图。   而是完全的臣服。   像一匹被驯服的狼。   这种被依恋,被爱慕,被坚定选择的感觉真令人着迷。   好像深夜时的烟,像伤情时的酒,像赛车,像攀岩,像月下小提琴,令人沉溺,叫人欲罢不能。 第34章   凌晨三点, 孔温瑜必须回家了。   孔令筎把电话打到他手机上,说正在孔家客厅里等,直到他回来。   孔温瑜不打算回, 随后过了不久, 孔夫人又让护工打来电话, 责令他立即回去。   从床上起来的时候他一脸厌倦, 聂钧用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 温度正常。   “手拿开。”孔温瑜说,语气很冷。   过度使用的嗓音带着沙哑和尚未消褪的情欲, 发泄整晚, 此刻正应该睡觉才对。   孔温瑜坐了片刻,开始慢吞吞地穿衣服。   聂钧已经三两下穿好, 端过温水来喂他。   孔温瑜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摆手不要, 他要下床穿鞋,聂钧已经放下水杯,拿着鞋蹲了下去。   大概刚刚他十分卖力,又道歉似的刻意哄着孔温瑜, 以至于最后关头孔温瑜快要崩溃,叫了几声钧哥,才被放过。   此刻余韵仍在, 孔温瑜大发慈悲由着他穿上鞋, 总算没躲开。   穿戴整齐出卧室, 聂钧从阳台取下晾干的外套来给他穿, 孔温瑜看了一眼,是他习惯性穿的那款防风服,只是颜色变成了白色, 似乎码数也小了一码。   “什么时候买的?”他一边穿一边问。   “装在包里带回来的,”聂钧回答,“你穿白色更好看。”   孔温瑜摸了摸那布料,不等开口,聂钧就说:“跟之前那件材质是一样的。”   孔温瑜看了他一眼:“想让我把那件还给你?”   “不用还。”聂钧笑了笑,“你穿那件也好看。”   新的电视机,新的衣服,提前准备好的水果,恒温壶的水。   全新成套的睡衣和棉质的拖鞋。   孔温瑜觉得住在这里比孔家要舒服,出门时恋恋不舍地望了客厅里的陈设一遭。   聂钧观察着他的神色:“你家里的事,好解决吗?”   “好解决。”孔温瑜说。   他在后座坐好,聂钧去前面开车。这个时间的小区和街道上都没有人,树枝抽发的新芽偶尔在路灯下摇曳一下。   外面的景色没什么好看的,孔温瑜摸出盒子里的定位芯片,聂钧顿时打开汽车内的灯方便他看。   孔温瑜打量着手里薄薄的圆片:“这个怎么看位置?”   “从手机或者电脑里,有专门的软件。”聂钧开着车,目光偶尔从后视镜里瞥一眼,看他的眼睛,“如果去到陌生的地方,会发提醒。”   孔温瑜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问:“还有没有?”   聂钧不明所以:“就这一个。”   “这不公平吧,”孔温瑜说,“你能查看我的定位,我看不到你的。”   聂钧抿抿唇,孔温瑜摸遍身上的口袋,没找到自己的手机。   聂钧从外套里拿出来,反手递给他。   孔温瑜接到手里摆弄,很快说:“你再买一个,也贴在身上。”   “手机容易丢。”他说着,脱下手表,将芯片的薄膜撕开贴在了表盘内侧,挨着皮肤,“我的车上和手机上都有定位,海鸣能看到,这些你跟他要。”   聂钧从后视镜里看着已经彻底清醒,跟刚刚判若两人的孔温瑜,并没有遗憾的感觉。   好像两人这几天并没有分离:“好。”   小区跟孔温瑜家距离很近,尤其这个时间夜市已经结束,马路完全不堵。   聂钧刚把汽车内室的灯关掉,孔温瑜没来得及闭上眼休息,就已经到了大门前。   正中央停着孔令筎的车,孔温瑜说:“挡在她后面。”   “嗯?”聂钧看了他一眼。   “挡她的路。”孔温瑜说得更明白些。   孔家大门宽敞到足够五六辆汽车并行,要挡路并不容易。聂钧往后退了一把,横停在拐角处,望了一眼那车的角度,又往外挪了一把才停稳。   孔温瑜透过车窗视察,觉得效果不错,神情这才缓和了。   聂钧熄火下车,孔温瑜坐着没动,懒洋洋的:“来后座。”   聂钧刚一拉开后车门,就被他伸手拽住衣领拉进去。   干燥的唇先贴上来,随后孔温瑜微微张开嘴,聂钧反手关上车门同时舌头顶了进去。   “刚刚你真厉害,我s了两次。”孔温瑜从间隙中说,“下次在车上。”   聂钧不作声,整个人逐渐压过去。   “滴滴——”   汽车鸣笛的声音袭来,孔温瑜猛地停下动作。   聂钧扑了个空,偏头往外望了一眼,看到不远处站着刚从车上下来的敖永望。   刺眼的车灯令孔温瑜不由眯起眼。   敖永望已经朝着这边走过来。   “车上等。”孔温瑜说,推开离得近的车门走下去,反手甩上车门。   敖永望到了跟前,打量着他,又看向后座。   孔温瑜往那边走了半步,并没有刻意去挡:“来干什么?”   车窗黑漆漆的看不清内容,敖永望心里怀疑隆小姐在上面,但看孔温瑜的态度又不像。   他收回视线,脸色铁青,语气勉强克制着:“富锡酒会上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孔温瑜可没有那么好的脾气:“我不在场,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他说你们家季度新项目要跟敖卿卿合作!”敖永望忍不住质问,“敖卿卿算个什么,她手下的确有两个不入流的小公司,是我送给她玩的,规模根本无法支撑这么大的资金流。”   孔温瑜清了清嗓子。   敖永望紧皱着眉头等他开口,可他只是望向远方,唇边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敖永望不由一愣:“什么意思,难道你是因为她是你的未婚妻,所以要光明正大地捧着她?”   “不对,”孔温瑜什么也没说,又被他自己否定,“富锡说你这周跟隆珠单独吃饭被狗仔拍了是怎么一回事?孔温瑜,你是要出轨,还是要毁婚约?”   孔温瑜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并不搭话。   敖永望想起前段时间一起出海,在船上的时候孔温瑜的态度就有点模糊不清。   可当时别人给他房里塞人,他最终也没要。   敖永望两步越过他,朝着汽车走过去。   孔温瑜站在原地没动,冷眼瞧他到了车跟前,猛地一把拉开了后门。   后车厢里空空如也。   坐在前面驾驶位上面的聂钧正要推开车门下去,一时间两人都愣住了。   敖永望忍不住问:“刚刚车上只有孔温瑜?”   聂钧在他的审视中缓缓点了一下头。   敖永望直觉这不可能,孔温瑜下车时候的神态绝不是独处的神态,那分明是彻底发泄后的欲望倦怠期,眉眼之间还带着尚未彻底消褪的情欲。   孔温瑜在身后凉凉道:“原来是来捉奸的。”   敖永望回过头,孔温瑜拿着手机晃了晃上面打过来的电话:“来都来了,一起进去见见你请过来的帮手?”   敖永望要开口道歉,孔温瑜却没给他这个机会,板着脸走了。   敖永望兀自站了片刻,甩上车门追了上去。   孔家的大厅里灯光尽数打开,那光芒几乎透过门映亮庭院。   孔温瑜挂断手机上的电话,然后推开客厅的门。   沙发上坐着的孔令筎立刻抬头望过来,这个时间,她竟然还带着精致的妆容,那红唇在灯光下显露出一些少有的攻击性。   孔温瑜叫了声二姑,坐在她对面。   敖永望跟着叫二姑,坐在一旁的窄沙发上。   “你别叫我二姑,我没有你这样悖逆的侄子。”孔令筎收起手机,对孔温瑜道,“无论多大的事情你都自己做主,从来不跟家里商量,你有没有想过一意孤行的结果是什么。”   孔温瑜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我的事,我当然能做主。二姑的事不是也自己说了算。”   “我说季度合作商的事,别跟我装傻。”孔令筎已经很生气了:“孔温瑜,你给我一个解释。”   孔温瑜扫了敖永望一眼,嗤笑了一声重新看向她:“原来为这个,我以为请您过来是为了敖卿卿。”   “卿卿的事稍后再谈,”孔令筎抬手打断他,“现在这个合作伙伴是股东大会时定下的,你突然放出换合作商这种风声,让股东们怎么想?”   敖永望默不作声听着,并不插话。   “二姑开的会,二姑去解释。”孔温瑜张望四周,看到了站在门边的聂钧。   跟棵树似的,栽在哪里就长在哪里,风不来绝对不惹人注意。   厨房里的朱姨看到他的动作,以为他要茶水,飞快地进去煮了。   “这不是解释就能解决的事。”孔令筎冷着脸,“小瑜,你非要给我找不痛快?”   “都是敖家,有什么关系。”   关系有多大,大家心知肚明。正僵持着,门边的聂钧一动,孔温瑜看过去,看到他把门拉开。   先是露出穿着浅色棉质拖鞋的脚尖,随后轮椅跟着被推进来。   孔令筎竟然把孔夫人从疗养院里接了出来。   孔温瑜看着她缓缓近了,又去看孔令筎,巡回一遍,最后停留在孔夫人身上。   一时间,客厅里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朱姨端着茶水出来,看到孔夫人时愣了一下才敢认。   “煮了一点红枣梨汤,大家喝一些,暖暖胃。”   她打破寂静,将茶杯依次取出,又一一斟满,见孔温瑜没发话,便无声地将他手边那杯推近,站在一旁听吩咐。   孔夫人率先开口,朝着孔温瑜:“还记得有我这个妈在?”   孔温瑜隔了许久才笑了一下,继而破罐子破摔的“啊”了一声:“前两天不是才去看过您。”   “当时我说让你做什么?”孔夫人的轮椅在他对面,因此正对着他开口,“不知道你到底在忙些什么无关紧要的事。”   孔温瑜眼神一动,看向聂钧,嘴里的笑意加深了些。   孔夫人继续说:“你爸二十岁就已经进公司,带着一帮人去国外开拓市场。你呢,整天都在干什么,我满明芷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   孔令筎可没工夫听他们母子聊这个,将递过来的茶水往桌子上重重一放。   顿时梨汤晃出,扑了一半出去,淅淅沥沥顺着桌面淌到地上。   孔温瑜低头看了一眼湿掉的裤脚,朱姨连忙过来擦拭,孔温瑜躲了她的手。   门边的聂钧朝这边望过来,孔温瑜跟他对视一眼,吩咐道:“去拿衣服。”   聂钧一声不吭地上楼,孔温瑜的视线随着他的背影走远,很快站起身:“我去换一件。”   孔令筎只得停止讲话,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孔温瑜上了楼,推开衣帽间的门,跟聂钧走了个面对面。   他手里拿着衣服,似乎正要出去。   孔温瑜跟他对视一眼,不退反进,伸手勾过他脖子,压着他后退,不由分说吻上去。   聂钧一路后退,被他抵到衣柜。   孔温瑜喘息着亲他,一手去摸聂钧。聂钧抓住他的手,跟着他的节奏开始回应。   他抽回手,要后退时才发现聂钧扣着他的腰,已经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别下去了。”孔温瑜偏头躲了躲,胸膛起伏着,咬着后齿笑,“在这里等我。” 第35章   孔温瑜换好衣服出去, 厅里的人一齐抬头看着他。   他下楼梯,然后坐在沙发对面,将这些人从头到尾扫过一遍。   “直说吧二姑, ”他翘起一条腿, 虚虚搭着, 支起手臂撑着下颌, 看起来端正, 实际脑子里想的全是衣帽间的聂钧,“你想要一个什么结果?”   孔令筎看了他两秒钟:“立刻召开记者会发声明, 公布合作伙伴是永望, 并非卿卿。”   “还有呢?”孔温瑜面不改色地问。   “第二件事,”孔令筎说, “同时公布你与卿卿的婚期,我找人看过了, 五月二十号是个好日子,那天云间酒店有档期。”   孔温瑜静了片刻,突然偏头笑起来。   等他笑完了,好不容易要开口, 满明芷率先道:“不然好事成双,你也跟着一起把婚礼办了。”   孔温瑜舔舔齿尖,闭上嘴, 继续无声笑了起来。   孔令筎愣了愣:“大嫂, 你说什么?”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满明芷高高在上看着她, 微微笑道, “长嫂为母,我也该替你操办。孔温瑜毕竟还年轻,结婚的事不着急, 相比起来我倒是更担心你。”   孔令筎张了张嘴:“我没有的事……”   “那怎么行,”满明芷打断她,“不把你安排好,将来我下去怎么跟你大哥交代?”   孔令筎无奈笑了一下:“您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对婚姻并不十分向往,更何况……”   满明芷再一次不留情面地打断了她的托词:“女人总有怀孕生子的那一天,趁着年轻身体状态好,抓紧时间和机会,年龄可不会等人。”   孔令筎搓了搓手,她鲜少流露出这种哑口无言的状态。   “咱们家什么都不缺,就是人丁单薄。不拘他什么身份地位,只要你们两情相悦,我做主一定把这件事办成。”满明芷搭着扶手,姿态很放松,语气却不容置疑,“不然就定在五月二十那天,咱们开两个厅一起大办。只要你愿意,我绑也把孔温瑜绑去跟敖小姐结婚。”   孔温瑜靠着沙发,事不关己,端起水来喝。   自从满明芷进门,敖永望就跟个鹌鹑似的一言不发,这会更是缩在一旁,完全没有存在感。   孔令筎清了清嗓子:“大嫂,说着小瑜的事,怎么说到我身上来了?”   满明芷穿着软糯的毛线衫,披着柔软顺滑的披肩,脸上毫无攻击性,说出来的话却硬:“只要你点头,别管是他的婚事,还是合作商的事,我都让他照办。”   孔令筎笑不出来了。   敖永望勉强挤出个笑,想要打破尴尬的局面:“阿姨……”   “我们自家的事,外人就别插手了。”满明芷说。   敖永望闭上嘴,坐在一边不再吭声。   满明芷暼向孔温瑜:“你跟富锡那孩子要好,跟他说一声,五月二十那天,让云间酒店再留一层出来给我们用。”   孔令筎立刻说:“富锡一个私生子,能有什么话语权?还是等我回去问过再说。”   “国家法律都说私生子也有继承权,少不得也要分一部分。若是能干,全交到他手上也行得通,总比落在外人手上强。”满明芷顿了顿,垂着眼角看向她,“更何况是正经的独生子,你说对吗?”   孔令筎脸色有些苍白,抬头道:“我绝对没有要跟小瑜抢东西的意思,大嫂,他还年轻,在公司里根基不稳,我是想帮他。”   “我知道。”满明芷不笑的时候显得很肃穆,“我没有要你退出股东会的意思,你也不要误会了。”   客厅里更加寂静了,仿佛能听见外面偶尔呼啸过去的风声。   晚春的风没有这般汹涌,应当是天气反复,明天又要降温。   孔温瑜叹了声气,这在落地闻针的大厅里格外明显。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过来,孔温瑜在视线里起身,伸展了一下肩膀,动作又突兀地顿住了。   满明芷最先察觉不对劲:“怎么了?”   孔温瑜一手扶着沙发,一手按住心脏的位置,脸色有些苍白。   “怎么了?”满明芷抓着轮椅扶手又问了一遍,“孔温瑜?”   孔温瑜撑不住般蜷缩起身体,朱姨最先过去扶他,还没碰到人,就被从楼上赶下来的聂钧抢先抱到怀里。   孔温瑜松开抓住沙发的手,微微张开嘴略显急促的呼吸。   聂钧摸他的心跳和脉搏,将他平放在地上:“叫医生来!”   朱姨吓坏了,连忙去打电话叫医生。   满明芷让人把轮椅推过去,俯身唤孔温瑜的名字。   “怎么回事?”孔令筎也匆匆起身过去,没等她伸手摸到孔温瑜的侧脸,就被满明芷伸手挡住。   “孔温瑜?”满明芷贴着他的脸又担忧地喊几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脸色顿时变了。   “医生来了没有?”   朱姨手里拿着电话:“来了,来了!”   客厅里顿时乱成一团,一向端庄得体的满明芷几次拔高声调。   聂钧把孔温瑜额前的头发拨开,露出光洁的额头,又去解开他的领扣,方便他透气。   因为手指不受控制的抖,几次碰到他冰凉的下颌。   冷不丁孔温瑜抬手碰了他小腿一下,聂钧一怔,抬眼看过去,正跟他对上视线。   孔温瑜在投下来的阴影中朝他眨了一下眼,然后又重新闭上。   聂钧的手指平息,过了片刻那口气才松出去,神色恢复了一贯的镇定。   正乱糟糟着,大厅的门推开,医生匆匆跑过来,身后追着提药箱的海鸣。   “都让一下,”医生扑在地上检查,“不要围着他,让他呼吸!”   满明芷最先让开,很快追问:“怎么样?”   医生刚要开口,孔温瑜从抬眼的间隙中看了他一眼。   “……心绞痛。”医生编了个由头,在药箱里拿药,让孔温瑜张开嘴,压在他舌下,“含服,放松。”   孔令筎想要过来扶满明芷,又被她抬手制止。医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要做个详细检查。”   满明芷点头,海鸣立刻安排人去做准备。凌晨三点,孔家因为孔先生去世,孔夫人常年住在疗养院而闲置的卫生室时隔三年再次忙碌了起来。   满明芷一边等待出结果,一边对孔令筎强势道:“太晚了,你走吧。”   “这会儿我怎么能走?”孔令筎说,“至少等他醒过来。”   “有我在这里。”满明芷脸色不好看,语气不容置疑,“海鸣,送她出去。”   海鸣把手里的东西交给聂钧,应了一声,走到孔令筎身边。   孔令筎道:“多个人多个帮手,大嫂,有个万一我也能照应着。”   满明芷盯着她,视线微微旁移,又看着敖永望。   孔令筎转头道:“小望你先回去,合作的事情明天再说。”   敖永望连忙说:“是,是,我……”   他看一眼里屋被围着的孔温瑜,只得说:“那我不打扰了。”   海鸣送他出门,回来的时候医生正好拿着结果单出来。   “血管痉挛。”医生总算想好了病因,给满明芷看单子上的数值,“以后要小心,不能生气,情绪激动也最好避免。我会安排定期检查,尽可能的降低风险。”   满明芷松了口气:“不是心脏病就好。”   四周的人都露出轻松的神色,孔令筎皱着眉担忧道:“这个病严重吗?”   “不存在这种说法。”医生说,“我会把注意事项列出清单,保持心情舒畅,没有太大问题。”   孔令筎点点头:“那就好。”   “现在可以走了,”满明芷说,“天要亮了,你的司机还在等你。”   两人对视片刻,孔令筎最先退了一步:“那我先走了,大嫂也早点休息,明天我叫人送点补品过来。”   满明芷摆摆手,海鸣去开门,又将孔令筎送了出去。   聂钧全程没开口,一如既往的沉默着守在孔温瑜身边。如果不是他那句“叫医生来”太过急切,满明芷都不会注意到他。   “生面孔,”满明芷这样评价他,“叫什么名字,孔温瑜很信任你?”   “他叫聂钧,”海鸣推门短短时间返回来,站在不远处说,“是最近刚提上来的贴身保镖。”   满明芷皱了皱眉。   显然,之前从没有什么贴身保镖的说法,队长完全可以代替这一职位。   “他很厉害,”海鸣解释道,“比我能打,反应速度也快。”   满明芷打量他片刻:“确实反应快。”   医生从里面再次走出来,表情缓和了大半:“孔先生醒了。”   满明芷让人推轮椅进去,停在孔温瑜的病床前。   孔温瑜睁开眼看着她,脸色仍旧病恹恹的。   “怎么把身体搞成这样。”满明芷静静看着他,眼神疲惫,又谨记医嘱,没再说刺激他的话,“最近少出去玩,有精力就在家睡觉。”   孔温瑜望着她,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说:“好的。”   上次心平气和地讲话不知道多久以前,满明芷鼻腔酸涩,点了点头:“你休息吧。”   护工推动她的轮椅往外走,海鸣去开门。等到他们都离开,卫生室里只剩下聂钧。   雪白的墙壁,冰冷的仪器,漂白的灯光。   刚刚的喧闹声褪去,此刻安静得仿佛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现在回卧室休息?”聂钧站在灯下问。   “担心我?”孔温瑜眼神偏向他,不等他答复,又问,“是不是很烦?”   聂钧不作声,孔温瑜望向天花板。   “二姑要动手了。”他躺在床上,语气说不出的冷淡,又夹杂着些隐隐的期待,“我有预感。”   聂钧问:“你妈妈那里,没关系吗?”   “没关系。”孔温瑜说,“我爸去世三年,再不给她找点事做,她就要疯了。” 第36章   就算在孔家, 又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也绝不适合光明正大抱来抱去。   聂钧去门边望庭院里的状况,值班室的灯还亮着, 大门外的路灯已经熄灭, 停在那里的车早已离开。   台阶上站着朱姨, 时不时担忧地望向这边。   聂钧返回去, 按在床边俯下身问孔温瑜:“我背你回卧室?”   孔温瑜伸手摸他的下颌, 摸了几遍,手指转到后颈上, 将他压低了些。   聂钧顺从低下头, 没有挣扎。   孔温瑜盯着他的眼睛:“我可以相信你,聂钧。”   聂钧跟他对视, 眼眸幽深:“可以。”   孔温瑜没松开他,轻飘飘扣着那结实有力的后颈。   “为什么?”他问, “因为我们上过床?”   聂钧说:“不是。”   但到底为什么,他又没有继续说。   孔温瑜也没有追问,他松开聂钧,说:“想去你家。”   聂钧顿了顿。   “不干别的, ”孔温瑜的声音添加了些许揶揄,“单纯睡觉。”   聂钧本来也没有误会要干别的:“我知道。”   孔温瑜要在这个时机不惹人注意去聂钧家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要绕过值班室,还有灯火通明的大门。这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人的眼睛是孔令筎的。   聂钧扶他坐起身, 又弯腰给他穿鞋。   孔温瑜用小腿挡开他的手, 自己把鞋穿上, 往聂钧身上靠了靠:“你抱着我。”   聂钧抱了他一下, 低声说:“背着不容易被发现。走廊北边有个门,我们从那里去车库,绕到后面出去。”   孔温瑜考虑片刻, 接受了这个方案。   凌晨时刻的月亮静静悬挂在半空中,月光如银银流水一般撒在地上。   转弯处的角檐在地上投下大片浓重的阴影,那里头黑影一闪,从檐下到了东侧的车库里。   孔温瑜趴在他宽阔温暖的肩头,身上搭着一件他脱下来的黑色外套。   值班室里的海鸣起身伸了个懒腰,拿起水杯去接饮水机里的水。   聂钧看准时机出车库,沿着院墙边的阴影几步到了大门边。   海鸣正在喝水,目光注视着这边。   聂钧贴墙站着没动,孔温瑜在身后道:“再不走,Shola要叫了。”   聂钧抬头望过去,Shola正趴在二楼的阳台上,隔着玻璃歪头望着他们。   聂钧伸出一只手往下压了压,又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Shola的头更歪了,两秒钟后爪子在玻璃窗上打滑,整只狗掉到了地板上。   孔温瑜嗤笑一声,聂钧连忙又嘘了一次。   孔温瑜收了笑,压着声音道:“你之前的职业是贼?看起来经验很丰富。”   “不是贼。”聂钧说。   值班室里的海鸣把水杯放下,重新坐回椅子上。   聂钧看住机会,从门边溜出去。   孔温瑜又疑惑地问:“偷过情?”   聂钧脚下踉跄,差点被绊倒。   “没有。”他平复心态,站在墙边的阴影中说。   大门边的两个监控器不间断发出红色亮点,还有一个安装得更为隐秘,在不远处的一棵高大槐树上。   孔温瑜在他背上支起来一点:“在等什么?”   “风。”聂钧说,“上面这两个监控有死角,远处那个没有。”   孔温瑜看过去,只能看到暗影交错的枝叶。   “你很了解。”   聂钧顿了顿:“我安装的。”   孔温瑜哂了哂,隔了一会儿说:“录下来也没关系,明天删掉。”   聂钧没应声,等了几分钟,孔温瑜耳边的发丝一动,扫到了聂钧的脖子上。   他抬头去看,树梢上的叶子跟着哗啦啦摆动起来,在地上留下杂乱无章的影子。   他往上托了托孔温瑜,脚下轻快,身形敏捷,在防护林下穿行而过。   过了这一段路就好很多,孔家的监控器里最远只到门前街的路口转角处。   聂钧背着他走进胡同里,前后出口空无一人。他放慢脚步,狭窄幽深的小路仿佛没有尽头。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摸出一角扫一眼,是庞丁发来的消息。   他没看内容,松开手把手机扔回口袋里,孔温瑜暼见,问:“谁找你?”   “朋友。”聂钧说,“之前一起出任务。”   孔温瑜唔了一声:“这次也是跟他一起?”   聂钧默认了,解释说:“他属于中转站,我们接任务都从他的手里拿消息。”   孔温瑜从鼻腔里呼出一口气,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聂钧匀速向前走着。走出胡同,往右转,是聂钧每天上下班路过的那条街。   这个时间夜市都歇了,夹道仅剩下一些无人的空摊位,和零星几个备货的商贩。   不开车,这段路显得尤其漫长起来。孔温瑜的呼吸随着聂钧的步伐起伏,过了很长一段路,开口说:“下个月初,我跟隆家订婚的消息就会传出来。”   聂钧不作声,沉默地往家走。   孔温瑜等了一会儿:“今晚只是试探,二姑与敖家的关系,还有她手里的筹码,她总要放弃一些。”   “我要把弱点和机会一起给她看。”孔温瑜说,“逼她动手。”   聂钧的声音伴随着震颤从后背一起传来,模糊不清:“我帮你做掉他们。”   孔温瑜停顿片刻,低低笑了起来。   那胸腔里的震颤传过来,好一会儿才平息了。   等他笑够,才说:“相信你以前都干了些什么了。法治社会啊,缺德可以,不能违法。”   夹道的海棠花盛开,风里似乎夹带着花香。淡粉的花瓣在地上铺了一层,踩上去有种特别的感觉。   孔温瑜伸手抓了一片飘落的花瓣,又在半空中张开掌心。   花瓣随着风飘走,翩翩掉在了地上。   他的手伸进聂钧的领口里,他在那里面漫无目地徘徊了片刻:“钧哥,隔壁就是别墅区,我买来送给你,喜欢什么格局的?”   聂钧注视着地面,余光里是他的手。   “想要装修好的,还是想自己设计看看?”孔温瑜问。   “我请假没有跟你报备,惹你生气。”聂钧语调沉稳,“你不惩罚我,还要送我房?”   孔温瑜巡视领地的手停在了原地。   聂钧并不想为难他,只是短暂沉默就说:“你喜欢隆小姐。”   孔温瑜的呼吸静了几秒:“谈不上,我需要一个未婚妻,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她比敖小姐好吗?对于你来说。”   孔温瑜“嗯”了一下。   于是聂钧点点头,不说话了。   “她不会影响我们的关系,我可以保证。”说着,孔温瑜的声音低缓下去,“你介意吗?”   聂钧气息微顿,从背上能感觉到他低低呼了口气出来,听不出情绪。   凌晨的风被骤降的温度感染,沾到衣角和头发上都觉得凉。   聂钧的声音也不免被侵袭,这距离孔温瑜的问话已经隔了很久:“不介意。”   孔温瑜趴在温暖的背上,被体温熨帖着,但仍旧觉得有一点冷。   他似乎不信,撑起头来看他。   聂钧说:“我不要房,我有地方住。”   “不喜欢搬去大一点的地方?”孔温瑜问,“我的东西有一点多。”   没有必要,聂钧想。   孔温瑜又不会经常来找他,多准备些洗漱用品,再加两套换洗的睡衣就够了。   第二天回家的时候客厅里跟以往的静悄悄不同,过于敞亮的视线令孔温瑜意识到用来遮挡视线的薄纱都已经被拆掉了。   满明芷正坐在沙发上喝茶,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   孔温瑜在门边看了她一会儿,直到满明芷主动说:“我从疗养院搬出来了,今天开始在家住。”   孔温瑜没什么反应:“那我搬出去住。”   “随便你,”满明芷说:“我不会再去疗养院了。”   “讳疾忌医可不是好事情。”孔温瑜说,走近了,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   “我没有病。”满明芷说。   孔温瑜撇撇嘴角,没有反驳她的话。   满明芷放下手里端着的咖啡,将他打量一个遍:“昨晚去哪了,早晨才回来?可不要告诉我,你去处理工作了,我的儿子可不是熬夜加班狂。”   孔温瑜翘腿的时候抻到大腿筋,又放回了原位。   满明芷扫了一眼:“听海鸣说你的脚腕就是扭了一下,早该好了。”   孔温瑜嗯了一声。   值班室里的海鸣坐在椅子,收起签到表,叹了口气:“兄弟,我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聂钧把笔盖好,放进笔筒里。   海鸣抬起下巴示意他去看院子里的车:“夫人回来了。”   聂钧跟着看过去。   海鸣提醒道:“她不像老板那么随意,有点强迫症,对我们的发型和着装都会有要求。”   聂钧想了想:“听说老板小时候经常挨罚,过生日的时候因为把朋友带来家里,因此要写检讨?”   听见检讨俩字,海鸣就笑了:“前几年的事,他约朋友在家里打□□,夫人让他出去找块空地玩,他不去,结果把三楼的玻璃都打废了。”   聂钧也跟着笑起来。   “没跟你说还扣了他半个月零花钱?”海鸣笑着说,“家规上那条不许约朋友来家里玩,就是因为这件事定的。当时他自己写检讨允诺的。”   俩人笑了一会,直到有人进来签到才一齐收了。   “队长,钧哥。”来人签了到,打了声招呼,然后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听说夫人回来了,怎么办啊?”   海鸣跟聂钧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一下。   “平时怎么办就继续怎么办呗,”海鸣靠着椅子伸懒腰,“少说话,低下头,有点眼力劲儿。”   “是是是,”来人惆怅地说,“以后家里可就热闹了……”   正说着,监控里驶进来一辆黑车,停在了大门口。   聂钧看到那车牌和昨夜的一样。   是孔令筎的车。   “你这乌鸦嘴。”海鸣连忙起身,把挂在衣架上的外套拿了,一边往外走一边穿身上,按着耳机说,“兄弟们,都清醒清醒,集合了!” 第37章   孔令筎下了车, 指挥人往里搬礼品。   每次碰到她来孔家,海鸣也很为难。明知道让她进去孔温瑜要发作,可人家也姓孔, 回自己家也无可厚非。   “海鸣, ”孔令筎直截了当地叫他, “过来搬东西。”   海鸣咬了咬牙, 去搬后备箱里的礼盒。   几个人把东西搬进去, 满明芷还坐在沙发上喝咖啡,孔温瑜已经不见了踪影。   “大嫂。”