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了影帝的仔之后被他封杀了》作者:三花酒耶   简介:   倔强疏离流浪猫受×毒舌影帝爹系攻。   娱乐圈狗仔蹲守其他明星的绯闻,却意外拍到了一个与影帝邢再洺极为相似的4岁小孩儿!   照片一经发出,立即掀起轩然大波。经纪人火烧火燎地拿着手机去问邢再洺:你隐婚生子了?   金熊影帝面色森冷:你问我,我问谁去!   很快,孩子的另一个爸爸被网友扒了出来:国内十八线小演员靳若飞,beta。长得有几分桀骜帅气,动作替身出身,多在警匪片、动作片中摸爬滚打。   看着他那双讷言而克制的眼眸,邢再洺倒是想了起来:几年前他们在同一剧组,自己曾帮他解围,这个小替身似乎非常崇拜他。   杀青宴上,两人聊得颇为投契,酒后一起回了房间……他本以为这只是娱乐圈中的又一次露水姻缘,却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偷偷生了个孩子!   几日后,亲子鉴定的结果出炉。工作室不情不愿地发文承认:孩子确实是邢再洺的。双方将在无婚姻关系的前提下共同抚养孩子。   网友们顿时了然:看来影帝不想跟那个十八线小演员扯上关系。   ------------   靳若飞自入行后便兢兢业业、循规蹈矩,唯一做过的出格事,就是决定生下影帝邢再洺的孩子。   暗恋是一件情难自禁的事。   东窗事发之后,靳若飞稍见起色的演艺生涯一落千丈,各个剧组、导演纷纷与他撇清关系,生怕惹恼了影帝。没办法,靳若飞只好做回自己的老本行:动作替身。   ……然而替身也做不安生,总有人打着“为影帝出气”的旗号,明里暗里地讽刺他。   就在靳若飞以为自己演艺生涯一蹶不振时,却有胆子大的电视台来找他:黑红也是红!大家都想看影帝的儿子,你愿不愿意带孩子来参加综艺?   想着家里的花销,靳若飞有些动摇。   却不想邢再洺听到风声,上门警告:你爱怎么黑红我不管,但别拿我的孩子来吸引眼球!   靳若飞咬唇:好,那我去参加恋综,你总管不着了吧?   邢再洺面色铁青,无言以对。当那期恋综播出时,他守在电视机前,看着靳若飞被某个帅气演员青睐追逐,忍不住咬牙切齿:你当我是死的?这是我孩子的妈,谁也别想碰!   -----------   恋综播出之后,观众们突然发现,靳若飞跟另一个alpha演员安固言好像很般配?   俩人似乎是老相识,一个逃一个追,一个躲闪一个暧昧。安固言的主动和勾引让一切有了看点。   虽然生了邢再洺的孩子,但他俩不来电,孩子妈还是可以寻找新恋情的嘛!   可就在大家嗑cp嗑得不亦乐乎时,狗仔却拍到了邢再洺和安固言在某个宴会出口剑拔弩张的画面?   之后,靳若飞的资源越来越好,有一天甚至出现在邢影帝家门口。察觉到狗仔的偷拍镜头,影帝冷哼一声,掰过靳若飞的脸,用力吻了下去!   第二天,媒体对着靳若飞围追堵截:你跟邢影帝在一起了吗?   靳若飞却用以前邢再洺的公告回应媒体:我们只是在无婚姻关系的前提下共同抚养孩子。   --------------   受敢生孩子,但没想过跟攻在一起,超级难追。   他虽然为了解决生理需求,跟别人睡过,但攻一直是他的取向狙击。   成长型主角,各有各的缺点,但会在相处和磨合之后变得越来越好。   避雷:双不洁!攻有很多露水情缘,受在生育后也有几个。不过他们重逢之后,没有再碰过别人。   内容标签: 生子 情有独钟 娱乐圈 打脸 成长 ABO   主角:靳若飞 邢再洺   一句话简介:自己封杀的老婆,自己再追回来。   立意:无视非议,勇往直前,实现自我价值 第1章   当方洛汶用干净的信封装着几个小密封袋跑出公司大堂,狂奔到街边钻进邢再洺的保姆车时,这位西装革履的三十七岁金熊影帝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座椅上,面色冷峻地抓着手机,反复翻阅几张清晰的抓拍照。   照片里,一个小男孩被奶奶牵着手,约莫三四岁的样子,眉眼灵动、容貌俊秀。   见他连领带都一丝不苟地系上了,经纪人方洛汶不禁气结,“啧”一声道:“不是叫你穿休闲服么,你怎么全副武装啊?……咱们今天是去和谈,不是去下最后通牒的!”   “和谈什么?”邢再洺那双仿佛冷血动物一般的狭长眼眸森冷地滑向她,薄唇讥讽地一扯,声音像是从牙缝之间挤出来的:“他那么胆大包天,擅自生下我的孩子,偷偷养到四岁!我还要跟他好声好气的吗?”   方洛汶放好包包,一边捆安全带一边不咸不淡地轻哼一声:“……说得好像是人家逼着你跟他上床的一样。”   “——那我也不知道他这么不守规矩啊!”将手机往座椅扶手上用力一拍,邢再洺怒气升腾,英俊而成熟的面庞覆满冰凌:“在这个圈子里,大家不都心知肚明么?露水姻缘罢了,置换一下资源、解决一番需求,约定俗成的事!谁像他靳若飞这样,闷声不吭就生个孩子出来的?!”   他口中的“靳若飞”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十八线Beta小明星,动作替身出身,近两年才勉强混出点名堂,出演了几部电视剧的小配角,走在路上恐怕都没人认识。   然而,两天前狗仔队偶然拍到的几张照片却让他出了名——原因无他,只因为照片中那个相貌俊秀的小男孩,活脱脱就是他和影帝邢再洺的融合版。   “眉眼跟你一模一样。”翻阅着那几张照片,方洛汶不禁又感叹了起来,“你这双眼睛,娱乐圈独一无二——太明显了,想忽视都没办法!鼻子和嘴巴倒是像靳若飞,略微清淡些,看上去有点儿倔强。”   她的语气颇为柔软,听得邢再洺心生烦躁,忍不住道:“汶姐,你是不是想当奶奶了?你要是想带孙,赶紧让你儿子结婚生一个!省得你看见孩子就走不动道!”   拿起ipad在他头上轻轻砸一下,时年五十一岁的Beta阿姨气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   车子在快环上飞快地行驶着,赶往那几张照片的拍摄地点——一处位于江边的商住式公寓。   那地方据说租住着许多网红,也有几个明星刚来申城打拼时把房子买在那里,但赚到钱后很快就会离开——毕竟是商住式公寓,虽然价格便宜,但限制较多,住起来到底是不如正经住宅舒服。   ……靳若飞好像就是买的那里的房子。前几日狗仔队明明是在蹲守另一个新晋小花的绯闻,却恰好看见他妈妈带孙子出来遛弯。那张与邢再洺极为相似的脸令狗仔大为惊讶,立刻拍下照片,当做巧合发到了网上。   却不料,神通广大的网友很快便扒出孩子的爸爸是十八线小演员靳若飞,接着又扒到了一张他与影帝邢再洺同框的剧组杀青照——五年前,他们居然出演了同一部剧!只不过一个是领衔主演,一个是动作替身。   答案呼之欲出。   “现在网友们都幸灾乐祸呢,说你入行之后,顺风顺水二十年,现在却在阴沟里翻了船。”翻阅着网上的评论,方洛汶不紧不慢地笑笑,又嫌弃地夹他一眼:“让你以前那么不近人情、吹毛求疵!现在出了事,都没人帮你说话!”   “我不需要谁帮我说话。”十指交叉,倨傲地搭在身前,邢再洺不在乎粉丝和业内人士如何看自己,他现在满心想着的,只是那个胆大包天的家伙:   “倒是靳若飞……我确实是看走了眼!当年看他在片场那么认真,我以为是个脚踏实地的人,还把他引荐给莫问川导演。没想到,他跟那些投机取巧的家伙没什么两样,一肚子的弯弯绕!”   亏自己当年还想着,以后这小孩儿混出了名堂,两人说不定能再碰面。可自从某个晚上之后,这人就像刻意避开似的,愣是没有再出现在自己眼前!……现在想想,原来他是做了亏心事,心里发虚,才想方设法地东躲西藏。   冷笑一声,邢再洺望着前方逐渐清晰的公寓大楼,面色冷峻:想利用我的名气给你抬轿子?……呵,也要你消受得起才是!   .   走进公寓大楼,乘坐电梯直上十六层,方洛汶背着包包站在他身旁,一路上不停叮嘱:“你少开口,知道吗?再生气也别急眼,凡事让我来交涉……”   中途电梯停在其他楼层,走上来一个omega女生。对方看见邢再洺的脸,震惊地愣了一下,瞪着眼不敢说话。高大成熟的Alpha则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面无表情,一双冰冷澄明的眼兀自杀气腾腾。   到达十六楼,二人走出电梯,沿着有些狭窄的走廊来到1607室。邢再洺拧眉打量一番墙上那些美容整形的小广告,面露嫌弃。这时,方洛汶按响了门铃。“叮咚叮咚”的铃声响在门里,走廊上也听得一清二楚,看来这门的质量不怎么样。   都是些粗制滥造的玩意儿。邢再洺心想。   几秒之后,砂黑色的钢质门“吱呀”一声轻轻打开,门后露出一张颇为清俊的白皙面庞。   那双微微下三白的吊梢眼如邢再洺印象中的一样,乍看略有些桀骜,可眼中的神情却是谨慎而讷言的;眉毛不算浓,长长地斜飞向鬓角;鼻背略有些细,菱形嘴唇抿成一线,下巴尖削精巧,身形精瘦颀长——宛如一只初出茅庐的小豺。五年过去,他依旧没有褪去当年的青涩与少年气。   眸色倏地变得幽暗,邢再洺的眉头忍不住用力地压了下去。   仿佛被这锋利的视线刺伤,靳若飞仓促地垂下眼帘,声音含糊而飘忽:“……进来吧。”   “哎,好。”方洛汶说着,用力拽一把邢再洺,跨步走了进去。   一百一十二平的三室两厅干净而整洁。明亮的光线之下,原木色的家具显得有些单薄,配上雪白的墙壁和胡桃色的木地板,整间房子看上去过于素净寡淡了,完全不像住了个将近四岁的小孩子。   拉着邢再洺坐到沙发上,方洛汶刚收回打量的视线,就见靳若飞端着两杯茶水走了过来。   放下水杯,这个二十八岁的beta男性端正地坐到他们对面,眼帘低垂,一副接受审判的模样。   方洛汶刚想让他放轻松点,就听得邢再洺在边上冷冷地“嗤”了一声。无法,她用手肘暗暗撞邢再洺一下,随即露出公式化的笑容,不疾不徐道:   “靳先生,今天我们来呢,主要是跟你商量一下这件事应该怎么处理。目前外界的所有人都认定孩子的父亲是邢再洺,我们对过了时间线,事实大概率也是如此。在今天拿到孩子的头发毛囊去做亲子鉴定之后,情况如若属实,你这边……有什么诉求呢?”   靳若飞像一个接受批评的中学生般正襟危坐,双手轻轻扣着大腿的布料,面色苍白,自始至终不敢看邢再洺一眼:“……我没有什么诉求。”   他低哑地说着,宽而瘦削的肩膀微微耷拉,宽松T恤下的清瘦身体显得十分僵硬:“孩子是我自作主张生下来的,我一开始就打算自己抚养。这次是我疏忽大意……对你们造成了影响,我很抱歉。如果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助你们挽回损失,我愿意配合。”   “挽回损失?”听了他的话,原本沉默的邢再洺不禁又嗤笑一声,忍不住讥讽地开口道:“唯一能挽回损失的办法,就是证明那个孩子跟我没有血缘关系。所以——靳若飞,我再跟你确认一次,他是我的孩子吗?”   终于再次听到他唤自己的名字,靳若飞仓促地抬起眼,紧咬着唇面色苍白地与他对视。暌违几年未见,两个人仿佛还是以前的样子,一个谨言慎行,一个高高在上。   只不过,那时邢再洺略带欣赏的态度变成了厉声质问——“娱乐圈暴君”的好心情不是时时都有的。惹恼了他,就只能认命地承受狂风骤雨。   “是……他是你的孩子。”艰涩地承认下来,靳若飞难堪地抿一下嘴角,视线又垂了下去。   “既然这样,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对我的影响已经造成了,这事万众瞩目,我也不能不回应。所以——你就别假惺惺地装内疚了!这根本就在你的计划之中,对不对?”   邢再洺越说越刻薄,那双冷血动物一般的狭长眼眸仿佛不停射出冷箭,直扎得靳若飞的脸色愈发苍白:“当年我真是看走了眼,以为你是个老实人。没想到你是一条咬人的狗,表面闷声不吭,实际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见邢再洺又开始故态复萌、毒液乱喷,方洛汶咬牙切齿地踹他一脚,低喝道:“行了!纠结这些有用吗?泄愤也不是这么泄的……”   这时,一直没有动静的卧室门突然打开。随着一声惊慌失措的低呼,“潇潇,你别出去!”那个与二人长得十分相似的孩子咬着唇冲了出来,一脸紧张地挡在靳若飞身前。   邢再洺定睛一看,只见那双跟自己十分相似的眼眸湿漉漉地睁大,努力瞪住自己,一副勇敢无畏的模样。可不停发抖的肉脸蛋却出卖了他的真实情绪——他明明害怕得不得了。   “潇潇!”轻呼一声,靳若飞紧张地把儿子搂进了怀里。望着这个未满四岁的孩子,邢再洺苛责的神情凝滞一瞬,不由自主地和缓了些,但眉心依旧紧紧蹙着,一副冷厉的模样。   那个叫“潇潇”的孩子被注视得颤抖一下,喉咙里不由泄出了呜咽:“呜……你、你不要欺负我爸爸!”   被他控诉得面色一沉,邢再洺下意识“啧”一声,正要说什么。一旁的方洛汶赶忙眼疾手快地捂住他嘴,把人用力拖了起来:   “靳先生,要不今天先这样吧?等亲子鉴定出来之后,我们再电话交涉——或者你也可以加我联系方式,随便怎么样都行!再联络吧,好吗?”   “……等等。”用力搂着儿子,靳若飞面色苍白地抬起头,低声叫住了她:“潇潇的头发,还没有给你。”   他从兜里摸出一个小小的密封袋,里面装着几根纤细的头发,远远地伸长手递过来。   方洛汶短促地松开邢再洺,快步奔过去抓进手里,又着急忙慌地跑回去,拖住这个毒舌的金熊影帝往外走,仿佛怕他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我们先走了,你保重!”   拉拉扯扯地走到玄关,邢再洺窝火地抽出胳膊,用力扭开大门。在跨出门槛的一瞬间,他听见那个孩子呜咽着跟靳若飞小声控诉了一句:“呜……他好凶,我不想让他当我的爸爸……”   ——我还不想有你这么个胆小怯懦的儿子呢!   邢再洺不屑而冷酷地这样想。 第2章   影帝先生前脚刚离开公寓大楼,后脚就有人在网上透露了他此次的行程:“你们猜我刚才在电梯里遇见了谁?……邢再洺啊!他应该是来跟靳若飞协商怎么抚养孩子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网友们一个个精神抖擞,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讨论起来:   “不是,确定是他的亲生孩子了吗?这件事好像还没有定论吧。”   “一般不都要先做个亲子鉴定的吗?”   “要做的。我有一个朋友在娱乐杂志社跟踪这条新闻,他们组长联络华视的时候,邢再洺的助理回复说,明天或者后天会发布正式的回应公告。”   “哇!”网友们揶揄地感叹,“影帝就是影帝,干净利落、大大方方。不像某些小明星,出了事就知道藏着掖着。”   “那没办法,小明星还得在圈子里混呀。影帝已经成为资本了,即使名声不好,他也能靠投资赚钱。”   “啥,意思是,以后看不到我洺哥的新电影了?”   “他现在好像是华视的股东之一吧?哪天华视的项目要是全扑街了,估计他就出山了。”   他们兴致勃勃地讨论着,突然有人道:“邢再洺这边树大根深,这点小风波撼动不了他,但靳若飞就难办喽~我怀疑,他以后还能不能在圈子里混下去都成问题。”   “那没办法,愿赌服输。他既然敢做这种事情,那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   看着网上的这些讨论,靳若飞木然坐在餐桌旁,手脚僵硬、动弹不得。五月的天气如此温暖,他却只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冰冷,沿着脊梁弥漫至全身。   良久,他退出网页,点开某个微信对话框,对话框顶部写着“唐瑞选角导演”几个字。试探着发去一句,“唐哥,那个配角的人选,定下来了吗?”等待许久,对面却一直没有回应。   最担心的情况似乎正在变成现实。   正迷茫着,妈妈做好了晚饭,小心翼翼地把菜肴端到餐桌上。见他面色惨白,五十二岁的omega女性不禁垮下肩膀,又露出了自责的神色:“小飞,都怪妈妈!要是那天,我不带潇潇下楼玩,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疲惫地闭上眼,靳若飞的声音十分无奈:“妈,这事不怪你,你就别再自责了。说到底是我考虑得不够妥当,不应该把房子买在这里……你别胡思乱想,这阵子就好好陪潇潇吧。我大概率又要开始跑剧组了,可能顾不上他的。”   看着儿子眼下的青黑,秦丽君苦涩地抿抿唇,放下碗筷,转头去卧室叫孙子起床吃饭。   小家伙下午时被邢再洺吓到了,断断续续哭到四点多才睡着,这会儿还在睡。   出事那天恰逢星期五,他在幼儿园没察觉什么,周末在家倒是感觉到不对劲——爸爸和奶奶忧心忡忡地凑在一起小声说话,自己一靠近便闭紧嘴巴。小家伙本就是个敏感的性子,这两日就一直惴惴不安的,饭也吃得少了。   “不跟潇潇说吗?”秦丽君忧心地问儿子。   “不了吧……?”靳若飞有些犹豫,“邢再洺大概率不会认他的,说了也没意义。”   可当两人心虚地走进房间里看他时,靳宇潇小朋友却不知从哪儿拿到了奶奶的手机,在抖音上刷到了一个视频:“太震惊了~影帝邢再洺居然有一个四岁的私生子?近日,有人拍到十八线小演员靳若飞的儿子,长得跟邢影帝一模一样……”   望着屏幕上自己的照片,小家伙怔忡地抬起脸庞,嘴唇瘪着,好像要哭了:“我……我不是爸爸的小孩吗?”   靳若飞懊恼地把他抱进怀里,不得不说了实话:“其实……我是你的妈妈,不是爸爸。潇潇的爸爸是个大明星——喏,就是他,你看帅不帅?”   还有两个月才满四岁的靳宇潇小朋友看着视频中那个高大、帅气、成熟的Alpha,大眼睛里不由露出一丝惊讶和茫然:“他是我的爸爸……?”   望着儿子隐约透出向往的眼眸,靳若飞的嘴边不禁露出一丝苦笑:“对,他是你的爸爸。”   ……只可惜,小家伙的憧憬被邢再洺鄙夷而冷酷的话语打碎了。   轻柔地把孙子叫醒。靳宇潇睡得迷迷糊糊的,但还记得下午的事情:“那个凶巴巴的叔叔走了吗?”   “走了,他已经回去了。”秦丽君心疼地用湿毛巾擦去孙子脸上的泪痕,自责的情绪又漫了上来:“咱们去吃饭,好不好?奶奶做了你爱吃的可乐鸡翅。”   似乎是回想起邢再洺那张威严凶恶的脸,靳宇潇瑟缩一下,用力搂紧了奶奶的脖子:“唔,好……”   .   亲子鉴定的结果最快也要24小时才出来。晚上九点多,邢再洺坐在自家阳台的躺椅上,斜眼瞥着手表上缓慢旋转的指针,心里感觉到一阵焦灼。   ……那真是我的孩子吗?   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他忍不住回想五年前第一次见到靳若飞时的场景——那时他在拍摄一部内地与港资联合出品的警匪片。靳若飞好像刚二十三岁,专门给剧中男二号做特技替身。他贴了纹身贴,还配合对方染了头一模一样的黄色短发,看上去青涩得很。   那个演员是资方塞进来的,咖位不大,架子倒不小:跳水戏不想拍,追逐戏也不想拍,甚至连一些露脸的片段都想让靳若飞顶上:“把镜头拉远一些就看不出来了嘛!”   有一次好巧不巧,他这话被邢再洺听到了。对演艺事业极度认真的新科影帝当即把剧本往桌上一摔,狭长眼眸冷冷地斜过去:“你不如把你这个角色也让给人家?!——不想演就滚,剧组的保洁都比你有用!”   对方敢怒不敢言,一甩手羞愤离去。剩下靳若飞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极了。   邢再洺对他倒是有点儿印象。这个年轻人拍戏认真、勤勉好学,没有拍摄场次的时候也留在片场,帮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又或者专心地观察别人如何演戏。   招招手叫他过来,邢再洺将这个紧张而青涩的年轻人上下打量过一遍,问:“你条件不错——有没有想过当真正的演员?”   “想!”靳若飞专注地看着他,双眼闪闪发亮,那模样像一只刚成年的小豺:“我很想当演员!”   对于努力上进的后辈,邢再洺总是愿意拉拔的。他当即让助理找出一张自己的名片,写上动作片导演莫问川的联系方式:“等这部戏拍完,你去找莫导演,他那儿缺身手好的演员。一开始估计不会给你特别好的角色,但演个小配角是没问题的……你能接受吗?”   双手接过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靳若飞那张白皙的脸涨得通红,两只眼睛亮得仿佛天上的星星。   ……又喝一口酒,邢再洺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杯壁,想起了他那身过分白皙的皮肤。   隐约记得,那家伙兴奋的时候,身上的皮肤也会变得通红。   那部电影杀青之后,庆功宴上,邢再洺喝得有些醉了,觉得气闷,便到酒店花园里透透气。不料,染回黑发的靳若飞期期艾艾地跟了出来,问他是不是难受?说着,反手摸出一颗桔子剥给他吃,“桔子能解酒。”   看着他略显紧张的热切目光,邢再洺似有所感,不疾不徐地走到他身前,就着那只僵硬的手吃下一片桔子,又攥住了他的手腕。   一切都在不言中。   靳若飞有些瘦,不是干瘦,而是那种年轻的、充满活力的精瘦。常年替身的身体上有许多伤,新的旧的,大的小的,像暗紫色的花一般零星散布在皮肤各处。体温上升之后,白皙的底色会慢慢变得粉红,仿佛打泼了什么酒液,暧昧的颜色四处流淌。   这种青涩的色彩勾得邢再洺难以自控地做了三次——三次都没有戴套。   他以为靳若飞安分守己、老实本分,不会算计自己;也觉得以beta男性的体质,应该不那么容易怀孕……却没料到,他栽在了自己的掉以轻心上。   望着阳台外面深沉的夜色,邢再洺想到下午时靳若飞苍白的面色,不由冷冷地轻哼了一声。   .   第二天下午三点,经济人方洛汶打来电话:“亲子鉴定结果出来了,靳宇潇是你的亲生孩子。”   最后一丝侥幸被打破,邢再洺的心反倒沉定了下来,情绪肆无忌惮地变得残忍而冷酷:“孩子的抚养方面,那家伙有跟你提要求吗?”   “没有,他说由我们来定。”   “好,既然这样,那每个月给他一笔抚养费就行!……法律规定的抚养费标准一般是多少钱每个月?”   对面的方洛汶似乎翻了一个白眼,叹气道:“三千块。”   “三千?想不到还挺低的。”嗤笑一声,邢再洺道:“那我每个月给他一万块,仁至义尽了。除此之外,孩子的任何事情我都不会管。我不去招惹他,他也别来招惹我。等孩子满十八岁之后,我们就再无干系。”   默默地记下来,方洛汶沉吟一会儿,发了个文件给他:“这是公关部草拟的回应公告,你确认一下。没什么问题的话,四点钟我们就发出去。”   冷淡地点开文件,内容不算长,三百多字,没几秒就扫清楚了。邢再洺轻哼一声,道:“让他们加一句,我目前单身,双方将在无婚姻关系的前提下共同抚养孩子。”   “……知道了。”方洛汶挂了电话。   一个钟后,工作室的官方账号将回应公告发了出来。网友们对前面打官腔的部分根本不感兴趣,直接跳到最后一段,津津有味地逐字逐句做阅读理解:“邢再洺先生目前为单身……意思就是靳若飞一厢情愿嘛!生孩子是他自作主张的,除此之外谁都不知情!”   “双方将在无婚姻关系的前提下共同抚养孩子……看来影帝只打算给抚养费,不准备跟他们母子俩有什么牵扯。哇,真的是很冷酷无情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你要是莫名其妙多了个孩子,恐怕你比他更冷酷、更无情!”   “不想要孩子,那就好好戴套啊?都拿了两座最佳主角的奖杯,难道连买套的钱都没有?”   “你怎么知道他没戴套,万一是靳若飞偷偷把套扎了个洞呢?”   “就是!我看好莱坞新闻,还有人去翻垃圾桶,把用过的套偷出来的。谁知道那个靳若飞是不是这样……”   满不在乎的讨论引出肆无忌惮的质疑。在“影帝”和“十八线小演员”的巨大差异下,大多数人会选择站在邢再洺那边,以求在后续的讨论中保持胜利的姿态。   .   公告发出后,影帝工作室的行动十分迅速,很快问靳若飞要了银行卡号,将孩子零到四岁的抚养费打了过来——整整四十八万,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看着银行短信通知里的数字,靳若飞咬着唇,这几日被啃得光秃秃的指甲不禁用力摁着屏幕,直到将钢化膜压出了一个放射状的裂纹。   霎时间,他有一种把这笔钱退回去的冲动。   这几日,网上的舆论像海啸一般铺天盖地而来,鄙夷有之、奚落有之,汹涌之态令他不得不关了手机,像乌龟一般缩进壳里。   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把儿子哄睡之后,他才能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打开手机、查看微信,祈祷一个能振奋人心的消息。   然而,他等来的却是选角导演无奈的回绝。   “小飞啊,我知道你很认真,身手也好。但现在出了这个事情……制片方要考虑电影上映后的影响,实在是不敢冒险啊。而且,他们下一部电影还想拉华视的投资呢。目前这个情况,只能放弃你了。”   不由咬紧下唇,靳若飞麻木地呆坐着,想起自己身上背的房贷、车贷,以及家人的生活费用、妈妈的医药费、潇潇的学杂费……他苦笑一声,只得将那四十八万收了下来。   第二天,靳若飞逼着自己打起精神,开始一个个联络以前攒下的人脉,求他们给自己一个角色。   他其实没抱什么希望。毕竟娱乐圈是个习惯于锦上添花的地方,落难之时别说雪中送炭,不落井下石都算好的了——果不其然,自己的每一个电话、每一条消息都石沉大海。他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没人会为了他与华视和邢再洺对着干。   看着通讯录里那一长串无动于衷的名单,靳若飞呆呆地上下滑动着,视线最后落在了“莫问川导演”几个字上。   ……当年生育之后,他拿着邢再洺给自己的名片找到莫导,成功地在他那儿谋到了一个能露脸的小角色。合作过一次之后,莫导很满意他的认真与拼命,又接连让他出演了两个配角。   只可惜好景不长,莫导家里人生了重病,他暂停工作回家照顾,二人只得分道扬镳。分手之时,莫导还好心地给他介绍了另一个剧组,并道:“说不定以后咱们还有机会合作。到时候你要是出了名,可不能拒绝我。”   “怎么会呢?我一定以莫导为先!”靳若飞诚惶诚恐,自然是满口答应。   ……如今两年过去,自己倒是真的出了名——只可惜是臭名。   苦笑一下,他看着莫问川导演的名字,犹豫良久,最后还是试探地发了一条信息过去:“莫导您好,我是靳若飞。听说您前阵子开工了,我想问问有没有活儿做?不管是配角、群众演员还是替身,我都可以干!希望您给个机会。”   紧张地等待了约莫半个钟,突然“叮咚”一声,对面回复过来一条语音。   靳若飞顿时剧烈地喘息出声,迫不及待地点开——莫导的声音带着些疲惫的嘶哑,在杂乱的背景音中听得不甚清晰:“等会儿我发个地址给你,你明天下午过来吧!我离你不远呢,就在申城城郊。”   靳若飞精神大震,立即回复道:“好,明天我一定过去!” 第3章   长华影视产业园坐落在申城的东郊,产业园内共有八个3000平方米、层高24.5米的标准影视棚,四个6000平方米的置景车间,两个3000平方米的道具仓库。靳若飞于下午两点开车赶到此处,转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莫导所在的二号影视棚。   东张西望地走进去,一路上他途经数个忙乱的剧组,又撞到了三个人,终于在棚子角落看到了头发已变得花白的莫问川导演。   莫导是拍警匪片出名的,执掌过两部大受好评的刑侦电视剧,后来又陆续拍了些悬疑片、武侠片,涉猎颇为广泛。两年未见,他原本潇洒的半长发剃成了寸短的造型,本就瘦削的脸上多了好些皱纹。   看见他略显疲惫的侧颜,靳若飞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毕恭毕敬地打招呼:“莫导,好久不见!”   回头看见他,莫问川“啊”一声,恍惚神态好似有些怀念:“小飞!你来啦。”   片场内纷繁杂乱,正在更换布景和灯光,吵吵嚷嚷的。他招手把靳若飞唤到身前,见这孩子好奇地打量了两眼略显简陋的布景,便叹口气,自嘲地道:“我现在在拍网络剧……大不如前了,是吧?跟以前没法比。”   靳若飞收回视线,望向莫导略显失落的神情,沉吟一秒,道:“项目无大小。那些所谓的大制作,我也看不出有多高明。”   一句话把莫导逗得笑起来,叫助理递过一张凳子,唤他坐下:“来……跟我说说,这两天的新闻是怎么回事?”   五十九岁的beta男导演神情关切,眼神中没有任何评判的意思:“原来你是妈妈,不是爸爸?……当年你拿着名片来找我时,是已经坐完月子了?”   他问得略有些直白,靳若飞干笑一声,薄薄眼帘躲闪地垂了下去:“……嗯。那时候孩子已经半岁,给他断奶之后,我就赶紧出来工作了。”   “原来如此。”看着他略显生涩的清冷面容,莫导感慨地叹口气,语调变得语重心长:“你也是太莽撞了,贸贸然就生个孩子出来……你是喜欢邢再洺吗?还是觉得beta的孩子来之不易,所以舍不得打掉?”   默默地被噎了一下,靳若飞略有些尴尬,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蚊哼似的道:“……二者皆有吧。”   一些事情只要沾上“喜欢”便难以评判了。冲动、一厢情愿、孤注一掷,你可以责怪他不顾后果,但却不好鄙夷他的动机。甚至此时此刻,看着这个事情败露后被拍到谷底的年轻人,莫导也没有在他脸上找出类似于“后悔”的情绪。他就那样静静地坐着、承受着,于冷遇中尽力寻找别的出路。   “哎……”不禁长叹一口气,莫问川无奈地看着他,语重心长道:“邢再洺跟我有点儿交情,我不好说他什么。但是小飞啊,我必须提醒你,不要把崇拜和喜欢混为一谈。”   “在这个圈子里,崇拜一个人很正常,但你最好不要靠近他,也不要跟他产生什么联系。不然你很快会发现,他其实也没有那么好——不过是一个好看点儿、有点儿天赋的普通人罢了,他也有臭脾气和乱七八糟的缺点,跟你、跟我,都没有什么两样。”   莫导说得苦口婆心,靳若飞神情黯淡地点点头,看着像是听进去了。只可惜,这劝告来得太晚,他只能默默地记下,祈祷未来不要重蹈覆辙。   .   这次拜访,莫导的剧组虽然快杀青了,没能给靳若飞谋到一个差事,但他帮忙推荐了另一个剧组。   “那边在拍一个动作犯罪电影。”给靳若飞介绍时,莫导脸上露出了艳羡的神情:“阵仗挺大的,很缺有经验的动作替身!我给张导打个招呼,你明天就过去吧!好好表现,我相信你肯定能咸鱼翻身的。”   谢过莫导,当天晚上回到家,靳若飞便给那位张导打了一个电话。对方对他的履历颇为赞赏,但语气始终不咸不淡的,不知是个性如此,还是对他抱有成见:“还行,挺好。你明早九点带上身份证和健康证去制片部门报道,越快越好。下午四点有一场重头戏,很缺替身,你尽量赶上。”   靳若飞顿时精神抖擞,振奋地应了下来:“好!”   第二天下午,还没到两点,靳若飞就办好报到,火速赶到了剧组的拍摄地点。   当看到那热火朝天的片场时,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昨天莫导会露出那样艳羡的神情——   规模宏大的布景、繁忙但井然有序的各色工作人员,高大的摇臂摄影机从头顶晃过,爆破团队在用对讲机与小组成员确定着每一个爆破点……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三年前那段忙碌而充实的时光。那种被工作用力推着往前走的日子,着实让人怀念。   见他来了,年仅四十二岁的张导也不啰嗦,径直把他派到动作组:“你就听林哥的,他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看着那位精神矍铄、身材劲瘦的林哥,靳若飞隐约觉得眼熟,就一边听他介绍下午要拍摄的场次,一边默默地打量思索。林哥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半晌忍不住问:“怎么,你认识我?”   靳若飞赶忙肃立,毕恭毕敬地道:“林哥,你是不是在六爷的团队里待过?”   “六爷”,当今娱乐圈第一武术指导,大名赵和祥,现年七十五岁。经他指导的动作大片数不胜数,老爷子也间接地为圈内培养了许多动作指导人才。   靳若飞这样一问,那位林哥不禁露出骄傲的神情,暗爽道:“你眼力倒是不错。”   靳若飞的眼里顿时充满了艳羡:“我看过六爷的个人纪录片,所以有些印象!”   忍不住上下打量他一眼,林哥略有些诧异,似乎没想到这个在娱乐圈引起轩然大波的人实际上是如此的恳切热忱。就在他思索着应该给靳若飞安排哪个高难度动作时,一旁的演员帐篷里,突然传来一个奚落的高亢声音:“哟,这是谁啊?……这不是邢影帝孩子的妈妈吗!”   这句话刺耳而嘹亮,瞬间,方圆十米内的所有人都望了过来。   沐浴在众人神情各异的注视下,靳若飞全身的肌肉都难堪地绷紧了,一时间没敢回头望。可那人不依不饶地又喊一声:“干嘛不理人?是我声音太小,你没听见吗?”   深吸一口气,靳若飞不得不扭头望去——只见一个俊美纤细的omega男生优哉游哉地坐在帐篷里,正一边喝咖啡一边看剧本。对方好像是一个三线演员,长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神情趾高气昂。靳若飞感觉眼熟,但他不大关注人气偶像,所以不记得名字。   不过对方似乎也不在乎他认不认识自己,兀自笑吟吟地拿他寻开心:“怎么跑来这儿来当动作替身呀,不是都攀上影帝了吗?我还以为你能捞到一个大制作的主角呢!”   靳若飞视线躲闪地看着他,浑身仿佛针扎一般,窘迫而僵硬。林哥在一旁也感到尴尬,有心帮他解围,但又怕得罪了这个资方塞进来的主演。于是只得在心里叹息一声,暗道:你自求多福吧。   见他不吭声,这个omega男演员更来劲了,放下咖啡兴致勃勃地背着手走过来,绕着靳若飞打量两圈,鄙夷道:“长得苦大仇深的样子,身段倒是不错,肩宽腿长的……原来影帝好这一口啊?真是意想不到。不过,这件事之后,他恐怕要改口味了吧?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他说得十足刻薄,周围的人都不敢吭声,安安静静地装作看不见、听不到。靳若飞孤立无援地站在那儿,无法回应、也不能回应,宛如一只被穿在火上炙烤的鱼,只能沉默地承受煎熬。   这时,张导走了过来,面色阴沉地对他低吼:“不是叫你跟着林哥吗,你和主演套什么近乎!……快去热身,待会儿就要开拍重头戏了!”   抿紧唇,靳若飞转身想走。不料,那个男演员不依不饶地对导演道:“张导,我听说他当年拿过全国武术比赛的名次——什么项目来着?好像是拳术吧,还是长枪?总之身手相当不错。你之前不老嫌弃那几个替身打得不好么,还废了一版高难度的动作设计。现在高手来了,不如让他试试?”   张导好像不大喜欢对方趾高气昂的个性,但这确实番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这个四十二岁的中年alpha不禁朝靳若飞投去思忖的眼神,半晌抬手一指:“……林哥,你让他试试我们昨天废掉的那个动作设计。”   “哎,好。”林哥赶忙将靳若飞领走了。   .   来到动作替身的准备帐篷里,林哥示意他把T恤掀起来,露出小腹,方便绑扎护腰,同时叹气道:“李弦雨就是那样,仗着有靠山就指指点点的,剧组所有人都烦他……不过他那金主投资了一大笔钱,你就忍忍吧。”   “嗯。”靳若飞平静地垂下眼帘,仿佛司空见惯了:“我知道的。”   戴好护腰、护膝,又稍稍热过身,林哥就带着他来到一处布景前,给他讲解需要做的动作:“这个剧情是你从楼里跑出来,有人开车接应。但是情况紧急,你没时间打开车门,就端着枪直接从车窗里跳进去……”   “好,好,”靳若飞认真地点头,“我知道了。”   伸手接过道具枪,他深吸一口气,走到远处,双目直视着正前方黑色奥迪。不远的地方,张导、副导演和林哥一字站开,那个叫李弦雨的omega男演员甚至掏出了手机,聚精会神地将镜头对准他,等待着自己期盼的画面。   缓慢起步、加速奔跑、再加上适当的演绎,靳若飞瞬间变成了一个仓皇逃窜的亡命之徒。他脸上带着急切而懊丧的表情,疾速奔至奥迪车侧面,随后脚下一跃——宛如一只灵活的猫,他的双腿和腰胯准确地穿进车窗,再一缩上半身,整个人便稳稳当当地坐到了副驾驶上。   “好!”林哥不禁激动地一拍掌,两眼顿时熠熠发光!张导和副导演相互对视一秒,也深沉地点点头,神情颇为满意。只有那个李弦雨没滋没味地轻哼一声,收起手机,扭头便走。   喘息着坐在车里,靳若飞看见林哥在远处疯狂地朝自己竖大拇指,脸上终于放松地笑了笑。   紧接着,一股疼痛传来。他低下头,掀起T恤下摆、解开护腰,只见刚才被车窗卡到的侧肋浮现出一块淡淡的藕红色——他被撞伤了。   咬咬牙,把护腰原封不动地捆好,靳若飞轻吸一口凉气,面色镇定地打开车门,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第4章   在邢再洺“私生子绯闻”甚嚣尘上的这段时间,华视方面一直安安静静的,完全放手让他自己处理——原因无他,这阵子恰逢公司高层新老交替:华视六十五岁的老板陆其明退休了,他的儿子陆庭风走马上任。最近忙得要命,正在一个一个地找股东和旗下的八个影帝影后聊天呢。   公告发布后的第五天,新老总的电话终于打了过来:“洺哥,洺哥洺哥~”   今年刚满三十一岁的Alpha男性有着一把戏谑而悠扬的声音,听上去老神在在的,仿佛在谋划着什么:“有空来公司吗?我这里有好茶,过来喝一杯呀。”   邢再洺大概猜到他在打什么主意,眉毛不动声色地一挑,应了下来:“好,我马上出发。”   一个钟后,他走进总裁办公室,一进门就看见方洛汶和西装革履的新老总坐在茶几边上,正相谈甚欢。   听见动静,陆庭风眼帘一抬,桃花眼中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洺哥到啦!来,坐坐坐!”   邢再洺不疾不徐地走过去,坐下,视线一直没离开新老总的眼眸:“小陆总不忙了?今天居然有空找我喝茶。”   一般人没几个能扛得住他这样直接的注视,这位小陆总却轻而易举地接了下来,还游刃有余地笑笑,给他倒了杯茶:   “再忙也要找洺哥聊天啊,是不是?前阵子那个新闻爆出来,我爸忙着跟我交接,都没顾得上帮你保驾护航。现在事情虽然过去了,但还是不可避免地造成了影响……我想着,还是得跟洺哥商量一下,看看怎么挽回形象。”   挽回形象?敏锐地眯起眼,邢再洺也不跟他绕弯子,径直问道:“公司最近要办什么公开活动吗?还是有什么严苛的好本子在挑演员?”   “难道没有活动,咱们就放任舆论发展了吗?”笑吟吟的视线中终于露出一丝郑重,认真起来的Alpha显示出超出年龄的成熟,意味深长地冲他挑了一下眉:“洺哥,你常诟病某些老牌导演躺在功劳簿上高枕无忧,你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闻言,邢再洺立刻控诉地望向经纪人汶姐,神情不满。方洛汶则淡定地一耸肩:看我干嘛?你说这些话时又没有避着人!   接着,陆庭风拿出公司去年的财报和上半年的几个项目总结,不紧不慢地推到了邢再洺面前:“……这些东西,洺哥应该看过吧?去年公司的营收同比下降了27%,成本却上升了32%——增加的绝大多数都是宣传费用。洺哥,难道你没发现,你们这几个影帝影后的号召力下降了吗?”   “是我们的号召力下降了吗?”邢再洺不为所动地靠在沙发里,双肘从容地搭在两侧扶手上:“难道不是故事情节老套、剧本不够扎实的原因吗?……小陆总,你前几年在体育行业摸爬滚打,可能不大清楚。如今公司的项目相当冗余,片场不规范的行为数不胜数,拍摄过程拖延、混乱,设备损耗也愈发严重。你说成本上升了,这可不仅仅是宣传的问题。”   仿佛预料到他会提这件事,陆庭风了然地同方洛汶对视一眼,表情又变得笑吟吟的:“项目要优化升级,但你们的号召力也要想办法提升一下嘛!就像这次突然爆出个孩子,直接把你高大冷峻的形象给击穿了。这样肯定是不行的呀?”   望着他黄鼠狼一般的笑容,邢再洺明白,这人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小陆总意下如何?”   “我在想——”陆庭风两眼弯弯,“两个月后,翡翠台的招牌亲子综艺开机,不如,你带你那小孩儿去刷个脸?”   翡翠台?亲子综艺节目?……邢再洺瞬间黑了脸。   “小陆总,你不知道我跟翡翠台有过节吗?”邢再洺面若冰霜,陆庭风却不以为然:“过节而已嘛,又不是深仇大恨,对不对?他们需要收视率,你需要塑造一个好爸爸的形象,双方各取所需,有何不可呢?”   “各取所需?”冷哼一声,邢再洺神情依旧冰冷,“……小陆总,你知不知道我像这样的知名演员,上综艺是一件自取灭亡的事?演员是要跟观众保持距离感的。我本来就不是亲切的风格,何必要跟一个我不期待的孩子上演什么父子情深呢!谁知道那俩人会不会像狗皮膏药似的黏上来……”   话音未落,他兜里的手机“叮咚”响了一声。听见这个铃声,邢再洺眉头一拧,只得停下来,摸出手机瞟了一眼。   随即,陆庭风清楚地看见他脸上神情缓和了些,满腔的鄙夷似乎也憋了回去。   收好手机,邢再洺整一整西装,板着脸站了起来:“总之,综艺就不必再讨论了。之后小陆总要是还有什么别的想法,再给我打电话吧!”语毕,转身大步离开了办公室。   望着他高挑的背影,陆庭风忍不住问方洛汶:“谁给他发信息啊?”   “他家里人。”方洛汶一副了然神情,淡定地给自己续了一杯茶。陆庭风眼珠子一转,开始向她打探刚才没来得及旁敲侧击的事情:“那个小演员……靳若飞,你跟他打过几次交道——感觉如何啊?”   “唔,他挺好的!”方洛汶一边喝茶一边用力点头:“我故意放低姿态跟他谈,但他完全没有得意忘形,反而相当配合,态度也很诚恳。这孩子本性不错,没什么坏心,也难怪当年阿洺会放松警惕。”   “那他生下孩子,是因为……”陆庭风眉尾微挑,探询地望向方洛汶。五十一岁的Beta阿姨道:“他肯定喜欢阿洺的。加上beta怀孕不易,可能舍不得打掉,就这样生下来了。”   “这样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陆庭风默默寻思了一会儿,转而露出一个笑,问起其他事情:“哎汶姐!我听说,之前有个年轻导演拿着一个本子找洺哥投资,洺哥好像也很兴趣。这是怎么回事……”   .   邢再洺的妈妈宋清许是申城某高校的退休教授,就住在学校里,邻居都是熟悉的老同事。每日跟他们散散步、种种花,退休生活惬意得很。   每个月的月末,邢再洺都会抽一天去看妈妈,陪她吃顿饭、聊聊天什么的——虽然,宋清许女士好像并不需要这个三十好几的儿子陪吃饭。   买了些水果、日用品和一束花来到妈妈家,邢再洺打开门,一进玄关就看见妈妈跟某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站在阳台上,正对着几盆盛开的碗莲相谈甚欢。   忍不住眯起眼,他把东西放到茶几上,双手插兜走过去,声音不高不低道:“妈,这位叔叔是……?”   宋女士讶异地转身看向他,眼中并无太多喜悦:“阿洺你来啦?这位是黄教授,今年七月准备退休了,前阵子刚搬到楼下。”   那位黄教授长得斯文端正,脸上戴着一副眼镜儿,书卷气颇为浓厚:“早听说清许有个大明星儿子,今天终于得见,果真一表人才!”   ……清许?   邢再洺皮笑肉不笑地扯一扯唇,缓步站到妈妈身旁,摆出一副送客的架势:“过奖了。我今天过来陪妈妈吃饭,黄教授想留下来一起用餐吗?”   “哦,不必了不必了,怎么好打扰你们呢?我这就回家了,再见!”黄教授忙不迭推辞两句,随即识趣地回了家。   看着对方板正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邢再洺扭头望向母亲,不满道:“我爸想跟你复婚,你不愿意。结果一转头找个比他丑又比他穷的,何必呢?”   嫌弃地白他一眼,宋女士懒得解释,手肘一推,自顾自走向厨房:“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邢再洺优哉游哉地躺到沙发上,掏出手机点开刚收到的分镜剧本,一边看一边心不在焉地答:“我刚好在公司那边,你一发短信,我就过来了。”   厨房里随即传来炒菜的声音。六十五岁的omega女性脊背依旧直挺,神采奕奕的,身板颇为强健。半晌炒好了一个菜,她装盘出锅,端到餐厅时下意识瞥一眼,见儿子横在沙发上玩手机,眼中不禁露出一丝烦闷与嫌弃:“一来就当大爷,也不会帮我端个菜!”   ……邢再洺不耐地叹口气,把手机收好,站起身走进厨房。   不多时,三个菜炒好了,母子俩在餐桌两侧落座。望着对面这个已近不惑的成熟Alpha,再想到前几日的新闻,宋清许是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   半晌,她终于忍不住放下筷子,苦口婆心道:“那个孩子,你真不准备跟他培养一下感情?”   “有什么好培养的?”轻哼一声,邢再洺面色微沉,不想和母亲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我本来就不想要孩子,更别提他还是算计之下的产物!我要是跟他培养感情,不就正中那家伙的下怀了么?”   “可不管再怎么样,孩子是无辜的啊!”宋清许语重心长地看着儿子,极力想要说服他:“他的妈妈是欠缺考虑了,目的也有可能不纯,但他一个四岁的孩子懂什么呢?从小就只有妈妈,现在找到爸爸了,却对他不闻不问,孩子会伤心的呀!”   烦躁地放下筷子,邢再洺眉心微蹙,双眼不耐地瞪着桌上的饭菜:“我被算计了,我更伤心!我根本就不想当爸爸,可你们所有人都想把孩子塞给我——这是什么新的仙人跳招数吗?”   “什么仙人跳,你……!”被他这张嘴气得不轻,宋清许气结几秒,郁闷地说不出话了,只得埋头吃饭。   一时间,饭桌上沉默无比。母子二人都不吭声,耳边只剩下忿忿咀嚼的声音。   半晌,宋清许先吃饱了,气鼓鼓地坐到阳台的小桌旁,在郁葱绿植的环绕下自顾自地缝什么东西。邢再洺则收拾了碗碟,心不在焉地走进厨房洗碗。   听着那“哗哗”的剧烈水流声,宋清许难耐地忍受一会儿,半晌到底是没忍住,气闷地放下活儿,朝厨房大步走去:“你又开这么大水!待会儿溅得地板上都是,我还得收拾……”   话音未落,厨房里就传来一声清脆的“哐啷”,邢再洺打碎了碗。宋清许更生气了:“每次你都打碎我的碗,每次都打碎!做事就不能细心点儿吗!……你拍戏也这么毛毛躁躁的啊?”   “拍戏跟洗碗有什么可比性?”不置可否地睨妈妈一眼,邢再洺将地上的碎瓷片草草收拾干净,随即清洗完剩下的碗筷,水也不擦,就往消毒柜里放。   宋清许再也忍不住了,走进去把他推出厨房:“行了行了,你走吧!我来收拾!”   地上还有好些细碎的瓷片没有清理,拖鞋踩上去“吱嘎”作响,令人愈发烦躁。宋女士愤懑地收拾着,嘴里忍不住念叨:“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还这么我行我素的,既不负责任,又不知道疼人……就跟你爸一样!还好意思跟我提复婚呢,我会跟他复婚才有鬼了!”   直到这时,邢再洺的脸上才露出了一丝不自在。他收起手机,心烦意乱地点起一支烟,准备离去:“妈,我先走了,不然晚高峰回不去。你在家记得吃慢病药……”   “——你先别走!”宋清许却不依不饶地叫住他,擦干手掌快步走出来,神情郑重:“我不管你认不认这个儿子,反正我是要认这个孙子的!既然你不想跟他接触,那我明天就自己去找他们,你看着办吧!”   “……啧,妈!”头疼地咋舌一声,邢再洺气急败坏地看着这个六十五岁执拗老阿姨,心想她怎么越老越难缠了?这眼睛瞪着、嘴角紧抿着,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无法,他只得愤懑地翻个白眼,憋屈地举了白旗:“好好好,过两天我把他接过来,给你见一见,行了吧?!”   宋女士达成目的,却仍不领情,甚至剜了儿子一眼:“这本来就是你该做的!” 第5章   在靳若飞进入张导剧组之后,没过两天,又来了一个据说出身“科班”的动作替身。靳若飞见过他几次,好像叫卫丘恒的,长得比自己矮一些、结实一些,符合大众对于“武生”的想象。   有了他俩的加入,剧组的动作戏突然变得一日千里,进展得十分顺利。不过与卫丘恒不同的是,靳若飞替的多是主角的动作戏,拿的报酬也高两个档。   对此,这个年轻结实的替身演员似乎有些困惑。靳若飞曾无意间听到他询问林哥:“为什么我不能给主角做替身呢?我感觉我的动作完成得更干净利落。”   林哥上下打量他一眼,轻描淡写道:“没办法,你比他矮,身材比例不对——主演身高185cm呢!靳若飞虽然只181cm,但他头小,身形又瘦,从比例上看相差无几。而且他手长脚长的,虽然动作不够有力,但打起来好看啊。速度慢的话,后期加快一点儿就是了。”   对于这样的比较,靳若飞没吭声,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照常认真工作、照常跟卫丘恒打招呼。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Alpha好像也不计较,有一次在拍摄的闲暇,他还好奇地跟靳若飞搭话:“飞哥,你是不是武阳体院毕业的?”   “是。”靳若飞的回答克制而谨慎,不算冷淡,也不过分热情,“我是62届的。”   “那我俩是校友啊,我是69届的!”卫丘恒颇为兴奋地同他用力握手:“你的百科资料上没写毕业院校,一开始我还不敢认。但我见你以前长拳比赛的视频里,那收拳的动作跟我老师教的一模一样!想来想去,还是来直接问你好了。”   料想他大概率是从前阵子的新闻中认识自己的,靳若飞礼貌地笑笑,没吭声。   这个卫丘恒似乎看不懂他的疏离之意,兴致勃勃还想再问什么。这时,刚拍完一场戏的男二号李弦雨从旁边经过,见他俩坐在一起,便奚落道:“这么快又盯上别的Alpha了?……小哥,你可得小心点儿,不然哪天就会被他用孩子赖上了!”   嘴角不由难堪地挂下去,靳若飞努力维持着镇定的神情,起身同卫丘恒告别:“我先去热身,待会儿还有一场戏。”   “哦,好。”对方也尴尬地低下了头。   晚上回到家已是八点多。儿子靳宇潇已经洗过澡了,此时正在客厅跟奶奶一起看动画片。   见爸爸回来,他好像不是很开心,小肩膀耷拉着坐在地板上,神情恹恹:“爸爸。”   靳若飞疲惫地走上前,摸一摸他的小脑袋:“怎么蔫蔫的,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不舒服。”小家伙垂下眼帘,那双与邢再洺极为相似的眼透出忧郁的神情,沉闷地望向手里的魔方:“就是……奶奶给我买的这个魔方,我不会拼。”   “这样啊。”内心稍微松了一口气,靳若飞拿过魔方看看,又试着扭一下,发现自己也不会拼。他无力地垂下头,叹气道:“这个东西挺难的,爸爸都不会。你年纪这么小,拼不出来也正常,不着急啊~”   看着爸爸走向卫生间的疲惫身影,潇潇欲言又止地抿住小嘴唇,垂下脸,心事重重地扭了扭手里的魔方。   .   第二天星期五,片场的动作戏安排得不多,拍完后不过下午三点。一般这种情况,许多动作替身会立即下工,提早回家休息。但靳若飞知道今天有一场老戏骨之间的对手戏,便期待地留了下来,想要学习一二。   这场戏十分重要,剧组的工作人员都绷紧了后颈皮,不敢有一丝怠慢。布景转换时,时间紧任务重,美术部门的人忙得不可开交。靳若飞在边上听见美术指导大呼小叫的,急得都破音了。看着不远处焦头烂额的工作人员,他默默地走过去,接住了即将从对方怀里掉下来的花瓶。   “……谢谢。”虽然对这个新闻里“生子博出位”的人无甚好感,但受了人家的恩惠,那位工作人员也不好再敬而远之,客气地道了一声感谢。   靳若飞仿佛没听出他声音里的迟疑,只点点头,便平静地加入了布景大军,帮忙干一些体力活儿。一个钟后,布景终于完成,机位和灯光也调试完毕,拍摄即将开始。   拍一拍衣服上的脏污,靳若飞默默地退了出去,站到围观的人群边缘,期待着老戏骨的精彩演出。突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飞哥,你也在等这场戏啊?”   扭头一看,见是卫丘恒。靳若飞短促地扯扯唇:“嗯。陈老师的戏很精彩,我想现场感受一下。”   “我也是这样打算的!”两人所见略同,卫丘恒年轻的脸庞瞬间激动起来,一双微圆的杏眼显得十分有朝气:“我特别想成为陈老师这样的演员!演什么都信手拈来,入木三分!不管什么情绪都把握得非常好……”   说起偶像,卫丘恒便滔滔不绝,两眼放光地朝着靳若飞表达自己的抱负:“我进这个剧组就是为了看陈老师的戏,顺便偷师。以后我一定要出人头地,成为一个家喻户晓的演员——最好比郑金鹏还要出名!”   听见“郑金鹏”这个振聋发聩的名字,靳若飞默默地吃了一惊:鹏哥可是全中国、乃至全世界最知名的动作演员!虽然自己也曾幻想着声名大噪,但从来没有奢望过要超越这座“珠穆朗玛峰”。   心底不禁对这个年轻气盛的alpha起了钦佩,靳若飞笑笑,终于打开话匣子:“如果想超越鹏哥,那你得想办法去六爷的团队工作。他跟鹏哥合作过很多次,资源又好,合作的还都是实力明星。去那里工作的话,你肯定会事半功倍的。”   “我也想去六爷的团队呀!”眼睛一亮,卫丘恒仿佛见猎心喜,凑过来小声问:“飞哥,你有路子能接触到六爷吗?你现在不是……嗯?”说到这儿,他轻轻一挑眉,露出了微妙的神色:“跟影帝搭上了关系么?能不能请他引荐一下?”   面色一僵,靳若飞眼中的笑意瞬间退去,生硬地往后退了一步:“我跟影帝之间没有什么关系。你要想接触到六爷,不如去找林哥,他就是从六爷团队里出来的。”   “……这样啊!”见他不高兴了,卫丘恒尴尬地笑笑,立刻改口:“好,那我待会儿去找林哥。”   撇开脸,靳若飞不再搭腔,抿紧唇稳定心神,准备看老戏骨飙戏。   这时,裤兜里一阵震动——是手机响了。他掏出来一看,见屏幕上显示着“妈妈”二字。生怕是潇潇生病,他也顾不上卫丘恒在一旁打量,立刻接起电话,小声问:“妈,什么事?”   “小飞!”秦丽君女士的声音十分惶恐,清晰地从扬声器里传了出来:“邢再洺这会儿在咱们家里,说晚上要带潇潇出去吃饭!你,你快回来吧,我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他!”   靳若飞的面色瞬间变得苍白,立刻挂掉电话,飞快地朝停车场奔去。   .   紧赶慢赶回到家,一进门,靳若飞就看见邢再洺神情泰然地坐在沙发上,微微抬着下巴,用轻慢的视线睥睨着自己。他一语不发,只等秦丽君紧张地把儿子拖到一旁,小声解释:“邢先生说,他妈妈想看看孙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要把潇潇接过去吃个晚饭……可是潇潇那么怕他,肯定不愿意的,怎么办呢?”   靳若飞扭过脸,短促地看一眼邢再洺,只感觉脑子里乱糟糟的:“他很坚持吗?”   “是呀!”秦女士焦急地耷拉着眉毛,表情像要哭了:“我劝了好久,说潇潇胆子小,见人会发怵,还是不去的好。可他说,既然胆子小,那就让你一起跟着去!小飞,你,你去劝劝他吧……”   不得已,靳若飞只能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走到茶几边上,仿佛一个犯错的学生面对着班主任,声音艰涩:“邢先生,之前我们商量的时候不是说……你只出抚养费,不参与潇潇的生活吗?现在你提出这个要求,不符合我们的约定吧?”   没料到他居然拿之前的约定来拒绝自己,邢再洺略感诧异地眯起眼,发觉这个人好像并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么逆来顺受?   “你以为我想掺和吗?”轻哼一声,邢再洺站起身,不疾不徐地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低垂的脑袋:“我倒是想当做这个儿子不存在,可血缘就摆在这里,我能摆脱得了吗?……原本两个毫不相干的家庭因为他而扯上了关系,我妈妈也没法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这一点你早就预料到了,是不是?”   他每一次说话都不忘含沙射影、夹枪带棒,直把靳若飞刺得面色煞白,无言以对。见状,邢再洺稍感舒畅,不疾不徐地又坐了回去:“……无话可说了?那就换身衣服,跟我去接他。我妈在家等着呢!”   靳若飞僵硬地立在原地,只感觉心脏像被煎着,耳廓火辣辣地发热。他很想硬气地拒绝,可一想到儿子刚得知邢再洺是亲爸爸时那惊讶而希冀的眼神,以及他最近闷闷不乐的表现,靳若飞又忍不住心生苦涩:潇潇其实也很渴望一个高大伟岸的父亲吧?   自上幼儿园之后,他不解地问过几次,为什么别人既有爸爸又有妈妈?靳若飞支吾许久,无法回答。如今答案揭晓,潇潇却无法理所应当地得到亲爸爸的疼爱……如果这是一次机会,自己是不是应该让他尝试一下?   犹豫半晌,靳若飞纠结地后退一步,转身进了房里:“……那你等等。”   邢再洺背对着他端坐在沙发上,无动于衷地划动手机屏幕,没有说话。   房门关闭时传来轻轻的“砰”声,随即却又“吱呀”地轻响,慢慢打开了45°。窸窣的动静随即从门里传出来,好像是在努力地翻找衣服,持续了不短的时间。   邢再洺的思绪慢慢被那小老鼠似的声音吸引了过去。   犹记得五年前的那一晚,靳若飞脱衣服时也是这个动静。23岁的Beta男生沉默地站在床尾,生涩地脱掉衣服,露出年轻而精实的白皙身体,背上还带着点点青紫。   想起往事,邢再洺心里有些烦躁,不由蹙着眉心抬起头——他以为靳若飞的房间在沙发后面,自己不必担心看见房内的场景。可没想到,电视柜旁边的墙上贴着一块大大的穿衣镜。靳若飞半祼的身体就映在那片镜子里,被门扇掩去小半个肩头,脊背却是一览无余。   依旧是那样精实、颀长,宽肩细腰,脊沟清晰,甚至连皮肤上的淤青都一如既往。邢再洺一双冷眼挑剔地注视着,最后不甘地得出结论:……生育倒是没有耽误他的身材。   半晌又想:入行都五六年了吧?居然还没学会避免受伤,看来没什么长进。   这时,靳若飞换好干净的T恤和牛仔裤走了出来。他精瘦的身躯和两条长腿在布料里面晃荡着,行走间勾勒出隐约的身形。配上那双躲闪的吊梢眼,乍一看宛若初出茅庐的愣头青,浑身都是青涩的莽撞之气。   他走到卫生间洗脸,片刻之后走回来,捋一下湿了水的发梢,视线躲闪:“走吧。”   看着靳若飞因湿润而显得格外透亮的白皙面庞,邢再洺不疾不徐地站起身,挑剔的视线宛若X光,一刻也没有从他身上离开过。   .   车子停在公寓大楼的地下停车场。   私人行程时,邢再洺不习惯使唤司机,一般都是自己开车。他戴着口罩来到阴暗的停车场,大步流星地走到一辆低调的黑色宾利边上,径直坐进了驾驶座里。靳若飞跟在他身后,犹豫半晌,硬着头皮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取下口罩,邢再洺凉凉地瞥他一眼,奚落道:“你倒挺自觉。”   靳若飞上车的动作顿时停下,随即默默地关上门,坐到了后排去。   不料,邢再洺“啧”一声,又不满意:“你把我当司机吗?!……坐到前边来!”   靳若飞咬咬唇,只得又坐了回去。   前往幼儿园的路上,邢再洺面若冰霜地开着车,一句话也不说,车里安静得令人窒息。靳若飞默默地端坐着,也不吭声,宛如一只遭遇过太多冷遇的狼犬,自觉蜷缩在有限的空间里。   良久,邢再洺终于冷哼一声,开口了:“今天这次见面,只不过是我妈她老人家一时好奇罢了,不一定有第二次的。你最好安分点儿,别动什么心思!惹毛了我,我让你连动作替身都没得做,明白吗?”   心头一震,靳若飞垂眸望着自己绞紧的十指,喉头仿佛被什么东西梗住了。   ……原来自己受到的冷遇,并不是那些人自发避险,而是他授意的。   一时间说不清是个什么感觉,靳若飞难受地抿抿唇,脑袋更深地垂了下去。   他突然发觉自己以前天真得可笑——跟圈子里那些趾高气昂的人相比,邢再洺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也会利用自己的影响力让看不顺眼的人消失,以前之所以没有爆出过此类新闻,只不过是没人真正惹怒他罢了。   当年他对自己的维护和指点,大概率也只是一时兴起,跟“关心后辈”没有什么关系。   想通此节,靳若飞压下心头那股酸楚的浪潮,自嘲而苦涩地笑了笑。   ……不料,这个笑容正正落在邢再洺眼底。   说了恐吓的话,影帝先生本来好整以暇地等待着他惊慌失措的表现,或者一点点失控的怒意。结果这人居然愈发逆来顺受,一声不吭地将所有情绪忍了下去!   他当真一点儿脾气都没有?   这种消极的反应让邢再洺心里莫名生出一股不满,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恶劣的心情完全没有得到释放。   心烦气躁,他干脆掏出一支烟点燃,肆意地在车里吞云吐雾。可靳若飞依旧沉默地坐在那儿,任由呛人的烟雾将他淹没,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邢再洺突然感觉索然无味,伸手摁灭了烟。   恰好这时,幼儿园到了。把车停在街边的树下,他冷着脸加大新风循环,好把烟雾排出去。同时冷酷地对靳若飞道:“把你儿子接过来!……记得别在外头胡言乱语,上车再跟他解释。”   靳若飞没搭腔,沉默地下了车。   幼儿园门口此时熙熙攘攘的,接孩子的家长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靳若飞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从哪里挤进去。过了一会儿,有几人注意到他的长相,似乎认了出来,忍不住对着他指指点点。靳若飞也有所察觉,眉头不禁皱一下,难堪地绷紧了嘴角。   邢再洺坐在车里看见,轻哼一声,心中终于舒坦了些。   随着时间流逝,一些孩子被家长接走,幼儿园门口终于宽松些许。靳若飞等得焦急,心想儿子怎么还没出现?刚才不是都看见小班的学生放学了吗?   ……正忐忑着,下一秒,他便看见儿子红着双眼,白色小衬衫灰扑扑的,被老师牵着手走了出来。   “潇潇!”心头一紧,他担忧地脱口惊呼,飞奔而上。小家伙看见他,难过的表情顿时忍不住了,委屈地伸出双手,眼泪夺眶而出:“呜,爸爸……!” 第6章   把儿子牢牢搂进怀里,靳若飞搂着他颤抖的小身体,眼中终于露出一丝怒色:“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老师在身后赶忙走过来:“今天活动课,有几个大班的孩子用皮球砸潇潇,把他砸摔了。我带他们去办公室问话,才知道那几个孩子欺负他好几天了……一开始只是言语上捉弄,潇潇没搭理。他们的胆子就越来越大,做了这些过激的举动。这事儿是我们老师的失职,我得跟您说声抱歉。那几个孩子我们已经教育过了,也通知了家长。我们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敏锐地察觉到什么,靳若飞猛地抬起眼帘,那双桀骜的眼睛终于流露出与之相符的情绪:“他们说潇潇什么?”   “他们……”欲言又止地停顿一会儿,老师视线躲闪地看他一眼,叹气道:“潇潇爸爸,我实话跟您说吧——之前您那新闻闹得沸沸扬扬的,老师和家长们都有所耳闻。我特地跟咱们小班的家长叮嘱了,让他们不要跟孩子乱说,免得出现霸凌的情况。可我没想到,那些大班的孩子会趁着活动课来欺负他……”   心脏不禁疼痛地紧缩起来,靳若飞突然无言以对,愤怒的情绪变成深刻的惭愧和无力。潇潇紧紧搂着他,一边抽噎着一边道:“他们说……爸爸不要我,我是个没爸的小孩。他们还说你的坏话,我好生气,想打回去,可是打不过……”   “他们比你大两岁,你怎么打得过呢?”心疼地抚摸儿子的小脊背,靳若飞还想安慰几句,却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毕竟那些大孩子没有说错,潇潇的爸爸确实不要他——即使此时此刻,邢再洺就坐在五十米外的汽车里,等着接他们去吃饭,也不意味着他想要认下这个孩子。   这一刻,靳若飞忍不住扭回头,在旁人的注视中望向不远处那辆沉默的黑色宾利。深色的防窥玻璃掩去了邢再洺的身形,让他无从窥探对方的表情。但看着一动不动的车辆,靳若飞明白,对方完全没有下车的意思。   对邢再洺而言,潇潇是一个意料之外的孩子,他甩掉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出手维护呢?   苦笑一下,靳若飞把儿子抱进怀里,对老师哑声说一句“麻烦老师以后多关注一下潇潇,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随即在家长的注视之中,急匆匆朝宾利车走去。   未满四岁的孩子趴在他肩上,声音哽咽地问:“爸爸,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接我呀?”   “我们……”靳若飞走到宾利车旁,欲言又止地伸手拉开后排车门,抱着他钻了进去:“我们去邢伯伯家吃饭。”   “邢伯伯……?”潇潇吸吸鼻子,爬到座位上坐好,茫然地问:“邢伯伯是谁呀?”   下一秒,他探询地望向前方驾驶座,猝不及防地看见了邢再洺冷淡回望的狭长双眼。   小家伙浑身一颤,条件反射地抓住了爸爸的衣服下摆。   .   在教职工住宅楼下停好车,邢再洺从后视镜中面无表情地瞥靳宇潇一眼,没跟他说什么警告的话,自顾自下了车,去后备箱拿东西。   靳若飞也不吭声,亦步亦趋地把儿子抱下来,用手轻轻拍打他小衬衫上的脏污,企图让他看上去整洁大方一些。小家伙浑身绷得紧紧的,那双漂亮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瞥邢再洺一眼,声音像蚊哼似的问爸爸:“邢伯伯为什么要带我们来吃饭呀……?”   “邢伯伯的妈妈想见你。”掏出湿巾,把儿子的脸蛋也擦一擦。遗传自他的白皮肤立刻变得干净透亮,瞬间从刚才那个委屈的小可怜变成了乖巧清俊的小王子。   靳若飞又揉一揉儿子的脸蛋,轻声叮嘱:“你大大方方的,进门之后叫奶奶,她问什么你答什么就行。”   “好。”拉住爸爸的手,父子俩一抬头,就见邢再洺捧着一个箱子立在车尾,冷眼睨着他们:“交待清楚了吗?”   靳若飞抿抿唇,不想回答他这样的问题。所幸邢再洺也不在乎,面无表情地转身就往楼上走。   三人不紧不慢爬上四楼,摁响门铃之后,邢再洺头也不回,轻慢地立在门前沉声叮嘱:“只是吃个饭而已,你俩别做多余的事情,知不知道?”   对于他这种趾高气昂的警告,靳若飞咬住下唇,心中的难堪几乎到了极点,令他开始后悔今天的决定。倒是靳宇潇懵懵懂懂的,小心翼翼地答了一声:“……好。”   下一秒,一名约莫六十岁左右的Omega女士打开门,面带微笑:“你们来啦!”   她发丝花白,发髻梳得整齐端正,上身穿着藕色雪纺衬衫,下着黑色修身长裤,显得十分有气质。靳若飞莫名紧张起来,喉咙里提着一口气,犹豫地拉着儿子走进去:“阿姨好。”   第一次面对面看见他,宋清许女士莫名愣了一下——似乎是猜错了他的年龄——随即,她恶狠狠地剜了自家儿子一眼。邢再洺抱着烤箱走进去,心里还奇怪呢:我都把人带来了,怎么还瞪我?   ……下一秒,他看见妈妈殷切地把靳宇潇拉到面前,一双手稀罕地在小家伙脸上、脑袋上摸来摸去:“你就是潇潇吧?来来来,快进屋!”   真是隔辈亲啊。影帝心情复杂地想。   有些紧张地站在玄关的地毯上,靳宇潇乖乖地喊一声“奶奶好”,随即自觉地开始脱鞋。宋女士赶忙道:“不用换鞋,直接进来吧,反正家里快要打扫了。”   谁知,靳若飞立刻从单肩背包里拿出两双鞋套,麻利地给自己和儿子套上:“那我们用鞋套吧,踩得太脏,打扫起来也麻烦的。”   “不用这么讲究……”被他的细致震惊到,宋清许怔愣两秒,随即叹口气,将人迎进来:“先坐吧!饭菜马上就好了。”   拉着儿子走到沙发旁,靳若飞见邢再洺没搭理他,自顾自地在餐厅折腾新烤箱;而宋女士在厨房里来回忙碌着,一人管两个灶,电磁炉上还炖着汤……不自在地深吸一口气,他焦灼地跟儿子在沙发上坐了半分钟,最后还是没受住心里的煎熬,走进厨房里轻声问:“阿姨,需要我帮忙吗?我经常做饭的。”   “不用不用!”宋女士自然是立刻拒绝:“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动手呢?你去陪潇潇吧,他第一次来,年纪又小,心里肯定害怕的。”   “……好。”这个理由过于充分,靳若飞不好再坚持,老老实实地回到了客厅。   潇潇这会儿脱了书包,小心翼翼地四处打量着,视线很快被阳台上郁郁葱葱的绿植和花朵吸引了过去。片刻之后,靳若飞走回来,他就忍不住拉着爸爸小声问:“爸爸,那是什么?”小手指向阳台上几盆亭亭玉立的碗莲。   “那个……”靳若飞也不大认识,“大概是微缩的莲花盆景吧?待会儿吃饭时你可以问问奶奶。”   “哦,好……”父子俩轻声低语着,突然,餐厅方向传来一声有些明显的“咔哒”。两人吓了一跳,扭头望去,就见邢再洺不知为何又不高兴了。他重重地把剪刀往餐桌上一放,向后靠到餐边柜上,一脸不悦地勾了勾手。   靳若飞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立到邢再洺身前,两人隔着一米的距离,一个下巴微抬,一个脸庞低垂。他比邢再洺矮六厘米,相差其实不大。但面对面站立时,他却总感觉自己好似矮了半个头……也许是他犯错在先的缘故吧。   “我不是告诉你别做多余的事么?”不满的冷酷声音在面前响起,邢再洺“啧”的力道很轻,却仿若重重一锤,打在靳若飞耳膜上:“你跑去厨房跟我妈套近乎干什么?……不要以为你哄好了她,就能造成什么既定事实。她只是想认孙子而已,跟你没有什么关系,你不要痴心妄想,懂吗?”   “……我没有痴心妄想。”终于忍不住反驳他的傲慢,靳若飞憋闷地看着餐桌上那把剪刀,只感觉自己的尊严被那尖利的刀尖戳得千疮百孔:“我只是看她一个人太忙,想去帮帮忙而已。”   “——需要你帮吗?”邢再洺却不依不饶地质问他,“她亲生儿子都在这,我弄完这边就会去厨房了,需要你自作多情吗?”   手掌垂在在身侧,不禁难堪地紧攥成拳,靳若飞咬咬唇,哑声道:“我怎么知道你的打算,我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说完,他没再搭理邢再洺,转身大步回了客厅。   “……啧!”总感觉自己受到了挑衅,邢再洺眉头一拧,心底冒出一股火气。这时,厨房里的许女士呼唤一声:“阿洺,过来帮妈妈忙!”   只得冷瞪靳若飞一眼,他扭头走进厨房,刚想问需要做什么。却不料,宋女士猛地揪住他的衣袖,气势汹汹地问:“那孩子几岁啊,你就染指人家!你在娱乐圈怎么学得这么为非作歹?!”   “什么几岁?”一开始邢再洺还以为妈妈问的是靳宇潇,但片刻之后,他反应了过来:“……他都二十八了好吗?!我第一见他时他二十三岁,完完全全的成年人了!”   “二十八?”宋女士迟疑地停顿一下,“怎么看着跟二十出头似的?”   “他这个长相不显年纪!”抽回袖口,邢再洺烦闷地转身要走,又被妈妈揪住了衣服后摆:“跑什么!菜都做好了,帮我端到桌上!”   影帝只得转身又走了回去。   .   今天难得四个人吃饭,宋女士做了五菜一汤,酸甜排骨、可乐鸡翅等,基本都是小孩儿爱吃的菜。   潇潇洗了手,乖乖地跟爸爸坐在一侧,面对着奶奶。靳若飞只得坐在邢再洺对面,一抬头就是他那双审视的冷眼,像盯犯人似的。憋闷地深吸一口气,他干脆埋下头,就当那家伙不存在,一心一意地夹菜吃饭。   这父子俩吃饭很安静,都是低着头,吃得不疾不徐的,咀嚼都没有声音。宋清许一边吃饭一边打量潇潇,见他长得跟儿子极为相似,可气质却截然不同,温和乖巧的,心里是越看越喜欢。   用勺子舀起一勺什锦虾仁放进孙子碗里,宋清许柔声道:“潇潇,尝尝这个虾仁好不好吃。”   “好~”乖巧地应一声,潇潇咽下嘴里的肉,小手拿着长长的筷子夹起一个虾仁,稳稳当当地放进了嘴里:“奶奶,虾仁特别好吃,好弹~清甜!”   “是吗!”宋女士开心极了,“那你多吃点儿!”   见这小孩儿把自家老妈哄得心花怒放,邢再洺莫名有些不爽,盯着靳宇潇注视了好一会儿。小家伙的腮帮子鼓鼓的,包着饭粒和虾仁耐心咀嚼,不像别的小孩那样狼吞虎咽。见状,邢再洺不由望向靳若飞——这人也是细嚼慢咽的,眼帘低垂、神情认真。一大一小并排坐在一起,简直像一只猎豹带着小猎豹,动作的节奏都一模一样。   宋女士好像也发现这一点,忍俊不禁地抿唇笑了一下。她又给孙子夹了块排骨,柔声问:“潇潇,你在哪个幼儿园上学呀?”   “在晨光幼儿园,读小班。”潇潇认真地回答。   “幼儿园的饭菜有没有奶奶做的好吃?”宋清许面露促狭,轻声跟他逗趣儿。潇潇摇摇头:“幼儿园做的没有奶奶做的好吃。味道淡,也不香,就吃个饱。”   没想到他的点评如此具体,宋清许面露诧异,下意识看一眼靳若飞:“哟,想不到咱们潇潇还知道判断咸淡呢?”   靳若飞尴尬地笑笑,解释道:“我在家做饭,有时候会让他尝味道,再跟他描述一下。”   “是吗?”颇觉稀罕,宋清许兴致勃勃地想再问什么,双眼不经意间瞥见潇潇白衬衫上隐约的污渍,忍不住伸长手拂一拂,问:“这是怎么回事?”   那处污渍不在身前,而是在肩侧,看样子不是自己蹭上的。闻言,邢再洺也望了过去,眸色中露出一丝探询——其实在接靳宇潇时他就注意到了老师脸上歉疚的表情。那一刻,他下意识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又不愿开口问靳若飞,便硬生生地忍了下来。现在妈妈主动问起,他便不动声色地抬起眼帘,一同等待着答案。   “这个是……”不想说儿子是因为邢再洺发布的公告而遭到霸凌,靳若飞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眼帘倏然垂下去,望着碗中的饭粒:“他跟同学在活动课上闹着玩儿,摔到沙坑里去了,不小心弄脏了衣服。”   “……嗯。”潇潇也是同样动作,长睫毛怯怯地垂着,嘴唇轻抿:“我自己摔的。”   如此简单易懂的微表情,连宋清许都看出这俩人在撒谎,邢再洺又如何不知?一时间,母子俩相互对视,宋女士又重重地剜了儿子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你看你造下的冤孽!   邢再洺只感觉一口郁气卡在喉咙里:怎么什么事都怪我?!   下一秒,宋清许不由分说地抓住孙子的小手,郑重道:“潇潇,没事,以后奶奶疼你!你有空就过来这边玩,奶奶给你做好吃的、买好玩的!别人不认你,奶奶认!”   “妈……”当着外人的面被亲妈打脸,邢再洺那个气闷,刚要开口,却又被摁了回去:“你还知道我是你妈?你了不得了,管天管地,难道还要管我跟孙子培养感情?……真是倒反天罡!”   老教授的口才和遣词用句的功力丝毫不在他这个影帝之下,轻而易举地就占据了道德高地:“以后我是我,你是你!你爱怎么样我管不着,我要做什么,你也别管!”   ……邢再洺深吸一口气,只得咬紧牙关,憋屈地撇开了脸。   下一秒,宋清许恢复笑容,又拉住了孙子的手:“以后要常来,知道吗?”   靳宇潇小朋友近距离目睹了一场父母与孩子之间的“战役”,小肩膀不禁怯怯地缩了起来。他看一看邢再洺憋着怒气的脸庞,又看看爸爸轻轻摇头的动作,小心翼翼道:“我……我爸爸拍戏很忙,可能没时间带我过来……”   把他斟酌的小表情尽收眼底,宋女士也不戳穿,兀自笑着道:“没关系,你家里不还有奶奶么?让她带你过来。或者,哪天我去幼儿园接你,怎么样?”   话说到这份上,再拒绝就不礼貌了。靳若飞只得放弃顽抗的心思,认命地替儿子答应道:“好……以后有空,我再让我妈带潇潇过来。”   “哎,这就对了!”无视儿子眼中的抗拒,宋清许轻揉着孙子的小手,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第7章   吃过饭,又陪宋清许坐在客厅聊了一个多钟,直到时钟指向九点,靳若飞这才带着儿子同她道别,准备离开。   “我送你们!”见儿子沉着脸想要跟上,宋清许立刻起身,伸手把邢再洺拽到身后,牙关在笑容后面隐秘地咬了咬。   靳若飞注意到这母子俩在打机锋,哪敢让她送?赶忙笑笑:“打个的的事,我们自己回去就行。我看邢先生也有话要跟您说……你俩好好聊天,我跟潇潇先走了。”   忍不住瞪儿子一眼,宋女士想到什么,歇了心思:“那你们小心点儿。楼梯陡,别磕着碰着。”   “好。”转身时,靳若飞的视线划过邢再洺那双不爽的眼眸,心里沉沉的,打开门走了出去,连鞋套也没脱。   楼道里一片漆黑,大门关上时发出“咔哒”的轻响,连楼道里的声控灯都没震亮。门里头随即响起窸窣的对话声,但隐隐约约的,隔着门板听不清楚——不过,靳若飞也并不想听。   他不紧不慢地帮自己和儿子脱下鞋套,又拍了一掌,四周终于亮了起来。潇潇仰着小脸看爸爸,脸蛋带着微微的粉红,显然很喜欢这个奶奶。靳若飞的心情本来有些复杂,但见儿子高兴,他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勾起来,低声道:“走吧,咱们回家。”   “嗯!”潇潇牵着爸爸的手,蹦蹦跳跳地走下楼梯。靳若飞也不说他,就默默地把手攥紧了,免得这小家伙滑出去。   “爸爸~”跳着跳着,靳宇潇突然在转角平台停住,抬头望着他问:“我还可以再来见奶奶吗?”   虽然刚才爸爸答应了奶奶,会让自己再来玩儿,但小家伙知道,大人有时候会说假话的。他们当面或许会满口答应,但到了要履行的时候,又会用这样那样的借口搪塞过去。这些招数,他早就在另一个奶奶那里领教过了。   望着儿子眼巴巴的落寞神情,靳若飞深吸一口气,总感觉自己的后路被堵住了:“……当然可以。如果没时间,我就让奶奶送你来。”   得到保证,小家伙这才又露出笑容:“好!”   两人踢踢踏踏走到楼下,突然,楼上某一层传来了有些重的关门声。听着那声不熟悉的“砰”,靳若飞后颈一悚,莫名感觉是邢再洺追出来了——那一刻,他飞快地搂起儿子就往学校侧门跑,完全不想再跟这个人打照面。   住宅楼跟学校侧门之间隔着五百多米。靳若飞憋着一口气跑到楼栋转角,很快意识到自己肯定会被邢再洺开着车跟上。不想再被冷嘲热讽,他四下打量一番,见另一侧转角种着几丛茂密的木槿,便赶忙抱着儿子躲了过去。   半分钟后,那辆黑色的宾利果真开了过来,速度缓慢地转弯驶向侧门,似乎一边开一边寻找着什么。   听见窸窣的轮胎声远去,靳若飞悄悄从花丛后面探出头,潇潇也在他怀里伸长脖子,后怕地问:“……那是邢伯伯的车吧?”   “嗯。”目送着那辆车开远了,二人这才吁一口气,从花圃里走出来。潇潇心有余悸地拉着爸爸的手,小声道:“邢伯伯好凶……我怕他。”   莫名想到以前他在片场时,经常把不好好拍戏的演员骂得狗血淋头,靳若飞苦笑一声,点头道:“对,我也怕他。”   靳宇潇小朋友听见,不解地抬眼望爸爸:“那你为什么跟他生了我呢?”   被儿子问得喉咙一噎,靳若飞语塞了好长一会儿,才自嘲地道:“……因为我蠢啊。要是时间重来一次,我肯定不干这种傻事了。”   路灯下,父子二人的背影被拉得很长很长,直直延伸向学校宽敞的侧门。潇潇仰头望着爸爸略显苦楚的表情,小嘴唇不禁抿一下,摇摇爸爸的手,认真道:“可你不那样的话,就没有我了呀。”   心门仿佛被轻轻地叩了一下,靳若飞停下脚步,惊讶地望着儿子——这个小家伙眼里有着超乎同龄人的成熟,明明才四岁不到,却要操心地安慰作为成年人的爸爸。霎时间,他心里被柔软和内疚占满了,不由蹲下身,又把儿子抱了起来:“说得对……如果不那样的话,爸爸就没有潇潇了。”   父子两个相互搂抱着,仿佛相依为命,在灯光下缓步走出侧门。被儿子触动的余韵久久不散,靳若飞深重地呼吸着,一时间没有注意到,门外道路的转角处停着一辆熟悉的黑色宾利。而那个高大修长的人影正靠在路灯下,一边抽烟一边等待着他们。   “……终于舍得出来了?”低沉磁性的声音仿佛野兽的低吼,震得靳若飞浑身一跳,那瞬间心脏都几乎停止了。强作镇定地抬起双眼,只见邢再洺不疾不徐地走到灯光下,眼眸藏在眉骨的阴影之中,高挺的鼻梁被烟雾掠过,微张的嘴唇正在吞云吐雾:“上车,我送你们回去。”   “我们打的就行了。”靳若飞搂紧了儿子,面庞硬板板的,过于僵硬的肌肉导致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干瘪。   邢再洺蹙起眉心,又发出了那种不耐烦的“啧”声。他捏着烟用力摁在垃圾桶顶端的烟灰缸上,仿佛不容抗拒的催促:“——上车!不要再让我说第三遍。”   ……靳若飞只得抱着儿子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车里又是熟悉的沉默。   邢再洺没了烟抽,整个人显得特别不悦,手指在方向盘上密密地敲击着,仿佛在敲摩斯电码。靳若飞给儿子捆上安全带,一大一小手拉着手,坐得十分端正,安安静静地等待着随时有可能降临的刁难。   不多时,车子开上快环,邢再洺终于开口了——依旧是那个威逼的语气,依旧是那个冷酷的表情:“……我妈挺喜欢潇潇的。她今天很开心,你俩刚走,她就想着下一次要做什么菜了。不过,她喜欢的只是潇潇而已,你别以为她对你有什么好感。下次过来,你不必出现了,她要认的只有孙子,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意料之中的警告,跟靳若飞预想的八九不离十。他失笑地扯扯唇,连回答都欠奉,只装作若无其事,难堪地看向窗外。不料,身旁突然响起了儿子紧张的反对声:“他不是乱七八糟的人,他是我爸爸!”   四岁的小家伙鼓足勇气高声说着,可那只小手却那样用力地揪住自己,整个人害怕得一直发抖。靳若飞赶忙揽住他的肩膀,感激地、疼惜地安抚。小家伙似乎也花光了所有的力气,一头扎到爸爸的咯吱窝里,紧紧搂住他,没有再吭声。   邢再洺从后视镜中看见这一幕,忍不住短促地拧了拧眉。   四十分钟后,他将这父子俩送到公寓楼的停车场。下车之前,靳若飞下意识从后视镜中看了邢再洺一眼。潇潇躲在爸爸怀里,也从肩头探出一只眼睛,看着这个不好惹的邢伯伯——他那样高大、那样威武,比幼儿园所有小朋友的爸爸都英俊帅气。   ……可是,他为什么不能喜欢我呢,哪怕只是一点点?   潇潇委屈地瘪了瘪嘴。   下车之后,靳若飞低头看儿子——本以为他睡着了,却不料,这小家伙睁着一双惆怅的眼,正眼巴巴地盯着邢再洺看。   不由停下脚步,靳若飞犹豫几秒,最后还是回过身,用轻轻地托了一下儿子的小屁股:“跟邢伯伯说再见。”   立刻直起腰,靳宇潇趴在爸爸肩上,看着邢再洺那双没有情绪的狭长双眸,声若蚊哼地喊了一句:“……邢伯伯再见。”   听见“邢伯伯”这三字,邢再洺的眉头皱了皱,不悦地“嗯”一声,随即升起窗玻璃,头也不回地开出了停车场。   .   那天之后,一切如常。   宋女士的青睐似乎并未给一家人带来什么改变,靳若飞照常拍戏,潇潇照常上学——幼儿园的老师说那几个大班的学生没有再去欺负潇潇了,但小家伙晚上回到家后,兴致依旧不高。靳若飞强撑着疲惫的身体,把他抱进怀里问:“怎么不高兴呀,他们还欺负你吗?”   潇潇蔫蔫地垂着眼帘,半晌才道:“……他们朝我做鬼脸。老师一望过去,他们就装作什么事都没有。我昨天告老师了,老师也说他们了。但是今天,他们又朝我吐舌头。”   小孩子的好恶是很直白的。他们不懂道理,凡事只随心情。老师或许能制止他们的行为,但想法如何能扭转呢?……抱着儿子郁闷的小身体,靳若飞不禁动了给他转学的心思。   第二天去到片场,在准备的间隙,他心不在焉的,缩在角落用手机做各个幼儿园的功课。公立的幼儿园都是难进的,人家占住了就不会轻易让出来,基本没有转学进去的可能性。好的私立幼儿园太贵,攀比的风气也重,剩下的就只有中低档的私立……   正头疼地对比着,突然,身后悄无声息地冒出好奇的卫丘恒:“飞哥,你看幼儿园干嘛,要给你家孩子转学啊?”   靳若飞吓了一跳,赶忙关掉手机屏幕,面色不大好看:“你很闲吗?”   见他不高兴,卫丘恒好像才发觉自己行为不当,“嘿嘿”一笑,道个歉:“不好意思啊,我找你报喜呢,结果一眼就看到你手机了。”   “道什么喜?”靳若飞眉头依旧拧着,像一只警惕的豺。卫丘恒那张年轻而清瘦的脸笑嘻嘻的,杏眼弯弯:“我求林哥把我引荐给六爷,他答应啦!我说我是全国武术比赛的拳术第一名,他让我做了几个有难度的动作,见我完成得不错,就答应了!说这部戏拍完,他就带我去见六爷,到时候啊,就看我自己的本事了!”   二十二岁的年轻人,一朝摸到机遇的边儿,眼角眉梢都不禁露出雀跃的朝气。看着他,靳若飞就仿佛看到自己——想当年,自己刚开始跑龙套时,也是这样充满期待的。但是,只半年过去,他便被冷遇与不公磋磨掉了所有的脾气。   望着卫丘恒闪闪发亮的杏眼,靳若飞恍惚地笑笑,压下心里的羡慕,顾左右而言他:“你是拳术比赛第一名啊?比我厉害,当年我只拿到第六名。”   “嘿嘿!”卫丘恒伸出自己的手臂,与他的放在一起。只见一棕黄一白皙的两条胳膊,黄的结实一些,白的修长一些、也瘦窄一些。   他道:“你骨架小,肌肉也薄,这样的身体条件,能拿到第六名也不错了!林哥说,你适合当主角的替身,动作打得舒展漂亮。但硬桥硬马的武打就不行了,不够我们矮个子这么快,也不够有力。”   “……是吗。”靳若飞望着自己的手腕,神情有些暗淡。当年读体校时老师就说过他,“你是单骨,骨头细小,练武的话比不过他们双骨的。以后去当个体育老师吧,找个武馆给小孩儿当武术教练也行,别太强求。毕竟资质就摆在这儿,求也求不来的。”   他默默地收起了自己的胳膊。   .   到了星期五晚上,靳若飞一回到家,就收到了宋清许的电话:“小飞呀,明天你有没有空?跟潇潇一起来我这儿呀!明天我儿子不在,你们可以放松地玩。”   “阿姨……”靳若飞深吸一口气,心里有些忐忑,“明天我要拍戏,没时间。”   “这样啊。那你妈妈有没有空?让你妈妈带潇潇过来,我跟她同龄人,也好聊聊天。”   “我妈她……”靳若飞还在迟疑着,秦丽君在边上听见动静,忍不住紧张地靠过来偷听。   电话那头,宋女士已经自顾自地敲定了明日的行程:“就这样吧!明早让你妈妈跟潇潇一起过来,我招待她们俩吃顿饭,再带她们去公园走一走。她喜欢吃什么菜呀?我一早去买……”   “吃什么都行,他俩都不挑!”赶忙打住她的话头,靳若飞生怕再继续下去,宋清许会说出更难以招架的话。对面这才意犹未尽地笑笑,道:“好,那明天我就在家等着了。”   长吁一口气,挂掉电话,秦丽君有些惊讶地与儿子面面相觑,感叹道:“邢再洺的妈妈这么亲切呀!……那,邢再洺怎么会是那样儿的?”   靳若飞浑浑噩噩地摇摇头,只觉得身心俱疲:“不知道……妈,你赶紧休息吧。明天早点儿起来,带潇潇去宋阿姨那儿。”   “明天邢再洺不在吧?”秦丽君忐忑地问。   “宋阿姨说不在。”   “那……”秦丽君依旧有些紧张,“我是不是该找一套好点儿的衣服,免得不体面?”   “不用,宋阿姨不是那种拜高踩低的人,她很热情的。”   “是吗……”紧张地拧着手指,秦丽君在儿子身旁忐忑地纠结许久,见他不再回应自己,只疲惫地不断刷手机。这才叹口气,认命地回了房。 第8章   华视上下的人几乎都知道,影帝邢再洺这两年没什么拍戏的心思——嫌弃本子不好,又嫌弃导演不合心意,挑剔得很。   如今他跟华视签的合约不再是单纯的经纪合约,而是以个人工作室的形式签的分约,自由度比以前大不少,华视也没法儿逼他。如果真想让他配合,思来想去,只能通过利益交换的方式。   早上十点,“小陆总”陆庭风笑嘻嘻地又打电话给他:“洺哥!洺哥,洺哥~来公司喝茶呀!之前给你给我爸递的那个短剧剧本,我看了,感觉挺不错。过来一起聊聊?”   虽然知道这小子葫芦里卖的肯定不是这个药,但邢再洺眉毛一挑,还是从容应允了:“好,我马上出发。”   一个钟后,他走进办公室,这次坐在茶几前跟小陆总相谈甚欢的是公司里的另一面“金字招牌”,三十九岁的omega影后白心梧——邢再洺在柏林电影节封王的爱情谍战片《飞蛾》,就是他俩主演的。白心梧在电影中饰演他的夫人,两人之间的交情不可谓不深。   她今日穿得很休闲,贴身垂坠的运动上衣配着运动长裤,笑容淡而悠然:“邢影帝~好久不见。怎么样,最近是不是在家里父慈子孝的,忙着享受天伦之乐?”   邢再洺不悦地看她一眼,自顾自地坐下喝茶:“你闲着无聊,拿我寻开心呢?”   白心梧和陆庭风一齐轻笑出声,也不知这俩刚才蛐蛐了他多久。   轻咳一声,陆庭风正色道:“梧姐来得早些,刚才也看了一遍剧本。”说着,他拿出一个白色的册子,封面上印着“于无声处”四字:“这个故事挺不错,改编成12集的短剧正合适,也方便年轻导演用来练手。”   说到这儿,他抬起头,面露兴味:“那个导演叫什么来着?你说特年轻的那个。”   “梁顺,不是科班出身,大学读的是经济。他导过几个短片,我看过,都很有想法。这个剧让他来导,应该是手拿把掐的。”邢再洺说得轻描淡写,眼帘都不抬一下,似乎很有信心。   白心梧垂眼睨着他,嘴边噙着意味不明的笑容,安安静静的没有吭声。   “是吗?”陆庭风寻思一会儿,又问:“投资大概多少啊?”   “我找人估算过,总共5000万左右吧。”直到这时,邢再洺才抬眼望向这个年轻的总裁:“怎么,小陆总心动了,准备投资?”   “嘿嘿!”陆庭风把头一歪,丝毫不掩饰眼中的不怀好意:“洺哥,我跟你商量一下~要不这样,我投资这部短剧,你去参加亲子综艺?”   ……图穷匕见。邢再洺缓缓眯起眼,直起脊背,嘴边露出“果然如此”的奚落笑容:“小陆总,跟你说实话吧——我压根没指望华视能投资这部短剧。5000万,这笔钱我自己就有,我自己投资,不劳烦您。”   说完,他起身就要走。陆庭风“哎”一声拖住他,依旧嬉皮笑脸:“洺哥,别这么刀枪不入的嘛,好歹留个缝儿给我呀?”   邢再洺浅浅地白他一眼,不留情面地抽出手:“小陆总,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这么点儿投资就想让我上钩?有点儿小气了吧?”   说完,他奚落地摆摆手,仿佛打发叫花子,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陆庭风“嘿”一声,望向白心梧,气得发笑:“他瞧不起我?”   白心梧显然也无意再停留,微笑着将茶水一饮而尽,一边往外走一边轻声揶揄:“下次你找个几亿的投资给他,他肯定就屈服了~”   闻言,陆庭风叉着腰站在沙发旁,眼睛倒是亮了起来。   .   在电梯间里逮住正等电梯的邢再洺,白心梧笑得从容,走上前与他肩并肩:“怎么,还在为那个新闻头痛啊?”   “嗯?”邢再洺淡淡地瞥她一眼,心不在焉道:“没有——不是已经解决了吗?公告都发了。我现在在忙别的事情。”   “那个科幻的本子?”   “嗯。”面对她,邢再洺有点儿惜字如金的意思,态度也不如何专注。白心梧一双美丽的桃花眼滴溜溜地看着他,这时电梯来了,二人一齐走进空荡荡的轿厢里,彼此间的呼吸突然变得清晰可闻。   电梯壁上映出一高一矮两个十分般配的身影,白心梧静静地欣赏着,突然道:“咱们也有半年没约了吧?要不要今晚去我那儿。”   闻言,邢再洺的眉心不耐地拧一下,嗓音低沉:“需要我提醒你吗?今年三月你跟林导刚举办过盛大的婚礼——我们的关系早就结束了。”   白心梧淡淡一笑,却不以为然:“怎么,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放心,我不会弄个孩子出来讹你的。”   “跟这个没有关系——”心里的不耐烦终于溢了出来,邢再洺听见手机在兜里“滴滴”地响,不禁烦躁地一边掏手机一边道:“你知道我从来不碰有对象的人。你跟林导各玩各的那是你们的事,但是别来找我,好吗?我嫌麻烦。”   说着,他猝不及防地点开妈妈发来的图片。图中一个四岁小孩儿捧着一小盆碗莲,笑得羞怯乖巧,那双与他一模一样的眼眯成了一条缝。   白心梧在边上看见,眼神很明显地吃了一惊。   “……操!”不禁咒骂一声,邢再洺没再搭理她,电梯门一开,立刻快步冲了出去。   .   那一天会面过后,靳氏俩父子一出门,宋清许女士立即揪住了儿子的衣服,疾言厉色道:   “我不管你对他俩是什么感情、心里有什么打算,但我告诉你,这个孙子我认定了!你从小到大,妈妈没要求过你什么,你跟你爸这几十年来也没做过什么让我开心的事。现在我六十五了,我就想要这个孙子——他比你乖多了、贴心多了,看见他我就高兴!你想想应该怎么做吧!”   能怎么做?……还不是只能顺着这个老太太!邢再洺气得胃疼,心里忍不住把靳若飞骂了百八十遍:真能装啊!当初把我骗了,现在生个小骗子出来,又要骗我妈?……靳若飞,你的心机真是深不可测!   心里把孩子妈骂了个狗血淋头,但面上却只能把牙关咬紧了,免得惹老妈不开心:“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哪天想见他,打电话叫过来就是,我不拦着你!”   他话是这样说,但心里打算得一清二楚:他哪天来,我就哪天上门监督!……想用孩子做敲门砖叩开我家的大门?呵,靳若飞,你想得太简单了!   于是二话不说开车往家赶,一个钟的路程愣是40分钟就到了。   把车停到住宅楼下,邢再洺绷着脸飞快地奔上四楼,猛地打开门——屋里欢声笑语的,宋女士和靳若飞的妈妈秦丽君刚买好菜放到餐桌上,靳宇潇的手里则拿着一根棒棒糖,拆了糖纸正准备往嘴里塞。   