孔令筎进门打了声招呼, 疑惑地问:“您没去疗养院?”   身后的人一样样把东西放下, 满明芷暼了一眼,没回答她的话:“这一大早晨的, 来干什么?”   “昨天看小瑜的身体不好,给他送点营养品补补, 希望他快点好起来。”孔令筎环顾四周,“他人呢?”   “去休息了。”满明芷说,“放下就走吧。”   “昨天关于合作商的事我还想再跟他谈论一下。”孔令筎说,“我在这里等他睡醒。”   说着, 她坐去满明芷旁边。   满明芷打量她几眼,要说什么,没说出来, 略微笑了笑:“你想等那就等着吧。”   “海鸣。”她吩咐道, “去楼上看孔温瑜睡醒了没有, 醒了叫他下来, 没醒不要吵他,等着就是。”   海鸣应了声,看了门边的聂钧一眼, 聂钧点头,上楼去看孔温瑜。   二楼的布置没有太大变化,只有灯光比之前亮了许多。   孔温瑜偏爱朦胧柔和的光,因此多开角灯,今天走廊里的灯都跟着亮了一排,应当是满明芷叫人开的。   聂钧顺手把灯关了,隔着门听不到里面的动静,就轻轻敲了敲。   这不比蚊子振翅的声音大多少,房间里没有传出指令,孔温瑜应当是睡了。   聂钧垂手站在门边等。没一会儿,Shola从转角处露头,看了站在门口的聂钧几秒钟,顿时双眼一亮,撒开腿兴奋地跑过来围着他转圈。   聂钧拉着他躲门远了些,从上衣兜里摸出来一块饼干,撕开包装喂给它吃。   Shola吃了,摇着尾巴还要,聂钧摆摆手,小声说:“只有一块,下次给你带。”   Shola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咬着他的裤腿往楼梯那里拽。   “现在不能下去,”聂钧顺它头顶的毛,安抚它,“要等人。”   Shola歪头看着他,聂钧指了指紧闭的卧室门。   Shola开始撒腿往回跑,聂钧连忙跟过去,在它一头撞开卧室门之前,拦了下来。   Shola似乎懂他的意思了,不再来回小跑发出声响,而是继续咬聂钧的裤腿。   聂钧跟着它,Shola每走几步就回头看一看他有没有跟上。越过衣帽间的门,一路到了它的宠物房。   聂钧跟它走进去,看它顶开松软宽敞的狗窝,把挡住一半的拱形小门露出来。   Shola从拱形门里走过去,又转身露出脑袋来望他,好像在催促。   聂钧蹲下身,笑着说:“我是人类,不能钻你的洞。”   Shola歪了歪头,眼神很单纯。   大概它看聂钧一直不跟着钻进去,就又走了出来,去旁边的饮水机底下喝水。   聂钧这才看到,这狗洞竟然连接着孔温瑜的衣帽间。   再往深处望,衣帽间的底下,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狗洞,连接着孔温瑜的卧室,只是被悬挂了一张小纱帘,挡住了视线。   Shola喝完了水,又去钻狗洞,聂钧叹了声气。   它似乎确定聂钧不会跟它进去,就自己转身往前走,到了衣帽间里没停,去顶小纱帘。   “回来。”聂钧朝它招手,担心它进去吵醒孔温瑜。   Shola定定看了他几秒钟,扭头就跑。   很快,房间里传出来孔温瑜含糊不清的声音,带着被吵醒的不悦和慵懒:“Shola,出去。”   “……”聂钧低头从狗洞里望,什么也看不到,只好退出宠物房,重新去孔温瑜卧室门口站岗。   这次不等他敲门,里面就说:“进来。”   聂钧推开门,Shola正在门边转圈,看到他兴奋地叫了两声。   “傻狗。”孔温瑜说,撑起来靠着床头,“下次直接进来。”   聂钧不确定这话是跟Shola说的还是跟自己说的,没有作声。   “什么事?”孔温瑜问。   这次肯定是跟自己说的,聂钧回答:“你二姑来探病,跟你妈妈在楼下等。说等你睡醒了,下去一趟。”   “我没有睡醒。”孔温瑜招了招手,聂钧正要过去,Shola已经跑了过去。   孔温瑜揉了揉它的头,说:“出去玩吧。”   Shola原地跳了跳,又从狗洞钻了出去,一会就没了动静。   聂钧说:“之前没看到过这里有个洞。”   “嗯?”孔温瑜看了一眼,不甚在意,“上来陪我躺会。”   聂钧迟疑了一下,孔温瑜说:“担心就锁上门。”   聂钧去把门锁上,回到床边,孔温瑜垂眸看了他裤子一眼:“别穿着外面的衣服上床。”   聂钧脱掉外套,又把裤子脱了。   孔温瑜这才满意,把被子掀开一半,让他进来。   聂钧上了床,孔温瑜就往下一滑,搭着他的腰闭上了眼睛。   “香皂味。”孔温瑜闭着眼闻了闻,似乎很喜欢这个味道,亲了他腰侧一下。   温热的呼吸把那一大片皮肤通通袭击,没两分钟,聂钧整条大腿都麻木了。   这两天他们都没做,孔温瑜似乎很缺觉,在聂钧的硬床上也能睡得很沉。   手机在地板上震动了一下,孔温瑜已经睡熟,发出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他在居民街小区的时候也睡得熟,但是没有这么沉。早晨一有人说话,就会被吵醒。   可能是睡觉轻,又有点认床。   手机又震了一下,在地板上发出急促的嗡鸣。   聂钧伸手把裤子拽过来,又从兜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果然是海鸣发过来的消息,问怎么还没下去。   聂钧看了孔温瑜一眼,打字回复:“还在睡。”   海鸣回得很快:“再等等,如果还不醒,就叫醒他。再晚了二姑要留下来吃午饭。”   吃一点夜宵都会惹孔温瑜发火,要是正经吃一顿午饭那还了得。   聂钧频繁看时间,又过了十分钟,两根手指贴到孔温瑜的额头上:“该下去吃午饭了。”   孔温瑜动了动,把脸埋进阴影里,不动弹了。   聂钧看了几秒钟,拿起床头柜上的充电线,伸进拱门里摇了几下。   过了一会儿,Shola果然被吸引过来。   聂钧把线收起来,揉了揉它的头,示意它上床。   Shola歪头看熟睡的孔温瑜,看了一会儿直接一个起跳,聂钧伸手挡了一下,才没跳到孔温瑜脸上。   “Shola,”孔温瑜伸手拽住它的耳朵,把它从床上拉下去,“我要把你关起来,断两天的零食。”   Shola不明所以,睁着大眼睛,朝他欢乐地蹦跶。   孔温瑜已经被彻底吵醒,坐起身,又骂了一句:“你个傻狗。”   穿好衣服下楼,餐厅里已经上了餐前点心。   孔温瑜一脸被吵醒的不耐烦,坐在椅子上拿水来喝。   孔令筎坐他侧边,微笑着说:“我吃一顿饭,小瑜不会不高兴吧?”   “那不是显而易见的不高兴。”满明芷在旁边,眼皮也没抬一下,“你没有跟他预约就要留下来吃饭,小辈不说是给你这个姑姑面子,我再不说就要闹误会了。”   孔令筎端坐着,暗暗咬紧了下颌。   “老爷子在世的时候就给你们兄妹两个分了家,老宅是你哥的。”满明芷看向她,丝毫不留情面道,“就算你哥因病去世,也有儿子继承家业。就连我回来都是住的孔温瑜的房子,你名下房产也不少,就别时时回来以主人自居了。”   孔令筎手攥成了拳,深呼吸了一次:“大嫂说的是,我从没有以主人自居过。”   “还有,”满明芷没跟着她往下说,转而道,“你大哥在公司里的股份,别人跟着抢也就算了,怎么你一个自家人还总想着沾点好处?”   孔令筎张了张嘴,挤出来一个笑:“没有的事……”   “那孔温瑜为什么至今都不能参加股东大会?”满明芷打断她,“流程到底是卡在哪一步了?”   “大嫂,我绝对没有卡流程。公司里有规章条例……”   “谁说是你卡了。”满明芷说,“你不仅不能卡,你还要催。这件事办不成,首先我就要找你来问。”   孔温瑜是不会打圆场的,他不跟着添乱就不错。眼下看她们说得正欢,已经率先盛了汤来喝。   满明芷转眼看到,嗤笑了一声:“烂泥扶不上墙,让你问的酒店档期问到了?”   孔温瑜余光扫了门边的聂钧一眼,把碗放下:“问到了。”   “不可能,”孔令筎说,“云间酒店昨晚明确给我答复,说没有多余的大厅了。”   满明芷看向孔温瑜,孔温瑜已经把话放出去了,也只能收回来一半:“原本是没有的,富锡说看能不能给调换一个,我再催催。”   这玩意怎么调换,婚礼或者办满月都是提前定好的日子,请柬一应发出去,除非世界末日,否则万万不可能改日子闹笑话。   孔令筎心中有数,眉目间放松下来。   满明芷盯了孔温瑜几秒钟。   “这样吧。”她转头去看孔令筎,“如果能约到大厅,你和孔温瑜那天一起订婚。”   孔令筎说:“如果约不到,就让小瑜去敖家道歉,公开跟卿卿定下婚期,同时合作商改回永望。”   孔温瑜懒懒靠着椅子:“二姑,我也退一步,让你选一样。或者我跟敖卿卿结婚,或者我换回原来的合作商。”   母子两人一起盯着孔令筎,以至于她不得不飞速思考对策。   门边的聂钧,空落落的庭院,天空上方蔚蓝的天空,都静静聆听着这一切。   有钱人家的婚姻是筹码,聂钧再次确认了这一点。   婚姻不重要,但又无比重要。   “大嫂说得对。”孔令筎沉吟片刻说,“如果在云间酒店定不到新的宴会厅,那小瑜就独自在那天举行订婚仪式,跟敖卿卿,我一定送上贺礼。同时公布合作商仍旧是敖永望。”   满明芷毫不意外她会选择这样:“可以。如果他能定到宴会厅,那天你们一起订婚,均可以自由选择对象,彼此不干涉。至于合作商……”   她微妙地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你说定谁就定谁。”   “好。”孔令筎也退了一步,“无论什么结果,我都会着手帮小瑜进股东会。”   “海鸣。”满明芷冷不丁唤了一声。   海鸣一愣,连忙上前。   满明芷吩咐:“叫律师过来。”   孔令筎抬眼看她,满明芷微微一笑:“嘴上说过就忘,不如白纸黑字签上名盖上章,大家心里有个数。” 第38章   隔了两天, 孔温瑜约富锡去骑马,富锡痛快应了。   跑完了一圈,两人速度慢下来, 一边晒太阳一边吹风。   “有没有那种电影啊?”富锡戴着遮阳帽, 穿着一身白运动装, 骑在马上往前溜达, “不要联网的。”   孔温瑜骑着他一贯喜欢的那匹, 跟他并肩往前走,眉梢一动:“什么?”   “就是带颜色的那种, ”富锡说, “带剧情的最好。”   孔温瑜无语道:“家里有盘,你去选。”   “不不, ”富锡说,“要直接下载下来的, 你发给我,从手机上点开就能看的。”   “没有。”孔温瑜问,“干什么?”   “看呗。”富锡说,“我家的人简直有病, 晚上过了十点就断网,这玩意谁大白天的看。”   孔温瑜啧了一声,朝着远处招招手:“海鸣。”   海鸣跟聂钧不远不近跟着他们, 正在小声聊天, 听到动静海鸣加快脚步, 跑了过来。   孔温瑜抬了抬下颌:“要吧。”   富锡嘿嘿笑了笑, 骑着马绕去海鸣身旁:“海队长,手机里面有没有黄s电影发给我看看?”   海鸣愣了愣,富锡说:“肯定有, 海队长一看就像是存着一百部精品的那种,挑两部给我?”   海鸣笑了笑,潇洒磊落道:“回去找找,我发给你。”   富锡非常满意,道了谢。   孔温瑜摆手让海鸣下去,又抬高视线,去看不远处的聂钧。   他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叫了一声:“聂钧。”   聂钧快走几步过来,听他问:“手机上有没有黄s电影?”   聂钧抬头看向他,眉梢轻轻动了动。   “有没有?”孔温瑜压着笑,催促道,“你肯定有。”   聂钧站着没动,既不说有也不说没有。   孔温瑜长腿一伸,下了马,站去他旁边,催他拿手机出来。   富锡还在一旁,聂钧不好当着外人的面逗他,便摸出手机来,解了锁。   因为太阳光线太强,看不清楚屏幕,孔温瑜凑得很近:“看不清,调亮点。”   他那种独特的干净的像露水一般清冽的味道扑上来,聂钧屏住呼吸,把屏幕调到最亮。   刚打开相册,孔温瑜伸手挡了一下他的动作,拿过他的手机来:“暂时没收。”   富锡对聂钧一向垂涎,想要看他一展身手还没有碰到好机会,眼下多瞧了他几眼,在旁边期盼地对孔温瑜说:“也发给我几个,研究研究口味。”   聂钧还等着拿回手机,孔温瑜已经起身,把他的手机装进了外套口袋里。   他重新骑上马,一边催促马往前走,一边说:“该办的事办成了吗就提要求。”   “唉,”富锡顿时直起身,“五月初是大日子,预定的那几家要么比我家咖位大,要么是世交好友。仅有两家稍差点的,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一家办婚事,一家办满月,你说搞哪家?”   装到上衣口袋里的手机磕到了孔温瑜的手肘,他调整了一下位置。   “如果我是正儿八经的嫡长子,还有一点可能。”富锡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说,“可我不是,富家虽然把我认了回来,一声不吭发配到国外四年。如果不是今年爷爷病了,我根本没有回来的机会。”   孔温瑜想了想:“找你大哥管用吗?”   富锡打了个寒颤:“管用,但是他……谁的话也不听啊。”   “你的也不行?”孔温瑜问,“你这次回来,不是他力排众议把你叫回来的?”   富锡烦躁起来:“我宁可去陪老男人睡觉也绝不会求到他头上去。”   孔温瑜笑了两声。   富锡等了一会儿:“这事有多严重?”   孔温瑜想了想:“最好的结果就是我跟隆小姐订婚,二姑宣布婚讯,隆家站我这头,我进股东大会,二姑跟敖家关系破裂。”   富锡张了张嘴,看四周没个人影,才低声问:“听上去不错。”   “嗯。”   “隔壁市可能还有空余的厅,能去吗?”   “你说呢?”孔温瑜笑了,“发请柬,说请各位去隔壁市参加我的订婚宴。”   “我……”富锡咬了咬牙,“我想想,你等我的消息。”   “别太为难。”孔温瑜望着尽头处起伏的高楼,无所谓地说,“办不成也没事。”   两人骑着马并肩转了两圈,落地后去洗澡换衣服。   孔温瑜出来后等了一会儿富锡。看他慢吞吞地一边擦头发一边去拿背包:“我如果被赶出家门,你会收留我吧?”   孔温瑜今天心情不错,讲话总是带着笑:“不收,送你去捡垃圾。”   初中的时候富锡经常住孔家,能住满一整个暑假,为此孔温瑜还单独给他开了一间当做卧室,钥匙只给他自己拿着。   富锡诶呀了一声:“行,去他妈的,就是干。”   从马场出来,隆小姐的电话已经到了。   晚一些他们要一起去喝茶,距离眼下时间还有半小时。   没过两分钟,海鸣打来电话,说他们已经到了新一茶楼。   聂钧这才充当司机,带着孔温瑜出发。   新一茶楼的包厢很难订,尤其在下午,可能是因为闲人太多。   孔温瑜到时,隆珠正站在茶楼前张望。   聂钧见到传闻中的隆小姐,珠圆玉润,亭亭玉立,跟脑海中猜测的温婉模样相差无几。   孔温瑜一露面,隆珠立刻就迎上来挽胳膊。   孔温瑜侧目看一眼聂钧,看他没什么反应,脱外套时把胳膊腾出来。   两人进茶楼里,半路上似乎遇到了熟人,对方没好调的“唷”一声,说:“这不是隆珠妹妹吗,这么闲,还有功夫喝茶?”   新一茶楼里每天都有架要吵,这是见怪不怪的事。   在老板没赶来之前,基本上都能吵完。   “姐姐,”隆珠更没好调,该停顿的地方不停,“你是不是不懂我们人类的规矩,牲口才喜欢忙着上班。”   对方“你”字出口,又被她打断了:“我刚刚看到有东西朝我过来,还以为哪里的蛇成精了,原来是姐姐啊。”   隆珠学着她扭腰往里头,重新挽上孔温瑜的胳膊:“走了,别搭理她,她叔叔的公司刚一上市,什么鸡犬都跟着一起升天。”   聂钧跟在他们后头,心说这个隆小姐还不错,以后能帮孔温瑜跟他家里人吵架,能赢。   前面两人进包厢里,聂钧伸手关门,孔温瑜的声音赶在关闭的前一刻:“开着。”   聂钧把已经拉上的门又推开一条缝,虚虚掩着。   海鸣去前台拿了东西回来,朝他眨眨眼,送进去包厢里,又退出来。   两人一边一个守着门,海鸣小声说:“隆小姐等了半小时。”   聂钧嘴上说着:“有点事耽误了。”心里觉得隆小姐的优点又加了一条,不娇纵,很好。   海鸣望了望窗外:“看天气预报了没,今晚要下雨。”   聂钧跟着一起望过去,中午还晴空万里的天此刻显得有些阴沉。   早晨时看天气预告有小雨,此刻看着却不像。   隔壁包厢的门被推开,敖永望一边低头点烟,一边走出来。   他看到海鸣先是一愣,随后去看虚虚关着门的包厢。   “孔温瑜在里面?”敖永望问海鸣。   海鸣好脾气地笑笑:“敖总也来喝茶?”   “孔温瑜和谁在里头,谈事还是来玩的?”   海鸣笑着说:“外面可能要下雨,敖总出去记得带上雨伞。”   敖永望侧目,将他打量一遍。   “你是耳朵有毛病,”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还是脑子有毛病,听不懂我的话?”   他咬着烟去推门,被聂钧伸手拦住。   他不说话,只是沉沉盯着他。   这比海鸣还要令人生气,敖永望顿时火了:“草,你他妈的找死——”   包厢的门被人拉开半扇,孔温瑜出现在门边,冷冷看着他们:“干什么?”   好像一块冰被扔到了热水中,立刻将上冒的热气镇压下来。   敖永望喷出一口烟,从他拉开的门缝中朝里面望了望,眯起眼:“来约会啊。”   孔温瑜冷眼看着,他早就听到了门口的动静,原本不打算理。   “永望哥,你也来喝茶?”隆珠从包厢里出来,站在孔温瑜旁边,揽住他一只胳膊。   敖永望暼了一眼:“喝茶没意思,喝酒吧,一起?”   不等孔温瑜说话,隆珠娇滴滴地掩唇:“喝酒才没意思,我们还要约会,就不过去喽。”   “来吧,”敖永望盯着孔温瑜,“顺带谈点事,你关心的事。”   孔温瑜跟他对视几秒,侧身让开门边通道:“进来谈。”   敖永望说好,回去拿了瓶满着的酒,进了孔温瑜的包厢。   聂钧在门外看到孔温瑜坐回椅子上,手腕搭在桌角处:“说吧。”   敖永望给他倒了一杯酒,推到他手边,继续拿空酒杯过来,摆成一排:“先喝。”   隆珠坐在孔温瑜旁边,安静下来,默默地观察着这一切。   “先说。”孔温瑜没动。   “好,我先说。你想继续听,就喝一杯。”敖永望点了点桌面,“你做这么多事,无非是不想跟敖卿卿结婚。我猜得对不对?”   孔温瑜嗤笑一声,不置可否,也没碰酒杯。   “敖卿卿那边我来解决,由我出面去跟二姑说。”敖永望说,“你对外公布合作商是我,我帮助你促成二姑跟那个司机结婚。”   孔温瑜:“你凭什么认为你有那个能力?”   “所以你也承认这是双赢的结果对不对?”敖永望示意他喝酒,“我接触过那个司机,是个平凡的普通人,与其等着二姑让步,不如另辟蹊径。”   孔温瑜沉吟片刻,端起面前最近一杯酒,一口喝掉了。   聂钧在门外垂下视线,心里认为隆小姐也不行。   虽然她温柔体贴,但是关键时刻做不出给孔温瑜挡酒的事来,这一点不如敖小姐。   如果能既温柔又勇敢就好了,不知道遍寻城中名门,有没有配得上他的姑娘。   “我也有话想跟你说。”孔温瑜垂眸看了一眼满着排成一排的酒杯。   “如果没有二姑,我们关系应当会融洽得多。”他撩起眼皮说,“我从来没有想真的换掉合作商。”   敖永望眼中一亮,想听他继续说。   孔温瑜示意他喝酒,敖永望端起一杯来喝了,扣在桌面上。   孔温瑜:“你叫他一声二姑,是随着你妹妹,你妹妹则是随着我的辈分叫,怎么现在搞得好像你才是她的亲侄子。”   敖永望抿唇不语,隔了一会儿说:“你和卿卿结婚后,我们就是一家人,我衷心的希望能够……”   “胡扯的话就别说了。”孔温瑜说,“合作商的事好说,那个司机你打算怎么办?”   敖永望被顶了两句也不生气,示意他喝酒。   孔温瑜端起一杯来喝了。   等他喝完,放下空杯,敖永望说:“有两个方案,第一,开条件,砸到他主动跟二……你二姑开口要结婚,不结就分手。第二,扣下他的家人,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放出来,他磨蹭,就一天给他送一根手指。”   孔温瑜垂下手,碰到裤子口袋里的手机。   是聂钧的,刚刚不知谁发来了信息,短促又冷静地震动了一下。   这令他无端想到聂钧的眼神。   他伸手揣摩了一遍那轮廓,慢吞吞啧了一声:“你可真下作啊。”   敖永望低低笑了几声:“你选一个。”   孔温瑜转头时对上聂钧的目光。   聂钧微微摇了摇头。   孔温瑜笑了笑,意犹未尽地松开手,对敖永望道:“我要考虑一下,明天给你答复。”   “可以。”敖永望说,“虽然你信誉度令人担忧,但在我心里,一直拿你当亲妹夫看。”   这种评价令孔温瑜无声笑了笑,他自顾自揉捏了一下额角,一手搭上椅背道:“虽然你人品不佳,办事墨迹,说出来的话也不中听,但是我还是愿意拿出一点时间来考虑你的提议,滚吧。” 第39章   盛开的海棠仅有一周的花期, 孔温瑜从玻璃往外望,树枝上的花朵寥寥无几,随着风飘摇。   他饮了两杯酒, 借着酒意, 遁了隆珠接下来的约会。   聂钧在后视镜里看他, 直到他收回目光。   孔温瑜摸出手机来, 按亮屏幕, 聂钧适时说:“密码一到六。”   孔温瑜坐在后座,封闭的车厢里黑漆漆的, 唯有仪表盘发出幽暗的光。   在这种环境里, 仍旧能看清他的嘴角向上弯了弯:“这种密码设了和没设有什么区别。”   他输入数字开了锁,本来就打开的相册里缩小的照片呈九宫格排列。   孔温瑜往下滑了两下, 没看到视频。   聂钧说:“你要看的视频在隐私相册里,要输入密码。”   孔温瑜找出相册分类, 输入一至六,还要验证指纹,他把手机递给聂钧。   聂钧看着前方的路况,头也不回伸手给他按了。   孔温瑜低头看着全新的页面, 无声笑了一会儿。   “怎么还有女的?”孔温瑜问,“你之前谈过女朋友?”   “没,”聂钧目不斜视开着车, “男女都没谈过。”   孔温瑜不语, 手机屏幕的光在他面上笼罩出一层暧昧昏黄色的薄膜。   聂钧只需要微微侧目, 便能从后视镜清晰看到他单薄的眼皮和纤长的睫毛。   “这些视频, ”孔温瑜摇了摇手机,低头巡视着,“没有我的吧?”   “我没录过, ”聂钧说,“最好不要录,不太安全。”   恰好前方道口是红灯,他轻踩刹车,将车停稳,两侧的风景因此清晰起来。   隔离带中栽着的冬青抽发新芽,白天看时由原本的墨绿变成嫩绿,在夜色下却辨不清楚。   孔温瑜关上手机,放在中控台上:“想跟我说什么?”   聂钧没吭声。   “从茶楼里就一直盯着我。”孔温瑜大方道,“说吧。”   聂钧沉默开着车。   车厢里流淌的音乐换了一首更加轻柔的,他才下定决心般开口:“你的未婚妻人选,还有没有其他可以选择的。”   孔温瑜在黑暗中看着他,光影抵达不到他身上,但是那双眼睛却很亮。   “这不是你替我选的吗?”他问。   又是长达半分钟的沉默。   孔温瑜问:“她哪里不行?”   聂钧措辞道:“之前没见过,今天看她似乎不会喝酒。”   “所以?”   “……还是敖小姐好。”聂钧说,“能替你挡酒。”   孔温瑜低低呵出一口气,偏过头对着玻璃窗笑起来。   “你有合适的人选。”   “还没有。”聂钧说。   “又要家世好,又要体贴人,又要能帮我,又要会喝酒。”孔温瑜总结完了,问他,“还有没有其他要求?”   聂钧:“暂时没想到。”   孔温瑜哑口笑了片刻,长呼一口气:“等忙完这段时间,钧哥,我补偿你。”   聂钧想问为什么需要补偿?   头顶红灯变绿,他启动汽车前行,嘴角动了动,又咽了回去。   孔温瑜已经够为难了。   聂钧想让他开心点:“我刚刚在敖永望的车上贴了窃听器。”   孔温瑜一愣,偏头去看他。   聂钧:“昨天二姑离开的时候,我在她包里也放了一个。”   “……”   “而且,”聂钧说,“她似乎是怀孕了。”   “???”孔温瑜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听到的,他跟医生的对话。”聂钧说,“最好跟医生再确认一下,或者拿到体检报告单。”   孔温瑜眼中的怔愣变成惊讶。   他近乎掠夺地打量聂钧,从他滚动的喉咙,到他扶着方向盘的手。   等他欣赏够了,才说:“钧哥,好厉害。”   “如果你同意的话,”聂钧从后视镜里审视他的神情,“我会找机会给隆小姐也放一个。”   孔温瑜从侧后方能清晰看到他干净的耳廓还有算不上白却也绝算不上黑的皮肤,颈侧的血管伏在那下面,有节奏地跳动着。   孔温瑜盯着那里,眼睛里染上一丝笑意:“怎么今天没放。”   “想先问过你的意思。”聂钧说,“那是你的未婚妻。”   孔温瑜偏头去笑,窗外已经开始下雨,细细的,像是柔软的绒毛。   孔温瑜心里痒过一阵,堪堪收了笑意:“到时候他们都有监听器,只有我没有,东窗事发。”   “发不了。”聂钧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来一个,放在他眼下的中控台上,目视前方道,“到时候你就先拿出来,说也被监听了,催着他们找凶手,谁找不到,谁就是罪魁祸首。”   到了家,满明芷正在餐桌前吃饭。   孔温瑜进门后收了伞,把一沓资料扔到桌上,脱了沾染潮气的外套往椅子上乱七八糟地一扔,人也坐上去。   “看吧,”他懒洋洋地撑着头说,“没有一家能活动的。”   满明芷用餐巾擦手,拿过来一页一页地仔细翻看。   到孔温瑜吃饱放下筷子,她才合上资料,按在手下:“说说你的想法。”   孔温瑜懒洋洋的:“如果我没有记错,常家和隆家有点远方的姻亲关系,或许我可以找隆家操作。”   满明芷:“难说,毕竟还没有真的订婚。”   孔温瑜意味深长地笑笑:“一下都不用他们,他们怎么敢信我?”   满明芷把他回来打量两遍,别开视线:“字都签了,你别赔了夫人又折兵。”   “我赔不了。”孔温瑜说,“正好借机会看看身边到底哪些人有用,光盯着一件事做,那才是赔本买卖。”   满明芷已经移开的视线复又转回来,重新定格在他身上。   “你说得对,”孔温瑜看着她,叫了一声妈,“我要加入他们,和他们一起成为利益共同体。”   满明芷盯了他片刻,慢吞吞地摇了一下头:“不可否认,你大部分时间蠢得让人不能理解,但是偶尔也有可取之处。去吧儿子,放手去搏。”   孔温瑜站起身,伸懒腰:“那我去了。”   他要往楼上走,满明芷在身后问:“干嘛去?”   “睡觉。”   满明芷顿时觉得对牛弹琴,皱眉无语道:“大火烧眉毛,你还睡得着?”   “困啊。”孔温瑜没回头。   满明芷张了张嘴,咽不下这口气:“这个时间,孔令筎一定还没有睡,她是个事业狂……你给我站那。”   孔温瑜脚下停了停,转过身却没看她,反而看向门边的聂钧:“你跟我上来。”   聂钧一愣,他本以为今天进不去孔温瑜的房门,因为满明芷的作息晚睡早起,在餐厅那边能瞥见二楼卧室门的一角。   满明芷牢记医嘱,尽量不跟他起冲突,深吸一口气:“孔令筎要是我生的,今天你连饭都吃不上。”   孔温瑜听的耳朵都起茧,面不改色地应付:“母亲不倒我不倒。保重身体,我的未来还需要您的保驾护航。”   他转身上楼,满明芷气得将杯子重重放回桌上。   聂钧犹豫了一下,目不斜视穿过一楼大厅,跟着孔温瑜上楼。   他抵达卧室,孔温瑜已经进了浴室,聂钧则站在门外听水声。   很快,孔温瑜出来,浑身都湿了。   “你去洗。”他擦着头发命令。   浴室氤氲,朦朦胧胧的,聂钧犹豫了一下,走了进去。   等他出来,孔温瑜已经坐到了床上,低头看手机。   聂钧的衣服又穿了回去,孔温瑜抬头时看到,愣了一下:“今晚要回家?”   窗外的雨水淅淅沥沥,一会疏一会密,聂钧想起他在雨天被关禁闭:“等你睡着我再走。”   孔温瑜没有吸烟,却像吐烟似的朝着他身下呼一口气,视线在那里转了一圈才收回。   下一刻,他放下手机:“睡不着,做吧。”   聂钧站在床边,目光不远不近,看不出情绪:“你想做吗?”   “你不想?”孔温瑜又去看他身下,“不像。”   被目光掠过的地方仿佛着了火,聂钧一动没动:“你不需要在这上面弥补我。”   原来是为这个。   孔温瑜偏头笑了一会,堪堪收了,走下床去,宽大的睡袍轻薄如纱,被行动间带起来的风勾勒出影影绰绰的身体线条。   这是聂钧最喜欢的一件睡衣。   孔温瑜走到他跟前,跟他面对面,一把拽过他的领口,偏头吻下去。   他吻得急切,双唇间还带着茶叶余韵,后调涩香绵长。   聂钧被他拉着吻了几秒钟,伸手扣住他的腰,开始回应。   窗外雨声淅沥,敲打在玻璃窗上,发出无节奏的唰唰声。这一场雨过后,温度便会稳定在一个正常的高温下,正式进入夏天。   孔温瑜伸手去拉他外套的拉链,聂钧松开一点力气,纵容他急切的动作。   心跳的频率越来越快,体温高得吓人,就连呼出来的气都是灼热的。   孔温瑜的睡袍轻易散落,被人迫着后退,一直躺到床上。   他陷下去,眼角发红,唇色湿润:“不怕被我妈发现了?”   已经俯首的聂钧停下动作,在他颈边拉扯思绪,最终理智战胜了情欲:“等我一会儿。”   说完他低头又亲了孔温瑜,安抚似地揉他的腰,随后起身整理好衣服,推开卧室门走了出去。   满明芷果然还在一楼的餐厅里喝茶。   聂钧走下楼梯,被她叫住了:“你,二十四小时保镖,过来一趟。”   聂钧站在她面前,满明芷放下白瓷杯,将他打量一遍:“今天孔温瑜都去哪里了?”   聂钧心里还陷在二楼卧室的大床上,面上十分镇定从容:“先去见了富锡,然后是隆小姐和敖永望,给俞家铎和另外几位朋友打了电话。”   “收获呢?”   “过几天才能出结果。”   满明芷好笑道:“虽然你是他的保镖,但也不用事事替他保密,这种含糊的话以后不用说。精简,迅速,诚实,这是我对你的要求。”   “是。”   大概是他的不反抗跟毫无意义的谈话内容,令满明芷产生了一种矛盾感,所以他又抬头去看。   锐利的视线饱含严苛,聂钧面不改色地站在挑剔的目光下。   “去吧。”满明芷重新端起茶杯,低低啜了一口。   聂钧应声下去,出了门,趁着夜色浓重摸去后门,从消防楼梯上来的中途碰到Shola投喂了它一块饼干。   他从衣帽间进孔温瑜的卧室,进去以后锁了门。   床上薄被低下起伏的轮廓清晰而流畅,带着不可明说的暧昧意味。   聂钧检查了窗帘,又把灯关了,一边脱衣服一边压到床上去。   孔温瑜向上仰起下颌,在黑暗中睁开双眼,伸手摸到深埋在下的头顶:“怎么这么久,嗯?” 第40章   电话在床头柜上锲而不舍地响, 孔温瑜松开手,摸到手机来看。   屏幕上跳动着俞家铎的名字,最近事多, 他没犹豫, 接了。   冰凉的手机贴在耳边, 饶是如此, 仍旧需要把音量加到最大才能听清楚对方说的是什么。   “你是疯了吗孔温瑜?”俞家铎在手机里朝他喊, “你到底为什么非得跟二姑置这种气,她的人脉抵两个我。”   身后的人变得温吞, 孔温瑜一句废话都不想听:“干不了挂了。”   “你, ”俞家铎简直要气笑了,“你挑出来的这两家, 常家人丁不旺,十年盼出来一个长孙, 肯定要大办特办。何况请帖已经发出去,也不好再改日子。”   “许家嫁女儿,婚礼去国外办,所以这次订婚就算是正经日子, 专门用来往回收礼的。因此遍地发请柬,这一改,面子往哪里搁?”   “那我挂了。”孔温瑜深吸一口, 另一只手去推聂钧撑在身侧的大腿。   这点力气几乎可以算作调情, 聂钧抓过他的手, 放在嘴边亲了一下, 扣住他的手指。   “你不挂。”俞家铎烦躁道,“你想平平安安和和气气解决这件事是不可能的,我和常家私底下有往来, 连带着许家动不了,但是狄勋可以。”   孔温瑜闭上眼听着。   “那次你没碰狄勋的人,算是给他的面子。眼下到了节骨眼上,不知道他肯不肯帮你这个忙。”   俞家铎叹了口气:“我想跟你说的是,改改你那破脾气,往后出去,见面三分情,不要搞得遍地仇家。”   “好,”孔温瑜喘了口气,“我挂了。”   俞家铎正要骂人,已经被挂断了电话。   孔温瑜把手机扔去一边,拉过聂钧的手。   聂钧俯身下去,贴上他后背。   孔温瑜忍不住发出一声舒爽的喟叹。   “他说得不对。”聂钧趴在他耳边,看他被染红的眼尾,还有满脸沉沦的情欲。   “有人内向,有人外向,有人一生出来就是交际花。”他把声音和动作一起放缓,进去得更深,好听清楚那长长的尾音,“你就是你,不用改变,我觉得你……很好。”   “好在哪里?”   “聪明,冷静,绅士……头发,手指,声音……”聂钧每说一项便停一下,俯身亲他的肩胛,“这里也很好。”   “你不用求别人,”他声音很低,在雨声中喑哑不清,“他们不做,我可以。”   孔温瑜在他腿侧留下几道抓痕。   聂钧感受着那力道,深不见底的眼睛半垂着:“最后两条路,让主角消失,婚礼满月自然就要取消。你不忍心,或者选不出,我可以帮你选。”   “妈的,”孔温瑜爆了一次粗口,“你想成为通缉犯?”   蓦地停住,聂钧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这个亲法太粗暴,跟他以往的温柔截然不同。   孔温瑜在疼痛中觉得麻和痒,甚至出了一身薄而细腻的汗。   “制造一场车祸,策划一场绑架,一次医疗事故,比如疫苗过敏……除了你,大家都这么干。”聂钧含混不清地说,亲完了咬痕又去亲耳朵,“你这么心软,我怎么放手。”   孔温瑜思绪断续,耳畔轰鸣,视线受阻,听觉也跟着一起丧失。   “钧哥,”他受不了,手指几乎不受控制,“等一下。”   聂钧拉起他,手掌顺着窄腰往上移,停留在脆弱的喉咙上。   他扣着那脖颈,大拇指和食指抵住下颌骨,孔温瑜只能被迫仰起头。   十一点。   孔温瑜终于睡了。   聂钧把东西丢进垃圾袋,又把垃圾袋从自动垃圾桶里提出来系好,自动垃圾桶因此发出一声倒带般的齿轮转动声。   这声音没能吵醒孔温瑜,他深深陷进被褥中央,甚至都没有动一下。   聂钧很早就发现,疲累能让他睡个好觉。   十二点,聂钧轻手轻脚地冲完澡,神清气爽地提着垃圾袋出门。   他走消防通道,避开所有灯光可能亮起的地方,坐在最下面一阶台阶上抽烟。   猩红的烟头明明灭灭,就好像深夜里的喟叹,令人欲罢不能。   一支烟抽完,聂钧起身拿起靠在门边的黑伞,迅速而敏捷地溜出孔家大门,将垃圾扔了。   他撑着伞站在屋檐下看天气预告,上面说这场雨很快会停,但是清晨时还会有雷阵雨。   聂钧把手机收起来,朝着值班室走去。   推开值班室的门,海鸣惊讶地打量他:“你怎么没走?”   “我刚来。”聂钧说,把伞收起放在一旁。   “淋湿了啊?”海鸣看着他湿透的头发,还有像是刚洗过还带着水汽的脸颊,有些疑惑,“衣服没湿?”   聂钧脱外套的手一顿:“里面湿了,我一会儿去隔壁睡宿舍。”   “你就在这睡呗,”海鸣把窗户关上,将雨声隔绝在外,“这么大地方呢。”   “行。”聂钧笑了笑,去水池边洗手,趁着海鸣没看这边,利索地拉开外套拉链,往里面的短袖上扑了一把水。   他把外套脱下来搭椅子上,又去拿毛巾擦手。   海鸣转头一看他衣服果然湿了。   “衣橱里有备用的衣服,你挑着穿。”   “不用,”聂钧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拿出手机来,“一会儿就干了。”   跟孔温瑜的聊天页面一眼就能看完,通话记录虽然频繁,但都很短暂。   聂钧抬起眼,透过玻璃窗看向孔温瑜的卧室。   “下雨啊,”海鸣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说,“他应该不会出来了。”   聂钧关了手机,犹豫了一下:“他现在还会被……关禁闭吗?”   “?”海鸣没听明白,“什么?”   “没什么。”聂钧说。   “关谁禁闭?”海鸣追问,又顺着他目光去看,发现他仍注视着主卧方向,顿时皱起眉头,“老板?”   “别开玩笑了,你从哪里听来的传言。”海鸣难以置信,飞快地嗤笑一下,“谁敢关他啊,他在家里就是个霸王,孔先生和夫人都不敢招惹,你对有钱人家的独生子还是不够了解。”   聂钧也跟着皱眉,觉得海鸣不了解内情。   “……好像真有一次。”海鸣努力回想,率先没忍住笑,“因为那晚天气恶劣,大风,下雨,打雷。他要去俱乐部赛车,还是摩托车,跑野外,戴上头盔什么都看不见。夫人就说把他关起来,什么时候雨停了什么时候才可以出门。”   聂钧顿时升起跟满明芷类似的无语感,静坐片刻又忍不住笑了一下。   海鸣看见,以为找到了共鸣,顿时跟着一起嘿嘿笑出了声。   第二天孔温瑜的手机打了一整天电话,中间没电了两次,换过手机又打。   傍晚时分,铺天盖地的新闻头条冲到了每一个榜单顶上。粗略扫过去,满目尽是‘未婚先孕’‘私定终身’‘地下情’‘好事将近’这一类博眼球的词。   配图上没有司机的照片,只有穿一身黑裙的孔令筎和一张体检化验单。   孔温瑜刚挂了一个电话,拿着手机坐在沙发上,眼神随着推门进来的聂钧走了一个来回。   聂钧把报纸放到桌上,转身回到门边。   手机的屏幕已经自动熄了,孔温瑜毫无察觉,仍望着门的方向出神。   “太冒进了,”俞家铎坐在沙发上,抓抓头发,感觉即将崩溃,“为什么不先谈呢,这样大家都人心惶惶,敖家的公关一旦下场,还不一定是什么结果。”   孔温瑜收回视线,把手机扔到桌子上:“等电话。”   俞家铎拿起报纸来看,看过两行又放下,做了个祈祷的手势。   坐在对面喝咖啡的满明芷表情纹丝未动:“如果求上天有用,满大街都是跪着求发财的流浪汉。闲得慌就去找事做,心理素质不好就磕安眠药去睡觉。”   俞家铎哽了哽:“在说我吗小姨?”   “说空气。”满明芷喝了一口咖啡,放下杯时发出叮的一声碰撞响。   “那我总比小瑜强吧,他干坐着等电话。”俞家铎辩驳道,“您怎么不说他?”   满明芷:“他有眼力,知道什么时候该闭嘴。”   俞家铎看向孔温瑜,敢怒不敢言。   孔温瑜见怪不怪,无所谓地摊一下手。   俞家铎闭上嘴,刷了一会手机:“对面开始撤热搜了。”   话音落地,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来。   孔温瑜一边接电话,一边摆手做了一个追加的动作。   俞家铎立刻联系人去追词条,满明芷伸手拿过孔温瑜的手机。   “喂?”   “大嫂?”孔令筎在对面顿了顿,“怎么是你接电话,孔温瑜呢?”   “生病了,在休息。”满明芷轻飘飘地问,“找他有事?”   孔令筎深吸一口气:“今早的新闻看到了吗?前两天我们才面对面签的字,我本着君子约定,已经向董事会催发流程,最迟下个月他就可以进来。现在一声不吭地放出这种消息是什么意思?如果他要毁约,也别怪我翻脸。”   满明芷啧了一声:“用这种语气讲话才像你。消息是谁放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真假。你真的怀孕了,跟那个司机?”   孔令筎沉默了几秒钟,急促的呼吸声能听出她正在气头上。   满明芷好笑道:“我教给你解决办法。发声明,就说你们已经领证,合法夫妻,生孩子是人之常情。”   “你放宽心,”满明芷把她曾说出来的话还了回去,“就算你结了婚,我们也还是一家人。孔家虽然有祖训,但是也会给出嫁的女儿准备丰厚的嫁妆,我也不会把你踢出公司。”   “大嫂!”孔令筎威胁道,“我手上也有孔温瑜的丑闻,如果我放出去,他会怎么样,你真的要逼我?”   孔温瑜在沙发上耸耸肩,满明芷便道:“随便你。”   她挂断电话,把手机放回桌上。孔温瑜跟俞家铎一起竖起大拇指。   “一旦她动手,就是逼隆家站队。”孔温瑜说,“接下来就看敖家兄妹了。”   俞家铎环视四周,从时不时添茶倒水的朱姨,到厨房里安排饭的管家,还有弯腰擦楼梯的佣人,和站在门边的聂钧。   他收起视线,戒备而小心地说:“你最近也要小心一点。”   “让海鸣守着你。”满明芷对孔温瑜说,“如果孔家只有两个人可以相信,一个是朱姨,一个是他。”   她重新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小口,放下后站起身,拢了拢披肩:“今天不要睡了,盯着这件事,等我睡醒,希望能从你嘴里听到好消息。” 第41章   孔令筎的反扑是致命的。   撤热搜, 上新词条,施压股东,缩减孔温瑜目前手里仅有的支线品牌市场投入。   深夜十二点, 敖永望打来电话。   孔温瑜垂下视线, 等了片刻, 接了。   “我把他绑起来了。”敖卿卿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异常平静, “孔令筎得不到我哥的回应,就会去找其他推手。我会帮你, 一直压着她打, 但是最多只能坚持四个小时。我要新品牌,要进敖家的公司, 要成为唯一的继承人。”   “唯一不可能。”孔温瑜拿起桌上的酒,缓缓倒进被子里, “只要敖永望还在,你永远不可能是唯一。”   敖卿卿质问:“是你那天跟我哥说,你从来没有考虑过把新品牌的合作交给我,你有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说过。”孔温瑜垂手抬起酒杯, 走向阳台,看外面被风刮动的树枝。   “之前敖永望说你人品卑劣,我还不信。”她似乎在空旷的某一个库房里, 四周静得出奇, “现在信了。你要怎么证明, 你跟我站在一头?”   “两个小时后, 我叫人发声明,让敖永望和孔令筎彻底决裂,没有共同利益, 他们再无和好的可能。”孔温瑜晃动酒杯,香槟色的液体散发出月下河流般璀璨的光,“这是我的诚意。”   “好,我等着。如果你敢骗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威胁的话孔温瑜今天之内听得太多,再听敖卿卿这种没有营养的言语,一丝一毫都无法触动他的内心。   他连一声轻嗤都没有给。   敖卿卿顿了顿:“你也姓孔,截止到现在,孔氏市值不停下跌,你不怕破产?”   “我说了不算的东西,破产也无所谓。”孔温瑜扯动嘴角,“倒是你,处境不比我好。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庭院一侧的值班室里,聂钧抬起头,看向孔温瑜卧室的方向。那里窗帘敞开一半,透出来的灯光幽静又微弱,在夜里好似一盏被拢住的油灯。   他还没有睡。   午夜的值班室静悄悄的,即便所有人都知道今夜无眠,但是劳累整日的神经也跟着懈怠起来,叫嚣着短暂的休息。   几个值班的保镖去隔壁睡下,海鸣沉下去的呼吸声也在身后渐渐响起。   聂钧在抽屉里弹出一支烟,送到唇边咬住,起身出了值班室的门。   庭院里更加静了,他出大门,蹲在外面的树下点燃了烟。   豪门之间的争斗他见过很多,大部分都带着报复手段。原本只是打算看一看孔温瑜过得好不好,如果好他就默默离开,不去打扰。   可是显然不好,孔温瑜太年轻了。   耳机里连接着窃听器,敖永望那边已经沉寂,孔令筎那边还在闹着。   一根烟燃到头,聂钧起身,把尾巴扔进垃圾桶。   他回家取了自行车,骑出两条街,转而打了一辆黑车,中间换乘两次,去二十四用品店买了点东西,出门后专挑没有监控的地方走。   别墅区的街道上没有人,聂钧在转角处徘徊了几分钟,看到一辆轿车驶过来。   他对照了一下车牌号,将外套拉链拽到顶,压低帽檐,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二十米的距离后,汽车戛然而止,停在了路边。   穿着普通的男人下车检查爆掉的车胎,拿出电话要打电话。   “喂。”聂钧叫了他一声。   男人转头去看,冷不丁被捂住了一块毛巾。   十几秒后,聂钧把昏迷的人拖进后座,戴手套,进驾驶室,然后把行车记录破坏掉。   爆胎的汽车开起来体验感并不好,聂钧开出别墅区,在一处树荫浓密的拐角下把备用轮胎和车牌一并换好,然后一路疾驰跑到四十公里外的一处废旧厂房。   他换了一副手套,摸出男人怀里的手机,用他的指纹开了锁。   这手机屏幕界面非常简洁,一眼就能看清全部。聂钧在常用联系人里找到孔令筎的手机号,把拍的照片发过去。   几秒钟后,手机疯狂响起铃声。   第一次聂钧没有接,第二次他直接挂断,第三次等铃声快要结束的时候,他才慢吞吞地接起来。   “你是谁的人?”孔令筎在手机里问。   变声器将聂钧的声线调整成机械音:“你出尔反尔,答应过的合作商却做不到,就不要怪我。”   “敖永望!”孔令筎压着声音喊,“你敢背叛我?”   聂钧不出声,孔令筎等了一会儿,语气急躁起来:“从我刚刚给你打电话打不通我就该想到,你竟然真的要帮孔温瑜对付我。你在哪里?”   “在海边。”聂钧说,“孔温瑜告诉我,合作商的事他没想过要换人,二姑,只要你现在承认已经领证,我立刻把定位发给你,否则……”   “孔温瑜骗你的,你到现在还相信他,简直愚蠢。”孔令筎深吸一口气,“这是我们之间的事,跟别人没关系,你不要伤害他。”   聂钧沉默着没有发出声音。   孔令筎再开口时冷静了很多:“你在哪里,声明一旦发出去,我就会被迫让出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多年心血付之一炬,你真的认为孔温瑜会比我更合适当你的同伴吗?你在哪里,我现在去找你,我们当面谈?”   “不要让任何人出你家的大门。”聂钧说,“如果你不想让我扒光他的衣服,扔进大海里。”   孔令筎立刻开口,只说了一个不字,聂钧打断她:“给你十分钟时间考虑。我不会再接你的电话,超出一秒钟,我会把你爱人的骨灰寄给你。”   孔令筎深深吸气,声音难以自控地发抖:“我要听他的声音。”   “昏迷了。”聂钧说,“还有九分钟。”   电话被毫不留情地切断。几乎是下一秒,就又响了起来。   聂钧扫了一眼,关机。然后掏出一根铁丝,将手机拆成一块块零件,并且把植入其中的定位器砸得粉碎。   他干起这种事情得心应手,并且毫无心理负担。排查完这人身上没有多余的定位器,他才拿出手机看时间。   才过五分钟,虽然网络上还刷不到声明的影子,但是热搜已经不再往下撤了。   聂钧很想给孔温瑜打个电话,将通讯录打开又关上,没有拨出去。   七分钟,声明还没有出来。聂钧望着外面阴沉的天,把视线收回来,端详地上躺着的男人。   九分钟,聂钧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他抗起男人向外走,扔到已经被换乘过的面包车上。   开车穿过杂草丛生的荒地,停在土路旁,聂钧最后一次拿出手机来看。   声明依旧没有。而时间已经到了十分钟,他不由看向车后座昏迷的男人。   ——普通偏瘦的文弱身形,平静而毫无特色的五官,不明显但又存在的眼角细纹。   就在他以为他被抛弃的最后一刻,手机浏览器上蓦地跳出一条已婚声明。   聂钧点开看完,把手机收起来,拉着男人驶向远方。   凌晨四点,天边毫无亮起的意思。   老旧小区的太阳能路灯散发着悠悠光芒,如果仔细听,能听到旁边微弱的虫鸣声。   聂钧洗了澡,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准备睡一会。   放在卧室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他快走两步去接,接通了却并未率先说话。   “听过钢琴吗?”孔温瑜沙哑的声音传来,像细细的砂纸一般打磨着人的耳朵。   “没。”聂钧说。   孔温瑜低低笑了一下。   很快,一首狂想曲从手机里传出来,响过一段之后,孔温瑜的声音也一起传出来:“这首肯定听过了。”   果然,聂钧说:“好像听过。”   孔温瑜又笑了笑,不再说话。   激烈昂扬的音符重新传出,在这个本该寂静的凌晨。大概手机放在了琴架上,以至于听筒里的声音尖锐到刺耳。   两分钟后,钢琴曲结束,聂钧刚要说话,温柔缓和的钢琴声继续响了起来。   更加耳熟,但是他依旧叫不出名字。   孔温瑜在低缓的琴音中说:“这首应该也听过。”   “听过。”聂钧说,“但是不知道叫什么。”   孔温瑜没立刻回答,直到最后一个键音落下尾声,才说:“第一首是克罗地亚狂想曲,第二首是梦中的婚礼。”   “记住了。”聂钧说。   孔温瑜笑了笑,气音喷洒到话筒上,听上去心情很好:“前一首关于战争,作为今晚的凯歌。”   他似乎喝了酒,语调醉醺醺的,尾音意犹未尽:“后一首关于爱情。”   聂钧能想象他清俊又漂亮的侧脸,还有微微弯起来的眼睛。   “送给今晚的你。”孔温瑜说。   聂钧的呼吸被刻意压制,听不见一点。   孔温瑜从不担心手机对面的人有没有在认真听:“在想什么?”   聂钧磁哑的搔人耳膜挠人心弦的嗓音传出来:“如果能当面送就好了。”   孔温瑜低笑:“那除了弹琴,还想做点什么?”   聂钧略一迟疑,孔温瑜就轻笑道:“想见面吗,现在。”   聂钧回答得很快,孔温瑜能联想到他亮而专注的眼睛。   “我现在去找你。” 第42章   十分钟后, 聂钧带着一身尚未干透的水汽,抵达孔温瑜卧室外。   那门半开着,聂钧望了一眼, 没看到孔温瑜的身影。手机上的信息来的及时:顶楼。   聂钧收起手机, 转身走向消防楼梯, 顺着台阶匆匆上行。   顶楼东边是健身房, 西南是琴室, 装修风格十分对冲。   琴室上空顶着半扇玻璃天窗,夜晚不开灯, 月光刚好能透进来照在中央的黑白钢琴上。   孔温瑜没在那里。   聂钧环视一圈, 才在满架小提琴下发现了身材挺拔却松弛随性的人,还闻到了很浅的酒味。   “从你家到这里, 这段距离,要走十几分钟?”孔温瑜问。   “客厅里还亮着灯, 我绕上来的。”聂钧解释。   孔温瑜思索着点头,看向他的视线赤裸而意味深长。   “洗澡了?”   聂钧一顿,没说话。   于是孔温瑜更加肆无忌惮地笑起来。   整夜未阖眼,那脸上却丝毫不见疲惫, 反而在月下显得自由。聂钧着魔般盯着他,直到他收了笑意:“想再听一遍?”   聂钧尚未完全适应明度,转而看向月光下的钢琴。   孔温瑜转身去挑了一把小提琴, 半倚着钢琴架, 把小提琴抵在了一侧下颌上:“换这个。”   话音落地, 音符响起。   又是梦中的婚礼。   相比钢琴来说, 小提琴的声音显得明亮和清脆。孔温瑜刻意放缓了速度,因此更加婉转。   挺翘流畅的侧脸轮廓,如弯刀一般的手腕, 自然下垂的前额发丝。   借着月光,聂钧还看到了烧红的脸颊和浓密的眼睫。   柔软宽松的睡袍随着他的动作飘摇不定,偶尔贴合上腰线,成就一段凹陷的弧度,每一根发丝都诉说着得意和洒脱。   四周是波澜的海,天上是宁静的月。而聂钧四肢麻木,呼吸不畅,仿佛被十字架固定住了。   孔温瑜把小提琴放回原位,在朦胧的黑暗中叹了口气:“很久没碰过了。”   聂钧没问为什么,只是道:“很好听。”   孔温瑜自顾自答:“不能喜欢这些了。要谈合同,看报告,要喜欢研发,爱好开会,有很强的事业心。”   聂钧看着他走上前来,听他话音一转:“今晚留下吧。”   已经快要天亮,‘今晚’的时间即将结束。   聂钧望着他。   奇怪,他分明比他高,可却总是生出仰望般的错觉。   他干咽了一下,看四周各式各样的琴:“这些,你都会吗?”   孔温瑜顺着他的视线环视四周的乐器,回过头来轻轻笑了:“你在想什么?我刚刚说,今晚你留下。”   聂钧反应过来。   “好,”他立刻应道,“原本我也没有打算走。”   孔温瑜盯了他片刻,又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看来你没明白我的意思。”   “我是说,”孔温瑜上前两步,手也一并跟着贴上去,顺着那凸起的轮廓上下缓缓摩挲:“你要好好*我。”   聂钧没有后退。   他站在原地,血液直充头顶,甚至耳鸣声起。   “我要在上面自己动。”孔温瑜嘴里说着露骨的话,手上的动作却又很温柔,“你要不要也喝一点酒?”   聂钧很想伸手抚摸他修长的脖颈,顺着那线条一直摸下去,停在腰间,拦住他所有的退路。   他的眼睛太露骨,所以只稍微一动,孔温瑜就低声制止了他:“别动。”   他的手没停,却不许别人动。   而且眼神里总带着戏谑,像个玩弄人的浪荡子。   “为什么没有表情,”孔温瑜挑了挑眉,“这样呢?”   聂钧喉咙滑动:“你想看什么?”   孔温瑜不满,手上用力,如愿看到了轻轻压低的眉梢和越来越深的眼神。   不止小腹,聂钧浑身都绷紧了,咬紧的下颌更是转折分明。   孔温瑜松了手,转为安抚,并且更进一步,向下拉开了拉链。   “要用手?”聂钧问。   “开胃菜,”孔温瑜凑上前,肌肤相贴,都带着灼热的温度,“钧哥,你是我今晚的战利品。”   早晨七点,床头柜上的手机响起铃声。   孔温瑜拿起来时满脸烦躁:“干什么?”   “几点了还在睡?”对方夸张地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隆家挤掉了常家的满月宴,刚刚打电话通知酒店,说把满月改成百日宴,时间推后两个月。对外就说小孩子抵抗力差,肺炎住院了。腾出来的这个大厅,可以给二姑办订婚宴了。”   孔温瑜反倒兴致缺缺,回应了一声“嗯”,清了清沙哑的喉咙:“恐怕订婚宴要改成结婚宴了,已婚声明还挂着没撤。”   富锡的声音激动极了:“昨晚你们搞什么,新闻大爆炸啊。我听外面的人说,二姑跟敖永望已经干起来了。”   “我刚睡下。”孔温瑜去看旁边,聂钧已经半睁开眼,正静静地望着他,“……挂了。”   “哪天搞庆功宴,我来开包厢。”富锡说,“把你那个保镖带上。”   孔温瑜说再定,挂了他的电话。   聂钧撑起身,低头亲了他额头一下:“再睡会?”   孔温瑜熬了大夜,前半夜干脑力活,后半夜干体力活,这会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嗯。”他闭上了眼睛。   聂钧手里搓他柔软的头发梢,光明正大地用视线描摹他的五官。   床头手机又响,孔温瑜彻底失去耐心:“关机。”   聂钧拿过他手机来,看到来电显示孔夫人。   “你妈找你。”他低声说。   孔温瑜烦躁道:“挂了。”   并且伸手把响个不停的手机拿过来,直接关机扔到一边。   两分钟后,卧室的门被敲响。   聂钧一愣,连忙起身下床去找自己的衣服裤子,一边穿一边躲进衣帽间里。   同一时间,卧室外响起海鸣的声音:“夫人说叫您下去吃饭,说等下会来客人,要提前准备接待。”   孔温瑜没说话。   “隆家也会来人。”海鸣坚持说完,“夫人让您务必在十分钟内下楼,不然会亲自上来请。”   又过了两分钟,房间的门再次被轻轻敲了一下,朱姨站在门外望了一眼:“醒了吗,要不要打扫?”   看来满明芷打定主意要把孔温瑜薅起来。   海鸣摇摇头,朱姨退出去,说:“那我先去收拾衣帽间。”   正在衣帽间里听墙角的聂钧顿时一愣,门外的走廊上已经响起朱姨轻而快的脚步声。   聂钧一时间进退不得,环视四周,从大衣架到饰品柜,最后低头看到Shola的月亮门狗洞,犹豫了一下。   孔温瑜侧耳听见隔壁衣帽间的动静,彻底清醒了。   他起床洗漱,海鸣因此退出去等待。孔温瑜咬着电动牙刷,靠在衣帽间与卧室连接的门前巡视聂钧的身影。   朱姨擦干净沙发的皮面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现在要用衣帽间吗?”   孔温瑜没找到人,说不用,转身回去继续洗漱。   十分钟后,孔温瑜一边打哈欠,一边走下楼梯,看到聂钧如往常一般站在客厅的门边。   “怎么总是他值班?”孔温瑜朝那边抬了抬下颌。   海鸣抬头看一眼,纳闷道:“他今天应该不值班,等下我问问。”   孔温瑜走下楼梯,满明芷正坐在餐厅里,难得等他一起吃早餐。   “以后吃早饭不用等我。”孔温瑜说,坐在她对面,“困。”   “狗都起床了你不起。”满明芷看了一眼在楼梯上往下望的shola,“还不趁热打铁,估计所有股东都起床观望,只有你还睡得着。”   孔温瑜勉强打起精神,用勺子搅和碗里的粥。   满明芷示意海鸣说。   “昨夜二姑的司机被绑架,凌晨时才找到人,昏迷在那辆常开的黑色奔驰上。”海鸣说。   视线都集中过来,孔温瑜耸耸肩:“不是我干的。”   “我也认为你没这么有出息。”满明芷说。   海鸣继续说:“监控查到天亮,司机转醒后说是个高大帅气的绑匪,看身材和动作像保镖。二姑一听就猜是敖卿卿的保镖,叫小狼。”   孔温瑜抬头看他一眼:“敖卿卿绑他干什么?”   满明芷道:“我也正在思考,难道这小丫头真看上你了,是在帮你。”   孔温瑜嗤一声,示意海鸣继续说。   海鸣想了想:“因为昨天敖永望被敖卿卿绑起来关了整晚,今天跟二姑刚连上线,更证实了这一点。是敖卿卿一手策划,为了合作商的事铤而走险。目前为止,敖卿卿拒不承认做过这些事。”   孔温瑜顿了顿:“问问她,需不需要帮忙。”   满明芷抬头打量他,海鸣也看着他。   满明芷说:“看来你们的关系比我想象中要和谐。”   孔温瑜余光瞥见聂钧的身影,他头微微低着,望着一处,似乎正在出神。   “你也挺能想象的。”孔温瑜收回视线。   满明芷冷笑一声:“你昨晚公布了合作商是敖卿卿的消息,坐实你和她是一伙的。孔令筎一旦腾出手,摸过来只是时间的问题。”   “那我可要下去蹚一蹚浑水了。”孔温瑜吩咐海鸣,“把那天我跟敖永望在包厢里对话的录音发给二姑,让她别那么快腾出手。”   满明芷看着他,孔温瑜笑起来:“这次敖永望不认也得认了。” 第43章   上午九点多, 隆家人上门拜访。   进门来,满明芷作势起身迎接,隆夫人连忙拦住了:“一家人, 坐着, 咱们就是聊聊天。”   满明芷微笑着坐下:“太客气了, 怎么还带东西。”   “早该来了, ”隆先生穿着一身自家品牌的运动套装, 身材保养的不错,看起来很年轻, “一点营养品, 对身体好。”   几个人依次落座,隆珠犹豫了一下, 拢着披肩坐去孔温瑜身边。   “听说昨天闹得很厉害,多亏你们帮忙。”满明芷说, “我早晨还跟孔温瑜说,让他挑时间登门致谢,然后把订婚宴的名单敲定下来,着手发请柬。”   隆先生又说都是一家人, 没得生分了。   他倒是没有长辈的架子,脸上总浮着笑意:“温瑜昨天说的话我考虑了一下,侄子跟姑姑一起办订婚宴还说得过去, 如果姑姑要办婚礼, 那小辈确实不好抢风头, 毕竟宾客都是同一批。”   他朝孔温瑜点点头, 又看向满明芷:“还好咱们还没有发请柬,改起来也方便。那我们今天商量商量,把时间定在哪一天?”   满明芷转头去看, 用眼神将他骂了一顿,微笑着说:“您二位考虑呢?”   孔温瑜站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你也去玩一玩吧。”隆夫人对隆珠说。   隆珠跟着起身,孔温瑜本打算上楼,见她跟在身后,就转而往外面走。   出了门,迎面是圆形喷泉,再往前是花坛。孔温瑜独居的时候,这些花品种繁多,只要建康和茂盛,都能获得自由生长的权利。满明芷不过搬回来住了两天,花坛就被推了平头,一片齐齐整整。   隆珠提起花洒来浇水,孔温瑜提醒道:“裙子要湿了。”   他总是不合时宜地表现出细心和礼貌来,但是神情一直淡淡的,看不出上心与否。   隆珠放下花洒,环顾四周,指着东边人来人往的走廊问:“这边是什么?”   孔温瑜回道:“医生,律师,技术员,都在那边。”   “哇,”隆珠说,“我家都安排进主楼里了。”   “管家和阿姨在,不喜欢太多人。”   “我看也是,你一定经常独处。”隆珠说,转头看向西边一排二层建筑,“那边是什么?”   孔温瑜抬头看过去,眼睛里的淡漠被兴致取代,饶有意味道:“保镖值班室。”   隆珠好奇地问:“海鸣也在吗?那天打赢了比特的那个,你的队长。”   就是那天在富锡组的局上,海鸣跟比特打擂台,孔温瑜提前离场去机场抓聂钧的那回。   隆珠果然接着问:“那天你提前走了,是有什么急事?”   “嗯,”孔温瑜看着值班室,不像在看房子,像在打量人,“去找人。”   “找谁啊?”   孔温瑜看她一眼,没回答。   这个问题已经超越了普通朋友的界限,他才想起来,隆珠即将成为他的未婚妻。   孔温瑜皱了皱眉。   值班室里的海鸣放下水杯,戒备地等了片刻,见孔温瑜他们没有进来的意思,才重新放松下来。   聂钧在洗手台冲手,又洗了把脸,站在窗前看。   “也是,谁约会来值班室约啊。”海鸣说,“今天没有外出任务,你回家吧。”   “我回去也没事。”聂钧说。   “今早老板问我怎么总是让你值班,往后你少干点活行不行?”海鸣叹了口气,“不然还以为我搞职场霸凌。”   聂钧偏头去笑,又把毛巾洗了,挂到能被阳光照到的衣架上。   海鸣觉得刚刚的话白说了,张了张嘴:“……总觉得你跟之前不一样了。”   聂钧眉梢一动,很快冷静地落回原位。   “谈恋爱了?”海鸣打量着他神清气爽的状态,还有舒展的眉眼和清爽的皮肤,猜测道,“感觉比之前更帅气逼人了啊。”   聂钧不想透露这方面的事,透过窗往外看了一眼,孔温瑜还带着隆珠在花坛旁边转悠。   “下个月订婚,”聂钧看着外面的两人,“具体哪天?”   “可能会有变化。”海鸣也透过窗户往外看,“他又说不想订婚了。”   聂钧愣了愣,转头看向他。   海鸣也转过头,疑惑道:“你不知道?你这贴身保镖混的也不行。”   聂钧想了想,迟疑道:“不订婚,隆小姐那边,会不会说他不讲信用?毕竟云间酒店的事,隆家出了力。”   “包会说的。”海鸣一脸的那还用问,叹了口气出来,“别管,他又不是第一回干这事。