见他进来,秦丽君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下意识往宋清许身后退了一步。靳宇潇也莫名胆怯起来,抓着棒棒糖的手背到身后,站得直溜溜的,仿佛站岗的士兵。   “你怎么来啦?”唯一高兴的好像只有宋女士。她似乎非常乐意看见孙子和儿子共处同个屋檐下,一边笑一边招呼道:“来了那就进屋吧,站在玄关干嘛?我们刚刚买菜回来,要过一会儿才有午饭吃……”   “……没事。”干哑地回答一声,邢再洺换好鞋,抬眼盯着靳宇潇走过去,那毫不遮掩的视线把小家伙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口。   恰好这时宋女士和秦丽君拿着菜进了厨房,小家伙猛地咬住唇,一张圆溜溜的小脸蛋吓得苍白。邢再洺不禁拧起眉,在他面前站定,忍不住伸手摁住他的头顶,不满道:“害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五个指头微微用力,把小孩儿的脑袋摁得晃一晃。潇潇蚊哼般的呜一声,眼帘垂着,完全不敢看他。   突然感觉没趣儿,邢再洺齿间轻啧,收回手大步走到客厅,心浮气躁地坐到沙发上,打开了电视。   无聊的节目声音瞬间充斥在整个屋子里,他耐着性子等待一会儿,却还不见靳宇潇走过来。忍不住又“啧”一声,他扭头望,见小家伙把棒棒糖攥在手里,正小心翼翼地往厨房挪动。   “奶奶们忙着呢,你去厨房碍事吗?”一句话把靳宇潇手足无措地定在了那里。小家伙瘪瘪唇,怯怯地望过来,好像要哭了。这表现却让邢再洺愈发不满,一双长眼挑剔地瞪着他,伸手往这边用力一划:“过来!”   靳宇潇只得小心翼翼地挪了过来。   身侧的沙发轻轻下陷,传来细微的响动。邢再洺伸长手臂挂在沙发靠背上,双腿也舒展着,整个人仿若展翼的老鹰,将靳宇潇这个小鸡仔罩在怀里。   盯着小家伙软溜溜的头发、以及头顶隐隐的发旋,邢再洺挑剔地打量着,总忍不住挑他的不好:脖子太细了、肩膀太窄了,身子骨瘦巴巴的,仿佛有点儿先天不足。脑袋老是垂着,脊背也不挺直,整个人仪态差得要命,畏畏缩缩像只小老鼠。   ……靳若飞怎么把他教养成这样!   不满地拧起眉心,他注意到小家伙一直没敢吃棒棒糖,便忍不住伸手拨一下,命令道:“不吃的话就别吃了!免得待会儿吃不下午饭。”   靳宇潇浑身一颤,不说话,只缓缓地将棒棒糖塞进了嘴里。   察觉到不对劲,邢再洺眼神一顿,忍不住低头望去——小家伙的眼圈已经红了,眼睛湿漉漉的,好像马上要淌出泪来!他顿时深吸一口气,心里那个无语、那个烦躁、那个头疼,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能安慰好这个小东西。   操!那瞬间,他心里隐约感到后悔:……我惹一个四岁小孩儿干什么呢!   无法,邢再洺只得收了威压,默默地坐在小家伙身旁,又把电视调成了少儿频道。   活泼的动画片替代了沉闷的新闻,潇潇安静地吃着棒棒糖,一双泪眼低垂着,也不知道有没有在看节目。他不时吸吸鼻子,又擦擦小脸,半晌终于是平复了下来,窝在柔软的沙发里,安安静静的不吭声。   见状,邢再洺总算是吁一口气,脊背放松下来,整个人颇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不多时,小家伙把棒棒糖吃完了,小心翼翼地溜下沙发,把棍棍丢进茶几另一侧的垃圾桶,随后又默默地走回来,扯出一张湿巾擦擦小手。邢再洺在边上将他的这一连串动作尽收眼底,不由想起了上个星期靳若飞造访时,从包里麻利掏出鞋套的场景。   ……他倒是一如既往的细致。   五年前靳若飞也是这样的,相当有眼色,在片场从来不会惹自己生气。他工作认真,不懂的地方会虚心向前辈请教,在忙碌的间隙甚至有空过来打个招呼,给自己递一瓶他亲手的做的柠檬金桔水:“洺哥,你喝这个——冰的,我没怎么加糖。”   思绪不禁恍惚一下,邢再洺的面色融化了些,瞥眼望向靳宇潇。小家伙乖乖地坐着看电视,手里不知何时捧了个养乐多空瓶子,瓶口插着一支小小的荷花,像是从宋清许的花盆里摘的。   “你摘了奶奶的花?”邢再洺冷不丁地问。   潇潇有些慌张地看向他,急切地辩解道:“不是我摘的!是奶奶给我的。我问奶奶,这个叫什么名字……她说了名字,又摘了这支给我,让我带回去给爸爸看!”   “不是就不是嘛,你着什么急。”没想到他这么慌张,邢再洺再次感到后悔。此时此刻,他心里已然没有了刁难的念头,只剩下无可奈何的情绪。   这个小东西……真是拿他没办法!凶不能凶,训不能训,只能好生供着,期盼他不要抽抽嗒嗒的。这一刻,邢再洺是彻底没了脾气,忍不住气馁地望向靳宇潇,挫败地把手搭到了他的肩膀上。   “以后别动不动就哭,知道吗?我又不是要怎么样你。”   潇潇的身体晃动一下,还是抿着唇不吭声。邢再洺烦躁地撇撇嘴角,注意到茶几上放着一瓶纸皮核桃,干脆拿过来,用手捏一颗给他吃。   瞥见他宽大掌心里那几块小小的核桃肉,小家伙终于是抬起头,惊异地看了他一眼。   “吃。”邢再洺不自在地命令道。   “……哦。”细微的触碰落在他掌心,像被刚出壳的小鸡啄了一下,那股酥痒直直窜到了邢再洺的骨头缝里。他忍不住猛地收起五指,恍惚地攥一会儿拳头,半晌才张开,又捏了一颗纸皮核桃给潇潇吃。   .   为了缓解尴尬,邢再洺最后给小家伙喂了小半罐的核桃。待到十二点半吃午饭时,潇潇已经不饿了,面对一桌子的菜左右为难,不知道应该吃些什么。   “怎么不吃呀?”宋清许关切地问。   “我……”默默地看邢再洺一眼,潇潇没有揭发他,无师自通地撒了个谎:“我早上吃太多了,不是很饿。”   “太多了?”秦丽君知道他的食量,心想不对啊,他早上不是只吃了个鸡蛋么?生怕孙子表现不好,惹得宋清许不高兴,她抿抿唇,小声责怪道:“你是不是偷偷吃零食啦?零食怎么能当饭吃呢,这样没有营养,会长不高的呀。”   一句话歪打正着,恰好戳到了邢再洺心虚的弦上。他顿时轻咳一声,动筷给潇潇夹了一块红烧排骨,放进碗里:“多少吃一点儿。吃完了下午出去跑一跑,跑完就饿了。”   没料到他居然主动帮小家伙夹菜,宋清许和秦丽君皆是难以置信地望着,不敢吭声。   邢再洺不看她们,埋头吃饭。半晌见靳宇潇吃完了,倒是又帮他夹了几片牛肉。   一点半吃完了饭,邢再洺照例收拾碗筷去厨房清洗。宋清许这次难得露出个笑,过来拉儿子的手:“今天先别洗了,放在这儿,你跟我们出去走走。”   “走什么?”邢再洺轻哼一声,不为所动,“跟你们去公园到处闲逛,好被路人拍下视频,放到网上吗?……饶了我吧,我可不想再闹出一个大新闻。”   “……你!”被他气得气息不稳,宋清许愤懑半晌,狠狠在他背上打了一掌,骂道:“好好好,知道你是大明星,我们高攀不起!这么多年了,叫你陪我逛个超市都不行!你最金贵,行了吧!”   说完,她气狠狠地一转身,拉着满脸不自在的秦丽君和靳宇潇大步走了出去。   听见关门的“呯”声,邢再洺也长泄一口气,烦躁地嘀咕:“天天揪着这一点有意思吗?你当我不想大大方方地去街上乱逛……真是年纪越大,心性越像小孩子。一点儿道理都不讲!”   正不忿地埋怨着,突然,大门又打开了。宋清许急匆匆地冲回来,一把拉过他的手,身后跟着六神无主、泫然欲泣的秦丽君:“阿洺,你快,快开车送我们去市二院!……小飞拍戏受伤了!”   邢再洺心里重重一跳,脑中瞬间出现了五年前靳若飞做替身时,从三楼直摔而下的画面。 第9章   动作替身这项工作,磕磕碰碰是难免的。当年靳若飞跟他在同一剧组,身上就经常青一块紫一块。有一次拍摄坠楼戏,邢再洺坐在远处的阳伞下闲望,亲眼看见这个年轻的Beta吊着威压站在三楼走廊的矮墙护栏上,打斗之间闪赚腾挪,最后被人一脚踹到小腹上,像一片枯叶般直落而下。   摔得怪干净利落的。那时邢再洺这样想。   过了一会儿,靳若飞一瘸一拐地从面前走过。邢再洺叫住他,问:“怎么把脚扭了?”   对方勉强笑笑,随即短促地回头看一眼,确认四周没人注意他俩的对话,才道:“缓冲垫摆的位置偏了一点儿……我从边上滚下来了。”   闻言,邢再洺眉头一皱,不悦地望向远处:“安全监督部门在搞什么?性命攸关的事怎么也这么马虎?!小游——你把负责人叫过来,我问问他!”   吩咐完助理,他朝靳若飞摆摆手:“你先走吧,记得去问医疗组拿跌打药擦一擦。”   那时的靳若飞眼眸晶亮,脸上的疼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感动的雀跃:“好!”   ……   想着以前的事,邢再洺把车在快环上开得飞快,面色又变成了那副不悦的模样。   后排座位上,秦丽君的眼眶一刻也没干涸过,一边淌泪一边紧握着孙子的小手,惶惑地哭泣:“怎么又受伤了呀!哎哟,我这心……早就跟他说了,别拍戏别拍戏,更别当什么动作演员,偏不听!每天摔得身上到处是伤,这次也不知道摔哪儿了,严不严重……”   宋清许一手搂着潇潇的肩膀,一手轻拍着安慰她:“我听那边负责人的语气挺平稳的,应该伤得不重,你别太着急,啊?不然潇潇也该胡思乱想了。”   四岁的小家伙被两个奶奶一左一右夹着,大眼睛也是红彤彤的,但死死咬着嘴唇,愣是没哭。邢再洺从后视镜中瞥着依旧失魂落魄的秦丽君,又看看强作镇定的靳宇潇——这一老一小仿佛错位了似的,该哭的不哭,该冷静的却不冷静。   神情复杂地与妈妈对视一眼,他拧着眉,眼底隐约露出了不满的神色。   .   靳若飞这会儿正在市二院骨科门诊给左手打石膏。   今早八点将儿子和妈妈送到宋清许家楼下,他便开车前往郊区的影视城拍摄。今日有几场重要的动作戏,靳若飞一到剧组便开始压腿、热身,全心全意地为拍摄准备着。   不一会儿,林哥拿着剧本走了过来,将待会儿要拍摄的替身演员召集到一起,郑重叮嘱道:“这场打斗戏很重要,你们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注意自己的入画时间,不要出现空打的情况,知道吗?”   说完,他又走到靳若飞面前,沉声问:“动作都练熟了吗?跟他们排练好没有?”   “昨天下午排练过八次了,OK的。”靳若飞回答着,直接在单薄背心外面套上与主演一模一样的戏服,上头带着颇为明显的汗味——或许还有Alpha的信息素味,但他是Beta,再浓郁也闻不见。   将腰背韧带拉伸得微微发热,约莫十点时,随着副导演一声招呼,摄制小组瞬间紧张起来,开始了上午的拍摄。   动作和配合已经排练过许多次了,大家都是经验丰富的动作演员,即使偶有抢拍或者失误,再来几条也能顺利通过。   中间有两个演员错手打伤了胳膊,林哥挥手让他们去一旁休息,又拉两个过来补上。靳若飞气喘吁吁地在场中等待调度完成,只感觉后背上被打到的地方火辣辣地疼。   ……他是主演的替身。别人能换,他可不好换。   不记得自己被打到了多少下,靳若飞揉一揉疼痛的后背和手臂,咬紧牙关忍受着,尽量不影响拍摄的进度。然而,在拍摄到一个凌空三连踢的动作时,他还是被副导演大声地喊了“卡——”   “主演那个动作,”副导演在监视器后头指指点点,“再跳高点儿,踢快点儿!……都落地了,最后一脚还没踢完呢!”   “哎好!”林哥答应一声,随即快步跑到靳若飞身旁,神色严肃:“这个动作有点难,你能不能行?试一个给我看看。”   “……好。”凌空三连踢不好做,靳若飞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连试了三次,但还是不尽如人意。   这下林哥为难了,叫来另外两个武术指导,站到一旁头疼地商量:“这个动作确实难了点儿,当年也就鹏哥和几个武英级演员能做……要不还是删了吧?虽然帅,但是完成得不好,也没意义啊?”   “啧,副导演要求那么高?我还说让武替做得差不多就得了。”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   ……   靳若飞在一旁默默地听着,心里有些懊丧。自己因为长得高、动作舒展而被选为主演的替身,拿到更高的报酬;可也因为这样,做不到更快的动作频率,无法完成凌空三连踢。有得必有失,或许就是这个道理吧。   指导们还在商量,突然,卫丘恒从边上蹭了过来,探头探脑地问:“林哥,要不让我试一试吧?我虽然矮了点儿,但这个动作很快,后期剪辑一下,观众也不一定能看出来的。”   “你?”林哥狐疑地看向他,“你行吗?”   “我做给你看?”歪头一笑,卫丘恒立刻走到拍摄处的空地,拉来一个人配合,在众目睽睽之下高高跃起,虎虎生风地在空中一、二、三踢了三脚!   “哦!”大家伙儿不禁发出感叹的惊呼,林哥眼光大亮,立即拽过靳若飞,兴高采烈地猛拍他后背:“好好好!你拍一条试试!……来,小飞,你把衣服脱给他,到边上休息一会儿!”   看着卫丘恒喜不自胜的面颊,靳若飞一颗心沉沉地坠落下去,沉默地脱掉了身上的衣服。   .   技不如人的感觉并不好受。   坐在椅子上一口气喝掉半瓶水,靳若飞注视着远处紧锣密鼓准备拍摄的人群,心里说不嫉妒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很清楚,自己确实不是那种天赋卓绝的人,这一点从他考入武阳体院之后就知道了。   年级里都是通过了专业选拔的佼佼者,天赋突出、身体强健,自己拼尽全力也不过是中上水平,到不了顶尖的地步。就像卫丘恒——他身高适中、肌肉结实、动作灵活,林哥夸他:“你就是生不逢时!这要是早20年,生在武打片鼎盛时期,你肯定能混出头!”   低下头,靳若飞闭上眼,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   片场人来人往,繁忙嘈杂,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失落。半晌,一个面生的人凑到他身旁,关切地搭话道:“飞哥,你今天收工了?”   靳若飞抬头望去,见是一张陌生的脸。但对方胸前又挂着工作牌,上面写着“场务张明宁”几个字,他心里不禁狐疑:“还没,干什么?”   对方好像有些紧张,一双眼异样地发亮着,小心翼翼地递过一瓶冰饮料:“累吗?咱们这剧组挺苦的,比不了你上一个活儿。”   剧组的人向来对他避之不及,这人吃了什么药,今天居然主动搭话?上下打量他一眼,靳若飞不咸不淡地答:“没什么苦不苦的,都是工作。”   他没接饮料,对方却不依不饶地又问:“之前你不是在争取另一个剧的角色么?好像都快拍板了。怎么,是不是那个新闻出来之后,那边的制片为了规避风险,就拒绝了你?”   被问得不大舒服,靳若飞不想得罪同事,但又不愿回答,干脆站起身朝林哥那边走去:“我还有几场戏要拍,回见。”   对方坐在原处,双眼依旧直勾勾地望着,没有离去的意思。   十五分钟后,三连踢拍摄结束,卫丘恒笑眯眯地把服装脱下来,还给了靳若飞:“飞哥,接下来看你的了。”   靳若飞回了他一个短促的笑:“嗯。”   此时副导演看看时间,十二点半,该放饭了。他又看看天上的太阳——这会儿阳光强烈,非常适合拍摄跳楼的镜头。犹豫几秒,他拿着喇叭道:“最后拍一场!主角的替身,赶紧就位!威亚准备,道具准备!安全组检查一下保护措施的布置,我们拍013场戏!”   听见这个数字,靳若飞深吸一口气,默默地将浑身肌肉绷了起来。   这是一场楼间跳跃的戏,从一个厂房的房顶,跳向另一个厂房的外楼梯。两栋厂房之间隔着整整5米的距离、4米的高差,一个不小心就会摔得头破血流,断手断脚都有可能。   吊好威亚,调整好服装,靳若飞站在天台上,四周熙熙攘攘都是紧张的工作人员。见他屏息静气地走到天台边缘往下张望,紧绷的脸似乎有些苍白,卫丘恒站在一旁,忍不住笑道:“飞哥,你OK吗?要不要我帮你跳?”   扭头望去,年轻的Alpha满面的春风得意,似乎刚才的凌空三连踢给了他很大自信。靳若飞抿抿唇,坚定地摇了摇头:“不用,我自己来。”   这时,副导演用喇叭在楼下喊道:“这场戏比较危险,大家伙儿打起精神,尽量一条过!只要好好地跳到对面楼梯上,没有出现重大失误,咱们就算过了!加油啊!”   靳若飞没有说好,也没有点头,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随着一声“action!”响起,他望着五米之外的天台边缘,猛一咬牙,脚下发力,加速朝前方飞奔过去。当距离边缘还有半米时,靳若飞右脚一蹬,整个人如飞跃悬崖的羚羊,在刺眼的阳光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长臂舒展、双腿放松。   众目睽睽之下,他的身影越过外楼梯的栏杆,随即是“噗”一声沉闷,双脚踏踏实实地踩在了缓冲垫上。可威亚却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恰好悬挂住他,靳若飞的身体失去平衡,在惯性下往前一滚,撞开铁门,“呯”一声巨响,重重地摔了进去!   “卧槽!”所有人的面色齐齐刷白,发出了惊恐的呼声。   .   赶忙把人送到医院,拍片的结果是左手桡骨骨裂,脚踝软组织挫伤,至少需要静养休息一个月。坐在门诊里,靳若飞神情呆滞地看着自己手臂上厚厚的石膏,双眼不由一点一点地黯淡了下去。   ……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又黄了。   林哥给他打电话,叮嘱他好好养伤,“虽然这次合作不能继续了,但以后还有机会嘛!你身材好,又拼命,不愁没工作的。医药费你先自己垫付,剧组购买了保险,之后会理赔的。报酬的话,等杀青后,剧组会结算好了发给你。肯定不会少的,你放心,啊?”   靳若飞沉闷地低着头,却沙哑地问:“刚才拍的那一条,能用吗?”   对面一怔,随即朗笑出声:“能用能用!副导说跳得很好,摔了也没事!正好让主演接一个翻滚进门的镜头,好得很!”   ……他心里这才舒服了些。   扭伤的脚踝上了药,扎好绷带,他买了一副拐杖,一瘸一拐地拄着走出诊室。   走廊上病人众多,他穿行其中,精瘦的身形高高的、薄薄的,显得异常孤单。为了套戏服而穿的背心宽松又单薄,汗湿之后被体温蒸干,此时松松垮垮地挂在肩膀上,仿佛一拽就能撕烂。   修长精瘦的长腿从运动短裤中露出来,皮肤上满是划痕,膝盖尤甚,擦得几乎没一块好皮。靳若飞不禁咬紧了牙关,艰难地蹭向电梯。等在电梯厅里摇摇欲坠地站定,他的后背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等了几分钟,电梯门终于打开。低头走进电梯里,靳若飞躲避着其他人的视线,径直摁了负一楼,准备从清净的停车场离开。   随着楼层一层层下落,电梯里逐渐宽松。最后,轿厢在负一楼停下。靳若飞抬起头,忍着痛刚走出去没两步,就听见前方传来带着哭腔的喊声:“小飞!”   定睛一望,儿子潇潇和妈妈正飞奔过来,脸上都是紧张的神情。他们身后,宋清许居然也来了,一路小跑地紧跟着。   “妈!潇潇!”右手被猛地拽住,腰也被搂住了,靳若飞看一眼泪眼滂沱的妈妈,又用打了石膏的左手碰一碰儿子的脑袋,他叹口气,宽慰道:“只是左手骨裂了,脚踝扭了而已,休息一个月就会好的,没什么大事。”   “小飞!”这时,宋清许也赶到了他面前,关切地上下打量一圈:“伤得严重吗?是不是剧组失误造成的伤啊?”   “威亚没吊好……”靳若飞疲惫地笑笑,勉强解释一句便不再多言:“阿姨,怎么把你也惊动了?这事儿不严重,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我跟你妈妈正准备带潇潇去公园呢,电话就打来了,我能不跟过来看看么?……好了,咱们你也别在这儿杵着,先回去再说。车在那边……你能走吗?要不要我叫阿洺过来扶你?”   靳若飞一听,脸都僵了:“洺……邢先生也来了?”   潇潇紧紧搂着他的腰,小脸终于是被泪水染花了,用力抹着下巴道:“邢叔叔开车带我们过来的,就在那儿——”他回身指向不远处的角落,那辆黑色的宾利安安静静停在阴影里,像一只蛰伏的野兽,正静静观察着这边。   ……靳若飞默默地把佝偻的后背挺直了起来。   “那个,不用麻烦了吧?我们可以自己打的回去……”挣扎地推拒着,靳若飞偏开脸,极不想在邢再洺面前展露丑态。然而,宋清许已经飞快地拨通了儿子的电话:“你还愣在那儿干什么呀,过来接人啊!”   黑色宾利随即发动,不紧不慢地开了过来,停在前方的车道上。见状,靳若飞也不好再拒绝了,只得在妈妈和儿子的簇拥下,一瘸一拐地走过去。   这时,驾驶座的玻璃窗降下些许,露出了邢再洺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他直勾勾地盯着靳若飞在单薄背心之中晃荡的身体,他结实精瘦的胳膊、和同样精瘦的长腿,半晌,眉心不禁缓缓拧了起来。   ……怎么伤成这样?   脚踝包得跟香瓜似的,左手打了厚厚的石膏,吊在脖子上,身上青紫、划痕无数,膝盖更是一片狼藉。看着他身残志坚地往这边蹭,五米的距离仿若马拉松,久久地折磨着。邢再洺不禁焦灼地“啧”一声,心里生出了一股冲下车把他扛过来的冲动。   “你能不能快点儿?磨磨蹭蹭要走到什么时候!”用不耐的催促压下这种莫名的想法,邢再洺臭着脸,立刻遭到了妈妈的严厉瞪视。   靳若飞抿抿唇,难堪地紧攥着拐杖,勉力加快了些。过了十几秒,他才终于打开车门,艰难地坐进去。潇潇乖巧地接过拐杖放到脚下,小声叮嘱:“爸爸,慢点儿……”   终于坐定,车子随即发动,驶向江边的公寓大楼。秦丽君又哭了起来,絮絮叨叨地询问事故的经过。靳若飞仓促地从后视镜中瞥一眼邢再洺没有表情的双眼,心中只觉疲惫:“妈,我回去再跟你说,好吗?”   “你伤成这样……”   “看着严重,其实只是轻伤罢了!别哭了,回去再跟你解释。”   “呜呜呜,好……”   秦丽君的哭声终于低下去,靳若飞坐在平稳的车子里,想到自己狼狈的模样,喋喋不休的妈妈,和前途未卜的工作……双眼不禁精疲力尽地闭紧了。那瞬间,他只想找个角落藏起来,好好地清净一会儿。   一个多钟后,一行人终于到达目的地。   打开车门,摇摇晃晃地站到停车场里,靳若飞靠在车边,还伸手扶了一下失魂落魄的妈妈。宋清许趴在副驾驶窗户上叮嘱着:“回去好好养伤,工作什么的先放一放,啊?丽君,你也别太紧张,让小飞安心静养……”   “好,我知道……”秦丽君哽咽地道。   摸一摸潇潇的脑袋,靳若飞犹豫地抬起头,望向宋清许和邢再洺,声音有些垂头丧气:“宋阿姨……今天谢谢你们了。”   宋清许摆摆手,宽慰道:“这有什么,他俩在我那儿做客,我肯定要陪着去的。再说了,我们也没出什么力,就是阿洺开了会儿车而已。”   本来刻意忽略了那个人,可宋清许这句话却又提起……不得已,靳若飞只得看向驾驶座的邢再洺,嘴唇嗫嚅一下,哑声道:“邢先生,谢谢你。”   邢再洺身形一顿,面无表情地扭过头。透过窗口,他看见靳若飞那双吊梢眼猛地闪烁一下,随即颤颤地垂了下去。眼波流转之间,好似微妙地透出一股……楚楚可怜的味道?   面庞不由一板,他横着心道:“我只是看在我妈的面子上,你别想太多。”   靳若飞低着头,面颊微微一瘪,似乎是难堪地抿了抿唇。他摇摇欲坠地站在地下停车场昏暗的光线中,细微的声音困在喉咙里,听上去更像蚊哼了:“嗯,我知道。”   ……我知道的。 第10章   回到家之后,靳若飞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秦丽君拿来浴巾和换洗衣服递进门里,担心地在门口问:“要不要妈妈帮你洗头?你的手套好塑料袋了吗,记得不要碰水啊!”   “不用了,妈。”靳若飞坐在马桶盖上,结疤的两个膝盖无法打弯,就那么直愣愣地岔着。裤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脱下来,衣服也是。等终于脱到精光,打开莲蓬头,望着身上的青紫,他只感觉身心疲惫:“……妈,你去做饭吧,潇潇该饿了。”   门口的脚步声踌躇一秒,这才犹豫地离开:“哎,好……”   没几秒,一个清浅一些的脚步走到门口:“爸爸……”潇潇期期艾艾的声音传进来,靳若飞单手搓着头发,心累地打起精神回应他:“哎,怎么了?”   “你的手,还有脚,是怎么摔的呀?”他的声音小心翼翼的,似乎明白爸爸的疲惫,所以克制着担心的情绪。靳若飞含糊地答:“没什么,就落地的时候没站稳,摔了出去——你平常也经常摔跤啊,对不对?谁都有磕磕绊绊的时候。”   “那你下次能小心一点吗?”潇潇似乎站了起来,小手搭在门板上。靳若飞无奈地扯扯唇,答应下来:“好,爸爸以后会小心的。”   晚上随便吃了点儿饭,靳若飞拖着疼痛的身体躺到床上,发了很长时间的呆。他总忍不住回想邢再洺在车库时那个冷漠的、难掩嫌弃的眼神。有粉丝说他的眼睛像龙,冰冷而锋利。被那样的眼神高高在上地睥睨着,靳若飞在黑暗中难以自控地咬住唇,闭上双眼,突然忍不住想埋怨宋清许。   阿姨,你为什么要叫他开车过来呢……?   明明只是打个的的事,非要弄得这么兴师动众。一想到自己身上难闻的汗味、药味以及乱七八糟的信息素气味,靳若飞就觉得难堪:他肯定嫌恶得要命吧?避之不及的、想方设法摆脱关系的人,居然又脏又臭地坐到自己车上……不由深吸一口气,他紧咬着牙关,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才勉强将懊丧的情绪平复下去。   摸着左手上的石膏,靳若飞呆呆望着天花板,正盘算着恢复的时间,突然,枕边的手机响了起来。扭头一看,屏幕上显示着“林哥”二字。赶忙接起电话,对面的声音颇为严肃:“小飞啊,你今天在片场,有没有碰见什么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   撑着身体坐起来,靳若飞混浑浑噩噩地思索一下,突然想到了中午时那个场务:“有一个!拍跳楼戏之前他找我搭话,问一些有的没的……我记得他脖子上挂着一个工作牌,写着场务张明宁。”   “看来就是他了。”林哥重重地叹一口气,道:“那个人不是张明宁,他是狗仔!顺了别人的工牌溜进来探听八卦的!你去D音上看吧,那个八卦媒体发了你的新闻,还透露了几个重要的剧情场景!制片那边正准备告他们呢。”   赶忙挂了电话,去D音上搜索新闻,果不其然,一个叫“每日娱乐新闻”的媒体发布了独家报道:“在私自生下邢再洺的孩子被曝光后,演员靳若飞的事业遭受冷遇,只能做回动作替身,替主角完成一些危险动作的拍摄。今日中午,在完成一个高难度的跳楼特技之后,靳若飞不幸手臂受伤,被送往医院包扎……”   视频中的画面有些遥远,不大清晰,但还是能看到一个人影从厂房屋顶飞跃而下,落在了隔壁厂房的外楼梯上。评论里有人道:“咦?这好像是《针锋相对》剧组?我的妈,这片儿的动作戏这么猛的嘛?”   又有主角的粉丝留言:“这么精彩的戏份,肯定是我家叶宝宝的吧?哇,我都等不及了!”   另外一部分人的注意力倒是在靳若飞身上,不过也没说什么好话:“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愿赌服输吧,别怨天尤人,现在这个处境只能怪他自己。”   ……靳若飞苦笑一下,关掉了手机。   .   养伤的日子乏味而焦灼。   左手的伤至少要恢复一个月,这意味着他作为动作替身的工作必须告一段落。单手紧握着手机,靠在沙发上,靳若飞感觉自己的心像被煎熬着,心神不宁、坐立不安。最后,他还是想办法找到了几个7月份才开机的剧组,将自己的资料和简历投递过去,期望得到试戏的机会。   可惜天不遂人愿,一个星期过去,他没有得到任何回音。   爸爸不再出门工作,潇潇周末放假,就不愿去宋奶奶那里了。他用彩笔在爸爸的石膏上画画,一边画一边说:“宋奶奶有朋友,可以出去串门,也可以去公园,我去不去不要紧;但是爸爸受伤了,只能在家看电视,我如果去宋奶奶那儿,爸爸就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心里感到一丝安慰,靳若飞笑笑,搓了搓他毛茸茸的头发。   晚上,他洗过澡躺到床上,先翻一翻微信消息:毫无动静。意料之中,他叹口气,又打开邮箱……当看见收件箱里躺着一封试戏邀请的回信时,靳若飞猛地坐起来,在黑暗中瞪大了眼。   ……居然有剧组回复了!   顿时兴奋得无以复加,他手忙脚乱点开邮箱,记下面试的时间、地点,又下载好试戏的剧本,整个人进入了到一种极度亢奋的雀跃当中。   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自从他有稳定的演出机会之后,起码三年的时间,他没有再为工作头疼过。如今一朝回到解放前……靳若飞把手机放在胸膛,期待地剧烈呼吸着,不由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不管怎样,好歹是有机会了!   第二天下午三点,他穿着T恤和休闲短裤一瘸一拐地来到面试的大楼,恢复了一半的脚踝不再红肿,但还是吃不上力。   走进电梯,靳若飞对着电梯壁整理仪容,然而不管怎样,悬挂在胸前的石膏手臂依旧会吸引所有的注意力。无法,他只得咬咬牙,将绑带取下来收进口袋里,左手忍着痛背到身后——这样看就体面许多了。   来到约定的办公室,靳若飞敲敲门,听见里头回应一声“进来”,再推门而入——一个约莫四十岁的中年Alpha坐在办公桌后面,正用一种滴溜溜的好奇眼神上下打量着他:“你就是靳若飞吧?来,坐,我们聊一聊。”   对他这奇怪的视线瞬间起了警惕,靳若飞的面色变得迟疑,缓缓在桌子对面坐下,肩背略微僵硬:“李先生你好,我今天来,是想试男六号的戏……”   “先不说那个。”那位李先生却微笑着打断他,眼底隐约闪烁着精光:“咱们剧组其实还没开始选角呢,今天就是约你过来聊一聊,看看咱俩投不投契。”   此话一出,靳若飞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图。面色不禁变得青白,他克制着表情,牙关默默地紧咬一下,从齿缝中挤出回绝的话:“那就不好意思了,李先生,我是来试戏的。如果你们不需要的话,我这就告辞——”   “哎哎哎!别那么着急走嘛!”见他要走,对方赶忙走过来拉住他的右胳膊,脸上的笑容愈发露骨:“你现在处境艰难,别逞一时意气,丢了千载难逢的机会呀!”   距离拉近之后,靳若飞白皙的皮肤愈发引人注目,宽而舒展的肩膀跟模特似的,清晰的锁骨嵌在正中,让人不禁遐想被衣服掩盖住的部分。   Alpha的视线毫不掩饰见猎心喜的情绪,露骨地注视着他:“……虽然脸长得不够漂亮,但身材确实不错。当年邢影帝是不是就看上了这一点?”   猛地一挥手,挣脱他的桎梏,靳若飞的面色终于彻底沉了下去,冷声道:“李先生,我劝你自重!趁现在还能挽回,出了这个门,我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但如果你继续纠缠,回头我跟八卦媒体爆料什么事情,那就说不定了——最近追踪我的媒体可不少!”   闻言,李先生的笑意瞬间收敛,眼中露出恼意:“机会摆在你面前不知道珍惜!……你得罪邢再洺,有人愿意拉你一把就不错了,还傲气?!傲气能当饭吃吗?真是不识好歹,难怪这么多年都混不出头!”   懒得与他纠缠,靳若飞绷着脸转过身,脊背挺直着,一瘸一拐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   其实,入行六年,他并非没跟人约过炮。   生下潇潇之后,虽然心里还憧憬着邢再洺,但两人之间没有交集,再多的憧憬也没了意义。在连轴转的工作之中,他曾遇见过几个脾气相投的人,似是而非地亲密过几次。那几个人大多数不出名,跟他一样,在演艺圈的底层挣扎着。那些转瞬即逝的接触,不过是失意之人用来相互取暖的方式罢了。   但以前这么做过,不意味着现在他也愿意这么做——因丑闻而攀升的知名度像一把利剑,深深扎在他面前,泛着尖刻的亮光,拦住他一切漫不经心的举动。小演员的细枝末节突然被千万道目光注视着,他被迫背上了包袱,不得不谨言慎行。   坐在的士上,靳若飞失神地望着窗外飞掠的景致,心中是一片茫然。司机从后视镜里若有若无地打量着他,窥探的视线有些明显,他也懒得搭理,兀自歪头思索着出路。   难道只能改行了吗?就像妈妈期望的那样,去当个武术教练,或者体育老师?   ……可是,以他现在的名声,又有哪家拳馆或者学校愿意要他呢?   正自嘲地笑着,在家陪潇潇的妈妈突然打来了电话。靳若飞听见她用一种紧张的、期盼的语调低声道:“小飞,你快回家!有个自称翡翠台综艺制片的人上门找你,提了好些礼品,说想请你去上节目,这会儿正跟潇潇聊天呢!”   翡翠台?……不就是那个策划了国内王牌亲子综艺“成长日记”的电视台么?   不由一个激灵,靳若飞瞬间猜到了对方的想法,赶忙道:“你先招待着她,我很快就到!”   .   当靳若飞一瘸一拐地走进家门时,那个模样亲和的Omega女士坐在自家沙发上,正跟潇潇聊得热火朝天。   她问:“你爸爸那么厉害呀?那要是让他跟格斗选手打比赛,你觉得爸爸能不能赢?”   “肯定能!”潇潇回答得十分笃定,“我爸爸会使棍,拳法也好!他认真起来,谁也不是对手!”   “哈哈哈哈哈哈!”对方大笑出声,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赶忙走过去,靳若飞跟她打招呼:“谢女士您好!不好意思,我出门有事,回来得晚了。”   在车上搜索了《成长日记》的制作组名单,他一眼就认出对方是翡翠台的金牌制作人谢春谅。这位谢女士非常随和,殷勤地站起身握住他的手,又搀扶着帮助他坐下来:“没事,我在这儿也不无聊——你家儿子特别可爱,我跟他聊得很开心。”   “呵呵,”靳若飞紧张地干笑一下,“潇潇不经夸,你一夸他,他就得意忘形了。”   听爸爸这样说自己,潇潇委屈地撅撅嘴,但没吭声,依旧乖乖地坐在一旁。   谢春谅笑眯眯地搓搓小家伙的脑袋,眼神清明而锐利:“潇潇哪有得意忘形?他是在夸你呢,可孝顺了。而且他长得这么好看,形象上佳,这种乖巧漂亮的孩子,一旦上了电视,就是观众最喜欢的那个。”   靳若飞一听,本就挺直的脊背愈发紧绷,脸上的笑容褪去了一半:“谢女士,你的意思是……?”   话说到这一步,谢春谅也不再含糊,直截了当道:“靳先生,我跟您实话实说吧。咱们翡翠台的亲子综艺,《成长日记》的第四季马上就要开始制作了。我想让你和潇潇作为其中一对亲子去参加节目。这样能让观众真正地认识你们俩,也能缓解一下你的经济压力——”   说到这儿,她笑盈盈地一挤眼睛,明示道:“报酬不菲噢!六期节目,每一期六十万,抵得上你好几部戏的报酬了吧?”   六期,每一期六十万,那就是三百六十万!……靳若飞张张唇,一颗心不由密密地颤动起来。   参加《成长日记》这个节目,可是多少人求也求不到的机会!之前几季节目播放后,好几个演员因此翻红,孩子们也因为这档综艺打响了知名度,备受观众追捧。如果潇潇能上这档节目……别的不说,幼儿园肯定不会有人再欺负他了!   可一想到邢再洺那边的压力,靳若飞火热的心又冷了下来:“谢女士,你,你们邀请我……不怕得罪邢影帝吗?”   “咱们台得罪他也不是一两次了。”谢春谅淡然笑笑,似乎不以为意:“娱乐圈不是只有华视一个势力,你可以在别的地方得到机会。”   闻言,靳若飞恍然大悟,稍稍放心。但一转念,他又头疼了起来:“可是,潇潇也是他的孩子……我怕他不同意潇潇上节目。”   “这个嘛——”谢春谅不紧不慢地勾起唇,似乎预料到了这个情况:“其实我今天来,不止拿了一个本子。”说着,她拿出另一个综艺台本,放到靳若飞面前:“咱们台还有另一档王牌综艺——恋综《怦然心动》!你要不要看一看?”   “恋综?”对这个词有些陌生,靳若飞茫然地接过台本,好奇地打开了第一页。 第11章   人的注意力似乎是不为意志转移的。   自那天去医院接过靳若飞之后,邢再洺的脑子里时不时就会回想起他那两条伤痕累累的、修长精瘦的腿。膝盖上的伤口是最恼人的,他以前摔伤过,所以很清楚。结疤之后,紧绷的皮肤会让你蹲不下来,稍一用力,伤口便会迸开。   晚上,邢再洺去书房里找影碟,双腿折叠着蹲在书架最下层翻找。找着找着,他莫名想到,靳若飞现在大概是做不了这个动作的;包括洗澡时,双手揪着T恤下摆准备脱掉。他莫名收起一只手,只用右手拉拽衣服——当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邢再洺“嗤”一声,沉下脸揪住后衣领,干净利落地把衣服甩了出去。   睡前躺在床上,以往他很少看D音,觉得没营养又聒噪。但这一晚捏着手机,邢再洺注视良久,最终忍不住点开了那个炫目的图标。   乱七八糟的视频顷刻间铺面而来,影帝先生拧着眉,一边嫌弃地滑动一边想:别人总吹什么D音的推送算法很精准……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然而下一秒,他便滑到了那个“每日娱乐新闻”发的报道:“……今日中午,在完成一个高难度的跳楼特技之后,靳若飞不幸手臂受伤,被送往医院包扎……”   此时评论区的留言已经过了三千条。有人在医院偶遇包扎的靳若飞,偷偷拍下了这个瘦高Beta拄着拐的狼狈模样。好些网友在这张头拍照下方留言:“其实这人也挺老实的……新闻曝光之后没怎么作妖,安安分分地回去当动作替身。不像有些人,迫不及待地利用关注度炒作。”   “是啊!我现在相信他没有其他意图了。估计就是太喜欢邢再洺,脑子不清醒,稀里糊涂就把孩子生了下来。”   喜欢吗……?   这一点邢再洺倒是不怀疑的。年轻人不懂得掩饰,所有情绪都在表露在眼眸和小动作里,一览无余。如今五年过去,他虽然成熟了些,但感情就像烙印深刻的气味,忘却时或许能相安无事,可一旦再次闻到,所有感触又会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人拖回往日的情景之中。   他不觉得靳若飞能摆脱自己的魅力。   到了周末,邢再洺以为潇潇会去妈妈那儿做客,特地把工作移开了,准备去监督这两人的交流,顺便探听一下靳若飞的恢复情况。却不想,一直等到中午,宋清许女士都没有动静,仿佛无事发生。   他不得不主动给妈妈打电话:“你在忙什么啊?”   那一头传来隐约的风声:“我跟老朋友出来爬山呢!找我什么事?”   邢再洺狐疑地顿一下,张口结舌道:“不是……你,你孙子呢?”   “潇潇呀!”宋清许惋惜地笑笑,“小飞不是受伤了么?他心疼爸爸,就留在家里陪着,不来找我玩儿了。”   ……是吗。挂了电话,邢再洺想起那俩人一模一样的神态和逆来顺受的脾气,一时间啼笑皆非,没滋没味儿地把手机丢到了茶几上去。   .   最近这半年来,邢再洺的工作不多,经纪人方洛汶还负责着另外二个明星,两人也不是时时能见面。倒是新总裁走马上任后,邢再洺跟她通电话的次数变得频繁了一些,向她打探陆庭风的动向:“小陆总最近又想折腾什么?”   “想方设法让你们这些头部明星多多活动呗,别拿着股份颐养天年。”方洛汶说,“哎,我还跟你透露个消息——前两天他问我你孩子的妈最近是怎么回事,怎么受伤了。又问我他是不是单干的,有没有签公司。”   “……什么我孩子的妈!”对于这个称呼,邢再洺不胜其烦,奈何方洛汶总爱这样说,他抗议也无用:“小陆总什么意思,别是想签他吧?”   “我不大清楚,你自己去问他。”方洛汶老奸巨猾地打太极,“反正小陆总天天都在公司,你哪天有空,过去找他喝茶就行。”   感觉不妙,邢再洺第二天早上就穿上西服,让司机载自己去了公司。横穿大堂前往电梯厅的时候,他很明显地发现等候处的人好似比以前多了?十张圆桌坐得满满当当,甚至有几个人坐在落地窗台上,手里拿着厚厚的本子或文件。   ……搞什么,这么热火朝天的?   乘电梯来到楼上总裁办公室,陆庭风不在,好像是去开会了。他的Beta女助理笑眯眯地端来一杯冰美式,道:“邢先生,你稍等一会儿,喝杯咖啡。陆总在跟创意团队和市场部门开会,应该很快就结束了。”   林助理是陆庭风从上一个的公司带过来的。老陆总以前把控华视时,这位小陆总在朋友的公司做总裁特助,练练手,也是积攒经验。如今他一走马上任,就大刀阔斧地搞这个、弄那个,说实话,邢再洺不是很看好。   坐在沙发上,端着咖啡慢慢啜饮。还没喝到一半,陆庭风便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一见他,这位三十一岁的Alpha便眼睛一亮,立即坐到边上,伸长胳膊揽住他肩膀,十分没有边界感:“洺哥!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邢再洺不动声色地斜过眼珠望向他,皮笑肉不笑道:“我再不来,你就要把靳若飞签到旗下了,是不是?”   “哈哈哈哈哈,怎么会呢,真要签的话,我肯定会问过你的嘛!”陆庭风笑得假惺惺的,一口白牙亮得发蓝:“我只是觉得,一日夫妻百日恩。洺哥,人家好歹给你生了个孩子,现在处境艰难……你怎么也不拉人一把呢?”   “他需要我拉吗?”邢再洺不为所动地又啜了一口咖啡,“我看他有骨气得很,宁可做回动作替身也不跟我低头。上星期摔断了手,八卦新闻满天飞,你看他跟谁服过软?……现在恐怕还在琢磨着养好伤之后去哪个剧组面试呢!”   其实说真的,自己也不是非要赶尽杀绝。邢再洺想,既然他安分守己,那我不介意网开一面,给他介绍几个工作糊口。但是他自己不张嘴,难不成要我主动上门吗?……他愿意自讨苦吃,谁也没办法。   “是吗?”陆庭风却冷不丁地质疑一声,眼神变得意味深长:“你真觉得他那么老实?”   这句话意有所指,邢再洺敏锐地听出不对劲,狐疑地扭头与老总对视。   陆庭风不紧不慢地一挑眉,悠然道:“我今早上刚听到消息,翡翠台第四季《成长日记》综艺的制片人谢春谅,昨晚去接洽了靳若飞父子。洺哥,如果此事成行,恐怕他要借着你的名气一飞冲天了。”   闻言,邢再洺的面色猛地一沉,双眸凝成了冰。   .   早上十点多的时间,靳若飞陪着潇潇在家里看动画片,两条腿搭在沙发扶手上,不时再翻一翻手里两档综艺的介绍和台本。秦丽君则出门买菜了,家里没了她一惊一乍的声音,倒显得有些安静。   《成长日记》其他四对亲子的名单已经确定了,靳若飞查了一下,感觉都是挺好相处的人,潇潇应该会玩得很开心。但是,万一邢再洺不允许……不知道该怎么跟孩子的爸爸开口,他瞥一眼儿子专心致志的后脑勺,忍不住无力地瘫下去,把本子扣到了自己的脸上。   门铃就是这个时候响起来的。   以为是奶奶拿了太多的菜,导致没手开门,潇潇十分主动地爬起身,小跑着往玄关奔去:“来啦来啦~”   门一开,站在外面的却是邢再洺面若冰霜的高大身影。潇潇吓了一跳,那瞬间不禁向后退一步,又无措地扭头看看沙发上的爸爸,哼唧道:“邢伯伯……爸爸,邢伯伯来了。”   靳若飞猛地坐了起来。   冷着脸跨过门槛,邢再洺瞥一眼潇潇,没吭声,不紧不慢地把大门带上,发出“呯”的一声。他看见靳若飞穿着一套褪色的蓝色篮球服,袖口和裤腿都空荡荡的,露出来的腿和胳膊上依旧带着些许划痕。膝盖上的疤倒是掉了大半,露出细嫩的粉红色皮肤,仿佛用指甲轻轻一划,就会渗出血珠。   视线移到他惊慌失措的面颊上,再移到他手中的台本上,邢再洺终于冷笑一下,露出了兴师问罪的气势:“怎么,嘴上说着不想给我带来麻烦,实际上却筹谋着利用我的名气参加亲子节目……靳若飞,你不觉得你太虚伪了吗?”   僵硬地放下台本,靳若飞下意识躲开他锋利的视线,嘴唇轻轻嗫嚅了一下:“……我正想找个机会跟你说的。”   “跟我说?”邢再洺双手插兜,高高在上地立在沙发前面,笔挺西装宛若一种无言的睥睨,奚落着眼前这个衣衫不整、浑身伤痕的人:“你是打算征求我的同意,还是通知我呢?”   “征求你的同意……”有些事情,一步错就步步错,现在他再怎么剖白保证,也不会有人相信他的动机了。   果不其然,邢再洺又冷笑了一下,鄙夷道:“靳若飞,我以为你真像你表现出来的那么有骨气,只可惜我高估了你——这才坚持多久,就开始走捷径了?想靠孩子翻身……原来你的抱负不过如此。五年前那副赤诚勤勉的模样,都是演给我看的吧?”   被奚落得耳朵发红,靳若飞感觉血液上涌,面庞浮起羞耻的潮红。这时,潇潇着急地扑过来,憋着哭腔对邢再洺吼道:“不准你这样说我爸爸!我爸爸很好,你别欺负他!”   靳若飞不由紧紧搂住儿子,咬着唇抬起眼帘,那双眼尾微微上斜的吊梢眼颤抖地透出一股倔强,仿佛是被磋磨多年的豺狼,终于在绝境之中显露出骨血里的兽性:“我知道你大概率不会答应我带潇潇去上综艺,所以昨天我没有答应制片人,你不必在这里冷嘲热讽!潇潇身体里有你一半血脉,你有一票否决的权利,但相应的——”   说到这儿,靳若飞用力抓过一个台本,举到他面前,咬牙道:“我自己参加综艺,你总管不着了吧?!”   看着台本上黑体加粗的《怦然心动》几个大字,邢再洺双眸怒瞪,只觉一口气堵在喉咙里,被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Beta呛得无话可说。 第12章   在得到明确的答复之后,《怦然心动》的节目组动作很快,第二天下午就派员工拿来了签约合同。   身为“无公司、无经纪人”的个体户,靳若飞已经习惯了自己审核条款。他坐在干净的餐桌旁,埋着头仔仔细细地将合同看过两遍,又点出不大明白的几条,让对方解释给他听。来回对了好几次,他才拿出一支钢笔,郑重地签下自己的大名。   翡翠台的工作人员注意到他手里那支价值不菲的黑金色钢笔,忍不住惊异:“哟,万宝龙啊!”   靳若飞笑笑,盖上笔帽,宝贝地把钢笔收到盒子里:“工作后第一笔收入买的,专门用来签合约。”   “怪有意义的!”对方站起身,将一份合同留给他,另外二份收进包里,随即笑眯眯地同他握手:“日程比较紧急,过两天会有人过来给你拍先导片。今晚我会把先导片的大致剧本和问题发给你,你准备一下该怎么回答。一星期后,咱们就出发星屿岛。”   “好。”送走工作人员,靳若飞长吁一口气,坐到沙发上,只感觉刚才签字的右手在微微发颤。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参加恋爱综艺什么的,他不够八面玲珑、长得也不英俊潇洒,更别提还惹了个那么臭的名声,去了也是自取其辱吧?   转念又想到昨天早上忿忿离去的邢再洺,靳若飞苦笑一下,脑袋深深地垂了下去:虽然嘴上说着不关他事,但翡翠台邀请自己参加恋综,不也是冲着两人之间的绯闻关系么?追根究底,自己还是利用了邢再洺的名气。他如果强硬地表示不允许……叹口气,靳若飞揉一揉疲惫的眉眼,转身去网上找了前几季的《怦然心动》来看。   这档综艺是明星恋爱综艺,固定的人数是四名Alpha、四名Omega和二名Beta。十个人在星屿岛上待一周到三周左右,平常会根据台本做各种游戏、约会、聚餐等,在接触中寻找自己喜欢的人。配对成功的cp即可离岛,当然,如果有人觉得现有嘉宾中没有令自己心动的,也可以申请离岛,届时就会有新人来补上人数的空缺。   这次靳若飞就是去补空的。   工作人员跟他说,有一对cp配对成功即将离岛,届时会空出两个席位。靳若飞一听,心里略有些惊异:即将……?难道这节目是有剧本的?   工作人员又道:“因为是一个alpha一个beta组成了cp,所以除了你之外,补位的还有另一个alpha男演员……”   靳若飞忍不住问:“那个alpha男演员是谁?”   对方笑而不语:“这个不能透露。在正主露面之前,我们要保持神秘感。”   “……哦。”靳若飞只得压下了好奇的心思。   .   签约后的第三天,翡翠台的摄制组如约而至。   先导片不长,预计只有一分多钟,不需要拍摄太多片段。可即使这样,摄制组也十分郑重,不止扛了全套拍摄设备过来,甚至还在他家客厅里铺设了一段导轨。   看着叔叔阿姨在自己家里忙碌,潇潇有点儿好奇,忍不住在餐厅边上探头探脑的。工作人员们看见他,第一反应是怔一下,随即开始暗搓搓地交头接耳:“这个就是……长得确实像啊,尤其那双眼睛!”   “看上去好像有点儿多愁善感?”   “对,气质不一样!”   潇潇听见他们议论自己的话语,忍不住默默地垂下眼、收起下巴,缓步退进了房间里。   靳若飞坐在沙发上闭着眼让化妆师化妆。他皮肤细白,化妆师忍不住啧啧称赞,一边修眉一边道:“你这脸呀,都用不着遮瑕了,随便上一层粉底就行。不过嘴唇没什么血色,待会儿得擦一点儿口红……”   口红?靳若飞顿时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半个钟后,妆发终于妥当。他在沙发上坐好,一身黑衣黑裤,衬得五颜六色的石膏手臂分外惹眼。负责采访的工作人员显然很是老练了,当即换了个开场的问题,从石膏上的图案切入采访:“你手上的这些花和小动物,是谁画的?”   没有准备这个问题的答案,靳若飞很明显地愣了一下,微瞪的吊梢眼有些无措:“……是我儿子。他说我受伤了不好出去玩,周末就在家陪我,用蜡笔画了这些。”   “看来他是个很细腻的孩子。”   “……对。”脸上不由露出笑意,靳若飞的视线短暂地游离了一瞬,笑容中好似又有一丝心疼:“他很乖巧、很会关心人,但相应的,性格也有些敏感。”   “这次你去录制节目,他有担心吗?”   终于问到预定的问题,靳若飞松一口气,回答变得流利了一些:“有啊。他说我的胳膊还没好,怕我拍摄时会碰到手——因为我以前拍戏总是磕磕碰碰的,身上经常会有伤,他就以为我这次上节目也会同样危险。”   “那你有跟他解释我们这个节目的内容吗?”   “解释了一下,他好像有点儿一知半解。”靳若飞不好意思地笑笑,那双桀骜的吊梢眼这么一弯,配上回避的眼神,居然显露出几分生涩的羞怯:“后来我让他跟我一起看了半个钟,他突然恍然大悟,说这是个相亲的节目。”   一句话惹得周围的人都轻笑起来,主持人也笑,显然对这个回答十分满意。她继续问:“他有期待你找到一个什么样的恋人吗?”   “有。”躲闪的神色变得郑重了些,靳若飞望着面前的话筒,停顿一秒,道:“他说,希望我找一个厉害的、高大的、能照顾我的人,还要能赚钱。这样我就不用天天继续工作,可以多点儿时间陪他了。”   “那你自己是什么想法呢?你有没有期待着上这个节目,能遇到让自己怦然心动的人?”   “我的想法……”靳若飞扯扯唇,露出一个走神的微笑:“看运气吧。毕竟感情是个很玄妙的东西,不是我想就能得到的。即使我足够好运,碰到自己喜欢的,对方也不一定对我有感觉。两情相悦其实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他说得极为平静,平静到近乎无欲无求。那双眼睛仿佛看破了一切,对这次出行、或者说对未来,都不抱任何希望——“就这样吧。”他心里好像在这么说。   .   在拍完先导片、出发去星屿岛之前的这段时间内,邢再洺那边没有任何动静,倒是宋清许打来电话,表达了对他工作的支持:   “你放心去吧!我听说那种节目都要收手机,两个星期与世隔绝……你照顾好自己就行,潇潇这边有我帮照顾着。我和你妈妈说了,别不好意思,有事就给我打电话,你不用担心!”   “……谢谢阿姨。”靳若飞是真心实意地感激她,毕竟自己这一走,家里就剩一老一小。妈妈遇事又容易六神无主,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她肯定应付不来的。有宋阿姨关照,他录节目时就安心多了。   又过了几日,在星期六的早上八点,节目组的保姆车就开到公寓大楼下,准备接他去星屿岛了。靳若飞第一次上综艺,没什么经验,就随意收拾了几套简单的换洗衣物、日用品,带上一瓶治疗扭伤的药膏出发了。   潇潇和秦丽君去楼下送他,依依不舍的,好像很是担忧。靳若飞提着小行李箱上车坐定,扭头冲他们挥挥手,宽慰道:“回去吧!两星期而已,很快就结束了。到时候说不定我还能讨几个签名合照回来呢。”   “那,爸爸你小心手啊,不要再碰坏了……”潇潇忧心忡忡地看着他,脚下不自觉地跟着车子慢慢往前走,活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工作人员也扒在窗口,看着这个漂亮的、贴心的孩子,忍不住叹息:“哎……怎么你俩不去上《成长日记》呢?潇潇肯定能吸很多妈妈粉的。”   看着儿子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变成了一个小点,靳若飞才失落地坐正来,恍惚道:“我们跟《成长日记》……有缘无分,所以我只能壮壮胆,来上《怦然心动》了。”   “哈哈哈哈,飞哥,你害怕呀?”对方被他逗得笑了起来。   “……怎么不害怕?我没上过综艺,也很少跟那些明星接触。现在突然要跟他们朝夕相处,我心里是真的有点儿压力。”   “是吗?”对方好像不相信,不过也没有寻根究底,转而道:“目前节目上的八位嘉宾,你都知道是谁吧?”   “知道啊,我看过他们的作品。”那几人都是小有名气的演员,有一两个甚至出演过大爆剧,只不过近两年略有消沉而已。靳若飞怕自己跟他们没有话题,这几天狠狠恶补了一番每个人的知名作品,差点儿把黑眼圈给熬了出来。   “那就好。”说着,工作人员递给他一本小册子,上面写着每个人的喜好与禁忌,并叮嘱道:“咱们这个节目,剧本确实是有——但一般要在嘉宾们有过初步接触后,编剧组才会针对有火花的cp写一些情节。这方面的话,beta嘉宾的火花一般不多,所以你不用太担心,只要专心地打酱油就好。毕竟,节目组请你来的目的并不全是为了恋爱——你应该懂的吧?”   靳若飞当然清楚,自己只是一个噱头,他们的真正目的是想通过自己看邢再洺的热闹,仅此而已。   用石膏手摁住小册子,右手翻开第一页,靳若飞没有答话,默默地为一小时后的登岛做准备。   .   星屿岛距离码头有些远,坐船需要四十分钟才能到达。炎夏时节,阳光十分刺眼,晒着草坪热烘烘的,空气里都是植物的青味。靳若飞提着小行李箱踏上木制码头,不远处的海崖巨石嶙峋,散乱地堆在海水中,看上去有点儿像偶像剧的拍摄场景。   一辆明黄色的观光车等在不远处,准备载他们去拍摄地点。车子开动之后,空气终于流动起来,带来一点儿难得的凉爽。   工作人员一边扇风一边给靳若飞介绍:“你看远处——坡上那座白色的别墅就是拍摄地点。待会儿车子会停在距离别墅一百米的地方,然后你步行过去。经过一个木制紫藤花架后,节目就开始录制了,你如果要整理仪容的话,记得在花架之前,知道吗?”   说着,对方回头望他,不禁被吓了一跳:“嚯!你怎么不出汗的?”   “啊?”靳若飞茫然地与他对视一眼,用手背擦擦脸,解释道:“我的脸不怎么出汗,汗都在后背。”   “这样啊……”   说话间,车子已经到达停车点。工作人员陪他下了车,先用对讲机跟别墅那边确认了时间节点,又回过头再跟他叮嘱一遍:“现在OK了吗?头发要不要抓一抓,唇膏要涂吗?我见你唇色有点儿浅。”   “OK的,其他的不要紧。”靳若飞紧绷绷地站在他面前,一张白皙的脸没有血色,在明晃晃的太阳下显得更加苍白。见状,工作人员还是没忍住,叫化妆师来给他抹了点儿液体腮红:“白得跟鬼似的,气色太差了也……擦一擦,擦一擦!好了,这下顺眼多了,出发吧!”   后背被轻轻一拍,靳若飞顺着他的力道走出去,紧张得几乎同手同脚。拖着行李箱走在炎热的太阳光下,他几乎感觉不到炎热,两眼直勾勾的,心里只有远处那间白色的露天餐厅,以及餐厅中正用餐的八个人。   不要紧张,不要紧张……靳若飞在心里反复给自己打气。现在是录节目,即使有人讨厌你,也不会这么快就表现出来,你不用害怕。退一万步说,就算有人挑衅,你只要忍就好了……入行六年,你不是最会忍了么?当个缩头乌龟,这样就万事大吉了。   屏着呼吸走过绿油油的紫藤树丛,他看见了不远处扛着摄像机的工作人员,还有餐厅里不断朝自己张望的几名嘉宾。意识到自己已经入镜了,靳若飞想要笑一笑,然而嘴角僵硬地拉扯一下,却更像无奈的撇嘴,难看得要命。   这时,嘉宾中有人朝自己招了招手——是alpha男演员贺安东。见状,靳若飞赶忙也挥挥手,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走近之后,嘉宾们陆续跟他打招呼:“嗨,你好~”   “你们好!”靳若飞终于扯出了一个笑容,生涩地道,“我是靳若飞,替身演员。”   “我知道你!”有人这样表示。靳若飞定睛一望,见是新晋的omega小花于一帆。她笑盈盈地弯着一双新月眼,似乎很友好,但这种表情靳若飞见得多了——对自己这种小人物来说,上位者过于熟稔的笑容,往往意味着不怀好意。他看得分明,但也只能装傻充愣:“这样吗?那真是我的荣幸。”   “来来,过来坐!”这时,人群中另一名beta黄希文拍拍空座,邀请他过去,“行李先放一边,吃点儿东西!待会儿还有另一名嘉宾过来,我们都在猜是谁呢。”   “你有看见那个嘉宾吗?”于一帆又问。   “没有,节目组保密得很严实。”诚恳地摇摇头,靳若飞正好饿了,便不打算矜持,夹了一截红烧排骨放进嘴里。   众人不禁又讨论起来,说着“也太神秘了吧!”不满地七嘴八舌。突然,眼睛最尖的贺安东又挥起了手:“哎,我看见了!……很高,有点儿眼熟!”   九双眼睛顿时迫不及待地望过去,靳若飞一边咀嚼一边好奇地张望,5.2的良好视力令他很快就看清了对方的脸:柳叶长眉、桃花眼、散漫慵懒的神情,以及高挑的身材……是圈内颇负盛名的文艺片alpha男星,安固言。   想起自己跟这个人的某些交集,靳若飞一声咳嗽,差点儿把嘴里的排骨喷了出来。 第13章   安固言是国内大导肖小彬的御用alpha男星,他擅长演爱情文艺片——靳若飞就是跟他在某个文艺片的拍摄里认识的。   说是文艺片,却有特别多莫名其妙的追逐戏,有两个地方甚至还出现了“郑金鹏”式的徒手爬楼戏。作为安固言的动作替身,靳若飞拍这个戏拍得很累——因为导演肖小彬的要求和标准特别“玄妙”,没有具体的条款,只有亘久不变的一个词,“感觉”。   “感觉不大对”,“感觉差一点儿”,“感觉有点儿过了”,这都是他的常用句式。有一次,靳若飞把一个跨越街边护栏、穿过街道飞奔五十米的戏演了足足二十六遍,却仍达不到肖导的要求。到了最后,肖导也不为难他了,叹气道:“哎,算了……我自己找一条能用的吧。”   差点儿把靳若飞给弄抑郁了。   晚上放饭,他抱着盒饭坐得远远的,一边吃一边反思自己今天的表现。这时,安固言拿着盒饭也坐了过来,弯着一双桃花眼安慰他:“你别气馁,肖导这个人就是这样,影帝邱添昊也被他折磨过呢。昊哥说,拍摄《休眠火山》的时候,肖导把他的自信打击得丁点儿不剩,差点儿就想退出演艺圈——怎么样,是不是感觉有点儿安慰?”   没料到这个主演如此平易近人,靳若飞惊讶地看着他,随即点点头,笨拙地笑笑:“嗯,谢谢安哥,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安固言那双慵懒的桃花眼懒洋洋地眯起来,伸手搓了搓他的头发:“对嘛,多笑笑,你笑起来好看,以后别苦大仇深的了。”   从那之后,安固言便经常跟他搭话。这人是个爱开玩笑的性子,总是用各种各样的方式逗他:“小飞,你知道吗,我偷偷把我家宠物蛇带出来了……你看!”   靳若飞信以为真,惊讶地期待着。结果这家伙神秘兮兮地打开手掌,里头却躺着一条小小的橡胶蛇。   又或者故意把水杯放在桌子边缘,等他从边上经过,就伸手把水杯戳掉,再栽赃到他身上:“你看看你,毛毛躁躁的,搞得我饮料都洒啦!去,帮我买两杯咖啡,回来我报销。”   靳若飞只得跑到街对面去给他买。等买回来,安固言加上他微信,把钱转过去,就一边笑一边拿出其中一杯递给他:“轻而易举,小飞的微信手到擒来~”   ……常常把靳若飞戏弄得无可奈何,但心里又不至于反感。等戏份拍到一半,两人已经颇为熟悉,甚至时不时结伴去酒吧喝酒。后来安固言得知靳若飞有个儿子,这个慵懒的Alpha好奇极了,总忍不住挖掘他的恋爱故事——现在回想,这人好像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对他产生身体上的兴趣的。   如今俩人已经大半年未见,靳若飞坐在餐桌角落,不自然地埋着头,听着安固言在一旁娴熟地与其他人打招呼,整个人紧张到了极点。   不过安固言好像没有要与他相认的意思——落座之后,这个半长卷发的Alpha男星直接与一名叫白姿君的星二代Omega女演员攀谈了起来。俩人似乎是朋友,对话之间十足熟稔,看来相识多年了。   这两人是嘉宾中咖位最大的明星,其他人自然是趋之若鹜,殷切地围绕着他们聊起天来:“真是稀客啊,安哥!你一个文艺片演员,怎么有空下凡来参加这个节目?”   安固言促狭地笑笑,挤眼睛道:“……因为我想谈恋爱了呀!”   众人一齐哄笑,默契地相互对视一眼——其实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安固言前阵子主演的第一部都市爱情剧杀青了,最近正要播出。他这次来,大概率是给新剧做宣传的。   见他们七嘴八舌地聊天,没有注意自己的意思。靳若飞坐在角落里默默地松一口气,饥肠辘辘地又吃了几块排骨。   .   靳若飞在星屿岛打酱油的时候,邢再洺正在导演林江的别墅花园里,心不在焉地跟一群娱乐圈大佬们喝酒、吃下午茶,庆祝林导的50岁生日。   这位曾数次斩获各类电影节最佳导演的Alpha男人身材矮小,长得其貌不扬,性格却分外豁达。今日邢再洺带着礼物前来贺寿,他张开双臂笑着拥抱一下,又用拿着酒杯的手揶揄地推一推邢再洺的胸口,低声道:   “我听心梧说,你嫌弃她结婚了,不跟她好,是不是?……怎么这么一板一眼呢,我跟她是开放式关系,就打了张证而已,你这么计较!”   邢再洺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唇:“林导,前阵子关于我的新闻,相信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是真的没心情,也没兴趣——这事儿讲究两厢情愿,对不对?我不愿意,她完全可以去找别人嘛,斤斤计较就没意思了。”   “哈哈哈,干嘛这么严肃呀!”林导笑着拍拍他,打哈哈道:“说笑而已嘛,别放在心上。来来来,去跟他们喝酒~”揽着人朝花园走去。   花园里人群熙攘,已经聚集了不少明星。邢再洺在新闻曝光后第一次出席业内人士的聚会,立刻得到了大家伙儿的“关心”:   “洺仔!哈哈哈哈哈哈!”演艺圈常青树邱添昊今年五十二岁,确实可以叫他一声洺仔:“怎么不带你家鹅子来露个面啊?”   这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邢再洺不想说话,表情抗拒:“昊哥,别拿我开玩笑了好吗?”   “哈哈哈哈哈哈!”大家一齐大笑,揶揄道:“没开玩笑呀!你家儿子长得那么帅,说不定还能继承你的衣钵,以后也拿个影帝呢!你应该趁着这次聚会把他带来,给我们引荐引荐,也是为他未来的发展铺路嘛。”   被闹得心烦,邢再洺瞥见陆庭风坐在不远处的阳伞下,便寻了个借口作别这群人,走到老板身旁透透气:“……小陆总怎么不去社交?”   陆庭风意味不明地笑着睨他:“去社交干嘛,像你一样,被他们开玩笑吗?”   邢再洺忍不住气闷地瞪了他一眼。   止住笑意,陆庭风喝一口酒,换了个舒服的坐姿面向他,老神在在道:“我没想到,你真把靳若飞的亲子综艺给搅黄了——谢春谅还打电话骂我呢,说我坏她好事。”   邢再洺板着脸不搭话。   陆庭风又道:“不过,你怎么放他去上恋爱综艺了呢?说实话,那些人就是打着消费你名气的目的,才邀请靳若飞的。你应该把他这条路也堵了才对。”   “为什么要堵?”轻哼一声,邢再洺放下酒杯,冷眼望着花园里觥筹交错的人群:“就让他去啊!最好在节目上找到下一个目标,别再来捆绑我,那我这次‘劫’就算渡过了。”   劫?陆庭风好笑:“哪里渡得过?你是不是忘了,你跟他之间还有个孩子。而且我听汶姐说,你妈妈好像挺喜欢那小孩儿的?”   想到此时此刻已经被妈妈接到家里培养感情的靳宇潇,邢再洺终于拧起眉,心累地闭上了眼。   见状,陆庭风又笑一声:“洺哥,我劝你啊,还是不要挣扎了。既然孩子摆脱不了,就跟人家好好地培养培养感情。毕竟世事无常,别看你现在视他为烫手山芋,等过了十年、十五年,也许你会庆幸他出现在你的生命中呢?”   会吗?邢再洺面露鄙夷,不屑地“嗤”了一声。   .   此时远在星屿岛的靳若飞不知道自己又被编排了一顿。他提着行李箱走到别墅二楼,正在自己的房间里收拾东西呢。   吃过饭,大家陆续回到了别墅里,准备睡午觉——这些嘉宾只在靳若飞出场时短暂地欢迎了他一下,接下来的时间完全当他是空气,一窝蜂地都围在安固言身边。最后只有Beta女演员黄希文来跟他寒暄,友善地道:“你只带了这么点儿衣服呀?怎么不多带几套,这样造型也多变一些。”   靳若飞生涩地笑笑:“我衣服本来也不多,又没经验,所以随便抓几套衣服就出门了。造型什么的……随缘吧。”   他一边单手收拾衣服,一边注意到房间的两个顶角都安装了摄像机。第一次处在这样“被监视”的环境中,靳若飞只觉浑身别扭,连动作都不自在起来。   黄希文看得发笑,宽慰道:“放心,这个摄像头晚上10点就会关闭,早上7点才打开。你把它当摆设就好了,很快就会习惯的。”   “……这样啊。”笨拙地叹口气,靳若飞蹲在床边,已然感觉到了疲惫。   午觉一睡就是三个钟头。头天晚上他没睡好,现在躺到床上,纠结地看看这个摄像机、又看看那个摄像机,居然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等醒来时,窗外的太阳光橙黄橙黄的,已显示出疲态——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了。   靳若飞心里一惊,赶忙坐了起来。   冲到楼下,其他九位嘉宾早就起床了。有五个坐在客厅,两个在花园里,另外二个则挤在厨房里。今晚是Omega于一帆和Alpha蔺梦澄做饭,她们俩在开放式厨房的案台前笨拙地忙碌着,一个煮饭,一个切肉,把案台搞得一片狼藉。   不想挤到客厅里参与社交,靳若飞果断选择了去厨房帮助于一帆他们:“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的吗?”   “你?”于一帆看一眼他吊在胸前的胳膊,脸上轻淡一笑,“不用了吧?之后节目要是播出了,我怕有人说我支使伤患呢。”   察觉到她对自己的不欢迎,靳若飞没说什么,转身准备离去。蔺梦澄倒是把他叫了回来:“你帮我剥花生吧!我准备炖个花生猪蹄汤。”   “好!”有人解围,靳若飞心里放松些许,在冰箱旁找到花生,坐到厨房边缘的小桌那儿慢慢剥。   不远处的客厅中,四个人围着安固言,兴致勃勃地谈天说地——这让靳若飞感到很安心。毕竟他忙着跟别人社交,就不会与自己有交集了。   正庆幸着,突然间,安固言却站起身朝这边走了过来:“咱们一直顾着自己聊,把于一帆和蔺梦澄都忙坏了~”说着,他从靳若飞身旁擦过,站到于一帆身后,笑嘻嘻道:“帆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嘛?”   于一帆似乎很高兴,声音中的情绪突然变得十分饱满:“我都快做完啦,你才来说帮忙!我看你不是真心的吧?”   “哎哟,被你看破了~”   他俩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着,靳若飞悬起来的心又缓缓地落了下去,长吁一口气:还好不是冲自己来的……   .   一个小时后,晚饭终于做好了。   外行人做的饭菜不能细究,只要能入口就万事大吉——但是看着桌上这寒酸的五菜一汤,以及饭锅里几乎将锅盖顶开的一大煲白米饭,靳若飞还是一言难尽地抿了抿嘴角。   其他人也笑呢:“你俩这水平,以后世界末日该怎么活啊?”   “都世界末日了,还要做饭啊?那我宁可不活了。”蔺梦澄避之不及地道。安固言被逗乐了,赞同地抬手跟她一击掌。大家伙儿有说有笑的,倒是没再嫌弃这难吃的饭菜。   靳若飞依旧是当个尽职尽责的打酱油角色,坐在角落食不知味的吃了一碗饭。   饭后是“怦然心动”节目的例行环节——每人要写一封信给自己倾心的人。这个要求无疑给靳若飞出了一个巨大的难题:天,他能写给谁啊?大家都对他避之不及,唯一表现出友善的黄希文想必也没有那种意思……如果自己写信给她,会不会惹得她反感呢?   这时,其他嘉宾已经领了信纸和信封,分散到各处写信去了。靳若飞趴在客厅的窗台上,纠结之时,他听见不远处的于一帆在对另一个omega男歌手赵显道:“安哥帅是帅,就是太雨露均沾了……哼,我才不要写给他。”   靳若飞恍然大悟地眨眨眼:看来于一帆对安固言很有好感。   斟酌良久,他还是将黄希文选为了自己的“告白”对象,写信感谢她今日的友善和体贴。写好之后,他在封面写上“黄希文”三字,随即交给工作人员,由他们一起蜡封、并悬挂到花园的木绣球树下。   半个钟后,一切准备完毕。十名嘉宾回到客厅,在节目组的安排下一个一个走出去,确认有没有写给自己的信。   作为新加入的成员,安固言和靳若飞享有优先确认权——安固言第一个走出去,片刻后,他拿回了三封信,面带微笑道:“这么少?我以为会有五封。”   “切——”其他几个Alpha不约而同地大声嘘他,肆意表达自己的揶揄之情。   在他们吵闹时,靳若飞安安静静地走了出去。他心不在焉地来到被小夜灯点亮的木绣球树下,随意翻一翻剩下的七个信封。本以为这里面不会有自己的,但在翻到第六个信封时,他惊愕地发现了自己名字,“小飞~”,飘逸潇洒地写在封面上。   ……操。靳若飞突然感觉到一丝不妙。   心虚地瞥一眼自己身后扛着摄像机的大哥,他纠结良久,还是认命地抽出了信纸,轻轻打开。上面只写着两行字:“你怎么不理我呢?我一直在关注着你哦~”   没有署名,落款的地方只画了一杯咖啡,杯身上还细致地写了“TIMES”一词。   ……正是当年安固言哄骗自己去买的那一家咖啡。 第14章   躲躲藏藏地拿着信折返回来,于一帆见他右手背在身后,双眼难以置信地一亮,大叫出声:“哎,靳若飞收到信了!快给我们看看!”   大家都惊讶地瞪住他,连正准备走出去的贺安东都折了回来,起哄地跟于一帆一起催促他分享信的内容。   靳若飞恶补过几期节目,知道不需要公开自己收到的信;可这些人虎视眈眈的,借着玩笑越逼越近……更可恶的是,那个始作俑者一脸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边上,笑得优哉游哉,完全没有帮他解围的意思!   靳若飞深吸一口气,干脆将信纸揉成一团,在众目睽睽之下塞进了嘴里。   “啊!”大家情真意切地发出遗憾的叹息,“你也太不给面子了!”   瞥一眼捂脸憋笑的安固言,靳若飞含糊地道:“……是你们逼我的。”随即不敢再停留,飞快地跑上楼梯,奔回了房间里。   客厅里又响起了整齐划一的嘘声:“切——”   .   节目组应该不大喜欢自己这种嘉宾吧?   回到房间,靳若飞把纸团吐进垃圾桶里,草草漱了个口。他在犹豫要不要下楼去,但一打开门,门外的阵阵大笑声立即传了进来。   ——自己在场或者不在场,似乎没有什么分别。   干脆收拾衣服去洗澡,靳若飞折腾了好久才把受伤的手臂套好。洗头时只有单手可以操作,整个过程颇为艰难。这时他不禁庆幸自己头发比较短,如果是安固言那样的半长发,那就难办了。   洗漱完毕,靳若飞用浴巾包住湿头发,一边擦一边坐到飘窗前,看其他人在庭院中三三两两地聚集着,各自聊天。   安固言依旧是香饽饽,被三人围在中间,悠哉悠哉地靠在秋千上。他半长的头发蓬松微卷,掩住一部分眉眼,散漫的姿态活像一个乐队吉他手。   不明白他给自己写信是想干嘛,靳若飞悄悄地望着他,心里总有些忐忑。突然,安固言在秋千上抬起头,朝这边窗口望了过来。靳若飞一惊,赶忙躲到窗帘后——但是他不知道,屋里的灯光将他的身影完完整整地投射在了窗帘上,清晰无比。   安固言忍俊不禁地笑笑,收回了视线。   .   晚上十二点,也许是下午睡得太久,也许是傍晚吃得太少,总之靳若飞睡不着,饥肠辘辘地起床找东西吃。   所有嘉宾都回到房间晚睡了,可此时此刻,一楼的客厅却颇为热闹——工作人员们还没休息呢,在加班加点地编写接下来的剧本、剪辑白天的视频片段。   见他下楼,大家都不禁一愣,直到靳若飞无措地跟他们打招呼“你们好”,众人才陆续应答:“你好!”“你好!”   “还在忙啊?”瞥一眼他们桌上的饼干和面包,靳若飞不禁心生同情:熬夜加班也没点儿顶饿的宵夜……打开冰箱,见里头放着半煲剩米饭,还有一些蔬菜,加点料能炒出五六碗蛋炒饭的样子。他便扭头问:“我做蛋炒饭,你们吃吗?”   几个工作人员面面相觑,眼神颇为震惊:“……你手受伤了,方便吗?”   靳若飞耸耸肩,短促地笑笑:“是有点不方便,所以需要你们帮我备一下料。”   众人惊喜不已,当即有两个小胖子站起身,自告奋勇:“我来我来!需要我们做什么?”   拿出冰箱里的胡萝卜、葱花和鸡蛋,靳若飞开始布置任务:“胡萝卜洗干净,刮皮切丁;葱花清洗后切碎段,八个鸡蛋打散。”   厨房里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不一会儿料备好了,靳若飞打燃灶火,在众人期盼的视线中烧锅倒油,将食材逐一炒熟,再混合均匀。出锅之前洒上巨量葱花,翻炒几下,一道香喷喷的什锦蛋炒饭这就完成了。   “好香呀!”大伙儿已经迫不及待了,一个个放下手中的活儿围过来,开始自给自足。靳若飞盛了一碗蛋炒饭坐到边上,刚吃了一口,就有个小姑娘捧着饭凑到他面前,小声道:“飞哥,这会儿摄像机都关了,你要不要把手机拿回去,给你家宝宝发个信息呀?”   “嗯?”没想到炒个蛋炒饭还有这等回报,靳若飞自然是求之不得:“好啊!谢谢你。”   “嘿嘿,没事!”小姑娘掏出手机递给他,靳若飞一边吃炒饭一边查阅信息,果然见潇潇给他发了好几条语音:“爸爸,我今天去宋奶奶家了。宋奶奶给了我一盆小花,我带回家去种了。”   照片里是一小盆绿油油的薄荷,边缘夹杂着几根香菜,应该是隔壁盆的种子不小心蹦进去的。靳若飞看得笑起来,回复他:“那你可要好好养哦,以后奶奶做菜就指望你这盆薄荷了。”   对面的小姑娘似乎一直在注意他的表情,见他笑了,便壮起胆子道:“飞哥,今天你收到的那个信……是安老师给你的吧?”   靳若飞吓了一跳,略显无措地抬起头看她,张口结舌。对方的笑容里露出一丝八卦,轻声问:“要不要给你们安排一些互动的戏份?”   “啊?不不不不用了!”对这样的“照顾”避之不及,靳若飞哭笑不得,只恨左手不能抬起来一起拒绝。   小姑娘不甘心地还想再劝一劝,这时,楼梯上响起清浅的脚步声——omega女演员白姿君探头探脑地走了下来,惊讶道:“靳若飞?……你怎么不睡觉。”   下意识站起身,靳若飞答:“太饿了,出来找饭吃。正好大家都在,我就做了一锅炒饭。”   “好香呀。”白姿君身上裹着一条披肩,整个人十分消瘦,身形佝偻着。她长相清丽,但脸上没有血色。傍晚吃饭时,靳若飞也没见她吃几口,此刻便邀请道:“正好多一碗炒饭,你来尝尝吗?”   下意识想要拒绝,但肚子确实饿了,白姿君犹豫几秒,认输地笑了笑:“你做得这么香,我不尝都不行了。”   走过来坐到他面前,消瘦的omega女生吃得极其斯文,白皙的手在胸前压着长发,皮肤下面的青色血管分外清晰。   看着她这副中气不足的模样,靳若飞犹豫地抿抿唇,欲言又止:圈内人几乎都知道,白姿君跟alpha恋人未婚生子之后惨遭抛弃,现在孩子好像刚一岁多,正是需要妈妈的时候。   但是她状态不好,整个人被产后抑郁消耗得奄奄一息,一面对孩子就忍不住歇斯底里。她的影后姑姑白心梧看不下去,十分果断地把她塞进了这档综艺里,应该是想让她散散心,转换一下状态。   只可收效甚微,白姿君依旧怏怏不乐的。今天贺安东一直在对她献殷勤,她也没有什么反应。   看见她,靳若飞就不禁回想起自己当年的情景:潇潇还小,在家里由妈妈照顾着。为了赚钱,他不得不拖着产后中气不足的身体努力工作,好几次眼前发黑地晕在片场。想孩子了,就在休息的间隙,让妈妈拍几段他的视频发过来。那些视频就像强心剂一样,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心。   忍不住打开收藏夹,再一次翻阅那些视频,靳若飞忘了关闭声音,潇潇清脆的笑声便从扬声器里传了出来。   白姿君听见,下意识抬起眼望向他,神情有些恍惚:“这是你的孩子吗?”   “嗯?”没料到她会向自己搭话,靳若飞犹豫一瞬,把手机屏转过去面向她:“对,这是他一岁多的时候,刚开始学说话。”   视频中的潇潇穿着短衣短裤坐在垫子上,张着冒出四颗牙的小嘴,试探地喊:“爸!爸爸~爸爸!”   白姿君出神地看着,思绪好像飘远了:“确实长得像洺哥……”   靳若飞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白姿君猛地回过神来,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啊。”   “没事,反正大家都知道了。”这事闹得沸沸扬扬,藏着掖着反倒欲盖弥彰,倒不如爽快一些。靳若飞吃完碗里的炒饭,见锅里还剩下一点,便去铲了个干净,回来继续吃。白姿君看着他平静的表情,半晌突然问一句:“你出来工作,会不会想他呀?”   “嗯?”靳若飞诧异地看她一眼,停下咀嚼:“当然是想的。不过……再怎么想也要赚钱啊,总不能喝西北风吧。”   此刻,白姿君有气无力的视线变得强烈了许多,略有些偏执地看着他,仿佛想从他这里得到答案:“可是,孩子三岁以前的时期不是很珍贵吗?父母不陪伴的话,以后孩子不跟你亲了怎么办?”   “……孩子不会因为父母某段时间不陪他,就不亲父母的。”靳若飞一边吃饭一边说着,语调十分平静:“相比时长,陪伴的质量更重要。孩子需要的是包容而稳定的父母,患得患失的情绪只会让他们变得敏感。”   “那,”白姿君眼神里露出一丝茫然,“怎么样才能保证情绪稳定?”   “在成为父母之前,我先是我自己。有时候人要学会自私一点……把自己照顾好了,才能更好地照顾孩子。”靳若飞说。   白姿君怔怔地坐在那儿,呆愣良久,才重新拿起勺子,继续吃蛋炒饭。她垂着头,半晌,靳若飞看见她闭上眼,难受地抿了抿嘴唇。   .   第二天早上7点不到,根深蒂固的生物钟就把靳若飞叫醒了。   高中时他就习惯了早起,一大早先去操场跑两圈,再练半个钟,才去食堂吃早点。上大学后,他的早练换成了开腿练拳,不论严寒酷暑,始终如一。   如今断了胳膊,他不得不将练拳从早练中剔除,只做一些拉伸开腿的运动。下楼来到花园里,海岛上的空气清新宜人,气温难得凉爽。花园四周架设的摄像机静静地对着他,也不知道有没有开始工作。   站在花坛边先压压腿、又活动一下膝盖和脚踝,靳若飞深吸一口气,随即轻轻松松地把左脚抬起、举过头顶,右手抓住脚踝,在花园正中央做了一个朝天一字马。动作轻盈而有力,宛如一只从容的白鹤。   “啪啪啪啪啪!”身后突然响起鼓掌声。靳若飞吓了一跳,放下腿转身望去——安固言不知什么时候起来了,这会儿穿着白色长袖t恤和水磨蓝牛仔裤,慵懒的眼眸半藏在刘海后面,正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第15章   被他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注视着,靳若飞深吸一口气,默默的有点儿紧张。他紧绷绷地注视着安固言,像一只豺注视着缓慢靠近的花豹,不敢吭声。   相比之下,安固言则放松许多。他姿态轻巧地走下台阶,来到靳若飞面前,微笑着道:“这么早就起来锻炼啦?”   “啊……是。”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靳若飞惜字如金,忐忑地等待他下一次出招。   果不其然,下一秒,安固言笑眯眯地放了个大招:“昨晚我给你写信,你怎么没有反应呢?”   一瞬间,靳若飞脸上露出了略有些崩溃的头疼表情。那无力的眼神好像是在哀求他:大哥,你别玩儿了行不行?别人不知道我俩的关系,你还不知道吗?……这是能在节目中暴露出来的吗?   但安固言好像铁了心要逼他与自己相认,故作委屈道:“昨天他们都跟我打了招呼,就你不理我——是不是我什么地方做错了,惹你不高兴了呀?你告诉我,我跟你道歉嘛。”   这下靳若飞是彻底承受不住了,赶忙哭笑不得地抬手打断这个戏精,妥协道:“安哥,我错了,我不该装作不认识你。今天的行程如果要去码头,我请你喝咖啡,好不好?就当给是你赔罪了。”   至此,安固言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原来小飞还记得我呀?我还以为,你现在出名了,就看不上老朋友了呢。”   靳若飞羞愧得头都不敢抬起来:“安哥,我没有这个意思。我这不是……咖位太小,不好意思认你嘛。”   “有什么不好意思?”走到他身旁,安固言自己也伸伸胳膊、压压腿,“不好意思你还来上这个节目?……这可是谈恋爱的节目耶。”   靳若飞声音跟蚊哼似的:“那我也没想到你在这里啊……”   闻言,安固言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自得地睨了他一眼:“你当然想不到了~”   听出他话中有话,靳若飞茫然地抬起头,面露不解。安固言却不说了,转而问:“你怎么会来参加这个节目呢?以前我跟你在剧组的时候,别人问你想不想给孩子找个妈妈,你不是都说不想的嘛?”   这种时候当然不能说自己是为了钱才来上节目的。靳若飞干瘪地笑笑,绞尽脑汁挤出个借口:“以前,我总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现在大家都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节目组邀请我,正好我也想跟别人多接触一下……就寻思着来试一试,万一运气好呢?”   “唔,你能这么想就是好的。”安固言一副装模作样的赞同样儿,随即悄悄侧身过去,在他耳旁小声说:“我的运气就挺好。你要不要多跟我待在一起,蹭一蹭运气?”   一听这话,靳若飞深吸一口气,落荒而逃:“那个什么……我才想起我脸忘了洗,先失陪了!”   他跑得好快,即使吊着一只手也健步如飞,没一会儿就窜进了屋子。安固言笑吟吟地看着他狼狈背影,半晌到那棵木绣球树下,心不在焉地摸了摸正在盛开的蓝色绣球花:“还是跟以前一样,跑那么快。”   .   靳若飞这一去当然没有再回来。   他在房间的落地窗边偷偷地往花园里瞅呢,见安固言悠荡了没几分钟,就被早起的于一帆逮住了,拽着他的衣袖在树下攀谈起来。又过了十几分钟,其他嘉宾陆续起床。估摸着安固言已经无暇再顾及自己,他这才悄无声息地走下楼,混入人群之中。   今日节目组安排的活动是去海边赶海。每人带上几样工具,去抓螃蟹、挖蛤蜊和青口,再各自做一盘“海鲜大餐”。吃完之后相□□分,优胜的人可以获得一项特别的“奖励”。   “奖励?什么奖励呀!”制作组刚公布完任务,就有人迫不及待地问了这么一句。导演拿着喇叭道:“暂时保密!总之大家加油,优胜者的奖品很诱人哦!”   有了导演的诱惑,一群人摩拳擦掌,斗志昂扬,跃跃欲试地选好装备,准备到海滩上大显身手。   靳若飞挑了一顶鸭舌帽、一把长长的小铲子、一个小桶,穿上防晒衣。临出门前他想一想,又去厨房的橱柜里拿了一包食用盐。   准备齐全,大家就乘坐明黄色的观光车前往码头那边的海滩。黄希文看见他桶里的食用盐,不禁诧异地笑出声:“你拿盐干嘛呀?”   这一声引得全车的人都望过来,笑声响成一片:“靳若飞,你不会是想挖到海鲜之后,就地做熟了吃吧!”   被臊得面颊有些红,靳若飞无奈地笑笑,不想跟这些养尊处优的演员们解释,只说:“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不要逞强呀!”于一帆坐在最前排,半个身体靠在安固言的胳膊上,促狭地朝他挤了挤眼。   靳若飞不再回应,只是朝着远处的海面抬起头,任海风和阳光扑在自己脸上。   .   观光车在码头边上停下来,一行人陆续下车。安固言什么也没带,就带了一把撬刀,小皮绳儿挂在手指上转啊转。看见码头边上的移动咖啡车,他隔着几米的距离,给靳若飞使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这人还记着啊!   头疼地叹口气,靳若飞只得暂时脱离大部队,认命地走到咖啡车前面,点了9杯饮料。十五分钟后,待他用一只手艰难地拎着饮料来到海滩上时,大家伙已经热火朝天地开始挖了。   “安哥,我捡到一只螺!这是什么螺呀!”于一帆用小铲子铲着一只鸡蛋大的螺,高声嚷嚷。   安固言瞟一眼,不紧不慢地答:“那个好像是猫眼螺……”话音未落,他看见靳若飞拎着一堆饮料走过来,眼睛立刻一亮,大步走上前接过一半:“小飞给咱们买饮料了!”   下一秒,他低下头,朝靳若飞露出了一个斤斤计较的笑容:“小飞,你投机取巧喽~”声音非常轻,除了他俩之外,没有任何人听见。   靳若飞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自顾自把饮料分给冲过来的人:“这杯有冰的,这一杯的冰比较少……”   走到白姿君面前,靳若飞见她面色苍白,蹲在一块大石头旁费力地撕扯着上边被晒干的紫菜,忍不住道:“要不你去休息吧?喏,这是红枣桂圆奶茶,我没让加冰。你坐到崖下边休息一会儿,那里不晒。”   白姿君戴着个宽檐帽,费力地抬起头望他,眼睛眯成一条缝:“但是我紫菜还没扯够,中午做饭怎么办?”   “你这些完全足够了,做一盆紫菜蛋花汤绰绰有余。”不常下厨的人对食材的用量是不了解的,靳若飞见她袋子里已经装了好几条紫菜干,立即把她搀扶起来,送到了崖下的阴影中去。   安固言好奇地跟过来,见他对白姿君如此熟稔,不由诧异:“你俩什么时候熟悉起来的?”   白姿君接过奶茶,靠在岩壁上喝一大口,终于感觉活了过来,长叹一口气道:“昨天晚上……我睡不着,下楼见他给工作人员炒了一锅什锦蛋炒饭。那个炒饭太香了,就问他要了一碗吃。”   “小飞的厨艺确实很好。”意味深长地评价一句,安固言挑眉望向靳若飞,笑得老神在在。靳若飞不敢搭他的话,默默地压低了鸭嘴帽,开始在海滩上寻找海货。   作为经常带儿子赶海的人,靳若飞可谓是十分熟练。他先去石缝里寻找青口贝和蛤蜊,踩着沙子大胆地往石头上爬,单手保持平衡的模样吓得大家连连惊叫:“你小心点儿!别摔下来!”   安固言更是飞奔上前,和他一起爬上石头,想要拉住他的手:“你爬上来要找什么?”   靳若飞回头“嗯?”一声,见他穿着运动鞋,立即轰他回去:“我找青口贝……你没有穿水鞋,别爬上来!待会儿摔倒了。”   说话间,他已经找到一处青口丛生的石缝,稳稳当当地爬下去,开始用小铲子撬那些密密麻麻的贝壳。安固言惊叹一声,爬到他对面,又抬头招呼摄影师:“快过来拍,好多青口贝啊!”   他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似的,帮靳若飞展示这些战利品。靳若飞则低调地蹲在一旁,手起铲落,一大丛一大丛地往下撬青口贝。   礁石上附着的青口贝很多,不一会儿就装满了小桶。他用手掂量掂量:“好像有七八斤了,可以煮两个菜。”   此时安固言十分体贴地搀住他的胳膊,把人扶起来,小心翼翼地踩着礁石往沙滩上走。好几个摄像机直勾勾地对着他们,靳若飞忍不住缩一下肩膀,半晌,轻轻地把手臂抽了出来。   “我自己可以走。”他尴尬地说。   安固言笑笑,没说什么。   两人走回沙滩上,于一帆站在阴影之中喝着咖啡,似笑非笑地睨着靳若飞道:“飞哥真是厉害呀!不单眼神好,也很懂得展示自己的特长呢。难怪当年能把娱乐圈暴君收于麾下。”   靳若飞垂着头从她身边经过,只当做没听见,自顾自地从白姿君那儿借个塑料袋,把挖到的青口贝都倒了进去。   安固言倒是眉毛一挑,凑过去跟于一帆说了一句话:“……你这是在吃醋么?”   于一帆的小脸顿时飞红,气急败坏地往他胳膊上扇了几掌。   单单青口贝是肯定不够十个人吃的。靳若飞又不紧不慢地掏出那包食用盐,在沙滩上缓慢寻找着,一边找一边跺脚。   黄希文和白姿君看得不解,凑过来问:“你在干嘛呀?”   “找蛏子。”靳若飞说。   话音刚落,他就注意到沙滩某处出现了一个小洞。立即蹲下身,他用铲子飞快地将湿沙挖开,露出一个沁着水的小沙洞,随即急切地道:“快!往洞里洒盐!”   黄希文“啊?”一声,没反应过来。白姿君倒是相当机敏,迅速抄起盐袋一洒,雪白的盐粒很快被不断上涌的海水融化。不一会儿,一个蛏子就从洞里蛄蛹了出来,像个被咸水涩到嘴的小怪物似的,不断“呸、呸”地蠕动着。   见状,黄希文和白姿君都开心地“啊”一声尖叫,快乐地把蛏子捡起来,丢进了小桶里。直到这时,其他人才终于明白,这个人带盐是为了做什么的。   “你怪有经验的啊!”看见白姿君开心地贴在靳若飞身旁,贺安东说话的语气不禁酸溜溜的。靳若飞只当听不懂,有话答话:“……我家小孩喜欢赶海,平常只要有空,我就会带他来海边玩。”   “哦~”第一次听他提起孩子,大家讳莫如深地相互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了八卦的神情。   .   11点多回到别墅,这些疏于锻炼的艺人们都累坏了,一个个生无可恋地横在沙发上,完全没了做饭的力气。   靳若飞倒是神采奕奕的,跟安固言提着海货走进厨房里,有条不紊地开始处理今天挖到的青口贝和蛏子。   先用水加盐把贝类泡上,再把白姿君找到的紫菜干泡进温水里。他伤了一只手,所以只能自己口述方法,由安固言来处理:“你先用钢丝球把青口贝刷干净,再把边上的足丝扯掉;蛏子有点复杂,得用剪刀把它剪开,挖去肠子里的泥沙……”   “怎么剪?是对半剪,还是只剪一侧?”安固言不大明白,左手攥着一个蛏子摆到他面前,意思让他示范一下。   靳若飞不疑有他,右手抄起厨房剪刀靠过去,叮嘱道:“你拿稳了,别打滑……”   剪刀刚贴到蛏子壳的边缘,他便感觉到一只手搭上了自己的右肩膀——安固言不知什么时候把他环在了怀抱里,以一个暧昧的姿势搂着他。   右手不禁一抖,只把蛏子剪破了一点点壳。靳若飞全身都窜起了鸡皮疙瘩,忙不迭往右侧一步,压低声音紧张道:“你干嘛——上个节目而已,不需要这样吧?”   “你也知道我们在上节目啊?”安固言却变本加厉,右手撑在案台边上,阻断了他逃跑的路:“配合剧本嘛,你看你慌成这样,还说想当演员呢。”   “……是剧本吗?”身型一滞,靳若飞不敢再动,小声问:“那我怎么没有拿到剧本呢?”   安固言嘴边噙着一个忍俊不禁的笑容,声音却很正直:“节目组料到你会这么大惊小怪的,所以就不给你了,由我来掌控节奏。我还劝他们来着,说好歹要让你知情——可你看看你这个表现,僵硬得跟木头人似的。自然一点儿嘛,不然别人以为我胁迫你了呢!”   虽然还是有些怀疑,但靳若飞注意到四周的摄像机,只得硬着头皮忍了下来。勉强集中注意力,他抿着唇,为难地用剪刀剪开了安固言手里的蛏子。   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近了,他老感觉后脑勺痒痒的,被呼吸一下下吹拂着。像极了以前两人亲密之后,安固言趴在他肩膀上抽烟的情景。   匆忙洗去蛏子里的泥沙,靳若飞不敢再停留,丢下一句“就这样把其他蛏子处理好就行!”   落荒而逃。   安固言笑眯眯地目送他跑出去,甚至阴魂不散地从门口探出半个身子:“待会儿你教我做菜啊!我可是很想赢的。”   “……知道了!”楼上传来靳若飞头疼的声音,就像一只小狗被逼到绝境,发出了懊丧而委屈的叫声。   .   这一天的午饭,桌上只有可怜巴巴的五个菜。所幸在座的都是艺人,节食惯了,这些量对他们来说刚刚好。   靳若飞教白姿君做了一个紫菜蛋花汤,又教安固言做了一个奶油青口贝意面,自己做的则是最简单的白灼蛏子,不抢他们的风头。   果不其然,安固言的奶油青口贝意面获得了大家的一致好评。在最后的评选环节里,他以七票的绝对优势获得了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宣读完结果之后,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朝导演嚷嚷起来:“奖励是什么呀?导演!你说很有吸引力的!”   “大家安静点儿听我说——”导演止住他们的起哄,随即慢吞吞地拉长了声音道:“优胜者可以挑选一位嘉宾,今晚一起去岛上的西餐厅共享美酒和大餐!”   “哇——”期待的视线不由汇聚在安固言身上,不止omega,连贺安东和蔺梦澄等alpha都开始对他搔首弄姿:“安哥,选我吧,我想跟你去吃大餐~”   安固言笑眯眯地靠在椅背上,一副从容神情,好像已经有了明确的选择。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不疾不徐地抬起胳膊,慢慢点向坐在桌子的最远端、正缩头缩脑的靳若飞:“——我选他。”   其他嘉宾顿时哄然。靳若飞被吓得猛抬起头,露出了哭笑不得的求饶表情。 第16章   在靳若飞被安固言紧追不舍时,靳宇潇小朋友正在宋清许家里惬意地喝着养乐多,津津有味地跟奶奶在阳台看花儿。   今天秦丽君要去医院检查身体,顺便拿药,所以潇潇是由宋奶奶亲自去公寓接回家的。在车上时,潇潇说:“奶奶心脏不好……做过支架,每天都要吃药。”   宋清许摸摸他滑溜溜的头发,轻声道:“这样呀?好巧,我也要天天吃药。”   “宋奶奶是哪里不舒服?”扭头望向她,潇潇的神情十分认真,似乎准备仔细地记下来。宋清许略觉诧异,下意识说了实话:“我呀,我有高血压,平常要吃降压药。人年纪大了就容易出毛病,所以潇潇以后要好好锻炼、增强体质,明白吗?”   “我跟奶奶一起锻炼。”小孩子的关心十分真挚,那瞬间,宋清许只感觉自己心里软融融的,“哎哟”一声把他拥进怀中:“潇潇真乖!……哎,你爸爸小时候怎么没你这么贴心呢?”   虽然潇潇唤邢再洺作“伯伯”,但这一刻,他知道奶奶说的“爸爸”并不是指靳若飞。安静的眼眸不禁活泛起来,小家伙跟宋清许一起慢慢爬上楼,好奇地问:“爸爸他……他小时候是怎么样的?”   “他呀,从小就是我行我素的,跟他爹一样,特别自我的一个人。”走进家门,宋清许先去看了一眼电磁炉上炖着的羊肉。见汁水还有一些,便盖上盖子,带着潇潇走到阳台侍弄花草:   “我喜欢养花,以前家里的花园都是我自己打理的。那园子200多平,我弄得累,有时候忍不住跟他抱怨。他从来不说帮我,就斜个眼睛,说你自作自受!我爸要雇园丁你又不让,这不是活该么?……把我给气得!”   乖巧地把松土的小铲子递给奶奶,潇潇踮着脚丫好奇地打量她的操作,并问:“奶奶,这个白色颗粒是什么?”   “这是复合肥,是肥料。就像人要吃饭一样,植物也要吃肥料,这样才长得好。”   “肥料……”暗暗记在心里,潇潇琢磨着回去让奶奶带自己去买点儿肥料,好给家里的薄荷吃。   祖孙二人就这么其乐融融地站在花丛之间,吹着风、聊着天,尽享天伦之乐。宋清许蹲下身,准备剪一点薄荷做羊肉的蘸碟。这时,空气中飘来一阵淡淡的焦糊味儿……   “啊!羊肉!”惊呼一声,宋清许猛站起身,飞快地朝厨房奔去。潇潇茫然地跟着走进屋,没过几秒,他就看见奶奶扶着案台轻轻一晃,软绵绵地倒到了地上。   “奶奶!”小家伙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扑了过去。   .   接到妈妈的电话时,邢再洺正要吃午饭。   天气热吃不下东西,他看着桌上过于丰盛的午餐,胃里是一点食欲也没有。   挑挑拣拣地刚吃了一筷子沙拉,手机就响了。拿出来一看,见是妈妈。以为这个老太太又要炫耀她和孙子的快乐生活,邢再洺无奈地接起来,听见的却是潇潇强忍着哭腔的慌乱声音。   “邢伯伯,奶奶在厨房里昏倒了,你快过来吧……”   邢再洺猛地站起身,震惊了足足一秒才回过神来,下意识问:“还有心跳和呼吸吗?!”   “有,有……”潇潇哽咽地回答他,“我打120了,也把对面的爷爷叫过来了,但是奶奶还没醒……”   有呼吸和心跳,那大概率是高血压引起的暂时晕厥。邢再洺稍稍松一口气,又问:“你跟120说了奶奶家的具体地址吗?”   “说了……XX大学家属区06栋4楼01号房,我背过的。”   终于放心一些,邢再洺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语调和缓下来:“好,那你在家等着救护车,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对门爷爷,我马上过去!”   “邢伯伯!”潇潇着急地喊住他,“万一救护车先到了怎么办?”   “你问清楚他们是哪个医院的,我会再打电话给你,你拿好奶奶的手机!”   “好,好……”听着他强作镇定的稚嫩声音,邢再洺不敢怠慢,火速出了门。   .   救护车的速度很快,邢再洺刚到半路,就又接到了潇潇的电话:“邢伯伯,我们在赶往第二人民医院……”   “你也上车了吗?”听见他背景里医生的声音,邢再洺略有些吃惊,“等等,你怎么打开奶奶的手机的?”   “我用奶奶的手指摁的。”也许有医生护士帮忙的缘故,现在潇潇冷静了些,只不过仍不时吸鼻子。这一刻,即使挑剔如邢再洺,也不得不佩服他的沉稳与机智:“……好,那你就乖乖地跟着医生护士,不要乱跑,我马上就到。”   半个钟后,当邢再洺终于赶到医院时,潇潇孤零零地坐在内科门诊外的不锈钢椅子上,脸上的泪痕都已经干了。   狂奔上前,小小的孩子呆呆地坐在那儿,一开始都没认出戴着口罩的他。邢再洺唤他的名字:“潇潇,你奶奶在哪里?”   小家伙的眼珠子这才恍惚地颤动起来:“邢伯伯……”他嘴角失控地瘪一下,小手想抓住邢再洺的衣服,但又忍住了,呜咽道:“他们送奶奶去做脑袋的检查了。在车上的时候奶奶醒过来了,不过只醒了一会会儿,说不出话。”   说话之间,护士推着病床把宋清许送了回来。邢再洺一眼看见病床上的妈妈,赶忙上前询问:“护士!检查的结果怎么样?”   “你是患者的子女吗?”他长得高大,双眼又分外慑人,护士忍不住上下打量他:“刚才做了ct,脑子里没有出血,应该只是高血压造成的晕倒。我们准备给她喂一点降压药,观察一下有没有好转——你打算接回家护理,还是办理住院?”   “先办理住院吧!”邢再洺果断地答。   “好,那你去办住院手续,我们这边先给您妈妈喂一片药。”   转身正要离开,又看见身后亦步亦趋、满脸无措的潇潇,邢再洺只好叮嘱他:“别乱跑,你陪着奶奶,知道吗?”   眼珠彷徨地颤一下,小家伙的小手紧紧揪在一起,缓缓住了脚:“……好。”   待一切手续办好,又是半个钟过去了。   赶到急诊室的观察病房,邢再洺走进去,见潇潇眼泪嗒嗒地趴在床边,而床上的宋清许已经醒了过来。   看见儿子,宋女士半垂着眼帘,虚弱地道:“就这么大点事儿,你帮我办什么住院呀,我下午就能回去了……”   “回什么回?”邢再洺忍不住瞪妈妈一眼,埋怨道:“我早说让你过来跟我住,再不就请个保姆,你偏不要!你看看现在,突然晕倒在家里不说,还把潇潇吓成这样!你这样算是对自己负责吗?”   看一眼孙子哭成小花猫的脸,宋清许自知理亏,不再争辩。邢再洺又道:“还好这一次不严重,不然你让潇潇怎么办?他才四岁,你不考虑自己,也要考虑他吧!”   心疼地摸一摸孙子的脸,宋清许道:“潇潇,没事啊,奶奶就是忘了吃药,不小心晕倒而已……你还没吃午饭吧,饿不饿?”   “没事,奶奶,我不饿……”大概是饿过劲儿了,潇潇揉揉肚子,没感觉饥饿。倒是精神放松之后,另一种感觉开始占据上风:“我……我想上厕所。”   用手机点好外卖,邢再洺看向他泪痕交错的尴尬小脸,和忸怩的站姿,没说什么,一伸手把小家伙抱进了怀里:“你先休息着,我带他去上厕所,很快回来。”   大步朝走廊尽头的卫生间走去,邢再洺搂着潇潇紧绷的小身体,不由自主地从肺叶里发出了一声悠长而深邃的叹息——这么小的孩子,在面对这样惊险的突发事件时,他是以一种怎样的毅力遏制住自己的害怕和惊慌,强撑着处理险情的呢?   来到卫生间,潇潇吸吸鼻子,安静地从他怀中滑下来,自己到隔间里方便。上完厕所,他又乖乖地走到洗水池前面,踮着脚尖挤洗手液、自己洗手。   他那么瘦、那么小,刚才孤零零坐在走廊上的样子,简直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邢再洺忍不住用水打湿手掌,蹲下身把他拉到怀里,给他擦拭脸上的脏污:“急救电话是谁教你打的?”   “是……是我爸爸。”无措地与邢伯伯对视着,潇潇有些眼巴巴的,好像十分珍视与他亲近的时刻。   邢再洺又问:“你怎么记得奶奶家的地址呢?”   “每次爸爸带我来,都会顺便教我认楼栋的号码,和门牌号……”脑袋被搓得东倒西歪,皮肤有些痛,但潇潇不舍得低下头,兀自把脸扬高了,凑到邢伯伯面前。   半晌,邢再洺帮他清理干净,单臂一捞,又把他抱进了怀里。小家伙跟一只幼猴似的,整个人软软地靠在他肩膀上,呼吸怯生生地变得急促。邢再洺下意识用另一只手覆盖住他的脊背,轻轻拍了一拍:“特别棒……你做得很好。”   听到这句夸赞,小孩子细瘦的身体在他怀里微微一颤,就像强忍的委屈突然得到赦免,终于可以肆意发泄。潇潇紧紧揪着他的衣服,压着声音哭了起来……仿佛一只无助的小兽,终于回到了父母身边。   这一刻,邢再洺感觉自己的心被钝钝地划开,又塞了什么沉甸甸的东西进去。他不由自主地搂紧怀中这具颤抖的小身体,无师自通地在他背上轻轻抚了两下。 第17章   远在星屿岛的靳若飞不知道儿子经历了这样惊险的时刻,还在头疼着怎么应付今晚的“约会”呢——他没带正式的衣服。因为觉得自己不会被邀请吃饭,所以只带了些方便穿脱的休闲服。   下午午觉一睡醒,工作人员就来敲房门了,催他好好打扮,准备去岛屿另一侧的餐厅赴约。   靳若飞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傻望着行李箱里清一色的T恤和牛仔裤犯愁。最后他心一横,想着反正只是“综艺情侣”而已,节目结束后就分道扬镳了,不用那么在意。于是穿上牛仔裤和被压出不少皱纹的短袖T恤,硬着头皮出了门。   太阳已渐渐西沉,阳光显示出淡淡的疲态,暖暖的一片金色洒在草坡上。节目组本来准备了自行车,但靳若飞左手不方便,只能穿过半个小岛,步行三公里走向悬崖边上的白色西餐厅。   越到夜晚,海风便越大,靳若飞吹着风,望着远处的悬崖和海平面,心里是久违的平静。他突然感觉到参加综艺的好处——拍摄轻松、风景宜人,收入也颇为可观。难怪那么多艺人都愿意上综艺呢。   不由放慢了脚步,他不疾不徐地沿着步道横穿整个小岛,半个钟后终于走到那幢洁白美丽的建筑前。安固言身着白色衬衫、黑色西裤,手里捧着一束白中透粉的百合,已经在露台上等候多时。   靳若飞猛地停住了脚步。   被他这动作逗得笑出声来,安固言招招手,道:“干嘛,我是洪水猛兽吗?快过来。”   硬着头皮走上台阶,靳若飞倒也给面子,接过了那束花,没话找话:“……这岛上还有花卖啊?”   “我让城里花店送到码头,又托了工作人员乘船去拿过来的。”自顾自揽住他的背,将人引到桌前坐下,安固言打量着他躲闪的双眼,忽然道:“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不喜欢出风头,躲我就跟老鼠躲猫似的。”   听到这句话,摄影师敏锐地将镜头推近一些,给了安固言一个大特写。他深情的桃花眼非常适合做这种怅惘而温柔的表情,仿佛面对失而复得的恋人,故作平静,却又情不自禁。   ……但靳若飞却感觉全身的鸡皮疙瘩快要起来了。   “我不是不喜欢出风头……”他艰难地分辩道,“我本来也没什么风头可以出啊!以前我是替身演员、是小艺人,现在呢,是臭名昭著的投机分子——我怎么知道你对我是什么看法?”   “我昨晚写给你的信还不足以表达我的态度吗?”安固言歪着头问。   靳若飞被问住了,一时间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来。此时服务生送来菜单,安固言绅士地推到他面前,道:“先点菜吧。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的,随便点四五道就行。”   靳若飞只得听话地点菜。安固言的饮食控制得很严格,基本不吃碳水,所以他点了冰镇海鲜、鞑靼牛肉、普罗旺斯炖菜、海鲜汤和香煎龙利鱼,再配一杯冰美式,自己则点了杯卡布奇诺。   安固言专注地看着他的选择,忽而笑了起来:“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吃了不认账’,都不用担心长胖。”   “……这是我唯一的长处了。”把菜单递给服务生,靳若飞瞥见桌上那束百合花,总觉得它过于显眼,于是忍不住把它朝桌边推了一推,仿佛要推到自己的视野之外。安固言注意到这个小动作,又笑了笑,问:“你是不是经历过一次失败,就不敢再尝试了?”   我本来就没想过尝试。靳若飞这样想。但在恋爱综艺上说这种话有点可笑,他只得道:“不是不敢尝试,是没想到……”   “没想到我会给你写信?”安固言眼底露出一丝狡黠。   “……嗯。”不敢看他,靳若飞垂眼注视着桌布上的铃兰花图案,表情难掩局促。安固言注视着他薄薄的眼皮,上挑的眼角带着淡淡的红色,睫毛纤长、不算浓密,更显得青莽而不安。这一刻,他不禁蠢动地挑一下眉,笑容中多了一丝意味深长:“没事,我会让你慢慢感受到我的诚意的。”   不多时,菜上来了。靳若飞的手不方便,安固言就帮他把牛排切成小块,再把盘子推回去,温柔而体贴。他没有继续逼问感情方面的事,而是换了个方向,从靳若飞石膏上的图画入手,提起关于孩子的话题:“我以前真没想到,原来你不是‘爸爸’,你是‘妈妈’——生育后刚复出的那段时间,很辛苦吧?”   这是制作组对他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问出来的问题,安固言自己也是十分好奇。   靳若飞咀嚼的动作停顿一秒,神色有些不自在,语焉不详道:“再辛苦也要工作啊,钱又不会从天上掉下来。”   “这是他画的吧?”手指自然而然地摸上石膏,安固言的指腹在图案上流连着,那动作和气氛仿佛抚摸在他的皮肤上。靳若飞莫名打了一个冷战,耳根不受控制地涨红:“昂,是他画的……”   “说起来,去年我俩一起拍了半年戏,却没有跟他见过面。你说,他会不会喜欢我呢?”安固言眼帘一挑,视线里透着狎昵。靳若飞“呵呵”干笑一声,终于想起自己还要配合“剧本”,干巴巴地答:“应该会吧……”   见状,安固言适时接一句:“以后见了面就知道了~”   靳若飞招架不住,只能仓促地点点头,把脸埋了下去。   .   用餐过后,二人沿着草坪中央的步道慢慢散步回去,身后跟着摄影师、灯光师和一众工作人员。   晚上八点,夜色深深,步道上的灯带映照着两个人的背影,影影绰绰的。安固言与靳若飞并肩走着,衣服猎猎,被夜风吹得鼓了起来。两人都是瘦高的身形,看上去十分养眼。副导演一边打呵欠一边跟编剧组嘀咕:“挺般配的……就是可惜,靳若飞太害羞了。”   “没事,安哥老油条,他会主动的。”编剧安慰她。   果不其然,下一秒,众人就看见走在前方五米的安固言十分自然地伸出手,拉住了靳若飞垂在身侧的手掌。   靳若飞一惊,下意识想抽出手,但立刻被安固言攥紧了,歪过脑袋低语:“别动,就这样聊聊天嘛。”   靳若飞没吭声,但身体好似镇定了下来,顺从地被他牵着。就在摄制组期待着这两人能发挥出一些激动人心的对话时,无线麦克风里却传来了安固言强忍着笑意的声音:“咱们把麦克风关了,说些悄悄话……”   “啊?”靳若飞发出了诧异而无措的低叫,“这样……不好吧?”   “有些话我不想让他们听见。来,我帮你关掉——”   下一秒,两人的麦克风都被关掉了,耳机里变成一片空白。甚至不止如此——安固言突然拉着靳若飞的手奔出步道,跳进没膝高的草地里,朝着远处的海崖飞奔而去!   副导演惊呆了,猛地取下耳机,呆望着那两个跑远的背影。其他人亦是手足无措地呆立着,面面相觑。半晌,众人无不崩溃地大叫起来:“怎么这样啊——”   .   迎着夜风跑进未知的黑暗里,靳若飞感觉自己像一只风筝,几乎要被吹到了半空中。   安固言紧紧地拉着他,一边跑一边大笑。明明是三十一岁的老油条,这一刻却像个二十一岁的年轻人似的,不计后果地做一切随心所欲的事。   一路跑出制作组的视线范围之外,跑到海崖旁边。迎着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海面,安固言终于慢慢停下,喘着气止住笑声,道:“这下终于没人监视咱们了。”   靳若飞也气喘吁吁的,右手被他拽得太久,手掌热乎乎直发烫。他抽出手,撑住岔气的肚子,一边疾喘一边担忧地道:“我们……跑这么远,又,又把麦关了,制作组……该怎么办啊?”   “管他们怎么办呢。”安固言满不在乎地说。   他倚到崖边的护栏上,长喘一口气,呼吸终于平缓下来,笑容又变得慵懒自得:“被他们盯着,你总不自在。我想跟你好好聊会儿天,可不就得把你带远点儿吗?”   看见安固言那耐人寻味的眼神,靳若飞刚放松一些,又不由把心提了起来:“在……在他们面前不能说吗?”高瘦的beta顾左右而言他。   “能吗?”安固言眉毛一挑:“能说我们约过炮的事吗?”   ……靳若飞崩溃地捂住了脸。   “安哥,我求你了,以前的事是我欠考虑,你就当没发生过,好吗?”他哭笑不得的,不敢看安固言,整个人惭愧得抬不起头。   安固言笑着把他的手拽下来,手指若有若无地在掌心里打圈,意味深长道:“怎么,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被邢影帝吓过一次,你就准备去当清心寡欲的苦行僧?”   “不是……”靳若飞不知道怎么解释:“现在哪好再那么随心所欲?有人盯着,感觉怪怪的……”   “哟,咱们小飞也有偶像包袱了?”安固言笑着与他十指相扣——这是他事后惯用的调情手段。靳若飞僵硬一瞬,并没有配合,默默地把手抽了回来:“这叫什么偶像包袱,这是坏事传千里之后的谨言慎行吧?”   一句话把安固言逗笑了。他知道这个Beta一向很有自知之明的,但有时候过于自知,以至于变成了妄自菲薄。   不过,就是这样一个很有分寸的人,怎么会选择偷偷生下邢再洺的孩子呢?   这是安固言非常好奇的事情。   没有旁敲侧击,也没有循循善诱,他开门见山地问:“你是喜欢邢再洺吗?”   靳若飞偏开脸,看不清表情,只有白皙的皮肤被明朗的月光照得幽幽发蓝:“……年纪小不懂事而已。”   看来是真的喜欢。   好奇心不由更甚,安固言静静端详着靳若飞,再次惊异于这名Beta的专一。他很难相信,这人被自己半真半假地撩了将近半年,甚至上过三次床,心里却还惦记着那个好几年没见面的alpha——这样痴情的人,实在是前所未见。   ……啧,我差在哪里呢?安固言在夜风中眯起了眼。   “走吧,今天先回去。不然制作组的人该着急了。”   十分自然地拉起靳若飞的手,安固言不再询问他感情的事,兀自牵着人踩进茂密的草丛里,不疾不徐地往别墅走。星幕低垂,夜虫嘶鸣,靳若飞失神地望着头顶上深沉的夜色,而脚下是柔软的草叶……他忽地垂下眼帘,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容。 第18章   晚上十一点,惦记着今天给制作组造成了不必要的麻烦,靳若飞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再去给他们做个夜宵……顺便看看能不能讨回手机,跟潇潇说两句话。   正辛苦加班的工作人员见他下楼,一个个眼睛发亮,满脸希冀:“飞哥!飞哥又来犒劳我们了!”   靳若飞不好意思地笑笑,歉意地点了点头:“晚上给你们添麻烦了,不好意思。我看看冰箱里还有什么,给你们做点儿夜宵吧。”   “好好好好!”大家自然是举双手赞成。   今天打开冰箱,里面依旧有一大锅剩米饭(?)其他食材也莫名多了不少,琳琅满目的,仿佛特意补充过。   靳若飞失笑一阵儿,随即挑了些食材让工作人员帮忙处理,自己负责做最后的翻炒。编剧妹子期待坏了,忍不住在他身后转来转去,顺便笑眯眯地打探:“晚上安老师带你去海崖边,跟你聊了什么呀?”   “……没聊什么。”这会儿摄像机都关了,靳若飞熟练地翻炒着锅里的菜,整个人放松不少。编剧妹子悄悄探头看,见他嘴边甚至微微带笑!整个人顿时露出了姨母般的笑容:“是吗~哦,没聊什么呀~好,我知道了。”   坐回餐桌旁满怀期待地等待着,不一会儿,四道色香味俱全的菜便端上了桌。工作组欢呼着一拥而上,大快朵颐。靳若飞不动声色地趴在桌边,趁机提要求:“那个……我想用手机给我儿子发一条信息,可以吗?”   编剧妹子差点儿没笑出来:“原来你是打着这个主意啊!”   靳若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行行行,给你用五分钟~”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人家特意做了一桌子菜,工作组自然是不好再拒绝,回身去包里给他翻手机。   这时,楼梯上探头探脑地又走下来一个人——是昨天一起吃夜宵的成员之一,白姿君。   看见她,众人都颇为惊讶,随即开始热情地招呼:“白老师~饿吗,一起吃啊!”   白姿君不好意思地笑笑,轻声道:“不用叫我老师,叫名字就行。”她的心情似乎不错,气色比昨天好了一些,脚步轻盈,看见靳若飞还温柔地打个招呼:“飞哥~”   “……嗯!”靳若飞惊讶地站起身,给她拉了张凳子到桌边:“白老……呃,你还没睡啊,要不要吃点儿?”   “嗯,吃点儿。”白姿君也不忸怩,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跟大家一起吃夜宵。她的头发还束着,似乎并不是从床上爬起来的,不过衣服倒是换了件宽松的多啦A梦纯棉T恤。   靳若飞瞥见,不禁多看了两眼,微笑道:“我儿子也有一件多啦A梦的。”   “是吗?”不知道是不是两人都有孩子的原因,白姿君对他颇为亲近,态度比在贺安东面前放松很多,“亲子装?”   “没有,专门给他买的。他喜欢多啦A梦。”   “我也喜欢!”说这话时,白姿君眼睛一亮,很自然地伸手拽了一下他的衣袖。这番姿态倒是像一个二十五岁的年轻omega了,逐渐符合靳若飞对她的印象——要知道白姿君以前演的都是青春活力的女孩子,如今被生育折磨成这样……靳若飞对她不由得多了一丝关切。   “你吃这个——牛肉,还有山药炒时蔬,都是平和温补的。”用公筷给她夹了一些菜,靳若飞低声道:“那时候我身体有些虚,但又着急出去工作,就天天吃羊肉、牛肉,温补的东西吃了个遍。”   “我爸妈也老给我补,专门请了阿姨在家里做炖品、汤羹,味道好腻。你这个凉拌和清炒的就很好吃,爽口。”夹了块山药慢慢品尝,白姿君笑着笑着,眼帘一眨,一丝犹豫在眼底浮现。   她好像想请靳若飞帮什么忙,但欲言又止的,思忖半晌,最后只问出一个:“我听说……你跟安哥今天自由活动啦?”   靳若飞正伸手去接自己的手机,闻言呛咳一声,手上差点儿没拿稳:“咳……昂,是,他要搞节目效果,所以故意作怪。”   “哦……”思忖着又吃了两片牛肉,白姿君正想再问什么,靳若飞却猛地挺直腰背,瞪着手机屏幕露出了惊愕的神情。   “操!”听见他愕然的低骂,白姿君心里一颤,还以为是他家小孩出什么问题了:“怎么了,你儿子生病了吗?”   “不是……”靳若飞咬着唇,神情里有些后怕,“他奶奶突然高血压晕倒了。还好病情不严重,他也会打120,救治得比较及时,才没有酿成大祸。”   “……这样啊!”被他的转述吓了一跳,白姿君愕然几秒,突然发现其中关键:“你家孩子不是没满四岁吗,就会打120了?”   “会的。”靳若飞一边打字一边回答她,“我老是在外面拍戏,就他跟我妈在家,老的老、小的小……我肯定得教他一些急救知识,以备不时之需。”   “哇,”感叹地看着他,白姿君眼里充满了钦佩:“看来你把你家儿子教得很好啊!”   谦虚地笑笑,靳若飞道:“不是我教得好,是他本来就很乖——我儿子是天使宝宝来的。他在我肚子里的时候就不怎么折腾,不抻手也不蹬腿儿,顶多翻个身。”   白姿君静静地看着他,忽然道:“我女儿就不乖,孕后期折腾得我没法儿睡。”   靳若飞下意识接一句“是吗”,但很快就僵住了——这好像是白姿君第一次透露孩子的事!居然就这么……不敢妄动,他强作镇定,若无其事道:“不乖的孩子就比较累人了。我以前带他去做儿保,每次都会看见几个被孩子折腾到抑郁的妈妈。”   “……我觉得我就是那样的妈妈。”白姿君垂下眼,心酸地笑了笑。   闻言,靳若飞没说什么,默默地又给她夹了一些菜。   .   那天下午,待妈妈的病情平稳之后,邢再洺开车把靳宇潇送了回去。   四岁的孩子经历了这么惊险的事情,现在已经疲惫至极,嘟着小脸在车子后排座位睡着了。由于邢再洺车上没有安全座椅,小家伙用的是后座自带的安全带,肩带直接压到他脖子上,既不合身、也不安全。   从后视镜里看见这一幕,邢再洺拧起眉,趁着等红灯的间隙,发信息给助理小游,让他买一个小孩儿用的安全座椅。十分钟后到达公寓,他停好车,回头一望,靳宇潇依旧熟睡着,完全没有醒来的意思。邢再洺没说什么,悄声打开车门,俯下身把他搂进了怀里。   四岁的小孩儿,好像只有三十斤,瘦骨伶仃的。他睡得很熟,小手揪在邢再洺的T恤上,面颊贴着“邢伯伯”的胸口,眉心微蹙,好像有些不安。邢再洺在电梯里静静地看着他,不禁想起当年跟靳若飞纠缠过后,他睡着的神情……好像也是这个样子。   一样的内敛,一样的不安,像一只焦虑的小兽,每天都在为生存未雨绸缪。潇潇虽然长了一双与自己相同的眼睛,五官的排布也相差无几,但他的神态、他的气质,却完完全全遗传了靳若飞。   ……这两个人是不是他的劫啊?   电梯到达楼层,邢再洺叹口气,将潇潇换个姿势抱好,走出去摁响了1607室的门铃。   秦丽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打开门后战战兢兢地跟他打个招呼,正要伸手接过孙子。邢再洺却道:“他住哪个房?我抱他进去。”   “啊?”秦丽君诚惶诚恐地愣住了,下意识指向餐厅边上的房间:“是……那个房。”   大步跨进门,他径直走向了那间房门紧闭的卧室。   打开门,一张一米二的原木色小床出现在眼前。邢再洺跨过床前的苔藓地毯,把潇潇小心翼翼地放在柔软的蓝色床褥上。直到这时,小家伙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小手恋恋不舍地挂在他脖子上,喃喃地呼唤了一声:“……邢伯伯。”   “……干什么?”心里一颤,邢再洺不大习惯这种感觉,弯着腰僵在了半空中。潇潇傻乎乎地看他一会儿,好像以为自己在做梦,慢慢地松开手,躺到了床上。   邢再洺也松了一口气。   整整衣服,他抬头打量一圈这间整洁的卧房,潇潇的小书包、玩具都整整齐齐地放在架子上,墙上贴着世界地图和英文字母表,还有几张潇潇在幼儿园得到的小小奖状。   这一刻,邢再洺再不情愿,也只能承认,靳若飞其实把潇潇教养得挺好。   .   第二天早上去接老妈出院。这位老阿姨经过一夜的休养,又变得生龙活虎的了,喋喋不休地念叨这个“天煞孤星”的儿子:“你看看潇潇,这么好的孩子,你都不愿意认!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邢再洺这一次没有跟妈妈对呛,而是面无表情地把人送回家里,勒令她在家好好卧床休息,随即开车去公司试妆发,准备几天后的Armani广告拍摄。   一坐就是两个小时。   正百无聊赖地翻阅着一本杂志,身后方洛汶穿着高跟鞋走了过来,“笃笃笃笃”的声音越走越近,最后在身旁停下:“怎么,我听说,你最近跟你家小公子……关系有所好转?”   邢再洺太阳穴一跳,顿时预感不妙:“谁跟你说的?”   “小游说你买了个安全座椅。”方洛汶从镜子里睨着他,精明的脸上露出一个揶揄的笑容。   “……操!”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邢再洺咒骂道:“他到底是为谁打工的?!”   “你别怪他,有些事情他瞒不住,也不敢瞒——小陆总对你寄予厚望呢,始终想让你去参加那个亲子综艺。他说,只要你愿意去,他可以考虑投资你说的那个科幻片。”   “……只是考虑而已?”邢再洺冷哼一声,这次却没有严词拒绝,“我看小陆总的诚意也不如何,他再好好想想吧!”   把方洛汶打发走,手机里又来电话了。邢再洺拿过来一看:靠,是老妈!以为又出了什么意外,他赶紧接起来,却听得宋清许在对面中气十足地喊:“阿洺,你待会儿啊——去把潇潇和他奶奶接过来,我得招待救命恩人好好吃一顿饭。”   邢再洺一听,顿时心累得不行:“妈,你才刚好没多久呢,折腾什么?”   “我没折腾啊——”宋清许的语调却老神在在的,冷不丁还回头叫一声:“你碰我的百合花干嘛!放下!”   “百合花有毒。”一个严肃的声音说。   邢再洺更心累了:“我爸怎么在那边?”   “我还想问你呢!是不是你把我进医院的事情告诉他的?”   “我没有……”   “反正你爸带了厨师来,说做一桌子菜,咱们一起吃个饭,顺便见见潇潇。今天星期一,他们幼儿园下午四点半放学,你去接他和他奶奶过来。”   “好好好好我知道了!”拗不过老妈,同时也想给老爸助攻一下,邢再洺最终选择了屈服。他看看手腕上的表——下午三点。待会儿试完妆、再清洗一番,沿着快环开车过去,正好合适。   想到潇潇昨天坐在医院里泫然欲泣的孤单模样,邢再洺心里不由自主地揪了一下,眼神中露出一丝动摇。   .   让妈妈通知秦丽君在家里等着他上门,邢再洺清洗过妆造之后,顶着头半湿的短发从公司出发了。   看看时间,已经四点十分,比预计的晚了一些,他心里不由有些烦躁。   ……等得太久的话,小东西不会害怕吧?   想起第一次去妈妈那里吃饭,靳若飞和潇潇异口同声地掩饰被霸凌的事实,邢再洺不禁眯起眼,不悦地“哼”了一声。他心想,我认不认孩子那是我的事,跟你们有什么关系?我有准许你们欺负他吗?……见风使舵的东西!   沉着脸一路开到目的地,此时是四点四十五分,幼儿园已经放学十五分钟了。门口聚集的家长和车辆逐渐散去,不再拥挤。邢再洺沿着道路缓缓停下车,依旧是上次那个位置、依旧是那个角度,可以清楚地看见幼儿园大门处的情形。   ……然后,他就看见两个大男孩不怀好意地笑着,将潇潇围在门侧,一边做鬼脸一边冲他说着什么话。   潇潇死死咬着嘴唇,面色煞白,两只眼睛已经憋得通红。   “……操!”当即怒骂一声,邢再洺沉着脸解开安全带,长腿一跨下了车,大步流星地朝幼儿园门口走去。   他长得高大英俊,又穿着一身端整的西装,一下车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些家长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直直冲向大门口,神情肃杀,不由惊讶地低喃:“那,那不是……”   他剑指的方向,那两个小男孩还不知道危险即将来临,嘻嘻哈哈地说着“你有妈生没爸养”、“你爸爸不要你”,围着潇潇跳来跳去。   潇潇死咬着唇,面色煞白,低头强忍泪意。下一秒,天光好像被谁遮住了。随即那两人“哎”一声惊叫,一双有力的手臂把自己搂进了怀里,冷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们说谁没爸呢?!” 第19章   高大、成熟而结实的alpha, 宛如一条冷酷的黑龙,将那两个小孩轻轻一拽, 他俩瞬间连退好几步,差点儿跌坐在地。邢再洺把泫然欲泣的潇潇抱进怀里,狭长的眼眸怒瞪着这两个仗势欺人的“小瘪三”,声音稍一严厉,就显出十足的气势:“谁让你们堵在门口欺负同学的,你们欺负他多少次了?!”   他这一吼, 孩子的父母立刻从人群中钻了出来,也不知刚才干什么去了:“你谁啊,干嘛推我家儿子!”   邢再洺带着怒火的视线转而望向他们,冰冷而森然。对方看清他的长相, 瞬间哑口无言,张着嘴惊讶不已。邢再洺冷笑一声,也不在乎这么多人看着自己,讥讽道:“原来这俩小混账有父母啊?我还以为他们爸妈死了,没人教养呢!”   他说得毫不留情, 对方被刺得难堪, 张口结舌地想反驳,但话到嘴边又心虚地咽了回去,只嘟囔道:“你之前又不认他,现在才来耀武扬威……”   “——什么意思?”肩膀郑重地转向他们, 邢再洺的大手紧扣着潇潇的后脑勺,把人抱紧了, 胸膛随着浑厚的怒音一阵阵震动:“难道说我不认他,你们就可以随便欺负人了吗?!”   入行二十年千锤百炼的台词功底使他的质问宛若雷霆,掷地有声, 足以让方圆五十米的人听得一清二楚:“——再说了,我什么时候不认他?!我之前发布的公告还不够清楚吗,他是我的儿子,我会尽到抚养的责任!……这样你们都不相信,是不是要我特意去你家通知你啊?!”   被骂得无地自容,那几个父母面红耳赤地站在大家的视线之中,匆忙拽过自家儿子,一边踢打一边教训:“谁叫你欺负同学的?!还欺负比自己小的,丢不丢人!……”脚下生风地溜走了。   邢再洺冷眼瞥着,直到那几人消失在街角,他才拍一拍潇潇的后背,扭头查看小家伙的脸:“那两个兔崽子欺负你多久了?”   潇潇直起身,脸上挂着泪痕,但双眼却亮晶晶的,小心翼翼的眼神中难掩崇拜:“好多天了……他们时不时就要来取笑我。”   邢再洺皱起眉心:“你怎么不告诉你爸爸呢?”   被他瞪得一缩脖子,潇潇的脸又怯怯地垂了下去:“爸爸工作忙,又受了伤,我不想让他操心……”   意识到自己的表情过于严厉,邢再洺懊恼地一抿唇,努力舒展眉心,没有继续责问。他把潇潇搂紧了些,安抚地拍一拍他的后背,道:“走吧,去接你奶奶。你宋奶奶说要请你吃饭,顺便见一见爷爷。”   “爷爷?”潇潇趴在他肩上,发出了不解的声音。   在路人密切的注视下,邢再洺抱着他走到宾利车旁,把这个小家伙塞进安全座椅里,再系好安全带:“对,爷爷——就是我的爸爸。”   ----------   邢再洺的父亲邢肃丰与宋清许同岁,两人是“从校服走到婚纱”的典范。只可惜,爱情的热烈终究抵不过生活的琐碎与麻木,在相恋的第二十五年,两人的感情以离婚收场。现在又过了二十五年,彼此都年近古稀;邢肃丰始终惦记着前妻,心想她气也该消了,数次请求复婚,宋清许却始终不为所动。   这次听说前妻晕倒住院,邢肃丰赶忙放下公司的事务前来探望,顺便见一见那个“传说中”乖巧聪明的孙子。   特意带了厨师过来做饭,邢肃丰点的都是前妻爱吃的菜,不料却遭到了宋清许的嫌弃:“你选的都是些什么菜啊,没一个是孩子爱吃的!你看看这些,龙虾,清蒸鱼……没滋没味儿的,别饿着我孙子!”   邢肃丰却很有道理:“小孩子吃那么口重的东西干什么?这些菜清甜又有营养,海鱼也好消化,哪里不好?”   ……得,还是以前那样固执,做事全凭自己主观,不考虑他人喜好。宋清许翻一个白眼,不搭理他了。   这时门外传来上楼的脚步声,层叠错落,显然不止一个人。邢肃丰的站位靠近玄关,便走过去拉开门扇,正好与刚准备按门铃的潇潇碰了个正着。   小家伙抬起头,那双懵懂的狭长大眼惊讶地望着他,视线在他脸上来回打量。半晌,他扭头看看身后的邢再洺,随即又扭回来,小声嘀咕:“好像呀……”   “像吗?不像吧。”好笑地搓一下小家伙的脑袋,邢再洺也不跟老爸打招呼,拎着潇潇的书包径直走进屋里。倒是宋清许站起身,拉过秦丽君和潇潇,给双方做了一个简单的介绍:“这是阿洺的爸爸,这是潇潇,这是潇潇的奶奶。”   邢肃丰朝秦丽君微微一点头,随即目标明确地望向潇潇,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反手从西装衣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微微躬身递到小家伙面前,沉声道:“潇潇是吧?谢谢你昨天救了清许。这是我对你的感谢,你拿着,以后自己买玩具。”   他如此直接,不仅秦丽君,连邢再洺和宋清许都吓了一跳!   潇潇茫然地看着那张卡,没敢伸手,下意识求助地望向邢再洺。这时,秦丽君手足无措地把孙子向后拉了一下,慌张地摆手道:“邢先生,这……这个礼太重了,我们不能要!潇潇不过是做了他该做的事情,没什么好感谢的!”   邢肃丰不为所动,右手依旧拿着卡递在半空中:“你家应该不是你说了算吧?这张卡是我给潇潇的,你别急着替他拒绝。先拿回去,如果孩子爸爸觉得不合适,再由他本人退还给我。”   一句话把秦丽君说得哑口无言、六神无主,只得为难地收了下来:“那,那等小飞回来之后……”   眼见着气氛越来越尴尬,宋清许只好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都别站着了,过来坐下吧!不然菜该凉了。”   几人这才陆续入席。   邢家父子难得见一次,居然没什么话可聊,于是就宋清许这次突发事件,理所当然地商量起给她找保姆的事。   宋女士不胜其烦,但知道自己两拳难敌四手,尤其是面对这两个自说自话的人,更加没有争论的必要。她干脆一心一意地给潇潇挑菜吃,把鱼和龙虾身上最好吃的部分都给他:“你爷爷不靠谱,没准备什么好菜,今天先委屈你吃这些清淡的东西,下次奶奶再给你做好吃的!”   潇潇乖巧地用碗接了肉,舀进嘴里仔细品尝,道:“这些也好吃呀,肉肉清甜,很新鲜~”   邢肃丰在一旁听见,双眼微瞪,惊讶于这孩子的早熟和懂事。邢再洺莫名自得,睨着父亲一挑眉,好像在说:怎么样,你这孙子——乖巧得出类拔萃吧?   邢肃丰瞥他一眼,低下头继续吃饭:……难怪你妈那么喜欢他呢。   邢再洺又扭头望向潇潇——小家伙正低着脑袋认真吃饭呢,纤细的小脖子瘦仃仃的,惹得人忍不住搓一搓,用手掂量他的骨骼与肌肉。他碗里是一块肥美鲜嫩的鱼腩,这小东西好像不爱吃,悄悄地把它推到边缘,只吃龙虾肉。邢再洺见了,心里不禁哼笑一声:还是有点儿挑食的嘛。   伸筷把那块鱼腩夹到自己碗里,又给他补了些龙虾肉,邢再洺的语调罕见的温和:“喜欢龙虾就多吃点儿。”   小家伙不由惊讶地望向他,眼底亮晶晶的,抿着小嘴唇轻轻“嗯”了一声。   正吃着,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一见是陆庭风的来电,邢再洺就知道,肯定是刚才接潇潇的事被爆出来了——心里隐约烦躁,他懊恼地把手机扣到桌面上,倒是没有后悔的念头。   铃声响个不停,其他三个长辈都奇怪地看着他,宋清许问:“你到底接不接电话?”   邢再洺“啧”一声,这才接了起来:   “喂,干嘛?”   “洺哥!洺哥洺哥!”这次终于不再是悠然的语调了,陆庭风的兴奋之情几乎要从手机里扑了出来:“你怎么不声不响地就搞个大事件啊!现在D音上你接孩子的视频爆了都,大家都在猜你对孩子的感情,以及跟孩子妈的进展……哎呀呀,你说你去接小宝贝,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呢!”   “我通知你干嘛?”被他的见猎心喜气得发笑,邢再洺瞥眼见潇潇紧张地望着自己,显然是听到了陆庭风的声音。安慰地摸一摸小家伙的脑袋,他继续道:“这是我跟我儿子之间的事,和你有什么相关。”   “哎呀,大哥啊——”那头的陆庭风仿佛焦灼地在办公司里奔跑了两圈:“我认输了,好不好?你搞来的那个科幻本子,我投!我投还不行吗!2亿?还是3亿?我都投!……只要你愿意带着你家宝贝去上亲子综艺,什么都好说!”   ……邢再洺瞬间坐直了上半身。   “你真的愿意投资?”他狐疑地道。   “真的真的,比真金还真!其实那本子我也有点心动,这不是想跟你谈谈条件嘛……呐,现在你也看到了,你家孩子在幼儿园被别人非议——简直岂有此理嘛!老爸明明是大明星,孩子居然受欺负,这不得上个节目给他撑撑腰、顺便培养一番父子感情啊?……你们去录综艺,那个科幻片子呢,我也开始筹备,这不是两全其美嘛,对不对?”   身体缓缓靠回椅背上,邢再洺眯起眼,搭在潇潇肩膀上的大手若有所思地攥了起来。   如他所说,自己带潇潇去上个综艺,就能换来2-3亿的投资,确实是个划算的买卖……而且,这小家伙听话又懂事,想必不难带。让他跟自己住一段日子,说不定还能把性格养得刚强些,不至于被欺负时不敢反抗。   思索着拧一拧指节,邢再洺低头望——潇潇的小脸茫然而无措,像一只懵懂的小狗,小心翼翼地透着好奇。他忍不住捏了捏小家伙的脸颊肉,软软的、滑滑的,其中蕴藏着自己的骨血……以前的抗拒不知何时消饵无踪了,他沉吟一会儿,沙声道:“这件事,我要跟他爸爸讨论之后再给你答复。”   陆庭风大喜过望:“好好好没问题!就今晚吧?我让谢春谅通知节目组,今晚录完节目就把手机还给靳若飞,你俩好好商量一下,啊?”   ……嘿!他这语气,好像跟翡翠台谢春谅商量好了,就留着席位等自己来似的!邢再洺不禁磨磨牙,感受到了一丝被算计的不爽。   ---------   在“邢影帝为儿子出头”的视频席卷网络时,靳若飞正站在卫生间里,对着镜子检查自己被晒得开始脱皮的后颈。   他晒不黑,但是会被晒红、晒伤。干焦的皮肤脱下去一层,新皮露出来,又是白嫩嫩的。这整个过程颇为煎熬,煎熬之中兼带着火辣辣疼痛——当看见今日的活动又是在海边举行的时候,靳若飞终于没忍住,去问黄希文借了防晒霜:“再不防晒,我就要被晒死了……”   黄希文看见他后颈上、胳膊外侧被晒得红彤彤的皮肤,不由龇牙咧嘴,又摸了一管芦荟胶出来:“你先涂一层这个,再抹防晒霜。呀——你真是太白了,这皮肤我想要都没有呢。”   “白皮就是样子好看,换季很容易敏感的。”靳若飞坦诚地道:“我秋冬经常过敏,也就春夏舒服一点。”   “是这样呀?”   此时大家都打扮好,准备出发去海滩了。安固言在楼下大大方方地喊他:“小~飞~”背景里兼带着其他人的起哄声:“哦——”   靳若飞面颊隐约有些发热,只能拽着黄希文跟他一起下楼:“我们走吧。”   黄希文揶揄地发笑:“你俩昨晚都烛光晚餐了,还要拖我当缓冲垫呀?……难道说,你对安老师没兴趣?”   这时候当然不能说没兴趣,但靳若飞又想不出其他的借口,只能选择沉默。黄希文扭头滴溜溜地睨着他,突然道:“既然你没兴趣,那待会儿做活动的名额就让给我吧!——今天是omega和一个beta享有选择权。我想约齐云~不主动做活动的话,就选不到他了。”beta女生朝他挤了挤眼睛。   “好啊!当然可以”靳若飞答应得不假思索——如此一来,自己也不会再跟安固言对上了,简直一举两得!   ---------   来到海滩上,当导演宣布今天参加“海滩夺旗”的名单后,安固言慢悠悠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背着双手游荡到靳若飞身后,冷不丁贴着他耳畔道:“你居然不为了我去参加活动,真令人伤心。”   靳若飞装作无能为力:“我的手还打着石膏呢,没法跑啊。”   “是吗?”老神在在地一挑眉,安固言斜眼睨着他越来越红的耳朵,不甘心地伸手揪了一下,这才回到座位上。   靳若飞捂住耳廓,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十分钟之后,四名omega艺人和黄希文站在沙滩上一字排开,面对着浅水里迎风招展的旗帜,比赛一触即发。   靳若飞下意识望向其中最柔弱的白姿君,心想她估计要拿最后一名了。可没想到,当发令枪响起之后,这名纤细的omega女生居然飞快地冲了出去,俨然干劲十足!   那几个alpha也十分意外:“哇!白姿君今天怎么了,好积极,这是有目标啊!”   贺安东双眼发亮:“不会是被我感动了吧?”   在此起彼伏的加油声中,白姿君最后难以置信地拿到了第二名!她抓着红色的三角小旗,气喘吁吁地接过卡片,在上面写下自己想约会的对象名字,投入箱中。其他omega不禁犹豫:“她会选谁?应该不是贺安东……大概率是安固言吧?”   这一环节并不是公开选择。在唱票之前,大家都不知道对方选择的人是谁——但名次靠前的人是有优先权的。如果第一名和第三名选了同一个人,那就意味着第三名要落空了。   自从上岛后,白姿君一直兴致不高;而且因为她姑姑的关系,向她献殷勤的人大多数目的不纯,所以她的警戒心一直没放下。这些人当中,只有安固言是她多年好友,今天也许是想来个朋友约会……Omega们不愿得罪影后白心梧的侄女,于是纷纷选择了其他的alpha。   可当公布结果时,导演打开白姿君的卡片,却高声念出了“靳若飞”的名字!   不仅如此,安固言因为omega们的有意避讳,最后居然成了落单的那个!   所有人都惊呆了,安固言甚至难以置信地喊出声来:“为什么!”控诉的视线望向靳若飞,又望向白姿君:“小白!你为什么夺我所爱!”   靳若飞自己都摸不着头脑——白姿君怎么会选他呢?但想到昨晚二人吃夜宵时,对方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心里有了猜测:大概是有什么请求吧?   白姿君倒是落落大方的:“你喜欢我就不能抢了吗?安哥,你自己没人要,别把气撒我身上呀~”   Alpha们都笑翻天了,omega们也掩着嘴直乐。跟他一样落空的赵显还主动招手呢:“安老师,没事,有我陪你~”   “他留不留还不一定呢。”于一帆在边上不以为意地扣着美甲上的碎钻,泼冷水道:“你忘啦,落空的人可以选择奇袭,去当电灯泡的。”   “那我先邀请了再说嘛~”懒得搭理她,赵显眼睛发亮地奔到安固言身旁,找他说话去了。   -----------   到了下午,白姿君难得打扮一番,穿了条天蓝色的吊带连衣裙、戴上明黄的宽檐帽来到花园等候靳若飞。安固言坐在阳伞下的躺椅上,一副耿耿于怀的模样:“小白,你横刀夺爱,我记住你了!”   “什么横刀夺爱~”白姿君今日精神不错,还有余裕跟他插科打诨,“我跟飞哥也约会过两次的好吗?前天晚上、昨天晚上,他都做了夜宵给我吃呢。严格说起来,你才是横刀夺爱的那个!”   “什么!”安固言很配合地露出五雷轰顶的表情:“原来你们早已暗度陈仓!”   站在门口看着他俩一唱一和的靳若飞:“……”   见他已经换好衣服,白姿君立刻挽住靳若飞的胳膊,挎着他向外走去。安固言从躺椅上坐起来,不死心地喊:“小飞——不要忘记我~我们会再见面的~”   靳若飞哭笑不得地低下了头。   前往约会地点的路上,录制尚未开始。靳若飞跟白姿君相互搀扶着跟在制作组身后,不疾不徐地走向海岛边缘的巨大榉树,一蓝一白的修长背影颇为养眼。   白云在走,他们也在走。海风剧烈地吹拂着一切,白姿君将宽檐帽系紧了,纤细的手按住飘飞的蓝色裙摆,整个人仿佛要飞到了空中去。在风声中,白姿君问他:“……你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吗?”   她一改刚才跟安固言说话时的快乐语气,声音变得极轻、极低。靳若飞下意识按住她勾在自己臂弯上的冰凉手指:“是不是有事跟我商量?”   “嗯。”白姿君点点头,“昨天晚上我就想跟你说的……但是又忘记了。”她抬起头,那双疲惫的杏核眼苦笑了一下:“之前我在家里,看见孩子哭闹,心里只想逃跑……可是真的逃出来了,又忍不住挂念。”   “这个节目是我姑姑逼我来的,要求我待满三个星期再走;要不然就成功牵手,顺理成章地从节目中毕业。但是目前的嘉宾……你也知道的,omega一旦跟alpha捆绑,再想摆脱就难了。我想来想去,只有你最合适——不过,你跟安哥,是不是……?”   “没有没有没有!”靳若飞赶忙摆手:“我跟他没什么牵扯,都是剧本罢了!”   “那,”白姿君祈求地望着他,“你可以帮我忙吗?”   “可以啊!”靳若飞答得不假思索。说实话,能够避开安固言,他是求之不得。反正他跟白姿君的cp一看就知道是假的,等到节目上映,观众们也只是看个热闹。不如各取所需,尽早结束行程、回家陪孩子,岂不美哉?   相视一笑,两人正式达成“联盟”,相互依偎的姿态更放松了些。白姿君畅快地道:“那待会儿我就随便演、随便聊了哦?——你介意我问敏感问题吗,比如说,关于你家宝宝?”她笑着询问,“这可是大家都想知道的。”   “问吧。”靳若飞已然放弃抵抗了,“尽量别问关于洺哥的就行。”   “他真的……一点都不心软呀?”白姿君小心翼翼地问。   靳若飞无奈地笑:“你觉得他像是会心软的人吗?”   “以前我去探姑姑的班,他对我还挺亲切的……”   “我第一次跟他共事时,他对我也挺好的。”靳若飞说,“但是谁能接受自己突然冒出个孩子呢?”   似乎想到什么,白姿君咬咬唇,闭上了嘴。   -----------   到达目的地后,制作组开始架设拍摄设备,两人也佩戴上了便携式麦克风。或许是同为“母亲”的缘故,白姿君的姿态特别放松,盘腿坐在野餐布上,蓝色裙摆散成一朵花,就这样微弓着腰凑在靳若飞面前。两人之间仿佛闺蜜一般,轻松地说笑、聊天。   她指着靳若飞石膏上的图案一个个询问:“摩天轮、气球、棉花糖、积木……你家宝宝喜欢坐摩天轮吗?”   “他没坐过摩天轮,”靳若飞说,“去年他才三岁,太小了,我说过两年再带他去。”   “这个气球还是兔子型的耶。”   “他喜欢兔子,以前说过想养。但我妈受不了那个臭味,最后没养成。”   “……这个黑色的长条是什么?”捕捉到石膏外侧的一个图案,白姿君好奇地指着它,好一会儿才辨认出来:“啊,是领带!……为什么是领带呢?”   靳若飞疑惑地扳着手臂拧眉细望,思绪也是一片茫然:“不知道哎……我没打过领带,他从哪儿看来的?”   正凑在一起讨论着,身后的草海之中,一个高挑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凑过来,挤到了他俩之间:“你们在说什么甜言蜜语?”   “啊——!”白姿君发出一声惊叫,把靳若飞吓得浑身震了一下。两人惊魂未定地扭头望,只见安固言不知什么时候杀了过来,正弯着眼睛,用一种耿耿于怀的眼神左右打量着他俩:“靳若飞,你和小白在一起,比昨晚跟我约会更开心吗?”   靳若飞紧张地往后缩了一下,悄悄靠近白姿君。Omega女生注意到这个小动作,立即倾身上前,挡住安固言:“要不然呢?我跟小飞相谈甚欢,这就说明他在我身边更自在。”   “是吗?”安固言不疾不徐地抬起下巴,那双在文艺片中大杀四方的多情眼眸缓缓眯起,嘴角一勾,露出了邪恶的情绪:“可我不觉得耶?当年我跟小飞在肖导的剧组,相处得可是相当愉快呢——”   闻言,靳若飞立刻瞪大眼,祈求地冲他轻轻摇头。安固言却不为所动,继续道:“他的招牌什锦炒饭,我品尝得可是比你早……”   ……祈求无用,靳若飞只好崩溃地扑过去,猛地捂住了他的嘴。   野餐布上顿时一阵七零八落,东西都倒作一堆。白姿君不由小小地尖叫一声,安固言则畅快地大笑着,抬手揽住靳若飞的腰,又小心地扶了一下他的左胳膊:“你小心点,别把手碰坏了。”   不远处的工作人员还在用摄像机尽职尽责地记录着这一切,靳若飞心中暗暗叫苦,不敢做得太明显,只能飞快地跟安固言咬了个耳朵:“安哥,我求你了,你别瞎折腾!剧本要改,回去之后白姿君会跟你细说的……”   是吗?安固言在极近的距离瞥着他,这双紧张而祈求的吊梢眼像极了以前的某些时刻,只不过少了些潮红的颜色。心情不由大好,他扶着靳若飞坐起身,故作促狭地道:“我说错了吗?那时候你不是一直安哥、安哥地叫我,还向我讨教演戏的方法吗,我还以为你对我很有好感呢。”   见他没有泄露两人的“奸情”,靳若飞这才松一口气,悻悻地道:“那、那是对待前辈——对待老师的仰慕和尊敬。”   “就是!”看出靳若飞的紧张,白姿君立刻靠过去,勾住了他的臂弯:“对你是尊敬,对我才是有好感呢~”   “天啊,你们这样说,太伤我的心了!”装模作样地感叹着,安固言瞥见靳若飞脸上“逃过一劫”的庆幸表情,嘴角不由浮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   ----------   一整天手忙脚乱。待到晚上九点,录制终于结束,靳若飞走回房间,只感觉自己精疲力尽,连洗澡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身上带着汗,不想上床。他瘫在沙发上,打算休整一会儿就去卫生间。突然,房门被轻轻敲响——制作组的工作人员拿着他的手机找过来,低声道:“飞哥,咱们的制片人谅姐找你有事。她说让你打这个电话——喏。”   接过手机和一张写着手机号码的卡片,靳若飞谢过工作人员,关上门,缓缓地坐回了沙发上:谢春谅?她会有什么事?   好奇地在屏幕上输入那串手机号,又按下拨通键,靳若飞不疑有他,静静地等待着那位友好的omega女士。约莫过了五六秒,对面接了起来:“喂——”   低沉的、磁性的,仿佛某种深沉乐器发出的声音,那样深刻、那样熟悉,只一个字,就让靳若飞认出了对面人的身份——绝对不会有错,他是邢再洺。   ……可是,怎么会是邢再洺呢?   震惊之中,靳若飞微张着唇,喉咙发不出声音。身体像遇见天敌的小兽,先于理智做出了反应——猛地挂掉电话,他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大脑是一片空白。   然而还没等他的思绪回笼,邢再洺便回拨了过来,原本平静的声音带上三分愠怒:“你挂我电话干什么?!”   “我……”这瞬间,靳若飞才终于回想起昨天宋女士晕倒住院的事情。猜想邢再洺应当是为这件事而来,他稍稍冷静了些,强咽一口唾沫,勉强道:“你妈妈……宋阿姨还好吗?”   对面沉默两秒,语调又变回平静:“……她没什么大事,多亏了潇潇。”   “那就好。”不懂该怎么继续话题,靳若飞坐立不安的,额际几乎是一瞬间渗出了热汗。幸好,邢再洺似乎有事情要跟他商量——那个惯来冷漠的声音居然先轻咳了两声,才沉沉地道:“今天傍晚,我妈要感谢潇潇,请他吃饭,我就去幼儿园接他……”   说到这儿,他话锋一转,声音中又透出责备:“潇潇一直被同学欺负,这事你知道吗?”   靳若飞一愣:“……我知道。”   “那你怎么不管?”邢再洺的语气愈发气势汹汹,听得他都有些莫名:“老师说处理过了,也找对方父母谈话了,以后他们会关注潇潇的……”   “那些人敷衍了事的话你也信?——你知不知道我中午去接潇潇时,他正被两个大孩子堵在幼儿园门口,欺负得都快哭了?”   猛地站起身,靳若飞全身的燥热一瞬间尽数褪去,仿佛坠入冰窟:“两个大孩子……?是大班的吗,他们家长呢,不在身边吗?”   “——你还指望家长呢!”邢再洺一声冷笑,哼道:“那几个家长就在边上,跟死了似的,直到我骂人才窜出来!我都把潇潇抱进怀里了,他们还犟嘴,非要我骂两句难听的,才肯教训自家儿子!”   靳若飞哑然地张张嘴,心里顿时揪成一团,被愤怒与愧疚用力拉扯:“然后呢,你……你有没有告诉老师?”   “找老师如果有用的话,还会有今天这一出吗?——我直接带潇潇去我妈那儿了,懒得跟他们啰嗦!反正我全程没避着人。边上的家长都拍了视频,网络上已经传得铺天盖地,以后想必没人敢欺负潇潇了。”   ……直到这一刻,靳若飞才突然反应过来,邢再洺居然违背了当初的回应公告,亲自去给潇潇出了头!霎时间,他说不出话,张口结舌地“呃”了好一会儿,才忐忑地问:“……那,万一别人觉得你要把潇潇认回去,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邢再洺却一副不以为然的不屑语气,“他本来就是我的儿子,需要认吗?”   听着这句答复,靳若飞茫然地呆立着,已经彻底糊涂了。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邢再洺接受潇潇了,愿意“真正”地当他的爸爸了?还是说,只是报答潇潇的救命之恩,给他撑个面子而已?   脑子里乱成一团,靳若飞说不出话,久久没有吭声。对面的邢再洺等待良久,终于耐不住,说出了这通电话的真正目的:“那个——华视打算趁着这一波热度,让我带潇潇去参加翡翠台的《成长日记》。说只要我同意,就给我看中的剧本投资3个亿……反正潇潇快暑假了,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跟着节目组到处转转、长长见识。怎么样,你同不同意?”   靳若飞难以置信地怔住,不明白自己离家录节目的这三天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跟潇潇……?你们俩一起去上节目?”   “对。”邢再洺的声音有些不耐烦,似乎也对自己的出尔反尔感到丢脸,不想听到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电话那头,靳若飞又沉默了,无从捕捉情绪。邢再洺耐着性子等待着,愈发感到焦灼:“你不愿意,是么?”   “……没有,我没有不愿意。”靳若飞深吸一口气,音调中听不出悲喜:“这件事,你有问过潇潇吗?”   “没有。”邢再洺的声音硬板板的,“问你不行吗?”   “当然不行,毕竟是他跟你去上节目,肯定要问过他的。”   ……这么麻烦!邢再洺“啧”一声,道:“那你赶紧问他。如果你们都同意的话,过两天就签合同了,节目组忙着开工呢。”   “好,明早我给他打个电话,到时候再答复你。”   按下结束键,通话到此为止。靳若飞呆望着不远处的墙壁,双腿慢慢软下去,“噗通”一声坐进沙发里,整个人依旧浑浑噩噩的,脑子乱作一团。   良久,他拿起手机,点开D音,点进搜索栏。刚输入“邢”一字,热搜榜便跳出了“邢再洺现身幼儿园接儿子放学”的词条。   靳若飞屏息静气地点了进去。   摇晃不定的画面中,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站在幼儿园门口,怀里好像抱着个小孩,正对着几个大人冷声怒斥:“……再说了,我什么时候不认他?!我之前发布的公告还不清楚吗,他是我的儿子,我会尽到抚养的责任!”   冷酷的、抑扬顿挫宛如话剧台词一般的斥骂,即使没有字幕、即使隔着二十多米的距离,依旧听得十分清晰。靳若飞难以置信地看着屏幕,只感觉心跳越来越快、血液越来越烫,面颊变得一片潮红——画面中的邢再洺过于像一个“父亲”,强大、可靠、护短。他的大手捂在潇潇的后脑勺上,仿佛最牢固的屏障,任何人不得侵犯一丝一毫。   心潮澎湃地又点进其他视角的视频,靳若飞终于看见了邢再洺的正脸。他还是像五年前那样,生气时宛若震怒的雄狮,拥有着令空气凝滞的力量。看着他将潇潇紧抱在怀里的动作,靳若飞抿抿唇,默默的有一丝羡慕:如果这次让潇潇跟他去上节目,也许……潇潇以后能拥有完整的父爱吧?   这样就不用重演自己的故事了。   再点进评论区,网友们已经讨论得热火朝天:“卧槽,邢再洺之前不是一副不想认孩子的语气么,怎么现在又霸气护仔了?”   “他儿子被欺负,其实也是因为他公告里的态度吧?”   “现在的小孩儿很会看人下菜碟的。那孩子出了名,爸爸却不认,这样很容易被霸凌。”   “那些家长就在旁边,也不管一管,太欺负人了!”   “真以为人家没靠山吗?这下好了,被邢再洺骂了——让他们感受一下影帝级别的斥骂!哈哈哈哈哈~”   看着这些留言,靳若飞无意识地勾起嘴角,心里热潮潮的。但很快,他就看见了别的声音:“那个十八线小演员,这一步真是赌对了啊!先让邢影帝接受孩子,下一步再用孩子作由头,潜移默化地入侵影帝的生活……”   “步步为营、循序渐进,好可怕的心机。”   “他如果把这心思用在工作上,恐怕早就出名了~”   “就是!”   ……   笑容逐渐消失,靳若飞关掉手机,默默找出换洗的衣服,闷头走进了卫生间。   ----------   第二天早上七点,估摸着潇潇应该起床了,靳若飞给妈妈秦丽君打了个电话:“妈,你把手机给潇潇,我有事跟他说。”   刚起床的小家伙有些迷迷糊糊的,将大大的手机贴到脸侧,声音软糯:“爸爸~你是不是要回来啦?”   “还没呢。”听着他软绵绵的声音,靳若飞回家的心思空前高涨,好想把儿子抱进怀里,用力搓一搓:“爸爸是有事情要问你——昨天傍晚,邢伯伯是不是去接你放学啦?”   “昂!”神志瞬间清醒,小家伙激动起来,开始语无伦次地描述昨天的场景:“邢伯伯一把就把我抱起来了!很凶很凶地骂他们,把他们骂得说不出话,好厉害、好威风哦!”   不由露出心软的笑容,靳若飞的声音莫名放轻了,低哑地问:“潇潇喜欢邢伯伯是吗?”   听见这句话,潇潇兴奋的情绪瞬间停滞,心虚地扁了扁小嘴巴——他记得邢伯伯对爸爸很不好的。如果自己喜欢邢伯伯,那岂不是就……背叛了爸爸?   “没事的,潇潇。”猜出儿子的想法,靳若飞靠在床头,柔声宽慰他:“爸爸跟他的关系不好,这是爸爸自己的事,你不需要被我影响。你是他的小孩,你喜欢他是天经地义的,不用在乎我。”   潇潇捧着手机,心里还是为爸爸感到难过:“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还有啊,潇潇,现在邢伯伯想带你去参加综艺——就是那一档《成长日记》,前阵子我们一起看过的,你记不记得?他想带你一起去参加,你愿不愿意?”   “我、我……”小家伙的声音里透出犹豫,但犹豫中又带着期盼,靳若飞一听便知:“你愿意的话,爸爸就去答复他了哦?下个星期的周末,邢伯伯就会来接你,带你去跟别的小朋友玩,好不好?”   “……嗯,好。”潇潇的声音终于恢复雀跃,隔着手机都能感觉到他的兴奋。靳若飞笑着垂下眼帘,又跟儿子聊了几句,随即结束通话,给邢再洺发了一条短信:   “潇潇答应了。节目开机后,就拜托你照顾他了。” 第20章   傍晚四点半, 邢再洺再一次开车去幼儿园接潇潇。   确定要上《成长日记》之后,华视便跟翡翠台敲定了签合同的时间, 以及后续拍摄预告片的行程。陆庭风迫不及待地催促邢再洺把潇潇接到公司来跟大家见个面:“毕竟以后就是自己人了,肯定得认识一下,对不对?相互熟悉了,有什么工作也好安排嘛!”   邢再洺知道他打的什么鬼主意,但未来的事还远着,他便也懒得计较。只答应带潇潇过来跟翡翠台的工作人员聊聊天, 方便后续的拍摄。   ……也不知道小家伙今天在幼儿园过得怎么样。   昨天帮他出了头,大概率没人敢再欺负他了。再过两天就到暑假,等假期拍摄的《成长日记》播出后,潇潇肯定会变成“小名人”——这样的话, 下学期是不是要给他转个幼儿园呢?   不禁越想越远,邢影帝已然完全忘记了自己以前避之不及的想法,开始正儿八经的为儿子考虑起来。   在幼儿园门口停好车,他径直走到幼儿园门口等着,完全不在乎其他人的目光, 长身玉立, 双手环胸。仿佛谁敢再欺负潇潇,他就会像昨天那样,演话剧似的把对方痛斥一顿。   不知是不是保安跟园长通风报了信,没过多久, 一个胖胖的alpha中年男士就走了出来,点头哈腰地道:“邢先生, 您好您好!您是来接靳宇潇的吧?他还没下课,要不,先来我办公室坐坐?”   淡淡地瞥他一眼, 邢再洺没说什么,跟着他走进了幼儿园里。   在沙发上坐下,园长先生殷勤地给他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歉疚道:“昨天傍晚的事,我都知道了。邢先生,实在不好意思,我们没有及时制止这种情况,让小朋友受了委屈。待会儿放了学,我让那两个孩子过来跟潇潇正式道个歉,您觉得怎么样?”   “……好。”惜字如金地应一声,邢再洺端起茶杯慢慢啜饮一口,没有再说话。   10分钟后,孩子们放学了。一名老师带着那两个小混球走进来,身后还拖着个小尾巴——是一脸茫然的潇潇。   看见沙发上的邢再洺,小家伙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抿着小嘴唇雀跃不已。这表情逗得邢再洺微微勾唇,伸手将他招过来,揽在身侧,不紧不慢地问:“这两个人欺负了你多少次?”   “嗯……”瞥一眼那两个表情瑟缩的大孩子,潇潇低下头,有些犹豫:“没,没多少次,两三次吧……”   “是吗?”邢再洺的大掌扶着潇潇的后背,仿佛鼓劲儿似的,轻轻用力:“潇潇,今天我在这里,他们不敢糊弄我的,你可以说实话。”   闻言,潇潇这才鼓起勇气,委屈地道:“他们……天天都笑我、骂我,朝我扮鬼脸。”   得到想要的答案,邢再洺抬起冰冷双眸,面无表情地望向园长和老师:“他说的话,你们听见了吧?”   “听见了、听见了!”园长赶忙回答。接着,他将那两个孩子轻轻往前一推,催促道:“你们赶紧跟弟弟道歉——怎么能欺负人呢?”   “对不起……”小孩子含糊的声音中透着害怕,大概被这件事引发的舆论效应吓到了。见状,邢再洺冷笑一下,也不好再吓唬小孩子,摆摆手放过了他们:“行了,就这样吧,以后别再欺负人就好。”   说着,他把潇潇抱进怀里,站起身,小家伙的视角瞬间上升了一米多,俯视着面前诚惶诚恐的园长和老师:“这件事我不想再追究,毕竟这个学期就剩下两三天了,咱们以后估计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下学期我大概率会给潇潇转学,你们幼儿园管理得好不好,跟我们也没有关系了。”   说完,他长腿一迈,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只留下园长和老师几个人面面相觑,暗暗叫苦。   ------------   打开车门,把潇潇放到后排座位上。邢再洺还没开口,小家伙就自觉地爬到了安全座椅里,自己扣上安全带。   看着他乖巧的样子,邢再洺眼底透出一丝复杂的赞许,一时说不出话。潇潇的心情倒是很好,期待地问他:“今天是不是也要去奶奶家吃饭?”   邢再洺掩饰地搓一下他的头发,转身坐到了驾驶座上:“不是,我带你去我工作的地方——你爸爸应该告诉你了吧?一个星期之后,你就要跟我去录节目了。”   “爸爸跟我说了!”潇潇的双眼亮晶晶的,从后视镜里甚至可以看见他抖脚的小动作:“邢伯伯,我们去哪里录节目呀?”   听见这个称呼,邢再洺眉心微蹙,半晌才答:“……不知道。待会儿看见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你可以问问他们。”   接下来的车程,潇潇一路安静着,双眼活泛地闪着亮光,不知在期待地寻思什么。不多时到了公司,邢再洺停好车,转到后座接小家伙。潇潇主动牵住他的手,自己爬下来,动作间像一只雀跃的小狗。   低头睨着他的发顶,邢再洺莫名笑了笑,牵着他朝公司大楼走去。   一走进大堂,这两张极其相似的脸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大家伙儿无不惊讶地张大了嘴,一边打量一边跟身旁的人窃窃私语:“洺哥居然真的……这是要给儿子铺路了吗?”   “都杀到幼儿园给儿子出头了,当然是真的!我只是没想到,他居然会带到公司来。”   潇潇被这么多人注视着,不禁胆怯地缩了缩肩膀,低下头去。邢再洺不以为然,低头睨他一眼,牵着他的小手用力攥了攥:“怕什么?抬头挺胸!”   下意识猛吸一口气,潇潇勉强抬起头,但眼睛还是看着地下,不敢面对大家的注视。   乘着电梯直上二十二楼,邢再洺带着小家伙刚走出电梯,就看见陆庭风张开双臂,喜笑颜开地迎面走过来:“洺哥!……哟,这就是你的宝贝儿子吧?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看着这个笑容可掬的叔叔,潇潇害羞地颔着下巴笑笑,轻声道:“我叫靳宇潇。”   “潇潇啊!”陆庭风的眼神仿佛是看见了一只小金猪,那个迫不及待、那个喜不自胜,几乎要滴出口水来。   邢再洺看得眼睛疼,忍不住把潇潇拽到身侧揽紧了,嫌弃道:“你不是说谢春谅已经到了么,在哪儿啊?”   “……在办公室!”擦一下嘴角,陆庭风忙不迭站起身,把这位“金贵”的小客人迎向办公室大门:“来,潇潇,咱们去见一位阿姨……”   跟着他走进门里,一看见茶几旁坐着的谢春谅,潇潇就惊喜地喊了一声:“谢阿姨!”   想不到他还记得自己,谢春谅本来板着脸,愣是被他喊出了一个短促的笑容:“哎!潇潇,你还记得我呀?”   “记得!”潇潇记着她跟自己聊了很久的天,这会儿开心地跑过去,站到她身旁:“谢阿姨,原来我跟邢伯伯要上的节目,也是你办的呀?”   意味深长地睨一眼板着脸的邢再洺,谢春谅不紧不慢地把小家伙揽进怀里,拉长了声音道:“是呀!本来我想邀请你爸爸跟你一起上这个节目,可惜你邢伯伯不同意,我只能让他去上另一个综艺。可你说奇不奇怪?这会儿你邢伯伯又答应由他来带你上节目了!哎呀这个人,真是一时一个样儿!”   听出谢阿姨的语气不对,潇潇看一眼板着脸的邢再洺,没敢搭话。   见这俩又开始针锋相对,陆庭风赶忙笑笑,打圆场道:“情况不同了嘛!谅姐,洺哥到底是影帝,又是第一次出演综艺,他的吸引力可不是十八线小演员能比的……”   “不是第一次。”谢春谅从容地纠正他,“四年前他就参加过翡翠台的表演综艺,你忘了吗?”   “是啊!那时候你们暗箱操作,用关系户把我看中的选手挤走了,我可是记得一清二楚。”邢再洺冷笑道。   剑拔弩张的气氛又开始升腾,陆庭风头痛地咋舌,赶忙打断他俩:“行了行了,过去的一切就让它过去,咱们的合作关系从今天开始新篇章,好不好?谅姐,你不是说拿了合同过来吗?来来来,人都齐了,咱们签字!”   见谢春谅拿出合同在茶几上铺开,邢再洺这才轻哼一声,拉开凳子坐下,顺便朝潇潇勾了勾手:“……过来!跟外人抱着算什么回事?”   潇潇身子一抖,只得歉疚地看谢春谅一眼,随即小心地蹭到了邢伯伯身旁。邢再洺二话不说把他圈进怀里,下巴搭在小家伙的肩膀上,拿着签字笔在合同上龙飞凤舞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签完了,见潇潇好奇地紧盯着签名栏,他好笑地一扯唇,问:“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小家伙赶忙点头:“会!”   邢再洺看一眼陆庭风和谢春谅,随即把签字笔递到了潇潇手里:“来,你也签一个。”   “可以吗?”潇潇抓着笔,有些忐忑。   谢春谅笑笑,点头道:“可以,你签吧!”……左右监护人已经签了名,再加一个也没关系。   于是,潇潇郑重地抓着笔,在三个大人的注视下,一笔一划地签了人生中的第一份合同。   -------------   在得知邢再洺要带着潇潇上综艺之后,靳若飞就有些心不在焉的,录节目时走了好多次神,还被摄像机拍了个正着。   现在的剧本是白姿君跟他互有好感,两人在相处中愈发亲密。结果这家伙老是心不在焉的,好几次人家跟他说话,他都没听见。   这些细节被安固言捕捉到——他本来消停了些,但见靳若飞这副状况外的模样,慵懒的alpha忍不住抿唇笑起来,若有所思地挑了一下眉。   当天晚上,靳若飞和白姿君录完在花园里“互诉衷肠”的“戏份”,九点半回到房间,一开门就看见安固言坐在飘窗上,长腿懒洋洋地伸展着,笑容揶揄:“这个窗户的视角不错啊~可以看见整个花园,很方便你偷窥。”   靳若飞吓了一跳,忍不住慌乱地往后瞥一眼,随即关上门,冲到他面前:“你怎么在我房间里?”   安固言抓住他的手腕,把人拉到身旁,又顺手环住他的腰:“……跟小白比起来,还是我比较有吸引力吧?你要不要改变心意,继续跟我搭戏?我也可以让你提前结束行程哦!”   靳若飞一怔,才明白他误会了,哭笑不得地从他怀里挣出来:“我是在想别的事情,跟你无关。”   “是吗?”没想到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安固言矜持地靠回墙边,上下打量着他:“那你在想什么?”   “我……”不想说实话,靳若飞搪塞道:“我在想,等录完这个综艺,我的手也差不多恢复了。我想进组,但是最近好像没什么动作片开机,工作不好找……”   安固言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是在暗示我吗?”   “啊?”靳若飞哭笑不得,“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为什么不是这个意思呢?”安固言歪了歪头,像一只大猫似的凑到他面前,眼神循循善诱:“这个圈子里,资源不都是相互介绍的吗?现在我俩久别重逢,你跟小白又有了私交——工作的事情,你完全可以跟我们开口啊。”   “你们出演的都是大制作,大大小小的角色都有人抢破头,我、我哪好意思开口?”   “抢角色这种事情,大家都是各凭本事。现在我和小白就是你的本事,你为什么不试着抢一抢呢?”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缩短到二十厘米,安固言伸手勾住他的衣领,把僵硬的beta拉到面前,声音极尽诱惑:“说起来,等录完这个综艺,我确实要进组了——我听说编剧还在改剧本,好像要加一两个配角。如果你有意向,我就帮你留意一下,如何?”   靳若飞紧张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浅棕色眼珠,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沫:“可、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呢?”被他这紧张的反应逗得笑了出来,一触即发的暧昧气氛陡然放松。安固言捧着他瘦削的脸搓揉一下,笑道:“不过啊,你还是得把小白给伺候好了。毕竟我不是投资方,说的话没有分量。如果有人跟你竞争,恐怕要小白的姑姑打个招呼,咱们才有胜算。”   不明觉厉,靳若飞张张唇,忍不住分辩了一句:“没有这件事,我也会对白姿君好的。”   “知道知道,咱们小飞是个好宝宝来的~”两只手在他面颊上揉来揉去,安固言见他垂下眼帘,纤长睫毛颤颤着,宛若一只美丽的羚羊,顺从而沉静。   熟悉的欲望像虫蚁般蚕食而上,他蠢动地笑笑,埋头欲吻。靳若飞猛然清醒过来,尴尬地抬手挡住他的唇,心虚道:“安哥,你该回去了。”   双眼倏地变作意味深长,安固言将他掩在自己唇上的手拽下来,轻哼道:“真无情啊!亏我还说帮你争取角色,你却这样对我。”   靳若飞撇开眼:“……那算了,我还是自己跑剧组吧。”   没料到他这样回答,安固言一愣,心里微微诧异:这个beta原来这么倔强的吗?以前没看出来啊!……难以置信地轻笑一声,他站起来,安抚地揉一揉靳若飞的脑袋:“开玩笑的,你也当真?”   伸个懒腰,又舒展一下胳膊,安固言见好就收,同他道别:“我回房了,你好好休息。之后剧组那边要是有消息,我会跟你说的。”   靳若飞沉默地将人送到门口,在安固言打开门的那一瞬,他郑重地鞠了个躬:“安哥,谢谢你。”   安固言啼笑皆非地“嗯”一声,没再答话,在他面前带上了门。 第21章   翡翠台内部的消息十分灵通。邢再洺签约后的第二天晚上, 在靳若飞照例给工作人员做夜宵时,编剧小妹就忍不住好奇地凑到他身旁, 在炒菜的“刺啦”声中小心翼翼地发问道:“飞哥,邢影帝之前……不是挺冷酷的吗?怎么又改主意了?”   “不知道。”靳若飞对分享自己的私事无甚兴趣,一概用装傻充愣糊弄过去。所幸编剧妹妹并不执着,转而笑道:“飞哥,《成长日记》还有五六天就开拍了,你回去也是见不到孩子。不如……嗯?再多跟安老师暧昧纠缠一两个星期, 顺便陪一陪我们?”   靳若飞四两拨千斤地啐她:“——我看你是舍不得我做的夜宵吧!”   编剧小妹笑得花枝乱颤,捧着咖啡到餐厅里拿来刚打印好的剧本,揶揄道:“明天安排你们的告白戏——白老师说你最近舆论不大好,不能让你当告白的那个。所以, 明天你什么都不用想,只需要跟着她的步调走就行~”   “……好。”难为她想得这么周全,靳若飞心里热乎乎的,当即将锅里的牛肉什锦炒面盛出一份,顺带剧本一起送上楼去。   白姿君还没睡, 捧着手机看保姆发过来的女儿视频。听见敲门声, 她面露喜色,一翻身下床开门,果然见靳若飞手捧一碟热乎乎、香喷喷的炒面,微笑着问她:“今天怎么不下楼, 不饿吗?”   快乐地接过炒面,拉他进来, 白姿君坐到桌前,迫不及待地夹起面条吃了一大口:“我准备跟阿姨聊完天就下去的……今天晚上,我终于问工作人员要了手机。”   说着, 白姿君感激地冲他笑笑,仿佛终于了却一桩心事:“我女儿比我想象中适应得好。阿姨说她断奶后先是瘦了两斤,然后就开始长了。现在也没那么折腾人了,估计知道唯一会无条件妥协的那个人不见了,比以前老实了很多。”   “有些小孩儿就是这样的,很会拿捏人。你弱他就强,你强他就弱。”说着,靳若飞把剧本递过去,忐忑道:“编剧把咱们明天的剧本写好了。我看了一下……我感觉,我可能演不好。”   “噗!”忍不住轻笑一声,白姿君接过剧本,促狭道:“你没演过感情戏是不是?”   “没有。”靳若飞很诚实,“我演的都是动作戏。”   “那——”他这副老实诚恳的样子实在可爱,白姿君忍不住挤眼睛:“你把我想象成洺哥,如何?”   ……一瞬间,靳若飞的嘴角撇了下去,双眼哀怨地、控诉地看着她,表情无奈又郁闷。那样子好生委屈,像一只小狗似的,可爱得让人想捏他几下!   白姿君忍不住轻笑两声,捂住嘴,正色道:“好啦好啦,等我吃完炒面就跟你排练。排练两次,你就熟悉啦!”   “好。”松一口气,靳若飞打开剧本,认真地研究了起来。   --------------   第二天傍晚,夕阳西下时,靳若飞按照剧本的安排,在橙金的阳光下穿过齐膝的草海,来到了海崖边那棵巨大的榉木下——白姿君就站在亭亭如盖的树枝下面,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肩上披着一条姹紫嫣红的披肩,与这绚丽的晚霞十分相配。   两人并肩站到一起,镜头缓缓推近,年轻男女透着青涩的笑容那样美好,让人看得心里软乎乎的。副导演站在监视器后面屏息静气地望着,忽而长叹一口气,道:“虽然这一对的搭配没有安固言的那么勾人心弦,但也挺赏心悦目的……最重要的是,把白姿君哄开心了,咱们对她姑姑也就有交代了。”   告白结束后,这对新出炉的情侣理直气壮地十指交扣,在夜色中回到了别墅。   其他嘉宾正在白色花架下面围坐着,一边玩游戏一边笑闹。见他俩手拉着手回来,大家不禁神态各异地“哦——”一声,或高兴或揶揄,反应各不相同。于一帆甚至轻笑着道:“飞哥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啊!每一个对象都不是凡品呢~”   安固言则坐在角落里,手里拎着赞助品牌的鸡尾酒,不紧不慢地啜饮着,嘴边笑得意味深长。   二人在藤编的户外沙发落座,白姿君见桌上摆着塔罗牌,不禁笑道:“你们在玩这个呀!算出什么好玩的没有?”   赵显笑眯眯地望向安固言:“算出安老师这辈子都不会结婚。”   “真的假的?”白姿君来了兴致,“那帮我算一下,我跟飞哥能不能长久。”   见她入戏得如此之快,靳若飞忍不住想笑,赶忙低头掩饰。这时赵显问他:“飞哥你的生日是几月几日?”   “……二月十八日。”靳若飞回答。   “水瓶座啊!”赵显又问白姿君:“白姐你的呢?”   “九月二十八日。”说着,白姿君高兴地望向靳若飞:“我是天秤座——天秤座跟水瓶座很般配的是不是?”   “我记得是这样的。”靳若飞笑着答她。两人之间其乐融融,看得其他人“噫”一声,嫌弃道:“最后一晚了,你们还要撒狗粮!赵显,你别帮他俩算了,他们太讨厌!”   “就是,不算了!”赵显也很懂搞节目效果,当即收了塔罗牌,转而拿出一个空的鸡尾酒瓶,道:“刚才谁提议真心话大冒险的?玩起来玩起来!……最好转到这对新情侣,看看能不能问出他俩什么秘密!”   “好——!”一说到这个,大家都兴奋了起来,“桀桀”笑着望向白姿君和靳若飞二人:“你俩做好心理准备哦,我们不会手下留情的!”   “问就问,怕你们啊?”白姿君轻哼一声,无所畏惧。倒是靳若飞打了个冷战,默默的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酒瓶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下飞快转动起来。屏息静气之中,四周只有夜虫的鸣叫声,“吱吱吱吱”。过了七八秒,瓶子缓缓停下,瓶口指向安固言。大家不由喷笑出声:“安老师,你今晚怎么这么倒霉啊!”   安固言轻笑一声,意味深长地瞥一眼坐在白姿君身旁的靳若飞,尽职尽责地扮演一个被横刀夺爱的伤心人:“没办法,谁叫我喜欢的人心有所属呢,可不就倒霉么?……说吧,要我做什么。反正我心灰意冷,什么都无所谓了。”   赵显问:“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大冒险吧,真心话没意思。”安固言无畏地放下手里的鸡尾酒。   “那……”赵显坏心地一转眼珠子,道:“你在在场的omega里选出一个,亲一下他/她的脸!”   “这有什么难的?”在三名omega期盼的视线中,安固言淡定地揽过身旁的于一帆,在她面颊上不轻不重地吻了一下。赵显顿时不甘心地叫起来:“啊——一帆你好狡猾,你近水楼台先得月!”   于一帆捂着脸得逞地笑:“谁叫你下楼太晚,没挑到好位置!”   安固言对他们争风吃醋的行为无动于衷,反倒直勾勾地注视着对面的靳若飞——他以为这人至少会表露出一丝遗憾或者不适,却没想到,这个迟钝的beta居然跟其他人一样,傻呵呵地在笑!   安固言一口气差点儿上不来,只感觉这几天的媚眼都抛给了瞎子。   接着,下一轮游戏开始。这次大家得偿所愿,瓶口顺利地指向了靳若飞。赵显微笑地看着他,问:“飞哥,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啊?”   生怕他们也让自己挑个人亲一口,靳若飞果断选择了真心话。却不料,这个选择正中赵显的下怀——他双眼猛地发亮,先坏心地笑了一下当做预警,这才不疾不徐地在靳若飞紧张的注视下发问:“飞哥,你的初恋,叫什么名字?”   靳若飞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的为难过于明显,在座的人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不禁兴奋地面面相觑,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众目睽睽之下,靳若飞梗着喉咙,说不出话,只感觉额际在潺潺地冒冷汗。他下意识望向安固言,想让他替自己解围。这家伙却好整以暇地双手环胸,似乎也在等待答案。无法,靳若飞只得扭头看白姿君,向这位新出炉的女友求助:“小白……”   白姿君立刻伸手把他拦到身后,抗议道:“素人的名字有什么好问的?说出来你们又不认识!不如透露一点儿细节就行了——比如说,生日在几月,又或者身高多少?”   白心梧的侄女发话,大家自然是不好反驳。靳若飞长吁一口气,精神顿时松懈下来,借坡下驴道:“他是十一月的生日,身高一米八七。”   一瞬间,在座的所有人都鸦雀无声,双眼圆瞪,脑中飞快地对号入座。见大家如此情状,靳若飞茫然一怔,下意识望向安固言,又看看白姿君——见他俩都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头疼模样,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干了什么傻事。   ……靠!懊恼地低头扶额,那一刻,所有人都看见,靳若飞的脖颈变成了粉红的颜色。   ---------------------   跟翡翠台签约之后,很快到了拍摄预告片的那天。   去公寓接上潇潇,前往翡翠台电视台大楼的摄影棚,邢再洺这次跟儿子一起坐在后排,询问他放假前几天的情况:“幼儿园还有人欺负你吗?”   “没有了!”潇潇有些兴奋,双眼亮晶晶的,在安全座椅里止不住地挥舞小手小脚:“他们都问我呢,问我你演过什么!我说我也不知道,我就知道你很有名、你很厉害,你拿过好多好多奖!”   邢再洺好笑地睨着他,揶揄道:“你怎么知道我拿过好多奖?”   “爸爸说的!”潇潇睁大眼,一脸的认真,“爸爸说,你是什么熊的影帝,还是什么金的影帝——而且是十六岁第一次演戏就拿了影帝,特别厉害!他经常在家里看你的电影,古代的、现代的,不过我都看不懂……”   邢再洺微微一挑眉,神情中莫名多了一丝自得。他望向窗外,掩饰自己难忍优越的嘴角,兀自叹息:……这种程度的崇拜,真是令人难以消受啊。   不多时,两人到达翡翠台的电视大楼。这次邢再洺把潇潇抱进怀里,就像世间所有普通的父子那样,抱着他在众人的注视中从容穿行。潇潇今天也大胆了许多,小手搭在邢伯伯的肩膀上,好奇地左右张望。只有在看见过于直接的目光时,他才会害羞地低下头,依偎到邢再洺耳旁。   “干嘛,害怕别人看你吗?”这种小动物般的依偎让邢再洺颇觉陌生,却又隐隐的有些惬意,就像抱着一只乖巧的小狗:“你这么胆小,过几天录节目怎么办?”   潇潇身子一颤,随即默默地抬起头,挺直了脊背。   看着他沉闷中带着一丝委屈的表情,邢再洺忍不住捏了捏他的屁股,笑骂道:“好像我欺负你似的……跟谁学的这是!”   走出电梯,来到十三楼的摄影棚,助理小游已经在这儿等候多时:“洺哥!……啊,这就是潇潇吧?”   邢再洺又捏一捏儿子的小屁股:“这是游叔叔,我的助理。”   “游叔叔好~”小东西乖得要命,逗得游助理喜笑颜开:“哎!潇潇你好!”   三人朝摄影棚走去。游星道:“今天还有另外两个家庭的拍摄,分别是裴立家、邹跃家。不过邹老师已经拍完了,裴老师倒还在摄影棚里,然后白老师也在……”   邢再洺脚下一顿,不禁狐疑:“白心梧在这儿干嘛?”   “你忘啦?白老师认了裴老师的儿子裴之澜做干儿子,今天闲着没事,过来凑凑热闹。”   ……是吗?邢再洺不相信:这人怕是来看潇潇的吧?   走进摄影棚,白心梧穿着身黑色包臀裙坐在一旁,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不远处的裴立和他家儿子拍摄宣传照。   邢再洺抱着潇潇不疾不徐地走到她身后,先抬手遥遥地跟裴立打了个招呼,这才凉凉地开口道:“想要孩子就跟林导生一个嘛,何苦认别人的呢?”   听见声音,白心梧期待万分地转过身,视线精准地落在了潇潇的脸上:“你管我认不认呢?……哎邢再洺,你这儿子长得这么帅,我又想认了,你同不同意啊?”   “认什么认。”邢再洺却没有给潇潇介绍她,兀自拖了张凳子坐下,等待着接待的工作人员:“我不爱搞这一套。”   潇潇无措地坐在他腿上,眼巴巴地看看白心梧,又看看邢再洺,似乎不明白邢伯伯为什么不跟他说这个阿姨的名字。无奈,他只得自己打招呼:“……阿姨好。”   白心梧顿时喜笑颜开:“哎~你好!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靳宇潇。”潇潇说。   看着他与邢再洺极其相似的脸庞,白心梧那个喜欢,不禁啧啧称赞:“你长得跟你爸爸好像呀!尤其眼睛,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哎哟喂,你妈妈别的不说,生孩子是真的会生!”   警告地瞪她一眼,正好这时化妆师过来带潇潇去做造型,邢再洺便把小东西递到了工作人员怀里:“跟阿姨去化妆,乖乖配合,知道吗?”   潇潇“嗯”一声,听话地跟着工作人员走了。邢再洺沉沉地靠回去,冷冷地直视前方,警告道:“你夸就夸,别说些乱七八糟的。”   “干嘛,人家给你生了这么好一个儿子,你还跟他不共戴天啊?”白心梧促狭地笑起来,“亏我还说跟你分享一下他在恋综中的表现呢~看来你是不感兴趣的了。”   邢再洺眉头一蹙,眼珠瞬间斜过来:“他怎么了?”   揶揄地一挑眉,白心梧不紧不慢地换了一边腿翘着,拉长声音道:“他呀,不知怎么的,跟我那侄女儿相处得特别好。他们俩配成一对综艺情侣,准备提前下车呢。”   “你侄女,白姿君?”邢再洺莫名松了一口气,脸上随即露出揶揄的笑容:“大概率是因为都有孩子的关系吧!加上靳若飞的性格不是alpha那种很有侵略性的,容易让人觉得安全,当假情侣再合适不过了。”   同时心里想:就猜他在恋综里翻不出什么水花的……果然不出我所料,呵。   这时,另一间化妆室空出来了,工作人员毕恭毕敬地请他过去。邢再洺的心情舒畅了些,不疾不徐地站起身,整理一下衣袖:“先走了,你继续玩儿吧~”   看着他自得而从容的背影,白心梧好奇地挑起眉,诧异道:“奇怪,怎么突然高兴起来了?”   ---------------   录完预告片已是下午四点。   小家伙累了,一到车上就开始睡觉。邢再洺扭头注视着他,小小的孩子,面颊睡得红彤彤的,嘴唇也嘟着,实在像极了毛茸茸的小狗。   忍不住伸手摸他脑袋,却被硬邦邦地膈了一下——抹了发胶的头发没了软滑的触感,惹得邢再洺不满地“啧”一声,郁闷地收回手。半晌还是不解瘾,他又摸过去,这次掐住小家伙的面颊肉拽了拽,身心才终于舒畅。   轻轻哼一声,潇潇皱起眉,抬手拂了一下。看见他手心里紧攥着的哆啦A梦玩具,邢再洺想起中午他拿到麦当劳儿童套餐时的惊喜表情,不禁轻笑:“一个小玩具就高兴成这样……”   哪天帮你买个大的,你岂不是要开心得飞起来?   突然很期待看到这样的场景,邢再洺立刻掏出手机,给助理小游发信息:帮我买一些哆啦A梦玩具和娃娃回来,各种款式的都要。   吩咐完,他心情大好,忍不住把潇潇从安全座椅里掏了出来,安稳地搂进怀里。困倦的小东西只迷迷糊糊地看他一眼,便埋头继续睡了。干硬的发丝膈在他脖颈上,像碍事的拉链,冰凉凉的。   今天,这小家伙第一次叫了他“爸爸”。   拍摄时,节目副导演听潇潇叫邢再洺作“邢伯伯”,不禁一怔,随即过来找他交涉:“邢老师,潇潇对您的称呼也该升级了吧?不然等上了节目,他一开口就是伯伯,那算怎么个事儿?”   才想起这个问题,邢再洺沉吟一会儿,招手把潇潇叫过来,环着他的身子道:“潇潇,以后在镜头面前,你不能再叫我邢伯伯,要叫我爸爸,知道吗?”   潇潇诚惶诚恐地看着他,声音中充满了不确定:“可是,我有爸爸了……”   深吸一口气,邢再洺耐着性子道:“他是你妈妈,不是爸爸,你爸爸是我——明白吗?以后在镜头面前,你要叫我爸爸,叫他妈妈,记住了吗?”   “哦。”潇潇迟疑地点点头,双眸怯怯地望着他,半晌蚊哼似的道:“……爸爸。”   听见这两个字,邢再洺突然哑口无言。能说会道的舌头好像被一只小手攥住了,失去所有的言语,只有双手下意识把他往怀里搂紧了些,好半晌才艰难地发出一个干哑的音节:“唔……很好,就这样。”   潇潇点点头,又叫了他一声:“爸爸。”   ……说实话,那感觉还不错。   搂紧怀里的孩子,邢再洺闻着他头发上淡淡的柠檬味儿,终于感受到了那种微妙的“血脉相连”感。这种心甘情愿的悸动感他曾经相当排斥——毕竟幼崽意味着麻烦、意味着无法摆脱的责任。可当这个孩子真正依偎在自己怀里,全心全意地信任、依靠自己,邢再洺发现,这样的现实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操,靳若飞的计划还真的成功了。   气闷地笑笑,恰好车子到达公寓楼下,邢再洺便打开车门,抱着潇潇往电梯走去。这时,大门边上一辆白色的保姆车吸引了他的目光——车子的后车厢打开着,一个修长的人正探身拿东西,只露出薄薄的腰和一双精瘦的腿。车厢里有个清脆的声音在喊:“飞哥,你的手机,别忘了拿!”   这个声音……好像是白心梧的侄女,白姿君。   不疾不徐地在他斜侧方停下,邢再洺抱着潇潇,用挑剔的视线上下打量着这个Beta男生依旧清瘦的身形。他好像黑了一点点,颈后被晒脱了皮,露出一片红色。左胳膊依旧吊在脖子上,双膝的伤倒是彻底长好了,只还剩一点点残存的粉红。   折腾半晌,这个人终于把行李箱放到地上,关上厢门,同白姿君道别:“我拿好了!师傅,你送小白回去吧——回见!”   目送着车子逐渐远去,靳若飞吁一口气,抽出箱子的拉杆,转身往大楼里走。可一抬起眼,邢再洺那张面无表情的俊脸猝不及防地映入眼帘,吓得他呼吸一窒,不由自主地住了脚。 第22章   审视的视线像某种批判的凝视, 不论何时感受到,都会让靳若飞浑身僵硬、后背沁出冰凉的汗。有那么一会儿, 他发不出声音。即使看着潇潇靠在邢再洺怀里,他也说不出寒暄的话,就那么紧张地僵立着,仿佛没做作业却被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的中学生。   这个反应让邢再洺有些不爽。   只得主动开口同他寒暄:“没想到你这么早回来……刚才那是白姿君吗?”   靳若飞的“定身咒”这才被解除,嗓音干瘪地答:“嗯。跟她演了一出戏,就下车了。”   “……你还挺懂抱大腿。”邢再洺这句评价不知是揶揄还是鄙夷, 听得靳若飞耳朵里针扎似的跳了一下,胃部隐隐泛起疼痛。他咬着唇垂下头,声音轻冷:“把潇潇给我吧,我抱上楼, 不麻烦你了。”   邢再洺却瞥向他依旧打着石膏的手臂:“给你干什么,吵醒他吗?……我跟你一起上去,顺便聊聊潇潇上节目的事。”   看来折磨还要继续。靳若飞咬了咬牙关,胃部仿佛坠着一块石头,沉沉的难受。   回到家打开门, 正在客厅择菜的秦丽君看见他, 脸上顿时露出了“谢天谢地”的解脱表情:“天啊,小飞你终于回来了!我跟你说,最近邢影帝经常过来接潇潇,我都没法儿招架……”   话音未落, 邢再洺就搂着潇潇从靳若飞身后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秦丽君顿时没了声儿,悻悻地坐回沙发上, 低着头装作什么都事没发生。   靳若飞本就胃疼,现在又加一个头疼,整个人无力到了极点:“……潇潇的房间在最里面, 你把他放到床上就行。”   “我知道。”邢再洺目不斜视地抱着潇潇从他俩之间穿过,大步走向潇潇的房间。秦丽君趁机抱起菜框,小老鼠似的溜到了厨房里,躲避这尊大佛的威压。空旷的客厅顿时只剩下靳若飞一人,孤立无援。   不一会儿,邢再洺走了过来,像主人似的坐到沙发上,两条长腿放松地舒展着。不过他这次没有双手环胸,只浅浅地插在兜里,睨着靳若飞道:“我跟潇潇大概三天后就会出发。出发的当天清晨,节目组会到你家来拍摄潇潇晨起的画面。他们肯定想拍你的脸,但是我建议,你如果不想再节外生枝,最好别让他们拍。”   靳若飞低着头,神情中透着一股消极的抵抗:“你与其跟我‘建议’,不如直接向他们提‘要求’。毕竟我人微言轻,节目组肯定也不一定听我的。”   邢再洺听得眼皮一跳,总感觉这小子好像在点自己?   他眯起眼难以置信地盯了靳若飞一会儿,半晌才将那股难以置信的疑窦压下去,耐着性子道:“这两天你考虑一下帮潇潇带什么行李过去,他的生活习惯你也整理好发给我。衣服多带几套,药物最好也带一些……”   “我知道。”靳若飞淡淡地打断他,“我照顾他四年,该做什么我很清楚。”   ……话不投机半句多。这种消极的抵抗让邢再洺感觉异常烦躁,这让习惯于掌控一切的他感到非常的不舒服。干脆拂袖起身,邢再洺目光强烈地注视着靳若飞,冷声道:“我会叮嘱节目组别把你的脸拍进去的!你最好也言出必行,自觉一点,别以为能靠潇潇吸引关注!”   靳若飞垂着头,双手作拳抵着胃部,没有吭声。邢再洺等待两秒不见回音,只得不甘地收回视线,拂袖离去。   在他走出大门的一刹那,这个消极抵抗的人终于低哑地开口道:“幼儿园的事……谢谢你。”   邢再洺脚下一顿,心里的气总算消了些,轻哼道:“谢什么?我又不是帮你。潇潇也是我的儿子。”   这次靳若飞没有再回应。   ----------------------------   胃里的疼痛直到傍晚六点多才慢慢散去。   侧躺在潇潇的小床上,看着他恬静安宁的睡颜,靳若飞的心情终于放松下来,胃部也逐渐平复。   小家伙的心情似乎不错,嘴角带着笑,似乎在做什么美梦。注意到他掌心里那个哆啦A梦,靳若飞诧异地伸出手,轻轻拿出来——分辨出那是麦当劳的儿童套餐小玩具,他联想到妈妈说,今天邢再洺带小家伙去拍预告片……唔,看来是工作人员给他买的。   到了晚饭时间,这个小东西还没醒。靳若飞只得轻轻地摇一摇他:“潇潇,起床了,吃饭了。”   小家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爸爸的脸近在眼前,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爸爸?