不过有夫人在,也不会允许他太胡闹。”   聂钧经常觉得海鸣嘴里说的人跟他认识的孔温瑜不是同一个人。   最起码这些缺点他从来没在孔温瑜身上发现过。   片刻后,孔温瑜带着隆珠往回走去。   “玩够了吗?”隆先生他们出了门,走下台阶,远远地问。   隆珠立刻快走两步,高兴地跟父母站在一起。   满明芷也坐了轮椅,被管家推着出来。   孔温瑜上前几步,接过扶手,推着她往前走。   “您留步,”隆先生心情很好,笑着说,“那我们回去就着手准备请柬,也给孩子们留出时间定制礼服。”   满明芷微笑着说:“应该留你们吃顿饭。”   “一家人就别客气了,”隆夫人过来拍拍她的手,亲密道,“改天我们正式吃。”   满明芷应声说好,母子二人站在大门外挥手送别。   等车队彻底不见踪影,孔温瑜才问:“你们聊了什么?”   满明芷没回答他,仍旧望着远方。   阳光照在她的极少见阳光的皮肤上,就连血管都清晰可见。   “你一个人住,我也没见有哪位姑娘来家里过夜。”满明芷静静地问,“你房间里那些计生用品,是怎么消耗掉的?”   孔温瑜一顿,捏紧了轮椅的把手。   “没有人监视你,我也懒得特意去关心这些。”不等孔温瑜质问,满明芷就道,“因为你不喜欢敖卿卿,我以为是隆珠。可是今天看她不像经常来的模样,似乎是头一次来。”   孔温瑜松开轮椅,过了最一开始的意外,神情变得不耐烦起来。   满明芷环视庭院内,似乎把每个佣人都想到了:“家里几乎没有适龄女孩,佣人都比你岁数大不少。说吧,是谁?”   “别干涉我的事。”孔温瑜冷着脸说,“你闲的没事干就去找点事做,或者约朋友出去散心,不要一天到晚地盯着我。”   “你以为我乐意盯着你。”满明芷质问道,“为什么一声不吭地跟隆家说要改订婚日期,是不是因为她?”   孔温瑜烦躁地转开脸,想立刻离开。   满明芷知道他虽然混账,但也干不出把自己丢在大门外这种事来,肃着脸道:“你爸爸洁身自好,晚上超过十点钟的应酬从来不去。他去世后我也没有再结婚的心思,异性朋友更是一个都没有。孔温瑜,其他的事我可能会纵容你,但是这件事不行,你不能搞金屋藏娇那一套,招I妓也不行。”   孔温瑜不发一语,推着她往回走,速度和态度都比出来时要恶劣。   “孔令筎的事应该给你敲了警钟,一旦被人抓住把柄,你筹谋回来的家产还要不要?到时候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满明芷说,“给你两天时间,趁着隆家还没有发现,把这件事处理干净。如果再被我发现你包养情人,我就亲自帮你处理。”   孔温瑜抓住路过的朱姨,让她扶着把手:“风太大了,快点把夫人推进去。”   朱姨手足无措地看着他,满明芷气道:“孔温瑜!”   孔温瑜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到值班室的窗户拉开了一半,海鸣正站在里头望着这边。   “叫聂钧进来。”他指了指值班室,转头绕过满明芷,率先推门进去了。   “得,”海鸣把刚打开的窗户又关上,同情地看着聂钧,“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去吧兄弟。”   聂钧不发一语地去了。   路过大厅时被满明芷叫住了:“站住。”   聂钧站住,听她问:“你天天跟着他出去,孔温瑜在外面交女朋友了吗?”   聂钧想了想:“没有。”   满明芷打量他的神情,似乎相信他没有欺上瞒下,才继续问:“他包养人了?”   聂钧顿了顿,认为孔温瑜跟他不算包养关系:“没有。”   满明芷皱了皱眉,显然不太信。   她正要继续问,孔温瑜撑着栏杆从二楼探出头来:“聂钧,磨蹭什么,还不滚上来。”   聂钧对着满明芷一点头,匆匆上楼去了。   孔温瑜推开卧室的门,发出哐当一声响。   他一路走向阳台,拿起烟盒弹了一支出来,咬在嘴里。   聂钧拿过打火机给他点烟,并把窗户推开了一扇。   孔温瑜蹙眉吸了第一口,没有刻意呼出去的动作。   聂钧把打火机放回桌上,没等他问怎么了,孔温瑜就抓过他领口,将第二口烟渡了过去。   一个带有烟草味和薄荷味沐浴露的吻。   吻得蛮横又霸道。   就在聂钧想要扣住他后脑的时候,孔温瑜松开了他,继续转过头去抽烟。   “她发现了用掉的套,最近不要进我的卧室。”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烟头按灭在并不经常使用的烟灰缸里,眉眼冷静道,“有需要我去你家找你。”   聂钧抿唇不语,唇齿间似乎还残留着烟草味。   孔温瑜总是这样,当他大方地给出去一些东西,下一刻总会收回去更多。   “好。”聂钧说,“我在家里等你。”   孔温瑜转身靠在窗台上,看着他。   聂钧沉默站着。   在漫长的安静中,孔温瑜走上前,搭上他的肩膀,搂住他的脖子,再一次吻过来。   一个温和的、从容的、漫长的、柔情似水的吻。   聂钧心想,这次他一定会收回去更多。   果然,在接吻的间隙中,孔温瑜断断续续地开口解释:“孔令筎和那个司机只是身份不对等,就已经导致了这样的后果。我们的下场会更麻烦。在我没有拿到想要的东西之前,你一定要藏好。”   聂钧搭着他的腰,在那一截弧度上反复摩挲。   他不说话,孔温瑜升起一种类似于不安的情绪,他毫无应对经验,只能下意识地贴着哄:“如果我输给二姑,被彻底踢出局,怎么办?”   “还有我。”   聂钧注视着他,眼神深不见底:“你每天都可以去听音乐会,想要什么我都会送给你。” 第44章   孔温瑜头一次登孔令筎的门。   他率先进去, 海鸣在身后提着东西跟着。   孔令筎冷着脸看着这位不速之客。   “一点养胎的营养品。”孔温瑜全然不在意她的眼神,“二姑一定要注意身体。”   问也问不出结果,孔令筎干脆也没有问, 冷着脸说:“坐吧。”   天气已经热起来, 但是房间里仍旧觉得阴。   孔温瑜没坐:“放下我就走了, 还有其他的事。”   孔令筎深吸一口气:“现在你或许觉得很得意, 但不管怎么说, 我们都是一家人。一损俱损,以后你就会知道, 把我手里的股权减少, 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   孔温瑜笑了笑:“二姑别生气,对身体不好。”   正说着, 从里面出来一个男人,孔温瑜见过, 是那个极其神秘轻易不露面的司机。   他拿着暖水袋过来,放在孔令筎腿上,又拿过毯子给她盖。   孔令筎朝他微笑了一下,眼里都是温柔。   孔温瑜眼睁睁看着他们互动, 等那个男人离开,他才挑动眉梢:“不是一向看得严,不放在人前。”   他以为孔令筎会虚假地说些什么一家人的废话, 却不想, 她只是叹了口气:“没必要了。”   “我一直想要突破我们之间的关系, 却没有勇气。”孔令筎伸手把颊侧发丝撩到耳后, 定睛注视着孔温瑜,“我要跟他办婚礼,正大光明地在一起。”   孔温瑜顿了顿, 没什么感情地说:“那你还要谢谢我。”   孔令筎盯着他,如果从特定的角度看,他们有一双一模一样的眼睛:“那晚的绑架,真的是敖永望做的?”   孔温瑜笑了笑,眼睛微微弯了一瞬又飞快地展平:“不知道,但肯定不是我做的。”   “他们兄妹有胆量耍我?”孔令筎问,“你又在其中起到什么作用?”   “我什么也没干。”孔温瑜说完摊了一下手,“走了,不用送。”   孔令筎追着他的背影出了门,一直到消失,才拿起手机来拨出去一个电话:“他刚离开,你们准备一下。”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孔令筎眼神变得冰冷和狠厉:“他身边有个叫海鸣的保镖,先把他处理掉。”   孔温瑜出了门,聂钧从车旁边快步走过来,低声在他耳边说:“有人跟着我们。”   孔温瑜下意识抬头去张望,聂钧低声道:“别看,跟海鸣上车,你们先走,在老琴行街口等我。”   孔温瑜跟他对视一眼,又去看海鸣,海鸣点点头。   孔温瑜坐上车,聂钧则开着另一辆跟上去,一段路程后,果然上来几辆黑车,不远不近地跟着。   聂钧逐渐压低车速,在后车想超车的时候,更是堂而皇之别了人家车头。   后车眼看超车不过,就绕另一条路去追。聂钧等他们过去了,才踩着油门跟上去。   他把车停在老琴行街口,下车匆匆进去,孔温瑜坐在琴行的窗边,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聂钧停在下面的车。   “他们追着海鸣去了,我叫人去接应。”聂钧说,“先送你回家。”   孔温瑜点头,从旁边拿了一把小提琴,没有试音,让琴行的老板装起来。   聂钧掏出卡,催促着老板先刷了:“改天我来拿。”   随后他看向孔温瑜,语气听不出催促,但是动作却很明显:“先回家吧。”   孔温瑜看了他一眼,果然听他的话,转身朝着楼下走去。   长街车水马龙,不断有鸣笛的声音传来。   街口处驻停的黑色汽车保险杠一侧被蹭掉了很大一块漆,右侧轮胎也有明显的磨损。   聂钧护着他头上了车,系好安全带,一路往家踩。   进大门以后,他解安全带下车,孔温瑜叫住他:“去干什么?”   “接一下海鸣,”聂钧匆匆说,“我在车上放了定位。”   监控,窃听器,定位器,自由出入卧室,书房密码。   整个孔家都在他手心里捏着。   孔温瑜看了他两秒钟:“去吧,注意点。”   “注意点,”一个穿着黑色西服外套,戴着耳麦的男人从车上下去,“别把他弄死,小姐要活的有用。”   中间香槟与黑交错的迈巴赫被团团围住,车头撞上了正前方黑车的侧门。   西装男人走到中央,抓起被压在地上人的头发,歪头看他。   “你是不是傻逼啊,”海鸣被三个人按着,额头被撞出了血流到眼睛里,他眯起一只眼忍不住骂道,“我他妈是保镖,绑架我有个蛋用!”   西装男将他打量一遍,用刀抵着他脖子:“你坐在这辆车上,有专门的司机,你绝对不是普通的保镖,少糊弄我。”   海鸣又骂了一声,被扯着头发磕到地上,顿时鼻血撒出来。   “嘴放干净点!”   西装男示意把他绑起来,带去安静的地方。   他先给不知道是谁的人打了电话,挂断后重新拨出去一个号码,无人接听。   海鸣被捆在椅子上,偏头在肩膀上蹭了一下往下滴的血。   “给谁打电话,”他瞪着对方,“给我老板?”   “闭上嘴。”西装男说,从他衣服里去找手机。   “你是大小姐的人?”海鸣摇了摇头,“你绑架我老板的妈,或者他的未婚妻,哪怕去绑架他表哥,也能起到作用……你绑架我有什么用??”   西装男抓起他的头发来,跟他对视,用凶恶的语气说:“有没有用,试过才知道。”   他拿出海鸣的手机,根据刚才发过来的消息,找到孔温瑜的手机号,拨了出去。   对面接的很快,是孔温瑜的声音:“回来了?”   “回不去了。”西装男松开头发,对着手机道,“你……”   嘟一声,孔温瑜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   海鸣低低笑了起来,扯到脸上的伤口,又紧紧皱起眉:“我说过了,我就是一个保镖,拿钱办事,你绑架我没有任何用,谁会因为一个手下而被人威胁。”   西装男皱眉思考,想要再把电话打过去,却发现根本打不通。   没办法,他只好拨孔令筎的号码:“……联系不上他,现在怎么办?”   “废物,”孔令筎骂道,“养你们有什么用?”   西装站起身,走远了两步,对着手机解释:“我们把车别停,他根本没在里面,应该是中途下了车。这保镖怎么说也是他的心腹,地位不低,不然我们打断他的腿,给大哥出气,也算警告。”   孔令筎思索片刻,没说行,但也没有制止:“你们看着办,赶紧滚回来!”   海鸣听到他的话,正在思索不被打断腿的办法。   灰暗安静的库房里,对面的窗上人影一闪,然后露出聂钧半张脸。   海鸣不动声色地去看门的方向,发现原本守在那里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不远处的西装男咒骂了一声,弯腰捡起千斤顶配套的钢棍,在手里掂了掂重量,然后转身走过来。   海鸣抬起头,瞥见窗外的聂钧伸手,指了指走近的西装男,做了一个远离的手势。   海鸣心说我都被绑起来了,这他妈的怎么远离?但是聂钧打完手势就离开了,窗边已经换成了隔壁宿舍的小金。   海鸣哽了一下,看向西装男:“大哥,我想撒尿。”   “尿裤子。”西装男说,举起钢棍朝着他的腿砸过去。   海鸣猛地借力站起来,向后一转。   “咔!”钢棍砸烂了本就破旧的木椅子,把底座掀飞了一半,去势不减,打到了露出来一半的大腿和屁股上。   海鸣顿时觉得屁股开花,脸色都变了。   还好这一下争取到了半边大腿的自由空间,海鸣顾不上看,就地一滚,躲开了再次砸过来的钢棍。   “妈的!”海鸣对着窗户喊,“聂钧!小金!再不进来我要报废了!”   西装男跟着抬头去看,窗户那边空空如也,从门边旋进来一根撬棍,速度很快,“当”一声撞上了西装男下意识举起来挡的钢棍上。   海鸣正要翻身,只觉得肩膀一轻,被人一把拽了起来。   但是他双腿被捆,站是站不直的,身后的椅子被他带起来,“哐”一下,聂钧一脚踹到那破椅子上,把整个底座踹飞。   海鸣身上一松,感觉重新归位,这才觉得大腿钻心的疼:“草!”   “出去草。”聂钧说。   西装男似乎察觉到被绑架的这个保镖确实很有地位,不然孔温瑜不会派出这么多人来接应。   他抄起钢棍,照着海鸣的头砸下去!   聂钧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狠劲,将海鸣连人带椅子往后一拉,抬起胳膊去跟钢棍硬碰硬。   骨裂声音响起的同时,聂钧一脚踹上西装男的前胸,将人踹得翻倒在地。   大片的尘土被扬起来,不知道谁误吸了一口,立刻呛咳起来。   聂钧把海鸣扔到地上,没去管胳膊,两步到了西装男身边,用另一只手抄过他手里的钢棍。   破风声随着闷哼声顿时一起响起。   “走了!”海鸣龇牙咧嘴地躺在地上催他。   聂钧又狠砸了两下,将西装男一脚踢晕,“当啷”一下扔了坑坑洼洼的钢棍,招呼其他人过来给海鸣解绳子。   “兄弟,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兄弟。”海鸣嘶了一声,伸手去扶大腿,“我的腿断了。”   聂钧叹了口气,一手扶住胳膊,郁闷道:“我的胳膊也断了。” 第45章   孔温瑜站在卧室的窗前, 望向大门的方向。   海鸣被搀扶着进来,然后有人小跑着去叫医生。随后,聂钧跟着进来, 旁边有人说了句什么, 他偏头答复了, 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   孔温瑜眉梢刚刚放松下来, 搜寻的视线在那垂在一侧的手臂上停顿片刻, 又慢慢蹙了起来。   一群保镖鱼贯进值班室,紧接着医生也提着药箱匆匆进去。   孔温瑜平时并不会光临值班室, 就连站在窗前往里望都没有过。   他对别人的活动不感兴趣, 也跟他这个人不拘谨教条有关。因此当海鸣抬头看到孔温瑜进来的时候非常吃惊。   “??”   值班室里原本坐着的保镖三三两两站起身,有些拘束地往后退了退。   海鸣躺在床上, 裤子被剪开了一条腿,露出固定的木板和捆得结实的绷带。   “您怎么来了?”海鸣刚包扎完, 连个脸都没来得及洗,满脸灰尘和血迹。   他要起来,刚一动,孔温瑜就说:“躺着吧。”   海鸣睁着眼瞧他, 似乎自我感觉狼狈,又像是想要凸显自己的能力:“绑架我的人是……”   “我知道。”孔温瑜打断他,“先养伤。”   医生上前去处理他脸上的伤口, 用药棉一点点擦干净。四周的人都围着看, 孔温瑜皱了皱眉。   “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海鸣说。   孔温瑜在旁边站着, 围着的保镖并不敢开口说话,或者做什么动作,一个个军训站队似地退出去。   孔温瑜看了聂钧一眼, 聂钧犹豫了一下:“那我也……”   孔温瑜朝着他胳膊抬了抬下颌:“怎么了?”   “蹭了一下。”聂钧说,“没事。”   “不可能没事,”海鸣说话时碰到正在清理的镊子,倒吸一口凉气,“那么粗的钢管。”   孔温瑜神色更冷了些:“我看看。”   聂钧迟疑着没动。   孔温瑜神色烦躁起来,重复了一遍:“我看看。”   聂钧把袖口上面的暗扣扯开,往上提到手肘处,露出红肿肿胀的小臂。   “折了?”医生远远看一眼,“我先给你处理,你这个比较厉害。”   “我复过位了。”聂钧说,“可能需要固定一下,先给他处理完。”   医生的神色反倒比他本人凝重:“可能是粉碎性骨折,肿得太厉害了。”   聂钧肤色虽然不白皙,但是干净而匀称,在特定的光源下,有种大理石一般的凉涔涔的光滑感。   眼下整条小臂飞速膨胀,连带着手腕也红肿起来,显得渗血伤口更加骇人。   孔温瑜看了几秒钟,眼神变得晦涩深暗。   “没关系,”聂钧看着他,低声说,“我摸过了,不是粉碎性骨折。”   孔温瑜回过神,才发觉自己刚刚屏住了呼吸。   “对方几个人?”他问。   聂钧想了想:“六个。”   “你们去了几个?”   “十个。”聂钧说。   孔温瑜吸一口气,又从鼻腔里呼出来:“让人打成这副惨样。”   聂钧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海鸣咬紧牙关,硬挺着让医生给他清理伤口。   等清理完,轮到了聂钧。医生让他把外套提前脱下来,聂钧照做,孔温瑜也提了张椅子,坐在一边看。   医生处理一会儿,提醒道:“放松。”   聂钧已经很放松了,但是孔温瑜的视线太密太紧,他甚至怀疑手臂上的疼痛不是因为受伤,而是因为那灼灼的目光。   “放松。”医生又提醒了一遍。   聂钧无声叹了口气,抬眼去看孔温瑜,却见他已经把目光抬起,正望着自己。   聂钧嘴角一动,想让他不要在值班室逗留,又没有合适的身份和立场。   “给他打一针止痛药。”孔温瑜说。   医生看向聂钧,包扎已经进入尾声,聂钧没说过疼。   “快弄完了。”聂钧看向他,“不用打。”   孔温瑜表情更沉了些:“听不见我的话?”   医生连忙拿了一针,给聂钧手臂上的三角肌消毒,手法娴熟地注射。   值班室里的空气好像变得凝固起来。   不止一个人想过要去开窗,都因为孔温瑜坐在一旁而没有轻举妄动。   还是正在挺尸的海鸣说:“不知道多久才能恢复好,老板,我们得请一段时间的病假……”   医生说:“大概三个月能恢复好。”   孔温瑜道:“歇半年。”   歇半年,海鸣心说不会失业吧?   “我休两个月吧,”他犹豫着说,“我身体好,两个月就能长好。”   刚说完,聂钧那边开口:“我不用休。”   太内卷了,海鸣也想狠心说不休假,可是腿断了跟手断了又不一样,手断了好歹不影响走路,有危险也能打两下。   腿断了,有危险是不是得让老板背着自己跑。   医生包扎完,交代好注意事项,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可是孔温瑜还没有走。不知道他犯了什么邪,来值班室不说,还一待就是半个多小时。   医生提起药箱来:“孔先生,那我先回医务室了。”   孔温瑜点头,医生往外走,聂钧站起身,客气地将人送出门。   医生走后他没来得及往回转,余光就看到孔温瑜挑帘出来。他让开路,擦肩时孔温瑜说:“你也回家休息。”   聂钧被包扎过的那条手臂端在身前,手指蜷缩一下。   他没应声,也没有动。   孔温瑜在不远处站住脚,转身打量他的手臂,最后抬起眼皮:“不用准备晚饭,我带个厨子过去。”   聂钧顿了顿,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不用避嫌吗,你妈妈那里……”   孔温瑜皱了皱眉,说:“我来处理。”   聂钧缓缓点头,本来想说更多,但是顾忌更多,就说:“晚上你早点去,我有话要跟你说。”   孔温瑜看了他一眼,海鸣拄着拐杖从里面出来,视线在他们之间穿梭。   最后停留在孔温瑜身上:“我这段时间……”   “住宿舍。”孔温瑜打断他的犹豫,毫不拖泥带水,“找管家要护工,吃饭让餐厅给送,带薪休病假。”   海鸣高兴死了,对着那已经转身离开,但是背影犹如伟岸高山的孔温瑜喊道:“谢谢老板!”   聂钧推辞了海鸣让他一起住宿舍享受年轻女护工无微不至关怀的建议。   下午时,先是厨师到了,对方进门后愣了愣,大概没有料到住着老旧小区小房子的客户竟然也会点五星级酒店的主厨上门。   随后厨师发现这小房子处处透露着与外表不相符合的矛盾。   ——几乎占据正面墙壁的巨大电视屏幕,晚上灯一关就是私人影院模式;最新款的饮水机,有果汁酒水等一系列选项,可以选择温度和直接添加冰块;敞开的卧室缝隙里露出价值不菲的床品……   厨房里的用具更是令人吃惊得全面。   冰箱里虽然没什么蔬菜,但是水果种类繁多,而且都是非国内时令水果,看新鲜程度大概是今天刚买回来的。   最上层摆着已经切好的两盘水果块,上面扎着不锈钢小叉子。   厨师站在冰箱旁,礼貌地问:“先生偏好中餐还是西餐?”   聂钧挎着一条胳膊:“都可以,需要什么食材列个清单,我去买。”   厨师彬彬有礼道:“稍等会有人送过来。”   话音落地,敲门声响起。   聂钧以为是送菜的人,拉开门,外头站着孔温瑜。   他孤身一人,穿着深灰色的休闲裤,白色的防风服,领口能看到一圈浅灰色的线衣领,头发随手抓到脑后,柔软的发丝散落了一些在耳边。   他伸出手腕,垂下一向锐利的眼梢,扫了一眼表盘上的时间:“不算晚吧?”   聂钧让开路,迎他进门:“不晚,厨师刚到。”   孔温瑜进房间,聂钧望一眼空无一人的楼梯,关了门。   孔温瑜朝沙发走去,聂钧去冰箱里把提前切好的果盘端出来,放在茶几上。   沙发上摆了两个新靠枕,孔温瑜靠在其中一只海马上,伸手去摸遥控。   按照其他时候,聂钧此刻该去拉窗帘。但是厨房里还有厨师在,他就去重新接来了薄荷冰水,放在果盘旁边。   孔温瑜百无聊赖换着电视台,随口问:“要跟我说什么?”   这房子太小了,站在客厅里,开放式厨房一览无余。   如果两个大男人去卧室里,难免又会让人误会。   聂钧措辞道:“最近不要出去,我和海鸣都受伤,这段时间很危险。”   “我也不打算出去。”孔温瑜靠着抱枕说,“她会想办法让我出去。”   聂钧看着他。   孔温瑜也看他,伸出一条手臂搭在沙发上,微微偏了偏头:“在我身边,是不是觉得很危险?”   聂钧没有回答,唇线一动:“你要小心一点。”   孔温瑜笑着轻轻摇了摇头:“有你在,我不用小心。”   厨房里不时发出动静,聂钧不好再说,只能暂时按下不提。   等晚上吃过饭,厨师已经离开,聂钧起身收拾餐桌,孔温瑜说:“别收了,一会有人来收。”   他起身伸懒腰,指了指聂钧的手臂:“我先帮你洗澡。”   聂钧顿了顿,看着他:“不用,一只手也能洗。”   孔温瑜在灯光下垂眼,半扇形的阴影投在下眼睑,显得鼻梁高挺,侧脸温和。   他喝了一点红酒,因此眼神不似清明时那么锐利,每次眨眼的动作绵软许多。   “不好意思?”他笑着问,“你哪里我没看过?”   情到浓时看过,也摸过,但是正儿八经的情况下脱衣服。   聂钧真做不到。   “今天挺累的。”孔温瑜的眼神添了些意味深长,“洗完做一次睡觉。”   聂钧站在原地没动。   孔温瑜转身走向浴室,抬手把短袖脱了,扔到沙发上。   他推开浴室门,用眼神催促聂钧。   聂钧坚持:“浴室小,装不下两个人,我自己洗。”   “别磨蹭。”孔温瑜说,“我也有话要跟你说。” 第46章   敲门声响起来, 聂钧动作停了停。   孔温瑜难耐地收紧手指,试图抓住光滑的墙壁。   这代表着他快要到顶点了。   聂钧原本计划要把这段时间延长,但是外面敲门声又响了几下。   孔温瑜额角不知道是汗还是水:“别停。”   聂钧没有犹豫, 扣着他按住墙壁的手, 逼他更近。   他太了解孔温瑜了, 知道怎样会让他释放得更彻底。   封顶后他抵着不动, 等孔温瑜缓过一段时间, 才缓缓退出去。   远没有达到他的界点,没有结束, 但他终止了这一场运动。   聂钧擦着头发去开门, 是酒店里返回来收拾餐桌的人。   这人进了门,在餐桌与厨房之间往返收拾。   片刻后, 孔温瑜推开浴室门,也擦着头发出来。   两人默契地进卧室, 孔温瑜事后不爱说话,也不太动弹。他躺在床的一边,对聂钧招了招手。   聂钧把卧室的门锁了,孔温瑜声音懒懒的:“关灯。”   两人一起进卧室, 又把灯关了,那才是百口莫辩。   聂钧没关:“等一下再关,外面人还没走。”   孔温瑜虽然烦躁, 也没多说什么。他耐心一反往常的充足。   聂钧走到床边, 俯身打量他。   从长眼睫到挺翘鼻尖, 再到微微发红的下巴——是在浴室里的墙壁上硌出来的。   聂钧俯身亲了亲那红润的唇:“别让厨师来了。”   孔温瑜抬起眼睫来看着他, 两人离得很近。   这种亲密的状态,只有事后才会发生。   “我的手没事,”聂钧的语气很像哄人, 沙沙的,低低的,“有别人在,不太方便。”   “刚刚你没出来,”孔温瑜伸出手,抱着他的脖子,“我用手帮你。”   说着,他松开一只手往下去,在半路被聂钧伸手捉住,拉到嘴边亲了一下。   “不用。”他分进他的指缝中,紧紧攥了一下,“睡觉吧。”   灯下背光的男人温柔极了,孔温瑜默不作声看着他。   聂钧等了一会,想要起身,反被他拉着不松手。   沉默半晌,孔温瑜说:“钧哥。”   聂钧笑了笑:“又要补偿我什么?”   孔温瑜没笑,眼神执拗且认真,带着势在必得和孤注一掷。   “没关系。”聂钧顿了顿,认真地说,“去做你想做的事。”   接下来的几天,果然如聂钧所说,孔温瑜推了所有邀约,不再外出。   一周后,股东会那边有了眉目。   孔温瑜这段时间一直冷处理,任凭外头满世界找罪魁祸首,他不解释,也不出头。   到了去公司签持股份额这天,孔家保镖倾巢出动,在宽街并行,速度又慢又稳。   聂钧太谨慎了,他坐和孔温瑜坐同一辆车,把前面的司机都替换成了保镖。   就连断腿的海鸣都跟着一起出了门——他对于调度方面更加熟练。   海鸣下车换了轮椅坐,在公司外等孔温瑜结束。聂钧一条胳膊不好使,也没跟进去,反而换了两个平时表现不错的,一左一右跟着进会议室。   俩人在门边等,海鸣扫视四周,没发现可疑的人。   “犯邪了,”他拍了拍轮椅扶手,“先是夫人腿出了问题,然后老板崴脚,现在又是我骨折。几个月时间,这轮椅都成标配了。”   聂钧:“我的胳膊也断了。”   “你那是小概率。”海鸣说,“回头我请大师去看看宅院,别是清明节去墓园带回来了不干净的东西。”   聂钧笑笑没说话。   海鸣又想起来什么,抬头看他:“老板天天晚上出去你知道吗?有没有叫你跟着一起?”   聂钧顿了顿,海鸣解释:“夫人那天问我,可是我的腿断着,也没办法跟着一起去。”   聂钧动了动绑着夹板的胳膊:“我也不知道。”   “也是,你胳膊也断着。”海鸣想了想,没有头绪,“司机肯定知道,但是他应该不会说。”   聂钧:“别问了,被他知道可能会生气。”   “那还用说,肯定会生气。”海鸣叹了声气。   不过五分钟,敖卿卿踩着高跟鞋从停在路边的商务车下来。   “孔温瑜几点结束?”她上了台阶,站在几步远的地方观赏了一遍海鸣和聂钧折胳膊断腿的惨样,“我倒是听说不太平,这么严重?”   她身后跟着俩保镖,小狼和比特一边站一个,粉色亮钻的挎包在小狼手上。   俩保镖俱都愣了愣,随后对视一眼,都从眼睛里看到了幸灾乐祸,比特更是差点笑出声。   海鸣也颇觉丢脸:“还不确定,您可以打电话约他。”   敖卿卿笑了一会儿,撩了撩头发:“电话不接,人也见不到,我找他真有事。”   “特殊时期嘛,”海鸣陪着笑脸,“都谨慎一些。”   敖卿卿点头,环视四周:“他二姑来了吗?”   “应当来了。”海鸣说,“看到她的车了。”   “那可有的等了。”敖卿卿示意海鸣起身,“让我坐会儿。”   海鸣站起来,没拿拐,脚底虚虚踩着地。   敖卿卿坐上他的轮椅玩手机。   孔温瑜出来得很晚,身后跟着秘书。   敖卿卿顿时收起手机,迎着他走过去。   “诶呀呀,这可真是大忙人啊。”她一边说着,挡住孔温瑜去路,“我给你发了一段录像,你看看。”   孔温瑜拿出手机来看,视频很短,只有三四秒,里面一个穿着黑外套,戴着黑口罩和帽子的人在街角一闪而过,帽檐下的阴影中露出来半只锋利的眼睛。   “这是那晚绑架孔令筎司机的那个人。孔令筎说是我派出去的人,还在包里发现了窃听器。”敖卿卿抱起手臂,“是你的人?”   “不是。”孔温瑜关了手机,视线掠过她,看向不远处的聂钧。   聂钧沉默着跟他对视,率先别开了视线。   “上次小狼挨打的视频我还留着,你要不要看看?”敖卿卿迎风笑了笑,“从穿着,到身高体重,就连露出来的半只手都一样的形状,还说不是你的人。”   孔温瑜刚刚的会议很顺心,因此眉目间很放松。   敖卿卿伸手叫小狼拿过包来,从里面翻出来一份协议,给他递笔:“我已经认了这事,孔令筎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作为补偿,签了它。”   孔温瑜看了一眼,不耐烦:“这厂里都是老旧机器。”   “孔令筎和敖永望一起联手撕我,没有新工厂怎么弄?”敖卿卿也烦躁,催他,“签了它,两年时间,我把敖永望整垮。”   “少做梦。”孔温瑜说,“换机器的钱,人工费,设计师,宣发,上展,样样都需要钱,你现在养不活。”   “你给我点人,再给我签张支票。”敖卿卿说。   孔温瑜叹了口气。   敖卿卿精致的妆容下难掩疲惫:“我已经从家里搬出来了,车和珠宝也卖了。已经到了这一步,要么赢,要么死。”   孔温瑜看了她几秒,拿过笔来在合同上唰唰签了字,又叫海鸣去拿支票。   海鸣腿不方便,聂钧接了,拿过去给孔温瑜。   捏着支票的手修长有力,跟大部分保镖的黝黑粗壮不同,皮肤干净,青筋明显,虎口处有一层薄茧。   孔温瑜顺着胳膊看上去,扫了他高挺的鼻梁一眼,在支票上签了字,给敖卿卿:“另一张自己填。”   敖卿卿装到包里,递给小狼。   “谢谢,不够了再跟你要。”夏天的风将她香槟色的裙子吹得像湖波,纤细的高跟抵着地面,犹如利剑,“赶紧走吧,一会儿孔令筎出来,你走不了了。”   孔温瑜看了他一眼,只说小心一点,转身匆匆离开。   回去的路上还好没有遇到突发事故,等到平安到家,大家勉强松了口气。   满明芷已经坐在沙发上等,孔温瑜进门打了声招呼要上楼,她说:“站住。”   