……你回来了吗?”   靳若飞笑着把他拥进怀里:“对,我回来了。”   潇潇开心坏了,用力搂住爸爸的腰,像个小猴子似的挂在他身上。靳若飞就这样把儿子抱出房间,走到餐桌旁坐下。秦丽君端着菜走过来,看见这一幕,不禁笑道:“潇潇,你爸爸的手还没好呢,你别这样挂着他。”   “没事。”让他坐在自己腿上,靳若飞单手接过碗筷,给潇潇夹了一筷子牛肉吃:“过两天就可以拆石膏了,不痛不痒的。”   潇潇难得娇气,任性地依偎在爸爸怀里,心情好极了。他拽着靳若飞的T恤,开始迫不及待地汇报这一个多星期中发生的事:“爸爸!之前宋奶奶生病,我马上就打了120!你叫我记地址、记楼栋,我都记住了,也跟120说清楚了!医生都夸我聪明,邢伯伯后来赶到医院,也夸我做得好!他说我特别棒,还抱我……”   “嗯,还有呢?”靳若飞认真地聆听着,不时回应一两句,鼓励潇潇继续说。   小东西更兴奋了,两只小手迫切地挥舞起来,一边比划一边道:“那天放学,老师带我去办公室——邢伯伯居然坐在里面!他好厉害,眼睛一瞪,园长叔叔和老师就不敢说话了,那两个坏哥哥也老老实实地给我道了歉!哇,邢伯伯真的太威风了!”   “今天早上,邢伯伯接我去拍照片。我看到了好多相机!那个光特别亮,还有伞一样的东西,银色的伞!他带我认识了一个哥哥,叫裴之澜。他爸爸好帅,不过没有邢伯伯帅……”   潇潇三句话不离邢再洺,显然对他十分崇拜。靳若飞酸涩地笑笑,安静低头吃饭,不扫儿子的兴致——毕竟潇潇像他。自己当年对邢再洺一见倾心,现在他对邢再洺充满期待,也是可以理解的。   想着,靳若飞又夹起几片肉,喂进了儿子喋喋不休的嘴里。   ------------------------   晚上给潇潇洗完澡,靳若飞本想休息,可小东西下午睡了太久,现在全无睡意,缠着爸爸要他说录节目的事情。无法,他只得坐到儿子的小床上,避重就轻地说了些无关紧要的片段:   “节目上有九个叔叔阿姨,都是演员。他们比较有名,不怎么跟爸爸玩。不过有一个阿姨性格很好,跟我交了朋友……她家里有个一岁多的小妹妹,刚刚断奶。她说,哪天有空了,邀请我们去她家玩。她家里有好几只猫猫,你肯定会喜欢的。”   潇潇有些紧张地看着他,一双大眼睛睁大了,关切地问:“那,爸爸你有遇到喜欢的人吗?”   靳若飞一怔,摇摇头:“……没有。”   小家伙好似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心里觉得奇怪,靳若飞狐疑地看着儿子,不知他在担心什么。这时,秦丽君在房门外对他招手,靳若飞便拿过一本绘本塞到潇潇手里:“你先自己看一会儿书。”走了出去。   “妈,什么事?”见妈妈神情隐秘,他不由自主地放低了声音,不让儿子听见。   秦丽君神秘兮兮地把一张银行卡塞进儿子手里,道:“邢影帝的妈妈出院之后,邀我们去她家吃饭。那天他爸爸也在,给了这张卡给潇潇,说是谢礼,还不让我回绝……哎,你哪天有空,把它还给邢影帝吧!我查了一下,里面有五十万!这钱太多了,咱们可不能拿。”   “那你下午时怎么不拿给我?”靳若飞有些头疼。   “下午……邢影帝太吓人了,我哪儿敢说这事?”秦丽君悻悻的,视线躲闪,“反正我把银行卡给你了,你仔细拿好!哎,我跟你说,这几天卡放在我这儿,跟个定时炸弹似的,我老想着、老念着,觉都睡不好……”   无力地揉揉眉心,靳若飞在妈妈的念叨声中长长地叹一口气,突然有一种抛下一切、回到星屿岛的冲动。   --------------------   第二天去医院拆掉石膏,靳若飞发现,不过三周而已,左胳膊就比右边的消瘦了一圈。这让他不禁又开始焦虑——没法做动作的话,万一安固言帮自己争取到了角色,自己能扛下来吗?如果做得不好,惹得大家不满意,那岂不是会连累到安固言和白姿君的信誉?   忧心忡忡的,当天晚上他就忍不住拿出练习抓握的器材,开始进行复健训练。   五指抓着握力器缓缓用力,缺乏锻炼的肌肉钝钝的、木木的,无法正常舒张。感觉胃部又开始泛起焦虑性的不适,靳若飞只得点开D音,靠刷视频来分散注意力——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太关注邢再洺的缘故,没划两下,一则视频就出现在了他面前:   “自从上次邢影帝去幼儿园给儿子撑腰之后,又有人在翡翠台电视大楼看到了他的身影。据可靠消息透露,这次邢影帝是去拍摄亲子综艺《成长日记》的预告片的。时隔四年,在经历过《演员之路》的不欢而散后,他终于又与翡翠台合作,带儿子参加《成长日记》的录制。不知这对相认不到两个月的父子会在节目上擦出怎样的火花呢?”   ……这些媒体的宣传真是无孔不入啊。   一眼就看出这肯定是翡翠台投放的宣传视频,靳若飞无力地笑笑,不想点进评论区找不愉快,划到了下一条视频。没想到,这次映入眼帘的,却是自己的脸庞。   “《怦然心动》的‘枫晴’cp下车后,即将有两名重磅新人补位!其中一名,据说是前段时间曝出私自生下影帝邢再洺孩子的十八线小演员靳若飞!曾经骗过影帝的顶级‘绿茶’beta现身恋综,他是否能凭借自己的高明手段,拿下节目中的嘉宾呢?”   ……绿茶Beta?   看见这个词,靳若飞实在没忍住,苦笑地翻了一个白眼。   越刷越胸闷,胃疼没缓解,反而更加严重了。干脆退出D音,他正想丢开手机,邢再洺却在这当儿给他发了一条短信:“潇潇的生活习惯,你整理好没有?”   深吸一口气,抿住嘴唇,靳若飞缓和了十来秒,才开始认命地慢慢打字:潇潇一般晚上九点睡觉,睡前他会看一会儿绘本,或者听一会儿故事。早上起床后,他习惯吃一些好下喉的东西,比如说粥、豆浆、玉米汁,不爱吃太干的。他吃饭比较慢,穿衣服也不快,你最好不要催他……   巨细无遗地打了将近三百字,靳若飞点击发送,密密麻麻的字立即占满了整个屏幕。   良久,邢再洺回复过来:……真够细致的。   一会儿又来一条:我知道了。   料想他肯定不耐烦了,靳若飞咬唇看那两行字,不打算为自己的啰嗦解释什么。他转而提起那张银行卡:“你爸爸给潇潇的卡,找个机会拿回去吧。五十万太多了,我们不能收。”   邢再洺回复:你的意思是,我妈妈的命不值五十万?   ……这是怎么得出的结论?靳若飞头疼道:这不是值不值的问题……反正这个钱我们肯定不能收!   这一次,邢再洺没有再搭理他。对话框里安安静静,仿佛在用沉默嘲笑他的耿耿于怀。   ------------------   时间很快到了出发当日。   由于这次节目的拍摄地点在申城周边,不需要跑太远,所以行程定在当天清晨出发。凌晨五点半,天边刚翻出鱼肚白,摄制组就敲响了靳若飞家的大门:“靳先生,你好——”   靳若飞穿着白色T恤、休闲短裤,面庞有些不自然地躲闪着,将他们迎进来:“你们好。潇潇还没起床,我去叫他……”   摄影师跟着他一起走到次卧,随着房门打开,灰暗房间里,一个头发乱翘的小身影露了出来——靳宇潇小朋友迷迷糊糊地坐在床上,显然已经醒了。他揉揉眼睛,懵懂地望着爸爸身后扛着机器的叔叔,小声道:“是要出发了吗?”   “对,要出发了。”靳若飞伸手把儿子抱下床,拉着他来到卫生间。小家伙虽然困倦,但还是乖巧地爬上小板凳,对着镜子按部就班地洗脸刷牙。他洗得好认真,小毛巾一点点擦,小牙刷慢慢地刷,直到把一张俊秀的小脸洗得白皙透亮。   洗干净了,扭过脸,正好对上圆圆的摄像头。潇潇吓了一跳,随即不好意思地笑笑,跳下凳子回房换衣服。   到了门口,他还不忘扭头对工作人员说一句:“叔叔,你在外面等,我换好衣服就出来~”   摄像机无声地点了点头。   这时靳若飞去厨房给儿子准备早餐。小家伙喜欢吃鸡蛋羹和小米粥,粥里再放一些肉末,多的就吃不下了。靳若飞面对着镜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没话找话:“潇潇有点儿乳糖不耐受,喝不惯牛奶。他也不爱吃面包,嫌干……嗓子细,没办法。”   把早餐端出去,小家伙已经换好衣服,安静地坐在餐桌旁等着了。看着潇潇乖巧的吃相,工作人员小姐姐问靳若飞:“这次潇潇跟邢影帝出行,您最担心什么?”   靳若飞短促地笑笑,含糊其辞:“……怕他俩不适应彼此吧。毕竟才认识两个月,需要一定时间磨合,中间肯定少不了磕磕绊绊的。”   “你觉得邢影帝会照顾好潇潇吗?”   沉默几秒,靳若飞露出了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应该可以吧……我也不大确定。”   吃完早点,时间来到六点整。这时有人走上前小声道:“邢影帝已经到楼下了。”   靳若飞便站起身,到沙发上拿起一个明黄色的小拖箱,牵着潇潇跟他们一起下楼:“走吧,我送你们下去。”   走出电梯,一行人穿过大楼前厅,走向大门。一辆白色保姆车停在路边,邢再洺身着白色T恤、黑色休闲长裤,正双手插兜地站在台阶边缘,一双狭长锐利的眼没有情绪,面无表情地盯着这边。   靳若飞没有再走上前。   把小拖箱塞进儿子手里,他轻声叮嘱一句:“潇潇乖,跟邢伯伯出发吧!有什么不舒服就跟大人说,知道吗?”   “嗯,我知道的。”点点头,潇潇紧张地抿抿唇,恋恋不舍地朝门外走去,一步三回头。五米的路程很短,短到即使他走得很慢,也还是几秒钟就到了邢再洺面前。   接过他手里的小拖箱,邢再洺把潇潇抱进怀里,垂眼注视着他忐忑的小脸蛋,大手捏了捏他的屁股:“跟妈妈说再见。”   潇潇撅撅嘴,不舍地望向爸爸,抬起手摇了摇:“爸……妈妈再见!”   听见这个称呼,靳若飞不由一愣,双眼错愕地看着他俩的身影隐没在车厢里,竟忘记了回应。 第23章   录制节目的村庄距离市区有一百多公里, 开车需要一个半小时。潇潇坐在后排的安全座椅里,没有玩具, 也没有手机,就那样安静地坐着,不时好奇地打量窗外逐渐开阔的风景。   邢再洺坐在他边上,忍不住偏过头注视着他活泛的眼眸,问:“今天早上几点钟起的?”   “嗯?”潇潇扭过脸望着他:“五点半起来的。”   “那你不困吗?”邢再洺眼眶下方有淡淡的青黑,显然没休息好。潇潇摇摇头, 道:“刚起来时有点困,吃完早饭就不困了。”   想起靳若飞给自己发的洋洋洒洒三百字短信,邢再洺忍不住问:“你早饭吃了什么?”   “吃了鸡蛋羹、牛肉粥。”   鸡蛋羹、牛肉粥?……这两样东西到了村里可不好弄。邢再洺已经预感到未来两天将要面临的麻烦,不禁烦躁地拧起眉, 试图找出一个折中的选项:“面包和牛奶不行吗?”   “我喝牛奶会拉肚子,爸爸说我乳糖不耐受。”潇潇一回答完,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赶忙纠正道:“……妈妈,妈妈说。”   邢再洺已经没有心情纠结这个了。他深吸一口气, 望着前方沉默不语, 心中暗暗把陆庭风骂了一百八十遍。潇潇小心翼翼地注视着他,半晌低下头,忐忑地绞住了自己的小手指。   一个钟后,父子俩终于到达目的地。看着车窗外高大浓密如绿纱伞帐的大楝树, 和树下古朴的长石桥,潇潇被邢再洺抱下车, 先惊叹地“哇”了好一会儿,这才注意到树荫下聚集的一小群人——他们当中有大人也有小孩儿,都背着背包、拖着行李箱, 期盼地看着这边。   “洺哥!”其中有一个平头叔叔长得疏朗帅气的,一边笑一边抬手招呼。邢再洺把行李箱从车上提下来,抬眼看见对方,脸上顿时露出一个耿耿于怀的不忿笑容:“邹跃!”他咬牙切齿地道:“你可以啊,又上一个综艺!是不是不准备拍戏了?”   “哈哈哈哈哈!”那个叫邹跃的alpha男人心虚地大笑着,迎上来同他握手告饶:“戏当然是要拍!最近有几个本子递过来,等这个综艺结束,我就认真挑一挑。”   “是吗?”邢再洺抓着他的手,隐隐用力:“不会又是喜剧搞笑片儿吧?”   邹跃再次心虚地大笑:“哈哈哈哈哈!不是不是,是正剧,正剧!”   这个邹跃比邢再洺小两岁,以前也是演历史正剧出身的,演技相当不俗。他既有拿过奖的影片,也有叫座的电视剧,可以说是国内演艺圈的中生代翘楚。   可就是这样一个优秀的演员,却在三年前接下翡翠台一档游戏综艺后,一发不可收拾。每周就混迹在综艺的录制里,正经戏不拍了,严肃的电影也不接了,三年来就拍了两个搞笑片儿,其中一个还是自导自演的。   当邢在洺看见邹跃在电影里那不伦不类的表演时,他恨不得把这个人锁到摄影棚里,让他再也不能参加综艺!   或许是因为他的目光太过严厉,邹跃躲开脸,转而躬下身跟潇潇搭话:“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潇潇挺喜欢这个笑容可掬的叔叔:“我叫靳宇潇。叔叔,你可以叫我潇潇。”   “我叫邹跃,你就叫我邹叔叔吧。”邹跃笑眯眯的,拉住潇潇的手把他带往树荫下,那架势俨然是翡翠台的代班主持:“我家有一个5岁的小姐姐,我带你去认识她。”   三人朝树下走去,前几天拍预告片时刚见过的硬汉alpha演员裴立面带微笑,率先跟他们打了招呼:“老邢!你们来得真慢啊!”   “立哥。”邢再洺同他握握手,顺便摸了一下他儿子裴之澜的脑袋。邹跃的女儿邹一乔正拉着另一个小姑娘蹲在树下,人小鬼大地掘蚯蚓:“我跟你说,这个蚯蚓,切断了也能活,还会变成两只!可厉害了……”   “真的呀?那切成无数段呢?”小姑娘问。   “也能活!它会变成无数个!”   邢再洺见潇潇眼巴巴地望着那俩小孩儿,便拍拍他的肩,鼓励道:“去跟姐姐玩儿。”   潇潇贴在他腿边,好似有些紧张:“待会儿,待会儿再……”   这时,另外两名家长也走了过来,一个是在中国发展的新加坡籍歌手窦云杰,另一个是中国著名运动员洛城,去年刚拿了UFC金腰带——据说他是AO双性体质,而且跟那个可恶的小陆总是好友。邢再洺看着他比自己还高壮的身形,警觉地上下打量了一会儿。   “你好!”“你好!”彼此之间打过招呼,大家就算认识了。五个大人拖着大包小包立在树荫下,崽子们除了潇潇之外,其他几个都撒欢儿地四散在各处,唯独不见节目的主持人周奇。   邹跃作为翡翠台的“老熟人”,自然得出面催促两句:“周奇呢,是不是又拉肚子起不来床了?”他对着工作人员们大声问。   “哎——来啦来啦!”话音刚落,一个好脾气的悦耳声音就从石桥的另一头传了过来。众人扭头望去,只见一个人撑着油纸伞,慢慢从石拱桥后露出了脸庞,随即是肩膀、双腿,一身现代的休闲装与背景里的白墙青瓦十分不相配。   四十一岁的主持人周奇亲切地笑着走到他们面前,把手里的油纸伞转了一圈,摆出架势道:“各位爸爸妈妈、各位小朋友,欢迎大家参加咱们翡翠台《成长日记》第四季的录制,我是你们的村长,周奇~”   话音刚落,就听得一个小孩子的声音:“村长是什么呀?”是窦云杰的儿子窦凯。   “村长就是班长,就是老师!”邹一乔是孩子里第二大的,人小鬼大的一个小姑娘,很有大姐头的风范。周奇忍着笑容,道:“村长就是未来三天里帮助你们做任务、做游戏的人。各位小朋友可以把我当做老师,也可以当做班长,都行~不过首先呢,我们先要进行活动的第一项,选房子——”   选房子!邢再洺扶着潇潇的肩膀,瞬间打起了精神——他做过功课,《成长日记》节目组老喜欢找一些破败不堪的房子让嘉宾们选,能不能避开全凭手气。看着周奇手里摆成扇形的五张卡片,邢再洺心里没底,低头望向儿子:“潇潇,你运气好吗?”   潇潇茫然地仰头看他:“什么叫运气好?”   “就是你平常抽奖,能不能抽中?”   潇潇思索一会儿,摇摇头:“我买冰棍,都买不到‘再来一根’。”   邢再洺绝望地深吸一口气:看来,这孩子的运气是随了自己。   按照孩子的年龄大小来依次抽签。所有人都以为潇潇或者窦凯是年纪最小的,却没想到,第一个走出来的孩子居然是洛城家漂亮高挑的小姑娘洛月凨!她没有犹豫,径直抽了最中间的那张卡片跑回去,递给洛城:“妈妈,我抽的是2号!”   裴立“哎”一声,发出质疑:“怎么回事?洛老弟,你家闺女的身高快赶上我家裴之澜了,怎么第一个拿呀?”   洛城龇开一口白牙,半长的微卷发摇晃一下,得意道:“裴老师,你也不看我长得多高!我跟她爸都快一米九,女儿这个高度不是很正常么?她二月份刚满三岁呢,确实是年纪最小的。”   一行人不禁瞠目结舌地睁大了眼。邢再洺甚至下意识比较了一下潇潇跟其他孩子的高度,随即得出结论:唔,这小子的身高还行,靳若飞没拖我的后腿。   陆续抽过号码,五个家庭便在周奇的带领下,沿着石桥向村庄进发。   早上九点,阳光逐渐晒了起来。一行人戴着帽子走在长长的石桥上,周围是潺潺的流水声,再加上跑跑跳跳的孩子们,很轻易便让人感觉岁月静好。邢再洺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心情颇为松快,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温和了不少:“怎么不去跟哥哥姐姐玩?”他晃了晃潇潇的小手。   小家伙紧紧攥着他一根手指,声音低低的:“等会儿,等会儿认识了,再玩……”   察觉到他害羞怯懦的个性,邢再洺望着逐渐出现在眼前的古朴建筑群,思忖着拧了拧眉。   五个房子分散在村庄不同位置,走到一个十字路口时,几个家庭便暂时分道扬镳,各自寻找自己的房子。   邢再洺拖着自己的大箱子,潇潇拖着自己小箱子,“咕噜咕噜”地穿过古老的石板路。两人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寻找3号房。十分钟后,远处终于出现了一杆黄色的三角小旗。它插在一个石敢当上,上面印着“3”字,在风中轻轻飘摇。   “3号房!”潇潇喜出望外,“邢伯伯,我们找到了!”   邢再洺正要答应他,却突然意识到什么,威严地垂眸望去。潇潇的小脸不由一颤,这才反应过来,改口道:“……爸爸。”   “这还差不多。”轻哼一声,邢再洺拉着儿子走上前,见是一家外观整洁干净的双层小楼。白墙上爬着青黑的青苔痕迹,黑瓦飞檐上长着各色蕨类,褪色的朱红木门虚掩着,造型古典而静谧。   对这间房子颇为满意,邢再洺走上前,正要推门而入,一旁跟拍的摄影师却小声道:“邢老师,3号房不是这间……”   “不是这间?”父子俩同时回头,疑惑的脸庞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邢再洺的神态更加迫人一些:“那是哪间?难道是……”   扭脸望向隔壁那座颇为破败的矮小平房,邢再洺难以置信地瞪大眼,不禁对自己糟糕的手气绝望了。   -----------   屋子太简陋,也没什么整理的心思。将行李简单放置好,邢再洺拉着潇潇的小手前往村庄祠堂领取今天的午餐。   节目组还算仁慈,没有一来就让他们做各种活动,甚至先提供了一餐饭。邢再洺心想,唔,还不算太过分。不过在到达祠堂之后,当他看见午餐的内容,才明白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煮鸡蛋、甜玉米、红薯、苹果,都是些“纯天然、无公害”的本味食物。邢再洺自己是无所谓,但是潇潇……想到靳若飞说的,小家伙嗓子细,喜欢吃润的、好下口的东西,他站在长桌边,不禁犯了难。   这时其他的家长也陆续到达祠堂。邹跃笑得满面红光,一来就揽住他的肩膀问:“洺哥,你的房子什么样啊?”   邢再洺冷哼一声:“勉强比危房好一些。”   那几人顿时幸灾乐祸地放声大笑:“我们就猜到最差的房子被你给挑走了!”   窦云杰的孩子窦凯甚至挤过来,仰头补刀:“我家特别漂亮!院子里有一缸锦鲤,还有好多花!”   潇潇无措地望着他们,心里有些惭愧。他小手紧紧揪着爸爸的衣服下摆,低着头不说话,整个人越缩越紧。邢再洺没发现他的异状,勉强挑了几样食物放进筐里,随口问道:“你们的房子是什么样的?”   “都还可以,窦云杰的最好。我们三个的就差不多,普通门楼房,进了门,隔着小天井就是堂屋的那种。”   大家一边说着一边拿食物。邹跃三人拿得不算多,堪堪装满小筐就结束;洛城和他家小孩则一人拿了一个筐,沿着桌子疯狂扫荡。其他人看得瞠目结舌,忍不住问:“五个鸡蛋……你们吃得完吗?”   “为什么吃不完?”说着,洛城拿起一个鸡蛋在桌上一磕!三下五除二扒掉蛋壳,一口便塞进嘴里。他女儿洛月凨有样学样,也扒了一个,只不过分成三口才吃完。   看见他俩这吃相,邢再洺瞠目结舌,忍不住瞥了一眼同样瞠目结舌的潇潇:也不知道这孩子能不能吃得下煮鸡蛋……头疼地深吸一口气,他拿起小筐,作别其他人,拉着儿子回房吃饭。   一路上,潇潇闷着头不说话,小鞋子一拖一拖的,蹭着青石板发出“吱吱”的声音。邢再洺终于察觉到儿子的不对劲,低头瞅一眼:“怎么了,不想吃这些东西?”   “没有……”潇潇的声音跟蚊哼似的,邢再洺都没听清。这一刻,他心里那点儿不耐又冒了出来:我就不该为了那两三亿的投资跑来参加这个鬼节目!住得差、吃得差不说,还得揣摩孩子的心思……真是自讨苦吃。   结果下一秒,潇潇就补了一句:“爸爸,我抽的房子是不是最差的呀?”   邢再洺心里一震,才明白小家伙在纠结这个。   停下脚步,他蹲下身,视线与潇潇齐平。4岁小孩儿忐忑不安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十分清晰,他忍不住摸一下儿子的头发,沉声道:“一间房子而已,再差也就是住两个晚上,你不用太在意。”   “可那个房子真的很破……我怕你住不习惯。”潇潇撇撇嘴,那样子像是快哭出来了。邢再洺不禁开始后悔刚才跟其他家长抱怨的那些话——他这个儿子不像其他的小孩儿那样大大咧咧。潇潇心思细腻,思虑又重,他分不清玩笑话和真话,只会全部记在心里。   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他,邢再洺头疼地思索一会儿,干脆单手把他搂进怀里,一边走一边道:“不习惯是肯定会有的……但我们是出来拍节目、是工作,工作哪有舒舒服服的?房子说白了,就是个睡觉的地方,能遮风挡雨就可以了。虽然破了点儿,简陋了点儿,但是等你睡上床,被子一盖、眼睛一闭,就也看不见了呀,对不对?”   潇潇茫然地听着,好像有点道理,又好像在自欺欺人?他的小脑瓜子被绕晕了,只能懵懂地点点头,应了一声:“……唔。”   一会儿回到那间简陋的小屋,邢再洺将他放到床边,从桌上拿了一个小碗和一瓶矿泉水过来:“吃饭吧!你要是咽不下去,就喝一小口水。”   “我能咽下去。”潇潇盯着筐里的红薯和鸡蛋,主动保证道。邢再洺没放在心上,拖了张小凳子到床边坐着,两条长腿费力地支起来,颇有些无处安放的意思。   他剥了一颗鸡蛋递到潇潇手里,小家伙用两只手举着,那姿势活像一只嗑瓜子儿的小松鼠。邢再洺看得发笑,忍不住停下动作注视着他。这小孩儿明明是个斯文的性子,今天却不知怎么的,“啊呜”一大口咬下去,然后不出意外的……被呛到了。   “咳咳咳,咳咳咳……!”纸巾摆得太远,邢再洺只好用手接住他咳出来的鸡蛋,轻啧一声:“吃小口点儿啊,又没人跟你抢!”   潇潇咳得满脸通红,不敢吭声。一会儿喝口水,顺一下气,邢再洺盯着他,又叮嘱一句:“慢慢吃别着急,知道吗?”   “……好。”潇潇只得恢复自己以前的步调,慢条斯理地就着矿泉水,吃掉了一颗鸡蛋和半个红薯。   饭后是午睡时间。邢再洺虽然习惯换睡衣上床,但在外条件不允许,他也只能忍了。倒是潇潇——这小家伙在上床前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好像有什么要求。邢再洺有些困倦,声音里便显出一丝不耐烦:“你要干什么?”   潇潇赶忙摇摇头,老老实实地躺了下去。   看着他小小的身影,邢再洺困乏地眨眨眼,半晌用大手在他的肚子上轻抚两下,睡了过去。 第24章   送走潇潇之后, 中午吃过饭,靳若飞就换了身贵一些的衣服, 去城市的另一头造访白姿君。   其实前两天白姿君就一直问他来着,说你什么时候带潇潇来跟我家小薇认识?靳若飞说过两天吧!这小东西期待着跟邢影帝去录亲子节目,恐怕见了你家小薇也是心不在焉的。等他录完了第一期节目回来,我再带他过去。   白姿君一听,更加期待了:“他要跟洺哥去上节目啊?……那你可以先过来跟我聊聊天啊。我一个人在家,好无聊。”   没办法, 靳若飞只好买了两盒温和滋补的补品、并一提高档水果带过去。   白姿君住在富人云集的西郊龙溪别墅区,远得要命,靳若飞开车都开了将近一个半小时。即将开进小区大门时,制服笔挺的门卫毕恭毕敬地抬手拦住他, 到车窗前询问:“先生,请问您找谁?”   “找三十一栋的白小姐。”靳若飞莫名有些紧张。   “好的,您稍等。”门卫回到门卫室里打了个电话,似乎在跟白家的保姆确认访客信息,随后才为他打开门, 鞠躬道:“先生请进, 祝您跟朋友玩得愉快!”   第一次见识高档小区的“周到”服务,靳若飞尴尬地点了点头:“谢谢。”   把车停到别墅门口的道路旁,白姿君抱着一个粉嘟嘟的女婴站在院门口,已经等候多时:“靳叔叔来啦~”   靳若飞跟她们一起走进屋里, 在玄关一边换鞋一边打量这个小家伙:“小薇长得怪壮实的!”   “是呀。”这似乎是唯一值得白姿君欣慰的事。她把女儿放到爬爬垫上,任由她追着猫咪到处钻, 慈爱的眼神中藏着淡淡的疲惫:“……我才回来两天,她又开始折磨我了,好像吃准了我心软。你说这些小孩, 怎么这么会吃软怕硬呢?”   “……都是看性格的。”将礼物放在玄关柜上,靳若飞走到她身旁,这时候才说了一句:“小薇长得不像你,应该是像爸爸吧。”   “对,她像她爸,自我又绝情。”白姿君神情恍惚地说。   一看她这表情,靳若飞就明白,这位新晋妈妈又陷入到抑郁的漩涡里了。斟酌一会儿,他轻声道:   “其实……小薇像他爸爸挺好的。毕竟,像我们这样的人,要是生个自己的复制品出来,肯定会担心他长大后重蹈覆辙。你想想,等小薇长大了,她会被人欺负吗?会吃的亏吗?……不会吧?这样的性格,只有她气别人的份儿,别人伤不到她的——这样想是不是就轻松多了?”   白姿君一怔,灰暗的眼神难以置信地燃起一星亮光,惊讶地望向他:“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她无奈又叹服地笑了出来,恍惚地摇摇头:“也是,像她爸挺好的,至少以后不会吃爱情的苦。像我这样优柔寡断的基因,还是不传下去的好。”   心情终于轻松一些,白姿君笑笑,扬起脸望向他:“话说回来,洺哥之前不是很排斥小朋友吗?现在怎么又肯带他去上节目了?”   靳若飞脸上的微笑瞬间收了起来,垂下头:“……他说华视那边答应给他看中的剧本投一大笔钱,所以他才答应的。”   “原来如此!”白姿君恍然大悟,“这确实有可能。我听我小姑说,洺哥这两年一直在寻摸好的剧本,想借着新片的拍摄升级国内的电影工业,向好莱坞的制作水平看齐。但之前华视的老陆总老是推脱,说快退休了,不想折腾;现在新老总上任,估计也想要探索新方向……”   靳若飞听得十分认真,不时低声发问:“他不准备拍戏了么?”   “洺哥挑剔得很,没有好角色就不愿出山。我姑姑说,他想转型做制片人——反正他以前在片场也是管东管西的,做制片正好。”   ……可是这样的话,就看不到他演戏了啊!靳若飞有些遗憾,心不在焉地咬住唇。白姿君还以为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沉吟一会儿,转而道:“今早安哥给我打电话,他过两天也准备下车了。他说,他即将进组的那部片儿,剧本里加了两个不大不小的角色。虽然不是很重要,但挺出彩的。他想给你留一个,又怕被人截胡,就让我跟我小姑提一嘴——”   “啊?”靳若飞从神游太虚中猛地清醒过来,表情有些惊慌:“你已经提了吗?”   “提了呀。”白姿君自己虽然优柔寡断,但对朋友却十分上心,“我姑姑就在楼上小睡呢,待会儿就下来。”   ……靳若飞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瞬间慌乱到了极点:“不、不是,你不用帮我折腾这事儿!我也不是非要进组……”   正说着,楼梯上传来了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嗒、嗒、嗒、嗒”,像审判即将来临,吓得靳若飞用力绷紧了脊梁。   白姿君扭头望去,唤一声:“小姑,你睡醒啦?”   “嗯,醒了。”身穿藕色丝绸家居服的熟龄美人优雅地扶着扶手走下来,神态从容,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饱含魅力。靳若飞被她看得大气不敢出一口,仿佛一只青涩的小豺,被成熟的花豹压制得透不过气。   “你就是靳若飞吧?”白心梧的声音十分悦耳,语气中透着游刃有余。迎着她若有所思的眼眸,靳若飞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像一个接受检阅的士兵,毕恭毕敬道:“是的。白老师你好,我……我跟小白是在综艺上认识的。”   见他如此紧张,白心梧不禁发笑,愉悦道:“我知道,她跟我说了。”   走到客厅,她将地上到处乱爬的小薇抱进怀里,回身坐到单人沙发上,双腿优雅地并拢斜倚,那神态、那姿势,仿佛一个抱着猫咪的贵妇人:“她说你特别好,对她很耐心,想法又豁达,让她醒悟不少——”   说到这儿,白心梧嘴角一勾,笑得意味深长:“一开始我还不以为然,后来在摄影棚看见你儿子靳宇潇,才真的相信了。”   靳若飞一怔,心里隐约感觉不对劲,仓促地笑了笑:“是吗?潇潇在摄影棚……没出什么岔子吧?”   “没有,他好着呢,老老实实地待在阿洺的怀里。不过他老是忘记改口,叫了好几次邢伯伯。”白心梧漫不经心地说着,视线却一刻也没有从他脸上挪开。   靳若飞听到“阿洺”二字,低垂的视线不由颤抖一下,但立刻又恢复了镇定:“他叫习惯了,肯定需要一段时间适应新称呼的。”   见他跟团棉花似的,怎么戳都没反应,白心梧没滋没味儿地努努嘴,把小薇放回了爬爬毯上:“……我听小君说,你想进安固言那个剧组,《无人驾驶》,对吗?”   喉咙一紧,靳若飞下意识想否认,但安固言和白姿君都为自己使了劲儿,现在拒绝不是打了他们的脸吗?纠结一秒,他只得认了下来:“是的……我想出演里面的角色。”   “看过剧本了吗?”白心梧又问,“他跟我说,那个角色不算正面,是个反派。你不介意?”   “不介意。”自己一个十八线小演员,哪有挑角色的立场?靳若飞答得十分干脆。   “嗯,那好,我帮你问问曹导。毕竟你给咱家小君劝开窍了,我也不可能没点儿表示……过几天吧,过几天我给你准话。到时候小君会转告你的。”说着,她懒洋洋地站起身,袅袅娜娜地往外走。靳若飞赶忙点点头,感激道:“谢谢白老师!”   白心梧优雅地摆一摆纤手,晃到了花园里。   ----------   许久没睡过这么扎实的午觉,当下午三点邢再洺被闹钟吵醒时,他困倦地拧起眉头,一张帅脸皱成了痛苦面具。   潇潇也是。小家伙蔫蔫地坐起来,以为身边是靳若飞,迷迷糊糊地张手抱过去,扑在他怀里撒娇:“爸爸……”   邢再洺的困意瞬间消散了八分。   迟疑地伸手抱住这个小东西,他坐起身,潇潇的一头乱发映入眼帘。看着这个埋在自己小腹上的毛脑袋,邢再洺犹豫半晌,将他捞进怀里,左手托着小屁股,右手理一理头发,嗓音带着刚起床的沙哑:“头发怎么乱七八糟的?”   潇潇身体一震,惊愕地抬起头,整个人傻了:“邢……邢伯伯。”   邢再洺不语,只是用他那双十分擅于表达情绪的眼眸轻轻一眯,潇潇立刻反应了过来,改口道:“……爸爸。”   这还差不多。   把他抱下床,简陋的房屋连个厕所也没有,邢再洺只好在门外的水龙头那儿打湿毛巾,给潇潇随便擦了个脸。再换上运动鞋、梳理一下乱翘的头发,邢再洺见靳若飞收拾的行李中有一顶小鸭舌帽,也取出来给潇潇戴上了。   收拾妥当,父子二人便离开小屋,向祠堂进发。   剧烈的阳光下,这一大一小牵着手,头发一模一样地乱翘着,眉眼拧得死紧。潇潇个子小、腿短,走得慢,邢再洺总不由自主地伸手一拽他:“你就不能走快点儿?”   小家伙便急促地捣两下脚,跟上来,但没一会儿又落了下去。   走到一个分岔路口,斜刺里突然冲出来一个小鹿般的身影,“嗖”地从他们身前掠过。邢再洺惊得脚下一顿,潇潇也“啊”了一声,这才看清是洛城家的小姑娘洛月凨,活力满满地在石板路上狂奔。   “月凨,慢点儿——”洛城懒洋洋的声音从转角传过来。一会儿走到路口,他扭头看见邢再洺父子俩一模一样的鸡窝发型,不由突兀地笑一声,绷住嘴角:“你们的头发……怎么乱成这样?”   极少被人看到如此狼狈的模样,邢再洺有点儿不自在,面颊下意识板起来,很酷:“屋里连个镜子都没有,想整理都没办法。”   “这么惨!”洛城惊讶一声,又开始笑:“那你可以让摄影师把小屏幕翻转过去,给你们当镜子用啊。”   邢再洺搓一下头发,又帮潇潇理一理:“晚上再说吧。”   这时,洛月凨见妈妈没有跟上,像只小鹿似的又跑了回来:“妈妈!”看见邢再洺和潇潇,她记性很好地打声招呼:“邢伯伯!潇潇弟弟~”   潇潇一听,嘴巴不由撅一撅,好像不大高兴:“我不是弟弟……我比你大,你要叫我哥哥。”   “是吗?”月凨茫然地看着他跟自己视线齐平的头顶,犹豫两秒,改口道:“潇潇哥哥。”   潇潇的嘴角抿出月牙痕,应一声:“哎!”这才高兴了些。   --------------   五个家庭陆续来到村庄祠堂,一个个哈欠连天地听村长周奇颁布下午的任务,显然都还没睡醒。   周奇好笑地看着他们,宣布道:“接下来,宝宝们需要为今天晚上的晚餐做准备,带上篮子去镇子里跟村民叔叔阿姨们讨要食材。家长们呢,则要向咱们的非遗草编大师——”他伸手指向身旁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人,“也就是陈老师,学习非遗草编,并做一个草编玩具,送给各自的宝宝。”   宝宝们分为两组,裴之澜、窦凯是一组,邹一乔、靳宇潇和洛月凨是一组。   看着那俩小姑娘蹦蹦跳跳、活力十足的身姿,再看看潇潇谨慎斯文的小身影,邢再洺不禁拧起眉,心里有些忧虑:这小东西,可别拖了人家女孩子的后腿!   领了装菜用的小筐,小朋友们拎在手里,结伴出发。邹一乔和洛月凨已经混熟了,此时手拉着手,一马当先。潇潇则怯生生地跟在一旁,落后两步,活像个边缘人。邢再洺头疼地看着,忍不住喊:“潇潇,去拉妹妹的手!”   小家伙为难地扭头望他一眼,随即期期艾艾地靠近洛月凨,小手犹豫地伸出来……但眨眼间又缩了回去。见状,洛城扬声道:“月凨,牵住潇潇!你要照顾好他们,知道吗?东西太重你就帮忙拿一下!”   “好~”小姑娘应得十分干脆,扭头把潇潇拉住:“弟弟,你跟着我!”   潇潇有点儿高兴,又有点儿委屈,默默加快脚步跟上这两个“风一般的女子”:“我不是弟弟呀……”   目送着小家伙们消失在石板路尽头,五个大人不约而同地“哎”一声,扭头回了祠堂。周奇站在摆满草编材料的长桌旁,还乐呢:“家长们很担心宝宝吗?”   “哈哈哈,我是不担心的嘛!但有的人就不一定喽~”邹跃笑得幸灾乐祸的,一双眼睛促狭地睨向邢再洺,惹得裴立和洛城也笑了起来。   几人中唯有窦云杰神情茫然,坐在桌边求知若渴地问:“怎么啦?谁最担心?”大概他前阵子回新加坡了,没有第一时间获取八卦信息。   邢再洺忍不住郁闷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一肚子的烦躁压下去:“怎么的,这一季节目,你们就指着我看乐子了是吗?”   裴立作为在座资历最老的人,臊起后辈来那是毫不客气:“那能怎么办?在座的人里面,就你平常最神秘、新闻又最劲爆,不指望你指望谁?”   此时,洛城已经对窦云杰“科普”完毕。这位新加坡歌手的眼睛里瞬间露出了惊讶而八卦的表情:“……难怪我说潇潇怎么姓靳不姓邢呢!”   他的发言如此没心没肺,惹得其他三人又是一阵哄笑,宽大的祠堂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这时,非遗老师拿着图样走了进来。几人便恭恭敬敬地闭上嘴,开始下午的学习。   拿起那些处理好的干燥草叶,邢再洺心不在焉地听着老师的介绍和讲解,心中只觉枯燥。他忍不住想,3亿的投资果然不是那么好拿的……算了,忍一忍吧。也就六个周末而已,就当来陪潇潇研学的,一眨眼就结束了。   沉下心思,他看着老师分发的各种小动物图样,其中一只耷拉着耳朵的委屈小狗特别像潇潇,这才冒出一丝兴趣。   “接下来,就麻烦各位家长们挑选一张图样,给宝宝们做一个动物草编玩具吧!”   ……那我就做个小狗好了。邢再洺想。别的爸爸还在挑选图样呢,他已经把黄色和绿色的干草交叉铺开,准备动手编织了。   邹跃在对面看见,忍不住伸长了脖子:“不是吧,洺哥,你这么快就挑好啦?不会是随便选的吧?”   邢再洺淡定地把图样拿起来给他们看:“不像么?”   众人看着图中那只有些拘谨的可爱小狗,都笑起来:“……还真挺像!洺哥,没想到你对你家孩子还挺了解的,轻而易举就抓住了精髓!”   我是对潇潇了解么?邢再洺手指一顿,脑海中浮现出某个逆来顺受的沉默身影,心思顿时神游天外——能够“轻而易举”,大概率是孩子妈妈的功劳吧。   也许是潇潇长得太像自己的缘故,邢再洺面对他时,总忍不住以自己小时候的表现来衡量。但这一刻,看着这只相貌拘谨、表情委屈的小狗,他突然意识到,潇潇的成长轨迹应该是跟靳若飞相似的。小家伙小心翼翼地打量自己时,那个紧张的眼神,跟五年前给他递柠檬水的靳若飞没有什么不同。他有着自己的相貌,身体里却是靳若飞的灵魂。   编织的动作不由放慢了些,邢再洺垂着眼帘神游天外,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继续折腾手里的草编。   两个钟后,天边的太阳已露出疲色,邢再洺的小狗也编好了。看着那个黄绿相间的漂亮小狗,他颇为自得地摆到桌上,睥睨那几个笨手笨脚的家长:“你们行不行啊,我都做完了。”   “啊?”那四人皆是呜呼哀哉地抬起头,面色几近崩溃:“这个真的好难啊,你怎么能做得那么好?”   他们挑的是不同的动物:邹跃在编一只兔子,裴立是小鸟,窦云杰挑了只猫儿,洛城则选了一匹马。不过这几人的进度都差不多——松松垮垮地织好了身体,细节却经不起推敲。尤其洛城的,好好的一匹马,被他编成了一头驴。   “哎呀,我不擅长手工活儿嘛~”他大喇喇地道。   草编小狗得到了老师的高度评价,邢再洺捧在手心里左看右看,不禁非常得意。幻想一下潇潇看到它时有可能出现的惊喜表情,他好整以暇地挑挑眉,不自觉地生出了一丝期待。   这时,祠堂外面传来逐渐清晰的说话声。猜想是孩子们回来了,邢再明把小狗抓进手里、背到身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出去,准备逗一逗潇潇。   只不过,他淡定的表情在看见小家伙膝盖上血淋淋的伤口之后,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25章   “你怎么摔成这样?”不禁脱口而出, 邢再洺疾奔到潇潇眼前,蹲下身仔细查看他的伤处。潇潇本来没哭, 但被他这一喊,小家伙瘪起嘴巴,声音里不由带上一丝哭腔:“我,我自己摔倒了……还把要来的菜都摔坏了。”   他举起小篮子让邢再明看里面的土豆、白菜、胡萝卜,蔬菜面们扁的扁、脏的脏,狼狈至极。邢再洺紧张的情绪中不禁混入一丝哭笑不得:这些菜有什么好在意的!   这时, 其他家长闻声赶了出来。洛城见女儿期期艾艾地站在潇潇边上,便问:“月凨,怎么回事,不是让你照顾好哥哥吗?”   “我……”小姑娘有些愧疚, “我跟着奶奶去地里拔青菜,忘记了潇潇。潇潇找不到我们,急得到处跑,这才摔了……”   邹一乔也忏悔道:“我自己跑去看小鸡,没有叫上弟弟……”   两个小姑娘都挨了家长轻轻的一记脑瓜崩儿。   “没事, 不疼……”吸吸鼻子, 潇潇被爸爸抱起来,带到了祠堂里。刚才在路上不好处理,这会儿医疗组拿来了双氧水,准备给他清理伤口。邢再洺抱着他坐下来, 拧着眉头道:“待会儿会有点痛,你忍一忍。”   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医疗人员, 潇潇害怕得面无血色:“嗯,好……”   紧张地揪住邢伯伯的衣服,他不敢再看, 一扭头埋到邢再洺胸口,企图用这样的方式来逃避。但现实是不为主观意志所转移的,几秒钟之后,一股钻心的疼痛从膝盖上传来。潇潇“啊”一声,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邢再洺搂着他颤抖的小身体,一股郁闷的烦躁情绪在胸口中横亘着,无从排解。最后全都化成阴云,凝聚在眉间,被摄像机默默地记录了下来。   过了三分多钟,潇潇的伤口才终于清理干净,涂上了碘伏。这时,邢再洺低头去看小东西的脸——他一双眼睛红彤彤的,面色煞白,额际已痛出了冷汗。   ……也太能忍了吧。   莫名想到五年前那个摔到防护垫外、走路一瘸一拐的年轻beta,邢再洺感觉心里隐隐陷下去一块,忍不住轻柔地抹一下潇潇的脸,掏出那个草编小狗道:“真能干。这是我做的草编玩具,奖励你的。”   “……给我的吗?”潇潇受宠若惊地吸一下鼻子,用他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一眼邢再洺,难以置信道:“是爸爸做的?”   “对。”对爸爸这个词越发接受良好,邢再洺心里甚至隐约有些高兴,整个人都不禁轻盈起来。   潇潇坐在他怀里,捧着那个草编小狗稀罕地打量几圈,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谢谢爸爸!”   小家伙与他别无二致的长眼睛笑得弯弯的,睫毛上还带着细碎的泪珠。邢再洺垂眸静静地看着他,半晌抬起手,轻柔地擦去了他眼角的泪迹。   -----------   那天晚上,五个家庭吃的是几名家长做的乱七八糟饭。   那几位爸爸没一个是会做饭的,从小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唯一平民出身的洛城,手艺也不咋滴,只是勉强能入口的程度。捧场如潇潇,在吃了一口菜之后也微妙地停顿了两秒,随即说出违心的称赞:“还挺好吃的。”   ……听得一众家长们纷纷给邢再洺竖大拇指:“你这儿子,不错!情商很高!以后是干大事的料!”   邢再洺把潇潇搂在怀里,失笑地低头问他:“真的好吃吗,你说实话?”   潇潇为难地抿抿唇,随即伸长脖子,在爸爸耳畔悄悄说了实话:“不怎么好吃……太咸了,肉好干,青菜也煮过头了。”   邢再洺失笑地搓了搓他的脑袋。   晚饭太难吃,几个小朋友随便吃了一点儿饭,就在桌旁玩儿起来。其他的孩子都羡慕潇潇的草编玩具,说他小狗的特别可爱:“我爸爸做的不好看,动一动就散掉了!”   其中手艺最差的洛城听见女儿这样说自己,牛也不吹了,抬起脸大声抗议:“洛月凨!我做得很努力了,你不准嫌弃我的手艺!”   月凨小朋友看着小桌子上已经散得不成样子的草编小马,委屈地撅了撅嘴:“可是它都散了呀……”   洛城悻悻地收回视线,缩到爸爸们身后装死:“那没办法,我在这方面没有天赋——要不你叫邢伯伯帮你做一个?”   “啊?”月凨小朋友还是有一点儿矜持的,犹豫地看看邢再洺,没说话。倒是裴之澜和邹一乔跟他比较熟悉,立刻凑到邢再洺面前,睁着晶亮的双眼哀求道:“邢叔叔!帮我们做一个吧!做一个像潇潇弟弟那样可爱的!”   第一次如此受孩子们欢迎,邢再洺讶异的同时也隐约有些自得。   至于潇潇——他本来美滋滋的,抱着那个草编小狗暗自炫耀,享受独一无二的优越感。可现在,两名哥哥姐姐居然跑去问自己的爸爸索要玩具!他一下子紧张起来,期期艾艾地跟在他们身后,用一种着急又无可奈何的眼神看着邢再洺。   ……毕竟,这是“节目限定”的爸爸。等下了节目,还是要叫他邢伯伯的,潇潇不敢提太多要求。   注意到这个小家伙的眼神,邢再洺的笑意瞬间消散,心里像被小小地拉扯了一下。他敛了笑容,爱莫能助地对裴之澜和邹一乔道:“那可不行,这个是家长做给自己宝宝的,我做的玩具就只能给潇潇。你们如果想要,就去叫爸爸好好练习吧。”   “啊,这样啊……”失望地哼唧一声,两个小朋友立刻扭头扑到爸爸怀里,跟他们撒娇去了。邢再洺转而望向潇潇,眼神无奈而揶揄,好像在说:这下你放心了吧?   眼睛顿时闪闪发亮,潇潇不好意思地咬着唇,扭忸怩怩地走到他身前,怯怯地靠近一些。邢再洺伸手将他搂进怀里,轻声啐道:“想要什么就说啊!还要别人猜你的心思?”   潇潇不吭声,只是紧紧依偎着邢伯伯,闷着头的那模样,活生生就是一只委屈的小狗。   --------------   那天晚上,邢再洺和潇潇是在邹跃家洗的澡。   靳若飞帮潇潇收拾了两套睡衣、四套常服,浴巾、洗发水、沐浴露应有尽有,甚至还有床单被套,比邢再洺自己的行李都齐全。在收拾洗浴用品时,他看着那套分量不小的洗护旅行装,莫名感觉,这分量都够自己跟着一起用了。   于是不由得想,会不会这正是靳若飞的意思?帮孩子准备东西,顺便把孩子爸爸的分量也一起准备好?   心里莫名有些舒服,邢再洺抱着洗浴用品,牵上潇潇往邹跃家走去。   夜晚的古镇变得非常安静,石板路两旁只有偶尔一盏小灯亮着,父子二人在月光底下不疾不徐地向前走,仿佛身处一个静谧的梦境里。   潇潇好像非常高兴,牵着他的手一摇一晃。一个钟后,两人洗完澡,回程的路上,他更是蹦蹦跳跳的,活像一只刚满月的小奶狗。   邢再洺好笑地睨着他:“跳这么高,膝盖不疼吗?”   “不疼了!”潇潇说。他用力拽着爸爸的手掌,“嘿”一声连蹦两块石板,成功后开心地抬起脸冲邢再洺笑。那张唇、那副略窄的牙弓,无不让邢再洺想起五年前,靳若飞冲自己笑的样子。   ……两人重逢以后,他好像再也没有笑过。   轻松的心情顿时消饵无踪。邢再洺也不知自己在耿耿于怀些什么,总之,当他回想起靳若飞消极抵抗的表情时,心里会感到一阵无端的烦躁。   回到狭小破败的小屋,邢再洺拿出靳若飞准备的三件套,在床上仔细铺好,随即将潇潇塞到被子里,自己也躺了进去。   被单应该是刚清洗过,散发着一股好闻的淡淡柠檬香气。小家伙像只狗儿似的蹭过来,期期艾艾地跟他贴近一些,身上也是柠檬香味的:“邢伯伯……你,你能给我讲故事吗?”   “想听故事啊?”邢再洺斜眼望向他,略微有些头疼:小孩子喜欢听什么故事呢?绞尽脑汁地想一想,他记起自己十六岁打暑假工时拍的秦始皇传记电影,便把故事情节简化一下,当做《一千零一夜》之类的故事讲给潇潇听。   低沉而悦耳的声音字正腔圆,娓娓道来,潇潇一知半解地听着,没多久就睡着了。邢再洺适时闭上嘴,扭头注视他乖巧的睡颜。小家伙就像一只玩累了的小狗,睡得极沉、悄无声息,仿佛一尊栩栩如生的蜡像,并不是真实存在的。   忍不住伸出手,探到他鼻子底下试探鼻息。在感受到那细微而均匀的呼吸之后,他的心这才放下,安心地闭上了眼。   ----------------   第二天早上八点,村镇祠堂照例准备了餐点,等家长们前去领取。邢再洺惯来少眠,早上七点就醒了,有条不紊地爬起来刷牙洗脸。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潇潇居然也醒了过来,顶着个鸡窝头坐在床上唤他:“邢伯伯……”   邢再洺诧异地走进屋,坐到床边搓一搓他的小脑袋:“怎么醒这么早?”   潇潇用小手揉着眼睛:“爸爸习惯早起练功,我都是跟他一起起床的……”   忍不住幻想一下靳若飞晨起练功的矫健身影,邢再洺没再吭声,把潇潇抱下床,让他自己穿鞋,随即将他带到屋外的水龙头处洗漱。   清晨的天光里,一模一样帅气的父子俩搬了小板凳坐到水龙头边,衣着休闲,头发蓬乱,配上认真洗脸的动作和周围古朴的建筑,活像一部反映小镇生活的电视剧。摄影师尽职尽责地用镜头记录着这一切,同时逐渐推近,拍摄特写。父子俩的脸就像一张画儿似的,令人赏心悦目。   洗漱完毕,父子俩结伴去祠堂边的公共卫生间上了个厕所。在经过镇子中心的人工湖时,他们发现有工作人员乘着船在湖心树立一个木头门架。邢再洺顿感不妙:今天的活动不会是要划船吧?   两个钟后,他的担心应验了。   家长和孩子们还在长桌旁吃早饭呢,周奇就意味深长地笑着,大尾巴狼似的道:“今天中午的午餐我们是不供应的,需要家长们自食其力——节目组只提供食材,有肉有蛋,有鱼有虾,只不过从优到次分成了五份,系在南湖中心的木头架子上。家长各自驾一条小船,从湖边出发,先到先得!如果想让宝宝吃到好吃的,家长们就要努力喽~”   “啊?”五个大人顿时呜呼哀哉地抬起头,露出了崩溃的神情。   十点半来到南湖边,在绿柳婆娑中,五位家长看着波光粼粼的宽阔湖面,忍不住又崩溃了一次:“这起码要划一百米!得划到猴年马月啊!”   五个小家伙倒是很兴奋:“我们可以上船吗?我们可以游泳吗?湖里有没有鱼呀?”   窦凯和洛月凨甚至跃跃欲试地走到台阶最下头,用小手撩动湖水:“好凉快呀!”   正在穿救生衣的窦云杰不禁严厉道:“小凯!不准玩水!”   洛城倒是十分淡定:“安心啦~这里那么多人,不会出事的。”   五个宝宝中,最乖巧的只有潇潇,一直跟在爸爸身边,积极地想帮他系救生衣的带子。邢再洺扭头看见,忍不住揶揄:“你别系得不好,等我掉进湖里,救生衣直接飘了出来。”   潇潇一听,顿时缩回手,眼巴巴地瘪了瘪嘴。   将小船解开绳子,五位家长穿着橘黄色救生衣爬上去坐好,手持船桨,只等周奇一声令下。宝宝们站在岸上,一个个情绪高昂,扯着嗓子给父母加油:“爸爸加油——”“妈妈加油——”   潇潇被他们所感染,不禁也扯起嗓子,积极地喊了一声:“爸爸,你要小心呀——”   邢再洺扭过头,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   随着一声哨响,船桨入水,五条小木船同时向湖水中央进发。宝宝们大声喊着加油,期待父母能拿到第一。但没过半分钟,五位家长之间就拉开了距离——   邢再洺和裴立一马当先,笔直地朝着目的地冲了过去;窦云杰没有掌握划船的要领,在原地手忙脚乱的,勉强漂出去一米远;邹跃的船则被洛城一甩头撞在正中,两个人狂笑着你推我搡,船只却始终分不开:   “你这人好烦啊!当年在极速奔跑上你就把我撕得死去活来,今天又用船撞我!”邹跃崩溃地大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谁叫你挡我的路!”洛城豪迈地笑着,笑声回荡在湖面上,几乎震走了柳树上的白鹭。   看着越来越靠近目的地的爸爸,潇潇激动坏了,在岸边蹦着高儿大声尖叫:“爸爸爸爸加油——!”   一旁的裴之澜也不遑多让,双手做成喇叭型,大喊:“爸爸,你快点儿!”   然而裴立终究是年纪长六岁,体力不如邢再洺,慢慢落到了下风。最后,在出发的第五分钟,邢再洺终于接近木架,胜利近在咫尺。   回头看一眼被甩在身后的各位爸爸们,影帝头一次感觉到这种单纯的竞技快乐,一时间忘了形,骄傲地站起身,在潇潇的欢呼声中扶住木架,企图取下那袋最丰盛的食材。   然而,他忘记了脚下的船还在走——船舱带着他的双腿向前滑去,邢再洺暗暗一惊,下意识抓紧木架,可不断前行的木舟还是打破了他的平衡。尽管双手努力抱住木架,但终究无济于事……邢再洺的手不收控制地向下滑去,最终“噗通”一声,狼狈地栽进了湖里。   “啊!”邹一乔幸灾乐祸地大喊一声,狂笑起来:“潇潇的爸爸掉水里去啦!”   众人立刻停下手里的活计扭头望,见邢再洺落汤鸡似的从水面冒出脑袋,大家不禁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   只有潇潇露出晴天霹雳的表情,扯开嗓子,着急地哭了起来:“啊昂——爸爸——”   嗓门之大、悲伤之真切,吓得后勤组赶忙做出反应,划着船前去营救。这时,邢再洺已经爬回了船上。他捋一把脸上的水,随即不服输地把船划到木架下方,重新取食材——这次终于如愿以偿,他拿到了最丰盛的那袋,随即打道回府。   听着儿子警笛一般不知疲倦的哭声,邢再洺又呸呸两下,吐出嘴里的水草,只感觉一个头两个大:“潇潇,别哭了!爸爸这不是爬上来了么?”   “爸爸——”潇潇哭得打噎,整个人仿佛天塌了一般,蹲在岸边泪水涟涟的看着他:“你有没有摔伤呀?”   “没有——”邢再洺一边努力划一边大声应他,无奈的同时又感到一丝被人记挂的甜蜜。   “那你会不会着凉呀?”潇潇呜咽着又问。   “没事!太阳这么大,一会儿就晒干了。”见他担心成这样,无奈,邢再洺只好加快了划船的速度。中间经过邹跃和洛城身旁,这俩蜗牛还好意思跟他打趣儿:“快点!再快点!你儿子都快哭哑了!”   邢再洺咬牙切齿地用船桨扫了他俩一脸水。   五分钟后,他终于气喘吁吁地划到湖边,拎着菜筐爬上岸。可一抬头,潇潇居然不见了!岸边熙熙攘攘站着许多工作人员,另外四个孩子还在激动地给父母加油,那个哭唧唧的小家伙却不见踪影。   “潇潇呢?”错愕地质问出声,邢再洺将额前阻挡视线的湿发捋到脑后,着急地四处寻找。工作人员直到这时才发现潇潇不见了,所有人脸上都露出慌乱的表情,跟着邢再洺一起搜寻。   大热的天气,节目副导演被这个变故吓出了一身的冷汗,赶忙拿起对讲机跟各个摄影师确认位置。这时,他发现跟拍潇潇的摄影师张涛也不见影子,心里顿时放下大半:“没事儿,张涛也不见了!潇潇应该是自己跑到什么地方,所以他也跟了过去。”   话音刚落,湖边的小巷里便传来了潇潇急促的呼喊声:“爸爸——”   邢再洺听见声音,只感觉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沉着脸冲上前,用力抓住他的肩膀:“你一声不吭地跑哪儿去了?不知道大家担心你吗?!这可不是家里,这是外地、是湖边!你一个小孩子随便乱跑是很危险的,知不知道?!”   潇潇被吼得面色煞白,一双大眼睛惊惧地圆瞪着,迅速蒙上一层水雾:“我……我看你衣服湿了,怕你着凉,所以回去给你拿衣服……”颤颤地说着,他伸出交叠在胸前的胳膊,细白的小手抱着一套休闲服,干净整洁,显然是刚从行李箱里拿出来的。   众人见了,都不由低低地惊叹一声:“好乖啊……”   邢再洺怔在当场,那双惯来沉稳冷峻的狭长双眸此时难以置信地停滞着,面色生硬而无措,似乎被这样赤诚的敬爱震撼得不知如何是好。潇潇眼巴巴地看着他,小手还摸了摸他湿透的衣服,并轻轻拽起一块,试图让那些湿淋淋的布料不再贴住爸爸的身体:“爸爸,你快换衣服吧……”   用力抓住潇潇的小手,邢再洺嘴唇蠕动一下,终究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他摸了摸潇潇的头发,随即站起身,拉着他沉默地朝小屋走去。   摄像机尽职地记录着这一切,一高一矮的身影并行着,仿佛电影结尾的画面,温情又无言。   --------------   那天晚上,邢再洺没有跟潇潇讲睡前故事,而是问了他白天的事情:“你来这里来才多久,就敢自己乱跑了?难道不怕走错路,回不到湖边吗?”   “不怕呀。”潇潇的嗓音乖乖的、糯糯的,还透着一丝理所应当的从容,“摄影师叔叔跟着我呢,如果我找不到路,他肯定会带我过去的。”   ……这小脑瓜倒是聪明。忍不住轻抚一下潇潇的脑袋,邢再洺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乖巧的模样,仿佛在透过他打量另一个人:“谁告诉你,衣服湿了要赶紧换干衣服的?”   “我爸爸呀。”说这话时,潇潇的眼神微妙地昂扬了一下,好像极为自己的爸爸感到骄傲:“爸爸空闲的时候,如果带我出去玩,会准备好几条毛巾,时不时就把我抓过去擦汗。他说湿衣服黏在身上,风一吹就会着凉,所以得赶紧擦干,换干衣服……”   “……是吗。”这倒是像那家伙会说出来的话。明明长着一张桀骜不驯的脸,做的却是再细致不过的事情。邢再洺想得出神,半晌又捏捏潇潇的耳朵,问他:“你爸爸以前……有没有跟你说起过我?”   “没有……是我看见他在看你拍的电影,问这个人是谁,他才说的。”潇潇诚实地道,“他说你是著名演员,演戏很好……但是,他没说你是我的爸爸。”   这样啊。默默的有点儿不爽,邢再洺撇撇嘴,心想这个家伙,难道真的只是生个孩子而已,不打算攀附一下关系?他受伤之后,工作也黄了吧?就不准备……跟我认个错、服个软什么的?   “你爸爸他——录完综艺后,有没有跟你说录节目时的情况?比如,交了什么朋友、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之类?”他语焉不详地问。   “他只说有个姓白的阿姨想认识我,还拿了那个阿姨演的电视剧给我看。”   唔……是白姿君。好整以暇地点点头,邢再洺的心情好了些,翻过身侧躺着,伸手在小家伙肚子上轻轻拍了拍:“睡吧,明天咱们就回去了。”   潇潇的眼睛在黑夜中眨了眨:“……好。”语气软软的,好像有点儿期待,又有点儿不舍。   --------------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点,5个家庭便暂时作别,各自回家。路上,邢再洺的心情好似不错,拿着靳若飞给潇潇准备的绘本,发散地现编了好多故事情节,把小家伙逗得咯咯直笑。   一会儿注意到他膝盖上那两个刺眼的伤疤,邢再洺又拿出行李中的创伤帮他涂了一次,并仔细叮嘱:“回家以后,叫你妈注意着点儿,别让伤口沾到水,知道吗?”   “知道~”潇潇颇为高兴,但也觉得奇怪:我爸爸他自己都受伤过,怎么会不知道这些?……邢伯伯有点奇怪呢。   一个半小时之后,保姆车率先抵达了靳若飞居住的公寓大楼。邢再洺抱着潇潇下车,并帮他把小行李箱拎下来,随即拉着小家伙往电梯厅走去,准备送他上楼。   他想,靳若飞这会儿应该在家吧?我送潇潇上去,顺便喝杯茶,再跟他说一说潇潇这两天的表现……反正他没有工作,我跟他聊聊天,倒是陪他打发时光了。   愈发理直气壮,邢再洺带着潇潇到达16楼,大步流星地走到1607室门前,摁响了门铃。   听见里面“是潇潇吗”的惊讶声音,邢再洺嘴角一勾,又克制地压了下去。潇潇高兴地拍门道:“对,是我!爸爸,我回来啦!”   大门飞快地打开,露出靳若飞惊喜的容颜。然而,那个罕见的笑容在看见邢再洺的脸之后,立刻生硬地僵住了:“洺……邢先生,你也在啊?”   什么叫我也在啊?邢再洺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你这不是说废话吗?潇潇才4岁,难道我让他一个人上楼吗?”   悻悻地垂下眼,靳若飞没搭话,但也没有请他进去的意思。邢再洺更不爽了,两道浓眉像剑一样压下去:“怎么,连口水都不肯让我喝?”   这时,潇潇已经迫不及待地拉住了爸爸的手。他这一撞,小身子挤开门扇,露出了玄关处一双不符合靳若飞尺码的男士皮鞋   。   邢再洺眼尖地瞥见,心头顿时一震,随即狐疑地抬起眼,越过靳若飞的肩膀往里看——一个眼熟的高挑男人朝门口走过来,笑眯眯地跟他打了个招呼:“邢老师,好久不见!”   这个帅气慵懒的alpha他认识,是以爱情文艺片出名的男演员,安固言。 第26章   同为娱乐圈里才貌双全的alpha男演员, 邢再洺虽然没有跟安固言合作过,但曾经从许多共同好友、工作人员口中听到过对他的称赞。   听说他性格随和、幽默风趣, 听说他演技娴熟、游刃有余——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说安固言风流多情,炮友多得数不过来。而且床上表现极佳,约过的人没有说他不好的。   ……想到这一切,邢再洺忍不住瞥一眼垂着脸的靳若飞,狐疑地拧了拧眉。   “你好。”不咸不淡地同他握手, 邢再洺审视着安固言笑意盈盈的帅脸,沉默两秒,忍不住问:“你跟靳若飞……你俩认识?”   “认识啊!”安固言落落大方地承认了,“我跟他一起拍过肖导的电影, 他当的还是我的动作替身呢。这次去录恋综,我俩都是补位的。在嘉宾里看见他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他居然会来上这种节目!”   “是吗。”这人的表情和语气过于坦荡,邢再洺的疑虑稍微消散了些,但面色还是紧绷而警惕的:“你今天来, 是跟他叙旧?”   “不止是叙旧, 也有其他的事。”安固言一笑,随即瞥向靳若飞,诧异道:“哎——小飞,快请邢老师进来啊, 站在门口算怎么回事?”   说着,他将门扇完全拉开, 招呼邢再洺进屋。这主人般的姿态……邢再洺不悦地斜靳若飞一眼,沉默地走了进去。   潇潇也是第一次见安固言,忍不住好奇地跟在他身后, 抬着小脸盯着人家看。安固言正给邢再洺倒茶,回头看见这个小东西,不禁微笑:“你就是潇潇吧?我是安叔叔,是你爸爸的朋友。”   “安叔叔好~”或许是在家的关系,也有可能是安固言的气质比较随和,潇潇一改往日的羞怯,主动跟他打了个招呼。   ……这让沙发上的邢再洺不禁更加不爽了。   他眼神犀利地望向对面刚刚落座的靳若飞,表情仿佛在质问。但靳若飞不看他——这个惯于逃避的beta今日更像一只乌龟了,不说话,亦不解释。仿佛将主人的位置让了出来,只袖着手做一个旁观者。   温热的茶水递到面前,邢再洺没有接,视线如电光般转向安固言:“刚才你说,你找靳若飞有事——是什么事情?”   “没什么大事,就是告诉他,他下一份工作有着落了。”安固言从容一笑,极其自然地坐到靳若飞身旁。他的身形比靳若飞稍大一些,两人一个外向,一个内敛,坐在一起仿佛像这个家的主人似的,尽职尽责地招待客人:   “曹导的《无人驾驶》就要开机了,我跟白姿君帮他争取到了一个配角,昨天晚上刚敲定下来。今天我拍完综艺顺路经过,就上来跟他说说这事儿。”   “曹导的《无人驾驶》?”邢再洺想到那天拍宣传片时,白心梧跟自己提及的事情:“就是白姿君让她姑姑帮忙打招呼的那个角色,是吗?”   “对,”安固言表情里露出恰当的诧异,“原来邢老师也知道?消息好灵通啊!”   总感觉他话中带刺,邢再洺的眉头拧了拧,眼神又变得犀利。   安固言则面不改色,依旧微笑着:“虽然只是个小配角,但也是有名有姓的,戏份加起来有十几场呢,肯定是比以前强多了。他的胳膊刚拆石膏,不好再去做那些特技的动作,他自己又找不到出路,我们这些做朋友的,可不得想办法替他打点一下么?……”   什么意思?邢再洺眯起眼,这是在指责我袖手旁观吗?   气氛愈发微妙,靳若飞在一旁僵坐着,终于是忍不住了,突兀地道:“安老师,你该回去了吧?刚才不是说有事要办?”   “嗯?我吗?”安固言意犹未尽地看向他。   “是啊!”靳若飞视线强烈,后槽牙好像隐隐咬着,声音也有些紧绷:“谢谢你来通知我,过两天我会准时去剧组报道的。”   “……好吧。”安固言眉毛一挑,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他站起身,拿起边上的背包,脚步轻快地向玄关走去:“邢老师,我先走了啊!……潇潇,初次见面的礼物,我下次再补给你!”   “哦,好!”潇潇懵懂地回答着,目送安固言开门离去。一时间,室内只剩下他们三个人。看着相对无言的父母,以及邢伯伯脸上有些可怖的神色,潇潇不由自主地揪紧手指,久违的害怕再次涌上心头。   ……然而这次,邢再洺却没有发难。片刻之后,他收回视线站了起来,生硬地望向别处,沉声道:“潇潇在节目上摔伤了膝盖,你帮他洗澡的时候小心一点,别碰到水了。”   “……哦。”靳若飞视线躲闪地看着他,喉咙里提着一口气,不敢放松。   瞥一眼桌上那杯温热的茶水,邢再洺轻哼一声,闷头走向玄关。在离开之前,他一边穿鞋,一边扭头对潇潇叮嘱了一句:“好好休息,星期五那天我来接你。”   潇潇紧张而乖巧地点点头:“好,爸爸再……”话说到一半,他想起什么,赶紧咽了回去,改口道:“邢伯伯再见!”   ……然后靳若飞就注意到,邢再明本来就阴沉的面色,更加难看了。   ------------   终于送走这两尊“大神”,靳若飞长吁一口气,不由跟儿子无言地对视了几秒。小东西好像很能理解他的紧张,默默伸出手抓住爸爸的手指,轻声道:“爸爸,我回来啦!”   靳若飞露出一个由衷喜悦的微笑,蹲下身把儿子抱进怀里:“哎,咱们潇潇回来啦!这两天玩得开不开心?”   “超级开心!”小孩子不会记得旅途中不愉快的事情,他只会记着开心的部分。潇潇兴高采烈地打开小行李箱,从里面拿出了一辆红色的小汽车:“这是裴之澜哥哥在回家之前送给我们的,一人一辆!爸爸你看,把顶盖打开,里面有好多汽车玩具!”   说着,潇潇掀开车顶,靳若飞探头望去,只见里面密密麻麻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小汽车!他低低地感叹一声,随即开始发愁:人家送了礼物,潇潇下次肯定要回礼。但是……回什么礼物好呢?   能上节目的明星小孩儿各个都是养尊处优的,市面上好玩的玩具恐怕都玩遍了,送什么都是炒冷饭。但是不回礼嘛,又不礼貌……   正头疼着,潇潇突然哀叫一声,从行李箱角落掏出了一个被压扁的草编小动物:“邢伯伯给我做的小狗!被小汽车压坏了,啊昂——怎么办呀!”   眨眼间便哭起来,潇潇伤心坏了,坐在地板上泪眼滂沱。靳若飞赶忙接过来看,颇为精致的一个双色草编小狗,虽然被压成了平面图形,但仍能看出它的精美。他不由惊讶:“这是邢伯伯亲手给你做的啊?”   “是、是呀!”潇潇哭得一抽一抽的,“邢伯伯做得最好了,其他的爸爸妈妈都不如他的好!别的小朋友还想让他帮做一个,但他只做给了我!呜……怎么压坏了呀?早知道,我就不要裴之澜哥哥的汽车了!”   “没事,爸爸帮你修一下……”硬着头皮打量一番,靳若飞小心翼翼地找到草编的收尾处,轻轻地抽出草叶……巴掌大的一个空心草编小狗,打开一角之后,就可以把手指伸进去,顶起被压扁的部分。看着重新恢复立体的小狗,潇潇吸吸鼻子,这才停了下来。   松口气,靳若飞好笑地睨他一眼,继续问:“你在节目上玩了什么呀?”   “玩了好多游戏……我跟小朋友们去问镇里的爷爷奶奶们要食材,有个奶奶给了我鱼。不过半路它跳出来了!我正好在湖边,它就掉进去了。”眼巴巴地看着爸爸给自己修复小狗,潇潇又道:“邢伯伯晚上给我讲故事了!他都不用绘本,闭着眼睛都能讲出来!不过,昨天他划船去帮我拿吃的,没有站稳,掉进水里了……大家都笑!真奇怪,有什么好笑的,多危险呀!”   “那他有回去换衣服吗?”不愧是亲生的父子俩,靳若飞在意的部分跟潇潇一模一样。   潇潇立刻答:“换了!我回屋里帮他拿衣服,他以为我乱跑,还凶了我!不过,我说清楚之后,他就不凶我了,抱着我回去换衣服……还说我很能干,谢谢我。”   潇潇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偷着小心翼翼的向往:“……爸爸,邢伯伯他,好像还挺好的。虽然有点凶,但有时候又很温柔。”   靳若飞出神地听着,随即垂下眼帘,掩去了羡慕的情绪:“我知道……他确实是这样子的。”   ------------   回到家,邢再洺沉着脸把行李箱往地上一丢,整个人冷气森森的,看上去不像出去录了个亲子综艺,倒像是被人偷走了几百万,还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偷走的。   他的管家赵叔本来还想问问他,这两天和孩子相处得怎么样?见状也不敢问了,只跟保姆连姨使一个眼色,默默地把行李箱拖到别处整理。   邢再洺面色黑沉地坐在沙发上,双臂伸展着,活像一个气闷的暴君,正寻思着要砍了谁的脑袋。突然,他想到什么,飞快地掏出手机,搜索安固言和靳若飞共同参与的那部电影,肖导的《午夜流萤》。其中几个高难度的动作片段,他仔细地看了看,那个宽肩瘦腰的背影,确实像是靳若飞。   ……当年你在剧组勾引了我,不会也用同样的手段,勾引了他吧?   心情莫名复杂,他拧着眉,陷入到一种寻找假想敌的尖锐情绪之中。这时,连姨拿着行李箱中一个什么东西走到他面前,问:“邢先生,这包草叶要丢掉吗?”   扭头望,见是那天学习之后,老师赠送给他们的材料和图解。邢再洺拧着眉,想到潇潇收到小狗时的惊喜笑颜,他的神情终于舒展了些,抬手挥一挥,道:“留着吧,放到书房,以后我说不定要用的。”   “好。”   身体不甘心地放松下来,他正准备去浴室冲个澡,妈妈的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询问他录节目的情况:“跟潇潇相处得怎么样,你没有凶他吧?”   “什么叫凶?父母和孩子之间相处,多少有些磕磕绊绊,这种叫凶吗?”邢再洺心浮气躁的,忍不住呛妈妈。   宋女士简直莫名其妙:“你吃炸药啊,谁又惹你了?……谁惹你你就找谁去,别拿你老妈撒气!我是你妈,不是你的出气筒!”   被骂了个劈头盖脸,邢再洺隐隐心虚,没有再跟老妈呛声:“我跟他相处得怎样,等节目播出你不就知道了?……反正潇潇挺喜欢我的,你不用这么担心。”   “……哼!”宋清许冷哼一声,挂了电话。邢再洺看着恢复默认界面的手机屏幕,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表现有多失态。   ---------------   下午睡醒之后,邢再洺去地下室健身房猛练了两个钟,才终于把那股郁气发泄出去。等汗水逐渐收敛,他拖着毛巾去泡澡,一路上还攥着手机点点戳戳,搜索《怦然心动》的播放时间。   泡进装满水的按摩浴缸里,窗外烟霞满天,姹紫嫣红,邢再洺却无心享受,满眼只有手机屏幕里的内容——他搜到了翡翠台发布的预告片!视频封面上那个瘦高的身影过于熟悉,只看一眼就知道是靳若飞。   “一意孤行的决定,落子无悔的单恋。他不被人理解,忍受着恶意的揣测、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却仍相信爱情。七月九日晚上九点整,人生旅程再次出发——靳若飞,‘我相信终究能飞到一个幸福地。’”   ……这是谁写的宣传词!   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邢再洺忍着烦躁退出视频,打开日历,却赫然发现,今天就是七月九日!   突然感觉到一股迫不及待的热意,他猛地站起身,澡也不泡了,匆匆洗干净身体,便穿衣冲了出去。   此时刚过六点,距离节目开播还有三个钟头。邢再明第一次感觉到时间如此难捱——他焦躁地坐在餐桌旁,吃饭吃得食不知味、心不在焉,还一不小心把烤三文鱼吃到了裤子上去。   七点之后,灯光亮起,他在客厅左右徘徊,不时抬手看表。资助的小编剧给他发来剧本他也没心情看,倒是点开节目的预告片,把安固言那部分也给浏览了一遍。   终于等到九点,邢再洺紧张地注视着电视屏幕,当看见节目开头那艳俗的玫瑰花CG特效时,他忍不住嫌弃地后仰身子,皱起了眉头。   这种一言难尽的生硬表情一直持续到十五分钟后,靳若飞从紫藤花架下走出来的那一刻,才终于缓解——   白皙的、衣着简单、打扮清爽的年轻beta,一如自己记忆中的那样,脸上带着个生涩的微笑出现在画面里。阳光将他的面颊照射得澄澈透明,那一刻,邢再洺感觉,自己好像吹到了海风。   “你们好!我是靳若飞,替身演员。”   邢再洺不错眼珠地看着他的脸、他T恤领口下隐约的汗珠,一个古旧的念想又浮现在脑海:以后等靳若飞混出了头,他们俩说不定还会见面,再次合作……   当年自己产生这个念想时,其中绝对带有“欲念”的部分。   ……不禁焦灼地压一下自己的裤子,邢再洺心中愈发烦躁:他可是近三个月没发泄过了啊!   画面中,靳若飞在餐桌旁落座之后,镜头又对准了紫藤花架那边。料想应该是安固言要出场了,邢再洺轻啧一声,抱怨道:“这么快就切镜头了!真是势利眼……”   他忍不住在画面的边边角角搜寻那个安静白皙的身影:Beta男生显然饿坏了,出镜的所有画面中,他都在埋头苦吃。邢再洺注意到他鼓鼓的面颊和密密咀嚼的动作,不禁嘴角一勾,笑了一下。   安固言走近之后,节目组给所有嘉宾都放了特写镜头,展示他们的反应。其中,靳若飞的镜头格外长,几乎是怼着他的眼神使劲儿地拍,好像要表现什么端倪——而邢再洺确实也发现了端倪。他看见靳若飞慌乱地垂下眼帘,露出了“怎么会是他”的表情。   这让他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神中露出一丝严肃,仿佛如临大敌。   不过接下来的节目中,靳若飞和安固言并无接触。两人就像互不认识似的,一个安静无比,一个四处逢迎。邢再洺心情稍定,双臂环胸,面色森冷地注视着“剧情”的发展,然后就毫无意外地……看到了靳若飞被冷落的画面。   不用想就知道他是因为前阵子的新闻才遭受了冷遇,邢再洺深吸一口气,胸口中隐约不适:……当初那个公告,遣词用句好像太冷漠了些。如果说得婉转一点,事情可能会有所不同。   看着那个游走在人群边缘的削瘦身影,邢再洺紧拧着唇,视线短促地闪烁了一下。   终于,这群嘉宾吃完晚饭,开始进入“表白信”环节。邢再洺无意识地坐直身体,猜测靳若飞会给谁写信……应该是那个黄希文吧?她的态度比较友好。以靳若飞的个性,大概率会表达谢意的。   十封信陆续挂到灯光朦胧的木绣球树下,安固言被大家起哄着推了出来。明明以前对他无甚意见,但这一刻,看着他游刃有余的笑容,邢再洺心里莫名感到一阵烦躁——这个人看起来确实挺花心,撩完这个又撩那个……也好,让靳若飞看看你是什么德性!   不一会儿,安固言拿着三封信回到别墅,里面立刻爆发出巨大的起哄声。靳若飞就在这热闹的声音中安静地溜了出去,来到树下。朦胧的夜灯映照着他略显桀骜的清冷脸庞,凸显出瘦削清俊的面部轮廓。邢再洺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诗,“灯下看美人……”   ……什么有的没的!他赶忙绷起脸,晃了晃脑袋。   下一秒,靳若飞惊讶地取下一封信,瞬间把邢再洺的呼吸定住了。他好像有些犹豫,眼神飘忽地回头望一眼,挣扎半晌,终于抽出信纸打开看:   你怎么不理我呢?我一直在关注着你哦~   看着那潇洒的笔迹,邢再洺立即想到自己刚才搜索安固言时,看到过他的亲笔签名——赶忙打开手机,调出搜索记录,那龙飞凤舞的字体,不是安固言是谁!   刹那间,邢再洺只觉呼吸一窒,面色瞬间变得铁青。 第27章   托前阵子“十八线小演员私自生下影帝孩子”新闻的福, 这一期《怦然心动》的收视率格外的高。   大家都想看看这个“胆大包天”的靳若飞究竟是个什么人物,竟敢如此不计后果。网友们猜测, 他是不是很傻?又或者老谋深算,或是极富野心?不然的话,他怎么会做出如此离谱的决定?   结果节目一播,观众都沉默了——这么一个老实的、安静的、不会来事儿的边缘人,当初是怎么敢、怎么想生下影帝邢再洺的孩子的?   “应该是个傻子吧?”有人说,“感觉他好像完全没有计划, 怀上就生了。至于未来、前程,完全没有想过。”   “但谁能确定他不是见好就收呢?毕竟现在流量赚到了,他一个替身演员,现在也能跟正经艺人一起上综艺节目。再不收敛点的话, 以后肯定会被众矢之的,到时候就混不下去了。”   “有些人就是这样的,没被捶之前恣意妄为,被捶之后就老老实实。这也是一种策略。”   “不是,节目组怎么会安排这样的剧本——他跟安固言?这般配吗?”   “抱走我家言言, 心机beta不要来沾他!”   这时, 热闹的评论区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弱弱的声音:“那个……你们就没想过,靳若飞是真的喜欢邢再洺吗?”   一片沉默。   良久,终于有人回复他:“虽然我想过这个可能……但是我觉得,不会有人这么单纯吧?这其中也许有喜欢的成分, 但肯定也有利用和攀附的想法。不然的话……也太傻了啊?”   “就是啊!娱乐圈里谁不是人精?就算以前傻,但在里头浸淫两年, 也都学坏了。”   “在娱乐圈里找爱情,那是最愚蠢的想法。”   看着这句话,靳若飞坐在车里等红绿灯, 面颊低低地垂着,不由苦涩地笑了出来。   愚蠢吗?好像是的。不过……他也没想“找爱情”啊。自己当年只是舍不得打掉暗恋对象的孩子,仅此而已。   若不是两个月前那场意外,我还瞒得好好的呢。   自嘲地笑笑,他丢开手机,开着车继续前行。   今天要去《无人驾驶》剧组报道,靳若飞特意穿了一套比较贵的衣服。虽然夏装的款式大多简单,但明眼人还是能分辨出质感的好坏。娱乐圈是个“先敬罗衣后敬人”的地方,穿得好一些、讲究一些,不论在什么时候都是正确的。   还未正式开机,剧组已经在长华影视产业园附近租了几间办公室,用于办公和剧本讨论。下午三点,靳若飞准时到达。在一间宽大的会议室里,他第一次见到了曹新田导演。   曹导是个低调的导演,不像某几个中生代大导那样爱抛头露面,他更习惯埋头做事,是戏红人不红的代表。靳若飞看过他导的电影,题材多样,但风格鲜明,都是平凡之中带着苦涩与黑色幽默的故事。   见了导演,靳若飞毕恭毕敬地鞠个躬,郑重道:“曹导你好,我是靳若飞!”   “哦,来啦。”曹导语调平静,并未打量他太久,只一边抽烟一边将剧本递给他:“喏,这是你的剧本,拿好了。这两天你仔细看一看,研究一下人物性格和动机,有空的话自己再编写一个人物小传,下星期我们要进行剧本围读,你要准备好。”   ……剧本围读!靳若飞不禁有些激动:这还是他第一次参加围读呢!以前要不就是做替身,要不就是小制作、小角色,根本没有围读的环节。   一时间兴奋得面色微微涨红,他又是用力鞠一躬,保证道:“好!我一定会好好揣摩人物的!”   直到这时,曹导才定睛瞥了他一眼,嘴边露出个意外的笑。   拿到剧本,靳若飞没急着回去,而是坐在办公楼的石凳上迫不及待地翻了起来。下午的太阳有点晒,楼旁的绿化不成气候,阳光没一会儿就晒到了他的头顶。可年轻的beta却浑然不觉,专注地看着剧本,任太阳把自己的后颈晒到通红。   这次曹导要拍的《无人驾驶》,是一个套着“犯罪”皮的爱情故事。   主角是一对出身平凡的男性AO情侣,两人相濡以沫、互相依靠,期待着过上优渥的生活。可正经打工赚来的钱并不多,还累得要死要活,Alpha男主不满现状,就走上了犯罪的道路。   他瞒着omega恋人,混进了黑涉会,并努力向上爬。聚少离多的现状让情侣开始争吵,alpha为了得到老大的重用,甚至开始跟老大的儿子不清不楚。   某天,alpha要去办一件大事,离家月余仍旧不归。omega愈发担心,整日里惶惑不安。   一天下午,他在工作的饭馆看到两个打扮朴素的alpha,他们穿着与男友同款的旅游公司文化衫。急切之下,omega偷偷跟了上去,却被那二人绑架,要挟一起去隔壁市——他这才意识到,这两人是毒贩,带自己一个omega上路是为了掩人耳目。   一路上,omega想尽各种办法自救,却屡试屡败。最终他被带到一间阴暗的工厂,用胶带贴住嘴,丢在角落。绝望之中,他看到大门外走进来一群人,其中那个跟为首的年轻beta姿态亲密的,竟是他消失一个多月的男朋友。   原来他男朋友……就是那个接头人。   双方交接了“货物”,那两人把omega拖到众人面前,说这个人是随便扯来当幌子的,一个小服务生而已,杀掉也没关系。   那一刻,alpha将他认了出来。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做不了任何事,只能看着帮派少爷掏出枪,将自己的恋人射杀了。   ……   看完整个剧本,靳若飞抬起头,仿佛做了一个沉重的梦。他极少能接触到这样精彩、复杂的剧本,里面各式各样的角色令他激动不已、热血沸腾。   靳若飞忍不住想,安固言帮自己争取到的是哪个角色呢?是不是毒贩中年轻一些的那个?……二十出头的农村孩子,被亲戚骗来做这种事,心里充满了害怕和恻隐。他跟omega主角有好几场精彩的、啼笑皆非的对手戏,也有一些追逐打斗的动作画面,演好了的话,是相当有看头的。   ……然而,等靳若飞打开自己的角色剧本时,发现自己演的并不是毒贩二号,而是帮派老大的儿子,跟alpha主角有对手戏的那个。   这让他不禁有些失落。   这个角色……形象比较单薄呢。一个被惯坏了的黑邦太子爷,傲慢任性,几乎所有的戏份都是跟主角alpha有关的,宛如一个刻板的挂件。靳若飞失落地将自己的剧本看了一遍又一遍,良久,他不禁叹口气,闭上眼抬起了头。   ……其实这个角色也不错了,重头戏有四场,台词也挺多,比以前的工作强百倍。人要学会知足常乐……那些立体的、情感丰富的角色,以后再慢慢争取吧。   眼球隔着眼皮感受到太阳的光亮,靳若飞正安慰着自己,突然,眼前倏地暗了下来。他下意识睁开眼,就看见安固言那张慵懒的帅脸凑在面前,正愉悦地冲自己微笑。   “在大太阳下想什么呢?”   靳若飞忍不住后仰一下身子,举起剧本挡在两人之间:“我在看剧本。”   “你拿到剧本啦?”安固言的笑容中带上一丝兴味,“对我给你挑的角色还满意吗?”   “……嗯,满意,谢谢安哥。”说了违心的话,靳若飞掩饰地垂下眼帘,不再与他对视。安固言悠哉悠哉地在他身旁坐下,轻声道:“你等我一会儿。我上去拿了剧本,就下来载你——今晚我和朋友聚餐,带你过去认认人?”   靳若飞心里一跳,赶忙摆手:“不用不用!你们朋友之间好好叙旧,我一个局外人,别坏了你们的气氛……”   安固言却充耳不闻,大手不为所动地在他脸上抚摸一下,温柔地道:“乖,在这里等我。”   看着他潇洒奔向办公楼的高挑身影,靳若飞深吸一口气,不敢再磨蹭,飞也似地往停车场冲了过去,逃之夭夭。   ---------------   录完第一期《成长日记》后,邢再洺只在家里休息了一天,陆庭风的夺命连环call就打了过来:“洺哥,洺哥洺哥洺哥~你有空吗,来公司一趟呗?你搞来的那个科幻剧本,公司评估通过了,正准备推进下一步。现在白姐和秦哥都在,你也过来聊一聊?”   一听是剧本的事,邢再洺阴沉的表情稍稍和缓了些:“好,我马上过去。”   前往公司的路上,邢再洺想起他说秦近伦也在,后槽牙不禁泛起一股着恼的痒意——这家伙是他在娱乐圈里为数不多的交心朋友,性格内敛踏实,演技精湛,待人谦和,两人时常一起喝酒。   可自从结婚后,秦近伦就像退圈了似的,一天到晚就跟老婆黏在一起,约都约不出来!邢再洺曾对他抱怨:“你至于吗?结个婚就失去自我了,不需要个人空间了?”   秦近伦浅淡地笑笑,居然不否认:“阿洺,你不懂。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是想时时粘着她的,以后你有爱人就明白了。”   ……现在想起他这番言论,邢再洺脑子里莫名掠过那个精瘦白皙的身影。赶忙低啐一声,他冷漠地想:我才不会一天到晚跟爱人黏在一起!   到了公司,他看着老友不修边幅的容貌,更觉气不打一处来:“秦近伦,你至于吗?就算陪老婆也要收拾自己吧,至少老婆看得更赏心悦目不是?”   低调的alpha男演员浅淡一笑,端正削瘦的脸庞好像胖了一点点:“她挺喜欢我这样的,说觉得安心。”   白心梧也在一旁搭腔:“就是!你们alpha不懂。帅哥固然养眼,但过日子嘛,还是平凡一点比较安全。”   邢再洺看着这一唱一和的两人,不禁嫌弃地翻了一个白眼。   人到齐了,陆庭风便道:“洺哥弄来的科幻本子,公司评估通过了,预算也做出来了——这个是个大工程、大项目呀,初步预算比去年的视效大作还高一倍!之前我说投三亿,现在看来,还远远不够,至少还得再投三亿!”   白心梧耸耸肩:“我准备投六千万。”   秦近伦也道:“本子我看了,确实很好。我打算投四千万。”   陆庭风遂看向邢再洺:“洺哥,你不会只忽悠公司投资,自己没点儿表示吧?”   “还有两亿的缺口,你要我怎么表示?我哪里掏得出这么多钱?……最多五千万,别的没有了。”邢再洺非常冷酷,不为所动。   “这样的话,那我只能找外人投资喽,你们不介意吧?”陆庭风问询地看向他们三人。   “哪个外人?”白心梧问。   “我以前不是在登峰体育经纪公司练过手嘛,认识那家的老总——喏,就是洛城的老公啊!洺哥知道的。”陆庭风朝邢再洺一挑下巴,解释道:“那家伙现在继承了家业,有钱得很!两三亿随便就掏出来了。只不过——”   话锋一转,陆庭风道:“他有个要求,洛城要在片儿里出镜,而且角色不能太小,至少得是个正儿八经的配角。洺哥,你对这方面要求高,而且这本子又是你弄来的……你觉得怎么样?”   回想一番洛城出类拔萃的高大身材和帅气面庞,邢再洺耸耸肩,表示无所谓:“小配角不要紧,大配角不能给。”   “……那这样的话,你帮我把不能给的配角圈出来,我再拿剧本给他挑。”   “行。”   四人又聊了一些有的没的,过了一会儿,陆庭风要开会,便让他们三个自便,自己起身去了会议室。   秦近伦许久不跟邢再洺聊天,现在喝着茶,倒是想起了前阵子那件事:“我听说,你带那孩子去上亲子综艺了?如何,相处得怎么样?”   邢再洺眼眸一顿,好像不想说太多:“……还行。”   察觉到他的情绪,秦近伦体贴地不再追问。倒是白心梧津津有味的,眉毛一挑,哪壶不开提哪壶:“前天晚上,你家孩子妈上的那个综艺开播了,你看了没有?”   闻言,邢再洺本就抗拒的面色更加冷漠,几乎凝成了冰:“没看!”   “是吗?那真可惜。我见星辉旗下的安固言对他挺感兴趣的……说不定,你很快就能跟他解绑了。”   “解绑什么?”邢再洺冷哼一声,“你不是说后来你家侄女跟靳若飞组成假情侣下车了么?这样的话,那个安固言肯定是没戏了啊!”   “在节目上没戏,在节目下可不一定。”白心梧笑得意味深长,“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侄女托我帮他争一个角色?”   ……邢再洺终于抬起眼,面色阴沉地盯住了她。   白心梧一挑眉,突然很愉悦:“那个电影,安固言正是主角。未来一个月,靳若飞会跟他朝夕相处,有大把的时间培养感情。”   闻言,邢再洺的面色愈加黑沉,几乎滴出了墨。他僵坐在沙发上,沉默良久,突然道:“你能搞到他们的剧本吗?我要看看。”   “这个应该没问题,只是——”白心梧揶揄地注视着他,“你要剧本干嘛呢?”   “……我自有我的用处。”生硬地撇开头,邢再洺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脚下生风地走了出去。   --------------   眨眼之间到了星期五。这两天靳若飞除了研究剧本之外,还忙着帮潇潇做回礼,好让他星期六早上拿过去。   他要做的是带抽绳的竹制竹蜻蜓。虽然不值什么钱,但胜在新奇,这些养尊处优的小孩子不一定见过。于是这几天晚上,潇潇就光看着爸爸在客厅埋头苦干,拿着一把小刀削削劈劈,不时还会削到手指。   “爸爸!”看着爸爸指尖涌出来的血珠,潇潇心疼坏了:“不做了好不好?咱们去商场买几个礼物就行了。”   秦丽君也道:“别做了吧?这种玩具太老,现在的小孩儿也不一定喜欢。”   “快做完了。”靳若飞说,“小伤而已,不碍事的。”   终于,在周五的午饭之前,靳若飞把五个抽绳竹蜻蜓都做好了。潇潇爱不释手地挑了一个,在室内兴致勃勃地玩儿起来。   绳子一抽,精致的竹蜻蜓冲天而起,跳出竹筒,砰一声撞到了天花板上。   “哈哈哈哈哈哈,飞得好高呀!”小家伙开心坏了,“他们肯定很喜欢!”   微笑着站起身,靳若飞揉一下酸痛的腰,找出几个创可贴,将受伤的手指头贴了起来。这时,茶几上的手机响了。他走过去一看,居然是邢再洺!   心脏条件反射地抽紧,他犹豫两秒,还是接了起来:“喂,邢先生。”   “你跟潇潇都在家吧?我拿点儿东西上去。”邢再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冰冷。   “在家,你上来吧。”猜想应该是买给潇潇的东西,靳若飞挂掉电话,赶忙将身上的旧背心和短裤脱下来,换了身整洁一点儿的衣服。   门铃很快响了。靳若飞走过去打开门,首先进来的是一个巨大的箱子,其次才是邢再洺结实的胳膊,稳稳地托着底部。   靳若飞下意识想接过来,却被他喝止:“不用!又没多重。”   年轻的beta悻悻地将手收了回去。   “邢伯伯!”潇潇兴奋地奔上前,面露期待:“这是什么?是给我的吗?”   “不然呢?”把箱子放到客厅正中央,邢再洺垂眼睨着他,嘴角勾了勾。他掏出一把小刀,将封口的胶带划破,打开纸箱——   当看见箱子里那抹熟悉的蓝色时,潇潇兴奋地尖叫了起来:“哆啦A梦——!好多哆啦A梦啊!谢谢邢伯伯!”   望着开心得已近疯魔的儿子,靳若飞不由勾起嘴角,心里酥软的同时,又忍不住感到一阵淡淡的羡慕。   这时,邢再洺冷不丁对他道:“你手指头是怎么回事?”   靳若飞无措地望向他,又抬手看看手指,随即悻悻地背到身后:“给潇潇做竹蜻蜓,拿给孩子们回礼……收了人家的玩具,没点表示不太好。”   扭头望向茶几上的竹蜻蜓,邢再洺拿起一个,上下研究一会儿,道:“还挺精致。”   再数一数,只有五个。他轻哼一声,把竹蜻蜓放了回去,转而问:“你让白姿君帮忙找的剧组,应该快开机了吧?”   “还没,过两天准备剧本围读。”   “你挑的是哪个角色,那个年轻的毒贩吗?”邢再洺面无表情地睨着他,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靳若飞被问得一怔,心想,难道他看过剧本?犹豫两秒,低下头轻声回答:“不是……我演的是那个,黑邦老大的儿子。”   邢再洺的神情瞬间错愕,紧接着又变成恼怒,仿佛得知了什么倒反天罡的离谱事情:“这什么鸟角色?……安固言他处心积虑,就给你挑了这么个破角色?!”   突如其来的斥责吓了潇潇和秦丽君一跳,靳若飞也难堪地怔住了,睁着那双微微颤抖地吊梢眼,张口结舌:“……跟安哥又有什么关系?”   安哥?   听着这个称呼,邢再洺心中的怒火更甚:“他追你好歹也用心一点儿吧!这么点小恩小惠,就把你收买了?”   “……什么、什么追!”这时才想到他应该是看了前几天播出的恋综,靳若飞艰难地分辩着,舌头几乎要打结了:“他没有要追我,那、那只是节目的剧本而已!”   听见他亲口反驳,邢再洺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脸,心中的怒气总算消散了一些。但这会儿潇潇已经被吓坏了,抱着哆啦A梦娃娃不敢动。秦丽君以为他们还要吵,赶忙拉着孙子往卧室走。潇潇瘪瘪嘴,哽咽道:“我要陪着爸爸……”   “砰”一声,房门关闭。邢再洺察觉自己刚才的失态,下意识轻咳两声,但还是忍不住毒舌地挑剔道:“就算是朋友,他帮选的角色也太烂了!明明那个毒贩的角色更立体,他为什么偏偏给你挑这个?他是傻子吗,还是说有什么企图?”   难堪地紧攥着拳头,靳若飞面颊低垂,声音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邢先生,这跟你有关系吗?……我出演的角色是好是坏,好像妨碍不到你吧?”   被这句反问堵得哑口无言,邢再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活像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咬牙半晌,他丢下一句“你要自甘堕落就随便你!”愤然离去。   听见那轰然的关门声,靳若飞面色苍白地站在原处,双拳攥得太紧,以至于指头上传来了阵阵刺痛。 第28章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跟靳若飞起了争执的缘故, 第二天清早邢再洺接潇潇去机场,这小家伙心里好像憋着气, 只一开始时低低地叫了他一声“爸爸”,之后就不说话了。   邢再洺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一开始还惊异呢:咦,这个软糯的小东西,居然也有脾气的?   坐着保姆车前往机场时,他寻思一会儿, 纠结地望向安静看风景的潇潇,半晌轻咳一声,主动示好:“你妈妈帮你做的竹蜻蜓,你记得拿了吗?”   “拿了。”潇潇不看他, 只沉闷地低下头,抠弄自己的指甲。   邢再洺碰了个软钉子,突然感觉无从下手:这小东西要是像其他孩子那样发脾气,自己哄一哄,估计也就没事了。可他偏偏发的是蔫儿气——他也回答问题, 情绪也稳定, 但就是态度十分消极——对了,就是态度消极!这跟靳若飞简直一模一样!   邢再洺莫名感觉自己被这母子俩将了一军。   忍不住牙痒痒,这一刻他真的很想把靳若飞逮过来,狠狠地咬他几口!   ——太可恶了, 太可恨了!以一个人畜无害的姿态接近自己,又突然消失, 五年后再扔下一个重磅炸弹!要是他贪得无厌也就罢了,自己多的是办法治他。可他偏偏不争不抢,不主动、亦不配合, 甚至还跟别的人有似是而非的纠葛!   邢再洺环着胸深吸一口气,绵长的动静惹得前排的洛城都忍不住好奇地扭过头,望了他一眼。   -----------   飞机在昆明落地,一行人搭乘专车巴士,来到了一个颇为繁荣的小镇。   在镇子一角下车,村长周奇笑眯眯地给五个家长各发了一个信封,里面装着50块钱:“各位家长,今天我们的第一个任务是,用这50块钱去菜市场购买这两天的食材~”   “五十块!”邹跃他们惊讶地叫起来,根本不敢相信这点儿钱能支撑两天:“这也太少了吧?50块能买到什么呀?”   这些养尊处优的有钱人对老百姓的生活物价知之甚少,当然不清楚50元的购买力。这时,只有潇潇背着小书包在边上嘀咕了一句:“……可以买很多东西了呀。”   邢再洺听见他这句话,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求和”点子。   领了钱之后,五位家长便带着孩子扎进了不远处的菜市场里。   云南菜市场的蔬菜丰富程度不是申城可比的。看着菜摊上那些五颜六色的、自己完全叫不出名字的瓜果蔬菜,紫色的花苞,青绿的树芽,蜘蛛网一样的树皮……邢再洺棘手地咋舌一声,扭头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潇潇,你是不是跟你妈妈买过菜?”   “……买过呀。”潇潇抿着小嘴唇,视线只在他脸上短促一瞥便挪开了,一副竭力克制的模样。   这小东西,脾气还挺犟!邢再洺感觉好笑,伸手搓一搓他的小脑瓜:“那你教爸爸买菜好不好?爸爸不会买。”   “哦。”矜持地应一声,潇潇揪着书包肩带走到一个摊位前,打量几秒,径直拿了两个大土豆:“妈妈经常买土豆,炒土豆丝好吃。”   