孔温瑜叹了口气:“什么事?”   话里明晃晃的催促,满明芷冷笑一声:“你还知道回家。”   孔温瑜转向楼梯,有点不耐烦。   满明芷问:“这几天总是晚上出去,去干什么?”   “聚会。”孔温瑜说,“别插手我的私生活。”   满明芷看了他几秒钟,笃定道:“你又去找那个情人了。”   “我提醒过你,”她神情变得严肃,眼神锐利,盯着他,像是警告,“洁身自好,不要乱搞。隆家是独生女,也不会放任女婿在外面包养情人。”   孔温瑜也不急了,靠着栏杆摊开手。   “老实说,我的风评并不好。”他有点困,状态不太好,因此态度也很差,“他一定提前了解过,既然选择我,就说明隆家不在乎……”   “孔温瑜,”满明芷打断他:“你专门跟我对着干?”   孔温瑜顿了顿,呼吸两次,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如果觉得我还小,就不要着急给我订什么婚。如果觉得我长大了,就不要插手我的事。作为你唯一的儿子,我建议你选后者。”   “好硬气。”海鸣坐着轮椅守在门外,小声跟聂钧感叹,“独生子就是硬气。”   聂钧挂着一条胳膊,站在阴影下不像个保镖,像个拍电影的明星。   海鸣坐着望他,这角度更显得高,唉了一声道:“腿真长啊兄弟。”   聂钧嘴角动了动,没说话。   “你怎么了,”海鸣看了他一会儿,觉得不对劲,“看起来有点紧张。”   聂钧说不紧张,手机在裤子口袋里震动的时候,心跳不由自主漏了拍。   海鸣伸长脖子去看屏幕,啧了一声:“赶紧去吧,祝你好运。”   聂钧推门进去,大厅里空无一人,也不见满明芷的身影。   他上二楼,按密码进书房,又按指纹进密室。   密室里没开灯,幽暗的环境,若有似无的呼吸声。孔温瑜坐在唯一的小窗下,在投射进来的天光里按灭烟头。   聂钧站着不动,在黑暗中的轮廓挺拔而清晰。   孔温瑜对这种态度不满,起身走到他面前,打量着他:“你不要命了。”   最稳妥的办法就是不反驳,聂钧眼睫低垂,沉默着。   “上次我有没有警告过你,不要自作主张。”   他很高,孔温瑜啧了一声。   聂钧低下身,大喇喇跪在与上次同一块地毯上,就连位置都没有太大变化。   孔温瑜轻易俯视着他,向后靠在颜色深重的桌上,好将他看得更清楚。   “绑架司机,是不是你做的?”过了一会儿,他问。   “是。”   他的坦诚令孔温瑜稍稍满意,但是肆无忌惮的态度又仿佛被挑战权威:“如果被二姑查出来,你一个没有背景的黑户,还想继续在这里待下去?”   聂钧顿了顿:“你不是我的背景吗?”   孔温瑜一愣,偏头低笑了一声。   他觉得有趣,伸出脚踩他的大腿,又一路顺上去,踩他的胳膊,不疼,警告大于教训。   “知道为什么让你上来?”孔温瑜。   聂钧喉咙干咽了一下:“犯错了。”   “明知故犯。”孔温瑜偏头打量着他,从眉眼到唇,唇边带着一点笑意,“罪加一等。”   他这样说着,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他根本没打算惩戒他,还用这么暧昧的姿态对待他。   聂钧尝试伸手,覆在那白皙光滑的脚背上,孔温瑜没抽走,于是他缓缓摩挲了两下。   孔温瑜往后退了退,没用力。   聂钧顺着脚腕摸上小腿,揉捏了几下,又转圜回来,拉着他脚,抬到眼前,低头亲了亲那脚背。   “不惩罚我?”   “你想怎么惩罚,”孔温瑜收回脚,俯身压过去,与他面对面,“说说看。”   聂钧盯了那唇色两秒,移开视线到他眼睛上:“答应我一件事。”   孔温瑜勾勾唇,轻易又把那视线吸引回去:“我考虑一下。”   这纵容的态度鼓励到聂钧,他仰头望着他,黑暗中看不清五官,只有若隐若现的轮廓:“你想要的,现在都得到了吗?”   孔温瑜愣了愣。   聂钧的嗓音也仿佛被灰暗侵透,又低又沉,带着天光之下未曾表露的欲望:“股份,公司里的话语权,你父亲的遗产……”   孔温瑜低头看着他,眉梢渐渐蹙起来。   “一定要和隆小姐订婚,”聂钧低声问,“不再考虑其他人了?”   孔温瑜缓缓问:“谁?”   “还没有选好。”聂钧说,“先回答我第一个问题。”   让孔温瑜好好思考问题并认真回答太难了,即便他明确知道答案,也不会随问就答受人摆布。   但是聂钧的语气和目光都太认真了,孔温瑜无法在这种氛围里拒绝他。   “我不确定。”他认真地说,“二姑退出,我进股东会,应该算是得到了我想要的。”   聂钧喉咙滚动了一下,想把他与很久之前那个甲板上的年轻人融为一体。   一样单薄的背影,纤瘦高挑的身体,长而笔直的腿,黑暗中白皙冷漠的下颌,还有暼过来的眼神。   当年挣扎求生的与眼前春风得意的好似不是同一个人。   “那我呢?”聂钧问。 第47章   孔温瑜预感很不好, 他在过去的年间从未有过这种感受:“我承诺过,不管我和谁订婚,我们的关系都不会变。”   聂钧张了张嘴, 又闭上。   他看着他, 时间很久, 却迟迟不语。   孔温瑜离开借力的桌边, 膝盖抵着地毯, 跟他面对面:“我很卑劣,既要又要, 出尔反尔。但是我保证, 我会把你藏好,不让任何人找到你。”   如果他真的卑劣, 那此刻就不会用仰视期盼的眼神望着他。   聂钧伸手摸他的侧脸,孔温瑜偏头蹭了蹭。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他眼角徘徊片刻, 扣住后脑,抓着柔软的头发向后用力。   容貌姣好的、无辜的、单纯的脸完全暴露出来,还有脆弱的咽喉。   聂钧垂眸审视着他。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暗淡的光影下鼻梁破锋而立, 眼窝阴暗,眼神幽深。   孔温瑜只能被迫仰起头:“相信我。”   聂钧看够了,松开手。   “什么时候订婚?”   孔温瑜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怔怔道:“下个月。”   聂钧一算时间, 竟然很快了。   “早就定好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   “二姑答应办婚礼, 我妈担心夜长梦多,一直在催。”他解释的前奏很长,而且迟迟说不到重点。   “我没有特意瞒着你, ”他去拉聂钧的手,“我……”   没能要到名分,聂钧反攥住他的手,沉默片刻道:“没关系。”   日子一天比一天热起来,过了月底,更像向前奔跑一般抓不住。   孔令筎婚礼那天温度不高不低,很晴朗。   孔温瑜短时间内第二次登孔令筎的门,身边没有跟着保镖。以至于孔令筎看到他孤身一人推门进来十分诧异。   “新婚快乐。”孔温瑜说,在门边就把贺礼放下。   孔令筎审视他片刻,又去看一楼庭院里拘谨站着不动的人群:“来干什么?”   “既是新婚,又要添丁,双喜临门。”孔温瑜说,“我思来想去不知道该送点什么,就把家里的人带过来一部分。他们从小看着你长大,了解你的喜好,有这些人看护着,我也放心。”   孔令筎粗粗扫过一眼其中站着的人,有医务室的人,有厨房的人,还有两三个保镖,最前头垂手站着的是已经在孔家工作了几十年的管家。   她将视线移到孔温瑜身上。   孔温瑜扬了扬眉梢,说:“如果你不放心,不想用直接开掉就行,不用再送回去了。”   孔令筎脸色难看,半晌道:“你如今春风得意,当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孔温瑜意味深长地暼了一眼外头站着的管家。   很快他收回视线,迎着孔令筎的目光,看了一眼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你还是注意身体,少操心别的。今天我过来就是为了把这个事办清楚,从今往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说完他准备离开,孔令筎叫了他一声:“小瑜。”   孔温瑜脚下停了停,没应声,却也没继续走。   “我输了,这没什么好说的。”孔令筎扶着沙发一侧的角桌,“给我一个保证,别碰我的爱人和孩子。”   孔温瑜沉默站了片刻,没答应,但也没有如她所料地说一些冷嘲热讽的话。   大概他这样心平气和的态度很少见,孔令筎顿了顿,继续说:“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想过抢你的东西。”   灯光下宽大明亮的客厅,厚重结实的实木茶几,环绕四周高大茂盛的绿植,都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没想过争家产,还是没想过公司里的话语权?”孔温瑜问。   孔令筎沉默半晌,声音更加低:“之前觉得,哥哥去世了,妹妹就应该顶上去,大家都是孔家人。后来阻拦的人太多,越多我就越不服气,一定要做出成绩来给别人看。”   孔温瑜静静听着。   孔令筎笑了一下,很轻柔:“他被绑架那天,我想了很多。人不到快失去的时候,不会知道究竟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我赶在最后的时间发声明,不是因为迫不得已,是我想通了。”   孔温瑜越过她,看向玻璃窗外夜色下参差不齐的高楼。   聂钧应该就等在门边,大概是某一棵树或者某一面投下的阴影里站着。   “不管怎样,我们要结婚了。”孔令筎说,“我要到你这句话,就心甘情愿地退出。”   孔温瑜回过神,不知是不是真的着急离开,所以轻易给出允诺:“好。”   “忘记跟你说恭喜了。”孔令筎微笑了一下,“下月订婚我会准时参加,希望隆小姐是你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出了孔家的大门,聂钧果然站在门边的大树下。   他神态紧张,孔温瑜想起来孔令筎抚摸小腹时候的眼神却笑了笑:“放轻松,她应该不会再找我的麻烦了。”   这时间很早,别墅里张贴的喜字静静地待着,天色灰蒙蒙一片。   聂钧远远望了几秒钟,移向孔温瑜:“你想不想结婚?”   孔温瑜笑了笑:“还是先说订婚的事吧。”   他订婚的时间跟孔令筎只间隔一周,都在周六。   孔温瑜连续一周没回家,窝在老小区里,谁也叫不出门。   前一天他打电话到很晚,挂断后独自在阳台抽烟,连续抽干净三根,才把烟头重重捻灭在烟灰缸里,转身进了浴室。   做的时候他很急躁,一直想要快一点,或者重一点。   中途聂钧把东西取了,行进的动作异常畅通,爽得从不喜发出声音的孔温瑜也叫出了声。   结束后已经快要凌晨三点,孔温瑜倦怠无力,终于昏睡过去。   聂钧早晨醒得很早,孔温瑜在身边侧躺着,似乎睡不安稳,眉梢一直微微蹙着。   窗帘露出的缝隙中投出蒙蒙天色,聂钧看了身边人不知道多久,按了按他眉间阴霾,小心起来去准备早饭。   他关上卧室的门,并且找出从未使用过的钥匙,一言不发地将门锁了。随后轻手轻脚煮了粥,炒了两个简单的菜。   做完这一切,卧室里还没有发出任何动静。聂钧透过窄窄缝隙,看到孔温瑜还在睡。   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七点。   订婚宴会九点开始,孔温瑜还需要回家换衣服,做造型,再晚或许就会迟到。   或者,干脆翘掉订婚宴。   聂钧在是否叫醒他之间徘徊。   叫醒他,送他去成为别人的未婚夫。   不叫他,转身离开。等他睡醒后发现时间已经来不及,想要匆匆赶过去却发现房门被锁。   他会怎么做?   给自己打电话。   然后发现电话也打不通呢?   聂钧思考着能否承担他的怒火全身而退。   或者一不做二不休,把他带走。   他沉默片刻,把钥匙重新插进锁眼,转过一圈。第二圈,“咔”一声响,弹簧拽开了锁芯,门随即被推开。   孔温瑜没反应,他走到床边半蹲下去,轻轻叫了他一声。   孔温瑜觉轻,随着他声音醒来,迷茫的双眼隔了一会儿才渐渐清明。   “几点了?”他刚睡醒时嗓音经常会很沙哑。   “七点二十。”聂钧半跪在床边跟他面对面,“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   孔温瑜显然没有忘记九点还有事,这次没赖床,就坐了起来。   薄被滑下,露出肩头和大腿上的红痕。   他偏头看了一眼,又去看聂钧。   聂钧抿了抿唇:“对不起。”   孔温瑜拿过床头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检查脖子和嘴唇。   除了刚刚那两处,没有太明显的痕迹。   孔温瑜出乎意料地没有说什么,把手机关了,起身说:“煮了什么,好香。”   聂钧望着他走出去的背影,几秒钟后,也跟了出去。   “喝点汤,对嗓子好。”聂钧说,一条胳膊动作稳当地盛了半碗,放在孔温瑜的位置上。   孔温瑜清了清干涩的喉咙,听话地喝光。   聂钧递给他飘香的鸡蛋羹,孔温瑜用勺子慢吞吞地吃光。   聂钧又给他切好的三明治,孔温瑜其实早晨不会吃太多,但这次只是看了他一眼,接过来吃了两口。   “你怎么不吃?”他哑着嗓音问。   “我吃过了。”聂钧说。   孔温瑜点点头,没有多问。   他起身去卫生间洗漱,聂钧则收拾餐桌,按照这段时间培养出来的习惯与默契。   等收拾好,接人的车已经在小区门外等候多时。   孔温瑜坐车回家,聂钧则骑单车去琴行拿琴,又去值班室签到,即便如此,早市拥挤,反倒他先到了五分钟。   孔温瑜下车后看到他站在值班室外,视线追着他,从大门到楼前的台阶。   一小时后,值班室的电话响起,要聂钧上楼一趟。   聂钧拿起装好的小提琴匆匆上去,推了几个房间的门,才看到孔温瑜站在窗前的背影。   聂钧走近一点看他,站到离他很近的一边。   因为今天场合重要,所以孔温瑜穿了定制的西装,戴了亮眼的袖扣,手腕上的表盘璀璨华丽,跟以往的低调截然不同。   他还特意做了头发,每一根头发丝都贵不可言,一眼看过去十分惊艳。   如果不是跟别人订婚就好了。   “很帅气。”聂钧把小提琴放在地上,“送给你,订婚礼物。”   这样的琴三楼多的是,如果放在其中,大概连特别都算不上。   孔温瑜看了一眼,认出那价值不菲的标签:“送给我的,为什么不拿给我?”   聂钧顿了顿,打开琴盒,从里面拿出来。   孔温瑜问他:“想听什么?”   聂钧说:“都可以。”   “这首不会。”孔温瑜一边调音一边说,“换一首。”   聂钧笑了笑,想了一下:“梦中的婚礼。”   孔温瑜调好了音,搭在肩上。   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应当是楼下的人开始催了。   他没理,紧接着,比上次更加舒缓连绵的琴音响起。   聂钧又升起类似耳鸣般的错觉,他以为只听了一个前奏,其实已经过去了三分钟,旋律接近尾声。   最后一个音符结束,孔温瑜把琴装回去,直身推开窗。沉闷潮湿的风吹进来,将那侧脸衬托得更加冷峻。   “好像要下雨了。”聂钧望一眼外面的天,又去望他的脸。   孔温瑜望向远方阴沉的天色还有朦胧不清的地平线。   近处的庭院里汽车已经集合,保镖也列队站好,满明芷已经先一步出发,去往酒店。   “会不会有危险。”聂钧盯着离开的车,犹豫了一下,“上次去公司没出事,这次就有可能出事。”   孔温瑜转身看他,没开口。   聂钧本是个沉默寡言的人,等了一会儿却再次主动开口,最后一次追问:“一定要订婚吗?”   孔温瑜张了张嘴:“给我点时间……”   聂钧看着他,半晌说:“我送你去酒店。”   时间已经迫在眉睫,孔温瑜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背影。   “钧哥,”风拥挤进来,将他的发丝扬在侧脸,“我去找过你,很多次。”   聂钧停下脚步。   “包的同一艘船,但是都没有再见过你。”孔温瑜说,“港口和贸易公司的人说那天的安保请的外面的组织,不提供照片和个人信息。”   聂钧口里发干,喉咙吞咽了一下。   “怕寻仇。”他说。   孔温瑜点点头,沉默了片刻,说:“在船上跟敖永望谈合作那次,你一过来,我就认出你来了。”   他在安抚聂钧。   因为他今天订婚,跟别的人。   聂钧没戳穿他:“你是不是以为我来找你的麻烦?”   孔温瑜摇摇头,随后低头笑了:“不像啊。” 第48章   孔温瑜上车前感觉手背濡湿, 抬头望时发现天已经开始下雨。   细细的、密密的,不像是这个季节该有的雨势。   聂钧一手扶着车门,在那顶部的横杠上垫了一下。   “手臂别淋雨。”孔温瑜坐进车里, “带伞。”   聂钧想说点什么, 但是车里有司机和助理, 身旁有虚虚站着的海鸣, 周围着一群等待出发的保镖。   他没说话, 关上车门,从另一侧上去。   车队浩荡出发, 原本不过十几分钟的车程, 却因为道路堵塞而迟迟不到。   因为车厢内部安静,以至于手机振动的声音格外明显。   孔温瑜抬了抬下颌, 提醒聂钧:“有人找你。”   聂钧拿出来看了一眼,顺手挂掉。   那是一串没有备注的数字。   不等他把手机放回去, 屏幕再次亮起来,是同一个电话。   “怎么不接?”孔温瑜问。   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聂钧基本不会接外来电话。   “接。”孔温瑜说。   聂钧只好接起来:“哪位?”   手机里年轻的声音传出来:“哥,您下午三点钟有时间吗?有买家想去看看房子。”   聂钧道:“我在外面,今天没有时间。”   “好的好的, 那我另外约时间。”手机里的人略带遗憾地说,“其实您这房子不愁卖,完全不用着急, 您可以授权给我, 到时候我直接把房款打到您的账户……”   “抱歉, 我还有事。”聂钧打断他, 挂断了电话。   他把手机装去另一侧兜里,余光暼见孔温瑜正盯着他。   “你要卖哪里的房子?”孔温瑜问。   聂钧顿了顿,没有回答。   孔温瑜:“缺钱?”   聂钧张了张嘴:“不缺。”   “那为什么?”孔温瑜在密闭的空间里逐渐烦躁, “卖掉这边的房子是什么意思?”   聂钧不明显地抿了抿唇,靠窗的姿势有些僵硬。   孔温瑜继续问:“你要去哪里?”   聂钧看着他,几秒后才说:“那里有点小,我想换个大一点的地方。”   孔温瑜心猛地提起来,又降下去,松了一口气:“我送给你,就在附近的别墅区,很方便。”   垂在身侧的手收紧又松开,聂钧说:“好。”   到云间酒店时已经迟了,聂钧推门下车,却被孔温瑜拽住了手腕。   聂钧转头看他,孔温瑜说:“大概十二点结束,你在楼下等我。结束后我同你一起回家,中午想吃什么?”   助理推开车门率先下去,司机却还没有。   聂钧看着他,没应声。   孔温瑜拇指摩挲了两下他的腕骨:“你如果不想下车,就坐在车里等。我会尽快抽时间,下来找你。”   “不好吧。”聂钧说,“你是男主角,应该全程都在。”   孔温瑜的手紧了紧:“钧哥,我……”   “别把自己搞得这么,”聂钧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别开眼,“我胳膊还没有恢复好,为了你的安全,其实今天不应该坐这辆车。”   话音落地,孔温瑜倾身向前,猛地堵住那嘴。   聂钧始料未及,被他压在靠背上。前面的司机大气不敢出,也不敢推门下车,慌乱而震惊地抓紧了方向盘。   孔温瑜辗转片刻,撬开他的牙关,强势地抵过去。   车外面酒店门前等着很多人,甚至俞家铎已经走过来,想要看车窗里面的情况。   聂钧偏头想要躲开这个吻,孔温瑜又追了上去。   他动作越发急躁,逐渐脱离座位,在想要进一步欺身过来时,聂钧伸手扣住他的脖子,将他推离。   孔温瑜蹙眉望着他,唇色红透,胸口起伏。   聂钧冷静了几秒钟,推门下去。他绕去另一侧给孔温瑜开车门,孔温瑜却先一步打开,从车上下来。   小雨还在下,他推开递过来的伞,问车外的俞家铎:“看什么?”   “一表人才。”俞家铎夸赞了一声,又催他,“怎么这么慢,大家都在等你。再不来,我以为你逃婚了。”   “是打算逃了。”孔温瑜说。   俞家铎哈哈一声,没当真,跟他一起快走向门边。   进门时孔温瑜余光去寻聂钧,只能看到他板正的站在台阶下,目光一路跟过来。   孔温瑜偏头,想看得清楚,聂钧却在视线连接的刹那转开。   等人都进去,海鸣布置好门边核对邀请函的迎宾人员,拄着拐朝不远处的聂钧走过去。   “早饭吃了吗?”   不知道楼上哪一家的背景音乐开大了,钢琴曲一首接着一首。   聂钧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雨幕:“小心点,路滑。”   海鸣用拐杖点点地:“很小心了……我问你吃早饭了没,没吃进去吃点,到中午还有很久。”   聂钧一愣,他确实没听见刚刚海鸣的话。   “嘴怎么了,”海鸣又问,“有点渗血,好像破了。”   那音乐声又往耳朵里钻,聂钧无声叹气,用拇指按了按伤口:“上火了,我去抽根烟。”   说着,他一手摸出烟盒,单手弹了一根出来咬在嘴里,又去摸打火机,换了几个口袋才找到。   海鸣看着他背影,忍不住提了点声音:“外边下雨呢!”   聂钧大概又没听到,慢吞吞走进了雨幕。   孔温瑜站在窗前向下看,细雨为长街的车水马龙增添了影剧效果,拿着雨伞的行人像在画里移动。   钢琴的声音枯燥而乏味,脂粉香气熏得人头脑发昏。   在看到楼下路灯旁的人时烦躁的感觉达到顶峰。   聂钧站在那里,嘴里咬着烟,因为下雨的缘故,打火机按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他似乎笑了一下,因为肩膀轻微动了动。   雨滴落在他头发上,很快湿了,肩头的衣服也深了一片。   孔温瑜看到他把点不燃的烟扔进垃圾桶,拿出手机来给他打电话。   窗外的聂钧动了一下,摸手机出来看了一眼。大概雨水比刚刚要紧密,他擦拭的动作有些明显。   雨声和低沉的嗓音一起从听筒里传出来:“喂?”   孔温瑜咬住了后齿:“你在哪里?”   “有事需要我去做?”聂钧的声音仿佛被雨声分割成几段,听不真切。   “你在哪里?”孔温瑜又问了一遍。   站在楼下的人没动:“在酒店。”   “酒店里面还是外面?”孔温瑜继续问,并且叫他的名字,“聂钧。”   半是威胁,半是生气。   聂钧不知听出来了没有,语气未变:“门口。”   “你在门口淋雨,”孔温瑜险些压不住声调,“滚进来。”   聂钧说好,但是孔温瑜看到他根本没动地方,只是伸手把淋湿的头发向后抓了一把。   孔温瑜挂断电话,转而给海鸣打。   “老板?”   “让聂钧滚进来,”孔温瑜抓着栏杆,手指环关节泛起青白,如果不是有人端着酒杯朝这边走来,他此刻就要离开了,“立刻。”   海鸣匆忙拿着手机去了,孔温瑜往下望去,很快,海鸣一只手拄拐,一只手撑伞出现在视线里。   宽大黑伞把楼下的两人一起笼罩,孔温瑜盯了他脚下的水花片刻,仍旧觉得憋闷。   窗外稀里哗啦,大厅里笑语连绵,伴奏声换了一首又一首。   海鸣在伞中央点了支烟,递给聂钧。   聂钧接了,说谢谢,夹在指间却没有动。   海鸣没问他原因,侧耳听了片刻声响,感叹道:“我也有点想结婚了。”   聂钧转头看他:“有女朋友吗?”   “……”海鸣唉了一声,“总是没时间。现在有你了,我也能腾出时间和精力来,先解决一下个人问题,再度个假,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我要走了。”聂钧打断他的畅想,别开眼,去看手指间的烟。   海鸣愣住:“什么?”   聂钧停顿了一会,又把滴水的头发往上抓了一把,说:“等他订完婚。”   海鸣愣愣看着他,把女人和度假抛去脑后:“为什么?”   聂钧在雨声中沉默。   “想不到我会在你嘴里听到这句话。”海鸣思考着更恰当的说法,“我以为你永远不会走。因为老板要订婚了,所以你就打算辞职?”   “不是因果关系。”聂钧说。   他浑身都湿透了,但是并不显得落魄,沾水的眉眼和湿润的头发,反而显得五官更加清晰和硬挺。   他这种不普通也不平凡的长相,应该会有很多千金大小姐愿意自降身价以身相许。   “是嫌工资少吗?”海鸣问。   “不是。”   “觉得不痛快?”海鸣又问,“工作时间太长,不自由,有危险,还是老板总找你谈话,心里不舒服?”   “也不是。”钢琴伴奏的声音已经消失,换成了大提琴,聂钧侧耳听了几秒钟,沉默片刻,“我不想干了。”   “那你打算去干什么?”海鸣说,“回老家吗?总要上班的吧,要不你休假,等什么时候想上班了,你再回来,老板那里我去说。”   聂钧微微收敛着视线:“暂时还没有打算。”   “到底为什么啊兄弟?”海鸣不理解,“老板这么信任你,看到你淋雨还叫我出来送伞。”   聂钧指尖蜷缩了一下。   “你想要名分是不是?”海鸣问。   聂钧一愣,刚要反驳,海鸣就说:“队长给你当,我没关系的,一个月就多三千块钱!”   聂钧叹了口气。   二楼的落地窗前,孔温瑜跟来人礼貌地碰了碰杯。   “想我们那会还经常去赛车呢,一转眼你都要订婚了。”对面的人感叹道,“未婚妻真漂亮,听说她父亲还是孔家的大股东……”   孔温瑜心不在焉听着,余光里看到楼下的黑伞微微倾斜,聂钧从伞下走了出去。   很快他走进雨帘里,漆黑的身影越来越远。   孔温瑜一顿,打断对方的恭维话:“抱歉,去趟洗手间。”   匆匆离开大厅,到了下楼,海鸣正好从外面进来,站在门边收伞。   “他去了哪里?”孔温瑜走近了,一边质问,一边催促,“给我车钥匙。”   海鸣愣了愣:“谁啊?”   “聂钧,”孔温瑜说,“车钥匙。”   海鸣连忙把钥匙给他,见他要出去,立刻拉住了:“外面在下雨。”   宴会还没有结束,这身衣服湿了可要坏事。   “我问你聂钧去哪里了,你他妈聋了!”孔温瑜甩开他,一边拿出手机给聂钧打电话,一边往外走。   “他回家换衣服了,”海鸣追上他,想拦下他的脚步,“衣服湿了,他回家换一身,一会就回来……您现在不能走,上面都是人,马上就要敬酒了!”   孔温瑜动作一顿,手指在屏幕上的拨出键悬停了一秒钟,就按了出去。   聂钧这次慢了些,几乎快要挂断才接听。   孔温瑜没等他开口,率先问:“你去哪里?”   聂钧的声音仍旧夹杂着雨声,同时又像被捂住了,闷得难受:“回家,换衣服。”   孔温瑜抓着钥匙走进雨里,和嘈杂的雨声一起说:“在家等我。” 第49章   “一会再说这个问题。”聂钧拿远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我这边有点事。”   庞丁听他的语气也不像是有什么急事:“行啊,你什么时候忙完?”   聂钧估量时间:“十分钟。”   敲门声急切地响起,聂钧挂断电话, 过去开门。   孔温瑜浑身都湿了, 昂贵的西装上染了斑驳的水痕, 精心做的发型被他烦躁地抓向后脑, 露出满脸湿润的雨水。   两人门前对视, 孔温瑜跨进一步,迫不及待地亲在他低垂的唇上。   聂钧被他抵着后退, 后背一路贴到冰凉的墙壁。   晦涩的, 冰凉的,满是雨水味道的吻。   狭小的客厅里只有钟表滴答在走, 厨房里的电冰箱发出通电的低嗡声。聂钧被他带动情绪,伸手搭上他的腰, 开始回应这个吻。   孔温瑜稍稍后退分开,一把拽住他的领口,被雨水沾湿不堪重负的眼睫底下是深不见底的瞳孔,直直盯着他。   “除了这个, 你要什么我没有给你?”他手上用力,将他拉向自己,“二十四小时自由出入孔家的权利, 书房的密码, 身体的需求, 我没有满足你吗聂钧?”   聂钧没有任何挣扎和动怒的痕迹, 沉默片刻,低头去吻他。   孔温瑜偏头躲开,瞳仁自眼角移过来, 质问着他:“说话!”   两人近在咫尺,呼吸纠缠在一起,一个急促,一个冷静。   聂钧伸手去摸他的脸,再次被偏头躲开了。   他们对视着,空气中逐渐弥漫起紧张的味道,在这个充满温馨,触目所及都是成双成对日用品的小客厅里。   聂钧静静地望着孔温瑜片刻:“我不当第三者。”   孔温瑜眼睛蓦然睁大,怔愣地看着他。   他低头思索片刻,找不到太合适的答案:“不会是第三者。我和她没有结婚,也不会领证,只是订婚而已。”   “等你有需要的时候,也会考虑结婚吧,就像订婚一样。”聂钧目不转睛盯着他,落空的手指转而爱怜地摸他湿润的发梢,“或许还会生小孩。”   孔温瑜张了张嘴。他想允诺些什么,一时间又无法集中精力措辞。   聂钧松开手,垂在身侧,做出完全放弃抵抗的态度:“孔温瑜,我可以做你见不得光的情人,但绝不会当第三者。”   孔温瑜抓住他领口的手紧了紧:“我就算想跟你结婚,在这里也没有合法化。我保证,我不会结婚,不会跟任何女人结婚。”   “世界上有二十多个国家同性婚姻合法化。对于你来说,这不是难事。”看起来聂钧态度没有丝毫变化,声音却隐含压迫,“你从来没有想过,因为我不能带给你联姻的价值。”   “不是,钧哥,不是的,”孔温瑜看着他,神情和语气都很狼狈,“我没有想过利用你,我想好好跟你在一起,就像我们这段时间一样。”   聂钧伸手擦他脸上干涸的水渍,把眼尾的雨水一并抹掉。   孔温瑜转开视线,下一刻,就被钳住下颌扣在了原地。   孔温瑜被迫直视他。   “……这不像你,孔温瑜。你从来都是高高在上,为所欲为。”聂钧扣住他后脑的头发,用力使他下颌仰起,脆弱的咽喉完全暴露出来,“你在怕什么?”   孔温瑜没有挣脱,吞咽的动作格外明显。   聂钧寸寸审视着他的表情,亲了他唇角一下:“怕我离开你,你也知道,一旦你结婚我们就完了。”   孔温瑜呼吸节奏快了一点。   聂钧分明记得刚刚他擦干净了孔温瑜睫上的雨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湿了。   聂钧看了片刻,别开视线。   但是孔温瑜的呼吸声,还有压抑的低啜,总是往耳朵里钻。   寂静的房间里震动声响起,孔温瑜的手机常年铃声大作,这是聂钧的。   他急需转移注意力,拿出手机来接。   “钧哥啊,现在忙完了吗?”庞丁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响彻客厅,“刚刚说的那件事考虑的怎么样了?”   聂钧转身朝阳台走了几步,孔温瑜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聂钧背对着他:“什么事?”   庞丁听他声音跟刚刚截然不同,小声道:“就是刚刚说的,上次出任务的那个保护对象想请你去当他的私人保镖。中间人这两天联系我,问你愿不愿意,价钱都好商量。”   孔温瑜的眼神变得晦涩起来,由盯着聂钧转而盯着他耳边的手机。   “再说吧。”聂钧余光注视着孔温瑜,“还有别的事吗?”   “你还没有忙完?”庞丁问,又劝他,“你考虑一下吧哥,这挺好的,趁着年轻,多点挣钱。”   几步之外,孔温瑜红着眼眶看着他。   聂钧心不在焉地敷衍:“嗯,先挂了。”   挂断电话,聂钧推开洗手间的门,没看他:“去洗个澡,淋了雨容易感冒。”   孔温瑜站着没动。   聂钧知道他想听什么,这段时间他也一直若有似无拽着他。   他转身去往阳台,摸出烟盒弹了一根烟出来,咬在嘴里。   孔温瑜在身后问:“你这么介意,为什么不早说。”   聂钧顿了顿,咔一声点燃了烟。   他推开一扇窗,让潮湿的风吹进来,把烟雾带走。   “说话。”孔温瑜道。   聂钧吸了一口烟,呼出来时说:“你不用再一次次试探我,我的底线,就是这个。”   孔温瑜看着他,烟雾隔绝一部分视线,又被风吹散,变得清晰起来。   聂钧望着窗外沉闷的景色:“就算我说了,也不能改变什么。”   隆家手里有孔家的股份,在姑侄之间坚定地站在孔温瑜那头,隆珠是独生女,隆氏夫妇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作践掌上明珠。   如果这种情况下,孔温瑜还要过河拆桥,那今后谁还敢把女儿嫁给他?   “能。”孔温瑜伸手解衣领,“我今天哪里也不去,就在你家。”   他把外套脱下,里面的手机响起来,他看了一眼,挂断了。   很快铃声又响,孔温瑜皱起眉,按了接听。   “老板?”海鸣在手机里,急切而惶恐地问,“您在哪里,楼上来人催过几次,该去敬酒了,您什么时候回来?”   孔温瑜烦躁:“我不回去了,你们看着办。”   他挂断了电话,再响也不接。   聂钧站在对面,远远望着他:“你应该回去。”   孔温瑜进卫生间洗手,哗啦啦的水声响起,与窗外雨声是两种节奏,让人更加心烦意乱。   聂钧叹了口气,按灭烟头。   孔温瑜关上水,湿着手站在门边:“我不会让你去当别人的保镖,你现在就回绝他。”   聂钧目光平静:“我决定来找你的时候,就猜到会有这一天。”   孔温瑜抿了抿唇。   聂钧说:“没关系。”   “你撒谎。”孔温瑜根本不信,“那你当初来的时候为什么要买房子,完全不考虑退路。如果真的没关系,为什么不好好待在酒店里,还要淋着雨离开,为什么又要把这里卖掉?”   聂钧长久没有动作,外面灰蒙蒙的,屋里又没开灯,好像下一刻雨水就要从房顶落下来。   他那么镇定,跟想要个明白说法的孔温瑜形成鲜明对比。   孔温瑜快要被逼疯了。   湿透的胸膛起伏着,眼底泛着红:“你是不是想去给别人当保镖?”   聂钧想伸手摸他的脸,手指蜷了蜷,站在阳台边没动。   孔温瑜眨了一下眼:“你哪里都不能去,留在我身边,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   “一切吗?”聂钧问。   “一切。”   “包括什么?”   孔温瑜顿了顿,聂钧继续问:“你说你去找过我,谁可以证明?”   孔温瑜脑中混乱无比,一时间闪过许多人名,但又一一否决。   他习惯性处于高高在上的位置,从不解释声明,无需自证清白,也没有必要跟任何人交代他的目的地。   此刻他迫切地需要一个人证。   “没有人…可以证明。”   “那我为什么要留在你身边。”   聂钧朝他走过来,充满压迫性的、满是锐利审视的、带着从未有过的逼仄感。   “你明知道我想要什么,却还是要跟别人订婚。”他走近了,迫得孔温瑜后退,“我在你心里算什么。”   “钧哥……”   孔温瑜想叫退他的脚步,失败了,一步步靠到了洗手台上。   聂钧目不转睛地审视着他,像看困兽。   他们几乎鼻尖相触,孔温瑜偏头亲他,没碰到。   聂钧堪堪后退,被捉住了手臂,孔温瑜脱口而出:“我喜欢…你。”   聂钧猛地松了口气。   后仰的腰碰到水龙头开关,沥沥拉拉的水声突然响起,聂钧伸手关了。   孔温瑜眼神慌乱了一阵,有点泄劲:“你别去给其他人当保镖。”   “是什么意思,”聂钧一手撑着洗手台,微微俯身,“你只会跟我搞地下情。”   孔温瑜后脑几乎挨到干净平整的镜面。   “我只能给你一个人当保镖?”聂钧低声问,“给我买房,给我支票,是想要包养我?打算包多久,等你结婚就让我滚蛋?”   孔温瑜推他不动,偏开脸,屏息道:“不是。”   “那是为什么?”聂钧问。   “多次去海岛找我,告诉我书房密码,安抚我,跟我上床,亲我,今天还要为了我逃婚……为什么?”   狭小的空间燥热无比,心跳声几乎把卫生间涨破,孔温瑜退无可退:“因为……”   他肩膀微微向下一落,深吸一口气,放弃了抵抗:“我想跟你在一起。”   聂钧猛地欺身上前,吻住了他的唇。   这是和以往截然不同的吻。   凶,重,带着掌控欲和占有欲。   孔温瑜几乎无法呼吸,只能徒劳推拒,又被反扣住两手腕,锁在身后无法挣扎。   他仰起头,被迫承受疾风骤雨般的吻,来不及吞咽下去的唾液顺着嘴角流下,镜面摇摇晃晃,好像随时会被撞碎。   孔温瑜的手机再次响起。   聂钧松开他,分身拿过手机来,在燥热潮湿的吻中说:“你妈找你。”   孔温瑜气喘吁吁暼了一眼,没管。   手机自动挂断,又分秒必争般响起,聂钧离开他的唇,伸手蹭一把他的嘴角,接通后放在他耳边。   孔温瑜狠狠皱眉。   “你在哪里?”满明芷的声音带着怒火。   孔温瑜深吸一口气,平息过激的心跳和呼吸频率。   满明芷厉声打断他:“不管你在哪里,在干什么,马上给我回来!”   “我不回去了。”孔温瑜抬眼盯着聂钧,唇色殷红,眼底尽是占有和疯狂,“隆家那边我来解决。你把到场的记者都扣住,告诉他们,今天的事不许对外发一个字。”   “你疯了!”满明芷呵斥,“孔令筎那里……”   “随她的便。”孔温瑜眼神偏执,伸手压下聂钧的头,亲了一下又分开,声音坚决不容反抗,“反正她已经结完婚了,如果不愿意就离。我可以退出股东会,让她继续当孔家的继承人。” 第50章   孔温瑜挂断电话, 并且关上手机,彻底切断与外界的联系。   他有点晕,大概是缺氧后遗症:“湖心公园的别墅交了钥匙, 原本我想吃饭的时候送给你。下午一起去看看?”   今天这种特别的日子, 如果孔温瑜出现在其他地方, 那可真是爆炸八卦。   “如果可以, 就尽快搬过去。”孔温瑜好似凭空卸力, 不管是从态度还是语调上都温和起来,“你的手不方便, 我找人来搬家。”   住在那里, 不出三天就会被拍,登上头条东窗事发。   聂钧同他面对面, 能看清他脸上干涸的水痕:“哪里都不去,就住在这里。”   孔温瑜抿紧嘴角, 又松开:“所以不是嫌这个房子小,只是不打算让我再找你。”   聂钧谨慎地没有回答。   表面看起来他姿态低,追过来买房上班贴着孔温瑜,实际上他随时都可以离开, 像来时一样潇洒。   孔温瑜摩挲两下他的腰:“如果我不追过来,你是不是今天就打算一走了之?”   “舍不得。”聂钧说。   他这种挑着问题回答的方式很容易让人猜到答案,因此孔温瑜手上用力, 语调又慢又模糊, 像沾了雨水一样:“你是我的。”   聂钧挨了挨他的鼻尖:“我是你的。”   口袋里的手机又在震动, 他没动, 好似没感觉到。   孔温瑜以为是那个叫庞丁的,示意他先接电话。   聂钧拿出手机来看,是海鸣。   “有没有看到老板?”不等聂钧出声, 海鸣张口急匆匆地问。   聂钧看了一眼圈在怀里的孔温瑜:“怎么了?”   “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夫人让所有人去找,我正在查监控!”海鸣崩溃道,“我记得他离开的时候问了你的位置,你们是不是在一起?”   查监控追到这里是早晚的事,聂钧说:“没在一起。我试一下,看能不能联系上。”   “联系不上,他关机了!”海鸣似乎发现了什么,低声跟其他人道,“这里这里,视频往回倒一点……先挂了,定位到了!”   电话被挂断,聂钧放下手机,看向孔温瑜的手表。   孔温瑜抬了抬手:“要怎么弄,泡水里,或者砸碎?”   “那就彻底没人能找到你了。”聂钧将他圈得很紧,“如果我想绑架你,或者干脆把你藏起来,所有人都找不到你。”   孔温瑜笑了一下:“真的吗?”   聂钧直直注视着他,眼神认真极了。   他兀自拉扯片刻,又把肩膀放低了些,微微偏过头:“回去吧,我送你。”   孔温瑜靠着洗手台愣了愣。   “我只想要你一句话。”聂钧又认真看了他几秒,松开他,起身道,“要到了。”   他起身调试水温,去解孔温瑜的扣子:“抓紧时间洗澡,我去你家拿衣服,十分钟回来。”   “我不会去酒店。”孔温瑜说。   “听话。”聂钧扣着他后颈,亲了亲他的嘴角,低声说,“晚上再一起吃饭。”   浴室里水声响起,聂钧锁上家门,去孔家拿衣服。   Shola在二楼一看见他,就拼命摇尾巴,绕着他转圈。聂钧摸了摸它的头:“没有饼干,晚上带你出去遛弯。”   Shola在原地跳来跳去,没有一点聪明狗的样。   聂钧挑了一套板正的西装,穿小路往回赶。   这个时间早市已散,小区门边的超市里依旧人来人往,大部分都是采买生活用品的人。   超市门前的空位上停着一辆黑漆白线的奔驰,方正的转角,一尘不染的车身,跟这里浓郁的生活氛围格格不入。   聂钧心里跳了一下,海鸣已经推开车门从上边下来。   透过间隙,聂钧看到里面端坐着寒着一张脸的满明芷。   “老板跟你在一起?”海鸣一手拄拐一手撑伞,走近了气还没喘匀,“我们追着定位过来的。”   他看向聂钧车把手上挂着的衣服,好似确认他们已经取得联系,松了口气。   聂钧单腿撑地,面不改色道:“处理了一点事,我正要送他回去。”   两把伞骨撞到一起,聂钧拿伞的那只手还绑着夹板,海鸣后退了一点。   “多紧急的事,非要赶在这会处理?”海鸣示意他看停在身后的汽车,神色凝重又深觉棘手。   车门再次打开,这次满明芷走下来。   她腿脚不便,为了今天的场合又穿了高跟鞋,因此一下车就立刻有人从后备箱支起轮椅,并且把伞撑在她的头顶。   聂钧支好自行车,几个人撑着伞面对面。   小雨淅淅沥沥不停歇,行人偶尔好奇地投来目光,也只是一暼就匆匆离去。   轮椅上的满明芷环视小区里,从低矮的民房到路边积水的坑洼,最后收回视线瞥了聂钧一眼:“说说看。”   她眼角低垂,眼神肃穆不悦:“他在这个破小区里养了谁?”   聂钧一顿,将视线收敛得更低。   满明芷瞥见他车把手上挂着的一套干爽衣服,手指敲着轮椅:“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你也不用替他遮掩。你既然跟她住同一个小区,这里头肯定也有你的一份功劳。”   聂钧慢吞吞道:“没有人。”   “嘴严是好事。”满明芷颇有些欣赏,但很快转变为被挑战权威的不悦,“但是出来工作,混口饭吃。如果真把你打残了,孔温瑜也不会为了一个保镖跟我翻脸,吃亏的人会是谁,你说呢?”   聂钧盯着地面水渍,默不作声。   满明芷盯他几秒钟,冷笑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   另一辆车上的保镖下来,要去按聂钧的肩膀,聂钧犹豫了一下,看着面前那张跟孔温瑜相似的脸部轮廓,站在没动。   海鸣拦了一下,连忙对满明芷说:“他敢乱说,老板不会放过他的。”   满明芷冷眼瞧了一眼海鸣,又重新去打量聂钧。   这个贴身保镖平日里没什么存在感,哪怕穿过客厅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特别注意,他太低调了。   听说他很能打,又不滑头。这种人在放在孔温瑜身边是好事,至少能保护他的人身安全,又不会撺掇他去干什么乱七八糟的破事。   可是他太‘听话’了。一味顺从孔温瑜,就连今天这样的场合也敢纵容他胡闹。   “给你个机会,”满明芷声音非常低,“前头领路。”   聂钧解释:“之前碰到一点重要的事,刚刚已经解决完了,我正准备送他回酒店。”   “还回什么酒店?”满明芷冷笑一声,“他不用回了。”   聂钧一愣,满明芷说:“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突发急病,进了icu。隆家人正准备带女儿去医院看他呢!”   海鸣拄拐来回奔波,恨不能凭空多长出几条腿来:“消消气,还是先找人吧。”   满明芷一腔怒火被压到现在,脸色都变了:“电话打通了?”   海鸣连忙拿手机出来,给孔温瑜打电话,提示拨打的号码无人接听。   这至少说明孔温瑜已经洗完澡,并且打开了手机,聂钧垂下视线。   满明芷微微偏头,高高在上睨着聂钧,说:“你来打。”   聂钧一顿,海鸣犹豫了一下过去,一边朝他使眼色,一边去摸他的手机。   聂钧顶着满明芷充满威压的眼神往后一让,没等他后退,就被海鸣一把拉住手臂按在原位。   “他们是母子,我们算什么?”海鸣背对着满明芷,压低了声音,“又不是寻仇,当妈的教训儿子,还能害他吗?”   聂钧看了他一眼,余光里满明芷已经重新审视起这个小区的环境来。   嘈杂的居民,低矮的树荫,掉漆的外墙……   她摆摆手,身后的保镖推着他前行,一直到了聂钧跟前。   雨滴顺着伞骨滑落,在地上砸起小小的水花,满明芷清了清嗓子:“打电话,不用你开口,我来跟他说。”   距离聂钧出来的时候已经过去十几分钟,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   雨声和人声成功为其遮掩,只有聂钧感受到了那细微的频率。   是孔温瑜的电话。   “我跟他说。”聂钧态度并不强势,但是异常镇静。   满明芷见惯了各色人等,自大张狂的敖永望,脾气暴躁的狄勋,跳脱敏感的富锡,为所欲为的孔温瑜……这个岁数的年轻人,这么沉稳的十分少见,就连一向稳重大方的俞家铎都输一筹。   她勉强压住火气,摆了摆手。   聂钧神色不变,转身走去一边接电话。   可能因为淋了雨又用热水洗了澡,听筒里传出来的声音有些闷:“你怎么还不回来?”   “你妈妈来了,在小区门口。”聂钧问,“你想不想下来?”   孔温瑜不知道说了什么,聂钧点了头,又连说了两个没有。   满明芷看得来气,摊开手要接电话:“给我。”   聂钧看了她一眼,对着手机问:“你要说话吗?”   不知道孔温瑜在那边又说了些什么,时间有点久,聂钧一一应了。   “接吧,”他说,“我把电话给她。”   满明芷深吸一口气,拿过他的手机来。   屏幕上是一串没有备注的数字,通话时间已经超过两分钟。   “孔温瑜,我在后街这个破小区门口等你。”满明芷风雨欲来的阴郁声音对着手机道,“别等我进去棒打鸳鸯,自己滚出来。”   挂断电话,手机界面自动跳转。   满明芷随意扫了一眼,把手机还给聂钧。   聂钧接过来,屏幕上的时间显示十一点,背景图是聂钧家的客厅,孔温瑜穿着居家裤和棉质的白短袖正坐在铺着软垫的沙发上神色怏怏地吃水果。 第51章   聂钧神色如常, 把手机装进口袋。   满明芷不得不再次审视他:“对待你这个保镖,倒比对他亲妈还温柔。”   “我进去送衣服。”聂钧看了看挂在车把手上的服装袋,“他的衣服都湿了。”   满明芷的衣服没湿, 甚至脚底没沾一点泥。   她端坐轮椅, 好似坐在孔家空旷的餐厅里喝咖啡, 如果能忽略那饱含怒火的眼神。   “去送。”她肃着脸说, “如果十分钟不出来, 我就派人进去抓他,顺带跟你新账旧账一起算。”   聂钧迟疑一下, 算时间有点赶, 尝试着说:“十五分钟行吗?”   “……”满明芷忍不住看他。   “我尽量。”聂钧赶在她开口之前说。   这个时间可能真的有点赶,以至于他去骑车的动作都稍显匆忙。   他一条手臂扶着车把, 伤手撑伞,看起来不惨, 有种别具一格的……淡定。   满明芷望着他背影消失在单元楼之间的岔道里,开始打电话。   “隆先生,真是不好意思。”即便是道歉的话,她一开口也显得强势, “发生这样的事我比任何人都要意外。孔温瑜的手术已经结束,但是医生说要休息一段时间,劳烦您暂时宽慰宾客, 我马上赶回去。”   漆黑的伞面上溅起无数水花, 给她说一不二的声调蒙上一层模糊的配乐, 使那声音也略显的温和起来。   但其实她本人并没有一点要温和的意思:“不必探望了, 哪有长辈探望小辈的道理。今天的事我已经通知各报社和电台,不会对此进行报道,等他这边情况好转, 我一定让他登门致歉。”   手机里隆先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满明芷微微一笑:“孔温瑜是独生子,哪怕他有什么意外,家产不也是合法妻子的吗?”   说着,她话音一转,带了些压迫感:“再者说,隆先生,大喜的日子说这种话不吉利。孔温瑜确实有错,我自会教训。可是情况突发,你我都无法预料,还是先顾眼前吧。”   聂钧用钥匙开门,推门进去。环视四周,孔温瑜只穿了聂钧的一件大T恤站在阳台前,浑身未干透的水汽,手指间夹着一支烟,尚没有点燃。   那白皙的双腿笔直站立,踩着一双浅灰色印有简单图案的拖鞋,跟腱纤长。   “被看光了。”聂钧说着,拿着衣服进来,去拉阳台的窗帘。   孔温瑜转身往回走时带起风,聂钧才看到他没穿内裤。   “她怎么来的,”孔温瑜走到饮水机旁接水,“带了几个人?”   “六七个。”聂钧说,瞥见他坐下时露出的春光,顿了顿,“现在正在小区门口等,坐着轮椅。看起来很生气,等下见了面态度要委婉一点才行。”   “快气疯了吧。”孔温瑜说,慢吞吞喝了一口水。   聂钧把衣服取出来,放在沙发旁。   孔温瑜看了一眼,没动。   他靠在沙发上翘起腿,伸手拿遥控开电视。聂钧扫了一眼挂钟上面的时间:“走吧?”   孔温瑜先看他,再看窗帘:“这么好的天气,不做?”   聂钧眼神不受控制地一垂,看到T恤下摆顶起了一点弧度。   孔温瑜向来重欲,情绪上来得总是很快。可能年轻,身体素质正是最好的阶段。   他对于前戏没太大要求,可是一旦开始就一定要尽兴,谁都不能打断。   “晚上再做。”聂钧说,“先把事情处理完。”   孔温瑜勾勾手指,聂钧蹲下身,一条腿挨着地面撑着,挨他很近去听。   孔温瑜微微俯身就能并到他耳旁:“你被她收买了?”   聂钧看着他:“没有。”   孔温瑜靠回沙发上,有点可惜地说:“可是我不想去。”   聂钧又看一次时间:“不用去酒店,订婚的事你妈妈已经解决好,对外就说你突发疾病,送去医院了。”   “那我还去干什么?”   “她很担心你。”   “担心?”孔温瑜忍不住笑了一声,“她不扒了我的皮就不错。”   他笑了好一会儿,才撩起下摆让他看腰间一小块不明显的疤:“这就是小时候不听话,被戒尺打的。”   介于雨夜赛车关禁闭的真相,聂钧暂不发表意见。   他伸手摸了摸那一道有些凸起的疤痕,细细的,像短短一节鱼线。   这一摸不要紧,孔温瑜眼神更暗了。   “怎么办?”他垂眸看着,视线从聂钧的唇掠到眼。   眼下绝不是干这个的时候,满明芷正坐着轮椅撑着雨伞在小区门口等呢。   “穿衣服。”聂钧伸手把他的大T恤向上脱了,把衬衫拿过来解开扣子搭他身上,起身去卧室里给他找洗干净的内裤。   拿了出来,孔温瑜还坐着没动。   时间决不能再拖了。   聂钧过去给他穿内裤,孔温瑜脚往旁边一让,没让他穿。   聂钧捉住那脚腕,正在往上套,冷不丁又被踩了一下身下,彻底没脾气了。   他把衣服扔到一边,抱起孔温瑜推上沙发,将他翻了个身圈在怀里。   孔温瑜没防备,啊了一声,神情立刻变了。   聂钧一手拿纸巾,一手拿内裤,顺着那小腿往上一推,单手给他套了进去。   “你他妈……”孔温瑜话说了一半,剩下的顿在了嗓子里。   节奏太快了。   结束时去看时间,距离满明芷要求的十分钟已经又过去了十分钟,而他们还没有出门!   聂钧拿纸给他擦干净,又拿湿毛巾把汗擦了一遍,趁着孔温瑜还在放空,利索地给他套上衣服,半抱着出门。   孔温瑜余韵犹在,靠他肩膀上昏昏欲睡,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下了楼梯,本来聂钧还想找个借口,说下着雨不好走,就迟了。结果一出单元楼的门,满明芷的车已经出现在对面,车门敞开着,她坐在后面,听见动静放下手机正直直望过来。   聂钧手一紧,镇定地将孔温瑜放在地上,扶着他站稳。   满明芷扫了一眼他们,视线在孔温瑜的脸上定格一瞬:“腿瘸了还是脚断了,让人抱着下来。”   “可能是遗传。”孔温瑜说。   聂钧在身后推了他腰侧一把,孔温瑜偏头看他,清了清嗓子,对满明芷道:“之前扭的脚还没好,下雨阴天有点疼。”   满明芷盯了他超过五秒钟,移开时脸色很冷:“你买了湖心公园的别墅,是打算送给你那个心上人?”   孔温瑜不置可否,望着她身后的灌木丛。   “你会把人藏在这里真是令人意外。”满明芷去看了灌木丛一眼,又去看小区里两排已经有年头的槐树,“说说吧,住几号楼?叫什么,是什么身份?看你这个意思,好像知道我一定会反对似的。”   孔温瑜微微皱了皱眉。   满明芷冷笑一下,露出一丝遗憾:“我的确会反对,现在除了隆珠,你谁都不许碰……上车!”   聂钧往前推了推孔温瑜。   孔温瑜刚刚发泄完,正是最餍足的时刻,心情实在很妙。   他走出了第一步,没跟满明芷对着呛声,痛快上了车,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去哪?”   “中心医院,”她看了车外的海鸣一眼,示意司机开车,“你去躺也给我躺够三天。”   汽车门关上,听不到他们继续说了些什么。   聂钧望着满明芷的车离开,问海鸣:“你不跟着去?”   海鸣犹豫了一下,率先叹了口气,为难却又强自开口:“你可能得跟我去一趟其他地方。”   聂钧顿了顿,看了他一眼:“什么事?”   海鸣拿出烟来点上,垂下视线吸了一口:“到了再说吧。”   聂钧沉默片刻,跟着他上了后头的车,一路进了湖心公园的别墅区。   几个保镖跟着一块下车,海鸣也不多话,由人推着轮椅,到了一户门前。   他掏出来的钥匙一看就是另外配的,方柄上印着常见的字母。   聂钧又问了一遍:“来这里干什么?”   “进去说。”海鸣率先进去,停在了客厅中央。   这里头的装修非常温馨,随处可见温暖的木头家具,奶油色的布艺,厚厚的地毯,大小不一的毛绒玩具……   “这是老板刚买好的房子。”海鸣转过身,面对着聂钧,叹了口气,“对不住,兄弟,你得在这里关一段时间了。”   满明芷一直陪同孔温瑜到医院的单人病房里。   “我现在要回酒店,下午跟隆家人一起过来。”满明芷说,“你哪里都不准去,装像点。”   孔温瑜走进病房,自己倒水喝:“什么病?”   “突发心绞痛。”满明芷看着他,“医生那边已经打好关系,只要管好你自己就行。”   孔温瑜“哦”一声,把病床上的被子扯开,躺上去准备补觉。   他这幅状态一看就令人恼火,满明芷冷眼看了他一会儿,退出病房来:“锁门,从现在开始,只能进不能出。”   孔温瑜听见病房门被关上,还有满明芷离开的声音。   病房里安静极了。   他躺了一会,慢慢睁开眼,拿出手机来给聂钧发消息:晚上吃什么?   聂钧没有立刻回复,可能跟海鸣在一起忙事,也可能去了酒店。 第52章   孔温瑜睡醒一觉, 手机上仍旧没有收到回复。   他起身敲门,门没开,反而有人对着双向拾音器询问:“您饿了吗, 想吃点什么?”   孔温瑜拽了拽门, 纹丝未动。   他倒也没有非把门拽开不可, 站了两秒, 屈指再次敲门:“准备关我几天?”   外面回答的人声音有些拘谨, 似乎很怕他闹起来:“夫人说等隆家人来探望之后。”   “几点来?”   “快到了。”外面的人说,“您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孔温瑜思考片刻:“不着急, 等他们走了再说。”   外面的人应了, 孔温瑜拿起手机,给聂钧打电话。   直到挂断都没人接。   他在医院加了铁网的窗户上望远处林立的高楼, 片刻后又给海鸣打。   海鸣倒是接了,只是语气一听就像是办了什么阳奉阴违的坏事儿一样不磊落。   “怎么了?”孔温瑜问。   海鸣顿了顿:“……您给我打的电话。”   孔温瑜不说话。   海鸣等了一会儿, 提醒他:“我们马上到了,还有隆小姐他们。”   话音刚落,他那边就传出来满明芷的声音:“海鸣,你如果不想一条腿跟在车后面跑, 就少在我眼皮底下跟他暗度陈仓。”   海鸣立刻噤声,几秒后匆匆道:“一会儿见面说。”   “见面说什么?”满明芷看着他挂断电话,狭长眼角微微提起。   奔波半天, 她脸上精致的妆容丝毫不见衰败, 眼角眉梢也没有一丝疲态。   海鸣在这视线里低了低头。   “你身为孔温瑜的保镖队长, 他的私事却一概不知。对待工作这样玩忽职守, 还打算跟他通风报信?”   海鸣面对孔温瑜时会为自己辩解,面对满明芷却完全不会。   任何解释都会被认为狡辩和推卸责任。   满明芷面色不改:“你如果敢走漏风声,吃不了兜着走。”   隆家人在后一辆车, 与满明芷几乎同时到达。   孔温瑜正在病床上玩手机。   门边守着的人低声提醒他,他才把手机收起来,抬起头等着人进来。   先是满明芷,两人抬眼对视一眼,随即又错开。随后是隆氏夫妻,最后是隆珠。   “伯父伯母,给你们添麻烦了。”孔温瑜偏头咳了两声。   他半躺在病床上,被白枕头与床单映得皮肤比平时要白皙,一眼看过去,真有一些虚弱的感觉。   隆先生连忙说:“身体才是第一位的,其他的都要往后放。”   孔温瑜颔首,要说什么,又偏头去咳。   “医生怎么说?”隆先生问。   满明芷收回给孔温瑜施压的视线,微微笑了笑,转向他:“突发性心绞痛,可能跟遗传有关。”   隆先生面色凝重又温和地点了点头。   隆夫人在一旁道:“有问题我们出去问医生,让他们两个聊聊吧,温瑜也需要休息。”   “好好,”隆先生看向满明芷,“那咱们?”   “请。”满明芷点点头,身后的人推着轮椅转动方向,他们一起朝着门外去。   隆珠留在病房里,等人都走干净了,才站近了些:“你还好吗,温瑜?”   “还可以。”孔温瑜说。   隆珠对于上午的订婚宴没什么反应,因为两家结亲也不是因为情投意合,而是名副其实的联姻。   “你这属于心脏病的一种吗?”隆珠环视病房里的布置,“会不会影响寿命?”   “不知道。”孔温瑜说,“我不是医生。”   隆珠犹豫了一下,还是说:“肯定会遗传吧?我刚刚听说,这种病好像会遗传。”   “可能会。”孔温瑜说。   隆珠发现了他的心不在焉,光明正大打量他一遍,问道:“你是不是不想跟我结婚?”   孔温瑜回过神来,看向她,半晌微微一笑:“你想跟我结婚吗?”   “谈不上。”隆珠说,“我爸妈说你家挺好的,独生子,没有旁支。你本人也比较独立,对以后的小孩有好处,又不像其他富二代,整天换女朋友或者包养二奶。”   “婚外情可以接受吗?”孔温瑜问。   “什么?”隆珠一顿,蹙眉问,“什么婚外情?”   孔温瑜坦然看着她。   隆珠目不转睛地望了他片刻:“你在外面有别的人?”   孔温瑜默认了。   隆珠盯着他,偏头深吸一口气:“我爸妈给你当后盾,公开跟孔令筎打擂台,帮你收购股份,在股东大会站稳脚后跟,你竟然敢包养别人?”   孔温瑜叹了口气:“既然是联姻,那利用都是相互的。我把隆家废弃的工厂收购卖给敖家,缓解了隆家资金链的紧张。还有品牌国内代理……”   “是卖给敖家,还是送给敖卿卿?”隆珠打断他,“你跟她藕断丝连?”   话音落地,隆珠抄起桌上的半杯水,扬手就泼。   凉水顺着孔温瑜的发梢滴滴答答往下淌,流到枕头上,顿时显现出几块斑驳色深的印记来。   隆珠转身要走,孔温瑜出声叫她:“站住。”   隆珠充耳不闻,踩着高跟鞋几步到了门边,头也不回地推门出去。   “哐当”一声,病房门被她一把甩关上。   孔温瑜坐起身,抽纸巾擦干脸上的水。   他在静悄悄的病房里拿起枕边的手机,最后一次给聂钧打电话。   还是没通。   他垂下沾水的眼睫,再睁开时脸色肃冷,湿润的眼睫仿佛染了墨汁,挂在上面又沉又重。   “咔”一声,病房门被人猛地拽开。   满明芷怒气冲冲地进来,到了孔温瑜面前,助理才推着轮椅堪堪追上她的脚步。   孔温瑜下了床,撩起眼皮看向她,直直地问:“聂钧呢?”   满明芷胸膛起伏不定,窄长的锐利的视线盯着他,率先摆了摆手:“你先出去。”   助理犹豫了一下,退了出去,并且关紧了房门。   “你把他关起来了?”孔温瑜说,“你没有权利动我的人。”   “如果不是我,这会你还能安安稳稳地躺在病床上?”满明芷道,“一个保镖而已,我想怎么动就怎么动。你想跟孔令筎一样,为了一个这样的人,就沦为餐桌上笑柄,你不要脸我还要。”   孔温瑜挥手把桌上的水杯扫落,顿时玻璃碎片四溅,散落得到处都是。   “我问你他人呢!”   满明芷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话到嘴边几次才说出口:“为了一个保镖,你对着我摔东西?”   孔温瑜朝她走过来,濡湿的额发,挺立的鼻梁,微微扬起的眼角和压低的视线。   这张熟悉的脸上从未显露出这样隐而不发的神色,好像下一刻就会不顾一切的暴怒。   满明芷连退两步,按在了轮椅的扶手上。   “那个保镖我已经处理掉了。”她不再后退,同他面对面,冷静道,“关于你刚刚跟隆珠说的事,我会想办法替你周全。你不要再任性了,金屋藏娇属于风流韵事,只要你认错态度好,隆先生应该也可以理解。”   “你敢动他一下,”孔温瑜用与她八分相似的眼睛盯着她,没有一丝笑意,“我一定会让你后悔。”   “孽障,”满明芷怒道,“你在跟谁说话!”   孔温瑜脸被打得偏过去,又毫不在意地转回来。   “从小到大,我没有打过你一下,孔温瑜,我太放纵你了。”   满明芷手劲不大,但是用了力,小片刻那脸颊上浮现出红痕。   孔温瑜刚被泼了水,又挨了巴掌,闻言竟然还低低笑了一下。   “如果不解气,你可以再打。”他用舌尖顶了顶伤口,“但你真的动他,我绝对说到做到。”   母子两人对峙着,眼中神色分毫不让。   不知道谁的手机响起来,将室内一触即发的氛围扰乱,凝重而稀薄的空气重新流通起来。   满明芷盯着他,直到接起电话。   孔温瑜踢了踢脚底下的玻璃碎片,不耐烦地催促着。   