邢再洺立刻让摊主拿一个塑料袋,将那两个土豆装了起来。   小家伙又挑了两根胡萝卜:“胡萝卜有营养,也要多吃。”   随即是一颗洋葱:“土豆、胡萝卜、洋葱,再买一点儿肉和咖喱酱,就可以煮咖喱了。”   睨着他煞有介事的小背影,邢再洺仿佛看见靳若飞在菜摊前细心挑蔬菜的样子,莫名笑了笑:“还有呢?”   “还要买番茄和鸡蛋。这个菜很简单,但是很有营养。”   几样蔬菜买下来,居然才花了12块!邢再洺看着手心里找零的一堆小票子,不由诧异地望向潇潇,轻笑着夸了他一句:“看不出来啊,你居然真的会买菜。”   小东西被夸得撅一下嘴,好像有些雀跃,但又记着他昨天对妈妈的“恶行”,不想这么快原谅他,所以立即压了下去:“当然会!妈妈都跟我说过的。”   转到鸡蛋的摊位上买了6个鸡蛋,又到肉铺割了一斤多猪肉,父子俩的采购基本完成,手里只剩下1块钱。   正准备离开菜市场,这时迎面走来邹跃父女二人,篮子里都是奇奇怪怪的花果和蔬菜。邢再洺不禁失笑:“你买的这是什么玩意儿,知道怎么煮吗?”   “反正煮熟能入口就行了呗!”邹跃无所谓地笑着,抬手拍了拍女儿的后脑勺:“她觉得新奇,想尝尝味道,可不就得给她买吗?”   “那今晚和明天,你不要过来蹭我们的饭啊!”赶忙划清界限,邢再洺拉起儿子正要走,就见他眼巴巴地扭着脖子,盯着邹跃菜筐里那几个形状奇怪的番茄看。   ……看来这孩子也是好奇的嘛。   失笑地摇摇头,邢再洺一转身,拉着潇潇又走了回去。他走到一家菜摊面前,指着那些红彤彤的果子问:“大姐,这是什么东西?”   “树番茄!”卖菜大娘用口音浓重的普通话回答他。   邢再洺掏出剩下的钱递过去:“1块钱能买几个?”   大娘大笑几声,接过钱,抓起五个树番茄放到了他筐里:“这个番茄是要把它烤破皮、舂烂,做酱蘸东西吃的!你们不要当水果吃啊。”   “好。”拉着潇潇站起身,邢再洺望向他倏然变得亮晶晶的眼睛,揶揄道:“现在高兴了吧?”   潇潇抿紧唇,眼珠子赶忙望向地下,将嘴边的笑容忍了回去。   ----------------   第二次录节目,小朋友们比第一次娴熟了很多,刚从市场出来就问周奇:“什么时候选房子?我要选房子。”   潇潇则心不在焉的,抱着小书包期期艾艾地看着他们,好像在发愁什么。邢再洺一直关注着他,稍一想便明白了儿子的纠结:“那个竹蜻蜓,等晚一点大家自由活动,你再拿给他们。”   潇潇听见他的声音,依旧没有抬头,只闷闷地答了一声:“好。”   邢再洺略显惊异地拧起眉,满脸难以置信:不是……怎么还在赌气啊?刚才不都哄得他笑了么?居然还没完?……这孩子,气性也太大了吧!   一会儿到了抽房子的环节,周奇把五位家长带到一棵硕果累累的菠萝蜜树下,道:“这次抽房子呢,咱们不凭手气,凭眼力——五位家长从这棵树上挑一颗最大的菠萝蜜摘下,然后称重。果实最重的,就能先挑房子!”   说着,他拿出五张房子的照片,优劣情况一览无余。家长们都瞄准了最豪华的那个,摩拳擦掌,准备挑到最大最重的果子。   “好像大的果子都比较靠上啊!”窦云杰仰着头道。闻言,洛城突然发出一阵得意的怪笑:“嘿嘿嘿嘿嘿!那这个环节我赢定了,你们都别想跟我争!”   果不其然,这家伙艺高人胆大,扣上安全绳后直接爬到了最高的树杈上,离地起码有九米!所有人都看呆了,邹跃忍不住担心地喊:“洛城,你悠着点儿啊——”   只有洛月凨小姑娘不以为然,兴奋地给妈妈加油:“加油——妈妈——把最大的那个摘下来!”   在树杈上坐定,洛城拿着简易的竹杈,挑中一个巨大的菠萝蜜果实,对着果柄处用力一推!宛如冬瓜一般的果子猝然掉了下来,落在网上,一弹又一弹。   看着安全网震颤的力道,邢再洺暗暗倒吸一口凉气,给自己定了定心:没事,有安全绳呢。爬得高一点儿,摘到的果子就大一点儿,这样就不用住破房子了。   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他长呼一口气,随即走上前扣好安全绳,三两下爬到了树上。   直到这时,潇潇才忍不住担心地喃喃了一声:“爸爸,小心呀!”   邢再洺爬得不如洛城快,但也还算矫健。他盯上了一个七米多高的果子,长得稍微有些远,需要把杆子架在一个支点上,胳膊用力压住,才好把竹杈伸出去。   过远的距离造成了巨大的杠杆效应。邢再洺用力咬着牙关,那张惯来冷淡的俊脸涨得通红,好不容易才将菠萝蜜叉住,用尽全力奋力一推,巨大的果实终于掉了下去。   树下的人都惊叹呢:“这个果子真大呀,好像跟洛城那个差不多了!”   不一会儿,等五个人都摘下果子称过重量,邢再洺那个还真比洛城的重两斤多!   “Yes!”不经失态地一握拳,邢再洺总算松一口气,挑了最好的那间房子。他把房子的照片拿给潇潇看,想逗他开心:“喏!这次我们终于有好房子住了。”   这小家伙却只闷闷地瞅了一眼:“嗯……以后选房子,我还是不挑了,我挑的都不好。”   邢再洺那个错愕、那个难以置信,不明白这孩子怎么就能精准地记住所有事情消极的部分!他忍不住蹲下身,郑重其事地抓住儿子的臂膀,沉声道:“潇潇,旧房子已经过去了,咱们不会再住了,没必要老想着它,好不好?今天咱们有新房子住,是爸爸努力比赛换来的,你不喜欢吗?”   潇潇撅着嘴,眼里有些委屈:“你爬到树上,太高了,我怕……我不用住那么好的房子。”   邢再洺怔忡地看着他,半晌,伸手将潇潇搂进怀里,没再吭声。   --------------   那天晚上,五个家庭各自用买来的食材做菜,随即一起端到邢再洺家的院子里聚餐。   邢再洺做了一个番茄炒蛋、一个土豆炒肉,卖相一般,味道也平平,远不如裴立用酸菜鱼调料做的酸菜肉面,也不如窦云杰做的方便面。   潇潇倒是给面子,夹了些番茄炒蛋慢慢吃着,一副没胃口也要硬塞的模样。邢再洺看得心累,低头问他:“你想吃面吗?我去帮你盛一点?”   “我不吃,”潇潇摇头,“大家都想吃面,肯定不够的。而且妈妈不让我吃调料太重的东西,说不健康,我听妈妈的话。 ”   说着,他还看了邢再洺一眼,显然依旧记着他凶靳若飞那事儿。   刹那间,邢再洺深吸一口气,才终于明白,这事儿不说开的话,是真的过不去了。   ---------------   晚饭过后是小朋友们玩耍交流的时间。潇潇终于把妈妈做的竹蜻蜓送了出去,得到大人和孩子们的一致夸赞:   “哟!这个玩具,好多年不玩儿了!做得真漂亮啊……还带拉绳呢!”洛城稀罕地抓在手里打量着,勾得女儿在脚边着急地问他讨要:“妈妈,给我,给我!那是潇潇哥哥送给我的!”   另外两个男孩已经兴高采烈地玩儿起来了,把竹蜻蜓飞得又高又远:“飞呀!我的最远了!”   见大家都喜欢妈妈做的玩具,潇潇抿着小嘴唇,总算是有了点儿高兴的样子:“我妈妈做的!他可厉害了,什么都会做!”   “会做冲锋枪吗?”窦凯一听,期待地奔到潇潇面前:“可以让你妈妈帮我做一个竹子的冲锋枪吗?”   “我,我……”潇潇不大确定,“我得回去问问他……”   不远处的窦云杰听见儿子的要求,立刻严肃地喝止:“小凯,不能这样!不能问别人要东西!”   “哦……”窦凯一缩脖子,只得继续玩自己的竹蜻蜓。   ……   小孩子们开心地满院子疯跑,家长们则坐在一旁,一边喝茶一边享受这难得的闲暇时光:“潇潇好像开朗点儿了,是不是?”裴立看着一直跟在裴之澜身后的潇潇,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嗯。”邢再洺注视着儿子脸上终于出现的笑颜,心里暗暗纠结着待会儿应该怎么跟他和解。他这若有所思的神情被一旁的洛城注意到,这位金腰带先生老神在在地笑一下,随即把凳子搬近了些,偏过头小声问:“潇潇是不是跟你闹脾气了?”   邢再洺一惊,下意识板起脸,否认道:“没有啊。”   “还没有呢!”这个看似大大咧咧的运动员不屑地“嗤”一声,一副了然的神情:“走路的时候都不跟你牵手了,脸上也没什么笑容!一看就是生你的气了!”   被他无情拆穿,邢再洺心里不禁有些窝火。如果按照他平常的风格,可能就直接冷言怼回去了。但现在许多台摄像机拍摄着,他只能忍下这股气,用沉默表达自己的抗拒。   哪成想,这个洛城仿佛不在意他的想法,兀自又凑了过来,小声道:“邢影帝,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其实,是陆庭风叫我盯着你的。他怕你跟潇潇不对付,所以让我劝劝你。”   ……又是陆庭风!邢再洺几乎忍不住要翻白眼了:“他就这么在意节目效果?”   “没办法嘛,会影响舆论的呀。”洛城耸耸肩,“华视的营收情况不容乐观,他头疼着呢。前几天还去我家里哄我老公投资……邢影帝,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有什么话不能说呢?”   邢再洺垂下眼帘,面色依旧不大好看。   火眼金睛地瞥他一眼,洛城了然轻笑:“是不是因为潇潇妈妈跟别的alpha炒cp那事儿?”   “……我还不至于因为这个生气!”邢再洺冷哼一声,神情之间很是硬气:“我是看他接了个毫无意义的镶边的角色,觉得可笑,才点了他一两句!潇潇以为我们在吵架,就生我气了。”   闻言,洛城困惑地拧拧眉,失笑道:“这有什么好可笑的?潇潇妈妈本来就是个十八线小演员,之前还出了那件事,能接到个镶边角色已经不错了好吧?”   “——是吗?那你知不知道,同等的戏份,还有另外一个更有发挥空间的角色?”邢再洺冷笑,“那个alpha根本没安好心,给他介绍工作存粹是为了方便二人接触,根本没用心考虑他的发展!”   他说得义愤填膺、耿耿于怀,洛城诧异地打量一会儿,突然间笑了出来:“你不满意人家给他介绍的角色,那你自己找一个靠谱的角色给他,不就好了?”   “我……?!”被堵得哑口无言,邢再洺只觉一股郁气横亘在喉咙里,憋得难受:……可我之前说了不会跟他有任何牵扯啊!   看出他表情里的意思,洛城幸灾乐祸地扭开脸偷笑,唉声叹气道:“哎,所以说,你们这种人……就是死脑筋!你跟他孩子都生了,你随便找个借口,说是孩子让帮忙的,难道潇潇会否认吗?现成的由头都不知道用,啧啧……难怪快四十了还单身!”   单身是我主动选择的好不好!   被他气得不轻,邢再洺沉着一张脸坐在原处,不想再搭话。不过……这个人说得也确实没错。如果自己帮靳若飞找到好的演出机会,潇潇肯定会高兴的。到时候拿他当借口,想必靳若飞不会怀疑。   突然间醍醐灌顶,邢再洺面色稍霁,生硬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神态变得若有所思。   -------------   玩闹到晚上九点,聚会终于告一段落,五对亲子各回各家。   潇潇最方便了,走几步就是“自家”的二层小竹楼。屋檐下挂着各式各样色彩鲜艳的花串,窗口边是浓绿高大的天堂鸟,热带的气息分外浓烈。   到潇潇的行李箱里翻找出洗浴用品,准备帮小家伙洗澡。邢再洺看见里头放着两套睡衣,防尘袋上还用油笔写了一行字:“潇潇习惯穿睡衣睡觉,洗澡后给他换上。”   不禁想到上次录节目时,小家伙睡前欲言又止的神情,邢再洺恍然大悟的同时又忍不住拧眉:怎么那时候不直接跟我说呢?   抓上睡衣,沿着竹楼梯走下去,吱嘎吱嘎的声音回响在夏夜的虫鸣声中,让空旷的院子更显静谧。潇潇坐在浴室门口的小板凳上,安安静静地看着天上的银河,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从未见过这样多愁善感的小孩子——孩子本该是无忧无虑的,他到底在担心什么呢?邢再洺站在楼梯口静静地注视一会儿,终究是叹口气,走过去把他抱了起来:“走吧,帮你洗澡。”   这间房子的主人颇会享受,在浴室里用水泥砌了一个长方形浴缸,面上还贴了一层漂亮的马赛克。邢再洺帮潇潇洗干净头发,随即把他抱进浴缸里,父子俩一起泡在热水之中。   看着这个小家伙沉默的后脑勺,邢再洺叹口气,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还生爸爸的气?”   潇潇的小身影僵硬一下,摇摇头:“我没生气。”   “没生气为什么不理爸爸,也不拉我的手?”邢再洺失笑,直接把他转过身,面对着自己:“是不是气我那天凶你妈妈,跟他吵架?”   潇潇的大眼睛无言地看着他,好像在说: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要问我?   绞尽脑汁地组织一下语言,邢再洺注视着儿子,过了好半晌,才艰难地解释道:“我对你妈妈……确实有点儿情绪,这一点我无法否认。我会忍不住挑剔他的所作所为,忍不住想指责他的错处……好吧,我承认我做得不对,以后我会努力克制的。”   他的反省实在算不上真挚,潇潇咬着唇,眼神中充满了委屈和不满:“……所以,有些事情是过不去的,对吗?”   邢再洺被问得一怔:“什么?”   “你今天说,旧房子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没必要老想着它;可是,你就老想着我妈妈做的错事……所以,有些事是过不去的,对吗?”潇潇悲伤地问,“你不能原谅他吗?就是要一直生他气?”   ……这下,邢再洺是彻底地被问住了。他难以置信,一个四岁的小孩儿居然会认真地发愁父母之间的关系,如此战战兢兢、牵肠挂肚,甚至郁郁寡欢。   那双与他相似的眼眸中没有从容或是我行我素的情绪,只有深深的不确定:“没有我的话会好一点,对吗?妈妈做错了事,我就是那个坏结果。如果没有我,你会对我妈妈好一点吗?”   哑然地张张唇,邢再洺的疾言厉色全面失效,被儿子问得无言以对。这个问题若放在两个月以前,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对”;可现在,这个“坏结果”就坐在他怀里,泫然欲泣,仿佛下一秒就会变成一泼悲伤的水——不论再怎么铁石心肠,邢再洺也说不出肯定的答案。   “不是。”他只能诚实地回答,“你……不是坏的结果,你挺好的。”   言语过于干瘪,掩盖了心潮的震颤。邢再洺深呼吸着,下意识攥紧的潇潇的小手,无意识地揉捏,仿佛在缓解什么情绪。   潇潇瘪瘪嘴,眼底湿漉漉,终于要哭了出来:“那你可以不凶我妈妈了吗?都过去了,你说的,没必要老想着它……”   “好。”立刻答应下来,邢再洺抬手抹去他眼角的泪珠,却没想到越擦越多。只得把这个抽噎的小家伙抱进怀里,邢再洺脑子里一片混乱,不得不抬眼望向木头窗户外面的夜空——银河如流萤般横贯天际,宽广而无言。他深深地凝望着,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个念头:如果当年靳若飞一怀孕就来找自己,事情会不会比现在好一些?   假设无用,糟糕的事情已经发生。如今的他只能尽力克制情绪,就像下午时自己劝潇潇的那样,已经过去的,就不要再惦记了。 第29章   竹楼的床是颇为古旧的木床, 床头板上还有雕花,雕的是多子多福。洗过澡, 抱着困倦不已的潇潇爬上楼,邢再洺提前将放在床单上的蚊香盘撤走,又散了半晌的味儿,这才把小家伙放进去,拉下纱帘。   厚重的纱帘不是城里那种轻薄的质地,而是软软的、厚厚的, 手感类似于棉纱。躺在里面,邢再洺感觉颇为新奇,忍不住道:“还好这地方比较凉快,不然肯定会有些闷热。”   没有人回答。潇潇已经睡着了, 贴在他身侧,微微嘟着嘴。邢再洺侧头睨他一会儿,这安静的睡颜让他想到了某个沉默讷言的人。好友秦近伦以前曾说过,“等你有了老婆,就知道那感觉有多好了。”   这一刻, 邢再洺突然对这句话有了领悟……如果是靳若飞在这里, 他应该会接自己的话吧?说一句“是啊,这种帐子不大透气”之类的,睡前闲聊一番。   不对,你想什么呢!   沉下脸啐自己一口, 邢再洺盖好被子,翻身侧躺, 只能把刚才的胡思乱想归咎为太久不发泄了,脑子憋出了毛病。   ----------------   第二天起床,潇潇对自己的态度终于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乖巧又殷切。洛城看着他在邢再洺身旁跑前跑后的小身影,不由露出个老神在在的笑容,用口型对邢再洺说:把他哄好啦?   邢再洺的回应是冷酷地撇开了脸。   吃过早餐,节目组把五个家庭拉到了村里活动中心前边儿的广场上。一张巨大的红白蓝三色条纹蛇皮地垫铺在广场中间,而在地垫的中心,许多衣服堆成一座小山,看上去都是民族服饰。五颜六色的,精美的配饰在太阳下泛着亮闪闪的光。   “今天的活动,跟咱们国家的民族有关!众所周知啊,云南是我国民族最多的省份。各位家长和小朋友知道,云南有哪些民族吗?”周奇循循善诱地问。   “我知道!”邹一乔高高地举起了手:“白族!”   “对~白族,还有吗?”   “还有彝族!”洛月凨也不甘示弱。洛城听见她这样喊,忍不住笑着搓搓女儿的脑袋:“你倒是记得清楚!”   窦凯由于是新加坡人的关系,整个人有些茫然,不明白民族是什么。潇潇只知道妈妈是汉族,不确定云南有没有,所以也不敢吭声。最后是裴之澜喊了一个:“满族!满族!”   大家都笑起来:“满族那是在北方,云南可没有啊!”   裴之澜酷酷地“切”一声:“居然没有呀!”   周奇欢笑一阵儿,继续道:“咱们今天早上的任务,就是由宝宝们到前边儿的箱子里抽出一张纸条,纸条上就是你们选中的民族。接下来,你们将要从这一堆衣服里找到对应民族的服装,配成一大一小的两套,各自穿上。完成得最快、最准确的,就会得到最丰盛的奖品。”   闻言,邢再洺、裴立和邹跃都心中暗喜:他们三人是科班出身,在课上学习过民族的服饰和习俗,比较有优势。现在只求别抽到太罕见的民族,这样保个第三名肯定是没问题的。   很快,宝宝们排到纸箱前面,开始抽签。洛城站在衣服山面前,双手合十,迫切地喊:“月凨,抽个彝族!抽到这个咱们就赢定啦!”   “啊?为什么?”邹跃问他。   “因为我就是彝族啊!”洛城蹦着高儿喊。   见状,裴立也有样学样,对裴之澜说:“儿砸!你抽个满族!”   结果裴之澜一马当先,从箱子里抽出了一个佤族!这下裴立傻了:“佤族的服饰是什么样儿的啊?”   接着,其他四个小朋友也陆续抽到了自己的“考题”。看着女儿手里大大的“藏族”两个字,洛城不禁嗷一声,欲哭无泪:“怎么就抽不到彝族呢?”   这时,邹跃打开自己的纸条,顿时哈哈大笑:“因为被我们抽走啦!”   窦凯抽到的是白族,潇潇则抽了个蒙古族!邢再洺接过那张纸条,奇怪地对导演组发问:“云南有蒙古族吗?”   “哎,还真有!”副导演呲着一口大牙笑,“在通海!”   邢再洺只得认命地接受了这一现实。   十个人像狐狸一般一头扎进衣服堆里,在围观村民的哄笑中奋力挖掘。若说洛城的藏族和邢再洺的蒙古族还稍微有点儿概念,那裴立的佤族就是真的两眼一抹黑,完全没有头绪。他整个就是瞎猫撞死耗子一般,拿起一件就转头问围观的村民:“是不是这个啊?是不是?……啊,是黑色的呀?”   窦云杰也有样学样,寻求场外的帮助。唯有邹跃在不停地骚扰洛城:“城哥!城哥城哥,这个是不是彝族的?”   洛城忙着找藏族的服饰呢,根本不想理他。这老油条居然把他找到的衣服全部扬了,嬉皮笑脸地打岔:“你帮我确认一下嘛,我记不清了!”   俩人没一会儿就掐起来,倒是便宜了最边上的邢再洺。   蒙古族的服饰还是比较好辨认的,宽袖大袍,再搭一根宽皮带。这人相当信任儿子的能力,刚开始找的时候就对他说:“你帮爸爸找一个特别长的、有领子的,袖口翻起一截儿的袍子。”   潇潇领了命,认真地蹲在一旁翻找起来,小小一团人儿像只小狗似的,蜷着身体。没一会儿,他还真翻出一件小号的藏青色长袍:“爸爸,这个是吗?”   邢再洺接过来,往他身上比了比,别说还真合适!他讶异道:“可以呀,你找得这么快!”随即火速给潇潇套上,转身又扑进衣服堆里:“那就还差我的,和两根皮带、两双靴子……”   这时,周奇在一旁险恶地提醒:“家长和孩子们的衣服要配成同款式的亲子装哦!”   “什么!”邢再洺一抬头,昔日的冷酷模样已分崩离析,剩下的只有大汗淋漓的脸庞和凌乱的头发:“还要配成亲子装啊!”   他悲愤地放下了手中一套绛红色的蒙古长袍。   其他家长都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谁让你找这么快呢!”   最后又花了十分钟,邢再洺才终于找到了跟潇潇同色系的蒙古大袍,火速往身上套。等他俩搭好配饰、蹬上蒙古靴时,其他四个家长还焦头烂额地在衣服山里瞎刨呢。   看着穿上蒙古袍之后显得颇为威武的潇潇,邢再洺面露欣赏,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儿子的胳膊:“不错,很威风,帅气!显得没那么瘦了。”   被爸爸夸赞了,潇潇抿着小嘴唇笑起来,好像有点儿不好意思,又好像隐隐骄傲:“壮一点儿好看,是吗?”   “那当然了。”邢再洺捏一捏他细瘦的胳膊:“你至少要吃成窦凯哥哥那样,才比较健康。”   低下头,潇潇摸了摸自己白生生的细瘦手腕,若有所思。   最后,这场比赛当然是邢再洺和潇潇获得了胜利。小家伙开心坏了,甩着那两条有些长的袖子,“踢踢踏踏”地蹬着蒙古靴跑到窦凯身旁,说:“窦凯哥哥,我跟你一样壮啦!”   窦凯小朋友穿着一件白底绣花的短褂,对潇潇的打扮颇为羡慕,忍不住道:“你这件衣服真好看……我能穿吗?”   “好呀,给你穿!”说着,潇潇立刻要解皮带。周奇赶忙制止:“宝宝们待会儿再换!工作人员先给大家拍个定妆照,好不好?回去以后,你们可以把照片拿给妈妈看、拿给爸爸看。让他们也知道宝宝们穿民族服饰是什么样的。”   “好!”小东西们顿时眼睛发亮,又“噔噔噔”地跑回了家长身边。   牵住爸爸的手,潇潇望向其他家长,见洛城把月凨扛到肩上骑大马,藏族袍子帅气而落拓,眼里不由流露出艳羡的光。   邢再洺注意到他的视线,眼睫微微一颤,随即闷声不吭地蹲下去,把潇潇扛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爸爸!”潇潇不禁低呼一声,下意识搂住邢再洺的脑袋,下一秒喜笑颜开,“嘿嘿嘿”地傻乐。   一会儿月凨看见了,还跟他打招呼:“潇潇哥哥~你也有大马骑啦!”   “嗯!”潇潇快乐地扶着邢再洺的脑侧,笑得见牙不见眼:“这是我爸爸~”   这一幕被工作人员注意到,相机立刻转过来,对着这英俊帅气的蒙古服父子俩,拍摄了一张在斑驳树影下朗笑的照片。   -----------------   剧本围读的时间定在傍晚五点半。   这对安固言来说可能是个司空见惯的小事,对靳若飞来说却是件罕见的大事。他特意换了身正式一些的衣服,白衬衫搭配西装裤,不过没打领带,看上去颇为清爽帅气。   以这样一副打扮出现在会议室时,提前到达的安固言看见他,不由一挑眉,戏谑地吹了一声口哨。   “这么帅啊!”安固言笑意盈盈地说。顿时,会议室的所有人都抬头朝靳若飞看过来,他的脸一瞬间染上了粉红的的颜色,整个人热烘烘的发烫:“没,我就……”   众目睽睽之下,他说不出话,干脆把头一低,急匆匆找了个位置落座。不一会儿,安固言凑了过来,笑嘻嘻地趴在他身旁,声音里带着笑意:“刚才编剧老师跟我说,你的形象跟那个角色还挺符合的,眼睛够桀骜。就是性格太害羞了——你得嚣张跋扈一些,知道吗?”   “唔。”靳若飞声音含糊,短促地看了他一眼。   安固言今日把半长的头发扎了起来,装扮利落不少,形象逐渐向剧中主角靠近。他抓住靳若飞的手腕,低声道:“走,跟我去导演边上坐。你躲这么老远,待会儿跟我对台词的时候都要扯着嗓子,多麻烦啊?”   他说得不错。虽然习惯了低调,但这一次靳若飞没有反抗,顺从地跟着安固言坐到了导演边儿上去。   见他来了,曹导淡淡地打个招呼:“吃晚饭了吗?”   靳若飞赶忙点头:“吃了!我吃了才来的。”   “唔,那就好。我们说不定要工作到深夜的,没吃晚饭可扛不住。”   这时,会议室门口又走进来一拨人,其中为首的是演技娴熟的中年话剧演员卢梦远,他饰演的应该是两名毒贩中年长的那位。   靳若飞崇拜地打量着他,突然见他身后跟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中等个头、身形结实而矫健,一张端正明朗的脸——这不是上次跟自己一起在张导剧组当替身的alpha演员,卫丘恒么!   看着他与卢老师那副相谈甚欢的样子,靳若飞瞬间明白了,卫丘恒出演的就是毒贩中年轻的那位。   刹那间,心里说不上是羡慕还是失落。靳若飞怔怔地望着他们,直到卫丘恒兴高采烈地朝自己挥挥手,他才猛然清醒过来,也回了一个仓促的笑容。   ……看来,成功加入六爷的团队后,他得到了不错的资源。   演员们一一到达,逐渐将会议室的围桌坐满。不过导演和编剧之间的位置始终空着,应该是特意留给某个人的。直到这时,靳若飞才想起一件事,扭头轻声询问安固言:“另外一个主演是谁啊?”   “你不知道?”安固言的声音又轻又低,像蜜蜂振翅,“是徐以陌,那个号称圈内最有灵气的omega男演员。”   靳若飞一听,不由震惊地跟安固言面面相觑。对方回以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对,就是邢再洺唯一公开过的那个男朋友,徐以陌。”   ------------------   生下潇潇的第二年,靳若飞在网上看见狗仔把邢再洺跟徐以陌在餐厅共同用餐的照片发了出来。夜色之下,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穿着风衣,大步流星地走在街头,帽檐低垂,看上去十分般配。   网友们罕见地没有唱衰,反而纷纷送上祝福:“好登对啊!不论是从外貌还是演技上来说,这都是势均力敌的一对。”   几天后,徐以陌参加电影发布会。有人问起这件事,长得精致俊秀的omega羞赧一笑,并没有直接回答,只道:“那家餐厅挺好吃的,又很有情调,非常适合情侣。”   这基本上就是承认了。   时过境迁,靳若飞已经忘了当时自己的感觉,脑子里只剩下麻木的回忆。不过一年后,那两人便分道扬镳了——狗仔拍到了徐以陌跟别人姿态亲密的照片。网友们纷纷猜测,是谁提的分手?但这一次,没有人再对新闻做出回应。   娱乐圈里的感情好像并不意味着任何。相聚得容易,散得也毫不拖泥带水。   六点十五分,本部影片最重要的演员徐以陌终于到达。   刚结束另一部剧的拍摄日程,这个三十岁的omega略有些疲惫,但纤细的身形看上去依旧十分年轻。他笑着跟大家致歉:“不好意思,我来晚了,不好意思!”   小巧瓜子脸,玲珑清透的五官,眼神中透着一丝漫不经心,仿佛虚幻的精灵,降落在这凡尘之间。   徐以陌径直朝导演走来,一路上跟相熟的演员打了数个招呼。他扬手跟安固言问好:“小言~”然而,轻快的声音在看见安固言身旁的靳若飞之后,戛然而止。   靳若飞眼睁睁地看见他脸上的笑容凝住了,眼角眉梢露出一丝荒诞,仿佛在想,这个人怎么在这里?   但很快,徐以陌调整好表情,不疾不徐地坐到了空位上:“曹导,咱们开始吧!不然大家得半夜才回去了。”   围读会就此拉开序幕。   剧本围读的方式有许多种,比如说讨论式围读,又或者台词式围读,曹导选择的是第二种。各个演员按照剧本念出自己的台词,进行对话和情节发展,编剧和导演则在这个过程中感觉一下有没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随时打断并加以讨论修改,然后对话继续。   徐以陌的角色是最重的,台词也最多。靳若飞控制不住地盯着他看——他发现徐以陌应该是没有看过剧本,那平静的眼神中有陌生的疑惑和探究,随着诵读的深入才慢慢进入佳境。   omega的声音轻飘而富有质感,像手风琴,个人特色十分浓重。靳若飞认真地听着,发现他很轻易地抓住了主角度日如年的情绪特点,五分颓丧、三分希望和两分自我催眠。这个故事经过徐以陌的诵读,仿佛变成了一个午后的梦,充斥着仿徨的味道。   ……不愧是娱乐圈里最有灵气的omega啊。   直到两个多钟后,剧情才发展到安固言这边。靳若飞立刻打起精神,准备诵读自己的部分——这时,他感觉到徐以沫的视线移了过来,静静打量着自己。刹那间,他的身体仿佛变成了石头,僵硬无比。   “……小飞,到你了。”头昏脑胀之中,安固言凑到他耳边,轻轻提醒了一句。靳若飞如梦初醒,赶忙接上:“这次接货你为什么要自己去?怎么,想要个人空间了吗?”   “情绪,”编剧用笔帽点点桌面,“再昂扬一点、压迫一点。记住,你这个角色是个上位者,张阳就在你手里,任你错圆捏扁。”   靳若飞用力点了点头。众目睽睽之下,他深吸一口气,后背沁出了一层热汗。   ------------------   直到晚上十一点半,围读会才终于结束,人群各自散去。靳若飞疲惫地走到楼下,站在夏夜的凉风里。风一吹,汗湿的衬衫便带走身上的热度,冷得他猛地打了一个喷嚏。   突然,一件外套披到他肩上,安固言出现在身侧:“去吃宵夜吗?我请你。”   靳若飞下意识想要婉拒,对方又道:“你上次已经放我鸽子了,这次不会又拒绝我吧?”   没办法,只得无奈地答应了他。   影视城附近有许多饭店和流动摊贩,半夜也不打烊,甚至是越夜越美丽。两人戴上帽子和口罩,全副武装地来到一家牛杂摊面前,随意点了些牛肚吃。安固言尝到白萝卜特别软糯清甜,还给他碗里夹了一块儿:“尝尝这个,这个好吃!”   “谢谢。”靳若飞埋头吃着,显然心不在焉的,好像还在惦记着刚才的围读会。安固言面露笑意:“是不是没见过这么大阵仗?”   “嗯?”靳若飞的眼珠终于挪过来,有些惭愧地点点头:“是……好正式啊,紧张得我出了一身的汗。”   “没事,多来几次就习惯了。”安固言安抚他,“没什么好紧张的。围读会只是交流,又不是上台演出。”   “……嗯。”缓缓地吐出一口气,靳若飞垂着眼平静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抬头道:“哦对了,你帮我争取到这个角色,我还没感谢你呢。”   “你想感谢我啊?”安固言脸上露出促狭的笑容,“那前几天我邀请你跟我去吃饭,你为什么一声不吭地跑走了?”   “那,那是因为你跟朋友约吃饭嘛,我怎么好横插一杠子?”   “嗯哼……不愿意跟我吃饭,那么——”眉毛一挑,安固言那双深情的桃花眼突然凑了过来,在面前放大,甚至可以看清眼珠上倒映的路灯:“你陪我上一次床,如何?”   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帅气面庞,靳若飞难以置信眨一下眼,瞳孔隐隐颤动,呼吸陡然变得谨小慎微。情绪之中的震惊似乎大过了为难,他纠结的好像是这两者的价值是否对等,而不是自己的身体将要被谁触碰。   良久,靳若飞垂下眼帘,整齐的牙齿咬住下嘴唇:“如果这就是你的要求……好,我可以答应。” 第30章   说这句话时, 靳若飞的神情非常平静,仿佛只是请客吃个饭, 又或者帮个什么小忙,无一丝旖旎的气氛。   安固言本来期盼地等待着,但看见他心如止水的眼神,心里那点儿逗弄也偃旗息鼓了:“回答得这么干脆吗,嗯?”alpha似乎有些失望,“是不是小白向你提出这个要求, 你也会答应?”   “白姿君不会要求我这个。”靳若飞不解地否认。   “我知道——”想不到这人如此不解风情,又或者说,对自己如此无感,安固言久违地感受到了一丝挫败:“我是说, 如果!如果小白让你跟她上床,你也会答应吗?”   犹豫地思索一会儿,靳若飞用那副平静的表情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如果她要求的话,我也会的。”   安固言突然觉得索然无味了。   “靳若飞——”他垂头丧气地说,“你真的一点儿也不喜欢我耶。”   戴着鸭舌帽的beta面容一怔, 随即心虚地垂下脸, 躲进了帽檐的阴影之中。安顾言看着他微微凹陷的面中部和略显倔强的嘴唇,如此清冷而桀骜的一张脸,居然是个痴情的性子:“我跟邢再洺到底差在哪里呢,嗯?你能不能告诉我?”   “他对你好吗?他有我这么关心你吗?……还是说, 你只是崇拜他的成就?”   被问得没了食欲,靳若飞放下筷子, 扯出一张纸巾,掩饰地擦了擦唇角的汤渍,显然不怎么想回答这个问题:“吃饱了吗?吃饱了我们就走吧。”   “连个原因都不想告诉我吗?”安固言失望至极, 可怜地瘪了瘪嘴,“你至少要让我死得明明白白吧。”   他抓住了靳若飞的手腕。   这下想溜也溜不掉了,靳若飞头疼地躲开他的注视,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这件事情:“安哥,如果你想玩儿,想当一阵子剧组夫妻,我可以陪你玩儿。但是谈恋爱的话……还是算了,我这个人没有谈恋爱的能力,即使谈了你也不会高兴的。”   “为什么呢?”安固言不解,“既然你不想谈恋爱,那当初你为什么会喜欢邢再洺呢?”   在昏暗的路灯下,他看见靳若飞“呵”地苦笑了一声,仿佛觉得这个问题很荒诞:“暗恋和谈恋爱怎么一样呢?谈恋爱涉及到两个人,但暗恋……暗恋只是一个人的事。”   一个人魂不守舍、兵荒马乱,在不为人知的角落上演自己的独角戏。他尽可以随意地幻想、热烈地注视,又或者杯弓蛇影、患得患失。不会打扰到任何人,也不会对任何人造成困扰,这只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灯光之下,beta男生失神的眼眸显得那样迷茫,但茫然中又带着某种不求回报的固执。如果说之前安固言是对他的感情只是感到好奇,但这一刻,他心里是真真正正地对邢再洺生出了嫉妒。   你何德何能呢,嗯?在娱乐圈这个名利场之中,居然有一个人这么不求回报地喜欢着你,你凭什么呢?   攥着靳若飞精瘦的手腕,安固言无意识摩挲着他手背上嶙峋的血管,眼神变得贪婪而直白:“……你觉得,未来有一天,你有没有可能会暗恋我呢?”   抬起头,靳若飞愕然望向他,表情逐渐变得哭笑不得。   安固言却牵起他的手,在手背上不轻不重地吻了一下,那双慵懒的眼眸突然变得无比认真:“咱们拭目以待吧,好不好?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地跟我在一起。”   一言难尽地闭上眼,靳若飞伸手按下他的帽檐,把安固言整个脑袋推到了一边儿去。   -----------   第二天早上十点,五个家庭结束第二期节目的录制,各自打道回府。   在飞机上时,潇潇看着爸爸,眼神期期艾艾的,好像有话要说。现在邢再洺知道这个小家伙的嘴巴要撬一会儿才会老实张开,他叹一口气,只得配合地去“撬”两下:“怎么了,你有什么要求?”   潇潇扭着小身子,眼巴巴地凑过去一点,小声道:“爸爸,这次送我回家,你不能再凶妈妈了,好不好?”   没想到他居然还惦记着,邢再洺总有一种被小孩儿监督行为的尴尬感:“好好好,我不会再发脾气了,你就放心吧。”   立即露出灿烂的笑容,邢再洺看着他那一口细碎小米牙,忍不住气闷地捏了捏儿子的脸蛋。   三个多钟之后,飞机终于降落在申城机场。潇潇兴奋地在飞机上看了好久的云海,下机时已经昏昏欲睡。邢再洺抱着他坐上保姆车,小家伙的两条细长的腿儿一摇一晃,上车时差点儿擦到膝盖上的伤疤。   心里暗暗一惊,邢再洺下意识把他的五分裤拉拉好,盖住膝盖,这才把人放进安全座椅里。   又过了一个多钟,车子到达公寓大楼楼下。这一次,邢再洺把潇潇叫了起来:“你不起床监督我跟你妈妈见面吗?”   “……嗯!”小家伙瞬间清醒,眼神迷茫地支起脖子,嘴角还带着可疑的湿迹:“要,要监督的……”   邢再洺忍俊不禁地勾了勾唇。   再次来到1607门口,在敲门之前,邢再洺犹豫了两秒,拿不准应该用什么表情面对靳若飞。这时。潇潇伸出手,精准地按下了门铃,并高声喊:“妈妈!我们回来啦!”   一串清浅的脚步声在室内由远及近。当门扇打开,邢再洺看见靳若飞那张清爽而克制的面孔时……说真的,那一刻,他的心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一下。   “我把潇潇送回来了。”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躲闪的眼眸,邢再洺走进门里,仿佛不请自来的宾客,十分从容不迫。   靳若飞没想到在经历了上次的不欢而散之后,这人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地出现在这里。一时间手足无措地接过潇潇,不知道应该怎么招待他。   邢再洺倒是自觉,走到餐厅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边啜饮一边道:“你新进的那个剧组,剧本围读过了?”   “嗯。”靳若飞谨慎地睨他一眼,仿佛害怕他又突然发难。不过这次,邢再洺没说什么,只放下茶杯,不疾不徐地朝他走过去。   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走近,狭长的眸子那样深沉,高大身形从容不迫,仿佛巡视领地的金狮。靳若飞下意识屏住呼吸,垂下眼帘,脚下默默往后退了半步。   潇潇站在地板上,搂着他的腰,也被吓到了,十分紧张地瞪着眼睛。在邢再洺走到面前时,他伸出小手,着急地抵了一下爸爸的腹肌:“爸爸,你答应过我的!”   “是啊,怎么了?”邢再洺奇怪地睨他一眼,随即掏出手机,递到靳若飞面前:“……你加我微信,以后有关于潇潇的事,我们可以直接联络。”   “哦,好。”松一口气,靳若飞赶忙掏出手机,加了他的微信。在发送审核申请时,他犹豫两秒,输入了一行字:我是潇潇的爸爸。   片刻之后,邢再洺收到消息,低沉地轻哼了一声:“你不是爸爸——潇潇是你生的,你是他的妈妈才对。以后就这样叫吧,不然上节目时他老是混淆。”   靳若飞低着头,没有吭声。   下一秒,微信里接连响起一连串叮咚声——邢再洺居然连发了好几张照片过来:“昨天做游戏时工作人员帮拍的照片。我见拍得挺好的,发给你存着。”   “哦,好。”点开一张相片,一大一小两个穿着蒙古袍的人影立刻抓住了靳若飞的视线:邢再洺把潇潇架在肩膀上,轻轻松松地扛着他,笑容是前所未见的爽朗。斑驳的光斑落在他的脸上,他的嘴角变成了空白的颜色,却给这笑容增添了一抹空灵的遐想。   而潇潇坐在他肩上,双手扶着爸爸的脑袋,一张小脸也笑得分外开怀。两人眼眸眯起的弧度那样相似,一看就是亲生的父子俩。   靳若飞怔怔地注视着,羡慕的同时也不由庆幸:还好自己答应让潇潇跟他去上节目……这个决定果然是正确的。   发完照片,邢再洺心情大好,收起手机准备离去:“我走了。过两天潇潇生日,我叫上我爸我妈——咱们一起吃个饭。”   “啊?”靳若飞诧异地抬起头,怔忡眼神里透着心虚,俨然没有把他们几人放进潇潇的庆生计划当中。   良好的心情又忍不住隐隐翻腾。看着他身边的潇潇,邢再洺深吸一口气,控制着情绪道:“潇潇的四岁生日——难道你没有打算吗?”   “我,我准备带他出去玩半天,晚上再做几个好菜、切个蛋糕,这就差不多了。”靳若飞越说越汗颜,这时才发觉自己的决定好像有点儿对不起宋女士。   邢再洺显然也是这样觉得的,但他似乎还准备为另一人打抱不平:“你准备带他去哪儿玩?”   “……环球影城吧。”   “行,我跟你们一起去。”邢再洺理所应当地说。   “不不不不用了!”靳若飞惊呆了,面色吓得刷白:“你是大明星,一起去的话肯定会被拍到的!到时候潇潇玩得不尽兴,事后说不定还要被网友们评头论足……”   他说得虽然不错,但邢再洺听在耳里,却总感觉不是滋味儿。面色不由微沉,他抿着嘴角,不高兴地沉默半晌,才道:“那我去饭店订个包厢吧。你们玩够了就直接去饭店,省得玩累了还要回来做饭。”   这个方案倒是勉强可以接受。靳若飞闷着头“嗯”一声,没有再反驳。   他这副乖顺的模样让邢再洺的心情又好了些。金熊影帝难得露出一抹笑容,看看他、又看看儿子,心里颇为舒畅:“那就后天见。”   “……好。”送他到玄关,靳若飞注视着这个“暴君”心情大好地离去,忍不住茫然地回头望向潇潇:“你们这次去云南……相处得很好吗?”   “嘿嘿嘿!”潇潇快乐地笑起来,奔上前往他怀里一扑,感觉自己幸福到了极点:“特别特别好呀!”   -----------------   到了7月16日那天,邢再洺早早地让游助理找来一群人到预定的包厢里做生日装饰,同时确认蛋糕方面的进度,确保傍晚能按时呈到包厢的餐桌上。   同时,他又让玩具店把自己挑选的几样礼物也送过去,包装得漂漂亮亮的,一并加入到装饰里。   昨晚看到礼物清单时,宋清许女士还嫌弃呢:“望远镜和空间站地球仪还行,这个车子和轨道也不错——但那个儿童摩托车是怎么回事,万一摔到潇潇怎么办?”   “哪个小孩不是摔摔打打长大的?头盔戴好,护膝戴好,摔一下又有什么要紧?”邢再洺不主张把小孩儿养得太过精细,粗放一点儿反而更能锻炼孩子的韧性。尤其是潇潇这样纤细敏感的性子,更应该多接触一些大胆的运动。   一切准备妥当,邢再洺第一个来到包厢,站在窗前面对着宽阔的江面,给靳若飞发了一条信息:你那边结束没有?   过了好半晌,靳若飞才回复过来:刚刚出园。   唔,那看来还要再过一个钟。回身靠到沙发上,邢再洺看着他的昵称,孤零零的一个“飞”字,倒是跟自己的“Ming”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由微妙地勾起嘴角,邢再洺目不转睛地睨着那个字,半晌,动动手指,把自己的昵称改成了“洺”。   这下就更工整了。   不一会儿,宋清许女士到了。她孤零零的一个人,邢再洺狐疑地往她身后打量一会儿,问:“你没跟我爸说啊?”   “说啦,怎么没说?”宋清许翻个白眼,“他前几天就出差了,回不来!说等回申城之后再给潇潇补礼物呢。”   说话时,宋女士扇扇风,好像很热,额际冒着汗珠。邢再洺看一眼空调温度——18℃,有点儿太低了。他思索几秒,走出包厢叫来一名服务员,吩咐几句。没一会儿,对方就从隔壁的商场里买来了一套真丝裙子。   “喏,去换上,不然着凉了。”邢再洺对妈妈说。   宋清许惊讶地接过包装袋,打开看一看,满脸的难以置信:“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我这唯我独尊的儿子,居然学会关心人了?”   邢再洺被妈妈臊得有点儿不自在:“快去换衣服吧!别拿我打趣儿了。”   等宋清许换上干爽的衣服,靳若飞和秦丽君、潇潇也到了。   看着面颊红彤彤的孙子,宋清许那个喜爱,喊着“潇潇呀~”把他搂进怀里用力搓揉。潇潇今天玩得精疲力尽,但在的士上休息一个钟,似乎又恢复了些许,“奶奶奶奶!”地叫着,跟宋清许起腻。   下一秒走进包厢,小家伙直接呆住了——满墙的气球、星星装饰,其间点缀着哆啦A梦、汽车等自己喜欢的东西,最中央用led灯带做出一排大字:祝靳宇潇小朋友四岁生日快乐!   小家伙呆愣两秒,随即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惊喜:“啊——”   听着儿子难得一见的尖叫声,靳若飞不由悚起肩膀,惴惴不安地看向邢再洺——西装革履的alpha好像并不厌恶,反而纵容地微笑着,对潇潇这样外放的情绪感到喜闻乐见。   靳若飞不由松一口气,庆幸地抿了抿唇。   -------------   从未见过如此多的礼物、如此丰盛的菜色和缀满卡通人物的两层大蛋糕,潇潇今天简直要开心得疯了,在两位奶奶的起哄下一头扎进礼物里,拍摄了好多美滋滋的炫耀照片。   靳若飞坐在座位上,一边疲倦地吃饭一边微笑地看着儿子,心里是说不出的高兴。   不知道是不是遗传自己的关系,这孩子打小就是忧心忡忡的,敏感、谨慎,像一只溜着墙根走的小猫。今天生日,有爸妈和奶奶陪着,他终于笑得像个普通的小孩,无忧无虑。   长舒一口气,靳若飞端起果汁喝一口,视线不由落在了邢再洺的背影上。   宋清许要拍跟孙子的合照,就叫他帮忙拍摄。邢再洺是影视工作者,对拍照颇为讲究,单膝下蹲换了好几个机位,才拍出满意的照片。看着他一丝不苟的背影,靳若飞争分夺秒的注视着,总感觉自己掉入了一个随时有可能醒来的梦境里。   ……好像自从前天录完第二期亲子综艺之后,邢再洺对他的态度就有了180度的大转弯?平和了,也更耐心了。不像以前似的,话还没说,眼睛就已经瞪了起来。   正暗暗腹诽,邢再洺拍完照,收起手机走了回来。   莫名绷起后颈,靳若飞不吭声,装作专心吃饭。邢再洺跟他隔着两个座位,安安静静地吃了两口菜,突然问:“饭菜还合口味吗?”   靳若飞不确定地停顿一下,抬起眼:“你在问我?”   “要不然呢?”邢再洺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眼仿佛刚睡醒的龙,掩去了平常的犀利。   靳若飞下意识跟他错开视线:“嗯,菜很好吃,我挺喜欢的。”   “那就好。”   干瘪的对话仿佛是请客时生疏的寒暄。两人像是主人家邀请来赴宴的朋友,明明并不相识,却因为联结的人而不得不试着交谈。靳若飞埋头吃菜,坐立不安的,心里忍不住想这餐饭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时,邢再洺居然又开口了:   “你们前几天剧本围读,导演有对你这个角色提出什么要求吗?”   “……没,他没提什么要求。倒是编剧叫我别有心理负担,这只是个配角,我中规中矩地完成它就可以了。”靳若飞赶忙咽下嘴里的饭,口齿清晰地答。   “他们对你的期望也太低了吧。”眉毛一挑,邢再洺面露不悦,也不知道他在不高兴什么:“曹导有让你写人物小传吗?”   “有。但剧本围读那天……他没问我要。”提起这件事,靳若飞心里还有点儿失落,就像是好好完成了作业,却没有被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的学生。   闻言,邢再洺扭过脸,正视着他:“你那个角色,跟安固言对手戏最多——他有帮你对戏吗?”   “对了一次。”答这句话时,靳若飞垂下眼帘,总感觉有些心虚。邢再洺依旧紧盯着他,追问道:“他有没有帮助你分析角色动机?有没有教你怎么演?”   “我……我问了一下他。他说,让我把自己当成角色,遵从自己的直觉演就可以。”靳若飞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心虚,仿佛也知道这份答卷漏洞百出。   果然,邢再洺不屑地轻哼了一声,自言自语似的道:“体验派的演员,就是不懂指导人……”   下一秒,他站起身,直接坐到了靳若飞身旁,开始正儿八经地帮他剖析角色:“这个黑邦少爷,你觉得他为什么会追着主角不放?”   靳若飞不由自主的把后背挺直了一些,正襟危坐:“因为……因为主角跟他成长环境中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他受到吸引,爱上主角了。而且他娇纵惯了,个性霸道,所以比较我行我素。”   “嗯,这样理解没有错,不过这是普通的演法。”邢再洺双臂环胸,神态郑重,显然十分用心。靳若飞的视线不由自主被吸引过去,一时间忘了害怕,就这么呆呆的看着他。   “但是如果你想把这个角色在有限的篇幅中演得出彩,你就要给他添加更多的细节——比如,他在求爱的过程中,是否出现了心理地位上的调转?一开始是主角为了更多的资源接近他,刻意讨好;达到目的之后,随着主角地位的上升,他也逐渐变得患得患失、外强中干。旁人都以为他是主导者,但其实他心里清楚,他已经成了被动的一方。”   靳若飞听得入了迷,忍不住缓缓点头,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邢再洺抿着嘴角,一股愉悦之感油然而生,又道:   “而且,他明明是黑邦少爷,却只能在中低端的交易里抖威风。很有可能,他不是独生子——他或许有一个alpha哥哥,更有能力、更受父亲喜爱。他渴望被认可、渴望被爱,所以才会把主角当做救命稻草,死死抓着不放……”   听到这儿,靳若飞眼珠轻颤,面颊有一瞬间的僵硬。过了半晌,他才缓缓深呼吸着,恢复镇定。可那双眼眸却撇向别处,再也无法平静。   分析完角色动机,邢再洺又教他怎么演戏:“目前你这个阶段,模仿是最快的。我给你列几个角色,你回去好好看——”   说着,他掏出手机,用微信发送了数个影坛经典黑邦少爷的角色名字过去:“你认真看完,再结合我刚才说的话,理解、提炼,融会贯通,变成你自己的东西。如果有哪里不懂,你可以发信息给我——”   发送完,他抬起眼帘,靳若飞好像一只偷偷摸摸的小动物被吓了一跳,慌慌张张收回视线,只密密点头:“好,我知道了。”   心里那股愉悦不由更甚,邢再洺淡淡一挑眉,随即放下手机,不动声色地坐在他身旁夹菜吃饭。   就在他还想继续闲聊的时候,桌上的手机突然嗡嗡作响。屏幕亮起来,弹出了一则节目提醒:您追更的《怦然心动》今晚九点,准时播出,别忘了观看哦!   靳若飞也听见动静,下意识抬头望向这边。邢再洺心里顿时一惊,飞快地抓起手机,用力塞进了口袋里。 第31章   由于潇潇下午在环球影城玩得太累, 所以生日会庆祝到晚上八点便散席了。   叫了个车把小家伙的礼物全部塞进后车厢,邢再洺站在餐厅门口目送靳若飞一家人上车。道路对面有人认出了他, 惊讶地举着手机偷偷拍摄,他也无动于衷。   反正这个周末,《成长日记》第一期就要播出了,到时候大家都会明白自己的态度。今天这事儿如果被爆出去,也不过是早几天而已。   回到家是晚上八点五十,正好能赶上《怦然心动》的节目直播。邢再洺火速冲了个澡, 换上睡衣,头发都来不及擦干就坐到了沙发上,飞也似地打开电视。   管家赵叔让帮佣切好几片鲜红欲滴的西瓜,自己再扎上叉子给邢再洺送过去。他把果盘放到茶几上, 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电视屏幕——只见那位曾将邢先生惹得恼火不已的小演员面色慌张,仓皇地把一个纸团塞进了嘴里。   众人的哄笑声中,观察嘉宾们面露惊异,不禁姨母笑:“哎,好像有戏耶!……慌张得把信都吞了, 这情节像演偶像剧似的!”   ……坐在沙发上的邢先生则黑沉着脸, 尽管面前的西瓜清香扑鼻,他也熟视无睹。   赵叔不禁疑惑地退了下去。   电视屏幕里,几个明星观察员还在对刚才那一幕津津乐道:“是安固言写的吧?……绝对是!其他人都顾着惊讶呢,只有他在背后偷笑!”   “啊~这一对好有化学反应啊!我感觉比于一帆和安固言更暧昧!”   “因为靳若飞是逃避的姿态呀!像一只小老鼠似的, 猫才更有追捕的欲望。”   “哇~这个比喻太妙了!”   邢再洺看得面色铁青,心里像被丢了一坨烧红的铁块, 沉沉地坠着、炙烤着:什么猫捉老鼠,什么化学反应?那是你们没看过,当年靳若飞面对我的时候有多乖巧主动!   在大家都去查看了自己的信件之后, 九位嘉宾三三两两地聚到花园里,开始就信件的内容进行一些或试探、或炫耀的聊天。然而这时候,镜头莫名拉了一个远景,将二楼靠右的一个亮着灯的飘窗拍了进去。   邢再洺不愧是影视圈里的老油条,立刻敏锐地察觉到节目组的意图,凝眸朝那个窗户望去——只见通明的纱帘后面,一个清晰的人影坐在飘窗上,正低头打量着花园里的人群。   随即,剧组又紧接了一个安固言抬头张望的镜头。那个窗帘后的人影仿佛受到惊吓,赶忙向后贴到墙边,试图隐没自己的身影。   慵懒的Alpha一改刚才心不在焉的模样,垂下脸掩饰笑意。于一帆看见他在偷笑,不禁好奇地问:“你笑什么呀?”   “没什么。”安固言摆摆手,眼中的笑意却更浓了。   ……看见这一幕,邢再洺沉着脸,立刻感觉不妙。果不其然,下一秒,观察室里的明星嘉宾就尖叫了起来:“啊——我要被甜炸了!他俩也太纯情了!”   这有什么好甜的?这有什么好甜的!   气得站起身,在客厅里窝火地走过来、走过去,邢再洺只感觉心里有一股爆炸般的气浪,将他的的胸膛挤得快要爆炸了!   他忍不住想,这么会捏造的吗?嗯?一点点巧合被你们剪辑得像坐实了恋情似的,翡翠台的“剧本”不愧是业界翘楚,真会编啊!   ……咬牙切齿地排遣着怒气,然而节目情节还在发展,他也只得坐回去,沉着脸继续看。直到这会儿,他才注意到茶几上的西瓜。狠狠叉起一块送进嘴里,邢再洺用力咀嚼着汁水丰沛的果肉,仿佛在咀嚼某个人的脑袋。   夜晚过去,黎明到来。当镜头对准别墅的大门时,邢再洺想起潇潇说爸爸每天都会晨起练武,立刻预感到,靳若飞恐怕就要出现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大门打开,靳若飞一身简单的运动装,挂着打了石膏的左手走了出来。   白衣的beta仿佛一只矫健的白鹤,在花园里不疾不徐地压腿、拉伸韧带。捏着叉子的手不禁停顿在半空,邢再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将左腿轻松举过头顶的动作,眼睫一颤,眸色倏地暗了下去。   然而,就在他欣赏靳若飞的矫健身姿时,那个讨厌的安固言又出现了。邢再洺拧起眉,忍不住想:剧组给了你多少钱,要你这样缠着靳若飞?也亏你演技好,暧昧和小动作信手拈来,我都甘拜下风……   正腹诽着,下一秒,靳若飞心虚而崩溃的话语打断了他的思绪:“安哥,我错了,我不应该装作不认识你……”   说这话时,靳若飞眼神躲闪,身体是告饶而回避的,脚下甚至隐隐后退了两步——这样的肢体语言,绝对不会出现在关系清白的普通朋友之间。   那一刻,邢再洺面色铁青,难以置信地参悟了这两人之间的真正关系:他们肯定上过床。也许是炮友,也许是短暂的恋人……总之,绝对不是清白的。   胸膛里仿佛燃起了熊熊怒火,邢再洺突然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原来你不止喜欢我……那些崇拜的视线,那些讨好的举动,原来不是我独享的。它们也曾属于别的人,对不对?   甚至潇潇……他也有可能只是一个意外,而不是什么喜欢我的证明。   这一刻,邢再洺只想把那个可恶的Beta抓到面前言辞逼问:靳若飞……看不出来啊,你还挺有手段!我是你用这副清纯倔强模样勾引的第几个人?   第二个,第三个,还是第无数个?我是你的目标,还是你用来练手的对象?   视线冰冷得仿佛雪山的深渊,邢再洺整个人都凝固了,一股冷意由心发出,缓缓萦绕整个身体。他面若冰霜地看着靳若飞和安固言就着一杯咖啡眉眼来去、在海滩上撬青口贝,又看着他们俩在厨房里卿卿我我——   太近了,太亲密了。安固言用双臂把靳若飞困在操作台边缘,贴着他的耳畔说话。Beta男生的皮肤过于白皙,以至于一点点红晕就非常明显:他连耳朵都变成了粉红的颜色,就像涂了胭脂,鲜艳欲滴。   明星观察员们又发出了一阵兴奋的尖叫。   ……原来,脸红的模样也不是给我一个人看的。   冷眼看着这俩人一起到那间教堂似的白色西餐厅享用烛光晚餐。海岛、绿草、晚霞、微风,再配上手持花束的白衬衫alpha。如果安固言献殷勤的对象不是靳若飞,邢再洺也许还能夸赞一句气氛绝佳——然而那个人偏偏就是靳若飞,是他孩子的亲妈。只要想到这一点,邢再洺就控制不住自己冰冷的情绪,在沙发上凝固成一尊雕像。   两人之间相处熟稔、对话亲近而自然,靳若飞甚至熟知安固言喜欢的菜色,安固言也了解他干吃不胖的特性——这两人到底对彼此熟悉到何种程度?   “你是不是经历过一次失败,就不敢尝试了?”在用餐时,安固言这样问。   邢再洺眼珠一颤,僵冷的面色显露出一丝和缓:唔,看来他俩没有谈恋爱,只是当过炮友。   “没事,我会让你感受到我的诚意的。”安固言又说。   联想到前阵子他俩一同进组的情报,邢再洺突然反应过来,这句话恐怕不是节目组的“剧本”,而是安固言的真心话。   这让他的十指攥得更紧了。   用餐结束后,夜色完全沉了下去。那两人并排走在草地中央的小路上,高高的草丛几乎要将窄窄的道路淹没了。邢再洺死死盯着他俩贴得过近的双手,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果不其然,下一秒,安固言拉住了靳若飞的手,十指交扣。   “咱们把麦克风关掉吧?说些悄悄话……有些话我不想让他们听见。”安固言突然歪过头,贴着靳若飞的耳畔道。   ……邢再洺双目圆瞪,不由自主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下一秒,世界安静了。那两个人手拉着手,跳进茂密的草丛中,身影迅速隐没在黑夜里,只留下一串远远的笑声。   观察室的明星嘉宾们无不兴奋地尖叫起来,喜闻乐见。邢再洺则铁青着脸,气得把手机往茶几上狠狠一拍——“吱嘎”一声,水晶台面绽出蜘蛛网似的裂纹。下一秒,像水一般“哗啦”地倾泻在了地毯上。   -----------   经历过前一晚梦幻般的生日会,第二天靳若飞来到剧组定妆,整个人都还像沉浸在梦境里,有些飘飘然。   坐在化妆镜前,他的双眸失神地放空,心思显然不在这里。化妆师帮他的眉毛加粗一些,下巴化得平钝一些,更加符合他黑邦少爷的桀骜设定。等妆容和发型完成之后,化妆师轻声唤他:“飞哥,你看——”   倏然回神,靳若飞看着镜中霸道蛮横的形象,不由呆住了——曾几何时,他确实有这样生人勿近的时期……但那好像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哎呀,很帅嘛~”安固言也做好了发型,微笑地靠过来,气质开始向沉稳多疑转变。他按着靳若飞的肩膀,双眼直勾勾望着beta男生镜中的容颜,俯下身轻声道:“……我很期待明天跟你的第一场戏哦!”   靳若飞不禁深吸一口气,瞬间紧张了起来。   由于主演徐以陌还在上一个剧组拍摄收尾的部分,所以关于他的情节全部只能推到一个月后再开拍。自然而然的,安固言和靳若飞的对手戏就被提到了前面。   当看见拍摄日志上自己的戏份被安排在第一场时,靳若飞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开始疯狂地看邢再洺推荐的电影,企图抱一下佛脚,让自己有点儿底气。安固言却不以为意,轻松道:“没事,你跟着我的步调走就行,我会把你带入戏的。”   靳若飞依旧心神不宁的,就这样纠结到了拍摄那天早上。   这是一场床事后的戏份。主角跟黑邦少爷春宵一度后,起床穿衣,同时背着身给久别的恋人发送报平安的短信。他异样的停顿让黑邦少爷心生疑虑,立刻从后头搂上来,不容声色地试探、询问。   这场戏两个人都光着上身,身上精彩纷呈。靳若飞站在镜旁,脱掉上衣接受化妆,任化妆师在他脖领、胸口处化出一个又一个鲜红的吻痕。   “要红一点。”化妆师对另一人这样叮嘱,“他皮肤白,这种肤色的吻痕会特别鲜艳。”   当他化好妆,走向布景的房间时,安固言赤祼着修长结实的身躯,仅着一条内裤坐在床边,对着他白皙的身体戏谑地吹了一声口哨。   “好白啊~”安固言的打趣儿引得在场的工作人员们一阵哄笑。大家都不由望了过来,盯着靳若飞看:“……确实挺白的。”他们这样窃窃私语。   立即红了耳朵,靳若飞撇眼避开某个部位,从安固言身侧爬到床上,准备按要求摆出侧躺的姿势。这时,曹导敏锐地发现灯光不大对劲——虽然刚才光替已经帮他试过光,但现在正主一躺过来,立即显示出差别:“太亮了,照得他身上一片白,什么细节都看不见!你们再调整一下。”   安固言不禁又轻笑一会儿,揶揄地把手放到靳若飞颈侧,悄声低语:“你说你,怎么这么白呀?”   靳若飞怕痒地瑟缩一下,挥手拂开:“你别乱摸……大家都看着呢,误会怎么办?”   “那就误会啊!”安固言的笑容更加自得了,“你不知道我俩有了很多cp粉吗?第二期恋综有很多我们的内容,大家都说互动很甜、气氛很好呢!”   靳若飞不想回应这个,干脆把眼睛一闭,开始装死。   ……安固言快乐地又在他耳畔摸了两把。   一切调试好之后,曹导看着监视器中靳若飞平整的面庞和优秀的眉骨、鼻梁,忍不住满意地点了点头:“想不到他的骨相还不错!面中很平,颧骨窄,T区又饱满,这种脸最上镜了。”   调好灯光,拍摄即将开始。场记拿着板走到摄影机前,朗声道:“A-1-1场戏,开始!”   幽暗的房间里,头发凌乱的alpha沉重地从床上爬起来,气音沉闷而沙哑。他仅着一条内裤坐在床边,先垂着头发了一会儿呆,随即伸手到床头摸出半包烟,抽出一支点上。   烟雾缭绕之中,他仰起脸,终于露出了帅气而颓丧的五官。头发凌乱、皮肤枯燥,下巴遍布胡茬,显然许久未打理了。   半晌,他好像想起什么,从床尾的裤兜里摸出一个款式老旧的手机。在发短信之前,他小心翼翼地扭头看了一眼床上依旧安睡的情人,随即轻轻抖一抖烟灰,开始无声地打字。   将信息发送出去,又删除了记录,他终于松一口气,攥着手机沉沉呼吸。这时,身后的人动了一下,随即一条白皙精实的胳膊从肩后搂上来,蛇一般爬向他的胸口,紧紧搂住。紧接着,一只清醒而锋利的眼眸出现在他颈侧,清冷声音中透着探询:“……在干嘛呢?”   监视器后的曹导呼吸一顿,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想不到他走关系混进来的,演技居然还不错。”副导演小声说。曹导点点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可以,我看他挺有冲劲儿。”   “哦,我确认明天的交货日期和地点呢。”alpha镇定地把烟灰抖在地上,面不改色。身后那人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他,眼里虽然有迷恋,但也有保留:“是吗?昨天不是确认过了。”   “今天再交代一些细节。”   闻言,白皙的beta男人这才慢慢挺直脊背,跪在他身后。整个身体慵懒地搂过去,仿佛一条白蛇,面颊贴住他的头顶:“待会儿我要去找我爸……你跟我一起去。”   “行。我去买吃的,你要什么?”   “吃的叫他们去买就就行了,你多陪我一会儿……”   “我顺便出去透透气,很快回来。”   毫不留恋地推开他,alpha套上衣服裤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beta男人枯坐在床上,表情逐渐变得愤恨而不甘。仿佛一只难得献媚的猫,却在主人那儿遭受了冷遇。   “卡!”长镜头结束,曹导微笑着站了起来,鼓励地拍掌:“不错,完成得可以,这条过了!来,灯光转场,咱们拍近景!”   靳若飞终于松一口气,仰面躺倒在床上,仿佛已经精疲力尽。这时,安固言从镜头外走进来,轻笑着俯到他身旁,拍拍他的脸:“可以啊,演得不错!……你趴到我背上的时候,我都不想走了。”   beta男生的回答是无力地瞪了他一眼。   ------------   第一天的拍摄圆满结束之后,靳若飞回到家已是晚上八点。   这种全身心投入的工作状态虽然很累,但却让他十分迷恋。他几乎兴奋得不能自已,回家后抱着潇潇转了五个圈,又快乐地重复了两次:“今天曹导夸我了,他夸我了!”这才勉强镇定下来。   “爸爸好开心呀!”他乐,潇潇也跟着乐。生日那天的快乐情绪一直延续到现在,小家伙就像他一样,也掉入了一个飘飘然的梦境里。   带着儿子一起去浴室洗澡,他俩泡在温热的水里,绵密的泡泡像雪花,软蓬蓬浮了满浴缸。潇潇捧起一块泡沫,一边玩儿一边道:“上次我跟邢伯伯录节目,他也带我一起洗澡啦!邢伯伯答应我说以后不会再凶你,不会再惦记着你以前做的错事——都过去了!他说。”   靳若飞诧异地瞪大眼,不敢相信儿子居然会为了自己跟邢再洺讨价还价。心中是又感动又心酸,他酸涩地笑笑笑,把潇潇抱到怀里,吻了又吻:“真的呀?”   “真的!”潇潇一副言之凿凿的模样,十分笃定。   闭上眼,欣慰地搂住儿子,靳若飞想,这也许没什么用,以邢再洺“唯我独尊”的性子,大概率只是哄潇潇罢了。但他还是叹一口气,心底不由隐隐生出了一丝期待:“……那爸爸就要谢谢你了。”   按捺着这小小的期待,他捱过漫长的一晚,第二天早早起床帮潇潇收拾行装。然而,当邢再洺前来接孩子去机场时,靳若飞看见的,又是一张面无表情的冰冷脸庞。   那双狭长的、仿佛冷血动物一般的眼眸,好像比以前更为冷酷,利剑似的直直刺过来,几乎要把他春芽一般逐渐复苏的心脏扎穿了。 第32章   虽然之前答应过潇潇, 不会再对靳若飞发脾气。但在察觉了他跟安固言那点儿纠缠不清的关系后,邢再洺难以克制自己的情绪, 冷意从眼眸和嘴角泄露了出来,根本无法掩饰。他只能勉强控制住自己的舌头,不要说出讽刺的话——这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   沉默地牵起潇潇的手,邢再洺从靳若飞手中接过那个黄色的小拖箱。交接时,两人的手不小心触碰到,他的手臂明显一僵, 面色更加生硬冷酷,扭过头把潇潇拉出了门。   靳若飞无言地站在玄关,忽而苦笑了一下,低声道:“果然如此。”   在前往机场的保姆车上, 潇潇茫然打量着面无表情的邢再洺,好像想询问什么,但又有些胆怯。这期期艾艾的表情被邢再洺注意到,他声音沉冷,眼神睥睨地一挑眉:“怎么了。”   “爸爸……”潇潇轻声唤他, “你心情不好吗?”   望着这个小心翼翼的孩子, 邢再洺心思微沉,情绪不禁有些复杂。他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应该把潇潇抱进怀里,抚慰他不安的情绪, 但又无法忽视他身上靳若飞的特质……那个看似清纯无害的beta,就是用这种小心翼翼的模样, 攻陷安固言的吗?   纠结良久,久到潇潇垂下眼帘,闷闷的不再吭声。邢再洺终于叹口气, 把这个明明长得像自己、气质却跟靳若飞一模一样的小东西抱进了怀里:“对,我好像被人骗了……所以心情不好。”   “谁骗了你?”潇潇趴在他胸膛上,小心翼翼地问。   ……又好像不是骗,而是自己想多了。邢再洺神情复杂,没有再说话。   这一次的交通旅途不是很长,只一个多钟,他们便降落在目的地泊州。   据说这里是草药之都,每天有大量的中草药交易在此进行,路上也随处可见许多中医药馆。只不过,这里不是他们旅途的终点——乘上大巴车,又跋涉了一个多钟,一行人才终于到达了目的地的村庄。   看着村子里各式各样的水泥自建房,邹跃突然乐了起来,扭头对其他家长道:“今天的房子比较平均,我就不信,节目组还能找出个烂房子坑咱们。”   “那可不一定~”洛城说。现在大家都知道节目组的尿性了,没有困难他们也会创造困难,把嘉宾当仇人整——果不其然,周奇坏笑着拿出五张房子的照片,其中一张又是破破烂烂的土坯房,也不知道是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来的:   “今天呢,咱们选房子的顺序需要各位宝宝们努力争取。大家往右看——”站在村口的水泥晒坪上,周奇指向进村的大路,约莫六十米外插着五面不同颜色的小旗,正在阳光下迎风招展:“宝宝们同时出发,跑到那边,拿起一面小旗再跑回来。得第一的那个就可以优先选房子。”   “真的吗!”洛月凨开心得一个蹦高儿,喜出望外:“那我肯定拿第一啦!”   “那可不一定!”裴之澜不服气地看向她,“你比我小两岁,我肯定能赢你!”   他俩吵吵嚷嚷的,邢再洺不禁拧眉看向潇潇,心里有些没底:这孩子斯斯文文的,不知道能不能跑步?……别连邹跃家的邹一乔都跑不过就行。   “爸爸,帮我拿着帽子。”潇潇倒是不怯,自顾自脱下小帽子塞到爸爸手里,不紧不慢地在原地蹦跳了几下。   紧接着,周奇召集大家去起跑线上站好。邢再洺见潇潇大步走上前,扭扭脚踝、活动一下膝盖,随即迈开步子,双手握拳,已然做好了比赛的准备。   “预备——跑!”   一声令下,五个小家伙像小狗似的冲了出去,只不过小狗与小狗之间的品种有所不同。洛月凨很明显是矫健灵活的边牧,修长轻巧,窜得飞快。裴之澜是争强好胜的狼青,虽然很有冲劲,但还是落后月凨一个狗鼻子。   邹一乔呢?她是巴哥犬,跑得不快,却一路叫嚷:“啊啊啊你们等等我呀!”窦凯则是小金毛,一边跑一边傻笑,急得他爸窦云杰哭笑不得:“你别傻乐啦!再这样下去,咱们就要住烂房子啦!”   倒是潇潇令人出乎意料——这小子跑得还挺快!跟一只喜乐蒂似的,害羞但敏捷,死死地咬在裴之澜身后。   邢再洺看得惊讶,不由从行李箱上站起身,走到起点等候,心中愈发期盼。不多时,小家伙拿了旗帜飞快地冲回来,小表情认真得很!等到达终点,他气喘吁吁的,脸上已经全是细密的汗珠,皮肤亦没了血色。   赶忙把他接进怀里,邢再洺打量着他苍白的脸庞,神色严肃:“怎么样,感觉还好吗?……你的脸怎么这么白,是不是贫血?”   潇潇急促地喘息着,好半晌才断断续续地说出一句话:“爸爸……我们、第三名!”   ……这小子,居然还惦记着名次!邢再洺失笑,只得用力搓了搓他的脑袋,无奈地夸赞:“好好好,咱们潇潇最厉害了!”   最后,父子俩成功选到了一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二层小木楼。从相片可以看出那座小楼十分古朴,二楼栏杆上用竹匾晾晒着许多东西,好像是都是药材。   邢再洺眉毛一挑,道:“咱们要闻着药香睡觉了。”   “药香,好闻吗?”潇潇天真地问。   “……不好闻,很臭。”邢再洺说。小时候生病,妈妈曾给他喝过中药——他喝了一次就再也不肯喝了,又苦又酸,那玩意儿简直不是人吃的!   邹一乔由于跑得最慢,只能选了那个破烂的土坯房。她扁着嘴,隐隐害怕:“这个房子有没有老鼠呀?会不会钻蛇进来呀?”   邹跃千方百计地安慰女儿,但仍无法打消她的疑虑。一旁的窦云杰听见,便把儿子拽到一旁,循循善诱道:“小凯,咱们把房子换给一乔姐姐吧,好不好?”   “啊?为什么呀,拿第四名的是我啊。”窦凯脸上汗水还没干呢,圆眼睛委屈地皱着,抓住照片不肯放。窦云杰立即一拧眉,表情严肃起来:“你怎么变得这么小气?你没看一乔姐姐都怕成什么样了,咱们换给她为什么不行?”   窦凯扁扁嘴,只能走到邹跃面前,不甘不愿地把相片换给她:“一乔姐姐,你住这个房子吧,这个不会有老鼠跟蛇……”   “不行!”邹跃立刻严词拒绝,“抽到哪个就住哪个。你跑得比一乔快,就该住好房子。”   窦云杰赶忙上前,试图说服邹跃:“没关系,我家小凯胆子大,不怕那间土坯房。”   “那也不能随便就换房子……”   几个人拉拉扯扯,就跟过年时推辞红包似的。注意到窦凯失望而习以为常的神色,邢再洺隐约皱了皱眉,看样子不是很赞同窦云杰的做法。   潇潇也看见这一幕,不禁抓住他的手掌,小脸默默地贴了过去,一副心有戚戚的模样。   --------------   最后,窦凯选的房子还是被爸爸送了出去。   邢再洺带着潇潇走进那间二层小楼的时候,窦凯小朋友正红着眼睛,脚步拖沓地跟在爸爸身后,显然还无法释怀。   拖着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穿过天井,走进木楼,一层是一间古色古香的中药铺子。柜台里一位老爷爷正不紧不慢地清点药材——他正是这座小楼的主人。   看见老爷爷,潇潇踮起脚尖,扒在柜台上打招呼:“爷爷好~今天和明天,我跟爸爸要住在你这里。”   “哎,好!”黄老爷子七十多岁了,孙辈们最小的已经上了中学。现在冷不丁看见一个四岁的小家伙,不由非常高兴:“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潇潇~”   邢再洺嗅一嗅空气中的药材味,又看见烛台上供奉着天地宗亲师的牌位,便问:“老爷子,这是你家祖上传下来药铺吗?”   “是啊!”黄老爷子很自来熟,“两百多年了,老字号!在整个泊州都是数得上号的!怎么样,要不要待会儿,我帮你俩把把脉?你家这孩子,看起来身体有点弱。”   虽然惯来不大喜欢中医,但邢再洺记着刚才潇潇跑步之后的苍白面色,没有贸然拒绝:“等一等吧,我跟潇潇先上楼把行李放好。”   沿着古旧的木楼梯爬上二楼,潇潇稳稳当当地走在前边儿,脚步很是小心:“爸爸,这就是药材味儿吗?”   “对。你觉得难不难闻?”   “不难闻呀!”潇潇一副不解的语气,“还挺香的。”   这是什么审美?邢再洺失笑:难怪他跟我妈合得来呢!   一会儿把东西收拾好,父子俩下楼来,黄老爷子居然端出一碟粉白的糕点招待他们:“来,尝尝这个。这是芡实糕,对身体好的。”   “谢谢。”拿了一块给潇潇,邢再洺自己也品尝一口,不辜负老爷子的心意。   芡实糕淡淡的,略带一丝甜味儿,口感粘韧而绵密,味道其实不错。潇潇坐在凳子上,一边让黄老爷子把脉,一边惊喜地嚼嚼嚼:“好吃耶!爸爸,我喜欢吃这个。”   “喜欢啊?那回去之前,爸爸给你买一些。”   父子俩正闲聊着,老爷子却拧起了眉头,沉声道:“你家小孩儿……体质有些弱啊,好像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   “体质弱?”邢再洺面色陡然严肃,“具体表现为怎么样?”   “气虚、血虚,肾气不足、肝气不畅,思虑重——平常是不是不大开朗,经常生病?”   虽然不懂什么是肾气、肝气,但“思虑重”这三个字,邢再洺却是深有感触。这时望向潇潇,他又一脸惴惴不安的了,好像觉得身体不好是自己的过错。   邢再洺不得不揉一下他的脑袋,无奈地宽慰道:“没事,这不怪你。”   随即,他把自己的胳膊伸到黄老爷子面前:“老爷子,你帮我也把一下吧。”   枯瘦的手指放到他结实的手腕上,隐隐用力。黄老爷子耐心感受一番,面露诧异:“你的身体挺好啊!脉象强健,气血旺盛。就是有点儿心火郁躁,肾精不藏、姓欲积压,其他的都没问题。”   姓欲积压?……不是,这什么有的没的!   仿佛被蝎子蛰了一般,邢再洺飞快地收回手,面露尴尬。可偏偏此时,潇潇还在旁边求知若渴地问了一句:“什么叫肾精不藏,□□积压呀?”   邢再洺只感觉自己的面颊火辣辣地发烫:“没什么,就——就随便说说而已!”   搪塞完,他拉着潇潇就要回楼上睡午觉。这时,黄老爷子关切地叮嘱了一句:“以后有空的话,带孩子妈妈也去把把脉!潇潇体质弱,大概率是遗传他妈妈。想要增强体质,两个人都要养得精细一些,按时进补才行!”   “……好,知道了!”   回应他的是邢再洺略显懊恼的声音。   -----------   靳若飞那边,拍戏已经渐入佳境。   被邢再洺的态度搞得心情郁闷,他神态沉沉的,倒是暗合了角色躁动多疑的心境。安固言在休息的时候还打趣儿他呢,说:“你这样好像以前混社会的那种学生,酷酷的、拽拽的。”   学生?靳若飞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他长得确实显年轻,但不是“幼态”的那种,而是学生群体中显得桀骜不驯的那一类,总有股挥之不去的少年意气。   安固言被他这气质迷得有些失神,忍不住凑到近前,痴迷地打量他的五官:“我才发现你有一点点反颌……”他忍不住用手指拨开靳若飞的嘴唇,打量他正正对齐的上下齿列,“难怪看上去总有一点倔强。”   冷不丁被碰了嘴唇,靳若飞下意识躲开,满脸都是不自在:“你别乱动……这么多人呢!”   “还害羞啊?”安固言笑出声来,“那待会儿你跟我拍吻戏可怎么办?”   靳若飞不禁更头疼了:“……那就拍的时候再说!”   今天的戏几乎都是吻戏,强迫的吻、宣告所有权的吻、愤怒的吻,每一场都张力拉满。正式开拍之前,安固言把靳若飞拉到人少的棚子里,准备跟他提前排练一次:“还是先练一练吧,不然怕你紧张。”   “……哦。”靳若飞眼神飘忽,不看他,但也没有拒绝。   故事情节是黑邦少爷发现情人竟有一个未分手的恋人,甚至偷偷给对方发短信!嫉妒蒙蔽了他的敏锐,他又怒又伤心地把情人推到床上,一边质问一边强吻:“你们什么时候开始谈的?……谈了多久,为什么还不分手?!”   质问的时候,脸上要带着恼怒和不甘心,并强忍泪水。质问完,接下来便是强吻。靳若飞看着安固言那张微微干燥的嘴唇,喉咙紧涩,只感觉揪着他衣领的掌心中都是汗。   最后,他眼一闭、心一横,俯身吻了上去——干燥而柔软的嘴唇,用力挤压时并无太多旖旎的触感。有那么一会儿,靳若飞甚至感觉自己像猪八戒,对人参果只是胡囵地吞下去,根本尝不出味道。   一吻结束,安固言大笑出声,安慰地轻拍一下他的腰:“挺好,挺好,吻得不错——咱们再练练后半段?”   后半段就要缠绵一些了:为了打消黑邦少爷的疑虑,主角只得主动吻过去,两人深深纠缠,最后倒在床上,干柴烈火。这段情节,靳若飞只要想一想,耳朵便忍不住微微泛红:待会儿要在那么多人的注视之下演出来……天啊,真是要命了!   这时,安固言已经走到他面前,伸手搂住他下意识远离的身体,贴向自己。随即,那张紧绷的唇被吻住了,舌尖熟练地挑开齿缝,霸道地探索、纠缠……靳若飞在他怀里不敢动,仿佛一尊雕像。   十来秒之后,一吻结束。安固言无奈地放开他,用指腹拭去他唇上的水光:“傻瓜,你忘记回应我了——以前我们上床的时候不是亲得挺好的么?怎么现在熟悉了,反而束手束脚了?”   靳若飞一副心慌意乱的模样,又擦嘴又躲闪的,仿佛只想溜走:“就是因为熟悉了,才更多顾虑啊……你、你别管了!等正式拍的时候,我会记得说台词的。”   “真的吗?”安固言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不是很相信。   “真的!”靳若飞用力点头,满脸都写着“可不可以不要再排练了”?   安固言耸耸肩,露出了无所谓的微笑:“行吧,如你所愿。”   下午三点多,这一场激烈的吻戏正式开拍。   在片场数十人的围观下,靳若飞不如之前演戏时放得开,好像总紧绷着,连台词都多说了几个字:“……你们谈了多久?为什么跟我在一起之后还不分手?!”   一说完台词,他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但导演没有喊“卡”,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演。   揪着安固言的衣领用力吻过去,他眉眼紧紧拧着,鱼死网破一般,奋力亲吻。安固言的眼神没有波动,仿佛已经疲惫至极。良久,他好像想到什么,神情变得深邃,闭上眼认命地开始回吻……此时,靳若飞本应急切地紧贴过去,他却僵着身体,甚至脸庞也开始微微后撤。   “……卡!”曹导终于喊了停。   “怎么会躲呢?”他严厉地质问靳若飞,“你应该是很急切、很想用身体来确认他对你的爱,怎么脖子还往后仰了?”   自知理亏,靳若飞低着头,老实认错:“嗯,我知道了……下一场一定演好。”   安固言站在他身后,似笑非笑地擦了一下湿漉漉的嘴唇。   然而第二次拍摄时,靳若飞更加紧张,连台词都漏了一句!曹导无奈地喊停,把他唤到面前,叹着气询问:“你是不是太紧张啦?要不我给你休息十五分钟,你跟安固言再练习一下?”   靳若飞惭愧地低着头,嘴唇嗫嚅着。就在他想说话时,安固言拉起他的手,笑眯眯地把人拉到了一边去。   站在阳伞下,周围的工作人员来来去去,人声不停。安固言用手用力搓揉他的肩膀和胳膊,耐心地道:“放松、放松!你就是太紧张了,又没在众目睽睽之下拍过吻戏。刚才咱们应该多排练几次的,我就不该纵容你……”   说着,他径直吻了下来,动作十分自然从容,啄一下便分开:“这样会不舒服吗?”   靳若飞紧张地缩了一下肩膀,总怕有人在暗地里偷偷地看笑话:“……还,还好。”   “那这样呢?”又问一声,这一次安固言吻得久了一些,含着他的嘴唇轻轻吮吸。靳若飞又变成雕像似的了,张口结舌:“还好……”   悠然挑眉,安固言眼中的笑意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隐晦的欲望:“那咱们继续……务必亲到你脱敏为止。”   接下来的十分钟,两人吻了无数次。浅吻、深吻、舌吻,亲得靳若飞都麻木了,视线恍惚、神情呆滞:“还,还要亲吗?”   “为什么不?”这表情有点可爱,安固言笑起来,意犹未尽地又吻下去:“不是还有五分钟吗?”   这时,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阵骚动,好像是场务发现陌生人员闯入,大喊着追了过去:“哎你!拍什么呢?!不准偷拍……”   靳若飞赶忙跟安固言分开,神情慌乱地朝那边张望:“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安固言没松手,依旧把他搂在怀里,大手在那副精瘦的脊背上轻轻拍抚:“应该是那些偷拍照片去转卖的人……没事,不怕。他偷拍咱们,就当帮助宣传了。”   靳若飞“哦”一声,心慌意乱地垂下头,也不知在担心什么。 第33章   在飘荡着中药香味的木楼里住了一晚, 当第二天早上起床时,邢再洺在老旧的雕花架子床上醒来, 听见楼下隐约有窸窣的人声——大概是黄老爷子在给病人看诊。   潇潇也醒了,一副十分惬意的模样躺在柔软的被窝里,嘴边勾着一个迷糊的笑:“真舒服呀~”   这幅娇憨可爱的模样,邢再洺看得心神一动,忍不住想,靳若飞刚睡醒时也是这样的吗?惯来冷硬的心不自觉间融化些许, 他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儿子的小脸:“怎么,云南那个房子不舒服吗?”   “那边有点热~”潇潇爬起来,期期艾艾地靠近爸爸, 好像想钻进他怀里,“我没睡好~”   一眼看穿他的企图,邢再洺这次不主动了,径直张开手臂:“过来,爸爸抱抱。”   潇潇眼睛一亮, 立即撞进了他怀里。   看着这个软糯的小家伙, 邢再洺勾一勾唇,罕见地玩性大发。给儿子穿上衣服之后,把他整个人举过头顶往楼下走。潇潇开心坏了,撑着他乱糟糟的头发大声尖叫:“啊哈哈——”   来看诊的病人们被这突兀的动静吸引过去, 就见一个身材高大颀长、长相成熟帅气的alpha扛着个俊美可爱的小孩子大步走下来,二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众人先是看愣了两秒, 心想这一对帅气父子是谁?黄大夫的孩子吗?随即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对……这张脸、这个身材,不是邢再洺吗?!   “啊!”看诊的女士不由抬手指向他,激动得说不出话。邢再洺和潇潇不约而同噤了声, 憋住脸上的笑,保持着这个海豹顶球的姿势飞快地穿过人群,从院子大门跑了出去。   “天啊!”众人的尖叫声这才在门里响起来,“那是邢再洺和他儿子!”   -------------   没料到这么偏远的小村庄居然也有“游客”,邢再洺无奈地抱着孩子飞速冲刺三百米,来到村子中央的操场上。另外几位家长也刚到不久,这会儿正坐在长桌两旁,津津有味地吃早餐。   “你干什么啦,气喘吁吁的,有鬼追你啊?”洛城叼着一袋牛奶,笑得不怀好意。   邢再洺懒得理他,自顾自给潇潇拿了一盒酸奶,又给他挑了一碗好下口的撒汤和薄皮小包子,叮嘱道:“慢慢吃,不着急。”   “嗯~”潇潇今天心情很好,自己吃着包子,一会儿还拿起一个,举到邢再洺面前去:“爸爸,你也吃!”   邢再洺受宠若惊地停顿一下,一秒钟后才低头吃进嘴里:“好了,爸爸吃了,你不用操心我……”   “好吧。”略有些失望,潇潇撅撅嘴,刚才的高兴劲儿瞬间消减了三分。无法,邢再洺只得把脸凑过去,张开嘴道:“潇潇,爸爸还想再吃一个。”   小家伙这才喜笑颜开,又塞了一个小笼包到他嘴里。   昨夜似乎下了雨,水泥操场上残留着些许积水。邹跃一边吃早饭一边对其他爸爸大倒苦水:“我那间房,真的服了——居然漏雨!我睡着觉呢,感觉脸上凉凉的,醒来一看,正上方刚好一个窟窿!那雨直接滴下来,差点把被单打湿了。没办法,我只好连夜起床架了个脸盆在上面。”   邢再洺一怔,心想,昨天窦云杰不是跟邹跃换了房子吗?难道临睡前他们又换了回来?   “你起床了吗?”邹一乔嘴里塞满了牛肉饼,含糊不清地问爸爸,“我怎么不知道呀?”   “你睡得跟个猪似的,怎么会知道!”   哄笑声中,邹一乔扭过脸问潇潇:“你家的房子是什么样的哇?”   潇潇咽下嘴里的撒汤,认真回答:“我家的房子是二层的木楼!里面全是药材,好多好多,到处都是香香的!”   “你家是药铺呀!那有老大夫吗?”邹跃问。   “有呀!”想起昨晚黄老爷子给自己把脉,潇潇那个得意,放下酸奶摇头晃脑地道,“黄爷爷昨晚还给我把脉啦。他说我气虚、血虚,肾气不足……”   邢再洺本来埋头吃着早点,听到这儿突然感觉不大妙,不由拧起眉,含着一口撒汤,如临大敌地放下了勺子。   果不其然,下一秒,邹跃又问:“那他帮你爸爸把脉了吗?”   “也把了!”小家伙的记忆力堪称绝佳,很快把邢再洺心里那点儿侥幸轰了个七零八落:“黄爷爷说他肾精不藏,姓欲积压……唔!”   闪电般捂住儿子的嘴,邢再洺的动作迅疾得仿佛猎豹,但还是晚了那么半秒钟。其他四位家长听见潇潇的话,先是难以置信地一怔,随即前仰后合地笑出了海豚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邢再洺!你!哈哈哈哈哈哈哈!”   被这爆炸般的笑声立体环绕着,金熊影帝绝望地闭上眼,一副已经去世的模样。可这些人显然不打算放过他,一边笑一边问:“洺哥,是不是真的啊?大夫真这样说了?”   一贯稳重的裴立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大声道:“阿洺,你至于吗?……积压?你多久没……嗯?”   邹跃更是夸张,直接从座椅上跳了出去,捧着肚子一边笑一边蹦。窦云杰本来在喝牛奶呢,闻言喷了半个桌椅,面前的食物全不能要了。   洛城则拍桌大笑着,声音震天响:“哈哈哈哈哈哈哈!邢影帝,你不会是从两个多月前……就没再那个过了吧?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吗?”   邢再洺绝望地闭着眼,默默松开捂在儿子脸上的手,装起了鸵鸟,继续埋头吃饭。   潇潇不解地看看他,又看看叔叔们……感觉不大妙,他缩起小肩膀,也把脸埋进了碗里。   这时,最事儿精的邹跃终于笑完了,歪歪斜斜地爬过来,搭住他的肩膀,面部抽搐地道:“洺哥,我家里还有以前没结婚时的珍藏……要不要分享给你?”   再也忍不住,邢再洺猛站起身,咬牙切齿地一巴掌扇在邹跃后背上!啪的一声,极其响亮,惹得大家又狂笑了起来。   见工作人员们也在笑,邢再洺那个恼羞成怒、那个怒不可遏,直直指着副导演喊了一声:“这一段记得剪掉!不然我跟你们拼了!”   副导演用力捂着嘴巴,另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抬起来,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   ---------------   吃过早餐后,周奇把嘴一抹,开始介绍今天的任务:“今天呢,咱们分为A组和B组,进行一个采药的比赛!裴立家和邹跃家是A组,邢再洺、窦云杰和洛城家是B组。哪一组采的药物最多,就能优先在食材中进行挑选!……接下来,咱们就有请种草药的刘师傅,教大家怎么采草药!”   说完,周奇请来一位年约五十的村民伯伯,遒劲有力的手里拿着几样新鲜出土的药材。   几个小家伙立刻好奇地围了上去,叽叽喳喳地问:“伯伯,这是什么呀?”   “这是茯苓,这是黄精,这个花是泊菊,还有这个像小竹子的,是石斛……”   刘师傅一个个介绍着,特意强调了不同药材的价值和稀有程度:“这个茯苓最难挖,你们估计找不到的。黄精稍微容易一些,认得它的杆子和叶子就好挖了。泊菊最容易啦,用采摘的工具,一刮一大把……”   这时,周奇适时地道:“所以呢,不同的药材会有不同的积分系数。比如茯苓的积分系数就是最高的,一斤茯苓抵十斤泊菊。想要拿到更多的分数,各位家长和小朋友就要开动脑筋喽~”   “这样的话,我们应该去摘什么药材比较好?”B组三位家长凑在一起商量着,很快分配好了任务:“这样,窦云杰,你跟你家小凯去菊花田摘泊菊,洛城和月凨去摘石斛;我呢,就跟潇潇去山上挖黄精,顺便看看能不能挖到茯苓。”   “你确定?”洛城上下打量着他,面露质疑:“上山挖东西很累的哦!你确定不跟我换一下?”   邢再洺顿时感觉自己的Alpha能力被挑战了:“……确定!我好歹是最年长的,你又是omega,我不干重活谁来干?”   “哎,我不是纯粹的omega好不好……”洛城还想为自己正名,邢再洺已经拉上潇潇、拎起农具,头也不回地往山上走了。   洛城“嘿”一声,不禁啐道:“不是,他装什么酷啊!”   窦云杰“嘿嘿”直乐:“洺哥愿意干重活,就随他去啦!小凯,走,咱们摘菊花去!”   ------------   上山的路不大好走,尤其在昨晚下过雨的情况下。黄泥饱含水分,路面被踩得滑溜溜的,潇潇打滑了好多次。   邢再洺根本不敢放开他的手,紧紧攥着。小家伙每次一滑,他就眼疾手快地把人拎起来,像拎一只小狗。潇潇都忍不住艳羡地看着他:“爸爸,你的力气好大呀~”   “要不要爸爸背你?”邢再洺问。   “不用!”潇潇稳稳地踩住地面,一副严肃模样:“我能站稳!”   父子俩好不容易来到半坡的药材种植区,黄精的纤长的枝干和秀美的叶子随处可见,倒是不难辨认。   找到最近的一株,潇潇用小锄头认真地挖一挖,“嘎巴”一声,姜块似的的根茎被挖断了。他“哎呀”地嘀咕,心疼地小声道:“挖断了,就不值钱了呀……”   “你慢慢挖,沿着周围一点点松土。”凑到他身旁,邢再洺把剩下半块根茎小心挖出来,丢进篮子里。黄精长长的茎干在潇潇面前扫了一下,小家伙嘿嘿笑着,抬手挠了一下面颊。   “变小脏猫了。”手指上的泥巴蹭到了脸上,邢再洺把他拉到身前,用手背擦拭。潇潇配合地仰起小脸,眼睛眯起来,那样子活像一只享受挠痒痒的小狗。   父子俩闷头挖了两个多钟的黄精,一直挖到篮子都放不下了,才意犹未尽地结束。这时候抬头一看,潇潇的脸又脏了,邢再洺的面颊上也多了一抹泥。   于是他把儿子捞过来,擦一擦;小家伙也揪起袖子帮他擦擦,眼神认真地凝着,那神态活脱脱就是靳若飞的翻版。   想起Beta男生听自己分析角色时那专心的表情,又想到他在恋爱综艺上跟安固言暧昧的表现……邢再洺刚要弯起的嘴角立即坠了下去,情绪也消沉了些许。   ……为什么偏偏杀出个安固言呢?   心不在焉地牵起潇潇往山下走,邢再洺只要一想到他俩手牵着手在黑夜里奔向远方那个画面,就感觉骨鲠在喉。他忍不住想:翡翠台真是用心险恶,居然断在这个地方!节目一星期一更,活生生把观众吊足七天胃口,真是太丧心病狂了!   正忿忿着,突然,潇潇拽一拽他的手:“爸爸,你看这个枯树,它底下会不会有茯苓呀?”   邢再洺回神望去,就见路旁有一个已经腐朽的树根。想起刘师傅说茯苓是长在松树根边上的,他走上前摸一摸树干,再放到鼻子下嗅一嗅,熟悉的松脂气味立即直冲天灵盖:“是松树。”   “会有茯苓吗?”小家伙的眼睛闪闪发光。   “咱们挖一挖看。”拿出锄头小心翼翼地挖下去,没一会儿,父子俩真的在泥土里发现个一个巨大的菌块!潇潇的嘴都张大了,兴奋道:“我居然真的猜中了呀!真的有!”   看着他活像中了100次“再来一根”的表情,邢再洺硬生生地被逗笑了:“看来咱们潇潇要转运了!回去赶紧买一根冰棍儿,看看能不能中奖。”   潇潇不好意思地咬着唇,缩着肩膀“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   中午十二点半,父子俩终于满载而归。那四位家长已经清点好自己挖的药材,在水泥广场上等待多时了。   “洺哥,快来!咱们组能不能赢就看你了!”洛城迫切地大声喊。   “行不行啊你们,居然输给他俩?”邢再洺鄙夷地啐道。   “他们找到了灵芝啊!那个东西积分系数太高了,我们打不过。”窦云杰苦兮兮的,与一旁得意洋洋的邹跃形成鲜明对比。   邢再洺不疾不徐地走上前,从容不迫地拿出了筐里的那块大茯苓:“……好像我们这边没有积分系数高的药物似的。”   顿时,几个家长发出一声整齐的惊叫,瞠目结舌:“你居然挖到了茯苓!”   邹跃一身泥巴地瘫倒在地,面露崩溃之色:“完了完了,我女儿想吃的排骨,抢不到了!”   果不其然,在清点过邢再洺和潇潇的战利品之后,b组的成绩压过了a组,享有优先的食材选择权。望着长桌上各式各样的食材,洛城一眼就盯上了那盘鸡翅,火速装进筐里:“我家月凨说想吃可乐鸡翅!”   邢再洺问潇潇:“你想吃什么?”   潇潇说:“我想吃酸甜排骨……”   “行,那就拿个排骨。”虽然不懂酸甜排骨怎么做,但想必也不太难……邢再洺心里有些发虚,准备待会儿去问问洛城。   这时,窦云杰在身后犹豫地道:“咱们把肉都拿走了,裴哥和跃哥吃什么呀?”   “嗯?”邢再洺下意识往桌上看了一圈儿:“没有啊,这不是还有鱼和猪肉么?只是比不上排骨那么好而已嘛。”   “……也是。”窦云杰悻悻地笑笑,只不过眼神还是有些思前想后的。这会儿邢再洺已经饿坏了,也顾不上开导他,招呼窦凯跟上洛城:“走,咱们去洛叔叔那儿做菜,他家比较大。”   洛城家是一个小型的四合院,院子里种着紫藤萝,树叶浓绿。三个小孩儿在院子里玩耍,大人们就在室外灶台旁琢磨怎么做饭:“先把饭蒸上,然后再做一个可乐鸡翅、一个酸甜排骨、番茄炒蛋,再来一盘青椒炒肉,最后加个青菜,就差不多了。”   “你会做酸甜排骨吗?”邢再洺问洛城。   “见过我老公做,不过具体步骤记不大清了……我试着弄一下吧。”   两人正商量着,大敞的院门外走过裴立和邹跃两家人,嘻嘻哈哈的。窦云杰听见动静,忍不住牵肠挂肚地跑出去慰问:“立哥,跃哥,你们挑了什么菜呀?”   “就挑了猪肉和鱼。”裴立把筐拿给他看,“是有点儿寒酸……不过谁让咱们输了呢?”   窦云杰良心不安地叹口气,立刻道:“你俩等等啊,我去拿排骨给你们!”   说着,他飞快跑回院里,也不跟洛城和邢再洺打招呼,径直拿起排骨就往外走。   潇潇本来在津津有味地看着爸爸和洛叔叔做饭菜,冷不丁见他把自己最想吃的排骨拿走了,不禁“嗯”一声,惊讶地盯着窦叔叔,又无措地看向爸爸……末了,他鼓起勇气,跑上前拽了拽邢再洺的衣服下摆:   “爸爸,窦叔叔把排骨拿走了……”   “嗯?!”邢再洺难以置信地扭头望,见窦云杰的背影在院门口一闪,消失在门框里。