满明芷很快挂断电话,重新看向他。   她似乎为他脸上的红痕而愧疚,沉默过后,终于冷静了一点。   “孔令筎为什么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单单是因为她结婚后生出来的孩子不姓孔,更是因为那个司机的身份地位对她没有丝毫辅助。股东会看到这一点,所以放弃她,改为支持你。”   孔温瑜神色不耐,看向窗外。   上午还阴雨不绝的天色已经微微放晴,天穹灰蓝,像一层饱和度很低的衬布,映得树梢鲜绿欲滴。   满明芷说:“你太年轻了,做事考虑不到后果。那个保镖我查过了,身份都是虚假的,并且干过很多很危险的事。可能你会觉得刺激,或者……”   “他人在哪里?”孔温瑜打断她。   满明芷张了张嘴:“你一定要跟我用这种态度说话吗?”   “我还站在这里听你说,就已经很给你面子。”孔温瑜的视线移到她脸上,“是不是非让我发火,你才能好好听我说了什么。”   满明芷扫了一圈满地碎玻璃,冷笑道:“已经见识到了。”   孔温瑜深吸一口气,双肩落下时抬手把轮椅猛地朝旁边一掀:“你到底能不能听懂,我说,别插手我的事!”   轻便而结实的轮椅一头栽落,在地上滑出一段刺耳的摩擦声。   病房外立刻有人敲了敲门,询问是否需要进入。   满明芷震惊地看着他,孔温瑜坦然承受着那目光中的谴责和挑剔,毫不退让地扬声道:“我要见他,立刻。” 第53章   “你见不了他。”满明芷耳畔发丝散乱了几根, “我刚刚说过了,人已经被我处理……”   “满明芷。”孔温瑜忍无可忍地打断她。   满明芷闭了闭眼,语气缓和下来:“你有没有想过, 如果这件事被孔令筎知道了, 我的脸该往哪里搁?”   孔温瑜看着她, 眼神焦躁。   他在原地徘徊几次, 叫了一声妈, 说:“我跟二姑对打你看过了,你也想走到那一步?”   “你还敢跟我提她。”满明芷声音抬起来, “她就这么一个缺点, 你偏要跟她学,包养保镖, 还是男人,我之前怎么从没发现你是同性恋。”   “那是你不够了解我。”孔温瑜说, “我没有包养他,我们是正常恋爱关系。”   满明芷打量着他,时间过了很久。   一开始她的目光里充满不理解,后来渐渐换了, 变成了从容冷静。   孔温瑜抿紧嘴角,站在她对面没动。   僵持着,过了不知道多久, 满明芷叹了口气:“我的确还没有处理他。”   孔温瑜无声地松了口气。   满明芷从包里翻出来一张电话卡, 递给孔温瑜, 以此告诫他不要再尝试联系做无用功:“我给了他一笔钱, 他收了,答应从此以后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不可能。”   “不可能吗?”满明芷说,“敖卿卿会因为你给她的足够多而转变你们之间的关系。如果隆珠也会因为得到的足够多而与你维持友好的表面情谊, 那么,他为什么不可以?”   他当然也可以。   但是他不会那样做。   孔温瑜确定。   在这段关系里,被需要,被全身心爱慕,被坚定的选择的人一直是孔温瑜。   身在其中,怎么会分不清虚情和假意。他确定,无论什么时候,聂钧绝对不会主动放弃。   “这次是真的。”满明芷说。   “刚刚你还说已经把他处理掉了。”孔温瑜捏着窄小的电话卡,语气并没有缓和,“可见没什么可信度。”   “我不会在同一件事上骗你两次。”满明芷给海鸣打电话,叫他进来,“海鸣有录音,你可以听一听。”   海鸣进来后,扫视过地面的狼藉,又看了他们二人一眼,满明芷抬起下颌示意。   海鸣点头,沉默地拿出手机。   孔温瑜的视线如有实质,以至于他点开音频的时候手指僵硬。   “对不住,”海鸣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先是叹了口气,而后问道,“老板在外面包养的情人是谁,聂钧,这事你知道吗?”   安静的空间,稳定的呼吸,平稳的电流没有一丝波动。   很快,海鸣换了一种问法:“你和老板是什么关系?”   手机再次沉寂下来,就在孔温瑜以为这只是海鸣的一段独白时,才传出来另一道声线。   “雇佣关系。”聂钧嗓音微哑,语调低沉。   “是雇佣还是包养?”海鸣确认道,“我们很熟了,希望你能坦诚一些,以免发生不必要的误会。”   “雇佣。”聂钧矢口否认。   显而易见的,海鸣的声音并没有变得轻松。   “就算你不承认,夫人在你手机上看到了老板的照片,这怎么解释?”   聂钧:“是误会。”   “你出个价吧。”海鸣根本没听他的答案,那不重要。他按照原定的计划提要求,“离开他。”   聂钧再次沉默下来,隔了许久,海鸣一直等不到答复,主动道:“八百万。”   聂钧不语。   “我查过你的银行卡,知道这对你来说不算钱,但却是最好的结果。”海鸣说,“夫人让我来跟你谈,就是在给你机会。你痛快地拿钱走人,保证以后不再联系他,对彼此都有好处。他今天订婚,之后结婚,你打算怎么办?”   聂钧也叹了口气,内容没什么变化:“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他一口咬定,海鸣似乎也觉得有些棘手。   对话一度终止,最终还是海鸣最先挑起话头:“就算他现在不跟隆小姐结婚,过几年呢?还会有赵小姐,王小姐,他最终也是要结婚。与其到时候撕破脸皮,连朋友都做不成,不如现在借着夫人的手分开,至少他不会怨恨你,你觉得有没有道理?”   非常有道理,就连满明芷都抬起眼皮来看了一眼海鸣。   海鸣站在病房中央,拿着手机的手几乎麻木。   然而孔温瑜只是维持着一个动作,侧耳听着手机里面的答案,捏紧了掌心里的电话卡。   “我不要钱。”聂钧说。   “那你出不去。”海鸣说,“你的房子,夫人会以超市场价百分之五十的价值回购,另外这三百万,就当做误工补偿费怎么样?”   不等聂钧回答,他继续说:“张嘴就出几千万几个亿的那种,都是小说里才会有的。如果跟的时间特别长,或者留下孩子,遣散费会多一点……你这情况,有这一千多万,也不错了,对不对?你考虑一下,马上就可以打钱。”   片刻后,聂钧问:“现在他什么情况?”   “挺好的。”海鸣回答,“隆家下午去医院探望,医生会说他是突发心脏病,以致于缺席订婚宴。如果隆家人非要深究,或者追查监控,夫人大概会随便找一个人交给隆家处置,算是交代,也表明绝不姑息纵容的态度。”   聂钧声音有些微微迟疑:“隆家……”   “很厉害,对他帮助很大。”海鸣说,“虽然联姻不注重感情基础,但是最起码在订婚阶段不能出什么花边新闻,不然很不稳定。或者干脆藏好点……但你这不是没藏好,已经被发现了吗?”   病房里,海鸣抬起头,看了那母子二人一眼,犹豫着说:“中间大概有六分钟的时间,没有人说话,要跳过吗?”   满明芷点头示意他跳过,孔温瑜却摆摆手:“不用。”   于是海鸣没有动作,三个人对着就此沉寂下去的手机出神,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里面更安静,还是外面更安静。   墙上的钟表划过一个明显的角度,手机里终于传来新的声音,是海鸣的:“那我把钱打给你,你把手机卡留下,以后不要联系他了。”   孔温瑜转头去看海鸣,海鸣解释道:“他中间没有说话,我把钱转过去,收了他的手机卡,把他送去了机场。”   “目的地是哪里?”孔温瑜问。   海鸣关上手机,余光看向满明芷。   满明芷来不及张嘴,就被孔温瑜打断了:“听不见我的话。”   海鸣立刻站直面向他:“是成都。”   孔温瑜盯了他几秒,绷直的唇线一动:“转账记录给我看。”   海鸣连忙打开手机,把页面调出来给他看。   孔温瑜浏览完后,把手机还给他:“没再说别的。”   海鸣觑着他的脸色:“没有。”   孔温瑜这次是真的要咳了。   嗓子突如其来的不适,他干咽了两下才勉强稳住。   海鸣要给他倒水,却发现桌子上唯一的水杯正四分五裂地躺在地上。   孔温瑜摆手制止了他要出去拿的动作,掩唇咳嗽了两下:“我要去问清楚。”   话音落地,他往外走,满明芷质问:“你还嫌不够丢人?”   “就算他真的走了,”孔温瑜脚下微停,看向她,“我也会把他抓回来。”   满明芷狠狠皱起眉。   孔温瑜站在门边,一手维持着推门的动作:“你不应该这样武断地把他送走,你应该让他给我打电话,亲口说个明白。”   满明芷站了半天,腿已经不受控制,扶住了一侧雪白的墙壁。   孔温瑜往外走,满明芷道:“抓住他,别让他出门。”   孔温瑜转头看他一眼,目光远远的,深深的。   “走啊,”他并没有满明芷预料的那样愤怒,除了眼神中夹带烦躁,“你跟我一起去。”   满明芷迟疑了一下:“去哪?”   “去找我爸。”孔温瑜说,“谈对象这种事,总得问问他的意思。”   墓园距离孔家并不远,如果愿意绕一段小路的话,那时间上还能更短点。   墓园前面有一段休憩平整的上坡小路,孔温瑜推着轮椅上去,到了开阔的地方,才说:“没带花。”   “下次再带。”满明芷说。   孔温瑜要把轮椅停稳,却发现后轮的刹车断了,只剩下了一半光秃秃地支棱着。   “被你摔坏了。”满明芷又说。   孔温瑜叹了口气:“行了,你看你办的这事,我只摔摔轮椅就不错了。”   满明芷转头看他,孔温瑜扶着她头顶转过头:“别瞪我,瞪你老公。”   于是满明芷便盯着那块墓碑上才换不久的新照片出神。   孔温瑜上前摸了摸,低声道:“爸,醒醒了,带你夫人来看你。”   满明芷猝然转开视线,去望远处连绵起伏的地平线。   孔温瑜直起身,看了他照片几秒,才说:“我谈了个男朋友。”   “不过他今天没来,被我妈赶走了。”他并没有控诉的语气,还微微扬起来一点嘴角,“您看她像话吗?”   满明芷回过视线,压着声音:“孔温瑜。”   “你看,又在威胁我。”孔温瑜盯着那照片,“她被你宠坏了,在咱们家作威作福,你有时间就给她托梦批评一下,管一管。”   “孔温瑜,”满明芷忍不住道,“我要回去了。”   她这样说着,却没有非要离开。   孔温瑜站远了点,把整个墓碑连带着四周的景色都收到眼底:“我今天来,是要问问您的意见。”   说着,他翻遍口袋,最后在手机壳后面摸到一枚硬币。   “扔硬币吧,”他用食指和中指夹着转了一圈,笑了笑:“如果是花的话,就算你同意了。”   说完他将硬币翻了个面,搭在食指上,轻轻往上一弹。   硬币掉在地上,发出几下清脆的弹响声。孔温瑜低头寻找,满明芷也下意识跟着去看,掉在角落里的硬币字面朝上静静躺在。   孔温瑜顿了顿,低身捡起来看了几秒钟,竟然还笑了起来:“您再想想。”   然后不等满明芷开口,即刻又扔了一次,这次硬币似乎掉落的有点远,他寻找的时间更长了。   妈的,又是字。   孔温瑜叹气,双手撑着膝盖看墓碑上面的照片:“再想想。”   第三次扔,他预备时间长了一点。   硬币轻轻跳起,又翻转着落下,正掉在脚边。   孔温瑜往旁边让了让,好看清楚。   草,是花。   孔温瑜呼出一口气,捡起来装进口袋里,拍了拍墓碑的一侧:“有眼光。”   满明芷冷眼看着他的动作,声音肃穆:“玩这种把戏毫无意义。”   墓园里的风似乎也比别处更冷些,孔温瑜坐在台面上,一手摸着石碑去地面的转折角,抬头道:“我爸温和,包容心强,容易心软。你强势固执,事业风生水起。我不会因为你们有缺点,就生你们的气,也不会要求你们非要改正。”   “尊重是互相的吧,”孔温瑜在风中望着她,“这是你从小教给我的道理。” 第54章   忙碌的一天终于落下帷幕。   孔温瑜到了聂钧家门才猛然想起来他没有这里的钥匙。   壁龛里的备用钥匙已经被人拿走, 他敲了几次门,都没有人开,花费了一点时间。   海鸣跟在他身边并不敢多话, 孔温瑜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找他的麻烦, 或许只是没有腾出手而已。   “他到最后承认我们的关系了?”孔温瑜下楼时问。   海鸣不敢细想其中含义:“没有。”   孔温瑜点点头, 没再说什么。   老小区的绿化面积很大, 树冠也高, 夏天正是绿叶最旺盛的时候,遮天蔽日的。   经过几个小时的风干, 地上的积水已经干透,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植物的湿润气味。   孔温瑜顺着高出一阶的石板路往外走,接通了响个不停的电话。   “在干嘛呢?”富锡在电话里问。   孔温瑜呼出一口气, 沙沙的嗓音与静谧的夜晚有些难言的相配:“用这个号给我打电话没问题?”   “没问题,我已经被放出来了。”富锡问, “跟隆家怎么回事,是你要悔婚还是隆家要悔婚?”   孔温瑜不回答,富锡就猜到了:“先是敖家,又是隆家, 以后谁还敢把女儿许给你。阿姨呢,能纵容你干这事?”   “她正在处理,满女士还是有能力。”孔温瑜不想多说这个, “你那边怎么样?”   “屁股开花。”富锡叹了口气, 生无可恋道, “好不容易给你争取了一层大厅出来, 结果订婚宴你压根没去,你这对得起我吗?”   “辛苦了,”孔温瑜也叹气, “过段时间忙完,带你出海玩,先好好养身体吧。”   富锡追问:“你到底为什么要逃婚?”   孔温瑜坐进汽车里,闭上眼睛。   海鸣低声问:“要回家吗?”   孔温瑜不置可否,海鸣等了一会儿,不见他答复,便默认往家去。   汽车驶入拥挤的夜市,在吵闹的人声里走走停停。   富锡脑子里不知想了些什么,继续问:“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孔温瑜升起一些晕车的症状,望着窗外模糊不清的景象。   恍惚间他回忆起富锡似乎曾问过这句话。   他“嗯”了一声:“挂了。”   “你在忙什么?”富锡匆匆问。   “找喜欢的人。”   汽车一旦驶出夜市,就变得顺畅无阻。   宽阔的马路上只有几个行人在防护林的树荫下散步。   孔温瑜没放下手机,寒着脸拨出去一个号码。   对方接得很慢,海鸣余光看到孔温瑜已经开始不耐烦地轻敲扶手。   “你好哪位?”对方终于接起电话,声音十分谨慎。   “庞丁?”孔温瑜确认了一遍。   “啊?”庞丁有些诧异,“你是……”   “我听说过你。”孔温瑜说,“聂钧今天有没有联系过你?”   庞丁轻轻“啊”了一声,恍然道:“早一点联系过,是有什么事找他吗,工作上面的还是私人的?”   孔温瑜没有回答:“中午十二点以后联系过吗?”   庞丁刚说没有,孔温瑜就干脆利落挂断了电话。   全程通话时间不超过三十秒,海鸣把车停稳在台阶前,孔温瑜关上手机:“我上去拿证件,你在这等我,送我去机场。”   他语气虽然平淡,但是神态却看得出来正在克制。   海鸣提着一口气,刚要说些什么,孔温瑜已经摔上车门,几步迈上了台阶。   客厅里只有朱姨正在擦桌子,见他进来,立刻迎上前来:“回来了,要吃点什么,厨房里正炖着鸽子汤……”   孔温瑜摆手打断她的话,不发一语上二楼。   二楼空无一人,就连灯都关着。   孔温瑜进卧室,徒劳转了一圈,在黑暗中按亮手机屏幕,给秘书打电话。   “我的证件在哪?”一接通他就问。   孔温瑜并不是爱找事的老板,他不喜欢有人一直陪在身边,因此秘书获得的私人时间非常充足。   凌秘书愣了一下,立刻说:“在我这里,现在需要的话,我立刻给您送过去。”   “订最近一趟去成都的机票。”孔温瑜深吸一口气,“去机场等我。”   凌秘书连忙应了:“新品牌上线合作方推荐了几个模特和流量小生,照片我发给您了,您有时间定一下?”   “没时间。”孔温瑜要挂电话。   凌秘书赶在那之前:“线上推广利用社交媒体矩阵运营,昨天开会分析ROI淘汰低效策略……”   “找我妈处理。”孔温瑜打断他。   “夫人没有决策权,文件需要您的签字。”凌秘书坚持说完。   “拿到机场。”孔温瑜耐心彻底消失,挂断了电话。   他拿起桌上的烟盒,推开阳台上的窗户准备抽一支烟冷静。不等找到打火机,衣帽间里就传出来一点窸窣的动静。   很轻,但在此刻寂静的空间里十分明显。   孔温瑜动作一顿,抬头眯起眼去看。   衣帽间的拱门下站着一个重色的身影。   几乎触顶的身高,挺拔的身姿,平整结实的宽肩,转折清晰的下颌,黑色的立领外套,戴着一顶压低的帽子。   孔温瑜咬在齿间的烟往下掉了掉。   那黑影动了动,似乎伸手去摸索墙壁上的灯。   “聂钧?”孔温瑜迟疑着出口,打断了他的动作。   “嗯,”聂钧应了一声,补充了一句,“是我。”   孔温瑜拿下嘴里尚未点燃的烟,靠在了阳台巨大的玻璃窗上。   “你不是走了吗?”在安谧的黑暗中,他静静地问。   聂钧在朦胧的夜色中跟他对视,小片刻后垂下手,朝阳台走过去。   “你有没有给我打电话,”他一边走一边慢吞吞地说,“我的手机卡被收走了。”   孔温瑜没回答。   聂钧站到他对面,打量他模糊的轮廓,语气似乎有些慌张,张了张两次嘴才说:“我想打电话跟你说一声,一开始在飞机上不方便,下飞机后直接订的返航票,间隔的时间很短,没来得及借手机。”   孔温瑜逆着光,室内拉着帘,看不清表情。   聂钧想伸手摸他的脸,抬起手来又放了下去:“我从后门进来,弄掉了两个监控。你不在家,时间长了可能被人发现,我躲去了Shola的房间。”   孔温瑜一动不动注视着他。   这目光令聂钧升起一种屏息感,好像下一刻就要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发生。   “我没想骗你的钱。”聂钧喉咙滚动了一下,“海鸣说只有收了钱,我才能出来,我……”   孔温瑜猛地上前紧紧抱住了他。   聂钧忘了后面的词。   静得出奇的夜晚,沉寂无风的卧室,厚重低垂的窗帘,掉在地上躺着动也不动的烟,跳动得乱七八糟的心脏。   聂钧伸出的手缓缓落在他后背和腰间,安抚般顺了两下。   孔温瑜用力抱着他,脸埋在颈窝中,说出来的话带着颤音:“你是不是傻,已经拿钱滚了,还回来干什么?”   肩窝滚烫,与降温后的凉夜形成明显对比。   聂钧反复顺着他后背,这一定程度上安抚到孔温瑜,但他依旧没能在突如其来的重逢里抽脱出来。   “这么好的机会,去给别人当保镖啊。”孔温瑜放缓力气,却被聂钧紧紧拦住后腰。   “你他妈的,”孔温瑜推了他一把,“你敢去当别人的保镖,我弄死你。”   海鸣也是保镖,但是他听满明芷的话,孔温瑜不会问他拿的谁的工资到底是谁的保镖。   聂钧就不行,分给别人哪怕一点眼神都会被认作背叛。   他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笔挺鼻梁,又去看他撑起来的眼睫,语调低沉:“我哪里都不去,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你把我的订婚宴搅和了,还在乎有人为难我?”孔温瑜说,“托你的福,我妈忙得两条腿都不瘸了,这几天睡公司加班,我天天挨骂。”   聂钧有些忐忑,顿了顿说:“以后我会藏好点,不会再被人发现了。”   “不用再藏了。”   孔温瑜扣住他后脑,按下来跟他接了个吻。   稍稍离开一段距离,低声说:“我爸妈都知道了。”   聂钧欲言又止,孔温瑜垂眼扫到他微动的唇角:“想说什么?”   聂钧犹豫了一下:“……你以后还会跟别人结婚吗?”   孔温瑜盯着他:“知道你不当第三者,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当第三者。”   因为他纵容的态度,所以聂钧继续问:“说话算数吗?”   他平时话少的时候是真少,以至于偶然开口追问起来,并没有让人感觉吵或者不耐烦的感觉。   孔温瑜“嗯”了一声。   安静的走廊里传来脚步声,逐渐近了。   孔温瑜刚刚进来时没关门,抬眸看了一眼聂钧。   聂钧松开他,要转身去衣帽间,被孔温瑜拉住了。   “笃笃”   敲门声轻轻响了两下,孔温瑜重新看向门边,借着一楼的灯光,能隐约看到来人的轮廓:“什么事?”   海鸣站在门边愣了愣,怕惊到他似的,声音非常缓和地提醒:“凌秘书说已经到了机场,定了五十分钟后的航班,现在出发的话,时间刚好,现在要去吗?”   孔温瑜已经忘干净这回事。   “让他回去。”他吩咐道,“你也去休息。”   海鸣又怔了怔。   只是孔温瑜今天一再反常,他肯留在家里,那自然是皆大欢喜。   海鸣并不敢在这种时刻废话或者不知死活的劝阻:“好,我就在值班室,有事随时叫我。”   他离开后,孔温瑜拉开身后的窗帘,露出背对着站在窗边看夜色的聂钧。   院里的灯只留着一盏,因为时间已经很晚了,月白朦胧的光将他笼罩起来,高大的身影投照在窗帘上。   只是帽檐下的阴影依旧浓重,看不清楚眼神。   “帽子摘掉。”孔温瑜说。   聂钧抬手摘了帽子,孔温瑜接过来,戴到了自己头顶。   他在帽檐压低的阴影中抬起眼睛:“还有没有想说的。”   聂钧似乎没明白他的意思,眉梢微微抬了抬:“什么?”   “都可以。”孔温瑜跟他对视。   聂钧想了想:“你还没有回答我,你还会跟别人结婚吗?”   孔温瑜蹙起的眉尚未完全舒展开。   他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说:“不会。”   “嗯。”聂钧善解人意道,“你也可以提要求,我什么都能做到。”   “当然要提。”孔温瑜拽过他衣领时,语气很像猎人面对着差点走失的猎物,“只有一条,不许给别人当保镖,任何时候,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 第55章   满明芷在次日临近晌午回到家, 客厅里空落落的,朱姨赶出来接过她手里的包。   “我去洗个澡,”她一边走向卧室的方向, 一边吩咐, “做点清淡的粥。”   朱姨应了, 将她的包放去衣帽间。中间有一段路是并行, 满明芷叹了口气:“把药桶准备好, 吃完饭泡一下腿。”   朱姨又应声,想要上来扶她, 被伸手摆开了。   “我们就这么一个孩子, 还能真的不管他吗?”满明芷的语气和脚步一样疲惫,精致的妆容难掩眼角细纹, “这混账有没有打回来电话问问家里的情况?”   朱姨轻轻啊了一下:“他在家里,没有出去呀。”   满明芷愣了愣, 停下脚步,看向她。   朱姨想了想:“昨晚还要了一次夜宵,半夜又要冰水。我担心他吃了肠胃受不了,只给了温水。”   “搞什么, ”满明芷皱了皱眉,“没上去看看他?该不会受情伤太重,抑郁了?”   “送上去的时候倒是看了一眼, 只是房间里没开灯, 看不清楚。”朱姨回想起来, “那会正靠着窗抽烟!”   果然是受情伤了, 满明芷心想。   孔温瑜一没有吃夜宵的习惯,二没有烟瘾,这太不正常了。   “我还是先上去看看他。”满明芷考虑了几秒钟, 转身朝着楼梯走去,“别想不开跳楼。”   朱姨也紧张起来,跟她一起去,满明芷料想孔温瑜的脾性喜静,应当不愿意见太多人,就道:“别跟着,我自己去。”   朱姨点点头,去吩咐厨房先熬粥。   二楼果然没开灯,即便外头阳光正盛,走廊里也阴森森的。   满明芷拉开走廊尽头的窗帘,又推开窗,把微风和阳光一起放进来。   孔温瑜卧室的门紧闭着,满明芷过去敲了敲。   没动静。   她加重了点力气,又敲了两下。   等了一会儿,孔温瑜颓废的声音传出来:“端进来。”   他大概以为是朱姨上来送早饭,满明芷略微放下一点心。   “那我进去了。”她说着,礼貌地等了几秒,拧开门。   卧室里黑漆漆的,遮光窗帘和薄纱窗帘一起拉着,只能从缝隙里隐约传出来一点光。   满明芷没强硬地过去拉开窗帘,站在门边提醒了一句:“我开灯了。”   床上有东西一闪而过,似乎是shola乱七八糟地跳了下去,伴随着灯光打开,孔温瑜皱眉撑着坐起身靠在床头,一副睡眠不足的不爽模样。   薄被胡乱盖在身上,一半掀开,旁边还压着另外一个枕头,床品乱七八糟,皱的皱,折的折,床单快掉地上来了。   垃圾桶里都是废纸,似乎还有件短袖团成一团扔在里面。不过比预料中满地烟头的景象要好很多,满明芷有点诧异。   这目光里的内容太过明显,以至于孔温瑜叹了口气,回视过去:“一天不见,不认识我了。”   “化成灰都认识。”满明芷顿觉无趣,站在他对面,扫了一眼床头柜上剩下半杯的水。   “找我干什么?”孔温瑜有点不耐烦地问,像是催促。   既然他没想不开,满明芷就放心了:“大少爷足不出户,我是不是得跟你汇报一下外面的工作。”   她拢了一下披肩:“跟隆家这门亲事你打算要是不要,给我句痛快话。要,我就找个人替罪,给隆先生送过去,就说你还年轻,虽然犯了错但是有悔改之心。不要,我就干脆点说你这病好不了,退了这门亲。”   赶在他开口之后,满明芷继续道:“可有一样,连退两婚,再加上有病,往后家世好的女孩儿没人愿意嫁到咱们家来。”   她说‘有病’两个字的时候,语气很像在骂人脑子有病。   看在她这两天努力工作表现不错的份上,孔温瑜并没有挑字眼上面的毛病:“隆家和股东那里不会为难你吧?”   “呦,之前想什么去了,这会儿还在乎有没有人为难我。”满明芷嗤笑一下,“你不为难我就谢天谢地了。不去抓人了?昨天信誓旦旦的说要把人关起来,那表情我还以为要去炸I机场。”   “不用去了。”孔温瑜态度比昨天好了很多,他正要说已经找到人了,衣帽间的纱帘一动,Shola蹦着跑了出来。   先是欢快地围着满明芷跑了两圈,随后跳上床,在孔温瑜身边蹦。   满明芷退了两步:“别让你的狗进卧室。”   “又不进你的卧室。”孔温瑜说着,摸了摸Shola的头,“去玩。”   Shola蹭了他两下,又跑回衣帽间里,不知道碰倒了什么,传来稀里哗啦的散落声。   满明芷不想跟狗共处一室,匆匆道:“你考虑一下,想好了告诉我。”   孔温瑜说:“想好了,我不跟别人结婚。”   满明芷直觉这个‘别人’有更深的意思,打量他几眼:“那你想跟谁?”   “聂钧。”孔温瑜说,“我要带他去国外领证。”   刚刚说服自己要做开明父母的满明芷震惊道:“你疯了,我最多接受你把人养在身边。”   她底线降低得如此迅疾,孔温瑜舔舔犬齿尖,笑了。   满明芷深吸一口气:“你急什么,你们才在一起多长时间,领了证没有后悔药吃。”   孔温瑜笑笑不说话,满明芷退了一步:“空头名分没有用,你养在家里,要房给房要车给车,都是实实在在的东西,这样是不是也挺好的?”   孔温瑜望着遮光窗帘:“不好。”   “你订婚两次,反悔两次,就这个频率,根本用不了一年,就得换人。”   满明芷的声调略微抬了起来,转念又顾忌聂钧已经离开,万一他真从窗户上跳出去更没法收场。   “我考虑一下。”她咽下了后半句,话音一转,“你也考虑一下,按你说的,互相尊重。”   孔温瑜收回视线,缓缓点了点头。   满明芷松了口气:“下去吃饭吧。”   “一会儿。”   “我让人给你送上来,”满明芷以为他情绪消沉没食欲,“注意身体。”   卧室门被关上,孔温瑜无声坐了一会儿,揉了揉酸涨的大腿根。   衣帽间的纱帘一动,聂钧从里面出来,衣服已经明明白白地穿好了。   孔温瑜看了他一眼:“躲什么?”   “你妈还没同意。”聂钧犹豫了一下,蹲在床边,拉他的手,轻轻揉捏手背,“对你的影响不太好。”   孔温瑜向后靠,姿态更加舒适:“我还在乎这点影响?”   他笑起来眼睛不似常见的那种弯弯的,只有一点细微的弧度变化,但很明显能看出来心情不错。   聂钧身体往前倾了倾:“在老城区那块有一家私房菜,适合你的口味,想不想去吃?路程不近,但是也不算太远。”   孔温瑜揉他的头发,又捏了捏耳朵,最后手滑下去拍他的后腰。   “去。”孔温瑜说,“吃完带你去听音乐会,你想去吗?”   聂钧说:“想跟你一起去。”   孔温瑜捏了他腰一把,笑着说:“那准备起床了。”   他起身伸懒腰,进浴室的时候停了停:“一起?”   这个时间已经不早了,再不吃点东西,他可能会低糖。   “我在Shola的房间已经洗漱过了。”聂钧说,“我去给你拿衣服。”   孔温瑜穿上休闲裤,白色polo衫,腕表一戴,那种贵不可言的感觉就散发出来。   可他本人感觉不到,伸手搓了搓聂钧轻薄的裤子面料。   “什么裤子?”他垂眸看了一眼。   “就是普通的裤子。”聂钧说,“在小区外面的便民街上买的。”   “凉快吗?”孔温瑜又问。   “还行。”聂钧笑了笑说,“明天给你带一条。”   孔温瑜点点头,一边往外走,还一边问:“你知道我裤子的码?”   他腿长,相对应的码数就大一码,但是腰又会穿着宽松,因此很少直接去买,都是品牌方定制好了送到家里来。   聂钧跟在他身后走出卧室,垂下视线扫了他的腰一眼,又很快移开:“应该不会错。还有白色和藏蓝,喜欢哪个?”   孔温瑜全无察觉,跟他强调:“要跟你这条一模一样的。”   聂钧应了,要下楼梯,叫了他一声:“我从后楼下去。”   孔温瑜转身看他,聂钧往后退了半步,站在楼梯转角处的视线盲区里:“没人知道我在这里,突然从你卧室里出去不太好。”   孔温瑜往楼下望一眼,正看到满明芷在餐厅里吃饭,朱姨从厨房里进进出出,端上来几样清淡颜色的菜。   “按照进度,这会我应该在成都。”聂钧态度很好,笑了笑,“如果要回来,也应该从正门走进来才合理,不然没法解释。”   孔温瑜想了一下那场面,觉得他说的有理,就问:“那你怎么出去?”   聂钧说:“从楼的后面出去,进偏房医务室的后门,穿到走廊里,那前面有花丛,挡着就出去了。”   孔温瑜眼神复杂地看了他几秒:“业务这么熟练。”   “晚上更熟悉。”聂钧说,然后又解释,“天黑看不清,不容易被抓到,比白天方便。”   “好。”孔温瑜偏过头笑,摆摆手让他走:“知道你偷情有一套了。” 第56章   满明芷碗里的粥喝了一半, 抬头看到孔温瑜从楼梯上下来,拿勺子的手顿了顿。   他没准备进餐厅,穿过大厅, 看起来要出去。   “去哪里?”满明芷远远地问, “不吃饭了?”   孔温瑜脚下没停, 朝她挥了一下手:“出去吃。”   “跟谁啊?”满明芷问, 见他没打算回答, 只匆匆往外走,就交代道, “让海鸣跟着你。”   “好。”孔温瑜敷衍答应了, 拿出手机来给聂钧发消息:到哪里了?   聂钧竟然立刻回复:大门外,右手边这棵大树下。   好快, 孔温瑜目光随着他刚刚说的路线走了一遍,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而且海鸣正站在离走廊不远的地方看花, 似乎正在考虑要摘哪一朵。   孔温瑜叫了他一声:“准备车。”   海鸣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小跑几步去车库开车。   