他赶忙追上去,就见这个人在门口台阶上跟邹跃互相拉扯:   “不不不不——我女儿是想吃排骨没错,但做任务就是有输有赢的嘛!我们这次输了,理应接受这个结果,不然比赛还有什么意义呢?”   “没关系的嘛,只是游戏而已。孩子想吃就给她吃嘛,再苦不能苦孩子,对不对?”   “少吃一两顿不要紧的,她在家里天天吃呢!”   见状,邢再洺立刻走上前,似笑非笑地把排骨从窦云杰手里拿了过来:“就是嘛,再苦不能苦孩子。这个排骨是我家潇潇点名要吃的,我俩今天挖茯苓挖得那么辛苦,可不能辜负他——不好意思啊,乔乔,今天邢叔叔不能让给你。”   “没事!”邹一乔用力挥手,一副大姐大的爽快模样:“今天弟弟很辛苦,他吃排骨是应该的!”   见状,邢再洺淡淡地瞥窦云杰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咱们回去做菜——还有一大堆蔬菜要洗呢。”   窦云杰顿时哑口无言,尴尬地笑了笑。   -----------   当天晚上九点多,潇潇睡在爸爸身旁,眼神简直崇拜死了:“爸爸,我还以为中午真的没排骨吃了呢!”   “怎么会。”邢再洺淡定地搂着他,拍拍后背,“那排骨是咱们千辛万苦赢来的,游戏规定就是这样,我怎么可能随便让给别人?”   闻言,潇潇睁着闪闪发亮的眼睛,崇拜地趴到了他胸口上:“对,我也觉得应该这样!但是,我奶奶老把我的东西送给别人……我们到小区里玩儿,有小朋友看上我的玩具,想拿走。我不愿意,奶奶就说,做人要大方,这样才有人跟我做朋友……”   邢再洺拧起眉,问:“你有跟妈妈说吗?”   “说过呀。可奶奶不听妈妈的话,过两天又随便让别人拿我的东西……妈妈都懒得说她了,只能给我重新买玩具。”   想起以前跟秦丽君接触时,她唯唯诺诺的表现。邢再洺拧拧眉,思索着把潇潇搂紧了些,面色愈发严肃。   -----------   在他们录制节目的同时,《成长日记》第四季的第一期节目也准时准点地在电视上播出了。   靳若飞那个紧张、那个期待,老早就等在电视机前了。一边拿着剧本背台词,一边不时抬头看一眼时间。   妈妈秦丽君也在期待着,但她紧张的程度明显比靳若飞高两个级别——不是左右徘徊、就是喋喋不休:“呀,潇潇会不会在节目上惹得邢影帝不高兴啊?他们会不会有很多冲突啊?节目播出之后,观众们要是不喜欢潇潇怎么办?”   听得靳若飞一个头两个大:“妈,潇潇要是跟邢影帝相处得不好,那前几天他就不会张罗生日会了!……你就别担心了,好好坐着吧!晃得我眼睛疼。”   秦丽君这才忐忑地坐了下来。   晚上九点整,节目正式开始。   看着节目组的镜头在蒙蒙亮的天色里缓缓推进,来到一扇熟悉的门前,靳若飞不禁紧张地坐直身体,屏住了呼吸。秦丽君也道:“咦,这不是咱们家吗?”   下一秒,门扇打开,屏幕上出现了靳若飞的身影:“你们好。潇潇还没起床,我去叫他……”   镜头防得比较低,没有拍到他的脑袋,只看见一副在宽松衣裤里晃荡的清瘦身体。   随即,画面切换,潇潇懵懂而迷糊的小身影出现在了屏幕上。看着儿子揉眼睛的小动作,靳若飞和秦丽君都忍不住笑了出来:“怪可爱的。”   “是要出发了吗?”含糊稚嫩的声音像小鸡叽叽叫,听得靳若飞又笑了一笑。潇潇的乖巧在镜头前被无限放大,他害羞的笑脸、努力吃早餐的鼓鼓腮帮子,以及认真的小表情,都让靳若飞有一种直觉——大家肯定会很喜欢潇潇的。   不多时,一行人坐电梯下了楼。邢再洺高挑的身型在镜头里显得特别帅气,在一个普通的综艺节目里,却被拍出了一股电影大片的质感。靳若飞看得出神,随即,他就听到了那一句“跟妈妈说再见”。   ……节目组居然把这句话保留了。   不禁深吸一口气,靳若飞紧张地换了一个坐姿。   到达录制节目的村庄之后,五个家庭终于见上面,孩子们也悉数亮相,并迅速展现出了不同的个性。看着紧缩在邢再洺身旁、不敢走上前跟其他孩子社交的潇潇,靳若飞忧心地咬住唇,不由得有些心疼、又有些汗颜。   ……如果自己外向一点、开朗一点,想必潇潇在社交的过程中会更主动吧?这样就能更快地交到朋友了。   不过,邢再洺倒是比自己想象中的要耐心一些。   面对因为抽到烂房子而郁郁寡欢的潇潇,他虽然面露难色,但还是蹲下身,以一个平等的视角,语重心长地宽慰小家伙钻牛角尖的想法。这样的邢再洺不禁让靳若飞想起了两人初遇之时——那时候的他也是这么郑重而耐心地回答自己关于演戏的疑虑。只要不站在他的对立面,这个人也可以是宽容亲切的。   ……只可惜,这一切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雀跃的面色逐渐变得消沉。靳若飞一动不动地看着电视,节目中的邢再洺跟潇潇愈发亲密,就愈显得自己跟他之间的隔阂难以打破。   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靳若飞忍不住想,他跟邢再洺大概会一直这样下去吧?像一对陌生人,而潇潇就是那只在两人之间往返的大雁,永远无法同时享有父母的关爱。对比其他家庭,这样对潇潇好像有点儿不公平……   正漫无目的地任思绪消极流淌,突然,茶几上的手机响了起来。靳若飞心脏猛地一跳,屏息望去,见是翡翠台的制作人,谢春谅。   “靳先生,你好啊!今天是《成长日记》首播,你有没有观看呀?”   靳若飞赶忙打起精神:“谢女士您好!我正在看呢,拍得很精彩。”   “是吧?”谢春谅的语调颇为得意,显然对自己制作的节目很是骄傲,“怎么样,潇潇跟邢再洺相处的挺不错吧?”   “嗯,确实不错,比我想象中的好。”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靳若飞如实回答的同时,心中也隐隐忐忑。   “那——”果不其然,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谢春谅说出了这通电话的目的:“你想不想来参加录制呀?咱们《成长日记》,每一季都会请妈妈们来配合录制一期节目,促进家庭成员之间的感情——这一季的合家欢行程定在下周末。怎么样,你有没有时间参加?”   闻言,靳若飞倒吸一口凉气,心脏猛地缩了起来。 第34章   说实话, 这个要求如果早那么几天提出来,靳若飞还有可能答应——那时候潇潇刚过完生日, 他还沉浸在邢再洺态度转变的梦境里。可昨天早上的冷遇又让他醒悟了过来:邢再洺性子阴晴不定,态度全凭心情。这时候自己去参加《成长日记》的录制,不是上赶着惹他白眼吗?   立刻摇头,靳若飞忙不迭拒绝谢春谅:“还是不要了吧?我跟邢影帝没有什么正当关系……虽然我俩是潇潇的爸妈,但实在算不上一家人,上节目的话绝对很尴尬的。”   “就是要有矛盾才有看点呀!”谢春谅孜孜不倦地劝说他:“现在邢再洺带潇潇上节目, 大家都想看他俩的相处呢,直接把第一期的收视率干到了8点几!这时候你再宣布加盟录制,大家的期望值肯定会被拉爆的!”   “可是……”靳若飞心里是既焦灼又为难,“我, 我在《怦然心动》上,不是跟安固言和白姿君炒了cp吗?这刚一下车,又去跟邢影帝录节目……不符合剧本吧?”   这时,谢春谅在对面意味深长地轻笑了一声:“小飞呀,你先别考虑剧本的事儿了。总之, 这一次录制安排, 恐怕你没有办法拒绝的——你不要忘记,上次咱们签的合同,录制时长写得清清楚楚,是两个星期。但你跟白姿君提前下车, 最后只录了九天。这还差着五天呢,是不是?”   靳若飞猛地一怔, 赶忙冲进房里,拉开书桌的抽屉,拿出之前签订的合同仔细翻看——果不其然, 合同上规定了录制的时长,白纸黑字写着“十四天”。   “好啦好啦,你也别惊讶了。这次我给你打个折,只要你去《成长日记》录制两天,欠的这五天咱们就一笔勾销,怎么样?”   靳若飞面色青白,抿着唇说不出话。   谢春谅笑着又道:“既然你没有异议,我就当你同意了喔?明天我会让咱们的工作人员拿补充合同给你签,你最好也跟曹导的剧组打一声招呼,把下周末的时间腾出来。到时候咱们不见不散哦~”   无力地挂掉电话,靳若飞翻倒在床上,只感觉疲惫到了极点:资本家果然是阴险狡诈的。自己一个人单打独斗,还是避免不了疏漏啊……   -----------   从泊州回来那天,邢再洺坐在飞机上,给自己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   这其实很正常的,对不对?在娱乐圈里,没有谁会那么纯情,苦行僧一般封闭身心。靳若飞有其他的过往,也是可以预料的事……只不过自己先入为主了,一开始以为他处心积虑,接着又想象他是一朵楚楚可怜的小白花。其实靳若飞只是一个普通人,有需求,也有旧情人,跟娱乐圈里的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闭眼沉思着,邢再洺缓缓抬起眼帘,眼底的神情却不似他想的那么释然。他还是忍不住耿耿于怀:靳若飞……你生下潇潇,原来只是个意外吗?并不是因为喜欢我?   ……这个可能让他感到十分的不爽。   中午一点把潇潇送回家,这一次靳若飞却不在,拍戏去了。秦丽君小心翼翼地解释:“他最近都要拍戏,早上7点就出门了,晚上8点多、9点钟才回来,挺忙的……”   “哦。”邢再洺面无表情地把潇潇放下来,又将他的小拖箱拉到玄关。正准备走时,他看见电视柜上摆放着自己给潇潇买的各色玩具,似乎想到什么,特意清一下喉咙,郑重地对儿子道:“潇潇,爸爸给你买的玩具都很贵,你不要随便送给别的小朋友,知道吗?”   潇潇茫然地眨眨眼,虽然不明白爸爸怎么突然说这个,但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哦,我知道了。”   秦丽君在一旁紧张地肃立着,莫名感觉……自己好像被点了一下?   回到家,邢再洺先是好好地泡了个澡,随即擦着头发躺到躺椅上,摸出手机给方洛汶发信息:“汶姐,你知道申城哪儿有靠谱的中医吗?”   方洛汶颇为好奇:“有是有……不过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这次上节目,有个中医给潇潇把脉,说他有点儿先天不足,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我打算找个中医给他补一补,想办法调养一下,不然跟只瘦猴似的……”   方洛汶听得“噗嗤”一声闷笑出来,很快又憋了回去:“好好好,我帮你问问,一定给你找到一个靠谱又高明的老中医,把你家宝贝儿子的身体调养好!”   话语里的揶揄之情再明显不过,不过现在的邢再洺已经学会淡定地忽视它们,面无表情地挂了电话。   ……只是,他开始头痛,应该用什么借口把靳若飞也骗过去看一看大夫。   黄老爷子说,潇潇的体质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那很有可能,靳若飞的身体也不是很好——这一点邢再洺其实不是很相信。毕竟一个武术出身的特技演员,他如果身体不好的话,又怎么能扛得住这么高强度的拍摄呢?   但想到靳若飞精瘦的体型,他又不敢确定了。一个身高1米81的男性beta,体重好像才130斤出头,确实过瘦了些……那时候自己攥着他的脚踝,修长有力的跟腱好像只被一层皮薄薄包裹着,没有一丝赘肉。   用力撞击时,他好像承受不住,总想逃走。脊背痉挛地翻转过去,腰肢侧拧着,薄薄的,仿佛一只手就能握住……回忆慢慢变了味道,邢再洺长呼一口热气,总感觉自己异样的发烫。体内好像藏着一座火山,亟待喷发。   “肾精不藏,姓欲积压。”黄老爷子真是医术高明啊。   自暴自弃地把手伸进裤子里,邢再洺闭上眼,久违地“自给自足”了一次。   由于有邢再洺和潇潇的加盟,《成长日记》第一期节目不出所料地大爆特爆了。当天晚上他就接到了陆庭风的电话——这位年轻狡诈的alpha在电话那头笑成了一朵花儿,乐不可支地道:“洺哥,你知道吗?节目播出以后,好多儿童用品、婴儿奶粉想找你代言!你要不要接呢?”   “不要。”邢再洺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我又没带过孩子,接什么婴儿奶粉?”   “那,育儿节目你参加吗?”   “不参加。”   “父亲身份的角色呢,也不接吗?”   邢再洺条件反射地刚要拒绝,脱口之前才反应过来:“什么剧本?”   “一个打拐的故事,取材于现实事件的。”陆庭风吊胃口地嘻嘻哈哈着,还不忘勾他一下:“就是写一个父亲,他的小孩儿被拐走了。在寻找儿子的路上,他捡到了另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在帮那个小孩儿找爸妈的过程中,两人的感情越来越深厚。然后……然后,结局还没写好。”   邢再洺一口气差点儿喘不上来,忍不住骂道:“还没写好你也端上来!……写好再说!”气狠狠地挂了电话。   正要丢开手机,又想起他说综艺播出后反响很好。邢再洺难得点开社交网络,开始搜索节目相关的信息。   刚输入“成长”二字,搜索栏里就出现了“成长日记邢再洺潇潇”的词条。第一次见识到这种阵仗,邢再洺足足愣了两秒,才狐疑地点进去——霎时间,他被源源不断的讨论淹没了:   “潇潇怎么这么可爱!我以为他会是一个性格奇怪的孩子,没想到他这么乖巧、敏感、细腻!他会跟摄像叔叔打招呼,眼巴巴地看着其他孩子玩耍,还会内疚自己没有选到好房子……天啊,邢再洺的命怎么这么好啊?本来以为他是被赖上了,结果,他是白捡了一个乖儿子!”   “就是!虽然有点胆小,但他这么细腻贴心,真的算得上是顶好的小宝宝了。也难怪邢再洺会出尔反尔……”   看见这句评论,邢再洺忍不住轻咳一声,尴尬地拂了拂鼻梁。   “潇潇好帅啊!他长得像邢再洺,但又没有那么迫人的气势,显得脆弱敏感一些。”   “……像他妈妈。喏,这是靳若飞以前演小角色的照片——有那个味儿吧。”   “没有啊,靳若飞眼尾上挑,看起来挺凶的。”   “虚张声势的凶啦!你们没看过他那个恋综吧?哎哟,性格和小动作跟潇潇一样一样的!不争不抢。安固言撩他,他那个避之不及但又要配合剧本的样子,给我笑死了。”   “我去看看……”   “我看回来了……怎么说,确实挺萌的,很容易就脸红。不过,我怎么觉得安固言是真的对他有意思啊?这边恋综在暧昧,那边娃综又认了爹……下一步怎么办,修罗场吗?”   冷哼一声,邢再洺放下手机,心烦意乱得很——他还惦记着上星期恋综的末尾,安固言拉着靳若飞跑进草地的那一幕呢!麦克风关了、摄制组甩远了,根本不知道他俩在黑暗中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   正耿耿于怀着,陆庭风又发信息过来,要他去公司一趟:“洺哥,谢春谅找你有事,你过来喝杯茶呗!”   ……邢再洺气势汹汹地杀了过去。   这位无利不起早的omega中年女士还是一如既往的从容利落,穿着一身白西装,淡定地坐在茶几前喝茶。   看到邢再洺,她不紧不慢地抬起双手轻拍几掌,揶揄地微笑道:“邢影帝,参加我们这个节目,果然不错吧?听说你跟潇潇感情越来越好了,这份功劳,咱们台起码要记一半呢。”   冷眼瞥着她邀功的举动,邢再洺无动于衷,只开门见山地问:“今天过来,你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哎哟,别说这么难听嘛!”谢春谅不紧不慢地笑,“我是特地来通知你,给你知会一声。免得啊,到时候人突然出现在你面前,你招架不住~”   敏锐地眯起眼,邢再洺很是警觉:“谁。”   “你孩子的妈——靳若飞呀!”谢春谅笑得愈发开心了,“邢影帝,难道你没有做过功课吗?每一季《成长日记》都会请妈妈们来录制一期合家欢,现在马上要到第四期,当然就得请他来跟你们团聚呀!”   霎时间,邢再洺双目怒视着从容不迫的谢春谅,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也不知是紧张还是震怒,又或者二者皆有之。   他深知谢春谅这种制作人的德性,从来都是利益至上的,跟他们争论没有任何意义。自己本来就是为了换投资才去上的这个节目,愿赌服输,不论她埋什么坑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是,靳若飞为什么会同意了……?   “你说服靳若飞了吗?”邢再洺狐疑地问。   “需要说服吗?”谢春谅笑得两眼弯弯,活像一只笑面虎,“他上《怦然心动》,跟我们签的是两星期的约。之前放他下车,是因为他搭上了白姿君的线,不得已而为之。现在找到机会,当然要顺理成章地让他补回来——”   顿时一口气噎在喉咙里,邢再洺怒极反笑,声音像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行啊,谢春谅,轻轻松松把我们一家三口都给坑了!好,好,你们翡翠台这么能掐会算,怎么不把这份精明用在安固言身上?……怎么还让他掐掉麦克风,把靳若飞带跑了呢?!”   谢春谅和陆庭风听到这句质问,皆是一怔,颇感诧异:“……你还看了上星期的《怦然心动》啊?”   “我没看!”邢再洺当然是不肯承认:“网上切片这么多,直直推到我眼前来,我想躲都躲不掉!……你们的剪辑也是用心险恶,恰好断在那里,挺会拿捏人心的啊!”   谢春谅神态微妙地睨着他,嘴唇越拧越紧,不再吭声。半晌,她艰难地摆摆手,拎起包声音颤抖地对陆庭风说一声:“小陆总,我先走了啊,你……你劝劝他。”随即“噗嗤”喷笑一声,小跑地奔出了办公室。   厚重的木门一关上,陆庭风立即夸张地笑倒,匍在沙发里颤抖不已。邢再洺脸色青白地瞪着他,那瞬间真的有一种想把他掐死的冲动:“小陆总,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看我笑话的吗?”   “我,我也不知道洺哥你这么纯情啊……哈哈哈哈哈哈还追恋综!”陆庭风笑得差点儿滚到了地上,赶忙用力扒住沙发扶手,一边坐起身一边擦眼泪:“你这么关心靳若飞,不如我把他签到咱们公司来,让你俩顺理成章地接触一下?”   “需要吗?”邢再洺冷眼瞪着他,“我跟他之前有一个孩子——有什么理由比这个更顺理成章?”   “哈哈哈哈也是!”陆庭风终于止住笑容,用一杯茶压了压痉挛的喉咙,这才堪堪恢平复:“不过我听说,最近安固言好像在追他?那个《无人驾驶》剧组,主摄跟我是朋友,说他俩在片场很亲密……洺哥,喜欢就早点下手哦!别让自己后悔。”   这家伙难得说句人话,邢再洺也不呛他了,垂着眸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   其实……心里说不期待,那是假的。   回家的路上,邢再洺坐在车子后排,全程心不在焉地注视着窗外。他忍不住想象靳若飞上节目之后会发生的事情……可转念又想到他跟安固言纠缠不清的关系,以及自己曾经疾言厉色的话语,这时横亘在心中的,又多了一种复杂而懊恼的感受。   其实他早就明白,靳若飞不是那种不择手段的人。只不过在震怒之下,他的理智被情绪所控制,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他宁愿把靳若飞想得很坏很坏,仿佛只有将对方钉在耻辱柱上,才能显得自己理直气壮一些。   ……当初不该把话说得这么绝的。   心烦意乱,他扶着额,忍不住搜索《无人驾驶》的开机新闻,企图找到一丝靳若飞与安固言发展的近况。   然而这一搜不要紧,一条标注了“爆”的新闻直直出现在自己眼前:《怦然心动》暧昧继续!“言飞”cp共同出演曹导新片《无人驾驶》,片场拥抱亲吻,吻足一个小时!   同时附上的还有一段两分多钟的视频,拍摄着人群之中的两人:靳若飞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衫,配了一条同色西装裤,双臂紧紧环着安固言的脖子。他俩在忘情地亲吻着……面部相互磨蹭,不时变换角度,身形微微摇晃,不需要特写就能感受到这个吻的激烈程度。   一会儿,两人停了下来,低着头气喘吁吁地说两句话,随即又继续吻。安固言的胳膊一直环在靳若飞腰后,堂而皇之地拥着他。邢再洺看得目眦欲裂,心里仿佛炸开了一桶火药:……情节是这样的吗?怎么跟我看的剧本不一样呢?!   白心梧拿来的剧本里根本没有写亲密戏,只将两人的关系一笔带过,更多着墨于他们之间的冲突!怎么会……难道,那还不是最终的版本?   怒气直冲天灵盖,邢再洺不想再看评论区的欢欣鼓舞,用力将手机丢到了一边儿去。他竭力控制着呼吸的节奏,试图让自己冷静,让自己平常心……不过是演戏而已。吻戏、床戏,自己也拍过的,都是工作罢了。   可一想到靳若飞亲吻的对象是那个心怀不轨的安固言……他也许很愉快、也许心甘情愿地与对方相拥,邢再洺就感觉,自己的理智又要被情绪控制了。 第35章   对于一个日程都已经安排好的剧组来说, 主要演员突然要请两天的假,这并不容易更改。   拍摄完当天的戏份, 靳若飞换回自己的衣服,拎着鸭舌帽走出更衣间。抬头望,走廊尽头的办公室亮着灯,门框里透出明亮的光线——曹导还在跟编剧打磨细节。   犹豫地走过去,他在门口徘徊了两分多钟,门里的讨论声依旧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靳若飞也只得老老实实地继续等待。   直到十分钟后,曹导说:“我去上个厕所。”窸窣的脚步声向外走来,一出门,就被这个靠在门外闷声不响的beta吓了一跳:“我去……!小飞?你有什么事。”   “曹导, ”靳若飞赶忙立正,那双吊梢眼中满是心虚和忐忑,“我……我这周末要去录制节目,想跟您请两天假,可以吗?”   曹新田眉头一皱, 上下打量他一眼, 眼神的温度降了些:“去录制什么节目?”   “就……翡翠台的那个亲子综艺,《成长日记》。我儿子跟邢影帝是这一季的嘉宾,节目组要邀请妈妈一起去,所以……”   曹新田眯起眼, 面色虽然如常,但靳若飞还是感觉到了他隐约的鄙夷之意:“这个节目, 是你想要去录制的?”   “……不是!”靳若飞赶忙摇头,急切地否认:“是我之前参加翡翠台的另一个综艺,合同方面被他们算计了!……所以才必须要去这个亲子综艺的。”   原来是这样。在娱乐圈里见多了被大公司用合同坑得底朝天的演员, 曹导立即了然,态度和蔼了些:“只去两天的话……不是不可以。明天让他们调整一下拍摄场次吧,尽量帮你空两天出来。”   “……谢谢曹导!”靳若飞如释重负地松一口气,夸张地鞠了一个大大的躬。   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时,办公室里又传来一个人的脚步声,随即是意味深长的声音:“所以,你要跟邢再洺朝夕相处整整四十八小时,对吗?”   靳若飞惊讶地回头,赫然看见还没换衣服的安固言走了出来,面色微沉,似乎不大高兴。   曹导察觉不对劲,微妙一笑,快步离开,把走廊留给他们二人。靳若飞尴尬地撇开脸,声音跟蚊哼似的:“……嗯。之前在《怦然心动》提前下车了,拍摄时长不够,只能在《成长日记》那边补回来。”   “……是吗。”安固言定定注视着他低垂的眼眸,平静眼神里隐约透着一丝不甘:“那,你会再一次喜欢上邢再洺吗?”   靳若飞被他问得一怔,随即难堪地撇开脸,闷声嘟囔:“只是参加个节目而已……完成任务罢了,跟拍戏没什么两样的。”   跟拍戏一样吗?意思是说,你跟我拍戏,也不会喜欢上我,对吗?   莫名感到一阵委屈,安固言撅撅嘴,气势弱下来,像一只金毛犬似的蹭到他面前去,低头靠在他肩膀上:“……那你要一视同仁哦。既然不喜欢我,那也不能喜欢他。”   “这什么跟什么啊……!”哭笑不得地侧过头,看向他郁闷的侧脸。这人撒娇的模样倒是跟潇潇有点儿像,委屈吧啦的,靳若飞不由失笑:“行了,我要回家了,你继续跟曹导他们讨论剧本吧。”   推开他的脸,这人却又缠上来,抓着手不肯放:“准时回来哦,不准跟他说太多话哦!”   靳若飞无奈地把手抽回去,没再吭声,修长的身影在走廊里越走越远。灯光照在他白得仿佛反光板的胳膊和小腿上,仿佛夜晚道路上的警示线,让人的视线无法从他身上移开。   -----------------   得知靳若飞要参与周末的节目录制后,邢再洺心浮气躁的,总感觉静不下心。他想锻炼,结果配重加得不对,差点儿伤到肩膀;想踩一踩登山机,结果走神得太厉害,一步踏空,下巴差点儿磕到显示面板上。   练得一肚子气,他干脆洗个澡,往沙发上一躺,开始玩手机。   点开未读信息,邢再洺见妈妈给自己留了言:“节目我看了。你这个人,都不知道心疼点儿潇潇!他走得慢,你为什么不抱他走?还催人家,你不会等等他吗!”   “网上都是夸潇潇的,在我看来,他们应该顺便骂一骂你!……你看其他的家长,哪个不比你靠谱?”   虽然妈妈说得不错,但邢再洺本就心浮气躁,这时更是烦躁难忍:“人家当了四五年的爸爸,如果比我做得还差,那才是贻笑大方好不好?我这才当了一个月不到,有差距是再正常不过的!”   这态度跟上星期潇潇生日时大相径庭,宋清许女士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跟个炸药桶似的——谁又惹你了?”   邢再洺一脸郁色地瞥着手机,整个人心烦意乱,不想跟妈妈解释——毕竟他从小到大都对妈妈的生活主张不屑一顾,始终秉持着“事业至上”的人生主旨,对感情不以为然。可今时今日,他却被靳若飞搞得心浮气躁,茶饭不思……   然而知子莫若母,即使他不说,宋清许又如何猜不到?她了然地叹一口气,道:“其实吧,我觉得小飞挺好的。他心思细腻,性格坚韧,你们可能觉得他平平无奇,但我告诉你,但凡有人察觉到他的优点,肯定都会喜欢上他!你看那个谁,安固言?他不就黏着小飞不放……”   心事被戳穿,邢再洺那个尴尬、那个羞恼,忍不住掩饰地啐道:“妈——你都六十五了,还看年轻人的恋综啊!”   “那怎么啦,年纪大才喜欢看小年轻谈恋爱,你懂不懂啊!……还有,我可告诉你,我觉得小飞跟安固言挺配的!你要真觉得小飞不好,那他俩在一起也不错!”   脸色瞬间更臭了,邢再洺气闷地不再回复,把手机丢到了一边儿去!但宋清许好似还意犹未尽,继续发了两条信息过来:我现在正等着看第三期《怦然心动》呢!人家安固言就是会谈恋爱,你不承认也没用。   ……你到底是谁的妈啊!!!   气到极点,邢再洺反而不躁了,自暴自弃地打开电视机,自虐似的等待《怦然心动》开播——他倒要看看,这个很会谈恋爱的安固言,还会使出什么招儿来!   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建设,可当节目开始,那俩人从草丛的深处一前一后地走回步道……脸上的表情稀松平常,居然没有丝毫暧昧的踪迹?   ……嗯?   邢再洺的精神瞬间振奋。   视线一寸寸扫描靳若飞的面部,头发整齐、脸颊白皙,没有任何搂抱和亲吻的痕迹。衣服也是平平整整的,连领口都没有歪斜一寸。邢再洺只觉一颗心落到胸膛里,脸上露出了解气的表情:看来靳若飞拒绝了他……哼,安固言,你的招式也不是每次都奏效的嘛!   放松地靠到沙发上,邢再洺微仰着下巴,这两日的烦躁终于有所缓解。紧接着,节目来到第二天——这天早上,风云突变,靳若飞居然被白姿君约了出去!   看着安固言耿耿于怀的怨念表情,邢再洺双臂搭在沙发背上,不由幸灾乐祸地“哈”了一声!   从“剧本”获益的人,最终也会败给“剧本”,这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啊!   然而,刚乐了没一会儿,昨天那个路透的亲吻视频又从脑海深处蹦了出来。邢再洺的脸就像安了电灯开关似的,一眨眼黑了下去——“剧本”还在继续。综艺里没使出来的招数,他还要在现实生活中继续尝试……   靳若飞能抵得住吗?   想起他们俩第一次上床时的情形,心甘情愿的beta男生是那样顺从……邢再洺突然不敢确定了。   -----------------   到了录制节目那天,邢再洺穿了身白衬衫黑西裤前去接潇潇,头发也微微抓了个造型,端整得直接能去走红毯了。当保姆车缓缓停在公寓楼下,邢再洺刚一下车,就注意到前方不远处停着一辆蓝色的阿斯顿马丁DB-12。而驾驶座上坐着的那个alpha,背影像极了某个“很会谈恋爱”的人。   拧起眉,邢再洺脸上顿时乌云密布,双手插兜,不疾不徐地走过去,沉声道:“安先生,一大早驾着敞篷车停在这儿,是想被偷拍吗?”   安固言一脸无辜地扭过头,仿佛预料到他会出现在这里:“怎么了?被拍就被拍呀!我跟小飞在拍摄同一部电影,一起去片场不是很自然的事吗?”   这俩一个咄咄逼人,一个满不在乎,看似强弱分明,却又势均力敌。邢再洺望着他慵懒的姿势和装模作样的神态,心中的厌恶前所未有,恨不得让这家伙原地消失。   他嫌恶地冷笑一声,问:“你自作主张等在这里,有跟靳若飞说吗?”   “我跟他熟得不能再熟了,他不会介意的。”安固言依旧是笑,只不过那笑意不达眼底,清明而淡然地看着他,仿佛是无声的挑衅。   ……这是第一次,邢再洺被别人堵得无言以对。有些事安固言看得太清楚,自己也没法儿浑水摸鱼,只能硬生生咽下这口气。   这时,门厅里传来一轻一重两串脚步声。一个稚嫩的声音积极地喊着:“爸爸——”冲出来,邢再洺仿佛瞬间有了底气、有了倚仗。他冷冷地瞥安固言一眼,转身迎着潇潇搂过去:“起这么早,吃过早点没有啊?”   “吃了!”潇潇的手自然地搭在邢再洺的肩膀上,扭头指一指妈妈:“妈妈给我做了皮蛋瘦肉粥!”   靳若飞穿着身宽松的T恤长裤,似乎没看到安固言,兀自偏着脸,眼神躲闪地把小行李箱递到邢再洺手里,道:“潇潇有点儿感冒,你注意别让他出太多汗,不然有可能发烧的。”   邢再洺注视着他薄薄的眼皮,喉头莫名重重咽了一下:“好,我知道了……”   然而没等他俩寒暄太久,坐在敞篷车上的安固言就大声地打了个招呼:“小飞,我来接你去片场!”   听见他的声音,靳若飞很明显吃了一惊。他的眼帘飞快地抬起来,慌乱地瞥邢再洺一眼,随即匆忙跑过去,压低声音道:“你怎么过来了?……这才七点!”   “早上不是还要再拍半天吗?不早点过去,怎么能完成工作呢?”安固言的理由很是充足。   为难地回头望,见邢再洺面色森冷地盯着这边,靳若飞尴尬极了:“我一直都按时到的呀……你,你先过去吧!待会儿我自己开车去片场。”   “没事儿,我等你。”安固言不知为何很是坚持:“反正你也打理好了嘛,上楼背个包就能出发——快去吧!不然我要被别人偷拍了。”   无法,靳若飞只得头疼地转身向门厅跑去。他匆匆地对潇潇说:“你录节目时记得不要剧烈运动啊!晚上盖好被子!……爸爸要去片场了,你乖乖听邢伯伯的话。”   “好~”潇潇靠在邢再洺肩上,乖巧地挥了挥手。   正要跑进电梯厅,这时,邢再洺搂着潇潇,突然跟他说了一句:“再见。”   靳若飞浑身一震,怔忡地扭头望去——Alpha的视线沉静而坚定,就像掌控一切的龙,瞳孔泛着笃定的光。   “再……再见。”蚊哼般回应一声,他急匆匆地跑进了电梯厅里。   ------------------ 第36章   这次节目的录制地点是山东的一个海岛。潇潇在飞机上得知他们要去小岛拍摄, 精神大振,期待地问:“村长会带我们去赶海吗?”   邢再洺想到自己之前看《怦然心动》时, 靳若飞说他不工作的时候会带潇潇去赶海,心神不由一动:“妈妈经常带你去赶海是不是?”   “对呀!”潇潇吸吸鼻子,声音变得瓮瓮的。邢再洺掏出纸巾给他擦一擦鼻涕,又问:“能捡到很多海货吗?”   “……有时候多,有时候不多。”潇潇比划着,眉飞色舞的, 越来越像个普通的开朗小孩:“我最喜欢捡猫眼螺啦,一捏就会喷出好多的水,像水枪一样。”   “你妈妈呢?”邢再洺不动声色地问:“他喜欢捡什么?”   “妈妈喜欢挖蛏子,撬贝壳!有几次他还从易拉罐里找到了小章鱼, 拿回去清炒一下,又鲜又甜!”   邢再洺听得入神,仿佛看见了靳若飞带着潇潇在沙滩上这儿挖挖、那里撬撬的画面。   下了飞机要转大巴,随后再坐船来到海岛上。海上的风十分凛冽,吹得人头皮都要被掀掉。邢再洺伸手把潇潇搂进怀里, 用外套裹住他, 一张脸依旧是惯常地板着。冷脸配上大肚子,看上去有一种不协调的萌感。   下船之后,怕潇潇再被风吹着了,他干脆就一直抱着, 把小家伙的脑袋裹在衣服里。   洛城在邢再洺身后上岸,一抬眼见他怀里鼓鼓囊囊的, 不禁诧异:“潇潇怎么了?”   “有点儿着凉,流鼻涕了,不敢再让他吹风。”   “我前天也感冒了。”这时, 衣服下摆传来拉拽的感觉。邢再洺低头看,就见洛月凨揪着他的衣服,还煞有介事地吸了吸鼻子。   “那你妈妈还让你吹风啊?”邢再洺鄙夷地斜了洛城一眼。   “因为我已经好了呀!”小姑娘满不在乎地说着,一转身往前奔去,追向其他小朋友。潇潇羡慕地从衣服缝里看着她,仰起脸问爸爸:“爸爸,我可以跟他们去玩儿吗?”   邢再洺犹豫地注视着儿子,既不想他受风,但又不愿意剥夺他跟其他小孩子相处的时光。无法,最后还是放他下来,就地打开行李箱,翻出一个鸭舌帽替他带上,这才放他去撒欢儿。   “哎哟,越来越有爸爸的架势了嘛~”洛城在一旁笑得揶揄,那讨嫌的模样跟陆庭风有得一拼。邢再洺翻个白眼,懒得搭理,可下一秒,又听得他道:   “怎么样?这周据说有几位特殊嘉宾过来~邢影帝,你积压太多的问题,解决了吗?可别同床共枕的时候吓到潇潇妈妈哦!”   怒目转向这个人高马大的运动员,邢再洺压低声音道:“……我警告你!等靳若飞来了之后,你把嘴掌严了,不准胡说八道!”   “好好好!”洛城敷衍地在嘴上做个拉拉链的动作,随即大笑一声,龇着一口白牙追女儿去了:“月凨~”   瞪着他满不在乎的身影,邢再洺只觉头痛欲裂,“未来”渺茫。   ---------   对于妈妈要空降节目的事,爸爸们肯定都提前知晓了,但宝宝们是一无所知的。   午睡起床之后,看着潇潇牵着自己的手,一心一意要去做任务的样子,邢再洺不禁叹口气,暗自腹诽:也不知道节目组会安排妈妈们以怎样的方式出场……可千万别搞什么耸动人心的游戏啊!   ……前几天,他临时恶补了一番之前几季的节目。一想到那些嘴对嘴吸牌接力、从两头咬同一根pocky饼干的操作,邢再洺就纠结地皱起脸,露出了咬牙切齿的表情。   来到集合地点,宽敞的院坝正对着湛蓝的大海,一望无际,美不胜收。小家伙们叽叽喳喳地在院子里追逐玩耍着,对今天有可能出现的惊喜浑然不觉。   周奇脸上的笑容已经有些不怀好意了,两个眼睛眯得像个老谋深算的骗子,拉长了声音道:“今天,咱们的任务是挖海货——宝宝来抽取自己要挖取的海货,然后到坡下海滩去寻找。达到要求的数量之后,即可领取有关于今天晚饭的关键信息——”   来了!“关键信息”,肯定就是跟妈妈们有关的!邢再洺十分笃定。   不一会儿,潇潇拿着一张纸条走过来,上面赫然写着“蛏子”二字:“我抽到的是蛏子吗?”   “是。”回忆起靳若飞在《怦然心动》上带的那包盐,邢再洺扭头望向周奇,扬声问:“工具里有没有盐?”   周奇坏笑地睨着他:“潇潇爸爸还知道挖蛏子要用盐呀?”   “他知道什么!”洛城也坏笑,一边挑工具一边揶揄地冲邢再洺挑了挑眉:“他都是看恋综节目跟潇潇妈妈学的!”   邢再洺顿时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决定不跟这俩人一般见识。赶忙拿起工具、带上潇潇,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沿着长长的台阶来到海滩上,潇潇一马当先地走在前面,恨不得立即给爸爸展示一下他挖蛏子的技术。   结果一阵风吹来,精瘦的小家伙差点儿被吹翻了,“哎哟”一声坐到地上。邢再洺失笑地把他拉起来:“站稳一点,海边风大。”   这回不敢放开手了,潇潇拽着爸爸认真地走在沙滩上,有模有样地给他讲解:“挖蛏子要看呼吸孔。如果沙滩上有小孔,那就是有蛏子。”   他小小的个头,还弯着腰,邢再洺被他拽得只能蹲在沙滩上,鸭子似的一步步蹭。终于找到一个呼吸孔,潇潇立即放开他,一铲子稳准狠地挖下去:“这里!……它跑啦!爸爸你快截住它!”   沿着儿子指的方向狠狠一挖,截出一片平整的断面。断面上一个洞,圆溜溜的、淡黄色的蛏子脑袋立刻缩进洞里,水流噗噗涌动。邢再洺眼疾手快,飞快地把它拔了出来,丢在沙滩上。   潇潇开心坏了,站起来“耶”一声,立刻又被海风吹了个劈头盖脸。邢再洺好笑地把他拉起来,潇潇“咯咯”地笑着,捡起蛏子,丢进桶里:“爸爸,我们肯定能拿第一名!”   “好,第一名。”想到那未知的奖励,邢再洺眼睫一颤,寻找的速度不由加快了些。   ----------   两个钟后,父子俩拎着一小桶蛏子回到院坝,窦云杰、邹跃和裴立已经回来了。几人正聚在一起,拿着五块白色的塑料板儿,把一些拼图往里放。   邢再洺和潇潇奇怪地凑过去:“你们在干嘛?”   裴立一见到他,立即催促道:“你回来啦?快快快,去把你的蛏子称了,然后领九块拼图过来!”   邢再洺仔细辨认着碎片上奇怪的图案,半晌才发现那是唇印!他顿时醍醐灌顶:这些肯定是妈妈们的唇印,要把每一个都拼出来,才能进行下一步!   赶忙去称了蛏子,重量合格后领到九块拼图,再一齐放到桌上,挑选比对。潇潇钻在他身旁,两只小手扒在桌面上探头探脑:“爸爸,这是谁的唇印哇,怎么都不一样的?”   邢再洺跟其他爸爸对视一眼,配合节目组卖关子:“过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又过了十几分钟,挖青口贝的洛城和月凨终于回来了。这俩的裤子都湿了,狼狈得不像样,两个小桶皆是满满当当。   邹跃看一眼,有点儿崩溃:“你俩……超额这么多干嘛?这个游戏又不是按重量定输赢的!”   “啊,不是吗?”洛城失望至极,“那是比较什么?”   “你赶紧去称重,称过之后你就明白了。”   不一会儿,洛城将最后九块拼图领了过来,茫然道:“拼这个干什么呀?”   “你没看出来?”邢再洺鄙夷地斜他一眼:“这里面有你老公的唇印!”   “是吗?!”洛城瞬间振奋,一头扎进拼图里,开始积极地挑选、比对。   五个人埋头拼了十多分钟,终于把五张唇印各自还原了。这时,周奇又道:“接下来,你们要挑选出自家伴侣的唇印。如果对应错了,那今晚可就尴尬喽——”   ……什么“自家伴侣”。邢再洺闷着脸坐在角落,暗自嘀咕:你们栏目组也要考虑一下我的情况吧!   其他几个人已经兴致勃勃地对比了起来:“这个唇印比较厚,肯定是我老婆的!”   “这个最小,我老婆是樱桃小嘴!”   “我认出我老婆的口红色号了……她喜欢大红唇,绝对是这个。”   最后剩下两张颜色比较淡的唇印,不用想,肯定是洛城老公和靳若飞的。   邢再洺不愿意在这一环节出镜太多,就等着别人都选完了,他再拿剩下的那个。可没想到,洛城居然分不出哪个唇印是他老公的!   “我老公他……嘶,是哪个呢?”他举着两张唇印左右为难,“这两个唇印都比较薄,都没有撅起来,甚至颜色也都是淡淡的!啧,叫我怎么分辨嘛?”   邹跃忍不住笑他:“城哥,你再多说两句,闻人老板要发脾气了——亲了三年的嘴,居然还认不出来!你真是没良心。”   “是真的分不出来嘛!”洛城破罐子破摔地把那两张唇印往邢再洺面前一丢,挑眉道:“邢影帝,你帮忙把潇潇妈妈的唇印挑走吧,我捡剩下的那个就行。”   直到这一刻,邢再洺才明白他的险恶用心。不由咬牙切齿地黑沉了脸,他克制着想掐死洛城的欲望沉声问:“……你真的认不出来?”   “真的。”洛城承认得飞快,丝毫没有心理负担。   被他架到了火上,邢再洺再不情愿,也只能硬着头皮垂下眼,勉为其难地打量那两个唇印——大小、厚薄都颇为相似的两张唇,唇膏颜色选的是比较低调的豆沙色,一看就是男性的。   但是,右边的唇印明显轻一些,唇缝的位置留下了更多的空白。而且从形状可以看出,那张唇有淡淡的唇珠,显得更加羞怯讷言。邢再洺心里顿时一定,伸手把右边的唇印拿了过来:“我选这个。”   随即,他看见洛城脸上露出了一个得逞的笑容:“好,剩下的那个就归我了。”   邢再洺不禁阴沉地剜了他一眼。   此时各位爸爸都做出了选择,周奇便宣布道:“好的,现在,各位家长可以拿着卡片去找自己的伴侣了——卡片后面有数字,数字对应着不同的房子。你们的伴侣正带着今晚的食材,在房子里等待你们。大家出发吧!”   孩子们一听,都愣了:“什么意思呀,妈妈来了吗?”   月凨更是“腾”的一下跳起来:“我爸爸来啦?”   周奇笑着点点头:“是的。”   “啊——”顿时,五个小孩都疯了,尖叫着拉住家长的手,迫切地往外头拽:“快走呀快走呀!我要去接妈妈/爸爸!”   潇潇也抓住邢再洺的手,一双眼睛仿佛乞食的小狗:“爸爸爸爸,带我去接妈妈吧!”   深吸一口气,邢再洺硬着头皮站起身,仿佛奔赴战场似的,牵着儿子走了出去。   -------   天色渐晚,海岛上的风愈吹愈烈,几乎要把人刮向天边,直直吹进姹紫嫣红的晚霞里。邢再洺赶忙把潇潇捞进怀中,让他躲在自己衣服里:“别被吹跑了。”他说。   潇潇快乐极了,整个人像一只兴奋的小兔子,不住地探头探脑:“爸爸,你好暖和呀!”   “是吗。”这样无忧无虑的笑容在潇潇脸上出现得愈发频繁,邢再洺垂眼望向他,不禁勾了勾唇。   舒服地扭动一会儿,潇潇想起怀里那个唇印拼图,又忍不住两眼放光地拿出来,埋头亲一个:“mu~啊!马上要见到妈妈啦!”   邢再洺注视着他亲吻唇印的傻模样,笑容默默收敛,抿了抿唇。   沿着岛上的房子一路找,邢再洺没找到自己的3号房,倒是看到了洛城的5号房!经过院门口时,他下意识往门里望一眼——一名身着休闲服的高大alpha坐在树下,正不紧不慢地……剥豆角。   邢再洺不由愣住了。   听见脚步声的停顿,对方抬起头,露出一张俊美无双的脸。两人对视一会儿,对方先开口打了招呼:“邢先生,你好。”   ……想必这就是陆庭风的老友,闻世集团的董事闻人律吧?   邢再洺点点头:“闻人先生,你好。”   闻人律又望向潇潇,抬手冲他挥了挥,接着问:“洛城呢?”   “不知道他晃到哪儿去了,这个岛挺大的。”其实邢再洺有点儿想跟他告状,比如“你管一管你老婆”之类。但两人还不熟,数落人家老婆不大礼貌,他只得暂且放下,再从长计议。   闻人律点点头,表示理解,随后给了他一条信息:“3号房在那边。”他抬手指了一个方向。   邢再洺呼吸一顿,半晌才发出声音:“好,谢谢。”   抱着潇潇朝闻人律指的方向走去,小家伙扭着脖子稀罕地张望:“爸,那个叔叔长得好好看呀!”   “那,是爸爸好看,还是叔叔好看?”邢再洺轻哼一声,想也不想就这么问了一句。问完,他自己都愣住了,心中暗暗唾弃:你怎么这么幼稚?   但潇潇很给他面子,认真道:“爸爸好看!爸爸特别帅,特别有气势!”   邢再洺绷着一张脸,好似八风不动,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勾了起来。   沿着道路一边张望一边往前走,邢再洺看着越来越沉的天色,心里不禁暗暗着急:怎么还没找到……   这时,他注意到前方一家院子开着门,灯光淡淡地洒在道路上,像一片金沙。脚下突然走不动了,他犹豫一会儿,把潇潇放了下来:“前面那个好像是3号房,你去看看妈妈在不在。”   “好!”潇潇兴奋地奔过去,冲进院里。邢再洺望眼欲穿着,屏息静气,随即听见他在房里兴奋地喊:“妈妈!”   屏住的呼吸终于吐出来,他调整一下面色,缓步走了过去。   走进院里,抬眼望去,身着一件明黄色运动薄外套的靳若飞正把潇潇抱在怀中,埋着脸轻轻亲昵。两条长腿在运动长裤里微微晃荡,他一身运动装扮,配上短削的头发,仿佛是刚毕业的大学生,鲜嫩得能掐出汁液。   邢再洺突然感觉喉咙瘙痒,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靳若飞猝然望向他,脸上的表情变作局促,笑容像夕阳的最后一缕光缓缓隐没在黑暗里:“你到了啊!那,那就走吧。”   他急匆匆地把手里那张唇印拼图塞进兜里,像是掩藏什么丢人的东西,反手拎起一个菜篮子走出来。邢再洺没说话,只是在他走到近前时,伸手接过那个菜篮子:“给我吧,你专心抱潇潇。”   “……嗯。”靳若飞没有拒绝,低着头把菜篮递到了他手里。   两人一前一后地朝房子走去。潇潇兴奋地跟妈妈汇报今天挖蛏子的战绩,小手各种比划,眉飞色舞的。邢再洺走在他身后,一双眼注视着Beta男生纤长白皙的后颈,目不转睛。   突然,地上掉了什么东西,“咔嚓”一声。靳若飞停下脚步,低头望,见是那个唇印拼图掉了出来。   心中不禁一阵紧张,他想捡起来,可怀里又抱着潇潇……下一秒,一只遒劲有力的大手把那张唇印捡了过去,抓进手里。邢再洺的脸背对着路灯的光,看不清表情,只听得声音十分冷静:“快走吧,今天潇潇在外面吹了很多风了。”   靳若飞只得暂且放下唇印的事,加快脚步赶往他们暂住的房子。 第37章   海岛上的房子都是简单的平顶房, 从院子走进去,正对的是客厅和卧室, 两侧则是厨房和卫生间、杂物间。   将菜篮拿到厨房里,邢再洺看着里面的海鱼和海虾,正愁应该怎么处理,靳若飞就捋起袖子从外面走了进来:“你去帮潇潇洗澡吧,我来做饭。”   他不看邢再洺,径直蹲在灶台前, 三两下就把火点了起来,随即开始煮饭。邢再洺沉默地注视一会儿,发现Beta男生利落得很,火会生, 高压锅也会用,自己根本没有插手的余地。他只得悻悻地转过身,朝客厅走去。   靳若飞的行李箱好像早就放过来了,跟潇潇同款的明黄色,放在木头沙发边, 显然还没整理。邢再洺把裤兜里的唇印放进了自己的行李箱里, 随即一边帮潇潇脱衣服,一边忍不住打量:“你妈妈喜欢明黄色?”   “对呀!”潇潇说,“柠檬的颜色,好看!”   邢再洺瞬间觉得靳若飞应该是柠檬味儿的。   ……可他是个beta啊。   心中莫名感到一阵遗憾, 他抱着潇潇走向浴室,用洗澡盆接好热乎乎的水, 把这个被海风吹了一天的小家伙放了进去。   夜色已深。厨房方向传来炒菜的爆炒声,应和着浴室的水声,莫名有一种温馨和美的意趣。邢再洺的眉眼不禁放松下来, 像一条惬意的龙,敛去了锐利的光芒:“你妈妈在家的时候,都是他做菜吗?”   “累的时候就是奶奶做,不累的话就是他做。”潇潇说着,趴到澡盆边缘,神秘兮兮地跟爸爸咬耳朵:“奶奶做的饭都不好吃……弄熟而已。妈妈做的饭好吃,我能吃两大碗!”   “是吗?”邢再洺疑惑,“他做饭不是跟你奶奶学的吗?”   “好像不是。”潇潇摇头,“妈妈经常用手机查菜谱,自己学做菜。奶奶都不会学,随便炒两下。”   ……这倒是符合他俩以前的表现。懦弱无能的妈妈,扛起一切责任的孩子——一般这种组合还会有一个暴戾无赖的父亲,不知道这个角色去了哪里?   “潇潇,”邢再洺低声打探,“你有见过你爷爷吗?”   “爷爷?”潇潇茫然的抬起头,“爸爸,你是说上次给我银行卡的那个爷爷吗?”   “不是那个。”邢再洺失笑,“我是说你妈妈的爸爸。”   “……没有耶。”潇潇低下头,拿着浴花在身上抹泡泡,“我没见过爷爷。”   那说不定是去世了。   摸到澡盆里的水凉了些,邢再洺赶紧回神,又添了些热水。这次不敢再怠慢,他帮潇潇洗干净头发和身子,随即用浴巾裹住他,像抱一只光溜溜的小猪似的,穿过空旷的小院,把儿子抱到卧室去。   靳若飞听见潇潇笑闹的动静,下意识抬起头,正好从开敞的窗户中看见了邢再洺的背影。   海岛的房子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会在朝院的方向开一个巨大的窗户。因此,他很轻易就能从大开的窗口看到卧室里的情景——   潇潇像一个小猪似的被抖落在床上,骨碌碌翻滚了两圈。不同于自己的小心翼翼,邢再洺的动作要随意许多,但又不是毫无章法的随意。他会把随意用在一些能创造出趣味的环节,并逗得潇潇咯咯笑。比如刚才把他从浴巾里抖出来,又比如把儿童润肤乳像蜻蜓点水似的点在他脸上、身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潇潇的笑声回荡在院子里,“爸爸,痒,痒痒!”   邢再洺吝啬地勾着一点点笑容,一本正经地在他身上搓来搓去,把润肤乳涂均匀:“老实趴着,给小猪剃毛,煮来吃!”   “啊不要——”   靳若飞听得出神,半晌垂下眼帘,浅淡地笑了笑。   ----------   等邢再洺自己冲完澡后,靳若飞的三菜一汤也摆上了桌。   放在客厅正中的小桌子,正方形的一张,不过一米边长。邢再洺只要抬起眼,视线便可越过桌上的清蒸金鲳鱼、红焖大虾、辣炒蛏子和紫菜蛋花汤,看到对面的靳若飞。   屋里的灯光不是特别明亮,像烛光一般洒下来,Beta男生过于白皙的脸仿佛反光板,泛起一层蒙蒙的光。邢再洺总觉得他光彩夺目,忍不住又盯着看了两眼。   靳若飞的眼皮很薄,低垂时边缘清晰,甚至给人一种锋利的感觉。灯光的阴影投在眼眶下,最亮的地方是眉骨和鼻梁。他的鼻梁有点偏细,这样看上去,气质便不够清正庄重,多了一丝敏感的意味。   嘴唇不算厚,上唇微翘,轻抿的嘴角显得欲言又止。在顶光的照射下,他的面部无一丝细纹或者沟壑,平整得仿佛是清水顺畅地流过,不会泛起一丝涟漪。   还有那双纤长的吊梢眼,那双躲闪的、彷徨的,警觉的眼睛,像被危机环伺的幼年豺狼,充满了迷惘。邢再洺突然发现,他很适合饰演一个处于人生三岔口的年轻人。比如一个二十来岁的混混、一个身不由己的打手,身上充满了摇摇欲坠的可能性。   “咳。”被注视得太久,靳若飞忍着满背的鸡皮疙瘩,轻轻地咳了一声,偏过头给潇潇挑鱼刺:“你吃鱼的时候慢点,别把刺吃进去了……”   “我吃得很小心的,不会把刺吃进去~”   察觉到自己的冒犯,邢再洺收回视线,终于开始吃饭。他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又吃了一只虾——靳若飞把虾壳剥了,只留下虾尾,嚼在嘴里咯吱咯吱的,挂满了浓厚的酱汁。   这是很家常的饭菜味道,浓香,微咸,略比自己家里的厨师重口味一些。但邢再洺吃着吃着,却感觉,好像还蛮符合自己口味的。   忍不住问一句:“潇潇说他奶奶做饭不好吃,那你是从哪里学的?”   潇潇一听,有些着急地看向爸爸,好像在说:你怎么说出去了呀!   邢再洺一怔,靳若飞也是一怔,似乎没料到他会向自己搭话。   犹豫几秒,他道:“中学住校,发现食堂的饭菜比我妈做的还好吃。后来周末回家,就试着自己做了。”   中学就开始自己做饭了?邢再洺颇感惊讶。难怪会长成这副独当一面的模样……原来是自立得太早。   忍不住又看他一眼,邢再洺突然想起,这间房里只有一张大床,沙发又是木头的,只一米五长,根本没法睡!立刻察觉到节目组的险恶用心,他赶忙思索着解决方式,却发现这整个房子里根本没有其他能睡的地方!   无法,他只得深吸一口气,如实相告:“那个……这房里只有一张床。沙发你也看到了,又短又硬,睡不了人。不过,床倒是挺宽的,有一米八。你不介意的话,潇潇睡在中间,我俩可以各睡一边。”   不知靳若飞是不是被打过预防针,他头也不抬,言简意赅地应了一声:“嗯,没问题。”   心里不想听见他回绝的答复,可他答应得如此平静,邢再洺又莫名有些不爽。这感觉弄得他自己都不禁莫名其妙,忍不住低下头,无声地唾弃了自己一句。   ----------   吃过饭,靳若飞正要收拾碗筷去洗碗,却不想邢再洺先一步把碗碟收了起来:“你赶紧先去洗澡。这家人的热水器是太阳能的,容量有限。你洗过澡我再洗碗。”   靳若飞眼睁睁地看着他端着碗碟走向厨房,半晌才答了一句“好”。   这家人浴室十分宽敞,装修风格……有点儿像公厕,墙上和地上都贴了白色的方形瓷砖,倒是挺好打扫的。他收拾了换洗衣服和浴巾走进去,地上还残留着之前邢再洺洗澡时留下的淡淡水渍。   夜晚降了温,浴室又过于宽大。脱掉衣服之后,靳若飞环顾四周,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赶紧打开热水,他拿出潇潇的洗浴用品,不多不少地挤出一泵——轻飘飘的小瓶子令他感觉有些疑惑:怎么这么快又空了?邢再洺给潇潇洗澡的时候,挤这么多洗发水和沐浴露吗?   ……真奇怪。   洗过澡,他穿着整齐的睡衣睡裤走回去,脏衣服就用密封袋装好,回到家再处理。邢再洺本来在院子里陪潇潇认星星,见靳若飞往客厅走去,便拍拍小家伙的屁股,把他赶回室内,自己则去厨房洗碗。   以前,饭后洗碗是妈妈布置给自己的任务,邢再洺总是觉得烦躁。但现在,洗着跟靳若飞一齐用餐的碗,他却感觉心里很平静,好像事情就应该这样,自然而然。   妈妈做饭,爸爸洗碗,本就是一件很顺理成章的事情。   邢再洺心平气静地低着头,莫名扯了扯唇。   把碗筷洗干净,又收拾了一下厨房。关上灯回到卧室时,靳若飞已经跟潇潇躺在床上、盖好薄毯,正拿着一个绘本,在轻声地说故事。   ……这幅画面让邢再洺怔在当场,心口仿佛被一道细微的闪电穿过,震颤地注视了五六秒。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真的有了一个家。温柔的妻子,乖巧的孩子,完美得令人忍不住叹息。   良久,他迈步走进去,默不作声地躺到了潇潇另一侧。他的到来似乎让靳若飞有些紧张,Beta男生娓娓道来的声音突然间低了下去,随即合上绘本:“潇潇,我们睡觉吧?今晚就念到这里。”   这可不是邢再洺想要的。   “这个绘本,是你拿来的吗?我中午时没看见它。”他突然问。   靳若飞把绘本放到床侧的木头椅子上,动作顿了一下:“嗯,我带过来的。潇潇说你不用绘本也能讲故事,但我不行,只能带一本过来照着念。”   “妈妈,爸爸说的故事可好听了!”潇潇仿佛是最有效的粘合剂,积极地将爸爸和妈妈拉扯到一起,“爸爸,你说那个小皇帝的故事给妈妈听!那个特别厉害!”   ……那个故事,你妈妈怕是看过了。邢再洺想。不过,自己倒是可以回忆一下别的故事……正寻思着,靳若飞就善解人意地替他拒绝了:“现在都九点多了,爸爸带着你忙活一下午,也累了。我们睡觉好不好?明天还有别的任务呢。”   “那好吧……”   看着他们母子俩小兔子似的钻进被窝里,邢再洺刚回忆了一半的故事全都哽在喉咙口,只得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其实,我也没有那么累……   郁闷地瞥着靳若飞的侧颜,邢再洺生一会儿闷气,不甘地抬手关灯。   在他靠近电灯开关时,他注意到,靳若飞放绘本的椅子上摆着一杯水,水杯旁有一颗药片的包装,包装里已经空了。   他吃的是什么药?   狐疑地停顿几秒,随即关了灯。邢再洺躺到床上,整个大脑、整颗心都被潇潇身旁那个无声无息的beta占据了。他静静地躺在那里,呼吸轻得没有声音——这一点跟潇潇一模一样,两个人都是安安静静的。   Alpha的敏锐嗅觉让邢再洺嗅到他们身上散发的淡淡柠檬香气,是洗发水和沐浴露的味道。邢再洺下意识嗅一嗅自己身上,也是柠檬香气。他们三个人,现在闻起来是一模一样的。   在黑暗中不由自主地笑了笑,邢再洺躺在床上,听着窗外“吱吱”的夜虫声,死活睡不着。大脑十足活跃地关注着靳若飞的一举一动,他想到了两人的初遇,又想到两人意乱情迷的那一夜……体温越升越高,有那么一会儿,邢再洺甚至嗅到了自己身上淡淡的信息素味儿。   略微刺鼻的松脂香气,虽然不算浓,但已足够明显。这一刻,邢再洺突然庆幸靳若飞是个beta。如果他是omega,肯定会被自己信息素影响的。   赶忙定下心神,邢再洺不敢再胡思乱想,平躺着闭紧双眼,努力酝酿睡意。这时,他突然间意识到,好像靳若飞一直没有翻身——自从他说了睡觉之后,这个人就安安静静的,仿佛已经睡着了。   ……他就这么平心静气?   难以置信地起身望去,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淡淡月光,邢再洺看见了靳若飞平稳的睡颜,安心得仿佛睡在自家的卧室里。这时再看那颗空掉的药片包装,邢再洺突然反应过来,那恐怕是助眠的药。   ……操!这不禁让他有些郁闷:怎么也不给我一颗啊!   这下是彻底歇了心思。邢再洺不再胡思乱想,闷头睡了过去。   --------   第二天早上,邢再洺是被一阵轻微的铃声吵醒的。   那是一段有些耳熟的纯音乐,节奏鲜明、循序渐进,仿佛是攀上胜利巅峰之前的沉缓号角。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正琢磨着这是哪里来的音乐,床的另一侧,一个人猛然坐起身,飞快地关掉了手表闹铃。   邢再洺突然清醒:那是靳若飞的起床铃声。   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起床动静,邢再洺的耳朵突然变得空前灵敏,大脑也瞬间清明。   他忍不住想,那到底是什么音乐?好耳熟……自己一定在什么地方听过,而且是一个挺盛大的场合!是什么呢……   在靳若飞换好衣服、绕过床尾,从他眼前走出房间的那一瞬,邢再洺突然反应过来,这个人应该是要晨起练功。同时,他也想了起来,那段音乐到底出自哪里——   《Time to fight》,是金像奖“最佳动作设计”奖项的颁奖音乐。   靳若飞用它来当起床铃声。   邢再洺清明地睁着眼,喉咙逐渐缩紧,胸膛里泛起层层叠叠的热潮:五年过去……原来他依旧是当年那个热忱的小演员,一点儿也没有变。 第38章   窗外传来衣袖在风中快速挥动的声音。   细微的、富有节奏感的动静, 邢再洺专心致志地听着,忍不住从床上坐了起来。他能想象清晨的风快速灌进袖口里, 被布料兜着,撞击在靳若飞精瘦有力的胳膊上。   年轻的beta是怎样挥拳、怎样踢腿,怎样扭转腰背。逐渐上升的体温会让他的面部和耳朵泛出粉红的颜色,汗水细密地沁出来,像潮湿的空气凝结在澄澈的玻璃上。   喉结咽动一下,邢再洺翻身下床, 火速换掉睡衣,穿上黑色T恤和休闲裤。   随后,他用湿巾擦干净脸,又拿出矿泉水打湿蓬乱硬质的头发, 梳理一下,这才走出房门,状若随意地站到了门口台阶上。   靳若飞正在院子里练功练得入神。   清晨的气温有些凉,他穿着昨夜那件明黄色的运动T恤,下着一条白色运动长裤, 运动鞋也是白的, 清爽得仿佛一杯橙子刨冰。   出拳从容,踢腿凌厉,时缓时疾、张弛有度。看着靳若飞大开大合、流畅如风的动作,邢再洺猜测他打的应该是长拳——据说他是全国长拳比赛第六名, 今日得见,果然出类拔萃。   打完一套拳法, 靳若飞长吁一口气,活动一下膝肘环节,随即退到院子边缘, 深深呼吸。   一看他这架势,邢再洺就明白,他肯定要开始前空翻了。即使自己离靳若飞有五米远,但他还是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让开空间。   果不其然,靳若飞小跑几步,一个前手翻接腾空前空翻、再接抱腿前空翻,像鹞子在空中翻转,动作间很快冲到了对面围墙附近。   生怕他撞到墙上,邢再洺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你慢点儿!”   靳若飞轻巧落地,惯性又往前冲了两小步,正正好扶到墙边。他惊异地扭过头,就见邢再洺面色发白的站在门口台阶上,瞪着那双狭长眼眸严厉地看着他:“这院子这么小,你翻一个跟头就行了!”   不知他什么时候起来的,靳若飞无措地“哦”一声,随即又陷入沉默。见他安然无恙,邢再洺松口气,面色这才恢复正常:“八点钟要去领早餐,你还可以再练一会儿,我去叫潇潇起床。”   “……好。”看着他转身走进房门,宽阔的肩背一闪就不见了。靳若飞呆了一会儿,回过神,走到院子中心继续练功。   十分钟后,潇潇起来了,小小一只揉着眼睛往卫生间走。邢再洺在他身后,手里拿着牙刷、杯子和毛巾等物,仿佛一只小奶狗后面跟了一只成年的大灰狼。   靳若飞看见这一大一小,忍不住停下动作,目送着他们走进卫生间里。通过打开的塑料门,他看见邢再洺单膝蹲在地上,打湿了毛巾,正仔细地给潇潇擦脸。   小家伙被揉得歪来歪去,眼睛都睁不开,但仍兴奋地大声汇报:“昨晚,我梦见妈妈来跟咱们一起拍节目了!他做了饭,煮了鱼和大虾,还有我们挖到的蛏子!睡觉的时候,你睡我右边,妈妈睡我左边,我感觉好幸福呀!”   邢再洺轻笑一声,低沉的声音转瞬即逝,靳若飞都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听见了。他说:“你以为是做梦吗?……要不你往门外看?”   潇潇茫然地睁开眼,歪头往门外看去,神情间像懵懂的小狗。靳若飞不禁露出笑容,抬手冲他挥了挥:“潇潇~”   “啊!”顿时尖叫一声,潇潇从邢再洺怀里挣出来,冲到院子里,一把抱住了妈妈的腿:“妈妈!你,你真的来啦!我刚才醒来不见你,还以为是在做梦呢!”   靳若飞把他抱起来,抚一抚他的面颊:“我早上要晨练的呀,你忘记了?”   “没有忘记……”轻声哼着,潇潇搂紧了他,一时舍不得放开。靳若飞拍拍儿子的后背,抬起眼——邢再洺不紧不慢地靠在卫生间门口,双臂环胸、长腿斜倚,一双眼仿佛深潭,正静静地看着他们。   靳若飞心头一跳,赶忙抱着潇潇转个身,给他留了一个后背。   --------   八点整到达吃早餐的地点,院子中心的长桌上已经摆满美味佳肴,摄影团队也准备就绪。然而桌旁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三人到了。   “我们来得最早呀?”潇潇开心地说。   下意识瞥一眼靳若飞,邢再洺没说什么,只道:“走吧,我们先吃早餐。”   三人一齐往里走,目标一致,方位却不同:邢再洺径直走向长桌中间,靳若飞却往最边缘的位置走去。潇潇本来跟着爸爸走,但见妈妈朝另外一边去了,他站在原地无措地左右望两下,张口呼唤:“妈妈,过来呀!”   靳若飞扭头望,就见邢再洺站在最中央的座位旁看着自己。他一怔,眼底隐约露出一丝不自觉的忌惮。   这时,邢再洺抬起手,从容而坚定地朝他招了招:“过来,坐这里。”   紧张地咽一口唾沫,靳若飞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坐在了他身旁。   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的早餐,有中式的,也有西式的。靳若飞打量一圈,下意识给潇潇挑了一碗小馄饨。邢再洺却若无其事地加了一颗水煮蛋和一袋酸奶,并叮嘱道:“慢慢吃,鸡蛋吃小口一些。”   靳若飞忍不住轻声道:“水煮蛋太干,潇潇咽不下去的……”   “咽不下去吗?”邢再洺从容地看向他,“他跟我录节目时,每天早上都会吃一颗水煮蛋。吃慢一点,再配上酸奶,慢慢的就习惯了。”   这时潇潇也道:“我吃得下的!就是速度有点慢~”   靳若飞讶异地看着儿子,又看看邢再洺,一时间有种恍惚之感。原来,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潇潇已经悄悄发生了一些变化……他好像沾染了邢再洺的习性,尝试着果决一点、大胆一点。不再像自己那样,小心翼翼、瞻前顾后。   ……挺好的。   埋下头,靳若飞安静地吃着自己的豆腐花和小笼包,有些心不在焉。这时,院子外面传来嘻嘻哈哈的声音——其他几个家庭到了。   首先进门的是邹跃。他牵着老婆孟月亭的手,一看见靳若飞,便热情地招呼起来:“哟?这就是潇潇妈妈吧?哈哈哈哈哈哈你好你好!”大老远便把手伸了出来,快步走上前。   靳若飞忙不迭站起身,毕恭毕敬地跟他握手:“邹老师好!孟老师好!你俩的作品我都非常喜欢,演得特别深刻!”   邢再洺在一旁冷眼看着他俩紧握的双手,冷不丁哼一声:“邹跃现在沉迷于拍综艺,已经不深刻了!你不用再叫他老师。”   邹跃揶揄地瞟他一眼,不怀好意道:“洺哥,上一期录节目时,老大夫说的……”   邢再洺瞬间警觉,咬牙切齿地抓起一个包子砸过去,表情可怖得很。邹跃大笑地接过包子,塞进嘴里,随即拉着自家腼腆低调的老婆坐下来,开始吃早饭。   下一个进来的是裴立。他老婆梁露是个高挑大方的Beta女性,一进来便跟大家一一打了招呼:“……靳若飞!”她尤其清晰地朗声同beta男生问好,“他们我都认识,但今天是第一次见你。你好啊,我是梁露。”   靳若飞忙不迭跟她握手:“梁老师好。”   窦云杰的老婆金云莉也是新加坡人,生得高挑美丽,但不算娱乐圈人士。他们夫妻俩跟新嘉宾一个一个地打招呼,滴水不漏的,特别小心。梁露“哎——”一声,把金云莉拉到身边:“不忙不忙,先吃饭!待会儿做游戏自然就熟悉了。”   最后,洛城带着他的董事老公姗姗来迟。闻人先生牵着女儿,眼神从容,不高不低地地说了一声“大家好,我是洛城的老公”,便跟着老婆不疾不徐地入席坐好。   邹跃跟洛城互掐惯了,这时候便故意捣乱:“大帅哥,你总得报个名字吧?不然我们怎么称呼你呀,难道就叫你洛城的老公?”   “吃吃吃吃你的饭!”洛城护短得很,一颗鸡蛋砸过来,又被他稳稳接住,“你们啊,叫他律总就行!”   ……被闻人律不轻不重地揪了一下面颊。   五家人终于到齐,院子里一时间热闹无比,充斥着小孩儿的大笑声和家长们的聊天声。靳若飞一边吃饭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其他人,尤其是洛城——这人算是在座之中他唯一的同行。两人都是体育生,一个从事综合格斗行业,一个从事武打特技行业。以前工作的剧组设计打斗动作时,还参考过洛城的比赛录像呢。   正艳羡地打量着他结实的手臂,对方嚼着鸡蛋扭过头,两人顿时四目相对。靳若飞有些无措,正想着打个招呼,这人却眼睛一亮,兴致勃勃地凑了过来。   “哈喽,你好!”洛城笑嘻嘻地说着,一口白牙在深蜜色皮肤的映衬下显得更加亮白。靳若飞不由也笑了一下:“你好!洛先生,我看过你的比赛——打格伦那场三番战,特别精彩!”   “那是!我的夺冠之战,必须精彩!”洛城得意地认下来,随即眉毛一挑,兴致勃勃地问:“我查到你是武阳体育学院的——咱俩算是同行啊!”   说着,他把胳膊伸出来,放到靳若飞手边。结实、饱满、血管清晰的手臂,几乎是他的1.5倍粗:“啊哟我的天,你怎么这么瘦!”洛城吃惊地道。   笑容停滞一瞬,靳若飞汗颜地缩了缩肩膀:“我骨架细……消化也不是很好,增肌比较难。不过再瘦也有一百三十多斤的,这个体重比较好给主角当替身。”   好奇地上下打量他一圈,洛城注意到他薄薄的腰腹,眼睛一亮,坏笑着问:“你不会还给omega女主角替身过吧?”   靳若飞尴尬地点点头:“……替过。”   “妈呀,这可不能让邢影帝知道!”洛城乐坏了,捂着嘴在他耳边叽叽咕咕。靳若飞听得一脸茫然:“为什么这么说?”   “哈哈哈哈哈哈!”憋不住大笑几声,洛城见邢再洺坐在靳若飞在另一侧,扭头瞪了自己一眼。遂捂住嘴,克制道:“我不能说……不过没事,以后你肯定会知道的。”   随即,他又聊起演戏的话题:“你现在还拍动作戏吗?我认识好莱坞的霍华德导演,以后说不定会有动作片的工作。我见你打得挺漂亮的,要不你给我个联系方式,咱们有机会一起合作?”   瞬间振奋,靳若飞立刻给他报了自己的电话号码。洛城还想记下来呢,这时才想起手机已经上交了,身边又没有纸笔。他马上抬起头,朝老公招手:“小律,过来过来~”   听见这个称呼,闻人老总无奈地走到他身旁,一手撑桌沿,一手撑着座椅后背,高大身躯把洛城环在怀里:“干什么?”   “180xxxx3567!你帮我记着啊!”   闻人律失笑地瞪了他一眼。   另一边,邢再洺正跟裴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这位资历最老的老大哥居然也有一颗八卦的心,聊着聊着,突然凑到他身旁轻声问:“昨晚……嗯?同床共枕,有没有什么发展啊?”   邢再洺闭上眼,不想说话:“立哥,你别跟邹跃学得这么不着调……”   “哎哟,怎么了嘛!”东北大汉装模作样起来,比寻常人更难以招架,“你都积压了,还不想着赶紧把孩子妈妈拿下?反正我见你挺在意他的,吃个早点还老偷看。”   “我没有啊,”邢再洺否认得脸不红心不跳的,“我是见洛城跟他聊得热火朝天的,才看了两眼。”   “是吗?”裴立露出个坏笑,显然不相信,“阿洺,别怪我没跟你说。人年轻的时候,总是很独立很冷酷的,觉得自己不需要陪伴。可你知道吗,老房子如果烧起来,那才是可怕——有个知心人在旁边,哎哟妈呀,那感觉真是老好了!以后你可别太着迷。”   邢再洺眼神一动,但表情仍要装作不以为然:“不会。”   “嘁!”见他软硬不吃,裴立嫌弃地一摆手,懒得再“支教”了。   ----------   吵吵闹闹地吃完早点,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周奇把五个家庭带到岛上的露天活动中心,那儿有四个水泥篮球场,空旷得很。   工作人员已经在场地中摆放了各种各样的运动器具,显然待会儿要进行一些运动方面的比拼。   “想必各位爸爸妈妈、宝宝们都看到了,摆在咱们面前的有各种各样的玩具和球类。今天的比赛,就是先由十名家长们各自抽签,抽到挑选比赛项目的顺序。顺序排在第一位的,就可以优先从十个项目里挑一个;顺序越靠后的,挑选的余地就越小。不过呢,这项比赛最终看的还是完成度。完成得好的,达到要求的,就能拿满分。爸爸和妈妈的分数加起来最高的那一家人,将会得到最丰盛的食材!”   邢再洺一听,立即明白了关键:其实就是要把好完成的、自己擅长的项目挑走,把难的留给对手。想着,他下意识要扭脸跟靳若飞说悄悄话,可一看见对方那只白生生的、在太阳下几乎被照射得透明的耳朵,邢再洺又顿住了。   靠近它好像不是一个理智的选择。   ……算了,待会儿挑项目的时候再跟他说吧。邢再洺悻悻地把脸扭了回去。   紧接着,大家开始上前抽签。邢再洺打开自己的纸条一看:九!心头顿时涌上一阵绝望。   靳若飞也抽到了,表情略略惊异,但很快恢复平静。邢再洺忍不住问他:“你抽到几号?”   “四号。”靳若飞把纸片拿给他看。   “这个顺序还可以。你争取把好做的项目挑走,难的留给别人。”   “好。”   两人之间有一种奇怪的默契,仿佛相识了很久的老友,但又透着一股别扭的距离感。潇潇夹在他俩之间,两只眼睛好奇而窃喜地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半晌咬着唇低头偷乐,一张脸笑得像偷到鱼的小猫。   很快,所有人的顺序明确了:洛城和他老公闻人律包揽了一尾一头,有始有终;邹跃夫妇中规中矩,一个第三,一个第六。裴立和梁璐是第七和第二,窦云杰和金云莉则是第五和第八。   “要命啊——”洛城对自己的顺序显然很不满意,“我为什么是第十!”   闻人律摸摸他脑袋权作安慰,随即从容走上前,在十项活动中选择了掷飞镖。   一看他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再联想到这位老总的出身,邢再洺就明白,这个项目,闻人律肯定是拿满分的了。   果不其然,三支飞镖都稳稳命中红心,紧密地扎作一簇。洛城和洛月凨都双手握拳、一个蹦高儿跳起来:“耶!老公/老爸帅死了!”   “……太准了吧。”邢再洺听见靳若飞这样钦佩地低喃。扭头望去,这个beta男生眼中露出钦佩的光,看得专注无比。他不禁拧起眉,心想:飞镖而已,我也能命中红心啊!……只不过成绩不大稳定罢了。   接下来是梁露和孟月亭。两位女士都选择了比较擅长的项目:投壶和一字马。在大家惊叹于孟月亭的柔韧性时,邢再洺则在打量剩下的项目:定点投篮、跳绳、魔方、俯卧撑、仰卧起坐和乒乓颠球。为了照顾omega,跳绳或者乒乓颠球肯定会留给金云莉……那么,剩下的几项之中,他占优势的,就只有魔方。   这时,孟月亭完成了项目,轮到靳若飞了。邢再洺抬起头,见他不紧不慢地脱了外套,露出里面的篮球上衣,袖口宽松得几乎能看到整个腋下。他下意识把靳若飞拽住,严肃道:“你脱衣服干嘛?!”   靳若飞莫名其妙:“热啊。”   ……好一个难以反驳的理由。邢再洺不情不愿地咽一口唾沫,只得放开手,眼睁睁地看着他在微风中走到比赛场地边缘,淡定地把篮球抱了过去。   看来他选的是定点投篮。   高挑、削瘦宛如大学生的beta男性,上着白色篮球服,下着白色运动长裤,头发短短的,双手不紧不慢地运着球,看上去堪称青春洋溢。   大家伙儿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暧昧的笑容,一个个都望向邢再洺,阴阳怪气道:“洺哥~潇潇的妈妈好有青春活力啊,跟二十一岁似的!你都三十七了,能不能hold住啊?”   邢再洺紧咬牙关,恨不得把这些人都毒哑了:“不会说话就闭嘴!”   其他人顿时发出揶揄的大笑声。   微风与阳光之中,靳若飞已经开始运球小跑,来到罚篮点轻轻一跃,双手将球投出。只听得“簌”一声,球网跳跃,篮球稳稳入框。   邹跃以前也爱打篮球,此时不由佩服地鼓掌:“出手好稳啊!小飞以前肯定是球队里的射手。”   投中一个之后,靳若飞小跑着接过球,跑到第二个点,轻轻松松地转身一个跳投——篮球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进了一个空心篮!   “哇!”大家的惊叹声更剧烈了:“潇潇妈妈好帅啊!”   潇潇那个开心、那个得意,用稚嫩的小声音喊出了最高频的加油声:“我妈妈最厉害!”   而邢再洺,他两个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靳若飞轻盈矫健的身姿,已经不会动了。   仿佛只有高中时才能见到的光景,英姿勃发的篮球少年,跳跃时球衣下摆轻轻掀起,会露出紧致而分明的薄薄腹肌。有那么一瞬间,邢再洺在想,他的腰那么细,如果用力一点的话,会不会折断了?   这时,洛城注意到他直勾勾的视线,忍不住咋舌一声,小声道:“你们看看邢影帝的……那表情,跟狮子看见小白兔似的!”   大家顿时发出一阵哄笑。邢再洺赶忙收回视线,窝火地瞪过去,只恨不得用胶带把这个多嘴的家伙捆起来!   不一会儿,靳若飞轻轻松松拿到满分,拍着球下场来,轻轻喘息。看着他逐渐走近的清透面庞,邢再洺目不转睛的同时,喉头不禁重重滚了一下。   牙根痒痒的,想逮着什么东西用力咬一口。   接下来的时间,邢再洺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场上了。他不动声色地关注着站在身旁的Beta男生,他呼吸的声音、他身上淡淡的汗水味,仿佛最纯的纯净水,不带一丝杂质。   邢再洺又感觉自己很渴。潮湿的、澄澈的水汽,他好想酣畅淋漓地喝一口,缓解自己心中的焦躁。   不知不觉,比赛顺序已经进行到他这里。周奇扬声喊:“潇潇爸爸,轮到你了——”邢再洺这才回过神,收回视线,走上场挑选项目。   此时,场上只剩下魔方和俯卧撑两个项目。邢再洺本来要选魔方,但转念一想,洛城是运动员,俯卧撑对他来说轻而易举,这样根本拉不开分数。但是,自己经常锻炼,俯卧撑拿个九十分肯定没问题。不如把魔方留给洛城,让他拿个零蛋……   胸有成竹地笑着,邢再洺扭头睨洛城一眼,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算计。   洛城警觉地拧起眉,感觉不大妙:“他笑什么?他对我笑什么?”   闻人律敏锐得很,瞬间参悟了邢再洺的想法:“他想选俯卧撑,把魔方留给你。”   洛城一怔,立即惨叫出声:“不——要——啊!!!”   果不其然,邢再洺没有拿魔方,而是走到场地中心,不疾不徐地俯下身,开始做计时俯卧撑。   他穿着一件微微紧身的黑色T恤,上半身的肌肉本就被勾勒得颇为分明,现在一发力,胸肌和肱二头肌便愈发明显,迅速充血膨胀。靳若飞本来默默数着个数:“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但不知不觉间,他的注意力落到了邢再洺结实的胸膛和胳膊上。   他眉心紧拧、俯身喘息的样子……靳若飞只觉自己心口重重一跳:太像那一晚的某些时刻了。   面庞瞬间通红,他收回视线,不敢再看。不多时,一分钟计时结束,邢再洺大汗淋漓地走下场,呼吸急促,解气地对洛城喊:“Iron fist!该你上台表演魔方了!”   在洛城骂骂咧咧的声音中,他走回靳若飞身旁,得意地搓了搓儿子兴奋的小脸。   “爸爸超厉害!”潇潇开心坏了,小手用力搂住他腰:“比洛叔叔还厉害!”   “是吗?”心里暗暗得意,邢再洺下意识望向身旁一言不发的靳若飞——这个Beta男生立在边上偏着脸,视线望着场地中对着魔方抓耳挠腮的洛城,耳尖通红。   还以为是太阳太晒,他抓住靳若飞的手腕,把人往房屋阴影里拽了拽:“进来些,外面太热了。”   靳若飞身体一颤,倏地把手抽了回去,声音含糊:“……唔。”   全程没有看他一眼。   邢再洺面色微沉,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挫败感,细丝一般悄悄攫住了他。 第39章   那天中午, 裴立一家以综合最高分拿到了最丰盛的食材,邢再洺和靳若飞紧随其后, 拿到了第二等。   回家的路上,潇潇快乐地捧着篮子,一件一件细数食材的种类:“牛肉,鸡肉,青椒,小油菜……”数完了, 他心满意足地拉住妈妈的手,问:“妈妈,我们中午吃什么菜呀?”   看一眼篮子里的食材,靳若飞思忖一会儿, 随即犹豫地抬头瞥向邢再洺:“做一个炒鸡,一个凉拌牛肉,清炒小油菜,行吗?”   “嗯?”邢再洺受宠若惊地扭头望他,“你问我?”   “怕你不爱吃。”靳若飞考虑旁人好像已经成习惯了, 并不觉得这举动有多暧昧。然而这一问却让邢再洺十分受用, 他感觉心口一松,浑身舒服极了:“你随便做,我不挑。”   靳若飞点点头,没再说话。   午饭过后是午觉时间。潇潇和靳若飞好像都爱发饭困, 吃饱喝足之后便昏昏欲睡,眼神开始发直, 就跟午后的猫儿似的。   邢再洺洗碗的时候,靳若飞在院子边上拧了毛巾给潇潇擦脸上的汗。他眼帘耷拉着,慢吞吞地给儿子擦擦脸、擦擦脖子。一会儿把毛巾在水盆里洗一洗, 又给自己擦脸。细柔的鹅黄色婴儿毛巾擦过脸庞、擦过脖领,抹去残留的汗腻,让皮肤变得白皙清透。擦完之后,母子俩站在屋檐下,打了个一模一样的呵欠。   看着阳光下的这一幕,邢再洺再一次想到了老友秦近伦的话:“你不知道,有爱人陪伴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等到邢再洺洗完碗回到卧室,靳若飞已经跟潇潇躺在床上,一个睡得正熟,一个昏昏欲睡。   不由放轻了动作,邢再洺来到潇潇另一侧,轻轻躺下,不想还是惊扰了靳若飞。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低声问:“下午还有比赛吗?”   “大概率是有的。”不忍破坏这温馨静谧的气氛,邢再洺说这话时,几乎用了此生最轻柔的语气。   “……哦,好。”低低应一声,靳若飞的脸微微歪向一侧,终于是睡了过去。   -------   下午的活动于三点钟准时开始。   不知是不是孩子妈也在床上的缘故,邢再洺这一觉睡得十分不舍,起来后还呵欠连天的,眼睛有些睁不开。   潇潇也困,他用纸巾擦擦鼻涕,小鼻头泛起异样的粉红,感冒似乎有些恶化:“妈妈,我困……”   靳若飞来了以后,他最黏的就不是爸爸了,变成了妈妈。睡觉抱着靳若飞的胳膊,起床后也只拉他的手。邢再洺心里不是很舒服,眼睛瞥过去偷偷看,见潇潇另一只手空着,心里不禁一动,不动声色地把那只手牵了起来。   手拉手的两大一小出现在球场上,摄像机立刻转过来,给他们仨拍了一个特写。邢再洺的表情本来很镇定,牵着孩子走得脚下带风。但在看见球场中间那个边长三十米、仿佛拳击擂台的“格斗场”时,他眼睛猛地瞪大、脚下一顿,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洛城和邹跃他们笑疯了:“哈哈哈哈哈哈我就猜你会被吓到!……制作组,你们也太丧心病狂了!搞个这么大的擂台,谁看了不害怕啊!”   邢再洺带着孩子和孩子妈走到队伍里,神情中依旧带着戒备:“这是要干嘛,跟洛城打擂台赛吗?……那谁能打得过他!”   周奇笑眯眯地背手站在一旁,摇头道:“当然不会这么凶残——今天下午,咱们的活动是去慰问岛上的孤寡老人。但是呢,慰问当然要拿慰问品。我们把慰问品分成了五份,由多到少分为五档。接下来,咱们要进行骑马打仗的游戏。最终的赢家,能赢到最多的慰问品,也就能慰问到最多户老人!”   骑马打仗?邢再洺很是警觉:“是要让爸爸背着妈妈吗?”   “是的!就是要爸爸背着妈妈,而且爸爸还要蒙上眼睛,由妈妈们指挥方向!”   “我靠——”   大家顿时发出整齐划一的抱怨声。邢再洺的面色则狠狠一僵,不约而同地跟脸色煞白的靳若飞对视了一眼。   这个游戏,绝对是特意设置来坑他们的吧!   一时间,他整个人像是被煎熬着,一边是难以遏制的欲望,一边则是苦苦支撑的理智。邢再洺深深呼吸,嘴唇紧抿,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脑子里却忍不住幻想靳若飞趴在自己身上的触感。他将会紧紧搂着自己的肩膀,那两条修长大腿也会挂在自己臂弯——   下意识朝靳若飞望一眼,起床时Beta男生以为要剧烈运动,还特地换了一条运动短裤!此时此刻,那两条白生生的大腿就那样直接地暴露在空气里,只一眼便能明白它们的美妙触感。   ……真是要命了。   比赛开始之前,工作人员给每个妈妈背上贴好写着宝宝名字的名牌,名牌被撕下即为失败。这一环节在其他四家人身上都十分顺利,唯独洛城跟他老公闻人律讨价还价,拉扯个不停:   “要不贴你身上吧?我背你。好歹我是运动员呢,你不一定背得动我的。”洛城坏笑着说。   “谁说我背不动你?”闻人律却很坚持,执意捍卫自己作为“老公”的尊严:“我也一直有在健身的好不好?背你还不是轻轻松松。”   “我快两百斤耶!”洛城强调地抬起胳膊,给老公展示自己华丽的肌肉。闻人律不为所动地瞥一眼:“我抱你多少次了,能不知道么?”   ……然后大家就看见了洛城录节目以来唯一的一次跳脚:“啊啊啊你闭嘴——”   不多时,五对夫妇都脱下鞋子、钻进护栏,光脚踩在柔软弹韧的垫子上,准备就绪。   其他妈妈陆续趴到爸爸背上,靳若飞站在邢再洺身后,紧张地看着他宽阔厚实的脊背,总有些束手束脚的,不敢匍匐上去。   久久没有感觉到重量,邢再洺戴着遮眼的布条,单膝跪地、身体半蹲,忍不住粗声粗气地催促:“你磨蹭什么?还不快上来!”   “哦。”只能硬着头皮趴上去,靳若飞刚把双手环到他脖领两侧,下一秒就感觉大腿被两只烫热的大手托住了。身体不禁一颤,他咬紧牙关,不自觉地红了耳朵。   比赛铃声响起,五对夫妻同时动作,从擂台五个角落向中心进发。这时,梁露搂着裴立的脖子,抢先发难道:“哎,咱们先齐心协力,把洛城撕了吧!他是金腰带耶,人高手长。如果不合起来对付他,之后他肯定会把咱们一一击破的!”   邹跃一听,立刻说好!随即晃一晃背上的老婆,出馊主意道:“待会儿靠近洛城了,你就抓他、挠他!他老公在,你又是omega女生,他肯定不敢还手的。”   “哎不是!”洛城趴在闻人律背上,大呼不公平:“哪能这样利用我的性别呢?!你们太奸诈了啊!”   “兵不厌诈!”梁露大笑着,立即一拍裴立肩膀,指挥道:“老公冲啊,直直向前!”   窦云杰和邹跃也同时向刚才洛城声音的方向进发,唯独邢再洺不动声色,不紧不慢地游走在外圈,聆听她们的动静,同时对靳若飞布置战术:“梁露这个计划是正确的。待会儿他们三个把洛城制住之后,你帮我指出方向,咱们撕他个出其不意。”   “……好。”靳若飞老老实实趴在他背上,双臂环着他的脖子,鼻尖几乎紧贴着他的头发。这一刻,两人离得太近了,他很轻易就能闻到邢再洺的洗发水香气——柠檬海盐味,正是潇潇洗发水的款式。   ……难怪洗发水消耗得那么快呢。   一时间,心脏的跳动变得愈发沉重,不知是紧张还是无措。靳若飞想克制,但是克制不住。胸膛紧密地贴在邢再洺宽阔的后背上,他都不敢细想,自己的心跳是不是已经被察觉到了。   这时,洛城已经被三位女士团团围住,撕又不好撕,躲又没法躲,只能反手护着自己的名牌,哇哇大叫:“你们不要欺人太甚!不能以多欺少!”   邢再洺听见动静,拧着眉轻轻一偏头,立即背着靳若飞悄悄上前,低声问他:“洛城的后背面向哪边?”   “在……”啧,应该怎么形容呢?靳若飞一时间卡了壳儿。绞尽脑汁思索三秒,他伸手指向右前方:“在两点钟方向。”邢再洺立刻向右前方迈步,不紧不慢地绕到了洛城身后。   台下的宝宝们已经快喊破嗓子了:“爸爸妈妈,小心啊!”   洛月凨急得要命,抓住护栏拼命地喊:“妈妈——爸爸——有人偷袭你们!”   “哈哈哈!”裴之澜不懂怜香惜玉,还在得意地逗她:“你妈妈快要被撕掉啦!”   “啊——”年纪最小的洛月凨小朋友顿时一声哭嚎,泪水瞬间涌了出来。吓得邹一乔和窦凯不敢再帮爸妈加油,转身去安慰她:“没事没事!输了的话,爸爸妈妈就能下场陪你了,不哭哦!”   可洛月凨的胜负欲不知是不是遗传了她的运动员妈妈,一边摇头一边哭:“可是我想赢呀!”   潇潇束手无策地站在旁边,加油不是、安慰也不是。只得闭上嘴,至少不再添乱。   这时,靳若飞和邢再洺已经绕到洛城身后,准备伺机而动。   看着眼前被紧紧护住的名牌,靳若飞一时间忘了害羞,左手牢牢搂住邢再洺的脖子,双腿亦夹紧他的腰,核心紧绷,上半身缓缓向前探出——就在电光石火之间,他揪住名牌一角,眼眸发亮,用力一撕!   只听得“刺啦”一声,写着“洛月凨”的名牌被他高高举起,洛城第一个被淘汰了。   “哇啊——”月凨顿时哭得更伤心了。   这时,擂台上只剩下四个家庭。邢再洺一听见洛城被淘汰,立刻在欢呼声中背着靳若飞迅速后退,来到角落。Beta男生还莫名其妙呢,扶着他的肩膀,不解地低声问:“怎么了?”   邢再洺严肃道:“洛城一走,你就是众矢之的!难不成留在中间等着被包围吗?”   果不其然,三位女士在欢呼过后,梁露眼里精光一闪,继续发号施令:“下一个,咱们撕靳若飞!他也是体育生,还是个练武的,一对一的话咱们肯定吃大亏!”   看着来势汹汹的三位女士,靳若飞搂着邢再洺的胳膊,不禁慌了神——他不好下手啊!其中两个是娱乐圈的前辈,另一名是娇滴滴的omega女士……这一刻,他深刻明白了刚才洛城的为难。   邢再洺倒是冷静得很,低声嘱咐道:“她们肯定以为自己占据上风,疏忽大意。到时候我会尝试着突围,你趁其中一人不备,先撕掉一个!不要想着能同时招架她们三人,我们要逐个击破。”   “好!”心思稍稍镇定,但看着一马当先冲到面前的裴立和梁露,靳若飞还是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苦笑:“露姐,别搞我!”他抬着双手,避免被梁露抓住手腕。但这样一来,整个身位的唯一固定措施,就只剩下了他的腿和邢再洺的双手。   靳若飞不得不把双腿夹得死紧,核心肌肉也用力绷着,小心翼翼地同三名女士周旋。   孟月亭和金云莉战斗力一般,但干扰力绝佳,四支纤手仿佛蜘蛛洞里的女妖,在他脸上、身上挠来挠去。靳若飞都快哭了:“别挠我……好痒!”   他左躲右闪,身体晃来晃去,邢再洺不得不把他的双腿搂紧一点、再紧一点。可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他那个肉弹弹的小屁股,在自己的后腰上不停地挤压、磨蹭!邢再洺双眼被蒙住,感觉本就敏锐,这下更是有如受到酷刑,面部涨得通红,额上也沁出了一层细汗。   已经被淘汰的洛城坐在台下,一边观战一边喝赞助商的酸奶,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哈小飞!小飞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哈哈哈哈哈那几匹‘马’,跟老黄牛似的,任劳任怨!”   闻人律坐在他身旁,薄汗刚收,显然刚才背老婆背得颇为辛苦。他眼睛很尖,敏锐地注意到满脸通红的邢再洺,便指给洛城看:“邢影帝,脸好红。”   洛城立刻双眼一瞪,笑得比宝宝们的加油声还大:“哈哈哈哈哈哈!他背着潇潇妈妈,可不就脸红么!”   此时,台上的形势已呈白热化。靳若飞被包围着挤在角落里,后背虽然暂时无忧,但也无法突围。邢再洺的肩膀也被邹跃牢牢抵住,难以逃脱。这厮还气喘吁吁地笑呢:“洺哥,你看我多好,为了让你跟潇潇妈妈多待一会儿……是煞费苦心啊!”   “谁要你煞费苦心!”邢再洺咬牙切齿低吼一句,随即奋力将邹跃挤开,往空隙里一个旋身——电光石火之间,靳若飞转到孟月亭侧后方,眼疾手快地探腰向外。矫健的身躯仿佛一座拱桥,同时长手伸出,揪住她后背的名牌,“刺拉”一声撕了下来!   “哦——!!!”洛城兴奋地跳起身,充当比赛解说员,声音慷慨激昂:“靳若飞选手一个桥式下腰,迅疾如闪电,眨眼之间就撕掉了孟月亭选手的名牌!邹一乔的爸爸妈妈,Out!”   “啊……”邹一乔小朋友颇为失望,“这就输了呀!”   台上,靳若飞的上半身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大弧,又扑回邢再洺背上。强烈的惯性让他搂紧了身下人的肩膀,气喘不已:“撕掉了!孟老师的名牌,我撕下来了!”   邢再洺则被他吓得不轻:“你别搞这么高难度的动作,待会儿摔了怎么办!”   其实还有一句话他没说:……你再往后仰,我的手就得捂到你屁股上了!Alpha心惊胆战、大汗淋漓的,咬牙切齿地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邹跃和孟月亭下台之后,擂台上一瞬间空旷了许多。三个家庭呈三角形拉扯着,靳若飞左前方是金云莉,右前方是梁露,大家都不敢轻举妄动。   这时,邢再洺又低声嘱咐:“我们先去撕梁露——金云莉肯定想黄雀在后。到时候我再转身后撤,你伺机把金云莉撕了!来个声东击西。”   “好!”好胜心不知不觉被勾了起来,靳若飞颇有些热血沸腾,不自觉贴到邢再洺耳畔,跟他小声密谋。梁露看在眼里,忍不住大叫:“好你个邢再洺,阴险狡诈,带坏小飞!本来他都要给我放水了!”   “放什么水!”邢再洺大声回应,“比赛就是比赛,当然要全力以赴!”   说完,他把靳若飞的双腿捞紧一些,目标明确地向梁露和裴立冲去。果不其然,梁露在抬手招架的同时,给金云莉使了个眼神,让她从身后偷袭。   靳若飞看得清清楚楚,但没有声张。他装作一心一意对付梁露,在估摸着金云莉快跑到身后时,再回身一扭!一只涂着红指甲的纤手已然伸到眼前。   大脑还没做出反应,身体已经自行动作了:他拧着腰猛地向下一沉,攥住金云莉的手肘,吓得对方“啊”地尖叫了一声。窦云杰被老婆叫得心慌,头昏脑涨地转了90°,想帮她挣脱。却不想,正正将老婆的后背送到了靳若飞面前。   “啊——!”眼睁睁看着最后一个“盟友”被撕掉名牌,梁露不禁大声哀叫,哭丧着脸:“怎么就剩我们一家人啦!”   靳若飞气喘吁吁地骑在邢再洺背上,抬手展示撕下的名牌,腰背直挺、眼神专注。眼眶下两片淡淡的潮红,显然才刚刚热完身,气势正盛。   潇潇在台下看见,激动得原地小跑了两圈:“妈妈!啊——我妈妈太帅啦!”   洛城慷慨激昂地继续解说:“此时此刻,擂台上只剩下两对选手!他们是!视帝裴立,演员梁露!和影帝邢再洺,特技演员靳若飞——!这场比赛,究竟谁会拿下胜利?是结婚已经十五年的默契夫妻,还是相认才两个月的新手父母?”   听见他的声音,邢再洺浑身热汗,只恨不得冲下台去,把洛城的嘴巴用胶带贴得严严实实!   这时,梁露大吼一声:“好,来吧!靳若飞,老娘跟你拼了!”同时一拍老公的肩膀,催促他朝正前方冲去。Beta男生也十分郑重,双腿紧紧夹着邢再洺的腰,低声道:“慢慢退,他冲过来了……好,停!”   感觉到一股力量拽住了自己,邢再洺两只手托紧靳若飞的大腿,掌心里已沁出一层热汗。他什么也看不见,只感觉到靳若飞的身体在自己背上不断扭动着,不时被拽向前、不时仰向后。耳旁满是剧烈的呼吸声、小家伙们兴奋的加油声,不时还有洛城尽职尽责的解说声:   “双方僵持不下,四只手紧紧抓在一起!你拉我拽!……这时,梁露使出了掰手指绝技!靳若飞好像很痛,他试着挣脱,身体后仰躲闪——”   感觉背上的身体猛然向后倒去,邢再洺心中一惊,这时顾不得那么多,双手赶忙后移,牢牢托住了靳若飞软弹弹的屁股!   圆润、紧窄、Q弹得仿佛年糕团一般的臀肉,因为用力而绷紧了,在他掌心里磨来磨去。这一刻,邢再洺气喘地跟裴立顶牛般撞在一起,脑子里嗡嗡作响,已经无法思考——他好像摸到了年糕团之间的缝隙,指头无可奈何地紧压住,却始终无法让它们安定。   不一会儿,靳若飞又在他背上猛然扑向前方,臀部翘起。邢再洺不得不用力托住那两团年糕,手指假公济私地收紧,嵌进Q弹的肌肉里。   随后,在一声“啊”的惊叫中,“刺啦”声音传来。身上突然一轻,靳若飞跳了下去,“耶!”地忘情大喊。邢再洺脑子里嗡嗡作响,终于得以直起身,拉下蒙眼的布条——刺眼的天光下,Beta男生难得兴奋,举着名牌一个蹦高:“我们赢了!”   双眼终于适应明亮,看清了靳若飞强忍兴奋的克制笑脸。他整张脸红彤彤的,鼻尖上沁着热汗;短发微微散乱,紧贴在汗湿的皮肤上,热烈又青春。纯白色运动T恤歪七扭八,领口被扯变了形,露出一大片锁骨。白皙皮肤上带着几道鲜红的划痕,应该是刚才被女士们挠出来的。   那瞬间,邢再洺感觉一股热血上冲,耳中“嗡”一声蜂鸣,随即,一股热流从鼻孔爬了出来。   “啊!”在靳若飞倏然怔忡的眼神中,洛城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在台下大喊:“哈哈哈哈哈哈,邢再洺流鼻血啦!”   霎时间,所有人都望了过来,摄像镜头也一齐汇聚,对准了他异样潮红、鼻血直淌的脸。 第40章   抬手往鼻子下方一擦, 手背立刻抹开一大片血渍。邢再洺只觉得脸上更热了,一时间没脸看靳若飞震惊的表情, 仓促地擦着鼻子爬下擂台,朝工作人员那边疾步走去:“有棉布吗?我塞一下鼻子——”   行走间,他带起一股微微刺鼻的松脂气息,裴立窦云杰等人都闻到了,无不愕然侧目。洛城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趴在自家老公的肩膀上, 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哈哈邢再洺!