他也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因此开出来一辆几乎没怎么露过面的suv。   孔温瑜坐上车,海鸣问:“去哪里?”   “出门。”孔温瑜说, “不用叫人跟着。”   海鸣没明白‘出门’是什么意思,去哪里不都得出门吗?   suv缓缓驶出大门,孔温瑜往窗外看了一眼:“停在树下。”   海鸣不明所以, 但是照做, 把车停稳。   “下车。”孔温瑜坐着没动。   海鸣余光扫视汽车内部, 只有孔温瑜和自己两个人在, 他说得下车总不会是让他自己下。   海鸣抿抿唇,推开车门下去。   很快,聂钧从车侧绕过来, 扶住了驾驶侧没来得及关上的车门。   “?”海鸣惊讶地看着他,“啊?你不是……”   他飞快去看后面的孔温瑜,而孔温瑜淡然坐着,并没有吃惊或者意外的神情。   “什么时候回来的??”海鸣觑着孔温瑜的脸色,压着声音问。   “刚回来。”聂钧也低声回答,“回头跟你说。”   他坐上车,有些抱歉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关上了车门。   “出发。”孔温瑜说。   聂钧说的这私房菜馆在小巷子里,车进不去,但是路边有专门的停车场。   菜馆里每个房间都布置了当季鲜花,因为孔温瑜对味道敏感,所以聂钧定了一间没有百合一类浓郁香味的包厢。   落座后,孔温瑜环视四周的玫瑰花:“来的时间不久,怎么找到这里的?”   “听别人推荐的。”聂钧坐在他对面说。   “谁?”   如果回答了,他可能会误会。如果不回答,他大概率会追问,聂钧谨慎地说:“我也记不清了。”   孔温瑜看了他一眼,聂钧说:“就是觉得不用点菜,还挺好的。”   孔温瑜又去打量环境,点点头:“是还不错。”   聂钧松了口气,一手搭着桌边,想了想问:“海鸣会不会告诉你妈妈,看到我这件事。”   “会吧。”孔温瑜说,“海鸣是她选出来的人,有些事不会特意瞒着她。”   聂钧不作声。   孔温瑜就笑了笑,把手搭到桌子上,跟他挨着:“怕什么,有我在。”   聂钧反手握住他,揉搓了一下。   他体温高,不像孔温瑜似的皮肤总是凉涔涔的,摸上来很像一块拧干的热毛巾。   还好房间里温度调得低,还挺舒适的。   “她再找你的麻烦,不要管提什么要求,你先答应,回头跟我说,我来解决。”孔温瑜问道,“明白了?”   “明白了。”聂钧笑了笑,“可是我不想你们总吵架。”   孔温瑜也笑了,片刻后说:“吵吵架有好处,她吃这套,不然她总去看相册。”   有服务员进来进来送菜,聂钧松开他的手,等服务员离开,又想伸手去摸。   孔温瑜垂眸看了一眼:“什么意思?”   “影响不好,”聂钧说,“万一被拍了。”   “不会,他们什么没见过。”孔温瑜看包厢里对面的两角,又去看被带上的门,甚至餐桌与门之间还隔了一道屏风,“说不定也有喝多了在这里干起来的客人,门边有清洁服务的按铃。”   聂钧去看,果然看到有个红色的按铃。   “现成的红玫瑰。”孔温瑜又说,“顺手掐两支就能送人。”   聂钧看着他,手还盖在他手背上:“……我没有这个意思。”   “没有?”孔温瑜不知是何意味地笑了一下。   “没有。”聂钧别开眼,拿筷子递到他身前,“先吃饭吧。”   “那挺可惜的。”孔温瑜还笑着,拿起筷子来夹了个笋尖吃,聂钧等着他的评价。   “还不错。”孔温瑜催他,“吃啊。”   聂钧没在餐桌上跟他一起吃过饭,大部分都是他站在孔温瑜身后或者包厢门边,即便在家里,也是他把托盘端上去,等孔温瑜吃完再端下来。   彼此都很习惯和适应。   “我早看出来了,”孔温瑜说,“你穿的衣服都好看,洗漱用品也好用,吃饭肯定也错不了。”   他又笑一下,总结道:“下次再发现这种地方,继续带我来。”   聂钧看着他:“好。”   孔温瑜吃了两口菜,又喝了一勺汤:“真不试试?我觉得这里挺好的,说不定比我家里还安全。”   聂钧隔了几秒才把汤咽下去:“下次带你去别的地方试。”   “车可以吗?”孔温瑜说,“想在车上,没有合适的地点。”   在野外肯定不行,一旦被拍那还了得。在孔家也不行,满明芷盯得紧,总不能把汽车开进卧室里去。   “下次带你去。”   孔温瑜也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着迷。他看到聂钧,就想贴过去,他身上的香皂味好像有无比大的吸引力。对于脱掉聂钧的衣服,以及用什么办法脱掉,他总有着消磨不尽的兴趣。   “快点啊,”孔温瑜催他,“就这周,等不了太久。”   聂钧一顿饭吃得起起落落,缓了几秒钟:“我…去催一下菜。”   他站起身匆匆出去,直到包厢门合上,才把孔温瑜的视线截断。   聂钧出来,摸出兜里的烟,正在拿,就看着富锡跟一个身材高大穿着休闲的男人,从门口处进来。   服务生引领着他们往包厢里去,富锡四下张望,看到聂钧时愣了一下。   他拍了拍同伴的肩头,随后几步走过来,打量他一眼:“我的哥,更帅了,你来吃饭还是温瑜来吃饭?”   聂钧把咬在嘴里的烟拿下来,想说他没来,富锡已经轻轻敲了两下门,礼貌地等了两秒,推门进去。   门边动静一响,包厢内的孔温瑜抬起头,刚想叫钧哥,就看到富锡笑嘻嘻地朝他眨了眨眼。   聂钧紧随其后,跟着进来,站在了门边。   富锡看了他一眼,又去看孔温瑜。   桌上两副碗筷,菜又已经被动过,富锡好奇地问:“你约了谁,被放鸽子啦?”   孔温瑜靠在椅背上,视线越过他,看向聂钧。   聂钧缓缓摇头。   富锡拉过一张椅子来,坐在他旁边:“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敢出来呢?”   孔温瑜端起温水来喝:“为什么不敢。”   “你谨慎点吧。”富锡说,“连悔两桩婚,再被拍到你密会其他友人,声名狼藉,啧。”   孔温瑜继续喝水。   他这态度十分无所谓,富锡叹了口气:“你比起卿卿姐来可差远了。人家这会儿一心扑在事业上,对亲大哥说下手就下手,媒体喷了两次,被她打怕了,现在不敢随便报道敖家的事。”   的确是有段时间没见敖卿卿了,孔温瑜放下水杯:“什么事。”   富锡看了门边聂钧一眼,但是孔温瑜没说什么,于是他又收回目光,低声讲八卦:“卿卿姐一开始把敖永望绑了,抢到了新品牌,建了新工厂。敖家父母威胁她,要把她嫁人,敖卿卿一气之下再次绑了敖永望。”   孔温瑜笑笑:“说绑就绑,敖永望的保镖干什么吃的?”   “俩人有同一个家啊。早晨带人冲进卧室里,趁着敖永望还没睡醒,嘴一捂,麻醉一上,这不是又绑成了。”   富锡离他更近了点,刚要说什么秘密,门被敲了两下,服务生端菜进来。   他只好暂停八卦,靠在椅子上等服务生离开,才倾向孔温瑜继续说:“等敖永望醒过来,身上还穿着睡衣。敖卿卿问他愿不愿意出国,他刚刚接手家里产业,当然不愿意,等在一旁的医生一声不吭地上前给他静脉I推注药物,随后进行电休克手术。”   孔温瑜和身后的聂钧同步偏头,一齐看向他。   “你猜怎么着?”富锡拍了一下桌子,“第二天敖永望醒了,敖卿卿问他‘记得我是谁吗’,敖永望点点头,叫出了她的名字。医生二话不说,再次进行电休克。第二次再醒过来的时候,她又问人家‘记得我是谁吗’,敖永望摇摇头,当天她把敖家父母请过来,当着他们的面做了诊断,敖永望确诊为逆行和顺行失忆。”   失忆是小说里面常见的桥段,但在现实生活中,对人际关系会产生很大影响,进一步波及到工作,甚至会影响本人的心理健康。   富锡想喝水,看了看手边的水杯。   孔温瑜说:“我喝过了,饿了就回你的包厢吃饭去。”   “我还没说完,”富锡重新看向他,双眼发亮,“我还听说有一部分原因是敖卿卿担心敖永望跟你联络上,你这人的风评本来就一般,万一你又站敖永望那边去,那她才真是孤立无援。”   “于是,她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断掉后顾之忧。”富锡啧了一声,感叹道,“幸亏你没跟她结婚,这个女人可真是心狠手辣啊。”   “说的像是你亲眼看见的。”   “听人说的,保真。敖卿卿由次女摇身一变成为独生女一般的地位,敖永望已经这样了,与其内斗,不如及时止损,敖家夫妇只能把目光投靠在她身上。听说打了一顿,然后给投资了一笔钱,之后又连线了不少人。”   孔温瑜沉吟不语,富锡说:“别不信,谣言来源于真相并高于真相,有鼻子有眼,肯定是真的。”   包厢门又被敲响,服务员再次露头,这次没进来,只是站在门边说:“请问富先生在吗,薰衣草包厢里的客人请您尽快过去。”   “马上就去。”富锡说着,下意识站起身。   孔温瑜问:“谁啊?”   “我哥,”富锡含含糊糊应了,起身摆摆手,“我走了,别忘记答应我的游轮聚会。”   孔温瑜点头,也抬手挥了一下:“等那边天晴。”   看着他出了包厢门,室内又变成两个人,恢复了之前暧昧的气氛。   孔温瑜屈指敲了敲桌面:“坐。”   聂钧犹豫了一下,坐去他对面。   “吃饭。”孔温瑜又说。   他可能有一点不高兴,从脸色看的话。   “怎么了?”聂钧问。   “为什么要藏着,跟我一起吃饭见不得人?”孔温瑜拿起筷子又放下,不满道,“早晨是这样,现在又这样。”   “你妈说得对,之前是我太着急了。”聂钧说,“我们可以慢慢来,不影响你就可以。”   孔温瑜张了张嘴。   聂钧伸手去拉他的手,摩挲了一下:“我知道你是个负责的人,说话算数,只要你心里有我,我怎样都行。”   孔温瑜不说话,聂钧夹了菜递到他嘴边。   隔了几秒,他张嘴吃了。   聂钧笑着安抚:“先吃饭,等下音乐会要迟到了。”   孔温瑜看着他把嘴里的饭咽下去,重新拿起筷子:“我说了,可以解决好这些事,你不要退缩。”   聂钧笑了笑。   孔温瑜硬声道:“等着,今天回家我就把满女士彻底解决掉给你看。” 第57章   晚上回家时已经不早了, 满明芷正坐在客厅里喝咖啡。   聂钧在门外拉了他一下,又很快松开:“我不进去了。”   孔温瑜偏头看着他。   即便天已经黑透,但是院子里的人仍旧很多, 尤其值班室里, 更是把窗户推开, 海鸣的头正在中间望着这边。   “跟了我, 不会让你受委屈。”孔温瑜迎风而立, 在众多投过来的视线中说,“我可以欺负你, 别人不行, 懂不懂我的意思?”   “懂。”聂钧说,“我在值班室等你, 你忙完给我打电话。”   “好。”孔温瑜伸手推开玻璃门,聂钧又碰了碰他的胳膊。   “别太冲动, 态度好一点。”   孔温瑜“嗯”一声,走进客厅。   满明芷应声抬头,随即放下咖啡杯。   孔温瑜把手里两只玫瑰花递给迎过来拿东西朱姨:“找个瓶插上。”   满明芷冷冷暼了一眼,盯着他问:“听说聂钧回来了。”   “看来公司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还有闲心关注这个。”孔温瑜坐到她对面,一手搭上沙发靠背,姿态闲适, “不愧是女强人, 就是厉害。”   “我跟你说聂钧的事, 你别扯其他。”   “好, ”孔温瑜抬了抬手,“请说。”   “什么时候回来的?”   “怎么,”孔温瑜说, “有事直说。”   满明芷吸一口气,看着他:“他收了钱,背信弃义又回来,你觉得他人品……”   “搞清楚,是你非要给人家。”孔温瑜打断她,“钱他已经转给我,如果你差这点,等下转给你。”   转来转去都是孔家的钱,满明芷盯了他一会儿,才重新开口:“我不差钱,我差一个脑子聪明的儿子。”   孔温瑜偏过头,望向门外。   聂钧已经不在原地了,只能透过玻璃看到院子里的花坛。   满明芷看到这副状态就来气:“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别一心扑在他身上。你要跟他来真的,可以,你考虑好,能承担后果,我不拦着。我就是建议你等一等,不要急,真金还不怕火炼,你们真的情比金坚,还会在乎等两年吗?”   “不是一年吗?”孔温瑜反问,“因为他回来了,所以你也改口,立马从等一年改成两年。你这样朝令夕改,指望我学着什么好?”   满明芷猛地站起身,手已经攥成了拳。   孔温瑜靠着沙发,悠闲舒适地说:“你平时最不喜欢我横行霸道,却能干出把人关起来,又拿钱打发,逼我们分手的事。如果你决意这样,那我也要考虑对你动手。第一步,架空你在公司里的权利,我不会留情面,就像对二姑那样,你要想好。”   满明芷哽了哽:“现在你手里占股超过百分之六十,有公司的绝对话语权,跟亲妈说话也这么硬气了。”   “我一直这样,你知道的。”孔温瑜说,“我不是要吓你,也不是为了气你。你为我做的事,你觉得好不算数,我觉得好才算。”   满明芷深呼吸,勉强把情绪按下去,重新坐了回去。   “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谈。”她问,“你真的打定主意要跟他在一起?”   “你们的身份不对等。”不等孔温瑜回答,她就继续说,“现在关系很好,等时间一长,矛盾显现出来,怎么办?请佛容易送佛难,你就把他安置在别墅区那边,就很好。”   “那是我自己的事。”孔温瑜说,“你跟我爸是联姻,你们性格并不合适。你太强势,他一味纵容,导致婆媳关系差,姑嫂关系更差。”   “不要提你爸。”   孔温瑜继续说:“你们没谈过恋爱,商业联姻,没感情。”   “不要提你爸!”   满明芷不轻不重地拍在桌面上,咖啡杯晃了一下,险些摔倒。   孔温瑜注视着她,片刻后问:“他去世那天你哭晕过去几次,为什么?”   满明芷盯他半晌,移开视线,微微仰起头,看向盘旋直上的楼梯。   “因为你爱他。”孔温瑜说,“不爱的人都能相爱,我们彼此喜欢,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满明芷红着眼眶怔坐片刻,再次站起身:“早点休息。”   她站起身要走,孔温瑜说:“我找了他很久。”   满明芷脚下一停。   “我爸去世那年,你病得厉害,我一个人去国外谈生意,没经验,着了道。如果不是他,我当初回不来。后来你心理方面出了问题,一直在转院,二姑那边又强势,我一度放弃了寻找,也认命了。”   孔温瑜顿了顿,抬眼看着她:“我就是想让他堂堂正正地出现在家里,出现在你面前,不用听难听的话,不给他摆脸色,不为难他,这件事到底有多为难!”   偌大客厅一丝声音也没有,厨房里炖汤的动静早就停了,朱姨说去拿花瓶也没有再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满明芷伸手按了一下眼尾,回到沙发旁拿起角落里的钥匙扔给孔温瑜。   她一直都是端庄肃穆的,疾言厉色的,很少有这种低眉垂眼的时候:“聂钧房子的钥匙,还给你们。”   “公司和隆家我替你担着。”她顿了顿,说,“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孔温瑜望着她。   满明芷抬起湿润的眼睛,转身朝着卧室慢吞吞地走去,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领证别通知我。”   孔温瑜远远地朝她的背影喊:“谢谢妈。”   满明芷朝后摆摆手,身影不停,在转角处消失不见了。   聂钧看着手机上面的来电显示,示意海鸣稍等,转身去接电话。   等他回来,海鸣已经重新点了一根烟。   “我也是听吩咐办事儿,你别记恨我就成。”他对着窗口呼出一口烟,唉了一声,笑着说,“回来了就行,感情归感情,不能耽误挣钱啊,你说对不对?”   “对。”聂钧也笑了一下,“明天或者后天请你吃饭,看你的时间。”   海鸣顿了顿,慢吞吞地点头:“行。”   聂钧装起手机:“那我先走了。”   海鸣愣一下,反应过来:“……去谈感情对吧?去吧,不过我真挺好奇的,老板的那个脾气,你能行?”   “我没有说他不好的意思,”他迅速解释道,“他挺……霸道的,你也挺硬的,如果吵架的话……”   聂钧表面冷酷,其实脾气很好,笑了笑,没回答他的问题:“他不霸道。”   他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聂钧甚至不用拿出来看就知道是谁。   他一边接电话,一边跟海鸣摆摆手,飞快地出了值班室的门。   “这几步路要走多久?”孔温瑜在电话里问。   “马上到。”聂钧安抚他,推开客厅门的时候有些忐忑,等看到空无一人的客厅,松了一口气,“正在上楼了。”   “抬头。”孔温瑜说。   聂钧抬头,孔温瑜一只手搭着二楼栏杆跟他挥了挥。   聂钧收起手机,三步并两步上了台阶。   “这个速度还行,”孔温瑜说,“再磨蹭就要罚你。”   聂钧笑着问:“怎么罚?”   “……”孔温瑜顿时觉得不对劲,“严肃处罚,不许笑。”   聂钧唇边收了笑,但是眼睛里的还在。   “你们吵架了?”他站在孔温瑜对面,望着他。   “没。”孔温瑜望着楼下大厅,隔了一会儿说,“别看我,站过来。”   聂钧去他旁边,跟他一样俯下身撑在栏杆上,望着空无一人的客厅。   这里除了大厅只能看到厨房,距离满明芷的卧室十万八千里,不知道她睡了没有。   “她同意了。”孔温瑜突然开口。   聂钧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听孔温瑜继续道:“她虽然强势,但也不是全然不讲理。”   聂钧嗯了一声作为回应:“父母都爱小孩,只是方法不同。”   孔温瑜颔首,侧目看他:“以后你见到她,不许往后退。”   “我尽量,”聂钧说,“你真厉害,想做什么事都能做成。”   别人把孔温瑜恭维得天花乱坠,他都毫无反应,但是聂钧随便说两句,他就觉得很受用。   “明天想去哪里玩,我陪你。”   聂钧手肘几乎挨着他:“你忙你的工作,让我跟着就行。”   孔温瑜笑起来,随后收敛了:“不着急,让满女士有点事做,分散注意力。”   他望着楼下空荡荡的客厅,隔了一会儿,解释道:“我爸去世的那一年,她精神状态很不好,换了很多医生都不行,最后还是靠时间。我给他找点麻烦,让她生点气,她就不会乱想,不然闲着容易出问题。”   聂钧沉默,孔温瑜看了他一眼:“但是我保证,以后绝不让你受委屈。”   聂钧顿了顿,笑了一下。没等他说些什么,一楼传出来一声开门的动静,随后是脚步声。   好像是满明芷出来了。   聂钧立刻站直了,起身往后退了一步,能完整看到孔温瑜的后脑。   几秒钟后,满明芷果然穿过客厅。   孔温瑜抬起手,朝她嗨了一声。   “别躲了,”满明芷头也不抬,脚下不停朝着餐厅里走去,“早看见你了。”   阴天一周,新港口终于迎来连续的晴天。   市里买私人游轮的不少,孔温瑜那艘体型大,又经历过多次远航,远远看去好像工业轮。   “加了一台引擎还有20艘救生艇。”孔温瑜戴着墨镜,发丝在风中飞舞,“安全是没问题的,但尽量不要在上面打架斗殴。”   “打什么架,”敖卿卿站在他不远处,也带着墨镜,走近了,“我对手都没来,否则这真是不错的机会。”   大波浪,连衣红裙,黑色高跟。   她处处透露着一股即将发疯的感觉,好像眼镜一摘就要开始骂人。   孔温瑜看了她一眼:“先进去,这个太阳五分钟就能把人晒成一块碳。”   敖卿卿不在意。   “见你一面真难啊。”她背对着早晨的太阳,红唇烈焰一般,“电话打不通,消息也不回,去家里找你值班的人不放行,问就是不在。我真服了,你又不去公司,又不在家里,几个局上也没一个有你的,到底在忙什么?”   他最近确实忙,经常跟聂钧约会一整天,搞起来不分白天晚上。   “你还笑得出来?”敖卿卿说,“我快累死了。”   “不好好忙你的事业,找我干什么?”   “要钱。”敖卿卿直接说,“货送出去,钱回不来,资金流转不动,你还得再给我签两张票。”   孔温瑜叹了口气。   “少叹气,都给你股份了,跟你要钱理所应当。”敖卿卿姿态不变,看了一眼在他身后撑起遮阳伞的聂钧,“趁着没开船,先给我开票,我让助理拿走。”   “你爸妈不是给你投资了。”   “你都听说了?是不是哪个记者又放出来的风,在这试探我呢。”敖卿卿撩了撩头发,“真是记吃不记打,再被我抓到,扇烂他的嘴。”   她脖颈挺得很直,端正站着,真有一点当初满明芷的状态:“我不能总要他们的,那会被看不起。我要自己干出名堂来,做给他们看。”   孔温瑜看了她几秒,没说话。   “你就没有这种感觉吗?”敖卿卿戴着墨镜看向他的墨镜,“想做出点成绩来给父母或者朋友好好看看。”   “没有。”   孔温瑜回答得干脆,也晒够了太阳,偏头对身后的聂钧道:“给她开票。”   聂钧低声问:“开多少?”   “你说了算。”孔温瑜说,耐心耗尽,率先朝着甲板走去。 第58章   “等一下, ”敖卿卿叫住他,摘下眼镜打量:“大家都带女伴或者男伴,你怎么不带?如果你不介意, 那我可以勉为其难当你女伴, 作为开票的利息。”   “介意。”孔温瑜说, 转身走了。   敖卿卿翻个白眼, 重新戴上墨镜, 踩着高跟鞋等聂钧开票。   “孔家的保镖权利这么大吗?”她问。   聂钧不置可否,拿出票, 又按下签字笔:“开多少?”   孔温瑜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 敖卿卿伸手比了五:“开两张。”   聂钧笔尖一顿:“上次不是这个数。”   敖卿卿催促:“你给他省钱干什么,快写。”   聂钧唰唰写下数字, 撕给她,一边把笔和票根装好, 一边拿起伞,朝着孔温瑜的方向追了过去。   敖卿卿低头一看,竟然少写了一半。   她又翻了个白眼,递给等到一旁的助理。   本次航行计划时间长, 因此储备了丰富的物资。娱乐活动也准备得相当充分,甚至有两个专业的荷官。   孔温瑜昨晚没睡够,又早早地起床准备, 因此只待了一小会儿就回房间补觉。   敖卿卿本来想找他再给开一张票, 找不到人就开始找聂钧, 竟然也找不到。   快到晚上的时候, 这两人才从房间里出来。   孔温瑜哈欠连天,看起来还是很困。   聂钧衣服换了一身,简单的黑T恤, 是一个不常见的品牌,面上没有logo,一眼过去只能感觉到质感很好。   今晚的宴会是最丰盛的,服务生摆好甜点,客人陆续落座,场中缓缓响起钢琴曲。   “哇哦,”富锡双眼冒光,坐在他旁边,激动地说,“难怪你们总出来玩,原来搞这么奢靡堕落。”   敖卿卿可能刚从泳池里出来,头发还没干,披着走过来,隐隐约约露出闪光的钻石耳坠。   他要挨着孔温瑜另一侧坐。   “有人。”孔温瑜说,“去坐对面。”   “不要,”敖卿卿转而去坐富锡旁边,隔着一个座位看他,“我要跟你们坐一起。”   富锡啧了一声:“你们这样,不等回去,绯闻就传开了,说你们旧情复燃。”   敖卿卿撩头发:“我没问题,顶着他未婚妻的名头还挺好做事的。”   “别。”孔温瑜说,拿出手机来,给聂钧发信息。   站在不远处的聂钧口袋里一声震动,余光里孔温瑜侧头暼了他一眼。   聂钧拿出手机来看,上面就俩字:过来。   聂钧犹豫了一下,朝着那边走过去。   敖卿卿还在说:“看不上我是吧?你等着,等我熬出头,再来求我。”   “等你成了首富再说。”孔温瑜说,看着聂钧走近,拍了拍旁边的座位。   聂钧站在旁边,没动。   富锡粗略晃过去一眼,还以为谁带来的男模特,仔细一看是聂钧。   “前几天隆珠她们有个甜品会,有人问你怎么回事,订婚宴跑了。”敖卿卿说,“听别人讲她还说你有很严重的病,治不好,还会遗传。”   “真的假的?”她打量孔温瑜,“看着很健康啊,别是为了逃婚想出来的烂点子。”   孔温瑜没听她的话,盯着聂钧,缓缓皱起眉。   敖卿卿嗤笑一声,无语道:“大哥,你树立这样的形象,以后谁还敢跟你结婚生小孩?”   孔温瑜一直不作声,敖卿卿便倾身去看,发现他正盯着聂钧瞧。   再一看聂钧,本来就个高,站得近显得更高了,或许新理过发,帅得明明白白。   富锡笑道:“卿卿姐,聚会你没去?怎么听别人讲八卦。”   敖卿卿回过神,转而看他,眉目之间有些烦躁,但是并不忧愁和软弱:“我们不是一个圈子的,我现在去了小瑜二姑的圈子,但是我跟她可不是一伙的。”   孔温瑜往后靠了靠,伸出手搭在旁边的椅背上,再次敲了两下。   聂钧顿了顿,只好坐去他旁边的椅子上。   敖卿卿继续说八卦:“二姑最近在养胎,不怎么出席活动了。前几天我远远望了一眼,妈呀,笑起来眼神温柔似水,母爱泛滥了。”   她说着,猛地一顿,身体前倾越过富锡和孔温瑜,看向隔了两个座位的聂钧。   富锡也跟着看过去,一时间谁也不说话。   聂钧犹豫了一下,没等动作就被孔温瑜一只手按在肩上,钉在原地。   富锡张了张嘴,敖卿卿拿叉子扎水果吃:“他家的保镖地位可高了,别说一起吃饭,还能单独开支票呢。”   富锡闭嘴片刻,也拿叉子扎水果。   孔温瑜偏头问聂钧:“你想吃什么?”   他的手还搭在肩上,客人陆续坐好,已经有好几个人投来目光又转开。   他不答复,孔温瑜就用筷子夹了离得近的几个菜放在他餐盘里,端了两碟甜点,又盛了汤放在他手边。   富锡倒吸一口凉气,感叹道:“地位果然高,以后见面都叫钧哥。”   俞家铎早就想过来跟孔温瑜聊天,硬生生等到现在。   “阔绰啊。”他找地方坐,这边却还没有人离席。   他看了聂钧一眼,很快收回视线,扶着孔温瑜的椅背说:“我公司里边一堆事,如果不是你打电话一定叫我来,我有可能真不来。”   “那你现在走吧。”孔温瑜笑着说,“自己游回去。”   “滚蛋,”俞家铎笑骂,“恩将仇报,等我回去,一定告你的状。”   “赶紧去坐下。”孔温瑜催他。   俞家铎环视四周,富锡吃水果,敖卿卿玩手机,聂钧什么也没干,但是被孔温瑜一只手绕过去搭着肩,稳稳按在原地。   没人动身,他只好往前走,跟他们隔了一段距离坐。   等他坐好,孔温瑜清了清嗓子:“诸位。”   谁也没料到还有这么郑重的一趴,餐桌上的人一齐看过来。   孔温瑜端起酒杯:“感谢诸位百忙之中来参加我们的旅行,忘掉不愉快,开始新征程,吃好喝好玩好,我请客。”   大概谁都没想到能在他嘴里听见‘感谢’二字,具都怔了一下。   富锡咽下嘴里的水果,端杯叫了一声好:“干了!”   桌子上顿时热闹起来,举杯的举杯,说笑的说笑,几个纯粹为了度假的长辈也跟着倒了酒,遥遥朝着孔温瑜的方向举起来。   聂钧手指蜷了一下,孔温瑜看了他一眼。在那说一不二的目光里,他沉默地端起酒杯。   ——即便不开口,他坐在孔温瑜身边,这本身就是一件引人注意的事。   孔温瑜跟他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一声响,率先把酒喝了。   聂钧来时犹豫,落座后却大大方方的,内敛又稳当,坐在孔温瑜身边也并不显得拘束。   “也没有那么难对不对?”孔温瑜放下酒杯,凑过来,几乎整个侧过身对着聂钧,“今晚过后,大家见了你,都知道你是我的人。”   聂钧顿了顿,喝了酒,放下空了的高脚杯:“还行。”   孔温瑜目不转睛看着他,几秒钟后,移开视线,说:“那快吃,吃完去玩。”   夜间的风总是比白天要大一些,但是这几天温度稳定,风似乎也格外支持这趟旅行,入夜后只有一点点拂面的感觉。   孔温瑜搭着件外套出来醒酒,站在甲板上看海景的聂钧扶了他一把,被挡开了。   “别太靠前。”聂钧提醒他。   孔温瑜喝得有点多,但还维持着清醒,只是身形不稳。   “如果掉下去,你能把我救上来吗?”他手臂搭上游艇的栏杆,转头看聂钧。   聂钧思考了一下,肯定道:“能。”   “那怕什么?”孔温瑜重新望向漆黑的海面,“来。”   聂钧往他身边挪近了,几乎贴到他的手臂。   无边无际的夜色,微微起伏的海面。   甲板上还有其他人,一起吃甜点,或者拍照,更多的在谈笑。   海风轻轻撩动孔温瑜的发丝,那眉眼浓的像墨:“当初你找了我多久,怎么找到的?”   聂钧垂眸望着海面,余光里却看着孔温瑜。   很久,他没有说期中艰辛与过程,只是呼出一口气,总结道:“很久。”   游轮在大海中央轻摆前行,孔温瑜瞳孔里掠过波光:“怎么样?”   聂钧看向他:“什么?”   孔温瑜也看着他:“这个结果,怎么样?”   半晌,聂钧唇线一动,却没说话。   发动机的声响伴随着轮船底部的海浪声一齐传来,此起彼伏的欢笑声像是舞台候场的前一刻。   有几个人路过甲板,跟孔温瑜打招呼。   他笑着应了,那些人顿了顿,又跟聂钧熟稔地打招呼。   聂钧也微微点头应了。   等人群走远,孔温瑜重新看向大海,聂钧望着他片刻,从口袋里摸出来一个方形的盒子。   孔温瑜看了一眼:“戒指?”   聂钧打开盒子,果然是一枚戒指,此刻在灯光和摇摆的游轮下不停切换着不同角度折射出来的光。   那盒子的四个角都有不同程度的磨损,孔温瑜收回视线:“什么时候买的?”   “从小岛回去以后。”   孔温瑜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   聂钧捏紧了硬盒的四角:“……我不是,我是想……”   “不用解释。”孔温瑜打断他,伸出手,拿过戒指来,在手里反复看。   “诶呀,”他手一滑,立刻去看底下的海面,“掉下去了。”   聂钧一秒钟都没停顿,撑着栏杆就要往下跳:“等我。”   孔温瑜一把抓住他,等他看过来,才笑着摊开手,那枚戒指端端正正地戴在无名指上。   “谢谢,”孔温瑜说,“喜欢。”   “你呢?”他就用那双沾染了海风的眼睛看着聂钧问。   聂钧愣了愣。   孔温瑜从口袋里摸出来另一枚戒指:“想要吗?”   聂钧嘴角一动,抓住栏杆的手蓦然收紧了。   “不说话。”孔温瑜将戒指圈在指尖上,伸出栏杆,“不想要,那我真扔了。”   “别扔,”聂钧松开手,伸到他面前,沉声道,“想要。”   孔温瑜看着他的手,勾起嘴角:“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聂钧目光深深看着他。   孔温瑜一边给他带戒指,一边问:“这个结果,还满意吗?”   海风仍在轻轻吹,朦胧的梦境一般,停停起起,饱含温情。   聂钧捉住他要收回去的手,揉搓了几下。戒指碰到戒指,发出一点细微的,无人知晓的摩擦声。   聂钧眼睛垂着,望着那里,半晌唇线轻轻一动:“什么时候能领证?”   孔温瑜英俊潇洒地吹着风,眼神里流露出沉迷和宠溺:“随时。”   聂钧笑了笑,回答他:“现在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