你、你不至于吧?只背那么一会儿,就,就激动了?”   邹跃也是个落井下石的,张大嘴拗出个诚惶诚恐的表情, 看看靳若飞,又看看他:“洺哥……这都多久了,你居然还积压着?可别把自己憋坏了,影响以后的幸福哦!”   听出他们的言外之意,靳若飞面露错愕, 脸色通红, 嘴唇紧咬着,不敢吭声。   这时,潇潇凑了过来,扒着擂台紧张地问:“妈妈!爸爸怎么了?”   靳若飞轻咳一声, 默默地爬下去,揽着潇潇背过身, 不让摄像机拍到自己的正面:“他……大概是热的吧。”   “不是那个什么,姓欲积压吗?”潇潇一脸无辜地道。   靳若飞眼睛一瞪,顿时卡了壳儿:“你听谁说的?”   “大夫说的呀。”潇潇满眼的认真, “上一期节目我们住在药铺里,药铺的老爷爷给我和爸爸把了脉,就说他肾精不藏,姓欲积压……”   不敢再听,靳若飞一把捂住儿子的嘴巴,绷着通红的脸,没再吭声。   而另一边,邢再洺已经坐在医疗组中间,用棉花堵住流血的鼻孔,又注射了一针抑制剂。他狼狈地揪着湿巾擦拭脸上和手上的血污,满眼都是懊恼:丢大脸了!偏偏还是在靳若飞面前……   遮遮掩掩地抬头望,那个浑身又香又弹的beta男生靠在擂台边缘,只留给自己一个瘦高的背影。   他低着头,后颈白生生的,可两个耳朵尖却红得仿佛玫瑰花,几乎滴出血来。   ---------   在这个混乱的小插曲结束之后,周奇便按照五个家庭的胜负和淘汰顺序,依次发放了慰问的物资。潇潇一家是冠军,拿到了足足10份物资;月凨一家是最后一名,只拿到2份。   “也好。”洛城双手托在后脑勺上,走得大大咧咧的:“咱们可以早点慰问完,第一个回来吃晚饭!”   闻人律斜眼望着自己不着调的老婆,忍不住拧了一下他的耳朵。   邢再洺和靳若飞分别拿着6份和4份慰问品,一前一后地走在海岛不算宽阔的水泥小道上。潇潇跑在最前面,举着慰问名单蹦蹦跳跳地领路:“咱们要去1-8号屋,1-11号屋……还有一百米远!”   作为爸爸妈妈的两人却分外沉默,都垂着眼帘不吭声,2米的距离之间满是尴尬。   邢再洺不想跟他狡辩自己流鼻血的原因,这种话说出来完全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还不如闭嘴;靳若飞好像也察觉到了两人在“骑马打仗”时的亲密举动,不由隐隐夹紧了屁股。   沉默地走了几分钟,他们终于到达第一户慰问家庭。两人好像都松了一口气,打起精神走向屋里两位白发老人,给他们赠送慰问品、又询问近来的身体状况。   潇潇吸吸鼻子,乖巧地钻到爷爷奶奶面前,也学着寒暄:“奶奶,我叫潇潇,你叫什么名字呀?”把老人家逗得直乐,还真给他说了大名儿。   一会儿把慰问品分门别类放好,食物放进冰箱,用品放进橱柜。靳若飞不知从哪儿摸出扫把和垃圾斗,又把室内外的地板打扫了一遍。   过程中,扬起的灰尘飘到潇潇鼻子里。小家伙顿时没了声儿,拧着脸抽动一下、抽动两下……就在他即将“啊啾”出声时,邢再洺眼疾手快,掩住他的脸,把小家伙抱了出去:“爷爷奶奶年纪大了,身体弱,被你传染感冒的话,那可不太妙。”   潇潇在爸爸手间打出喷嚏,不好意思地“嘿嘿”了一声。   在慰问到第五家时,天色已经慢慢黑沉。邹跃和窦云杰两家都已经完成了任务,笑嘻嘻地追上来道:“洺哥,要不要分我们点儿啊?不然你俩得忙活到八点钟!”   “裴立呢?你们分个人去帮裴立,他跟梁露要走八家呢。”邢再洺一开始还矜持,不想搞特殊。但邹跃笑道:“立哥那边你就不用担心了,洛城在帮忙呢!”   他便放下心,问靳若飞要来两份慰问品,再加上自己手里的两份,分别塞给邹跃和窦云杰:“那就麻烦你们了。”   一瞬间轻松许多,潇潇牵着妈妈的手,感慨道:“这样我们就能早一点儿回去吃饭啦!”   邢再洺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潇潇饿了是吗?”   小家伙挺起肚子,低头拍一拍:“饿得打雷呢。”   被他逗得发笑,邢再洺和靳若飞不由抬起头,微笑着相互对视。但下一秒,他们便瞬间僵住,尴尬地收敛笑容扭过头,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来到最后一户慰问家庭时,邢再洺一走进去,就听见老人家在用力咳嗽,面色也不是很好。他当机立断,转身把潇潇推了出去:“里面的爷爷生病了,你别进来,好吗?跟着工作人员,不要乱跑。”   “哦,好。”懵懂地点点头,潇潇站在门口,伸长脖子,见爸爸妈妈在里面给老人家量体温、端水吃药。他默默地裹紧小外套,又戴上了小帽子:我可不想吃苦苦的药呀!   --------   那天晚上,制作组没有再丧心病狂地让大家自己做饭,而是贴心地张罗了一桌子美味佳肴,犒劳辛苦的嘉宾们。   “我的腰都要断了。”裴立一边吃饭一边感慨,“你们都早早地淘汰了,只有我跟邢再洺是坚持到最后的!我起码……起码背了半个钟吧?直到现在都还酸痛!”   梁露一听,立刻揪起老公的耳朵,不依不饶地要讨个说法:“怎么了,我一百二都不到,就重死你了是不是?人家小飞比我高、比我重,邢再洺背得气都不喘!你怎么不反省你自己?”   “那怎么一样!”裴立大声叫屈,“他比我年轻五岁,而且人家三个月没放纵了,憋着一股劲儿呢!哪像我,在家要天天交公粮……”   一嗓子臊了两个人。这下,不仅梁露想打他,连邢再洺也咬牙切齿的,恨不得在心里狠狠揍裴立几下。   一旁,靳若飞红着两个耳朵尖安静吃饭,装作听不见。洛城却不放过他,不怀好意地捧着一碗面凑过来,边吃边小声问:“昨晚……你跟邢影帝睡得怎么样?”   靳若飞感觉脸上热乎乎的,额头微微发沉:“我吃了助眠药,很快就睡着了……不知道他怎么样。”   “切——”洛城没看成热闹,眼神顿时变作失望:“你吃药干嘛?你就应该躺在那儿,听他在旁边辗转反侧,多过瘾呀!”   靳若飞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逃避地把头埋得更低了些,一副鸵鸟架势。洛城又撩了两次没有回应,只得失望地叹口气,坐了回去。   ……这个小男生,有点儿爱逃避呢。   ---------   吃完饭,五个家庭踏着月光各回各家。   潇潇困得不行了,整个人依偎在爸爸怀里,昏昏欲睡。可他还惦记着妈妈,硬撑着睁开眼,催促不远处那个瘦高的身影:“妈妈,快点儿呀……你快走丢啦。”   靳若飞便默默地走快些,来到邢再洺身后,面对着儿子潇潇。他面色疲惫,眼帘沉沉的,显然也困了。潇潇注意到,勉力撑起身子,问邢再洺:“爸爸,妈妈也困了,你能不能也抱着他走呀?”   ……一句话给靳若飞干清醒了,赶忙振作,惶恐地直摇头:“没没没,我不困!”   邢再洺脚下却停住了,抱着潇潇扭头望他,面容沉静:“累了?”   “没有!我很好!”靳若飞像士兵似的回答他。   视线直勾勾地在他紧张的脸庞上打量一圈,邢再洺没再说话,转身继续走。靳若飞也不敢再露出疲态,强打精神,跟在他身后回到了屋子。   ---------   这一晚,依旧是邢再洺和潇潇先洗澡,靳若飞收尾。当beta男生擦着头发回到卧室时,邢再洺躺在床上揽着潇潇,刚刚说完一个故事。   悄悄地看他们两眼,靳若飞昏昏沉沉地走到自己的行李箱前,从里面摸出了一颗药片。   抠开包装,正准备服下,邢再洺的声音冷不丁在房间里响起:“今天这么累,还要吃助眠药吗?”   靳若飞吓了一跳,无措地回头望他。见黑发alpha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眼神中隐约透着一丝不赞同,他莫名有些紧张,支吾一声,勉强解释道:“我……认床,吃这个睡得好一些。”   邢再洺注视着他,没再质疑,只“嗯”一声,像是勉强认可了他的回答。   然而,就在靳若飞准备服下药物的瞬间,他又问:“还有吗?给我一颗。”   beta男生顿时很尴尬:“……我只带了两颗过来。”   随即,邢再洺脸上又出现了那种他很熟悉的表情:不满、气闷、耿耿于怀。   在这样的瞪视之下,靳若飞咽一下喉咙,阴错阳差地把药片飞快地塞进了嘴里。仿佛生怕下一秒,这个“唯我独尊”的家伙就会冲过来,不由分说地抢走他的药似的。   --------   这天晚上,邢再洺又没有睡好。   久违的易感期和抑制剂的注射打乱了他的生物钟,他感觉身体刚开始亢奋,就被一股力量硬生生地压了下去,那感觉十分折磨人。   然而那个始作俑者已经睡得人事不省了。   ……这让邢再洺感到非常郁闷。   忍不住爬起身,越过潇潇静静地注视他。这家伙睡得十分香甜,眼睫毛都安安静静的,显然连梦都没做一个。邢再洺忍不住轻轻磨一下后槽牙,愤懑地想:说不定,现在把他吃了,他也不会醒……   操!无声地爆一句粗口,邢再洺把自己的视线从靳若飞白皙的脸上扯回来,双眼紧闭,已然心乱如麻:当然不能这样做!你忘了你之前是怎么放狠话的吗?这才两个月不到,就想出尔反尔了?   可在这封闭而安静的空间里,个人的意志力似乎不值一提。没出十秒,他又忍不住睁开眼,气闷地望了过去:摸一下总可以的吧?反正他睡得这么死,肯定不会察觉到……   大手蠢蠢欲动地伸出来,越过潇潇,轻轻探到靳若飞脸侧。邢再洺屏住呼吸,双眼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靳若飞的脸好像有些红?   手背终于触碰到那片白皙而细腻的皮肤,感受到他颧骨微硬的触感。邢再洺的呼吸像大坝决堤,不自觉地崩塌下来,难言的欲望一泻千里。他轻轻移动着手背,想要感受更多,从颧骨,到柔软的面颊,再到饱满的嘴唇——   不过,这家伙的脸是不是有点太热了?   躁动的思绪瞬间清醒,邢再洺浑身一凛,立刻翻过手掌,覆到靳若飞额上——滚烫的温度仿佛刚敷过热水袋,烫得惊人。   他赶忙翻身下床,飞也似地冲了出去。   傍晚聚餐的房子里有工作人员值夜,邢再洺在路灯下沿着水泥路一路飞奔,连拖鞋也忘了穿。一冲进院子,看见房里的灯光,他便急切地大喊:“医疗组呢?!有没有医生在?靳若飞发烧了!”   喊完最后一个字,他也撞进了门里:“快来个医生跟我过去!”   值夜的人本来趴在桌上小睡,被他一嗓子喊了起来,赶忙收拾东西跟他往回跑。摄影师也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扛起设备跟上去——说笑话,这么惊爆的场面,没拍摄到岂不是太可惜了?   只不过器械太重,等摄影师气喘吁吁地赶到院门口,邢再洺已经把熟睡的靳若飞抱了出来,急切而有条不紊地安排着:“留个人在卧室陪潇潇,小心别把他吵醒,咱们去厨房!”   一行人风风火火地挤进厨房,邢再洺用脚勾了张凳子坐下,把人在怀里搂好,像抱个孩子似的,接着又摇一摇他滚烫的脸:“靳若飞,你醒醒,别睡了!”   高烧和助眠药的双重作用下,beta男生只迷迷糊糊地睁了一下眼,眼神茫茫的。两秒之后,他又倒了回去,靠着邢再洺颈窝,显然不甚清醒。   这时,医生拿来耳温枪给他测量温度。“滴”的一声,屏幕上显示39.2°,把医疗组吓了个好歹:“怎么突然这么高烧?!”   “……今天去慰问,有一个老人重感冒,可能就是那时候传染了他。”懊恼地说着,邢再洺注意到靳若飞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立刻指使工作人员把自己的外套拿来,严严实实地裹到他身上:“有退烧药吗?赶紧给他吃一颗!”   “有泰诺!”医疗组端来温水和一片小药丸,正要递到他手里。可邢再洺双手紧搂着靳若飞,beta男生又昏昏沉沉地睡着,无法配合……医生不禁犯了难:“这怎么吃呀?”   “啧!”焦灼地咋舌,邢再洺低头望向靳若飞热成粉红色的面颊,以及他昏沉的睡眼……一时间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抬起手沉声道:“先把药给我!”   医生赶忙把药递过去。邢再洺接过药放进嘴里,又伸手要水,喝了一口。随即,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靳若飞的肩膀搂高一些,自己再低下头,急切地吻了上去——   厨房里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睁大了眼。   两人的嘴唇紧紧相贴,因舌头的交缠而微微蠕动着,嘴角不时淌下一串水珠,令人浮想联翩。寂静之中,摄影师扛着摄影机激动地弯下膝盖,直接跪到了地上,拍摄两人密不可分的嘴唇。却不想,他意外拍摄到了别的细节——   邢再洺的眼睛,是闭着的。   嘴唇紧贴的时间似乎超过了喂药所需的时长。邢再洺紧搂着靳若飞,将药和水渡过去之后,意犹未尽地吮一下那软绵绵的舌尖,又在那张唇上轻咬了两口,这才缓缓放开他。   Beta男生的嘴角一片湿漉漉,睡衣的衣领也沾上了湿痕。他下意识抬手轻轻抹去,手指擦过脖颈、擦过下巴……再抬眼时,那双本应紧闭的吊梢眼居然微微睁开了些许,迷迷糊糊地注视着自己。   莫名感到一阵心虚,邢再洺猛地收回手,轻咳一声,声音嘶哑:“你醒了?”   靳若飞茫然地眨眨眼,半晌,又困乏地闭上,拧着眉往他怀里钻了钻:“……好痛。”他嗓音干涩地哼哼。   邢再洺被这动作撞得会心一击,足足愣了四五秒,才猛地抬头问医生:“怎么会痛?!是哪里痛?”   医生回过神来,赶忙回答:“高烧会引发关节疼痛,这是正常的现象!”   “……原来是这样。”松一口气,邢再洺失神地把他搂紧,不确定地问:“现在吃了泰诺,待会儿还要吃其他药吗?”   “不用了,你把他抱回去睡觉就行。半夜他可能出汗踢被子,你注意看着些,别让他着凉。”   “……好。”终于放下心,邢再洺对医疗组道一声:“麻烦你们了。”随即把靳若飞在怀里搂好,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厨房。   摄影师跟上去,拍摄他高大可靠的背影。他抱着熟睡的beta男生,仿佛抱着一个小孩,轻而易举,小心翼翼。   --------   第二天早上,靳若飞直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被逐渐刺眼的阳光扎醒。   艰难地睁开眼睛,他感到面部一阵酸痛,眉骨和鼻梁仿佛被人打过一拳,难受无比。   脑袋昏昏沉沉的,鼻子也堵住了,嘴唇和口腔干燥得不行。下意识想伸手拿水杯,胳膊一动才发现,关节也酸痛得要命。   ……自己这是生病了吗?   闭上眼积蓄一会儿力气,意识这才慢慢回笼。靳若飞艰难地睁开眼,拧眉看向明亮的窗户,心想潇潇和邢再洺恐怕已经起床去做任务了……轻叹一口气,他用酸软的胳膊撑起手肘,正要起身。腰上却突然一沉,好像有什么东西重重拽着他。   茫然地低下头,掀开被子,在早晨明晰的光线中,靳若飞看见一条结实的胳膊横在自己腰上。那只遒劲的、血管清晰的手,还牢牢攥着他睡衣的下摆。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屏住呼吸,木然扭过头,就看见一张再熟悉不过的帅脸靠在自己身后。那双狭长的、仿佛冷血动物的眼睛,此时正安静地紧闭着,仿佛一条沉睡的巨龙。   ……是邢再洺。 第41章   有那么一瞬间, 靳若飞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身后邢再洺熟睡的脸庞,一时间忘了呼吸, 全身上下只剩心脏在“砰嗵砰嗵”地剧烈跳动。几秒后,他感到一股缺氧的晕眩,身体又倒了下去,眼冒金星,呼吸急促而沉重:怎么会……怎么会是邢再洺呢?   大腿相贴的触感突然变得无比鲜明,靳若飞全身绷紧了, 不敢动,也不敢吭声,就这么全身僵硬、谨小慎微地躺在邢再洺怀里。   良久,他脑袋清醒了些, 又一次尝试起床——轻轻抓住邢再洺的手腕拎起来,企图放到身后。不知是不是生病的原因,那只胳膊显得好沉重,他的手腕都忍不住微微颤抖……就在即将成功时,邢再洺突然一拧眉, 嘴里咕哝着“别乱动”, 手臂一捞,把他又搂进了怀里。   这下是实打实地紧搂在了一起,两人像勺子似的,彼此之间没有一丝缝隙。靳若飞甚至感觉到, 好像有一个手机抵着自己……整个人瞬间红成了一只熟虾,他终于忍不住, 用手肘向后抵住邢再洺的胸膛,哑声呼唤:“邢……邢先生,邢先生!”   声音越来越高, 然而身后的人却依旧没有动静。靳若飞只得无可奈何地用力晃动肩膀,这才把靠着他肩头熟睡的邢再洺摇醒:“……嗯?”   困乏的Alpha拧眉睁开眼,满脸都是好眠被打扰的怒气。他的视线艰难地与靳若飞对上,近在咫尺的、惊慌而尴尬的脸,眼帘躲闪地垂着,耳朵已经涨得通红:“……我要起床了。”   这时才发觉自己紧紧搂着他,邢再洺浑身一震,赶忙松开手,翻身坐了起来:“你醒了啊?……感觉怎么样?”   感觉?靳若飞支着胳膊坐起来,头昏脑涨的:怎么,给你当抱枕,还要发表被使用后的感想吗?   邢再洺见他沉默不语,还以为他记得昨晚的事,一时间表情更生硬了:“那个……昨晚你发烧得太厉害,我也是没办法……”   “我发烧了?”靳若飞吃了一惊,扭头望他,表情瞬间变得僵硬:原来……是发烧啊。   ……看来他不记得。   暗暗松一口气,邢再洺挠挠头发,心情复杂地站起身,去客厅给他倒了一杯水:“嗯。你睡下没多久就开始发烧,叫也叫不醒,医疗组折腾了小半夜呢。”   “这样啊?实在抱歉……”悻悻地接过水杯,靳若飞缓缓地喝下两口水,喉咙里的干渴这才好受一些。猜想自己的病情肯定打扰到他睡觉了,所以刚才才叫不醒……不过,潇潇去哪儿了?   欲言又止地张张嘴,靳若飞犹豫地抬起眼帘,见邢再洺走到客厅,从外头拿了一篮子早餐进来:“八点的时候潇潇拿回来的……我太困了,就没起床。”   篮子里贴心地放着各式早餐,每一款都拿了一点儿——这倒是潇潇的风格。靳若飞没什么食欲,看来看去只挑了杯豆浆,插上吸管喝一口:“他这会儿去哪儿了?”   “做任务去了吧。”邢再洺也随便挑了个牛肉饼,三两口吃完一个,又拿起一个包子,“我见他还挺高兴的,就随他去了。”   ……挺高兴的?靳若飞困惑地拧起眉,不解地低下头,叼着吸管慢慢啜饮。   邢再洺本来吃着包子,冷不丁注意到他轻轻蠕动的嘴唇,红热而干燥……一瞬间呛到喉咙,他偏开脸,声嘶力竭地咳了起来。   --------------------   与此同时,潇潇正在跟其他家庭的叔叔阿姨们快乐地卖海鲜。   “要不要买鱼呀?”他和月凨站在一起,两个小朋友拉开嗓子,向来往的行人们吆喝着自己的渔获,声音脆嫩嫩的,仿佛春天刚出土的鲜嫩春笋。   洛城见他今天异常高兴,忍不住伸手捏一捏他的小耳朵,问:“你妈妈发烧了,你还这么开心呀?”   “发烧会好的呀~”潇潇煞有介事地摇摇头,表情十分认真,“而且,我爸爸在照顾他呢,不会有事的!”   闻言,洛城眉毛一挑,脸上又露出了那种不怀好意的表情:“他怎么照顾你妈妈呀?”   一提到这个,潇潇就忍不住抬起两只小手捂着脸,害羞地发笑——今天早上起床时,他发现自己居然被挤到了床边!妈妈睡在最中间,爸爸则挨靠着他,两人紧紧贴在一起,就像电视剧里的夫妻那样,亲密无间。   摄影师叔叔说,妈妈昨晚发烧了,爸爸抱着他去给医生看病,折腾了一个多钟才睡下。潇潇一听,立刻懂事地表示:那让他们继续睡吧!我自己去拿早点。   半个钟后,小家伙“吭哧吭哧”地把早点拎回来,进门一看,爸爸居然把妈妈抱在怀里,两人睡得好香好香!   “哎呀!”潇潇当即捂住嘴,放下早点,嘻嘻笑着跑出来,对工作人员道:“爸爸抱着妈妈呐!”   “……真抱上了啊?”这会儿洛城听着他的描述,不由促狭地挤挤眼睛,蹲到潇潇身旁,一大一小凑在一起,眉飞色舞地小声八卦。   闻人律心累地瞥一眼这个不着调的老婆,无奈,只好把他面前的渔获拉过去,任劳任怨地给他兜底。   ------------------------   等小东西卖完渔获,揣着坐轮渡和大巴的钱跑回家时,邢再洺和靳若飞已经换好衣服,把这两日的行李都收拾好了。   潇潇满脸期待地冲进来,见他俩都衣着整齐,一个在客厅,一个在院子里,不由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啊,你们起床了呀。”   靳若飞捧着一杯感冒灵冲剂,刚喝了半杯,闻言有些哭笑不得:“都12点了,怎么可能还不起床?”   “可是,你生病了呀,生病了就应该多休息的!”潇潇振振有词地说着,一会儿还跑到院子里,拽一拽邢再洺:“爸爸,你们怎么不继续睡觉?”   邢再洺刚把装早点的篮子清洗好,还给工作组,神色好像不大自在:“待会儿就要去坐船了,还睡什么?等你们回到家再睡。”   潇潇失望地瞪大眼,努努嘴,顿时变得垂头丧气的:“可是回到家,你就不会抱着妈妈了呀……”   心头猛地一跳,邢再洺下意识朝靳若飞那边瞥一眼,生怕他听到了这句话。不过还好,Beta男生病得迷迷糊糊的,坐在椅子上一边晒太阳,一边喝药,显然没听见这边的动静。   “傻小子,你妈妈不会自己睡么?”轻轻捏一下儿子的脸,邢再洺胡乱搪塞,表情生硬。潇潇一听,又努努嘴,这回倒是没再吭声。   回去的路上,靳若飞昏昏欲睡地蜷缩在座位与车窗的角落之间,整个人萎靡不振。他把运动外套的兜帽戴上了,脑袋垂着,下半张脸戴着口罩,看不见他红润的嘴唇。   邢再洺状若随意地坐到他旁边的位置,一声不吭的,不时用视线余光打量他。见这个生病的Beta男生在角落里蜷成一团,双臂紧紧环着胸口,好像有些冷……他心里终究是放不下,忍不住伸出手,企图在靳若飞睡得昏昏沉沉之时,揽住靠向自己……不料,这个病号却异常敏锐,稍一动作便惊醒了,立刻坐直些,继续强撑着。   邢再洺深吸一口气,不禁烦闷:……还好他昨晚吃了助眠药,不然肯定不会那么老实的!   坐了一个多钟的大巴,又经过两个多钟的飞行,一行人终于落地申城。   这个病号在飞机上睡了一觉,醒来后精神勉强好了些,居然准备自己带潇潇回家!这下邢再洺不能由着他了,理由也十分充分:“带着潇潇你还敢逞强?……真是不负责任。我陪你们回去!”   靳若飞左手拉着潇潇,右手拖着行李箱,晕乎乎地看他一眼,没有拒绝。   到达公寓大楼下,靳若飞钻出保姆车,正准备抱潇潇。邢再洺便抢先一步,把小家伙抱了下来。   他又去后车厢取出这母子俩的行李箱,一大一小明黄色的两个,拖着往电梯走,还扭头催促一声:“走啊,愣着干嘛?”   靳若飞抿抿唇,哑声道:“我跟潇潇自己上去吧。这栋楼人多眼杂的,你被拍到就不好了。”   “我带着潇潇来来去去多少次了,还怕被拍到?”邢再洺哼笑一声,不以为然。   “潇潇是你儿子,你俩在一起天经地义,但我不一样——”靳若飞艰难地解释着,一会儿忍不住轻声咳嗽:“咳咳咳……你如果跟我被拍到,媒体又要大做文章了。”   他说得虽然不错,但邢再洺莫名想到了昨天晚上那个吻,不由暗自腹诽:这算什么?等节目播出后,那才叫爆炸性新闻。   又哼一声,他定定注视靳若飞一眼,拖着箱子不以为然地向前走去:“……随他们拍,我不在乎。”   --------------------   今天家里居然没有人。   走进客厅,屋子里安安静静的,秦丽君不知道去哪儿了。靳若飞拉着潇潇走进门,礼貌地把邢再洺迎进来,道:“行李箱放在鞋柜旁边就好……谢谢你。”   放好行李箱,邢再洺扭头盯着他微微泛红的脸,问:“你妈不在家,你跟潇潇怎么办?谁来照顾你?”   潇潇一听,立刻睁大双眼,闪闪发亮。   靳若飞晕乎乎地垂着眼帘,道:“她应该是去打牌了……我给她打个电话,她会回来做晚饭的。”   晚饭?邢再洺神情微妙地跟潇潇对视一眼,道:“你妈做的那个饭,能下口吗?”   靳若飞沉默一秒,语调有些难堪:“不能下口也吃了这么多年,没事的。”   他都这么表示了,邢再洺也不好再纠缠,只得不甘地叮嘱:“那你好好休息,记得按时吃药,晚上睡觉别踢被子。”说完,他沉默一会儿,转身欲走。突然又想起什么,神色严肃地回头嘱咐一句:“还有——剧组那边你请两天假,别硬撑,知道吗?”   “……唔。”靳若飞低着头,语焉不详地吭了一声。   ------------------   傍晚时候,秦丽君回来了。得知儿子重感冒,她赶忙做了一锅皮蛋瘦肉粥,又给他熬了一碗红糖姜茶:“怎么去拍个节目就重感冒了呀?是那边工作人员疏忽大意了,还是天气不好?哎哟,这可怎么办?你还要去拍戏呢……”   靳若飞靠在床头,眉心微蹙,一言不发地垂着眼吃粥。潇潇知道妈妈不舒服,便代替他解释道:“是因为我们去慰问岛上的爷爷奶奶,有一个爷爷重感冒,妈妈就被他传染了。”   “是这样呀!哎呦,那真是太倒霉了……”   胃里垫了点儿东西之后,靳若飞摸出感冒药吃一颗,却没急着躺下去:“潇潇,帮我拿体温计过来,我要量一□□温。”   “好~”小家伙拿来耳温枪,也不递给他,自己有模有样地帮妈妈“滴”一下,朗声念:“38.2!”   ……温度还没退下去啊!   没办法,靳若飞只得认命地摸出手机,给曹导打电话:“曹导,不好意思,我这次出门不小心重感冒了,有点儿严重……我能不能再请一天假?等退烧我马上回去!”   “重感冒啦?那你好好休养吧,不忙。”曹导的语气却颇为轻松,“现在徐以陌进组了,我们把他的戏份提前了一些,你那边不是那么着急了。把病养好了再来,啊?身体要紧。”   怔忡地挂掉电话,靳若飞靠在床头,莫名有些紧张:徐以陌进组了啊……   想到他跟邢再洺以前的关系,又想起上次见面时,他意味不明的眼神……靳若飞抓着手机,倏地打了一个冷战。   拉起被子,慢慢滑进去,他呆呆睁着眼,不禁想起了早上邢再洺搂着自己的那只手——他跟徐以陌谈恋爱时,两人想必有过很多这样清晨相拥的时刻吧?邢再洺的耐心,他的专注与可靠,徐以陌都曾享受过……那种身为正牌恋人、理直气壮的心情是什么样的呢?   靳若飞想象不出来。被一个人坚定地选择,对于他而言,好像天方夜谭,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迷迷糊糊地想着、思索着,就在他即将睡着时,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猛然清醒,他昏昏沉沉地摸过手机,见屏幕上显示着“安固言”三字。心头莫名一顿,靳若飞突然想到,这个人好像在追自己来着……?   只不过,这种兴冲冲的劲头,也不知道会持续多久。   接起电话,那头慵懒温柔的声音依旧是那样熟悉,像手风琴似的轻抚着他的耳膜:“怎么录个节目,就重感冒了呀?邢再洺没照顾好你?”   “跟他没关系……”喉咙痒痒的,忍不住轻咳两声,靳若飞解释道:“是被海岛上的老人传染的,别人都没事,就我中招了。”   “那也是他没照顾好你。”安固言轻哼一声,不打算讲道理:“你看,他这么粗心大意,还是不要喜欢他了吧?都不把你放在心上。”   “……我本来就没想过让他把我放在心上。”这句话脱口而出,仿佛不假思索、习以为常地在心里放了很多年,变成了根深蒂固的习惯。安固言听得一清二楚,瞬间陷入沉默。   意识到自己说得太直白,靳若飞哑然一顿,却不准备解释什么。他就那样闭着嘴,任通话之间空白着,像一道解不出的题目——又或者,他也不想去解。任由它丢在那里,这才是自己最擅长的。   这时,在客厅看电视的潇潇注意到他在打私人电话,忍不住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安固言也出声了,他委屈地道:“你是不是又喜欢上他了?他对你做了什么,说甜言蜜语了,还是勾引你了?”   “……没有!”头疼地把凑到床边的潇潇推到一边儿去,靳若飞不由压低了声音,掩饰道:“我们就正常录节目,他跟我说了几句话而已,其他的什么都没做!”   “录节目的时候肯定做了游戏吧?做了什么游戏?”安固言不依不饶地追问。   “就投个篮、做个俯卧撑而已!”   “只是这样吗?”   “只是这样!”   “哼……”不置可否地哼哼一声,安固言仿佛耿耿于怀的中学生,斤斤计较地道:“我不信!等节目播出之后我自己看,要是多了其他的环节……哼哼,小飞,我就要惩罚你!”   “什么惩罚!”靳若飞哭笑不得的同时,又隐约有一点儿心虚:“我,我说漏了一个骑马打仗,其他的没了。”   “骑马打仗?”安固言瞬间警觉,“谁是马,谁骑谁?”   “邢……邢再洺是马,我骑着他。”靳若飞的声音跟蚊哼似的,立刻引得安固言不满地大叫起来:“你还骑他了!你抱他了吗,你心里是不是很高兴……”   “……安固言!”头一次喊了他的全名,靳若飞紧闭双眼,脑袋晕眩不已:“你不要无理取闹好吗?我跟邢再洺之间没什么,什么都没有!”   对面的抱怨戛然而止,片刻之后,转变成委屈的求证:“……真的吗?”   靳若飞感觉自己又开始头昏脑胀了:“……真的。”   “那好吧,这次勉强原谅你。等你到了片场,要记得安慰我,知道吗?”安固言还在哼哼唧唧地给自己争取补偿,一副要他一碗水端平的样子。靳若飞头晕得要命,只得敷衍地答应了他:“好好好,我知道了。”   ……终于挂掉电话,病痛的beta男生按揉着晕眩的额头,只觉得无比心累。这时,趴在床边的潇潇爬过来,坐到他身旁,轻声道:“妈妈,你跟爸爸之间,不是什么事都没发生哦!”   “嗯?”疲乏地抬起眼,靳若飞困惑地望向儿子,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潇潇的双眼灼灼地亮一下,又爬近了些,认真地道:“今天早上,我吃完早餐,医疗组的小姐姐给我冲药时,告诉我,昨晚你突然高烧,怎么也叫不醒,没法喂药。最后是爸爸先把药吃进嘴里,然后亲亲喂给你的!”   亲亲喂给我?靳若飞的大脑要宕机了:“什么叫亲亲喂?”   “就是嘴对嘴亲亲呀!”潇潇迫切地努了努嘴:“爸爸亲你,药就到你嘴里了。”   霎时间,靳若飞感觉脑子里轰的一声,体温像是坐上火箭,又飙了上去。 第42章   第二天早上起床, 邢再洺困倦地端着空水杯走到客厅,见昨天拿回来的行李箱已经被佣人收拾好了。靳若飞那张唇印拼图被管家赵叔端端正正地放在电视柜上, 跟日历并排着。邢再洺突然感觉脸热,一把将拼图抓起来,收到了自己的床头柜里。   刷过牙之后,他一边刮胡茬一边查收手机信息,果然见老妈又发来了好几条消息——都是关于《成长日记》节目的。   “我听说小飞前天跟你们一起去录制节目了,你没有为难人家吧?”   “第二期节目我看了, 你的表现……嗯,勉强还行。以后不能再吹胡子瞪眼的,知道吗?潇潇心思细腻,胆子又小, 你再凶,以后他肯定不跟你亲的!”   末了又问一句:“小飞去上节目,你没占人家便宜吧?”   邢再洺莫名有些心虚:如果摸他屁股、给他嘴对嘴喂药算占便宜的话……思绪倏然清醒,他理直气壮、大言不惭地回复一句:“当然没有了。”   那都是不得已而为之,不是占便宜。   吃早餐时, 他点开节目的重播, 网友们的评论比上一期更热烈、更沉醉了:“呜呜呜呜,如果所有小孩儿都像潇潇这么懂事,我也愿意生啊!他还知道给妈妈抱不平呢……说的几两句话,我听了都想哭!”   “就是!他还觉得是自己的错, 他知道邢再洺一开始不喜欢他!天啊,我的心都碎了。”   “潇潇!”有人哭嚎, “你爸不要你,我要你!你喜欢什么颜色的麻袋?我去把你偷过来!”   还有人对邢再洺放话:“邢再洺!对我儿子好一点!从这一刻开始,他不再是你一个人的儿子, 他是我们大家的儿子!你要是对他不好,以后我就不看你的电影了!”   “对,不看你的电影了!”   邢再洺:……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要潇潇了?就连一开始的公告里,我也明说了要监护他啊!   自己唯一放的狠话,就是针对靳若飞的那一句“邢先生目前单身,双方将在无婚姻关系的前提下……”   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即使现在他很想收回,但时间也不能倒转了。   坐在餐桌上发了一会儿呆,邢再洺回想起五年前靳若飞在片场认真敬业的样子——他经常盘腿坐在监视器的桌子下边吃盒饭,一边吃一边观摩主演们拍戏。来得最早,走得最晚,像海绵一样吸收着一切能学到的东西……   前天他的起床铃声仿佛还回响在耳边,那段激昂的、充满希冀的纯音乐,《Time To Fight》。邢再洺若有所思地放下筷子,拿起手机,拨通了经纪人方洛汶的电话。   “汶姐,你最近忙不忙?……你有空的话,帮我打探一下有没有这样的角色,就是那种……比较年轻的、冲动的,人物形象比较复杂多变的角色。可以不是主角,但一定要是主配——”   “年轻冲动的主配?”方洛汶瞬间来了兴致,“邢再洺,你在帮谁寻摸角色?”   金熊影帝板起脸,不是很想透露:“你先找,以后自然会知道的。”   “以后?”方洛汶揶揄地轻笑一声,老神在在道:“是帮靳若飞吧!……我听小陆总说,这次录节目,你亲了他。怎么,心动了,反悔了?”   邢再洺不禁抬手扶额,心里将谢春谅和陆庭风骂了一百八十遍:“他那天生病了,我是不得已而为之!汶姐,你别跟小陆总一起瞎起哄!”   “什么不得已而为之?你要是真不得已,不会让别人喂他吃药吗?”   ……别人?邢再洺眉毛都竖了起来:“怎么可能让别人喂!”   “呵呵呵呵呵呵呵——”发出一串意味深长的怪笑,方洛汶没拆穿他,潇洒地挂掉了电话。   被她臊得心烦意乱,邢再洺把手机扣到桌面上,胡乱吃了两口早餐,心里还是静不下来——他忍不住想靳若飞,想他病好了没有,想他有没有请到假,想他回家后是不是安固言联络了……也许嘴巴会撒谎,但思绪是个不由人的东西,控制不了的。   ……操。   扶着额懊悔一阵儿,他自暴自弃地拿起手机,还是给靳若飞发了一条信息:烧退了没有?   ——管他跟安固言发展到哪一步了,反正这次生病跟我脱不开干系,老子回访一句是天经地义的!   这样一想,他好像又有了充足的、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以绕开一切前因后果,一时间又理直气壮了起来。   -------   靳若飞刚起床没多久。   昨天半夜出了一身热汗,清早起床时,烧就退下去了。皮肤黏答答的,他爬起来洗澡。站在热水柱下面时,水蒸气居然蒸得他有些难以呼吸——这次生病好像有点儿严重,瞬间抽走了他的一半精气。   这时候,靳若飞不由得庆幸:还好这次的工作不是动作替身,不然他肯定难以圆满完成的。   ……好像也不一定。   想起潇潇半岁时,自己拖着刚恢复的身体出去工作。那时候他也是气虚得不行,稍动一下便觉头昏眼花。但他还是硬生生地用意志力撑了下来,头晕就擦风油精,气短就咬牙顽抗。现在回想,似乎也没有那么难。   洗过澡一身清爽,靳若飞慢吞吞走到餐厅,见桌上摆着两份买来的早餐。潇潇正埋头苦吃,妈妈秦丽君则坐在沙发上,入神地捧着手机打牌。   “怎么开始打牌了?”在儿子身旁坐下,靳若飞打开豆腐花的盒子,随口问了一句。   秦丽君仓促地抬头看他一眼,心不在焉的:“视频刷得无聊,就打打牌。”   也好,总比刷短视频强。   正想着,白姿君给他打来了电话:“我听安哥说,你生病了?怎么回事啊。”   “没什么大事,就是录节目时被人传染了重感冒,过两天就好了。”靳若飞轻描淡写地答。   “那我去看看你,顺便也见一见潇潇——你俩最近那么忙,我都没机会跟他见面。”   “啊?”靳若飞吓了一跳,赶忙道:“我跟潇潇都感冒了,别传染了你跟小薇。”   “没关系,她不在家,跟我爸妈去旅游了,半个月后才回来。我无聊得长蘑菇了,正好你也有空,就见一面嘛!不然我都抓不到你。”   无法,靳若飞只得叮嘱:“那你记得戴口罩。”   “好~”   挂掉电话,靳若飞正要把手机放到一边,却见微信里进来了一条消息。点开一看,是邢再洺:烧退了没有?   轻描淡写的一句慰问,却又让他想起了潇潇说的,邢再洺用嘴给自己喂药。靳若飞的脑子里一瞬间慌乱起来,像炸了一窝蜂,嗡嗡直响。不得不闭上眼努力平复,想着那只是着急之下的权宜之计,是不得已而为之……他才慢慢睁开眼,回复过去:已经退烧了。   那头很快又回过来:剧组那边请了假吗?   请了三天。   嗯。   没头没脑的对话,莫名其妙地开始,又莫名其妙地结束。靳若飞猜不透他的想法,思索半晌,只能猜测这是潇潇替自己赚来的礼貌性寒暄,默默地把手机扣到了桌面上。   一个钟后,白姿君全副武装,带着慰问品和礼物翩然而至。见到潇潇,她把墨镜和口罩取下来,露出清秀而亲和的面庞,蹲下身微笑道:“潇潇~你好,我是你爸爸的朋友,你可以叫我白阿姨。”   “白阿姨好——”潇潇听靳若飞提起过她,还记得这个阿姨家里有个小妹妹和几只猫,“小薇妹妹呢?”   “她呀——她出门旅游了,阿姨过阵子再让你们见面,好不好?”   取下口罩后,omega女生的脸庞看上去丰润了一些,最近似乎过得不错。靳若飞把自己的口罩紧一紧,免得把病气传染给她:“怎么买这么多玩具,太破费了。”   “第一次见面,不得送一些见面礼啊?”从容地把补品拿到电视柜前放好,白姿君看见柜台上摆放的双色草编小狗,眼睛不由一亮,问道:“这就是洺哥给潇潇编的那只小狗吧?”   “对。”靳若飞给她倒了杯热茶:“潇潇宝贝得要死,我只好买个玻璃罩子套上,免得它磕着了碰着了。”   “我拿回来的时候,小狗就在箱子里被挤扁了!”潇潇认真地解释一句,极力证明自己的担忧并不是多余的。白姿君低声轻笑,温柔地问:“潇潇很喜欢新爸爸,是吗?”   “不是新爸爸!”潇潇郑重地纠正她的说法,“他就是我的爸爸,原来的爸爸其实是我的妈妈。”说着,他转身抱住靳若飞,郑重其事道:“这是我的妈妈,妈妈把我生出来的。”   靳若飞无奈地笑了笑。   “好好好~”转身从礼物里拿出一个乐高递给潇潇,白姿君看着他俊秀专注的模样,不禁叹息:“真的好像洺哥啊!”   这时,她想到什么,脸上露出个神秘的表情,往靳若飞身旁凑了凑:“我听说前两天,你去跟洺哥他们一起录节目了——相处得怎么样呀?”   靳若飞的眼神有明显的躲闪:“就那样啊……他,他对我挺客气的,算是相安无事吧。”   “相安无事啊!”这个词用得好生疏,白姿君促狭地上下打量他,继续道:“你知不知道,现在已经有人开始发散想象力了?他们说,邢再洺决定带潇潇去上节目,是因为得知了你在恋综里和安固言暧昧不清。他吃醋了,才决定从潇潇入手——”   “想象力这么丰富啊?”靳若飞佩服地慨叹一句,眼底却毫无波澜,显然对网友的脑补并不关心。白姿君却仿佛很想探究他的想法,一直好奇地盯着他:“最近播放的恋综里,不是换我跟你暧昧了吗?他们就说,肯定是洺哥吃醋了,才逼迫翡翠台换了剧本。”   “……怎么可能。”靳若飞失笑地摇头,“他们把邢再洺想得也太简单了。这又不是演电影,他怎么会对我有想法?”   见他依旧心如止水,白姿君睁着大眼睛,终于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那你们出发那天,洺哥在楼底下跟安固言聊什么呀?我看照片,好像有点儿剑拔弩张的,气氛不是很好呢。”   “——照片?!”靳若飞终于露出些许慌乱,“那天被拍了?”   “对啊!”白姿君无奈地摊手,“要不然你以为,大家为什么会脑补你们几个三角恋?”   不禁扶额,靳若飞深深地埋下头,似乎相当不情愿自己被卷入舆论中心。   见状,白姿君安抚地摸摸他后脑勺,安抚道:“放心啦,没上热搜,只是关注的人自己讨论而已。大家都是看戏的心态,没什么恶评。”   长叹一声,靳若飞抬起头,无力道:“安哥现在,逗着我玩呢……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嘛。那天早上莫名其妙跑来接我,还来那么早,正好被邢再洺碰上……”   “他说他在追你。”白姿君抱着膝盖,以一个闲适的姿势坐在地毯上,脑袋歪着:“他这个人吧,是有点风流,有时候不懂他的心意到底是真是假。但是我感觉——他这次好像是真的。”   靳若飞的双腿放松地向前伸展着,眉眼低垂,嘴边露出一个苦笑:“还是别吧……谈恋爱这种事,我真的不需要。”   白姿君堪称稀奇地注视着beta男生清冷的侧颜,难以置信地问:“就算是五年前的洺哥,你也不想跟他谈恋爱吗?”   靳若飞扭头望过来,坚定的、郑重地摇了摇:“不想。”   ……这不禁让白姿君摸不着头脑了:喜欢一个人,却不想跟对方谈恋爱,这叫什么喜欢呢?这……这难道就是,叶公好龙?   正暗自剖析着,门铃响了。靳若飞一怔,下意识望白姿君一眼,又看向大门——潇潇已经乖巧地爬起来,小跑着冲了过去,面带期盼。可门一打开,入眼的却是一大束红艳艳的玫瑰!   “……是爸爸吗?”潇潇疑惑地问,小声音里透着浓重的不确定,显然他觉得邢再洺做不出来这种事。   果不其然,巨大的花束往右一晃,露出了安固言那张慵懒帅气的脸:“是我呀!潇潇,你不记得我啦?”   潇潇一怔,不禁面露失望:“安叔叔。”   白姿君则在客厅里嫌弃地“咦——”了一声:“我跟飞哥聊天,你跑过来干嘛?”   安固言自来熟地走进门,先摸摸潇潇的脑袋,随即捧着花走到客厅里,笑眯眯地挨着靳若飞坐下:“只准你来探望病号,不准我来吗?”   靳若飞下意识把双腿盘了起来,视线纠结地在那束玫瑰花上晃来晃去,好像被扎得得眼睛疼:“你怎么……买这么大一束花来啊,我家里没有花瓶,都没地方放。”   “不用插花瓶,你就放着,哪天蔫儿了,拿去丢掉就是!”安固言倒不在乎,自顾自地微笑着,散发魅力:“我就是想让你记得,你收到的第一束玫瑰花是我送的,这样就够了。”   ……靳若飞默默地接过那束花,拿到餐桌上摆好,没有搭他的茬。趁着这个当儿,白姿君忍不住瞪安固言一眼,小声道:“你拿花来干嘛?他生着病,你不说买点儿慰问品,也不给潇潇带礼物,就光送个花?”   “礼物下次再带嘛,潇潇也不着急的吧,对不对?”说着,安固言还扬起下巴,问了一嘴边上正拼乐高的潇潇。潇潇脸上没什么表情,就点点头:“嗯,我不是非要礼物的。”   安固言一挑眉,扭脸给了白姿君一个“我说得没错吧”的表情,还道:“慰问品你肯定会送,我再带一份的话就没必要了,不如送一束鲜花。”   白姿君忍不住淡淡地翻了个白眼。   这时,靳若飞也给他冲了一杯茶端过来:“你今天不用拍戏吗?”   “今天主要拍徐以陌和卢老师的对手戏,我的场次安排在下午4点,不着急。”接过茶水,安固言笑盈盈注视着他那双躲闪的眼眸,意味深长地道:“恰好有时间,就过来看看你。顺便再问一问,你录制《成长日记》的那两天,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靳若飞再一次心累地扶住了额头。   见状,白姿君替他回答道:“刚才我帮你问了,什么也没发生。”   “真的?”安固言看她一眼,好似不相信,又望向逃避的靳若飞,“出发前你答应我的事,有做到吗?”   “……我答应你什么?”靳若飞却好像忘记了,茫然地抬起头看他。安固言也不遮掩,直接在白姿君和潇潇面前说了出来:“你答应我,不喜欢我的话,也不能喜欢邢再洺。”   这句话让潇潇猛地抬起头,瞪大了那双跟邢再洺十分相似的眼睛。   无奈地看着这俩人,白姿君自觉没趣儿,转头拉起潇潇,柔声道:“我听你爸爸说,你在阳台自己养了一些花草。带阿姨去看看,好不好呀?”   潇潇站起身,扭头看着爸爸和这个安叔叔,好似有些不甘心。但最后,他还是跟着白姿君穿过房间,去了阳台。   客厅里顿时只剩下靳若飞和安固言两个人。   “我那时候急着走,没听清你说什么。”靳若飞无奈地解释,“不作数的。”   安固言眼神清明:“所以,你还是喜欢他了,是吗?”   “……没有!”靳若飞心累得不想说话。他歪着身子靠在沙发上,眼睛紧闭着,似乎不想面对安固言:“不说这件事了,好吗?”   看着他略带潮红的眼角,安固言蠢蠢欲动地靠过去,伸手抚了一抚:“好……那咱们来聊聊工作吧!等你病假回来之后,咱们的床戏要提上日程了,你准备好了吗?”   倏地睁开眼望向他,靳若飞仿佛如梦初醒,面露忌惮。眼角的潮红也瞬间褪成青白,他用力咽了一口唾沫,硬着头皮答:“……嗯,我知道了。” 第43章   虽然靳若飞明白, 从特技演员晋级为真正的演员之后,肯定少不了各种戏份的尝试, 但他实在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吻戏,床戏——这种行为他不是没经历过。只是要将它们在众目睽睽之下演绎出来……自己还是需要一定的心理建设。   安固言和白姿君离开之后,秦丽君从房间里探头探脑地钻出来,颇有些激动地在儿子身旁绕来绕去:“天啊,你真的跟他俩是朋友啊?我还以为新闻上乱说的呢!……白姿君的姑姑好像是影后来着, 那个安固言也是大明星。谢天谢地,以后你的工作不用发愁了……”   靳若飞惦记着床戏的事,没心思搭她的话。不料,秦丽君急切地眨眨眼, 又问:“安先生他……是真的对你有意思吗?我觉得他挺好的,年轻帅气,人也亲切。小飞,你对他什么感觉呀?”   “嗯?”靳若飞心不在焉地看向她,眉头轻拧着。还没吭声呢, 潇潇就用力拽着他衣服的下摆, 着急地道:“妈妈,你、你难道不喜欢爸爸吗?”   靳若飞和秦丽君都不由望过去,惊异的视线略微躲闪:“潇潇喜欢爸爸是吗?”   “喜欢呀!”潇潇抿着唇,一双大眼睛期期艾艾的, 看上去很是迫切:“妈妈,爸爸虽然有点凶, 但是他挺好的……他就是,就是不知道怎么跟你说话!你,你等等他好不好?不要喜欢安叔叔!”   孩子天真的话语让靳若飞在怔愣之中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意。他蹲下来, 扶着潇潇的胳膊轻声道:“你放心,我不会喜欢那个安叔叔的。不过……我也不会跟你爸爸有什么纠缠。他虽然是你的亲生父亲,但是,他跟我之间是没有关系的,你明白吗?”   “为什么?”潇潇泫然欲泣地看着他,嘴唇微瘪:“你是我妈妈,他是我爸爸,你们之间为什么没有关系?”   靳若飞把儿子抱进怀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并不是天底下的父母都要在一起的……妈妈是跟他生了你,但我们的关系是由你联结的,你明白吗?就像一条路,我跟他在两头,而你在我们中间——”   靳若飞指着地砖的缝隙,数个交点依次排列,井然有序:“从他那里,走到我这边,必须要经过你。我跟他之间是没有路的,这是一件没办法的事情。”   潇潇呆呆地看着地砖与地砖之间的接缝,难过地瘪瘪嘴,一扭头埋到了妈妈的颈窝里。   --------   那天晚上吃过药,靳若飞开始认真研究剧本中床戏的那一部分。   很多电影喜欢拍床戏的特写,这样代入感比较强,拍摄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尴尬——毕竟是第一视角,现场拍摄时都是跟摄影师面对面,演员与演员之间其实没什么互动。   但曹导不一样。曹导喜欢用第三视角,仿佛隔岸观火,冷静地记录角色之间的纠缠。   ……这就意味着,他跟安固言之间会有相当亲密的接触。   不由头疼地长叹一口气,靳若飞瘫倒在床上,堵塞的鼻子让他的呼吸不大畅快,大脑也颇为沉重。昏沉之间,他想起了以前跟安固言顺水推舟的那三次床事……说实话,具体的情节和内容他已经记不大清了,反而是事后的闲聊说笑更为清晰。   “这家酒店的东西真不好吃。”安固言只穿着一条长裤,一边抽烟一边去玄关给客房服务开门,将餐食接进来。他很有情调,会贴心地把食物端进房里,用勺子喂给床伴吃。   Beta男生只吃一口,便伸手接过来,自己用餐:“炒饭太油了……饭不够干,料也少。”   “什么时候你做个好吃的给我尝尝?”安固言把下巴搭到他肩膀上,笑得懒洋洋的。靳若飞心无杂念地吃饭,也不躲,眼底堪称清明:“过两天吧……过两天我下午才上工,可以做个午饭带过来。”   ——这样的“床戏”显然是毫无参考意义的。   翻了个身,靳若飞的思绪漫到某处,不由把自己蜷缩起来,眼神由坦然慢慢变作犹豫。他把手机摸了过来,解锁后打开相册,点进“视频”一栏,整整齐齐一屏幕的经典电影集锦出现在眼前。   轻轻划到最下方,看到那个标记了“收藏”的视频,靳若飞的手指犹豫两秒,屏住呼吸,最后还是点开了它。   邢再洺身着西装、动作急躁的身影顿时出现在眼前。   昏暗的房间里,alpha背对着窗户,脸庞淹没在光线的阴影中,只看得见深沉而躁动的眼角和紧绷的嘴唇。他像撕开一匹布一般,撕碎了omega女主角的衣服,长腿随即跪到床上,野兽似的咬住对方,不容反抗地、势如破竹地侵略。   这样的情节,在视频中还有十一段。   这是邢再洺的床戏集锦。   靳若飞咬着唇,眼帘低垂,视线似乎羞耻地想要躲闪,但又不由自主地看得入迷。他想学习一二,好应付接下来的床戏拍摄,但是……这是学习吗?   吐出一串灼热的呼吸,他将睡衣领口解开一些,裤腰的绑带也解松了,手指蠢蠢欲动地伸进去……其实,姓欲积压的不止邢再洺,他自己也积压了不少。   Beta的欲望虽然不如Alpha强烈,但也是客观存在的,偶尔也需要释放一下。说起来,他上一次跟人亲密,好像要追溯到九个月前了——大概是去年的十月,肖导的剧组杀青后,他跟安固言在餐厅偶遇。自那之后,自己就再没遇到顺眼的,也就没有跟人约过。   ……这具身体干涸得太久了。   嘴唇微张着,他的视线黏在手机屏幕上,眼睫颤颤。视频里邢再洺的声音那样雄浑、那样霸道,他最终闭上眼,任感觉如浪潮一般在四肢百骸激荡……恍惚之间,他好像回到了五年前那一夜,回到了两人纠缠不清的瞬间。   ---------   两天后,靳若飞的重感冒终于好了大半。   这两天他可算休息了个狠的,老老实实躺在床上琢磨剧本,哪儿也没去。休息的第二天晚上,正好碰上恋综播放第四期,秦丽君还把他招呼出去,一家三口心思各异地看起了节目。   明星观察团们似乎对靳若飞和安固言拆伙的剧本感到不满意,直言不讳道:“靳若飞跟白姿君的火花……说实话,还是不如安固言呀!他跟白姿君更像闺蜜,而不是恋人。”   其中一名心理学家也直截了当地指出:“他跟白姿君在一起时,肢体动作非常放松。说实话,对于他这样的性格而言,越放松,就意味着越心无杂念。”   “是吧!”大家赞同地起哄,“根本就没有火花嘛,像两只互相舔舐伤口的小动物。”   秦丽君看得好奇,不禁问:“……真有剧本啊?”   “有啊。”靳若飞心如止水地端着一杯热牛奶慢慢啜饮,“现在综艺很多都有剧本的。”   “那之前的两期……安先生对你献殷勤,也是剧本吗?”秦丽君好像很满意安固言,字里行间都是对他的期盼。靳若飞下意识望一眼闷闷不乐的潇潇,干脆承认下来:“是,都是剧本。”   秦丽君顿时失望不已,潇潇则偷偷地勾起小嘴唇,窃笑了一下。   --------   三天的假期过去,靳若飞的病缓和大半,立即马不停蹄地回了剧组。   自从得知陆庭风有眼线在《无人驾驶》剧组之后,邢再洺便蠢蠢欲动的,琢磨着该不该向他询问靳若飞和安固言的动向。   如果真的问了,这人肯定会露出得逞的怪笑,阴阳怪气地臊自己几句。就像前两天录完节目,这个人就打了个电话过来,见猎心喜地问他:“你亲靳若飞了?你真的亲了!”   邢再洺都不想跟他说话:“不是亲——是他发烧了,无法吞咽,我那是给他喂药!”   “对对对,是喂药、是喂药!”陆庭风憋着笑意,忙不迭改了口:“这个喂药的方式很好、很有煽动性,等节目播出的那天,肯定能大爆特爆!哈哈哈哈哈哈~靳若飞病得真好啊!”   ……这话说得!如果陆庭风在自己面前,邢再洺肯定会狠狠踹他两脚。   不过也多亏他这个热衷于八卦的性子,在靳若飞病假结束回剧组报道的那天,邢再洺正纠结着要不要想办法探听一番,这人就主动传来了情报:“你家孩子妈妈,这就回去继续拍戏了。听说他脸色不太好,还一直戴着口罩呢。”   ……还戴着口罩啊。   啧,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呢?   若是以前碰见剧组里的人带病上班,他高低得夸一句“敬业、识大体”;可当这个敬业的人换成了现在的靳若飞,他只感觉心里焦灼,仿佛被架在火上炙烤。   忍不住想给那家伙打电话,询问他的身体情况、再勒令他多休息一两天什么的——可是,自己又不是他的谁,有什么立场约束他?   说实话,自己连打电话慰问都缺乏正当性。前两天那几条短信已经是极限,再往前走,就是逾越了。   在沙发上枯坐着,邢再洺突然想起了潇潇——是啊,自己完全可以用潇潇作由头!把他接去老妈那儿,带他玩一天、晚上再送回去。上楼后肯定会见到靳若飞,就可以趁着寒暄的当儿,顺便问问他的身体状况。   这个计划堪称完美!   瞬间振奋,邢再洺当机立断,马上开车去江边公寓大楼,把潇潇接去了妈妈那儿。   宋清许女士已经有两个多星期没见孙子了,今日终于得见,不禁稀罕地抱来抱去:“哎哟潇潇!奶奶好想你呀~你这爸爸,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居然这么主动!别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吧?”   亲昵的同时还不忘损儿子两句,宋女士斜眼望向厨房里安静洗菜的邢再洺,总感觉他比以前平和了许多。   “中午做排骨吧?”在综艺里跟闻人老板请教了糖醋排骨的做法,回家又跟厨娘取经了一番,今天到了妈妈这儿,邢再洺便跃跃欲试地准备露一手。   经过几期综艺节目的日夜相处,潇潇跟爸爸已经很是亲昵。以前的他总是离邢再洺八丈远,此刻居然走上前,揪住爸爸的衣服下摆,探头探脑:“糖醋排骨!洛叔叔做的那个,好吃!”   “你想吃甜一点儿,还是吃酸一点儿?”邢再洺歪头问潇潇。   “甜一点儿的~挂汁的~”   “行,给你做个挂汁的……你去跟奶奶玩,不然待会儿熬糖色,小心溅着你。”邢再洺赶儿子出去。   “嘿嘿嘿!”潇潇快乐地走出来,正看见奶奶欣慰地笑着,看向自己。他扒到宋清许膝头,美滋滋地小声道:“爸爸做饭好厉害呀~以前都胡炒一通,现在越做越好吃啦!”   “是吗?”宋清许短促地瞥一眼儿子忙碌背影,随即轻声问潇潇:“这次你妈妈一起去录节目,爸爸有没有发脾气呀?”   “没有耶!”潇潇也忍不住放轻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道:“他挺好的……我妈妈发烧,他还喂妈妈吃药呢!亲嘴嘴!”   亲嘴嘴!宋清许惊讶地瞪大眼,神情中不禁泄出一丝窃喜:“哎哟!这是惦记上了……呀,怎么办,小飞目前在跟那个安固言传绯闻呀!”   一会儿高兴、一会儿担忧,宋女士纠结半晌,最后只得望向儿子,指望他自求多福了:哎,你自己想办法吧!对手年轻又机灵,就看你最后能不能压他一头,赢得小飞芳心了。   吃过午饭,邢再洺没急着带潇潇出去玩儿,而是先陪着他在客房里睡了个午觉:“你感冒刚好,得养一养,玩太久反而无益。”   又把宋清许惊着了:“哎哟,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我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儿子,居然也开始讲究养生了?”   邢再洺无奈地瞥妈妈一眼,伸手把潇潇抱进怀里:“大夫说他身体先天不足……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该休息就好好休息,锻炼就好好锻炼,讲究一点也没有坏处。”   闻言,宋清许不禁大为欣慰:真是大不一样了,会疼人了——哎,这当了父母呀,就是比以前成熟不少!   --------   下午三点,邢再洺把潇潇唤醒,带他去了申城近郊的马术俱乐部。   小东西第一次看见比爸爸还高大的马,一时有点儿害怕,把邢再洺的手指拉得紧紧的。直到教练牵来一匹小马,他才喜笑颜开:“怎么这么小的马呀,哈哈哈哈!”   小孩骑小马,邢再洺就骑大马。他养了一匹白额黑马在这个俱乐部,叫“嘲风”,三年前拍一部古装戏时领养的。当时马儿摔断了腿,听说领回去会被安乐死,邢再洺便把它买了下来,又花大价钱让人带它去养伤、康复,恢复好之后就养在了这里。   当他全副武装骑着马儿出现在跑道上时,潇潇戴着小头盔,眼睛都直了:“爸爸好帅呀!”   邢再洺似笑非笑地驱马来到他面前,拉过他的小手,领着他摸摸嘲风:“这是爸爸的马。等以后你长大了,你也可以有自己的马。”   “真的吗?”潇潇满脸希冀,扭头紧盯着爸爸逐渐走远的身影,身子一歪差点儿掉下去。教练赶忙扶住他,柔声道:“两只腿夹紧,夹住马肚子!”   这时,邢再洺已经驱着马在跑道上飞驰了起来,英姿飒爽,快得像一道闪电。潇潇看得呆了,良久,他艳羡地扭过脸问教练:“我什么时候能像我爸爸那样?”   “哈哈哈,像你爸爸那样呀!”教练笑起来,“那要等你长大再说喽!”   在马场骑了一个多小时的马,潇潇进步飞快,结束时已经可以自己坐在小跑的马儿上,游刃有余地跟爸爸打招呼。邢再洺微微喘息着解下头盔,英俊的面庞上已经沁出一层薄汗。他将浓密的短发尽数向后捋去,狭长双眸灼灼一亮,透着笑意:“进度可以啊!”   “你家这小朋友,别看他斯斯文文的,运动方面的天赋是真不错!”教练称赞道。   邢再洺注视着潇潇笔挺的小身影,不由骄傲地笑了笑:那可不!也不看他妈妈是谁。虽然身体不大硬朗,但好歹是全国长拳第六名呢。   结束之后,邢再洺抱着潇潇去冲了个澡,这才带他往家赶:“骑马好不好玩儿?”   “好玩儿!”潇潇开心地坐在安全座椅里,抱着一瓶酸奶“咕咚咕咚”狂喝,显然饿坏了。   “那爸爸下星期再带你来玩儿好不好?”   “好!”   看一眼逐渐黑沉的天色,邢再洺心想,靳若飞这会儿应当回家了吧?他病刚好,导演应该不会押着他熬大夜的,而且曹导也不是那个风格……思忖着,邢再洺从后视镜从瞥一眼潇潇,若无其事地问:“这几天你妈妈在家,有没有好好养病?”   “有呀。”潇潇说,“他都不下楼,吃完了就睡,睡完了就吃,休息得可好了!”   “是吗。”邢再洺不动声色的,“那,有什么人来看他吗?”   “……有!”潇潇揉揉眼睛,点了点头,“有个白阿姨来看他,还有安叔叔……他俩一起来的。”   果然。邢再洺了然地眯起眼,心中腾起隐约的忌惮:“他们聊了什么?”   “安叔叔带了一束玫瑰花来。”潇潇打个呵欠,好像困了,答非所问,“妈妈把花放在餐桌上,今早蔫儿了,才丢掉的。”   玫瑰花?!邢再洺深吸一口气,脑子里顿时敲响了警钟:这家伙阴魂不散的,追求得真肆无忌惮啊——而且靳若飞居然还收下了!他感觉心里一股郁气,沉沉地压在胸腔:你现在喜欢这种轻佻多情的款式了,是吗?   正想再问问他们聊了什么,邢再洺刚要开口,眼角余光却瞥见潇潇歪着个小脑袋,已经在安全座椅里睡着了。   看来今天下午玩得太累了。   ……只得闭上嘴,邢再洺面色深沉,直直朝江边公寓大楼杀过去。   不多时,车子开进地下停车库。   此时已是晚上七点半,天色几乎全黑了。邢再洺打开车门,小心翼翼地把熟睡的潇潇抱进怀里,迫不及待地往电梯走——靳若飞应当已经收工了。即使还没到家,自己等他一会儿,大概率也能见上面……   正寻思着,他沿着车道转过弯,赫然看见两个人站在前方,立在一辆低调的黑色保时捷边上,正面对面站着,低声说话。   其中那个身着明黄色运动服、背对着自己的,邢再洺不会看错,那是靳若飞。   而他面前那人,半长卷发微微蓬松,眉眼慵懒而缱绻——是安固言。   邢再洺猛地住了脚。   他们挨得很近,不紧不慢地轻声说话。安固言脸上带着笑意,眼神中满是暧昧和着迷。   他微低着头,一只手搭在靳若飞肩膀上,不时抚摸beta男生清爽的后颈。半晌,安固言轻笑起来,身子往右移动一步,换了个站姿——身形一错,视野立即开阔。他本来垂眼望着靳若飞,一会儿,眼帘不经意地抬起来,正正对上了邢再洺如冰刀般的视线。   安固言微微一怔,面色微微波动,不过靳若飞低着头,没有注意到。下一秒,邢再洺看见他抬起下巴,朝自己露出一个游刃有余的微笑。接着,他向前一步,把beta男生搂进怀里,温柔地吻了过去。   很短的一个吻,轻轻一碰,转瞬即逝。但足以把邢再洺气到五内俱焚——因为他注意到,靳若飞没有躲闪,亦没有发怒。他只是抬起头,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什么,惹得安固言又笑了起来。   那一刻,邢再洺感觉,自己的后槽牙几乎咬碎了。 第44章   暌违五天再回到片场, 靳若飞发现,剧组好像空了许多。   曹导不见了, 主摄也不见踪影,片场的人员直接减半——而且走的都是中流砥柱。副导演说:“徐以陌进组了嘛!他的戏份很重要,而且多是外景,曹导就把人分成A、B两组,他带着A组去拍摄徐以陌的外景了。”   ……原来如此。靳若飞心里莫名有些落寞,半晌又忍不住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棚拍呢?”   “要到两个星期后了!就你们那场仓库戏, 到时候他跟卢老师就回来了。”   “哦,好。”一想到那场最重要的冲突戏,靳若飞就忍不住横膈膜发紧,呼吸急而浅, 既紧张又激动。他期盼着跟徐以陌和卢梦远老师对戏,但又没什么勇气面对邢再洺的前男友——这样的关系太尴尬了,不是么?前男友,和邢再洺的孩子妈……单单只是想一想,靳若飞就忍不住窒息地闭上双眼, 只想返身逃走。   今天的拍摄任务并不重, 靳若飞零零散散拍完自己的场次,就在一旁看安固言拍摄。   修长的alpha把头发在脑后扎成一个小辫子,面色再狠厉地一沉,平白多了几分匪气。他的动作也变了, 吸烟时的气质变得焦渴而压抑,眼神里有长久的空白——这种种的细节都让靳若飞忍不住惊叹:怎么做到的呢?他是怎么在短时间内, 把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的呢?   心里充满求知的欲望,当傍晚收工,安固言提出送他回家时, 靳若飞没有拒绝。   “怎么揣摩设计角色啊?这个嘛——说实话,我觉得,在读剧本的过程中,人物形象自然而然就在心里产生了呀。”   面对beta男生的提问,安固言答得十分轻松,跟去年的答案相差无几。这不禁让靳若飞陷入了深深的惆怅:说得好简单……天赋型演员就是这样的吗?   莫名又想到了之前邢再洺给自己分析角色时脱口而出的那一句,“体验派的演员,就是不懂指导人”——或许安固言就是这样,只能独善其身,没法帮上自己的忙。   垂眸望着自己手里的剧本,靳若飞估算着自己杀青的日期,视线慢慢落到了主角omega的名字上。他盯着那两个字看,忍不住问:“徐以陌……他也是天赋型的演员吧?”   “对啊。”安固言一边开车一边轻松地回答,“他演戏很轻松的,轻而易举、信手拈来。哪天他回来棚拍,你看一次就知道了——他比我还厉害。”   连安固言都甘拜下风,那肯定是相当优异了。靳若飞抬眼望向前方,不禁有些怅然。   快到公寓大楼时,安固言想把车子停在大门口。但靳若飞记着前几天被偷拍那事,赶忙叫他停到地下车库:“别停大厅门口,上次就被偷拍了!”   “……这么谨慎?”安固言笑笑地睨他一眼,没有反对,顺从地把车开到了地下停车场。   靳若飞下车后,安固言也跟着走了出来,伸手拉住他:“……下星期的床戏,你不要紧张,我会引导你的。如果你心里没底,哪天空闲了,你可以来我家,我俩排练一下。”   排练?靳若飞眯起眼睛看着他,一副不信任的表情。安固言大笑两声,郑重保证:“我真的只是帮你排练而已,不会做其他事情的,你别想太多。”   “……不用了。”靳若飞还是不为所动,“我在自己做准备。如果你横插一杠子,会打乱我计划的。”   “自己做准备?”安固言立即变得兴味盎然:“你怎么做准备?”   “……就是,自己拉片学习、自己排练啊。”beta男生的脑袋越垂越低,语焉不详,一看就知道那个“准备”当中,有令他羞耻的成分。   安固言眼珠子一转,莫名想到,邢再洺的床戏在娱乐圈中一直为人称道……发觉自己似乎找到了答案,他嘴角轻抿,不甘心地靠近一些,抬手轻抚beta男生的后颈,低声哼唧:“其实,我的床戏也不错的,你不考虑一下吗?”   下意识将他推开一些,靳若飞猝不及防地与他对视上,立刻被那炽热的眼神灼烧得又低下头:“你的床戏……不符合啊!我要拍是带着怒气的床戏,而不是缠绵悱恻的……”   这时,他感觉安固言的手掌顿了一下,似乎被自己刺到了伤心之处?可当他抬头望时,这人又若无其事的,甚至朝他露出了一个微笑:“跟你开玩笑的嘛。”   随即,他的手搂过来,一吻落下,触到自己面颊正中。靳若飞忍不住又将他轻轻推开:“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干嘛?”   安固言笑得更灿烂了,仿佛恶作剧得逞:“我跟你在片场都亲过那么多次了,现在亲亲脸都不行啊?”   “拍戏是拍戏,平常是平常。”从他怀里挣出来,靳若飞抬手抹了一下面颊,又瞪他一眼:“……再说了,我还生着病呢,你也不怕传染。”   被他那双吊梢眼瞪得浑身酥麻,然而这时,安固言突兀地抬起眼帘,朝对面望了一眼。随即,他失望地松一口气,又笑着凑上前:“我才不怕你传染呢~”   beta男生直截了当地把他的脸推到了一边去。   又拉扯了一分多钟,靳若飞终于把这个纠缠个没完的alpha塞回车里,飞也似地冲到了电梯间。可安固言居然还阴魂不散,把脑袋从车窗伸出来,大声喊:“明天早上我来接你哦——”   恰巧电梯门开启,靳若飞没有回应,飞快地闪了进去。   看着他身影消失在电梯厅里,安固言立刻戛然而止,只一双眼依旧紧盯着。十秒之后,另一个电梯落到地下车库,打开门,面色阴沉的邢再洺从里面走出来——直到这时,安固言才满意地勾起嘴角,优哉游哉地把车开出了地下车库。   ---------   回到家,厨房方向传来炒菜的声音,客厅里却空无一人,安安静静的。靳若飞疑惑地走到潇潇的房间,发现儿子在床上睡觉,遂走到厨房问妈妈:“潇潇怎么这会儿睡觉呀?”   “今天邢先生把他接去玩儿了。”秦丽君说着,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他会在他奶奶那儿吃过饭才回来呢。结果刚才,邢先生把他送回来了,还说潇潇还没吃晚饭,搞得我现在又要做菜。”   “刚才?”靳若飞一愣,“就是刚刚吗?”   “对呀!他前脚出门,你后脚就回来了——你没在楼下碰见他呀?”   “……没有。”摇摇头,靳若飞心想,邢再洺可能是把车停在大厅门口,所以两人才没有碰上。心里莫名松一口气,他又走到潇潇的房间里,坐到床边,轻轻抚摸儿子粉嫩的脸庞:还好没碰上……不然多尴尬呀!   想起潇潇说的那个吻,靳若飞不由自主地舔舐一下唇瓣,面颊又有些发热了。   --------   夏天的夜晚闷热得令人心浮气躁。   邢再洺开着车在夜色中飞驰,总感觉自己的T恤粘到了身上,潮乎乎的。焦灼的触感像某种沉闷情绪的具象化,阴魂不散地纠缠着。他只想赶紧找个凉快的地方,喝一杯冰凉的酒——胸腔中的郁气始终不散,再不想办法发泄出来,他就要被憋坏了。   驱车去到以前不时造访的鸡尾酒廊,邢再洺闷声不吭地走进去,侍应生看见,立刻到吧台替他点了一杯内格罗尼。   很快,橙红色的鸡尾酒调好了,递到他面前。邢再洺端起来喝一口,心里那股郁气没有消失,反而被苦辣的酒液一激,变得愈发令人烦躁。   干脆摸出手机拨通秦近伦的电话,对面一接起来,他立刻道:“是朋友就过来陪我喝酒!”   秦近伦安静两秒,回身跟老婆请示:“阿洺好像很郁闷……我能出去陪他喝两杯吗?”   “去吧~”一个温柔的女声给他放了行。   “我马上到。”秦近伦挂了电话。   ……邢再洺却感觉自己更加生气了。   半个钟后,不修边幅的alpha走到他身旁坐下,脸上胡子拉碴,完全看不出是著名演员。邢再洺沉闷地扭头望他,一开口就是妒忌的质问:“……你跟你老婆腻了两三年了,还没够啊?”   秦近伦低调地微笑:“怎么会腻?她不止是我老婆,还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跟她在一起是最舒服的,巴不得一刻也不分开。”   邢再洺憎恨地剜了他一眼。   接过酒保递来的威士忌酸,秦近伦浅浅啜饮一口,并不像他那样贪杯:“干嘛不高兴啊,不是刚录完合家欢的综艺回来么?我听汶姐说,你跟孩子妈妈相处得好像不错——都开始帮他寻摸好角色了。”   “哪里不错?”邢再洺喝怄气酒,两杯下肚,情绪便借着酒意发泄了出来:“他只是生了我的孩子……又不见得喜欢我!相认那会儿,我还对他说了很多重话……只不过他逆来顺受惯了,不跟我计较而已。”   秦近伦听得眼睛一亮,顿时来了兴致:“怎么,他跟那个安固言走得很近?”   ……啧,这人怎么什么都知道?邢再洺残念地剜他一眼,沉默半晌,才不甘不愿地承认:“他们两个本来就纠缠不清的……今天我潇潇回去,又看见他跟安固言在地下车库,拉拉扯扯、接吻……”   这时的邢再洺靠在吧台上,双眸没有焦距,眉眼间却泛着浓浓的不甘。他还是那么英俊帅气,但肢体间的颓唐却无处遁形,明眼人一看便知。   秦近伦莫名很高兴——他这位老友以前都扑在工作里,恋爱浅尝辄止,从来没有深刻地投入过一段关系。如今他终于为情所困,秦近伦笑着叹一口气,忍不住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阿洺啊……你开窍得实在是太晚啦。”   任何好感都不是凭空产生的。阿洺现在泥足深陷,只能说明那位靳若飞先生以前就是他的菜。就是可惜……两人的对彼此的感情,似乎没有在同一条时间线上。   “你以前对他没感觉吗?”秦近伦问。   以前……邢再洺下意识回想五年前两人相处的蛛丝马迹:“真要说起来,那时候谈不上有感觉……他很勤奋,对我毕恭毕敬,是个很懂事、很有上进心的后辈。”   寥寥几句话,秦近伦便听出了关键:“你很享受他的倾慕是不是?”   ……一句话把邢再洺那点儿小心思披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怼得他咬牙切齿地没了声儿。   “哈哈哈。”不高不低地嘲笑三声,秦近伦端起酒杯,意味深长地啜了一口:“初出社会的年轻人就是这么单纯的,遇见一个功成名就的前辈,很容易就被他的荣誉迷惑。但是摸爬滚打几年后,他就会明白这个社会的真相,对成功人士祛魅——”   说着,秦近伦望向老友,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时候,他是喜欢你这个人,还是喜欢你的成就,你能确定吗?……你现在怀念他的赤忱,想要继续享受他对你的仰慕,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已经五年了呀——很多事都变了。”   “他已经不是那个初出茅庐的新鲜人了。一个28岁的beta,他的成熟程度是可以跟35岁的alpha和omega相媲美的,他会更透彻地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人家不再喜欢你,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邢再洺靠在吧台上,面色阴沉地盯着老友,声音嘶哑:“你是来安慰我的,还是来气我的?”   “——我是来帮你清醒的。”施施然喝下最后一滴酒液,秦近伦放下酒杯,眼帘睥睨,脸上露出了他经典的豁然表情,“感情这回事儿,需要看运气,也要看时机。你运气还行,遇到了你喜欢的、他也喜欢你的人,就是可惜,时机不大对。”   “能修成正果的感情,都是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你俩之间差了五年,想圆满的话……不大容易。”秦近伦冷静而无情地下了总结定论。   邢再洺失神地听着,似乎想到了什么细节。半晌,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烦闷得说不出话来——早知如此,当年一夜情之后,他就该把靳若飞拴在身边,让他没有清醒的余地,一直沉浸在对自己的崇拜里。   想要让一个醒来的人再次沉醉……确实太难了。   靳若飞,你是看清了我,还是看清了你自己呢?   邢再洺端着酒杯,双眼慢慢放空,又是一饮而尽。   --------   星期六的早上,新一期《成长日记》的录制如约而至。   这次剧组没有奔波太远,目的地就在隔壁市。不用早起赶飞机,当早上八点半,邢再洺坐着保姆车来到公寓楼接潇潇时,靳若飞已经出发去剧组拍摄了,带潇潇下楼的是他的奶奶秦丽君。   ……也好。把潇潇抱进怀里,让他跟奶奶道了别。邢再洺心不在焉地搂着儿子回到车上,望着窗外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容:此时此刻如果见到靳若飞,自己的表情肯定会很生硬的……还是不见面的好。   潇潇在一旁看见他奇怪的表情,不由仰着小脸,忧心地问:“爸爸,你怎么了?”   邢再洺低下头,注视着他与靳若飞十足相像的神态,心中复杂难言。末了,他摩挲一下儿子的小脑袋,细密的头发与自己的截然相反,柔软而顺滑。据说,头发软的人脾气好,自己头发硬,脾气也硬,难怪靳若飞会避之不及呢。   “没事,爸爸昨晚没睡好而已。”随口敷衍一句,邢再洺扭过头,又望向了窗外。   --------   晚上九点多,当靳若飞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到家时,他走进门,下意识喊了一声“潇潇”。   秦丽君穿着睡衣从房间里走出来,手机上放着乱七八糟的搞笑视频:“你忙迷糊啦?潇潇今天跟邢先生去录制节目,忘记了?”   ……是哦,今天已经星期六了。   累得长吁一口气,他摊手摊脚地坐到沙发上,连起身去洗澡的精力都没有。大脑放空,盯着天花板躺了约莫十来分钟,靳若飞的神智这才慢慢回笼,寻思道:不知这一次他们会去哪里录制?下星期就是最后一期了,以往收官之战,节目组都会安排国外的行程……他们有没有帮潇潇办理护照呢?   算了,这是节目组要考虑的事情,自己还是不要瞎操心了。   吃力地支起身体,他正要去洗澡,不经意间却看见了电视柜旁白姿君拿来的各种补品。想着自己最近有些心慌气短,靳若飞走上前,翻翻找找,摸了个补气血的口服液出来,拆开包装叼住一只,慢吞吞去了浴室。   两天时间很快过去。星期一的晚上,当他回到家时,录完节目的潇潇坐在沙发上,正靠着秦丽君看电视。   “潇潇!”看见儿子,靳若飞只觉自己的疲惫一扫而空,忍不住朝他张开双手。可这次,小家伙却没有欢天喜地地跑过来,而是委屈地瘪瘪嘴,脸上露出了泫然欲泣的表情:“妈妈……”   心头一紧,他赶忙走过去,把儿子抱进怀里:“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秦丽君也懵了,无措地看向孙子:“回来之后不是都好好的么?”   “呜呜呜呜……”潇潇紧紧搂着妈妈的脖子,忍不住小小声地哭了起来:“爸爸、爸爸他……是不是不喜欢我呀?”   听见这句话,靳若飞呼吸一顿,一颗心沉沉地坠了下去。 第45章   潇潇约莫哭了十来分钟才堪堪停下。   擦一擦他通红的眼眶, 靳若飞把小家伙抱到阳台上,坐在凉椅里, 面对着万家灯火,耐心地询问:“怎么啦,这次节目录制,爸爸惹你不高兴了吗?”   “爸爸没有惹我……是我、我自己做得不够好。”刚刚才停下来的抽噎又有加剧的趋势,潇潇皱着脸,嘴巴瘪着, 满脸都是沮丧:“我比不上其他的小朋友……如果,如果爸爸不是我的爸爸,他肯定不会选我当小孩的。”   被这句话拨动了心弦,靳若飞呼吸一窒, 哑然许久,才失神地问:“是不是你们做了换爸爸的游戏啊?”   抽噎声停止几秒,潇潇在妈妈怀里点点头,开始磕磕绊绊地陈述过去两天之中发生的事情:   “村长叔叔说,要换爸爸……我不想换, 我就想跟爸爸在一起。可是, 爸爸说,要听话……他说换一晚上就好了,第二天就会换回来的。我听他的话,跟裴立叔叔在一起……但是, 到了第二天,爸爸还是没换回来!”   说到这儿, 潇潇哽咽一声,又要哭了:“而且,我做游戏, 老是比不过月凨妹妹……怎么都比不过她!她赢了,爸爸笑得好开心,夸她厉害……我、我,我才拿第三名!”   “月凨妹妹的妈妈是世界冠军啊,你比不过她,不是很正常的吗?”靳若飞宽慰儿子,“上次你们选房子比赛跑步,她不还拿了第一名吗?你想想看,连裴之澜哥哥都被她比下去了——裴之澜还比你们大一岁多呢。”   “不止这样,不止这样!”潇潇着急地爬起来,用力搂住妈妈的脖子,语无伦次地辩解道:“爸爸跟月凨妹妹在一起的时候,都笑得好开心!可是,一看见我,他就不笑了……”   说得太着急,还呛了两声,扁着嘴又滑下去,靠进妈妈怀里:“他说我总是闷闷不乐的,好像很多心事的样子……可是,他去当月凨妹妹的爸爸了,我怎么可能高兴呢?”   ……原来是这样。   低下头,靳若飞把小家伙的小手小脚都团好,搂成一个丸子似的包在怀里,惆怅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潇潇觉得自己不如别的小朋友能干,也不像他们那样招人喜欢,是吗?”靳若飞的声音很平静,不疾不徐的,仿佛已经做过类似的功课,习以为常了。   潇潇扁着嘴靠在他胸口,委屈地点了点头。   “其实有时候,我也会有这种感觉……以前念书时,爸爸也老是比不过别人。”   “你不是爸爸,你是妈妈。”潇潇吸吸鼻子,纠正他。   “好,我是妈妈——妈妈上大学的时候,不是最厉害的那个,也不招人喜欢。有时候,看着同学被人追捧,我心里也会有点儿难过。”   “你知道吗?妈妈第一次去剧组试镜,没有被选上。”靳若飞压低了声音,像密谋似的跟儿子窃窃私语,“他们要武术比赛的冠军,但妈妈只拿了个第六名,所以剧组的人看都没看我,直接就回绝了。”   “可是——可是妈妈很厉害呀!”潇潇有些着急地维护妈妈。   “但我不是最厉害的那个。”靳若飞淡淡地笑,眼底平静而释然,“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子的,有时候你要学会接受。”   “大家都喜欢优秀的人——最漂亮的、最聪明的,最活泼的,你爸爸也不例外。可能你觉得,父母就应该最喜欢自己的孩子。但其实,当看见别人家优秀的小朋友,他们也会情不自禁的。”   闻言,潇潇瘪瘪嘴,没有吭声。靳若飞知道他肯定难以接受,自己本应该用柔和的谎言欺瞒这个四岁的小朋友,长大了再让他慢慢领悟,但是……他做不到。   这是一个绕不开的事实。   “妈妈不是爸爸喜欢的类型,现在生下你,你的性格又像我……所以严格来说,是妈妈连累了你。”埋头吻一吻儿子的额心,靳若飞用脸紧贴着他的耳侧,脸上露出了淡淡的苦涩: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是错的……错误的起因,造成错误的结果,自己应该为这一切负责。   “妈妈没能让你成为爸爸最喜欢的小孩……对不起。但是,我可以保证,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排第一的,好不好?”   “呜……”扁着嘴抬起脸,潇潇委屈地望向妈妈,豆大的泪珠从他的眼眶滚落下来,消失在嘴角:“为什么呢?我不是最厉害的小朋友……妈妈为什么会喜欢我?”   将他哭得汗湿的头发向后捋去,靳若飞看着这个长得跟邢再洺几乎一模一样的、自己提心吊胆偷来的孩子,心里像是腌了太多的盐,流出许多粘稠的汁液来:“……因为你像我啊。如果我不喜欢你,岂不就是不喜欢我自己了?”   潇潇睁着泪眼,听得懵懵懂懂。虽然他不明白“喜欢自己”意味着什么,但他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这好像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那,如果再选一次,你还会选我当你的小孩吗?”潇潇眼巴巴地追问。   如果再来一次……想着自己因怀孕而错过的机会、这些年照顾孩子花费的时间和心血,以及最近三个月的挫折和舆论压力,靳若飞犹豫几秒,还是点了点头:“会的。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要你当我的宝宝。”   闻言,潇潇终于低下头,紧紧地搂住了他:没有爸爸的喜欢……但至少,他还有妈妈。   ---------   第二天早上,靳若飞去剧组继续拍摄。休息的间隙,他跟安固言对戏。看着眼前alpha游刃有余的帅气侧颜,靳若飞想到什么,不禁傻呆呆地走了神。   被他盯得抬起头,安固言看见他像只呆兔子般的神情,忍不住笑一下,蠢蠢欲动地靠近欲吻……靳若飞却突然清醒,抬手抵住他的胸膛:“安哥,你为什么要追求我?”   安固言被问得一怔,不解地笑起来:“喜欢就追了呀,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那你喜欢我哪里呢?”靳若飞眼中露出追根究底的认真神色,似乎笃定他说不出答案。   这个问题也确实让安固言沉默了几秒,好半晌才讪笑一下,迟缓地道:“我就喜欢你这幅一本正经的样子啊!认真、专一、细心,被你喜欢的感觉一定很好。”   说到最后,他又露出了那种标志性的、慵懒的笑,深邃的桃花眼眯起来,像一只美丽的猫科动物。   靳若飞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表情没有波澜,亦不作声。   “……咱们继续对台词吧。”轻描淡写地把话题拉回正轨,靳若飞面色如常,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安固言收敛笑容,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他,想要探寻刚才他的疑问从何而来。可靳若飞就那样淡淡地坐在他面前,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安固言不由抿一下唇,莫名感觉……眼前这名beta更有吸引力了。   下午五点,在即将收工时,靳若飞的手机响了。他以为是妈妈的电话,可掏出来一看,却见屏幕上显示着三个大字:邢再洺。   他的心不由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有什么事不能发信息呢?哎……头疼几秒,靳若飞接起来,入耳的低沉声音明显带着急促:“潇潇是怎么回事?我本来打算接他去骑马,但你妈妈说他生病了,不能去?”   “呃,这个——”不用想就知道小家伙肯定是心里还有气,不愿意见爸爸。靳若飞尴尬地支吾一会儿,也只能帮儿子扯谎:“他,他昨天好像受凉了,不舒服……”   “什么受凉了!”邢再洺却仿佛心知肚明,“他是不是还惦记着换爸爸那事儿,跟我赌气呢?”   ……原来你知道啊。靳若飞暗暗腹诽。   “操……”那头传来懊恼的声音,“昨天早上不是哄得好好的么?他也说没关系。怎么一扭头,又耿耿于怀上了!”低声抱怨着,邢再洺无可奈何地用力叹一口气,情绪稍稍平定:“他在家吧?待会儿我过去找他聊一聊。”   “嗯,在的。”   这时,对面的安固言眯起眼,企图凑过来偷听,被靳若飞按住脸庞,不为所动地推开:“你去就是了。”   邢再洺却又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回家?”   “我……待会儿就回。”靳若飞语焉不详地道。   “那我等你回到家再出发。”对面的声音透着些许郁闷,似乎对这个心事重重的儿子束手无策了,只能寻求场外帮助:“顺便你也帮我开导一两句。这孩子,太消极了,又爱钻牛角尖……”   “……唔。”轻轻应一声,靳若飞挂掉电话,望着眼前的桌面,发了一会儿呆。   消极,爱钻牛角尖……自己好像也是这样的。   -----------   六点半回到家,秦丽君女士刚做好饭。见他进门,便招呼一声:“时间正好,洗手吃饭~”   靳若飞却问:“潇潇呢?”   “他呀,在看视频呢!”秦丽君一脸的不在意,惹得靳若飞忍不住轻“啧”一声,埋怨道:“妈——都跟你说了,不要老是给潇潇看手机视频。宁可打开电视让他看动画片,都不要刷D音,你怎么总是不听呢?”   “没那么严重吧……”秦丽君还想争辩,靳若飞已经走进客厅,直直朝潇潇走了过去。   看见妈妈,潇潇赶忙退出视频,乖巧地把手机放到一边儿,脸上露出一丝心虚。看着儿子这副认错的模样,靳若飞也不忍心再说他,转而把他揽到怀里,问:“下午你爸爸打电话来,说接你去骑马,你怎么不去呀?”   潇潇一听,心虚的面色立刻变成沉闷,蔫蔫地垂下脑袋:“我……我暂时不想见他。”   “是因为妈妈说的话影响你了吗?”靳若飞低下头,想要看清儿子脸上细微的表情。潇潇却像他一样执拗而讷言,只道:“妈妈说的没有错……我只是,要安静两天,就像养病一样。”   ……养病?靳若飞不禁失笑:这个说法倒是形象。   看看时间,邢再洺应该要半个钟之后才到。不想让儿子忐忑太早,靳若飞便没有提前告知潇潇,而是把他带到餐桌旁,让他先吃饭:“吃饭吧。”   “好。”乖乖地爬到餐椅上坐好,拿起勺子吃饭。潇潇的情绪虽然有些低落,但精神还算可以。靳若飞摸摸他的脑袋,转身先去洗澡……他想,潇潇的情绪应该消散得差不多了?待会儿邢再洺造访,跟他认真地聊聊天,父子之间就能冰释前嫌。   ……不料,当半个钟后,一身黑衣的邢再洺走进玄关,跟潇潇四目相对。这个镇定的孩子一瞬间瘪起嘴唇,眼眶红得像眨眼那样迅速,转身扑到了奶奶怀里:“奶奶,我不想吃饭了,我要睡觉……”   靳若飞惊愕地站在门边,一时间都忘了尴尬。他无措地跟邢再洺对视一眼,随即走过去,把潇潇抱起来:“怎么啦?是爸爸来跟你说话呀,你不想见爸爸吗?”   “不想!不想见……”潇潇堵气地埋在妈妈怀里,不让爸爸看见自己的脸。   邢再洺无奈地走上前,高大身躯立到靳若飞身后,沉声道:“给我抱吧。”   感觉那股属于alpha的高热体温贴到身后,靳若飞猛地打了一个寒颤,不敢看他,低着头转过身,把潇潇递过去。小家伙还不愿意,倔强地揪住妈妈的衣领,用力拉扯。T恤领口顿时被拉开一片巨大的空隙,白皙的胸膛一览无余。   邢再洺眉心一跳,赶忙抓住儿子的小手,轻柔又不容抗拒地掰开:“潇潇过来,跟爸爸抱。”   难过而倔强的小东西终于被抱了过去。靳若飞看着邢再洺高大的身影走向客厅,总感觉自己的心紧缩着,在不知不觉间被高高地提了起来。   他会怎么安慰潇潇呢?   这时,秦丽君偷偷拉扯他的手,紧张地问:“邢先生怎么这时候过来呀?正好是饭点……要、要不要招待他?”   “不用了。”靳若飞心不在焉地拂开妈妈的手,低声道:“你回房吧,待会儿我收拾碗筷。”   “……哎,好!”求之不得,秦丽君赶忙躲进次卧里,素净的客厅中顿时只剩下他们亲子三人。   邢再洺没有急着哄潇潇,而是静静地靠在沙发上,把儿子抱在怀里,沉稳的侧颜看上去十足可靠。靳若飞慢吞吞地吃着饭,双眼却控制不住地望着他们父子俩的身影,心思游离。   过了约莫十来分钟,潇潇的啜泣声终于慢慢停止,变成一只委屈而安静的小猫咪。邢再洺摸摸他的耳朵,低下头,注视着他湿漉漉的长睫毛——小家伙的脸蛋鼓鼓的,嘴角向下撇着,一副随时都会继续哭出来的模样。   他又忍不住揉一揉儿子的脸蛋,这才轻声开口:“……还生爸爸的气?”   “没有。”潇潇把脸一扭,不承认。   “不生气的话,今天怎么不跟爸爸去骑马?小朋友要诚实,不能撒谎的,知道吗?”   本来,邢再洺这句话的用意,是想让他说出心里真实的想法,方便后续沟通。结果,潇潇蜷缩在他怀里,又哭了出来:“呜……我、我撒谎……你不喜欢、撒谎的孩子,对吗?”   邢再洺一听,不禁头疼地深吸一口气:原来问题的根源还在这里!   忍不住把潇潇推开些,让他端端正正地坐在自己大腿上,父子俩四目相对。邢再洺看着他滂沱的泪眼,无奈地伸手擦了擦,低声问:“潇潇,你为什么觉得爸爸不喜欢你呢?”   “因为……”小家伙委屈地吸吸鼻子,振振有词:“你一开始就不喜欢我呀?”   一句话把邢再洺给噎住了,竟无法反驳。他不禁尴尬地扭过头,下意识瞥向靳若飞——不料,对方也正看着自己。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两人都像触电似的,迅速缩了回去。   潇潇依旧委屈而控诉地看着他,那双跟他一样的眼睛仿佛在说:你能否认吗?   ……语塞地咽一下喉咙,邢再洺直直哑然了十数秒,说不出话。在客厅的灯光下,潇潇的表情因他的沉默又有崩溃之势。眼眶边缘的泪越聚越多,像一颗逐渐饱满的珍珠,随时都会滚落下来。邢再洺忽然想起了第二次录节目时,他用哽咽的小声音问出那一句,“没有我会好一点,对吗?”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不好好跟他解释的话,这个早慧的小家伙是不会安心的。   抬手抹去他眼角的泪珠,邢再洺整理一下思绪,沉声问:“潇潇,你有喜欢吃的水果吗?”   被他问得一怔,小家伙的脑袋暂时空出一块,不得不开始思考这个突兀问题:“……有。我喜欢吃芒果,草莓,樱桃……还有西瓜。”   “最喜欢吃哪个?”   “最喜欢吃草莓。”   “为什么呢,为什么最喜欢吃草莓。”   “因为……它长得漂亮,又小小一个,软软的,甜甜的,还很香……”潇潇专心地思索着,想要说出草莓所有的优点。但很快,邢再洺又问:“芒果不香吗?”   “芒果也香,是不一样的香……我都喜欢。”   “那,你有没有一开始不喜欢,但后来尝过几次之后,又变得喜欢的水果?”感觉小家伙的情绪逐渐平定,邢再洺又把他搂回了怀里,让他贴着自己的胸膛。   潇潇心不在焉地依偎着,轻声哼唧:“……芒果就是呀,我一开始觉得它有点儿臭,但吃了两次之后,就发现它好甜、好香,好好吃呀。”   嘴边逐渐露出笑意,邢再洺低下头,看着儿子乖巧而认真的表情,罕见地低头吻了他一下:“所以……潇潇,你对我来说,这是草莓和芒果的结合体。”   小家伙愣住了,抬手摸一摸被亲吻的额心,眼中透着疑惑和暗暗的雀跃:“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一开始也许不喜欢你,但在经历过这么多天的相处之后,你已经是我心里最喜欢的宝宝了,明白吗?”似乎没有说过这么直白的话,邢再洺感觉有点儿羞耻,忍不住把声音压低了些,只有潇潇能听见。   靳若飞坐在餐厅里,不由伸长脖子,想要探听他们在说什么。那父子俩却低声地窃窃私语着,仿佛在交流一个秘密。   “……月凨妹妹,裴之澜哥哥,一乔姐姐,他们对我而言,就是樱桃、西瓜和其他的水果。我喜欢月凨的强壮、裴之澜的胆量和邹一乔的大方,但总的来说,我还是最喜欢你——就像你喜欢草莓那样。”   “是吗?”潇潇好像听懂了,小身板慢慢挺直了,双眼燃起希冀:“我是草莓吗?你最喜欢我吗?”   “对。”虽然不大习惯吐露自己的感情,但面对一个不安的、急切需要肯定的孩子,自己那点儿羞耻心好像也没有意义了,“所有的宝宝当中,我最喜欢你。”   “……可是,”潇潇撅撅嘴,眼中露出了迫切的求知神情,“我什么都比不过他们,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他这句话声音有些高,靳若飞在餐厅听清了,心弦不由微微一颤。他下意识停下筷子、竖起耳朵,想要确认邢再洺的答案。   没料到他居然会追问,邢再洺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尴尬地扭头朝靳若飞瞥了一眼。   潇潇的性格跟靳若飞一模一样……这时候回答他,跟间接表白有什么区别?   内心剧烈挣扎,邢再洺拧着眉头,为难的神态中甚至露出一丝狰狞。潇潇将他的纠结尽收眼底,理所应当地会错了意:“爸爸是哄我开心的,不是真话,对吗?”   额迹沁出一层热汗,邢再洺落败地松开牙关,忍不住又朝靳若飞看去——沉默的、脑袋低垂的beta男生,仿佛一个局外人,心安理得地置身事外,对他们的谈话漠不关心。   挣扎的心漫出焦苦,有那么一瞬间,邢再洺感觉,自己变成了另一个潇潇,内心向某个人索求偏爱。   将泫然欲泣的小家伙搂进怀里,他终于放弃所有的挣扎,深吸一口气,哑声道:“你的心思很细腻……跟别的宝宝不一样。爸爸没有照顾过人,一开始不懂怎么呵护你……就像种一盆花,不知道养育的方法。”   “你很瘦、先天不足,偏偏性格又执拗,遇到事情老是往坏处想。”说着,邢再洺搓一下潇潇的脸,仿佛从他懵懂的表情中看见了靳若飞的面庞,“有时候我忍不住想,要怎么样才能把你养好呢?”   ……低沉的声音像蚂蚁一般爬进耳朵里,靳若飞坐在餐桌旁,脑袋低垂着,莫名感觉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他咬住下唇,面颊烘烘地发热,心乱如麻:不要胡思乱想!……他是在对潇潇说话,不是你。   “潇潇,你养了薄荷,应该知道养花是一种怎么样的心情。”   “当你对它投入时间、投入精力,它就不再是一盆普通的薄荷了。从那一刻开始,它跟所有的薄荷都不一样,他是属于你的薄荷——你也是一样的。”   潇潇听得懵懵懂懂,一双长眼目不转睛的,看不懂爸爸脸上沉闷的情绪。   “别的小朋友再好,那也不是我的宝宝。你性格坚韧、心思细腻,但是爱钻牛角尖,遇事悲观——那又怎么样呢?我会因为别人的缺点而不喜欢他,但我不会因为你的缺点而不喜欢你。”   “在爸爸面前,你不需要每一样都优秀才值得喜欢。好的坏的,那都是我的宝宝,你不用跟任何人比较。”   潇潇傻傻地望着他,神情从懵懂逐渐变成委屈——是那种终于得到肯定的委屈,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把积压的情绪全部发泄出来。他不由自主地瘪瘪嘴,但下意识忍住了,眼泪汪汪地看着爸爸:“那……如果可以选,爸爸,你还会选我当你的宝宝吗?”   ……如果可以选择,你会选择让这一切发生吗?   邢再洺被问得浑身一震,不由自主地扭头望向靳若飞,面色生硬——潇潇也许没想太多,可实际上,这个问题并不单纯。   但是,靳若飞依旧低着头,并没有看着自己。   ……看来,他并不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   一颗心霎时间深深地沉了下去,脑子里仿佛雪山崩塌,碎石与积雪侵泄而下,通通都是对靳若飞的质问:你以前对我只是崇拜吗?有没有一点点喜欢?如果有,为什么现在不喜欢了?如果我像以前那样对你,你还会再喜欢我吗?   恍然的视线抬起来,盯住自己怀中这个跟他有着同样神态的小家伙,邢再洺不甘地张张唇,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会,我还是会选你当我的宝宝。”   至此,潇潇终于不再忍耐,憋着嘴埋进他怀里,安心地哭了起来。邢再洺紧搂住儿子,眸色却渐渐沉了下去,靠在沙发上静默不语。   五米之外的餐厅里,靳若飞低着头,无声地抠弄着指甲。半晌,他站起身,开始收拾碗筷。   碗碟碰撞时发出“叮当”的轻响声,回荡在空气中。除此以外,再无其他动静。 第46章   第二天早上八点, 天上下起大雨,温度骤降。八月的炎热突然间按下暂停键, 气温变得凉爽起来。   靳若飞忘了带伞,停好车之后冒雨冲到片场,身上的白色T恤被淋湿了大半。安固言本来坐在保姆车里,见状,拿起一条毛巾走过去,盖到他湿漉漉的脑袋上:“怎么也不撑个伞呀?”   “忘了。”靳若飞接过毛巾擦头发, 转身问服装部门要来今天拍摄用的戏服,火速换上。淋湿的T恤拧到半干,挂在椅背。   Beta男生低头将衣服拉扯平整,低垂的后颈白生生的, 惹得安固言忍不住将手搭了上去。   “昨天那个电话……邢再洺最后把潇潇哄好了吗?”他不动声色地问。   “嗯?”靳若飞扭头、转身,动作间闪开他的抚摸,自然得无可挑剔:“……哄了快一个钟才哄好。”   “怎么惹得小家伙这么生气?他干什么坏事了。”安固言暗戳戳地打探着对手的动向,准备伺机踩两脚。靳若飞没察觉到他的用意,如实相告:“没干什么坏事。就是拍综艺的时候换爸爸, 他对别的小朋友太好了, 潇潇难过。”   “是吗?”眉尾一挑,安固言眼中闪过短促的笑意,“他是不是嫌弃潇潇不够优秀啊?”   这时候,靳若飞把头发擦干了, 放下毛巾,没再吭声。安固言没等到回应, 低头去看,就见他轻轻咬着唇,双手捧着剧本, 面无表情地开始背台词了。   ……这是,不高兴了?   经过这两个月的深入接触,安固言逐渐摸清了靳若飞的一些小脾气——他不爱跟人起冲突,凡事能忍则忍。实在碰到不想回答的、或者让他不高兴的问题,他就沉默,回避,装作没听见。   所以,这时靳若飞对他的问题视而不见,安固言就明白,这人肯定是不高兴了。   只得结束这个话题,他撅起嘴、趴到桌上,用一种大狗狗撒娇的姿态低声哼唧:“就那么两句台词,你还没背完吗?……今天要拍的是床戏,动作拉扯很剧烈,你确定不跟我排练一下?”   “好,那就排练吧。”靳若飞抬起脸,眼神清明,像在商量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安固言又撅撅嘴——这回是真的有点儿委屈了。他不禁想:你就这么在乎邢再洺吗?连一丁点儿对他不利的话题都不愿意聊?   这时,靳若飞合上剧本,镇定地站了起来,双眼直直地望着他:“走啊,去准备室。”   beta男生穿着戏中黑邦大少的丝绸暗花衬衫,深红的颜色把他的皮肤衬得愈发白皙透亮。那双平日里总是避免跟他人直视的吊梢眼,现在却清亮亮地盯着自己……那瞬间,安固言感觉有一根透明的鱼线勾住了他的心,拽得他不由自主地跟在靳若飞身后,向准备室走去。   ---------   下午三点,床戏的拍摄即将开始。化妆师把靳若飞和安固言都抓过去,给他们的妆容做最后的添补。   正忙活着,化妆室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大家纷纷欢呼着“好耶”,欢天喜地的。靳若飞和安固言都不由好奇地回过头,仔细听,这才分辩出一句兴奋的嚷嚷:“徐以陌请大家吃下午茶啦,快过来呀!”   靳若飞一怔,不由望向安固言,脸上露出一丝紧张:“徐以陌?……他不是在拍外场戏吗?”   见他终于恢复平常,安固言莫名一笑,耸耸肩:“不知道呀,可能过来转一转吧。”   化好妆、做好造型走出去,还还没看见徐以陌,靳若飞就先撞见了神采奕奕卫丘恒。他剃了个小平头,整个人晒得黑黑的,唯有一双杏核眼闪闪发亮:“飞哥!”   年轻的alpha兴奋地跟他打招呼,身上满是蓬勃的朝气:“好久没见你了!上次剧本围读,都没跟你说几句话。”   靳若飞注意到他眉眼间昂扬的神采,心里不由有些羡慕:“怎么样?跟卢老师和徐以陌对戏,学到了很多吧?”   “那可不!”卫丘恒朗笑着用力点头,兴奋地道:“卢老师可好了,特别耐心!每场戏都帮我一点点地剖析。陌哥也好,经常跟我聊天,还逗着我玩儿,很随和的!”   “……是吗,那不错。”不敢说得太多,怕多说一句,自己的嫉妒之情便会无处遁形。靳若飞只得装作若无其事,用力咬一下嘴唇,随即抬起头,干涩地笑:“待会儿我要拍戏,先去准备了。”   “哎,好!”   穿过半个片场,他最终在导演身旁看到了安固言和徐以陌。俊美精灵的omega男演员穿着宽松别致的麻布衣裤,像一支芦苇般靠在安固言身侧,神情漫不经心,难以捕捉。靳若飞不由看得发愣,他仿佛像一只秋雁,轻盈而闲适地降落在这里,身上满是不加修饰的自如从容。   “……过两天你就要棚拍了,先来适应一下环境,顺便跟其他演员熟悉一下。”曹导这样叮嘱徐以陌。对方微笑着点头:“知道——你看我今天不就来了么?”   安固言揶揄他:“你今天是特意来监工的吧?顺便吐槽一下我的演技?”   徐以陌嗔怪地撞他一下:“我才不会挑剔别人!”   这时,曹导看见了踌躇不前的靳若飞,抬手唤他过去:“小飞,来,跟以陌打个招呼。”   随着话音落下,安固言和徐以陌的视线都落到了beta男生身上。没办法,他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恭恭敬敬地鞠一个躬,伸手问好:“徐老师,你好!我是靳若飞。”   徐以陌比他矮一些,只一米七二,打量他的视线明明是仰视的角度,但靳若飞却莫名感觉他在睥睨自己。过了两三秒,对方才伸出手,矜持地轻轻一握,很快便收了回去:“久仰大名……你好。”   他悦耳的声音像风铃轻响,靳若飞却感觉耳膜一刺,仿佛被一根针轻轻地扎了一下。   察觉到气氛不对,安固言落拓一笑,伸手揽过靳若飞的肩膀,对徐以陌道:“我们的场次快开拍了,我先带他去做准备。收工之后再约你去吃饭,啊?”   徐以陌保持着脸上不咸不淡的微笑,短促地抬起手,朝他摆了摆手指。   ---------   拉着靳若飞来到准备室,beta男生频频抿唇,眼里的紧张十分明显,连声音中都带着一丝慌乱:“待会儿……徐以陌要看我们拍戏吗?”   安固言无奈地点点头:“好像是这样的。”   靳若飞顿时深吸一口气,整个人好像被施了石化咒,僵硬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动了。安固言垂眼睨着他,莫名感觉还是这副样子更得自己心意。不由笑着搂过去,低声安抚:“没事、没事,你就把他当做一个普通的工作人员,不要在意就好。”   ……怎么可能不在意呢?靳若飞抑制不住紧张的心跳,五官丧气地向下垂,仿佛一个融化的冰淇淋:“我……我要是演得不好怎么办?”   “演的不好就不好呗!”安固言轻笑一声,托着他的脸用力抚摸:“难道你忘了去年我们拍肖导的那场戏,我足足拍了26遍!……你看有人笑我吗?再有经验的演员也不能保证自己一条过,何况你这个半路出家的。放宽心吧,你就想象自己是那个霸道的黑邦少爷,周围全是你的小弟,大胆地演!这样就不害怕了。”   眼睫密密眨动着,深深呼吸,半晌,靳若飞抬起眼帘,面色终于镇定了一些:“好……我,我尽量吧。”   见状,安固言笑起来,低头在他脸上用力亲吻了两下。   十五分钟后,拍摄正式开始。   昏暗的房间里,一张铁架床摆在窗边。床上放着一张厚厚的床垫,珍珠白的布面上有许多浅淡的脏污,似乎是打泼过什么东西在上面。被子和衣服凌乱的在床上堆着,枕头也歪七扭八。整个场景中唯一清新的部分,就是窗台上那盆小小的绿植。它安静地蹲在一角,被斜斜的阳光照射着,反射出一星亮眼的绿色。   “那个盆景应该就是我送给他的吧?”徐以陌坐在导演身旁,轻声问了一句。   “对,就是那盆。”   话音刚落,房间的门就被猛地撞开,黑邦少爷单手拖着alpha主角的衣领走进房间,将他狠狠地推到了床上:“为什么不跟我去缅甸?你留在勒州等谁,是不是等你那个前男友?!”   昏暗的灯光下,beta男生的颈部青筋暴起,本就削瘦的下颌显得更加锋利。徐以陌安静地看着,莫名被他亮白的侧颜晃了一下眼,以至于眼底都印上了一块白色。   “你别无理取闹好吗?”   “是我无理取闹,还是你心怀鬼胎?”   黑邦少爷单腿跪到床上,咄咄逼人地质问着主角,身体弓起的弧度像一匹精瘦的豺狼,仿佛下一秒就会将对方的喉咙撕开一个血口子。   alpha不禁撇开脸,躲避他的视线,神情中露出浓重的不耐烦:“……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老是这样,我才不想跟你去缅甸!”   一句话将黑邦少爷刺得疯狂起来,大笑两声欺上去,揪住他的衣领:“现在又变成我的错了?!”   “……是我的错,好了吧?你没有错,都是我的问题。反正我是烂泥扶不上墙,你不如换一个人,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张阳——!”愤怒的、痛苦的、不甘的嘶吼在摄影棚中骤然响起,仿佛裂帛之音,极具爆发性和张力。beta男生咬牙切齿地忍着泪意,看着眼前冷漠的爱人,最终还是妥协了,闭上眼用力亲吻过去。   alpha无动于衷地承受着,半晌才翻过身,压着他撕咬起来。两人像两只彼此憎恨却又无法分开的野兽,在对方身上发泄欲望与痛苦。   曹导安静地在监视器后面注视着这一切,耳机里传来纤毫毕现的亲吻和压抑的哭泣声……不由满意地点点头,他放松坐姿,靠到椅背上,低声道:“演的不错,情绪把握得很好。”   “嗯,他挺聪明的。”徐以陌也笑,只不过眼中透着不屑,“知道找别人的戏来模仿。”   “嗯?”曹导讶异地扭头看向他。   “你没看出来吗?他模仿的是邢再洺《刀光剑影》里那一场床戏。”徐以陌轻描淡写地抬起下巴,手里拿着一把瓜子,不紧不慢地磕了一颗。   “……是吗?”曹导不以为然,“那他确实挺聪明的。”   徐以陌嗑着瓜子,“哼”地轻笑了一声。   ---------   星期三那天,邢再洺把潇潇接出来,专心致志地带着他玩儿了一整天。   先去动物园逛一个上午,中午再去奶奶家吃饭,下午去骑马。回家时,小家伙心满足地靠在他怀里,认真地问:“爸爸,你花时间陪我玩,这是不是也在‘养花’?”   “对。”邢再洺心思沉定,像一潭幽泉,寂静得过分。他抬手抚一下潇潇额际的汗珠,声音平静:“我把精力放在你身上越多,你对我而言就越重要。感情就是这样慢慢加深的。”   “那……”潇潇的眼睛骨碌碌转动着,伸手搂紧他的脖子,“爸爸要永远陪我,这样就没有其他人能赶上我了!”   想起某个安静的、从未向自己索取任何关注的人影,邢再洺垂着眼帘,眉间露出一丝郁色:“好,永远陪着你。”   那天晚上,《怦然心动》节目播出最后一期。邢再洺累了一天,泡在浴缸里没什么心情——左右不过是靳若飞和白姿君装模作样地亲亲我我。剧本而已,看了也没意义。   ……另一个剧本,已经在现实中上演了。   听说今天,靳若飞跟安固言拍了一场床戏。他的表现不错,曹导夸了他好几次。邢再洺双臂搭在浴缸两侧,两眼木然望着水面,身体一动不动,只有大脑在激烈地思索:   你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经验的呢?怎么准备、怎么排练,最终用一种怎样的状态将它呈现出来?你跟安固言拍这场戏时,是怎么样的心情?会忐忑吗,还是轻松,又或者愉悦从容?   明明不愿去想,却又控制不住地不断纠结。有那么一刻,邢再洺迫切的想要知道靳若飞吃的助眠药是哪一种——给自己来上一颗,就能心无旁骛地进入睡眠了吧?   就像那一晚的他一样,怎么亲吻都不会醒。   自嘲地笑笑,邢再洺想起昨天对自己的剖白无动于衷的靳若飞,挫败的情绪又漫了出来。他掬起一捧水,用力泼向脸庞,喉咙中发出沙哑而懊恼的低吼声。等再抬起脸时,他又恢复了平常那个冷静自持的金熊影帝,只有眉间的紧蹙泄露出一丝烦郁的心情。   ----------   星期五下午,《成长日记》最后一期节目的录制正式开始。这次由于要前往澳大利亚,所以下午五点,家长和孩子们便要动身前去机场集合。   靳若飞照例不在家。   潇潇已经习惯了跟爸爸出行,下楼时紧紧拉着他的手,一边摇头晃脑,一边自言自语地道:“我要三天之后才能见到妈妈啦~”   邢再洺不语,拉着儿子坐到车上,给他扣安全带。潇潇察觉到他情绪不对劲,不禁小心翼翼地低头凑过去,轻声问:“爸爸,这次录节目,妈妈还会参加吗?”   眼帘倏地抬起来,闪过一丝亮光,但立刻又暗了下去。邢再洺摇摇头,望向前方,失笑道:“不会了,他只会参加一次。”   “……哦。”潇潇努努嘴,仿佛被爸爸传染了沉郁的情绪,也变得闷闷不乐起来。   --------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潇潇回家的那天,申城又恢复了烈日炎炎的天气。   晚上九点,靳若飞一身汗黏黏地回到家里,就见小家伙正坐在沙发上,捧着一盒冰淇淋吃得津津有味。   “妈妈!”看他走进门,潇潇兴奋地跳下来,捧着冰淇淋冲到他面前:“妈妈,我回来啦!澳大利亚好凉快呀,是冬天呢!今天我一下飞机就被热晕啦,为什么我们这边不能也是冬天呢?”   “妈妈也被热晕了。”就着儿子的小手,挖起一块冰淇淋吃进嘴里,靳若飞长吁一口气,这才感觉活了过来:“我先去洗澡,洗完澡再跟你玩儿,啊?”   “好~”小家伙这次出行似乎玩儿得挺开心,跟在他身后蹦蹦跳跳的。靳若飞一边洗澡,他就一边站在门外,给妈妈汇报旅程的内容:“我们这次住的是别墅!房子好漂亮呀,有花园,还有游泳池。可惜冬天太冷了,不好游泳……”   “澳大利亚有好多白色的大鹦鹉!每天早上在阳台呱呱地叫,吵死人了。”   “我们去喂了袋鼠,袋鼠小宝宝真的是住在妈妈袋子里的!我看见饲养员叔叔把它从里面掏出来了,小小一只!”   兴奋地说着说着,潇潇似乎想起什么,语气变得有点儿低落:“……妈妈,其他的小朋友都会英语,就我不会。你帮我报兴趣班好不好呀?我也想学英语。”   靳若飞正好洗完澡,围着浴巾走出来,白皙皮肤上印着零星的红痕。他蹲下身,把潇潇揽进怀里,眼神心疼而郑重:“……好。妈妈给你请老师,让他来家里教咱们潇潇学英语。”   换上衣服,母子俩在沙发上相互依偎着,一边吃冰淇淋一边看动画片。潇潇靠在他怀里,本来说着旅途中的趣事,半晌想起什么,突然抬起头望着他:“……妈妈,爸爸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嗯?”靳若飞有些莫名,“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潇潇郁闷地努努嘴,“其实,上次录节目,他的心情就不是很好……他在车上不说话,好像在想别的事情。”   “……是吗。”茫然地沉默一会儿,靳若飞想,他不会是跟自己一样,觉得那个亲吻很尴尬吧?……还是说,他,他依旧“一招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还在欲求不满?   ——应该不至于吧!   打住自己不着边际的想象,靳若飞下意识想笑,但心情又微妙地沉了下去:他当然不至于。他可是出道了二十年的双料影帝,名利双收、才貌俱佳。只要招招手,就会有大把人前赴后继,怎么可能会为了这种事烦扰呢?   失笑地摇摇头,靳若飞从儿子的冰淇淋盒里挖出一勺,慢慢品味着这纯粹的香甜,失稳的心情逐渐平复。他无声地长舒一口气,不想再揣测邢再洺的想法,可老天爷却好像偏要跟他对着干——茶几上手机一振,叮叮咚咚地响起来。显示屏上正正闪烁着三个字:邢再洺。   靳若飞不禁绝望地闭上了眼。   潇潇好奇地看着那个名字,忍不住道:“……好像是爸爸耶!”   “对,是你爸爸。”疲惫地叹口气,他拿过手机,做了三秒心理建设,这才接通电话:“喂。”   “你工作结束了吗?我想跟你聊一聊关于潇潇的事。”邢再洺的语调很平静,仿佛公事公办,容不下任何旖旎的想象。   “结束了,你说吧。”靳若飞莫名在沙发上坐正了,姿态规规矩矩,仿佛小学生。   “现在快八月中旬了,再过三个星期,潇潇就要读中班。我不想让他在原来那个幼儿园读书,我想给他换一个,不知道你有没有意见?”   “……换,换到哪里?”靳若飞的心微微揪了一下,那瞬间,他莫名有一种孩子要被抢走的恐慌。   邢再洺道:“转到德威的幼儿园。那边比较注重全面发展,双语教学,也更尊重孩子的个性。学费和生活费你不用担心,我来出。孩子接送你也不用管,我会专门雇一个司机。一三五回你家,二四六来我这儿,星期天去看我妈妈。”   “……这样啊。”听上去无可挑剔,邢再洺考虑得十足周全,也并非要抢孩子,自己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忍不住望向潇潇,靳若飞纠结一会儿,最后还是同意了他的建议:“好,就按照你说的做吧。”   “嗯,还有一件事——”说到这里时,邢再洺明显停顿了一下:“明天晚上,《成长日记》节目组办杀青宴,邀请父母和宝宝们都去。你……你要不要带潇潇过来?”   “明天晚上?”靳若飞下意识重复一句,心里隐约有些抗拒。   说实话,他不是很想参加那种场合。可如果自己不去,那别的孩子都有父母陪着,潇潇只有爸爸……担心这个敏感的小家伙心里失衡,靳若飞犹豫几秒,还是妥协了:“明晚几点?”   “明晚八点,在丽景酒店宴会厅。应该不会持续太久,可能十一点就结束了。”   “……那,那我明天准时带潇潇过去。”   似乎没料到他居然会答应,邢再洺又停顿了一会儿,才道:“好,那就明天见。”   说完,他就要挂电话。靳若飞突然想起什么,赶忙叫住他:“等等!……要穿正装吗?”   “……不用,稍微穿得端正一些就可以。”   “好,那我知道了。”长吁一口气,靳若飞抓着手机,习惯性等他先挂。邢再洺却默不作声地停顿着,仿佛怕他还有什么遗漏的事情。   无法,beta男生只好抿抿唇,干涩地道:“再见。”   “……再见。”低沉的声线像什么野兽的喉音,借助电波的传输爬进耳朵里。靳若飞下意识屏住呼吸,直到对面变成一片空白,才慢吞吞地把手机收了起来。   --------   没有想到邀请会如此顺利,邢再洺坐在宽敞的沙发上,也静止了好一会儿,才把手机从耳畔拿开。   ……他居然问要不要穿正装。   发觉自己好像没有看过靳若飞穿正装?五年前那次杀青宴,他穿的也是休闲常服……邢再洺直直地盯着茶几,不自觉地开始想象他穿西装的样子。   靳若飞虽然有些瘦,但肩宽腿长,穿西装一定很好看。如果穿的是修身的意式西服,他的细腰也会被显露出来。高挑修长的身形,搭配上利落的剪裁,看上去肯定会像一把削瘦的刀。   ……但是转念一想,这样的造型,似乎更适合严肃、盛大的场合。比如慈善晚宴、年终盛会,又比如……颁奖典礼。   《Time to fight 》,配着这首曲子,走上领奖台,他肯定会光芒四射吧?   想得出神,邢再洺一时都忘了,这个“光芒四射”的人跟他除了有一个孩子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干系。半晌,一旁的手机响起来。铃声打断他的思绪,他还“啧”了一声,才不耐烦地接通:   “干什么?!”   “小飞答应没有呀!”陆庭风的声音咋咋呼呼的,一副乐观的腔调。邢再洺都不明白,为什么他会那么笃定地认为靳若飞一定会答应邀约:“……答应了!你满意了吧?”   “哎呦,这话说的,我满意什么呀?”小陆总嬉笑一声,语调变得暧昧:“明明是你满意吧?人家对你一腔痴情,你还不趁机跟人家重修旧好,更待何时?”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来邢再洺就满心的烦躁:“他怎么又对我一腔痴情了?我说你们这些无关人士,别老瞎起哄行吗?这话要传到他耳朵里,人家会尴尬的好不好!”   “不是——”他的反应过于斩钉截铁,陆庭风的声音顿时劈了叉,诧异道:“难道你没看上星期的《怦然心动》吗?小飞那句话、他不假思索的那个反应,都上热搜了好不好!虽然排名不算靠前,但也蛮有讨论度的……”   仿佛有人拿着风铃在他耳边“叮”地一敲,邢再洺瞬间清醒,坐直身体,面色急切:“你说什么,什么话?”   “啊,原来你没看呐?!”陆庭风在对面大笑,“哈哈哈哈哈哈,那你还是自个儿去看吧,我就不转述了,免得破坏了你的第一反应!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邢再洺呆愣几秒,立即抓起手机,迫不及待地开始搜索节目剪辑。   点开其中的一个,他一双眼瞪得跟夜猫似的,屏息静气,生怕错过一分一秒。在赵显问出那个问题,“你的初恋叫什么名字?”之后,邢再洺的脊背就不由自主地挺直了,呼吸急促,心如擂鼓。   “他——他是十一月的生日,身高1米87。”靳若飞不假思索地道。   那一刻,邢再洺的呼吸骤然恢复,心脏也开始剧烈泵动。他整张脸都涨成了红色,激动的血液冲进脑子里,仿佛决堤的洪水,将脑中的一切秩序冲得七零八落,无影无踪。 第47章   入行拍戏二十年, 邢再洺已经可以很轻易地从一个人的微表情中判断出对方的想法,又或者他说的话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除非对面也是个影帝级别的演员, 否则,基本没有人可以骗得过他。   ……更别提靳若飞这个本就不擅长表情管理的小替身。   当看见他那后悔得几乎要以头抢地的神态和瞬间变得通红的耳朵时,邢再洺感受到了一股原始的灼热。这种被灼烧的感觉他以前曾经演绎过——十多年前在一部电影里,他饰演一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   当美丽成熟的大姐姐在他面前露出天真的神态,他要表演“心动”和“欲罢不能”。女前辈告诉他,那是一种热血在血管中炸开的感觉。他不甚了解, 但当时想象着演出来了。   不料,十多年后,这种感觉如同炸雷一般正正击中了他。邢再洺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几乎要被“狂喜”和“迫不及待”淹没——靳若飞确实是喜欢他的。不是简单的崇拜, 也不是转瞬即逝的露水姻缘,而是……“初恋”。   这个认知让他爽得头皮都要炸开了。   忍不住激动地站起身,邢再洺在客厅里难耐地来回走了几圈,宽松的家居服几乎要带起一阵风。他突然感觉前路一片光明——或许靳若飞因为种种原因,对自己的感情有所减弱。但从他刚才瞬间通红的面色, 邢再洺可以判断出, 现在的他对自己绝不是心如止水。   感情这回事,就像灰烬里的火星。只要它还存在,就有复燃的可能。   ……自己需要做的,只是供给它很多很多的氧气, 再轻轻掀起一阵风。   他绝对会再次回到自己身边。   ----------   第二天下午,靳若飞在片场拍完几场床戏的特写之后, 小心翼翼地跑到导演身旁,询问他今晚的拍摄计划:“曹导,今天晚上还要补拍什么吗?”   “有一场你跟小安的特写……怎么了, 你要请假?”曹导抬眼睨他,面色还算和蔼。   靳若飞局促地点点头:“嗯……带孩子去参加宴会,就今晚。”   “唔,那你自己去跟小安商量吧,看他愿不愿意把那场戏挪到明晚。”曹导摆了摆手。   “……好!”   转身奔向安固言的保姆车,靳若飞从大敞的车门探头进去,见这人在吹空调,上衣脱得精光。面对他被薄肌覆盖的美丽身躯,靳若飞视而不见,心无旁骛地问:“安哥,今晚我有事,晚上的戏可以挪到明天拍吗?”   安固言本来躺着,见状坐起身,面色认真地打量他:“你有什么事?”   靳若飞被他这姿态搞得莫名紧绷,一时间不想说得太仔细:“就……带潇潇去玩儿。”   “非得今晚去玩吗?”安固言表情无辜,眼睛还睁大了眨一眨。靳若飞哑然一秒,视线心虚地躲开,只得说了实话:“……是《成长日记》的杀青宴会,其他父母都参加,所以我也要陪他去。”   “原来如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安固言睨着他躲闪的视线,忽而一笑,眼弯弯的凑到他面前:“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吧?那几位爸爸妈妈,我也熟悉的,顺便凑个热闹了。”   “……不用了,我自己带他去就好。”赶忙推辞,靳若飞就当他答应了,忙不迭挥手道别:“那就这样说定啦!今晚的戏挪到明天拍!”   “哎——!”安固言不甘地探出半个身体:“有没有什么补偿给我啊?”   “——请你吃饭!”靳若飞跑得轻盈而迅速,暗花衬衫被风吹得鼓起,仿佛一只羚羊,眨眼间就跑回了片场那边。   换好衣服,靳若飞在六点半赶到了家里。时间太紧,他顾不上吃饭,匆匆冲了个澡,打开衣柜开始翻找合适的衣服。   潇潇刚吃了半碗饭,忍不住好奇地爬下凳子,循着动静走进房里,探头探脑:“妈妈,你在干什么呀?”   “找衣服。”靳若飞只着一条黑色平角内裤蹲在衣柜面前,手脚修长白皙,像个BJD玩偶娃娃,“待会儿咱们要去跟节目组的叔叔阿姨们吃饭,其他小朋友也在,你吃饱了可以跟他们去玩。”   “真的呀!”潇潇高兴坏了,立刻冲到客厅,扯过一张湿巾抹抹嘴,擦掉嘴上的油污。这时,靳若飞也把衣服挑好了,一伸手把他捞进怀里,就地换衣。   小家伙换上干净整洁的套头纯色T恤和七分裤,上蓝下白,胸前飞着几只海鸥,看上去清爽又可爱。靳若飞自己则穿上休闲的白衬衫和九分黑色西装裤,下摆束进裤腰里,布料薄而透气。衣裤都是略略宽松的款式,端正之中透着几分随意。   自己的头发比较短,就不必做发型了。靳若飞随便抓两下,赶忙拉着潇潇出了门:“……走吧!”   不好意思开自己的雪佛兰,他带着儿子打的前往丽晶酒店,半路上还收到了邢再洺的短信:“还没到吗?”   “快了,还有二十分钟。”申城的夜晚,晚高峰会一直持续到八点钟以后。看着车窗外堵得密密麻麻的车辆,靳若飞不禁有些着急:……也不知道能不能准时赶上。   当的士跟随车流慢腾腾挪到酒店面前时,时间已经是八点半。靳若飞抱着潇潇冲下车,穿过酒店外面的喷泉广场,快步跑上台阶。一抬头,邢再洺居然就站在旋转门外面,一身黑白搭配的休闲装扮,正望眼欲穿地等着他们。   随着潇潇一声惊喜的“爸爸!”靳若飞愣了神,脚步也放慢了些。邢再洺一双眼隐晦地注视着他,一伸手抓住他的手腕,牵着人就往电梯赶:“快点儿,就差你们了。”   踉踉跄跄地被他拽着跑进电梯,靳若飞轻声喘息着,感觉自己出了一层薄汗。邢再洺回身站定,狭长双眸仿佛装了钩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好像要把他的五官都扫描下来似的。   潇潇跟他搭话呢:“爸爸,我们是不是迟到了呀?”   他仿佛如梦初醒,这才将视线从靳若飞身上撕扯下来,望向潇潇:“没有。不是正式的宴会,迟一点没关系。”   潇潇眨眨眼,注意到他的头发,好像换了个造型?不再像往常那样梳成背头,而是略微有些随意。衣服也穿得更休闲了些,白色的斜襟polo衫剪裁宽松,质感垂坠。布料紧贴着胸肌挂下去,于平坦结实的腹部堆出几条皱痕……靳若飞也看得呆了呆,心想:真像他三十岁刚出头那会儿啊。   “爸爸,”潇潇看得眼睛都不眨,忍不住伸手摸一摸他的肩膀,“你今天好帅呀!”   邢再洺从容地倚在轿厢角落,双手插兜,似乎对这母子俩的反应感到十分满意,嘴边露出一丝笑意:“以前不帅吗?”   “以前也帅!但今天……今天是年轻的帅!”潇潇笃定地说。   邢再洺脸上的笑意不禁更浓了些,视线意味深长地从靳若飞闪避的眼帘划过。这时,电梯门打开,他又抓住beta男生的手腕,不疾不徐地把人拉了出去:“走吧。”   宴会厅里人群熙熙攘攘,已经十分热闹。在成年人的聊天声中,几个孩子的笑声和打闹声显得尤为明显,穿透性极强地回荡在整个厅里:“哈哈哈哈哈等等我!我要抓住你——”   潇潇一眼就看见裴之澜他们在通道里相互追逐,不禁迫切地扭动身体,哼道:“妈妈,放我下来……”   靳若飞不着痕迹地把手从邢再洺掌心中抽出来,扶着儿子放下地。潇潇顿时像只兔子似的,大喊着“裴之澜哥哥”,冲了出去。   没了孩子做缓冲垫,靳若飞被邢再洺盯得更加局促,赶忙扯了个借口,支吾道:“我……我去一趟卫生间。”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修长背影,邢再洺仿佛才意识到自己的表现过于急切,轻咳一声收回视线,克制地望向别处。但他没有走,依旧立在原地,双手插兜仿佛若无其事,连陆庭风在远处跟他招手,他也无动于衷。   --------   酒店里的空调太足,靳若飞一路急匆匆地朝卫生间走去,感觉自己的毛孔在剧烈收缩。裸露的皮肤蹿起一片鸡皮疙瘩,他转进卫生间,却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红彤彤的两只耳朵。   今天的邢再洺好像有些不对劲。   匆匆洗了个脸,取出一张纸巾擦去皮肤上的水渍,靳若飞失神地从镜中打量自己,心想:难道我今天穿得很奇怪吗?   牌子的衣裤,黑白的搭配,他把自己充门面的服装拿了出来,应该是非常稳妥的。审视一番找不出错处,靳若飞困惑地把脸上的水擦干净,又反复确认三遍,这才慢腾腾地走出去。   沿着廊子往回走,他心不在焉的,没走几步,感觉左前方好像出现了一片空旷开阔的空间?抬头一看,才发现拐弯处是一个六层通高的绿植中庭!里面种植着各种高大的棕榈树、蕨类,半空中点缀着蝴蝶兰,顶部是球形的玻璃穹顶,可以看见天上的月亮。   好美啊……!靳若飞着迷地望着,却没有停下脚步——中庭可以一会儿再逛,但宴会那边却是拖延不得了。   加快步伐走回宴会厅,他本打算自己找个位置坐下,不用太靠近“主角们”,方便照看潇潇就好。可没想到,邢再洺就像之前等在酒店门口那样,正站在宴会厅门口等着他。   ……靳若飞顿时手足无措地停了下来。   高大的Alpha本来单手插兜在划手机,眼角余光注意到他站在不远处,便抬起头,面色如常地道:“愣着干什么?快过来。”   靳若飞只得咽一口唾沫,硬着头皮走过去。   他将两只手背在身后,藏得十足小心。邢再洺瞥一眼,没说什么,只沉默地陪着他走进去,穿越熙熙攘攘的人群,把他引到了主桌:“给你留了位置,坐吧!”   座位正好在洛城身旁。这位即将迎来第三次卫冕战的金腰带先生一见他便惊喜地笑:“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这么晚才到!”   靳若飞本来有些束手束脚的,洛城这一笑,他不由也笑一下,憋着的气泄出来,这才松弛些:“下午拍戏,回得晚了,正好撞上晚高峰,就迟到了。”   “拍戏?曹导的《无人驾驶》是不是?”洛城把桌上的点心和小食转到他面前,一碟碟都精致得很。靳若飞不好意思吃多,只拿起筷子夹了几片冷盘里的酱牛肉:“对,就是《无人驾驶》。”   “好像这片儿开拍了一个多月了,你的戏份还有很多吗?”   “只还有三场比较重要的群戏。”   两人聊得投契,靳若飞正想询问洛城去年在好莱坞拍戏的经验,冷不丁搭在桌边的左手被轻轻一碰。他茫然地扭头望,就见邢再洺不知什么时候盛了一碗鸽子汤推过来,神色平静:“你别忘了吃东西,潇潇说你没吃晚饭。”   “啊……哦。”被他这奇怪的表现弄得大气不敢喘一口,靳若飞脑子里瞬间空白,只得食不知味地喝了两口汤,又吃了一点儿鸽子肉。   邢再洺全程不言不语地注视着他,仿佛监督一般,生怕他敷衍似的。这时,另一桌的陆庭风又唤他过去:“洺哥!洺哥洺哥,快过来呀!”   听见动静,靳若飞悄悄地抬头望,见那一桌都是翡翠台和华视的领导,邹跃和裴立也在其中。邢再洺不好再推辞,只得站起身,又给他盛了几块鸽子肉,下指令道:“别忘了吃。”这才迈步离开。   靳若飞低头望,只见软糯的鸽子肉几乎堆平了整个碗,满满当当的,还都是肉多的部位。一旁的洛城也注意到,不由低声偷笑:“……邢影帝今天成老妈子了。”   不自在地讪笑一下,靳若飞嗅着鸽子汤的浓香,已经饿过劲儿的胃似乎有所苏醒。他不禁想起,以前生完潇潇之后,妈妈似乎也做过鸽子汤?只可惜她厨艺不好,煮得又腥又柴,自己只勉强吃了几口,就再也吃不下了。   ……原来鸽子汤可以做得这么好吃。   默默地吃光了一碗鸽子肉,又把汤一饮而尽。靳若飞在汤底发现了一些片状的药材,好像是西洋参黄芪之类。   热汤的温度从胃部向外辐射,流经四肢百骸,身体顿时舒服了不少。他靠在椅背里,终于不再觉得冷,两只手也放松地垂落,像一只吃饱喝足的狗狗,惬意地摊开了身体。   ----------   邢再洺被陆庭风叫过去之后,就被高层们缠住了。   以谢春谅为首的翡翠台领导们一个个眉开眼笑地向他敬酒,说些恭维的场面话:“邢影帝,咱们之间也算冰释前嫌,开启新篇章了——哪儿有过不去的坎呢,对不对?这次《成长日记》多亏有你的加盟,收视率直接翻番不说,我们下一季的招商也顺利得难以言喻!……哎,其实早该这样嘛!之前都是误会,说开了就万事大吉,是不是?……”   邢再洺被灌了好几杯酒,整个人心不在焉的,频频向右侧注目——靳若飞坐在那儿,一边吃饭一边跟洛城相谈甚欢,不时笑眼弯弯,也不知他们聊什么那么高兴。   中间潇潇跑去跟妈妈报道了两次。这孩子跟其他小朋友玩疯了,小脸跑得通红,头发也湿了一半,一绺一绺地贴在额上。靳若飞注意到,起身蹲下去,伸手摸他的后背:“全汗湿了啊!”   洛城不以为意:“没事,待会儿去楼下开个房给他们洗澡。这些小东西聚在一起,不玩到十一点不罢休的……干脆让他们在这儿住一晚得了!”   “一起睡吗?”潇潇一听,来了兴致,冲边上飞奔而过的小伙伴们大喊:“我们今晚一起睡耶!”   “啊,是吗?!”其他四个小孩儿一听,无不欢欣雀跃:“哦!可以玩到十二点喽!”   几个妈妈哭笑不得的,只好顺孩子们的意,去楼下开了一个套间,专门给他们疯玩儿。邢再洺目送靳若飞把潇潇送出宴会厅,二十分钟后,又看着他跟洛城有说有笑地走回来。一米八一的精瘦身材在金腰带先生的映衬下,仿佛一株春风中的柳树,清俊得令人挪不开眼。   “邢影帝又在看你了。”注意到邢再洺的视线,洛城压低声音,忍不住给靳若飞打小报告:“……他今晚怎么老看你啊?”   “……我也不清楚。”左耳被他盯得发红,靳若飞不禁扭过脸,把后脑勺留给邢再洺,局促地挠了挠后颈。   “哎,会不会是他看了周中的《怦然心动》啊?”洛城好像发现了关键,不禁一挑眉,促狭地冲靳若飞抛媚眼:“你不是说你初恋是十一月的生日,一米八七的身高吗?说的就是邢影帝吧?”   “我都生了潇潇了,这不是人尽皆知的吗?”靳若飞硬着头皮承认下来,不明白这件事有什么可说道的。   洛城一愣:“……是哦,你连他的娃都生了的!”   又过了几分钟,其他妈妈也回到了宴会厅。不用照顾孩子,梁露长吁一口气,坐到原来邢再洺的位置上,招呼道:“忙活一个多钟,终于能休息一会儿!来,咱们也喝杯酒,不然这杀青宴都白来了。”   她拿起红酒给几人各倒了一杯,又跟大家一一碰杯,爽朗道:“我酒量好,我干了,你们随意!”   这豪迈的架势看得洛城眼睛一亮,当即端起酒杯,跟她又碰了一下:“露姐酒量好啊?来来来我陪你,我也爱喝酒呢!”   “是吗?!那敢情好,今天可以喝个痛快了!”   他俩热热闹闹地喝起来,靳若飞自知酒量拿不出手,便不动声色地浅酌几口,让开位子,坐到了孟月亭身旁。   见他过来,孟月亭很是客气,端起酒杯跟他碰一碰:“我也跟你喝一个吧!”   前辈主动碰杯,靳若飞哪有不从之理?赶忙又喝了几口。这时,金云丽带着歉意的表情,也过来碰了一下:“哈喽……刚才我家窦凯太闹腾了,不好意思。”   不得已,又是几口下肚。等靳若飞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的酒杯已经空了。   ……要命。   面颊立竿见影地开始发热,他望向餐桌,见果盘里有几个橙子,便拿起一个,借口去卫生间,慢吞吞地朝绿植中庭走去。   此时已是晚上十点半。穿过熙攘的人群,走出宴会厅,弧形走廊安安静静的,新风也猛烈一些。靳若飞被风一吹,略有些发晕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许多。   脚步不由放慢了,他垂着头,慢吞吞地沿着玻璃扶手走到高大的绿植下,剥开一个橙子。柑橘油的香气顿时逸散在空气里,靳若飞撕开一瓣果肉,放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抬头望——清甜的汁水流进喉咙的刹那,穹顶外的夜空也映入眼帘,像细腻的深蓝色丝绒,中间嵌着一弯刺绣的明月。   ……五年前,他跟邢再洺共同出演的那部电影杀青时,好像也是这样的一个夜晚。幽深、静谧、四周寂静无人。   耳畔听到夜虫的鸣叫,“吱吱吱”,似乎在右手边的方向。靳若飞闲着无聊,一边吃橘子一边走进花园里,在绿植中央穿行,寻找那只不知疲倦的小虫。   夜色下的植物幽暗浓绿,他放松地游走着,恍惚间好像回到了五年前,跟着邢再洺走进花园深处的那一夜。   那时的自己真是傻啊,居然会担心他醉倒在外面——不过五分醉而已,根本不至于到那个程度。这点儿酒意,只会滋长放纵的欲望……尤其是在寂静无人的环境下,一点点情愫便足以燎原。   橙子吃到最后两片,靳若飞在旅人蕉树下停住脚,自嘲地笑了笑。他拈起橙瓣上的细丝塞进嘴里,自言自语:“……真是自作多情。”   突然,幽暗中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谁自作多情?”   靳若飞吓了一跳,惊愕地抬起头,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沿着小路走过来,抬手拂开旅人蕉叶,露出了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透着一股威压的俊脸。   邢再洺眉眼间带着淡淡的酒意,视线宛如锥子般在他身上游走一圈:“怎么一个人跑到这儿来了?”   “我……”靳若飞下意识把橙子在身后藏了起来,喉咙发涩,“里面太闷了,出来透透气。”   “唔。”邢再洺好似不在乎问题的答案,只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型过分专注。两人面对面僵持一会儿,这人好像察觉到气氛的尴尬,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你在曹导那儿的戏份……这还剩两三场了,是吗?”   “嗯。”靳若飞垂眼注视着他的皮鞋尖,点点头,“还有两场重要的群戏,就结束了。”   “有没有想过下一个工作要拍什么角色?”邢再洺的声音比以前沉缓一些,酒精似乎影响到了他思考的速度,往常犀利的语调变成悠长的手风琴,令人放松许多。   “下一个工作……有什么就拍什么呗,我也没有挑剔的余地。”靳若飞的声音低了下去,略微透着些习以为常的自嘲。   “是吗。”修长的双腿前进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半米。靳若飞怔怔地望着,忽而迟钝地深吸一口气,下意识抬头望——三十七岁的成熟alpha垂眸注视着自己,整张脸笼罩在月影之中,眸色幽暗。   “我闻到了橙子的香味,你闻见了吗?”邢再洺突然这样说。   “啊、我……”靳若飞突然张口结舌,浑身肌肉异样地紧绷起来,头皮隐隐发麻,“是我在吃橙子……”   背在身后的手移到面前,供奉一般托起那个只剩下两瓣的橙子。橙子皮被他剥成五角星状,软软地半卷着,像一张被子,宽松地裹着两瓣紧紧依偎的橙肉。   邢再洺的喉结很明显地滚动了一下。   他沉默地又走近一步,整个人犹如一只跃跃欲试的猛兽,笼罩住靳若飞——他在嗅闻,用alpha的本能来攫取猎物的味道。然而,他捕捉到的只有橙子的香味。   熟悉的人、熟悉的气味让他联想到以前的某个夜晚。这一刻,他再也克制不住,低下头注视着靳若飞无法动弹的眼眸,哑声问:“……这次不剥橙子给我吃了吗?”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小兽般的吊梢眼颤动一下,随即垂下眼帘,不敢看他,只慢腾腾地、微微颤抖地剥好一片橙肉,递到他嘴边。   邢再洺舔舔唇,张嘴吃了。丰沛的汁水顿时绽放在口腔里,甜而多汁的味觉仿佛是beta男生的口感,让人忍不住想索取更多:“还有一片。”   嘶哑的嗓音像野兽的低鸣,听得靳若飞身体一颤,不由抿紧嘴唇,手指僵硬地剥下最后一片,又递到他嘴边。   邢再洺直勾勾注视着他,微微侧脸叼走橙瓣,沉重地咀嚼。眼帘低垂的beta男生收回手,好像再也承受不住这迫人的气压,张开嘴唇偷偷呼吸……粉红的、湿润的唇瓣,散发着柑橘清甜的香气。自己曾经尝过它的触感,在五年前……在前不久,某人发烧的时候。   回想起那种柔软的感觉,邢再洺再也无法自制,迫切地咽下橘肉,屏住呼吸低头靠近——   靳若飞的眼睫密密闪烁,并没有躲。   他抬手扣住beta男生的后颈,渴切地吻了过去。 第48章   柔软的嘴唇湿润而滚烫, 仿佛刚出锅的嫩豆腐,吮一下就会破裂。邢再洺沉迷地亲吻着这两片唇, 五指扣着靳若飞的后颈,迫切地压向自己……嘴唇因挤压而露出了缝隙。感觉到牙齿坚硬的触感,邢再洺短暂地清醒一瞬,意犹未尽地抬起眼帘——   Beta男生居然大睁着双眼,紧张而无措地看着他。   心里顿时一阵窘迫,邢再洺在咫尺之间与他对视着, 沉闷两秒,贴着他嘴唇沙哑地命令道:“闭上眼。”   靳若飞的眼睫颤动一下,乖乖地垂了下去。   邢再洺理直气壮地加深了这个吻。   橙子的香气和红酒的气味在两人唇舌之间萦绕。两人紧紧拥抱着,高热的体温透过薄薄布料, 灼烧得渴求更加强烈。   邢再洺感觉自己很渴、很饿,满足感只能向靳若飞索取,用他的汁液解渴,用他的触感充饥——两只手忍不住搂到那片精实柔韧的后背上,邢再洺用力抓揉他的背部肌肉, 把他往怀里按。搂得过于用力, 靳若飞的后颈不得不微微反仰,无法呼吸地轻哼了一声:“嗯……”   颤抖如鸟类的短促啼鸣,邢再洺顿时感觉一股热流冲向天灵盖,本就难以自制的身体立刻响应, 进入一触即发的状态。   两人搂得这样严密,靳若飞自然也察觉到了。   嘴唇不甘地分开, 邢再洺意犹未尽地在他嘴角吮一下,随即又吻到脸上,贴着柔软的脸肉用力亲了一会儿, 才抓过他的手疾步往外走。靳若飞被亲得头昏脑涨的,也没问他要去哪儿,就垂着脑袋安安静静地跟着——又或者说,对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两人都心知肚明。   华视在丽晶酒店有几间包年的商务房,用于招待生意伙伴。邢再洺一边走一边给方洛汶发信息要来房号和密码,时间一点儿没耽误,下了楼穿过廊子,直接走进房里。   房门一关,他就把靳若飞压到墙上,拥着人迫切亲吻。昏暗的房间只有窗外霓虹投进些许光亮,蠕动的影子像两条交缠的蛇,相互纠缠着、索取着。   精瘦的身体不够丰腴,肌肉却分外柔软滑腻,好像弥漫着淡淡的潮气。邢再洺的手像活物一般从衬衫下摆伸进去——这件宽松的、薄薄的白衬衫,从见到它的第一眼开始,邢再洺就想将它除下。这一刻,他终于有了机会。   揪着下摆往上一拽,靳若飞被领口刮得微微偏过脸,短发凌乱,贴在额间。宽窄合宜、秾纤合度的上半身,薄薄肌肉包裹在舒展精致的骨骼上,美得像一件艺术品。邢再洺的眼睛像起了火,浓烈地注视几秒,随即伸手往墙上一摁,打开了灯。   白皙的皮肤仿佛反光板,在灯光下泛着蒙蒙的光晕。   视线刚落到他平直的锁骨上,邢再洺就发现了几个浅淡不一的痕迹。忍不住轻轻触碰,靳若飞的肩膀不由颤抖一下,肌肉也跟着轻颤,面颊偏得更深。邢再洺的另一只手也伸过去,贴着薄而结实的腹肌向上滑动:“……这是怎么回事?”   “前两天拍床戏弄的……”靳若飞的声音像蚊哼,含糊而细微。望着他清晰的下颌线,邢再洺眼神幽暗,视线顺着他颈部的血管往下滑……那些吻痕太过刺眼,他拧拧眉,张开嘴,在每个吻痕上都咬了一口。   靳若飞吃痛地咬住牙关,忍不住向后躲闪。邢再洺立刻搂紧他的身体,加深了齿间的力道,把那些痕迹一一粉碎在自己的齿印之下……接着,他探出舌,轻轻安抚。靳若飞又痛又痒地轻哼一声,承受不住地缩起肩膀。邢再洺的吻却霸道地紧贴着,同时双臂在他腰后一搂,把人抱了起来,走向房间中央的大床。   床垫好弹、好软、Beta男生的身体重重砸在上面,还会再弹回Alpha的怀抱里,被他抱个满怀。双手迫不及待地开始拆解那条黑色九分休息西裤,可靳若飞腰间捆了皮带,他心急如焚的,一时半会儿竟然没解开!   “我,我来吧……”beta男生喘息的声音低低的、乖乖的,尖削面颊低垂着,眼睫毛不算浓密,却十分纤长。邢再洺看得心潮彭拜,忍不住又吻下去,贴着靳若飞的面颊和耳畔一边嗅闻一边亲吻。   那副肩膀又缩了起来,半是抗拒半是遮掩。邢再洺不由分说地将他肩膀打开,未着寸缕的、修长精瘦的白皙身体,呈现在明亮的灯光下。配上他羞耻的躲避神情,看上去……好似比五年前更加活色生香。   当年自己怎么舍得放他走的呢?   慨叹地思索着,邢再洺眼帘一垂,眸色幽暗,迫不及待地把人搂进怀里。进入的过程仿佛烧热的铁杵入雪,“滋滋”融化了靳若飞的身体。   --------------------   禁欲四个月的Alpha是极其恐怖的。   抛却了礼仪、抛却了现代人的休养,五分醉的邢再洺完全像一只野兽,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将猎物啃食殆尽。   面颊是被吻得最多的。邢再洺恨不得把靳若飞这张削瘦的、清癯的脸长久地贴在唇上,细细嗅闻他身上唯一的淡淡汗味。缺少omega信息素的安抚,邢再洺仿佛不知道饱,牙齿在靳若飞腮骨、耳廓啃了一遍又一遍。   还有他光洁的胸膛,某处仿佛是蔷薇的颜色。邢再洺忍不住用力按揉柔软的肌肉,又埋头用唇舌感受蔷薇的花瓣,脑子里模模糊糊地想:当年生下潇潇之后,他有哺汝吗?哺汝了多久,蔷薇的汁液……会是什么味道的?   旖旎的思绪迫切想要知道答案,邢再洺感觉自己的力量有如熊熊烈火,烧得靳若飞像绳子一般拧折着,把脸埋在枕头之间,但细碎的声音还是从牙关的缝隙逃逸了出来。   短促的哼声、着迷的疾呼、以及落败般的低叫,像一只被扼住喉咙的羚羊,用最后的力气向捕食者哀求:“轻、轻一点……”   “轻不了……靳若飞,轻不了。”邢再洺的眼睛微微发红,瞳孔中映着那个白皙精瘦的身影,半晌又咬了过去。他把那块最细嫩的后颈叼在齿间,幻想那里有一个胀痛的腺体,等着被自己的犬齿刺穿:“我旷了四个月……你知道的吧?靳若飞,你要为此负责。”   大脑于混乱中听见这句话,靳若飞痛哼着,嘴边露出了一个无力的苦笑。   ------------------------   精疲力尽的两轮结束,beta男生气喘吁吁地躺在被窝里,连起床的力气也没有了。   他听见邢再洺起身去了卫生间,水流声涓涓作响,好像是在洗澡。迷迷糊糊之间,他想起床,趁着这当儿体面地离开。但很快,邢再洺拧着一条温热的湿毛巾走了出来,把他捞进怀里,给他擦拭脸上和身上的汗水:“……脸偏一下,你出了很多汗。”   靳若飞茫然地眯着眼,只感觉灯光自他身后照过来,扎眼得很。毛巾在自己额上、脸上轻轻擦拭,这时,邢再洺好像发现什么,伸手在他发际线上点一点,低声嘀咕:“这儿怎么有一个小坑?”   “不小心摔的……”他含糊地答着,面颊慢慢歪向一侧,昏昏欲睡。邢再洺轻笑一声,气息蠢蠢欲动地又贴过来,吻着他的皮肤哑声低喃:“还没完呢……靳若飞,四个月,才刚吃了两次……我还没饱。”   擦掉汗腻,邢再洺拉起被子,勺子般从身后搂住他。不一会儿,被子又开始轻轻颤抖。靳若飞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仿佛一块年糕被反复舂捶,发出疲惫的低喃声。他压抑着声音,断断续续地嘶哑道:“潇潇……还在楼下。要、要去接潇潇……”   将他无力的手臂拉回来,搂进臂弯里,邢再洺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热烘烘的发烫,恨不得整个人粘上去,像两颗糖完全融在一起:“不用,那边有人照顾……”   Beta男生好像要哭了……可他舍不得放。满腔的欲念只倾泻了二分之一,他吃得正过瘾,还不到放筷子的时候。   手臂不由搂得更紧,他吃得忘情,翻身搂了起来,用重力颠簸。靳若飞猛地睁开双眼,一声惊叫噎在喉咙里,眼底迅速积起一层泪。面颊自眼眶和太阳穴辐射出浓重的粉色,几乎蔓延到了整个肩膀。   两条手臂无力地挂着邢再洺肩膀,他真的快哭出来了,整个人仿佛芦苇在风雨中飘摇。Alpha的体力和力道太难以招架,崩溃之中,靳若飞不由得想:如果换个omega来会不会好一点?好歹有信息素可以安抚他……此时此刻,房间里一定充满了他的气味。只可惜,自己一点儿也闻不到。   身体随着无休止的攀登、跌落变得精疲力竭。在昏过去之前,靳若飞勉力勾着手,求了最后一次:“洺、哥……我,我没力气了……”   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邢再洺一怔,痴迷眼神中露出一丝怔忡。但两秒之后,他就激动地深吸一口气,像一只饥饿的狮子,变本加厉地咬破了羚羊的后颈。   漫长的晴事不知什么时候结束的。   餍足之后,邢再洺还记得用湿毛巾给靳若飞清理一遍。随后拥着失而复得的孩子妈,心满意足地睡了一个踏踏实实的觉。   然后,他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他梦见靳若飞变成了一条小鱼,一条躲在沙子里的鱼。自己像送快递的小人儿,去叩他的家门。他游出来,“呼”地吐出一口沙子,一摆尾巴又躲了回去。   没办法,自己只能拿来小铲,把他连鱼带沙子铲起来,意图带回家。这家伙一开始安安静静地蛰伏着,就在即将进门的时候,他倏地从沙堆中钻出,尾巴一甩,箭一般游了回去。   ……邢再洺抓狂地醒了过来。   看着陌生的天花板,昨夜的记忆慢慢回笼。他迟缓地眨眨眼,口中震惊地、懊恼地吐出了一个字:“……操!”   怎么就没忍住呢!?   明明打算慢慢来的,循序渐进、按部就班——即使十拿九稳,但也要把气氛渲染到位不是?没想到,几杯黄汤下肚,失了神智、精虫上脑,什么氛围、什么节奏,全忘光了!   懊悔一会儿,他抿着唇,眼神慢慢清明。事已至此,看来只能想办法哄一哄了——可当他抬起手,犹豫地朝身旁摸去,床单尚且温热,但人已经无影无踪。   顿时翻身坐起,邢再洺惊愕地四处张望,见地上衣服没了,靳若飞的手机没了,所有关于他的一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空气中只剩下他孤单单的松脂香气,如果不是垃圾桶里那三个打了结的安全套,昨夜的种种仿佛没发生过,无从考证。   坐在床边失魂落魄地回忆一会儿,邢再洺望向那几个安全套,数一数……一、二、三,三个。可昨晚,他记得自己明明做了四次……操!混沌的大脑突然清明,他反应过来,自己做第一次的时候,好像忘了戴套!   ……万一又怀孕怎么办?   手忙脚乱地起身穿衣,邢再洺飞快地扣着扣子,情绪却莫名从容下来:再生一个,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幻想着靳若飞在自己家里安心怀孕养胎的模样,邢再洺嘴角一勾,露出了一个短促的笑容。但想到这家伙一大早就不见踪影,他立刻抿紧嘴角,整理好衣裤,快步朝楼下走去。   ……靳若飞肯定是去接潇潇了。   乘坐电梯来到楼下,远远的,他就看见洛城和邹跃、孟月亭和梁露等人聚集在套间门口,每人怀中一个昏昏欲睡的小家伙,正一边轻声安慰、一边往走廊移动:“乖,继续睡,妈妈带你回家……”   邢再洺望眼欲穿地走上前,还没开口,那几人看见他,脸上就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微妙的笑容:“行啊洺哥,下手够快的……现在不积压了吧?”   邢再洺绷着一张俊脸,还嘴硬呢:“胡言乱语什么?”   “你就别装啦!”邹跃挤眉弄眼地小声笑,“小飞身上都是你的味道——松香味,特别刺鼻!”   不自在地轻咳一声,邢再洺不想跟他多纠缠,抬眼朝房里张望:“……靳若飞呢,还在里面吗?”   “刚才接了潇潇下楼了。”邹跃伸手指指电梯。邢再洺眼睛一瞪,立刻转身,大步奔了过去。   火速乘坐电梯下楼,邢再洺无视大堂里群众的诧异目光,飞快地跑出大门。站在台阶上俯视整个广场,他急切地搜寻着,好一会儿才在街边看到了靳若飞修长的身影!白衣黑裤,怀里抱着潇潇,似乎正在等车。   “靳若飞——!”不禁一声大喊,他冲下三十几级台阶,横穿广场快步飞奔。听见他的声音,Beta男生诧异地回过头,神色明显有些慌张,左顾右盼的好像在找最近的的士。但很快,邢再洺就冲到了他面前,气喘吁吁地紧盯住他苍白的面庞,迫切地问:“你起这么早干嘛……有工作吗?”   “我……”靳若飞无措地张张唇,视线倏地躲开,声音有些嘶哑:“我要去片场,今天有一场戏。”   “是吗。”视线不由自主地在他锁骨处逡巡,昨夜的咬痕在衣领下若隐若现,是两人迷乱的证明。邢再洺咽一口唾沫,喉咙莫名也变得干涩:“你……感觉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毕竟昨晚做了四次,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还、还好。”靳若飞张口结舌的,苍白面颊泛起一抹红晕。这时,潇潇昏昏欲睡地歪在他肩上,快要滑了下来。他赶忙抬手扶一扶,因此露出了手里拿着的一瓶矿泉水,里面的水已经没了一半。   那瞬间,邢再洺福至心灵,脱口而出:“你服避孕药了?”   “嗯。”这次的回答没有再迟疑,靳若飞用力点点头,仿佛怕他顾忌,说得十分清晰:“十二小时之内服用,成功率很高的,应该不会怀上。”   “我……”刚想辩解自己没有那个意思,靳若飞叫的车就到了。Beta男生仿佛怕他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忙不迭摆摆手,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我要赶去片场了,拜拜!”   车门“砰”一声关上,一丝眷恋也无。邢再洺眼睁睁看着车子远去,嘴唇哑然地张着,生平第一次露出了魂不守舍的神情。 第49章   回到家后, 靳若飞的第一件事就是冲进浴室里,把身体仔仔细细地刷洗了四、五遍。   虽然他闻不到邢再洺的信息素味, 但去接潇潇时,从邹跃他们暧昧的眼神里,靳若飞大概能猜到自己身上的气味有多重。   用香皂在身上使劲儿涂抹,冲掉后又换上沐浴露,打出泡沫仔细搓揉……靳若飞紧抿着唇,双眼懊恼地闭上, 不可避免地露出了无力、颓然的表情。   怎么就被牵着鼻子走了呢?   仿佛夜晚被灯光罩住的青蛙,面对危险一动也不敢动,大脑一片空白,只能被对方轻易地搓圆捏扁。   ……自己好像永远也无法抗拒邢再洺。   赤身裸体地站在浴室里, 靳若飞看着镜中自己一片狼藉的身体,不由苦涩地笑了一下。吻痕、齿痕、结痂的咬痕,想起昨夜那无法逃脱的战栗感,巨浪一般将自己捕获、翻卷,拖向深渊。beta男生无法自制地颤抖一下, 唇间吐出了一串后怕的呼吸。   今天的拍摄怎么办呢?   咬着牙把咬痕的结痂扣掉, 用沐浴露狠狠搓洗,企图带走皮肉中的信息素残留。靳若飞垂下脸,难堪地伸手搓洗昨天那个被使用过度的地方,只感觉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以后该用什么态度面对邢再洺呢?   直到把皮肤搓得发红, beta男生才顶着一张淡粉的面颊,一瘸一拐地走出浴室。   秦丽君还奇怪呢, 怎么一回来就洗澡?放好早餐凑过去,她见儿子神情萎靡、面色微红,便问:“你把水开得很热吗, 怎么脸红成这样?”   “脸红吗?”靳若飞茫然地抬手贴贴脸,好像有些热。秦丽君立刻拿来体温计,在他耳朵滴一下:“38.2℃!小飞,你发低烧了!”   “……低烧而已,不用这么大惊小怪的。”无力地摆摆手,靳若飞随便吃了点儿早餐,又开始满屋子找香水——他总害怕身上的气味会被安固言发现。那家伙不依不饶的,肯定会无理取闹,闹得人尽皆知就不好了。   但是可惜,自己没有用香水的习惯,翻遍了整个家也没找到一瓶能用的。最后,他的视线只能无奈地落到了六神驱蚊水上面——据说,六神的香味跟迪奥真我香水很相似,应该能糊弄过去吧?   ……他立刻往脖领处涂抹了许多驱蚊水。   ---------   一个钟后,beta男生终于赶到了片场。   远远的就看见安固言坐在导演身旁,正听曹导说戏。靳若飞不敢出声,弓着腰小心翼翼地溜着边儿摸进化妆室,央求化妆姐姐帮自己掩盖脖颈上惨烈的咬痕:“廖姐……你,你能不能用粉底帮我盖一下?”   化妆廖姐毫无防备地转过脸,看见他肩膀上的痕迹,立刻惊讶地低叫了一声:“啊!怎么……”   靳若飞赶忙拽住她的手,神情哀求地摇摇头,央求她不要声张。廖姐下意识收起震惊的表情,嗓音压成气音:“你这、你这也太狂野了!……没有被欺负吗?”   “没、没有……”靳若飞难堪极了,又哀求一句:“姐,你别问了,快帮我盖一盖吧!”   “好好好,我就是想知道你有没有被欺负嘛……”   赶忙拿来最白的粉底色号,在他锁骨、肩膀、后颈等处厚厚地扑一层,再均匀地拍开。廖姐不动声色地数一数,他身上居然有6个咬痕!……那个人是得多饥渴呀!   最后喷上防水的定妆液,遮瑕基本完成。这时,安固言恰好走进化妆室——他听人说靳若飞到了,于是老神在在地杀过来,站到他身后。双臂撑着椅子的靠背,alpha满脸的意味深长:“来了怎么也不跟我打个招呼呢?”   下一秒,又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花露水味儿。安固言诧异地低下头,在他耳侧嗅闻了一下:“怎么突然开始喷香水了?这个香型……迪奥真我?”   靳若飞嘴唇紧抿,整个人僵硬地坐在椅子里,不敢动弹:“昨晚宴会的伴手礼。我没闻过,就喷了一下——好像不大好闻?”   “……稍微浓了点儿。”没闻出刺鼻气味下的淡淡松香味儿,安固言直起身,眼神却依旧直勾勾地打量着,似乎发现了什么事情。   靳若飞垂下眼帘,不敢从镜子里与他对视:“我刚要开始做妆造,你先出去等吧,做好了我去找你。”   “……好。”不疾不徐地转过身,安固言扭着脖子,最后注视了他一眼,这才慢悠悠地走出去。   -------   今天要拍的是前两天床戏的特写。   两人躺在床上,摄影师就在床边,镜头近在咫尺。导演助理拿着剧本和之前的片段给他俩讲戏,以防对应不上。安固言躺在靳若飞身下,游刃有余地一边念台词、一边找状态,却感觉身上的beta好像很不舒服似的,频繁地悄悄变换姿势,试图舒展腿脚。   “你怎么了?”近距离地望向他的脸,安固言见他面颊微红,忍不住摸一下,问:“你很热吗?”   “……没事,只是有点儿低烧。”靳若飞下意识躲开,掩饰地抿了抿唇。   这细微的动作却令安固言有些不高兴了。他眉毛一挑,不言不语地把剧本递到助理手中,将手掌搭到了他后腰上:“我准备好了,开始吧!”   靳若飞一愣,只得也放下剧本,迅速调整状态。   特写多是些用力亲吻、激烈纠缠的画面。安固言紧紧搂着他,闭着眼在他唇间作乱,吸吮着那根略有些躲避的舌头。不知是不是吻得太重,靳若飞本应该是更凶狠的那个,却忍不住紧拧着眉,发出了短促的痛哼:“唔……”   一个镜头结束,两人分开。靳若飞倒吸凉气爬起身,抬起手在唇边擦了一下:“嘶……你牙齿刮到我舌头了。”   安固言抬起下巴,意有所指地睨着他,表情里都是计较:“怎么,邢再洺可以亲你,我不能亲吗?”   心口重重一跳,靳若飞面色瞬间刷白,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不明白他是怎么得到消息的。安固言哼笑一声,又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看节目呢?……还说什么都没发生,他怎么亲你、怎么给你喂药,翡翠台全放出来了,你骗我也不用心一些?”   ……原来是这件事。   顿时松一口气,靳若飞庆幸两秒,随即无奈道:“什么骗……我发烧了,那些事情哪里记得?你别随便乱扣帽子,好吗。”   “真不记得?”安固言在转场的间隙中扣着beta男生的腰,像情侣一般旁若无人地跟他小声说话:“他亲你、吻你,你完全没感受到?”   “……没有。”靳若飞硬着头皮否认,不敢跟他直视。安固言却好像舒坦了些,轻轻“哼”一声,拉着他搂到怀里:“勉强原谅你。”   ……这话说得!靳若飞哭笑不得地推开他,修长有力的手指在他那张巧舌如簧的嘴上一摁:“你又不是我男朋友,用你原谅啊!”   “那就赶紧让我升级啊——”嬉笑着去吻他的耳朵。靳若飞眼角余光看着周围黑压压的工作人员,没吭声,用被子捂住了安固言的脸。   ---------   两个钟后,所有的床戏特写终于完成。   靳若飞今天的场次都结束了,去更衣室卸妆换衣服。安固言还有别的戏份,只能带着妆回保姆车吹一吹空调,散散暑气。   他一躺回保姆车上,助理就诧异地“咦”了一声:“安哥,你的嘴唇……怎么有一抹白啊?”   白?抬手一抹,手背上确实出现了一片淡淡的粉白色。安固言仔细地辨认一会儿,讶异地发现,这好像是粉底?   奇怪……自己没有亲靳若飞的脸啊,怎么会留下粉底呢?   再回忆一番,刚才拍摄时倒是用力吮了几口他的脖子……安固言拧眉思索着,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他在脖子上涂粉底干什么?   想起昨晚他说要去翡翠台的杀青晚宴,而邢再洺大概率也在。安固言拧拧眉,眸色暗下去,扭头吩咐助理:“你去把靳若飞叫过来,就说我要跟他聊剧本。”   “哎,好。”   十分钟后,已经换好衣服的靳若飞毫无防备地走过来,从门外探进半个身体:“安哥,你要聊后天的戏吗?”   安固言眸色幽深,不动声色地坐在座椅上,朝他勾勾手:“进来说话,不然冷气都跑光了。”   “哦。”不疑有他,靳若飞跨进车里,关上门。一双吊梢眼求知地眨着,仿佛一只跨入陷阱而不自知的小豺。   安固言锐利的视线向下划去,睨向他的T恤领口,随即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勾——领口下粉底斑驳,露出了那些精彩纷呈的咬痕和齿印。   ……靳若飞倏然变色,猛地把衣服拽了回来,盖住锁骨。   “是昨晚邢再洺留下的么?”往日慵懒的声音变得悠长阴冷,安固言的眸子罕见地失了温,变成一汪浮着冰凌的深潭。   “……这跟你没有关系吧。”靳若飞生硬地撇开脸,嘴唇紧绷,一副铁了心不跟他老实交待的架势。   这样“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令安固言的心态出现了一丝裂缝。他冷笑一声,道:“我还说好好地珍惜你、用心地追你,结果你一转身跟邢再洺上了床!早知道你这么随便,我当初就不该矜持,直接让你肉偿了事!”   说着,他抓过靳若飞的衣领,将人拖到面前,冷笑道:“怎么样?当初我提出的报答方式,还可以更改吧?你的心太难追,我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好好享用你的身体……免得你欲求不满,去爬邢再洺的床!”   靳若飞面色青白,抓住他的手指用力拉扯。这人却像铁了心,双手仿佛铁钳,揪着衣领不肯放。   “你疯了!这会儿翻什么旧账……”   “我就翻,怎么了?!”苦涩地低吼一声,安固言仿佛一只驯服后又被抛弃的大狗,不甘地吻了过去。他搂住靳若飞,将他压在座椅里失控地亲吻、用力抚摸。然而下一秒,靳若飞就攥住他的手腕,迅速向后一掰、一拧,不可名状的疼痛瞬间从肩肘爆开。安固言“啊——”地停下动作,不甘心地痛叫出声。   用擒拿术轻而易举将这个失控的alpha制服,靳若飞气喘吁吁地从他身下滑出来,双手狠狠一搡,把人推到了座椅角落:“你脑子糊涂了,好好冷静一下吧!”   随即,他拉开车门,飞快地冲了出去。   --------   回到自己的车上,靳若飞关紧车门,心跳和呼吸急促得仿佛鼓点,密不透风。两只青白的手扶着方向盘,在不断地颤抖。   ……没想到,他第一次遇到强迫的情况,居然是来自自己信任的人。   勉力冷静一会儿,beta男生仰起头,长舒一口气,心跳这才慢慢恢复正常:还好……还好自己是武术出身,有反击之力。不然,今天会变成什么样……他无法设想。   想到后天、大后天还有跟安固言的对手戏,靳若飞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要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吗,还是公事公办,下了戏立刻与他拉开距离?   ……算了,先回家吧。   头痛欲裂,他浑浑噩噩地掏出手机,准备在剧组群里说一声自己下工了,开车回家。可屏幕一打开,邢再洺的信息却跳了出来:“今天的戏份拍完没有,什么时候回家?”   ……差点忘了这件事!靳若飞长叹一声捂住脸,不禁露出了崩溃的苦笑:“能不能让我清净一下啊!”   一动不动地靠在驾驶座上,他保持着抬臂挡脸的姿势,足足平静了十五分钟,才终于放下手,露出勉强恢复镇定的脸。   用湿巾擦擦脸上的、脖颈上的汗,靳若飞长呼一口气,认命地拿起手机,回复道:“我现在回去了。”   对面很快回复一个“好”字。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一个钟头之后,当靳若飞走进家门,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沙发上邢再洺的身影。   他单手揽着潇潇,正用ipad给他看一段视频,聚精会神的。而在另一侧沙发上,坐着一个精神矍铄的鹤发老人。对方穿着朴实的麻布褂子,神情不悦地端坐着,低头看手机。   见他回家,邢再洺第一个站起身,双眸望眼欲穿似的道:“你回来了。”   潇潇抬起头看见妈妈,立刻抛开ipad,兴奋地冲过来抱住他:“妈妈,爸爸在给我看新幼儿园的宣传片!那个幼儿园好大、好漂亮呀,还有游泳池和网球场呢!”   “……是吗。”勉强笑一笑,靳若飞抬起眼帘,短促地跟邢再洺对视了一眼:“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秦阿姨说你有点低烧,我就叫了个大夫过来。”邢再洺站在沙发边,双手犹豫地插进裤兜里,颇有些手脚不知道往哪儿摆的感觉,“这位是市里宝芝堂的钱大夫,医术很高超,你让他帮你拿拿脉吧。”   拿脉?靳若飞有些莫名:“我买点儿感冒药就行了,不用吃中药。”   邢再洺听得眉头轻拧,终于露出了往常说一不二的气势:“——过来坐。之前上节目时,另一个大夫帮潇潇拿过脉,说他身体不好,应该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大夫说你的身体大概率也不够强壮,你们俩都要吃点中药,按时进补。”   靳若飞只得认命地走到钱大夫身旁坐下,伸出右手:“大夫,麻烦你了。”   “……嗯。”钱大夫矜持地伸出二指,不轻不重地摁到他手腕上,意味深长道:“不麻烦我,只是麻烦了去宝芝堂看病的其他人——本来想挂我的号,结果我居然被别人掳走了!这上哪儿说理去?”   邢再洺在边上士兵一般立着,尴尬地轻咳了一声。   靳若飞也低下头,不好意思地道:“大夫,抱歉啊。”   钱大夫淡淡翻一个白眼,这才用心地把起脉来。   左右两边手腕都把过脉,又叫他张开嘴,看一看舌苔,随即再翻翻眼皮,钱大夫不紧不慢地下了结论:“气血不足,肾阳虚弱,忧思又重,肝气郁结……身体确实不太好。”   靳若飞垂着眼,费解地拧了拧眉,不太明白这几句话的含义。   “大夫,那平常应该怎么护理?”邢再洺立刻追问。   “——你不要着急嘛!”钱大夫对他没什么好气,臭着脸一伸手:“拿纸跟笔给我,我给他开个方子!”   潇潇立刻小跑进房间,把自己画画的水彩笔和本子拿了出来。   钱大夫看看递到自己面前的水彩笔,又看看潇潇天真热切的眼神,半晌叹口气,无奈地接了过来:“你现在有点儿发烧,我给你开两个方子,先把温度降下来再进补。补身子的话,先开两个疗程……你记得去宝芝堂拿药。熬药之前,要泡半个小时,四碗水熬成一碗,倒出来趁温热喝。平常少吃酸辣,多吃红肉;运动不可过量,不能着凉……晚上要睡好,别瞎想太多,别怄气……”   老大夫絮絮叨叨地嘱咐了一大段,靳若飞听得晕头转向。邢再洺倒清醒得很,一边“嗯、嗯”应着,一边追问:“还有呢?”   ……又挨了钱大夫一个白眼。   开完药,老大夫不想再多说,高贵冷傲地把药单往他怀里一塞,背着手就朝大门走。邢再洺这时终于有几分乖觉——大概是想到两个疗程后还得去找他看病——毕恭毕敬地跟了上去:“钱大夫,不着急,我送您回去。”   说着,他转过身,大步流星走到靳若飞面前,抬手摸一摸他的额头,严肃道:“你先吃饭,吃完了赶紧休息,我跟钱大夫回宝芝堂堂帮你拿药。《无人驾驶》杀青后,你就好好在家调养身体。吃完两个疗程,我再带你去找钱大夫复诊……”   靳若飞不适应地睨着他,浑身仿佛爬满了蚂蚁,只想逃离这种别扭的气氛:“不用这么麻烦,我就是最近有点儿累,跟昨晚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邢再洺眉头一拧,严肃视线将他钉在原地,不得动弹。见靳若飞安分下来,他的眉眼这才舒展,露出了一个按捺着笑意的表情:“……以后你就跟我在一起,明白吗?我肯定要把你的身体调养好。”   耳朵隐隐一痛,靳若飞低着头,神情中没有欣喜,倒是用力咬了咬唇:绕这么一大圈……原来还是要做泡友啊。   心情复杂,他抿着唇,一时不知该接受还是拒绝。这时,潇潇期盼地往前走了一步,双眼亮晶晶的,好像为父母之间关系的软化感到十分欣喜。靳若飞纠结地睨着儿子,半晌,终于点点头,含糊地“嗯”了一声。   邢再洺好像很高兴,双手立刻贴上来,扳过他微微发烫的脸,埋头亲吻一下:“我去拿药,你好好休息。”   听着他转身离去的脚步声,靳若飞的身形微微摇晃,嘴边露出了一个怅然的笑。 第50章   当邢再洺拿着药和新买的砂煲回到靳若飞家的时候, beta男生已经吃过饭,在床上睡着了。   潇潇倒是神采奕奕地跟在他身旁, 好奇地探视他手中的袋子:“这是妈妈的药吗?”   “是。”下意识往主卧里望一眼,邢再洺看着床上那一片隆起,只感觉心里充满了骚动和温情。失神地注视几秒,他恋恋不舍地走向厨房,对正打扫灶台的秦丽君道:“阿姨,这是给小飞拿的药, 补身子的。里面有手写的说明书,你按照书上说的方法熬药,记得每天盯着他喝。”   “哎,好。”对这个高大的alpha总有些害怕, 秦丽君擦擦手,接过说明书,不敢看他。潇潇好奇极了,踮着脚问:“上面怎么写的呀?念给我听嘛,我也要监督妈妈。”   ……这小东西!失笑地搓搓他的脑袋, 邢再洺的表情突然一顿, 想起了以前这祖孙俩与年龄不符的应急表现:做奶奶的六神无主,孙子倒是有条不紊。他不禁觉得……好像把这个任务交给潇潇更合适?   “行,那我念给你听,你要记住了, 好好监督奶奶和妈妈,知道吗?”邢再洺郑重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嗯!我一定记得牢牢的!”潇潇瞬间振奋, 雀跃地蹦了一下。   花了十分钟跟这小东西交待清楚,邢再洺走到客厅,又往主卧望一眼。见靳若飞还在沉沉地睡着, 他心下骚动,终于忍不住悄声走了进去。   beta男生侧睡的面容,仿佛一只受伤的豺狼,被病痛折磨得失去了警戒的能力。他眉心微微蹙着,面颊泛着病态的粉红——将手贴在他微烫的脸颊上,邢再洺想起了拿药时钱大夫骂自己的话,“他身体不好,你还拉着他纵欲!怎么的,带他拿两服药,这就算扯平了?……身体是要养的,知不知道?纵欲伤身!”   心里略有些懊悔,邢再洺克制住亲近的欲望,帮他掖了掖被子,转身走出房间,又关上了房门。   整理一下衣服,准备离开。他对潇潇道:“爸爸先回去有事了,你在家好好照顾妈妈,知道吗?”   “知道~”潇潇的眼神活泛地闪烁着,忍不住一路跟着他走到玄关,最终按捺不住,在他穿鞋时小声发问:“爸爸,你跟妈妈~是不是要开始谈恋爱啦?”   “谁教你的?”邢再洺抿着笑意瞪他一眼,伸手捏了捏潇潇的小鼻头。小东西“咯咯”笑着躲开,欢欣雀跃道:“你们都亲脸了呀!不是谈恋爱是什么?视频里都这样演的。”   又捏捏他的耳朵,邢再洺板起脸道:“以后少看短视频。下学期爸爸把你转到另一个幼儿园,你就不能天天看手机了,知不知道?”   “……唔!”赶忙捂住嘴,潇潇不说话了,只剩那双快乐的大眼睛还在骨碌碌地转动。   -------   一觉睡到下午五点,刚从床上腰酸背痛地爬起身,潇潇便端着一碗微微温热的棕黑色药汁走了进来:“妈妈,喝药~”   靳若飞有些头昏脑涨的,困惑道:“是你熬的药吗?”   “不是呀,是奶奶熬的。”把药放在床头柜上,潇潇一脸殷切地道:“妈妈,你快喝吧!爸爸说你身体不好,得吃药才行。”   闻言,靳若飞身子一僵,小心翼翼地瞟向房门外:“你爸爸他……应该走了吧?”   “走了。2点的时候他拿药过来,跟我们说了怎么熬药,就回去了。”   松一口气,靳若飞犹豫地端起那碗黑乎乎的药,拧眉纠结一会儿,最后视死如归地闭上眼,一仰头喝了下去。   酸苦的味道在嘴巴喉咙里弥漫开,beta男生的脸顿时皱成了沙皮狗,痛苦得不行。潇潇倒开心得很,收了碗往厨房走:“喝了药,妈妈的病很快就会好啦!”   ……也不知邢再洺给他灌了什么迷魂药。   身上还是没什么力气。早上的拍摄任务结束后,心情一放松,昨夜操劳过度的肌肉和骨骼也后知后觉地开始发疼。靳若飞一时半会儿不想起来,干脆翻身抱住枕头,摸过手机开始上网。   正如安固言所说,《成长日记》妈妈探班的那期节目已经播出了。自己跟邢再洺的那个“喂药之吻”,不出所料地成为了整个节目的焦点。   D音上的剪辑视频满天飞,配上各种音乐、各个角度,其他网络平台的讨论度也居高不下。网友们起哄有之、鄙夷有之,居然还有人情真意切地大呼“好甜”,快乐地磕起了cp……?   “真夫妻就是果断啊,说亲就亲,一点儿犹豫都没有!我看邢再洺等这一刻等很久了,就准备着在镜头面前宣告主权的!”   “我也觉得……你看他带潇潇去挖蛏子的那个架势,明显是看了《怦然心动》的!我就不信,靳若飞在节目里被安固言各种撩,他就不着急!”   “当然着急啦,你看,这不就亲上来了吗?”   “早上醒来的时候,还搂得那么紧……啊啊啊啊啊!这比最红的偶像剧还会拉扯,我还看什么剧啊!翡翠台快按照这个发展给我拍十期《成长日记》!”   “邢影帝的‘真香’,虽迟但到……”   “之前说得可冷酷了,什么‘邢先生目前为单身’~哟,合着您这是追老婆之前的清白宣言呀?”   “哈哈哈哈哈哈清白宣言!没错,绝对是的!”   ……   看着网友们兴致勃勃的脑补,靳若飞无奈地笑笑,心想:如果你们知道,我跟他之间是“炮友”、又或者是“被包养”的不堪关系,你们还会这么想吗?   估计到时候,你们就该说风凉话了吧?   失魂落魄地笑笑,他关上屏幕,把手机放到一边。却没料到,自己家里面也有一个cp粉——潇潇把碗放到厨房,又兴致勃勃地溜了回来,趴到他床边,双眼亮闪闪地道:“妈妈~你跟爸爸谈恋爱的话,要谈多久才会结婚呀?”   结婚?靳若飞哭笑不得,但又不想打破儿子美妙的幻想:“这个……可能要谈很久吧?结婚没什么好玩的,还是谈恋爱比较有意思。”   “这样吗?”潇潇困惑地拧起眉,不知从脑海里搜索到了什么电视情节,郑重地点头:“也对!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你跟爸爸还是不结婚的好!”   靳若飞啼笑皆非地扯了扯唇。   傍晚吃过饭,他去浴室里冲了个热水澡,又回房躺下了。客厅传来肥皂剧的声音,靳若飞靠在床头,拿着ipad进行惯例的日常拉片。可大脑却总忍不住回想起邢再洺给自己喂药的画面,以及昨天晚上……两人亲密无间的纠缠。   ……他在床上还是那么强势、凶狠。   回想起某些片段,靳若飞感觉骨头默默地酥了一半,只得扯起被子捂住脸,懊恼地滑了下去。事情好像朝着自己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了……跟邢再洺成为炮友、和安固言起争执,那明天呢?明天又会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   beta男生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这时,手机里滴滴两声,有人发来信息。靳若飞点开一看,发现是邢再洺:“我给你买的药你吃了吗?”   ……说曹操曹操到。靳若飞疲惫地看着那行字,良久,才深吸一口气,回复道:“吃了。”   “下午休息得怎么样?”   “还好,睡到五点多。”   “明天还有拍摄任务吗?”   “明天没有,后天和大后天有。”   “拍完大后天,你就杀青了是不是?”   “对。”   查岗一般的询问,干巴巴的陈列在手机屏幕上。靳若飞不知道他想干嘛,只当这人闲着无聊,抓炮友来聊聊天。   对面沉寂一会儿,半晌,又发来一条:“好,专心拍戏。等你杀青之后,我再来找你。”   ……找我陪床么?难怪催着我把身体养好呢。   靳若飞自嘲地笑笑,没再说什么,只回复了一个字:“嗯。”   -------   第二天,靳若飞早早的就起了。   昨晚睡得太早,今天早上七点,他就睁开了眼,睡意全无。   摸摸额头,低烧好像退了,身上松快不少。他爬起来,慢吞吞地给自己做了一锅皮蛋瘦肉粥,又给妈妈和儿子摊了几个鸡蛋饼。见冰箱里有吐司片,还做了两个鸡蛋芝士三明治。   八点多,潇潇起床。见妈妈坐在餐桌旁,桌上摆着香喷喷的早餐,他扑过去,小大人似的严肃道:“妈妈,你病还没好,怎么能做这么多东西呢?随便煮两个鸡蛋就好了。”   靳若飞从容地撇眼斜他:“那你想不想吃妈妈做的早餐嘛?”   潇潇立即不好意思地露出一个笑:“……想吃!”   “那不就行了!”这小东西,越来越会装模作样了!   吃过饭,靳若飞按照说明书上写的步骤,自己给自己熬药。水开之后,淡淡的药材苦臭味从砂煲中飘出来,开始在家里弥漫。潇潇忍不住捂着鼻子,偷笑道:“妈妈的药好难闻呀!”   “是啊,”靳若飞顺水推舟,故意问:“那我可不可以不喝呀?”   “不可以!”潇潇立刻化身监督员,义正辞严地拒绝:“吃了药身体才会好,不能怕苦的!”   母子俩正说笑拉扯着,突然,靳若飞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向屏幕,见上面显示着一个陌生号码,心里不由疑惑:“喂,你好?”   “飞哥!”那头着急的声音有些耳熟,好像是安固言的助理小陈:“安哥今天闹脾气不去拍戏,把自己关在家里,怎么哄都不出来!你能不能过来劝劝他啊?自从昨天你走之后,他的心情就很低落……现在整个剧组都在等他呢,求求你了,帮帮忙吧!”   靳若飞僵了脸,眉眼紧绷着,心里隐约有些生气:“是他让你打电话来的吗?”   他问得如此直接,倒让助理小陈不知如何是好了:“这……”   听着对面犹豫的语气,靳若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中的气恼顿时更甚,他冷声道:“昨天我跟他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他心知肚明!你跟他说,但凡他还有一点良知、有一点担当,就不要在那儿装疯卖傻,拖延全剧组的进度!”   说完他就要挂电话,小陈忙不迭地又叫住了他:“……飞哥!安哥知道自己有错,他、他反省了!他最近状态其实一直不好,情绪一直压抑着,所以才会失控……他很想见你!你过来跟他说说话,好吗?他不是故意的……”   靳若飞沉着脸,不吭声。   “你就看在他曾经帮过你的份儿上,过来劝劝他吧!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打电话找你……”   听见这句话,靳若飞咬咬牙,这才松了口:“……地址给我。”   “哎,好!”对方感激涕零地应一声,火速用短信把地址发了过来。   -----------   安固言住在申城寸土寸金的江边。   打的来到那个高档小区门口,助理小陈一脸焦急地等在路边,显然已经期盼多时。见他从的士中走出来,小陈一副“谢天谢地”的表情,直奔上前,带着哭音道:“飞哥!太好了,你终于来了!”   “他到底闹什么幺蛾子?”靳若飞跟着他走向不远处的楼栋,面色沉闷。   “他换了密码,不开门,也不接电话。我拼命给他发信息,他最后也只问一句,你在不在片场?我说不在,他就不吭声了。”小陈急得满脸是汗,一边走一边擦拭。   ……怎么跟小孩子闹脾气似的?   叹一口气,靳若飞没再说什么,沉默地跟着他来到十二楼。   看着面前精美的赭石色手工雕花铜门,beta男生在助理小陈的示意下,伸手摁响了门铃:“安固言,开门,是我。”   良久,门锁处发出细微的咔嚓一声,门扇悠悠地打开了一条缝。小陈不敢进去,只伸手恭送靳若飞:“飞哥,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的好消息!”   靳若飞眉头一拧,面色戒备:“你跟他不会做局诓我吧?”   “哎哟飞哥,你说的哪儿的话呀?”小陈哭笑不得,“安哥不是那样的人!他昨天就是太生气了、昏头了,才失了控!平常他都很绅士的,不是吗?……好好好,我陪你进去,好吧?我在客厅等你!”   靳若飞这才犹豫地跟着他走了进去。   宽敞的大平层拉着窗帘,没有开灯,屋里黑漆漆的,更像一个洞穴,而不是住宅。靳若飞示意小陈打开灯,室内顿时一片光亮,映照出了简洁大方的全貌。   “安哥应该在主卧里。”小陈指了指右边的廊子,“尽头就是。”   靳若飞不疾不徐地走过去,脚步踩在地毯上,没有一丝声音。走到主卧门前,他伸手轻轻一扭门把,门扇应声打开——安固言一动不动地盘腿坐在落地窗前的椅子里,身上裹着一条绒毯,手边茶几上还放着一个酒杯。   站在门口,靳若飞没有往里走,只面无表情地问:“为什么不去片场?”   安固言不吭声,伸手扯一扯绒毯,把自己缩成了一个团子。   第一次见识到这个人的脾气,靳若飞是又头疼又无奈:“怎么,你做错了事,还得我来哄你吗?……这是什么道理?”   “我做错了吗?”那家伙终于有了反应,声音沙哑地轻哼一声,“那是我应得的报酬,不是么?我只是晚一点向你兑现,你不应该拒绝我。”   “……既然你这样想,那我们没必要聊了。”面无表情地板起脸,靳若飞转身就要走。这时,身后传来“乒哩乓啷”的凌乱动静。随后,一双胳膊用力地搂住了他,刚才还不为所动的声音变得崩溃而脆弱:“你别走,好不好?陪陪我……哄哄我。”   都多大了还要哄?靳若飞这样想着,可回过头看见安固言颓唐晦暗的俊容,他又说不出话了。   “我是真的气疯了……我对你那么好,你不为所动,宁愿跟邢再洺不清不楚!你就那么喜欢他吗——就对我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吗?”   靳若飞被他钳在怀里,一时间无言以对。   喜欢这事儿要怎么解释呢?人与人之间的感觉是虚无缥缈的,难以描述,也无法剖析起因。好像邢再洺就是更符合自己对“喜欢”的定义,就像一个人偏好什么颜色、什么口味,是天生注定的,难以改变。   “你演过这么多爱情片,怎么还会问我这个问题呢?”靳若飞啼笑皆非地道,“你觉得我能答出来吗?又或者,我回答了,你会满意答案吗?”   ……安固言闷闷地没了声儿。   感觉到怀抱松开些许,靳若飞转过身,望着他颓唐的眼眸——半长卷发凌乱地垂在脸侧,衬得他更像一只失魂落魄的大型犬了。靳若飞心情复杂地抿抿唇,突然发现自己没法责怪安固言:爱而不得是大多数人的课题。在这一点上,自己跟他其实没什么两样。   抬手将他乱七八糟的头发理一理,靳若飞不吭声,把人拖回落地窗前,一左一右在茶几两侧坐下:“别闹脾气了,去片场吧,大家都等着你呢。”   安固言闷着头,不说话,沉闷地又把绒毯裹了回去。他好像很疲惫,往日从容自得的桃花眼无神地垂着,仿佛不止为一件事头疼。   沉默半晌,他好像又找到一个借口,耿耿于怀地问:“你现在是不是跟邢再洺在一起了?”   靳若飞僵硬一瞬,仓促地垂下头,声音里透着一分自嘲:“没有在一起,只是炮友罢了。”   “——他也太有恃无恐了吧?”安固言面色阴沉,嫉妒地咬了咬牙:“这么好、这么爱他的人他不稀罕,他到底想要什么啊!天仙吗?”   ……我好吗?靳若飞不由在心中问了一声:未必吧。   郁闷地把两人中间的茶几搬开,又将椅子挪近一些,安固言蜷腿坐回去,歪头靠着靳若飞的肩膀,声音彻底软了下来:“我知道你喜欢他……但你能不能也疼一疼我啊?我也可以跟你做炮友的,随叫随到、二十四小时待命——我们以前也上过床,不是吗?现在也可以的吧?”   ……不可以了。靳若飞失笑地摇了摇头。炮友什么的,说白了图的就是一个无后顾之忧。但现在安固言的意图不纯,两人的cp绯闻又满天飞,跟他牵扯上绝对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至于邢再洺……靳若飞苦笑。如果两人之间没有潇潇,自己或许能理直气壮地拒绝他吧!   敷衍地拍拍安固言的头,他低声道:“当朋友不好吗?你知道的,炮友、恋人这种不稳定的关系,迟早有一天会分崩离析。我不想最后闹得那么难看,还不如做朋友,细水长流。”   安固言靠着他,不禁撅撅嘴,脸上的疲色更重了。他闭上眼,委屈地把整个身体偏过去,仿佛要挤进靳若飞的怀里……这时,一串熟悉的铃声在房间里响起。alpha猛地睁开眼,眼底出现了一丝彻骨的憎恨。   循着声音扭过头,四下打量一番,靳若飞见床头柜上他的手机在不断闪烁,便问:“你手机响了,可能是剧组的电话,不接吗?”   “不是剧组的电话。”安固言声音沉冷,裹着绒毯走过去,毫不犹豫地摁下拒听键、关了机,又直直地走回来:“不管它——你再陪陪我。”   第一次看见他如此嫌恶的表情,靳若飞略觉诧异,但没有继续追问——毕竟每个人都有不想吐露的事情。他不愿倾诉,自己也没必要追根究底。 第51章   自三十三岁拿到金熊影帝后, 邢再洺好像还是第一次像今天这样高兴。   终于把“孩子妈”变成“男朋友”,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就像是意外得到了一个可爱的礼物, 而这个礼物还分外合自己心意——不对,准确来说,应该是失而复得。   三十二岁时遇见的人,当年自己无心恋爱,只把对方的仰慕当做习以为常,导致两人硬生生错过。如今时过境迁, 他终于察觉到亲密感情的可贵——而更加可贵的是,对方依旧对自己情根深种,于是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开着车来到华视大厦,邢再洺大步走进大堂, 眼神带笑、春风得意,脸上仿佛写着几个大字,“老子有男朋友了”。   看得其他工作人员都傻了眼。   来到会议室,陆庭风和公司其他高层、几位演员股东已经悉数到齐,准备开始《迷失之境》电影的第二次项目评估会。   由于这个项目是邢再洺牵的头, 所以项目介绍这环节就由他来做。他一开口, 在座的所有人都察觉到他的心情很好:   “之前第一次评估会的时候,我说过,这个本子拍摄难度大、特效镜头多,宣传方面也有一定的难度。但我还是坚信, 只要用心拍了,它就会是咱们国家科幻片的奠基者, 肯定会对各个方面产生积极的影响。今天开第二次评估会,我希望各位负责人多从好的方面来考虑它。毕竟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嘛,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相信一切困难最后都会迎刃而解的。”   第一次听他说如此宽容、乐观的话,其他人无不面露惊讶,面面相觑。陆庭风更是夸张地瞪大眼,意味深长地跟白心梧交换了一个微妙的眼神。   邢再洺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也懒得疾言厉色,只轻描淡写地瞟了一眼。   在接下来的环节之中,他也一改往常严厉的气势,语调变得柔和了许多。财务说拍摄过程中极有可能超预算,他表示到时候自己可以想办法拉投资,资金这方面不用担心;摄影指导说拍摄场地不好找,他直接道,我托人找了,黄岛那边有一个废弃的军工厂,规模很大。哪天咱们可以去实地考察一下,再做定论。   ……两个钟头的会议结束,大家被他积极的态度哄得蠢蠢欲动,越发感觉这个项目前途无量。陆庭风没说什么,憋着笑揽住他的肩膀,把人往总裁办公室带。白心梧也没走,一并跟了过去。   走进办公室,方洛汶已经在茶几边等候多时,手里拿着三个剧本。邢再洺略觉诧异,眉眼间还有些不自然的样子,轻咳一声:“汶姐,有事的话待会儿跟我一起回去,我们边吃饭边谈。”   “去什么去,”方洛汶好笑地瞥他一眼,“有两个剧本都是小陆总帮找的,你还想瞒着呀?”   邢再洺又重重咳一声,不自然的神情彻底变成了不自在。   笑嘻嘻地揽着他坐下来,陆庭风满眼都是揶揄,明知故问道:“洺哥,这剧本你是给谁找的呀?”   邢再洺不说话,自顾自倒了杯茶喝,神态矜持。白心梧好整以暇地拿起剧本,粗略翻了一会儿,道:“标红的角色都挺相似的……年轻,冲动,有一些动作戏——啧,看上去好像很适合潇潇的妈妈呀?”   邢再洺还装模作样呢:“是吗?那回头我把剧本拿给他看一看。”   陆庭风和方洛汶都讳莫如深地抿着唇,相互交换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默契地不戳穿他。白心梧又继续翻了一会儿,半晌,兴致缺缺地把剧本放回原处,道:“不过,这几个故事整体都比较平庸。不做主演的话……说实话,其他角色有点儿鸡肋了,演了也没什么水花。”   闻言,邢再洺这才看向她,郑重道:“……现在的剧本这么差了?”   “哎呀,行业不景气嘛!大家投资都小心得很,最近又没什么好的原创本子,帮你找到这几个已经不错啦!”陆庭风说。   睨着邢再洺严肃而记挂的面色,白心梧心里有些不快,扭头问陆庭风:“小陆总,可以抽烟吗?”   陆庭风一怔,没有反对:“你抽吧。”   抽出一支细长的烟点上,白心梧悠悠地吐了一口烟雾,心里这才舒坦一些:“阿洺,你应该知道我最近在跟启明星视频拍摄他们的雨夜剧场吧?”   邢再洺一听,双眸立刻锐利地望过来,眼神有些期待:“我知道,雨夜剧场嘛,主打犯罪悬疑片,近两年口碑很不错的。”   白心梧不紧不慢地看着他,这关心而急切的眼神前所未见,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变得有人情味儿了、有牵挂了。   有那么一刻,她忍不住想,为什么呢,为什么偏偏是那个靳若飞呢?……难道就因为他给你生了个孩子?还是说,他有什么过人之处?   幽幽地吐出一口烟雾,白心梧道:“……九月份,我这边的剧要开拍了。有一个主配,算起来是一号配角,戏份很重——那个小演员不是很满意,嫌弃角色不够正面,老去磨编剧改剧本。说实话,我感觉他在挑挑拣拣——如果你想给潇潇妈妈截胡这个角色,可以去找他说一说,欠他一个人情。下次有合适的角色,再还给他就是。”   “你的《雷暴雨》是吗?”邢再洺有些心动,拧着眉认真思索:“有没有剧本?我想看看。”   “不用看,”白心梧淡淡地吸一口烟,“我把关的剧本,你放一百个心。那个角色也很符合你的要求,年轻,冲动,有一定的打斗戏份。让潇潇妈妈来演再合适不过。”   “我当然相信你的眼光,但我也想看看具体的剧本。”邢再洺认真负责得像一个经纪人,尽职尽责地给艺人把关工作。陆庭风看得诧异不已,忍不住问:“洺哥,你这是……不打算给潇潇妈妈签公司,准备自己带他?”   邢再洺还奇怪呢:“为什么要签公司,给你这种资本家打工吗?”   方洛汶适时地道:“阿洺,那你要我帮靳先生筛选工作的话,得给我小费哦!”   邢再洺神色微妙地噎了一下。   兴致缺缺地叼着烟淡淡一笑,白心梧没了八卦的心情,站起身懒洋洋地摆了摆手:“……就这样吧!今晚我把剧本发给你。”   陆庭风察觉到到白心梧的情绪,忍不住轻啧一声,促狭地望向邢再洺:“洺哥,梧姐伤心了——让潇潇妈妈跟她同一个剧组,你放不放心啊?”   “我为什么不放心?”邢再洺面色不改,眼神镇定,“她不是那种人——你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陆庭风立刻闭紧嘴巴、抬起双手,做了个认错投降的姿势。   --------   晚上九点半,靳若飞洗过热水澡,在家里慢吞吞拉伸着酸痛的身躯。妈妈和潇潇已经睡着了,客厅亮堂堂、空荡荡的,只剩下他一个人。   厨房方向飘来淡淡的药苦味儿,今晚的中药还没喝。一想到那个又酸又苦又臭的味道,靳若飞就长叹一口气,心里满是绝望:……真的好难喝啊!   逃避地躺到地毯上,他拖延着去吃药的时间,整个人陷入到一种小孩儿耍赖般的情绪里。正侧着脸装死,突然,大门处传来两声轻浅的敲击,沙发上的手机随即响了起来。   靳若飞狐疑地爬起身,心说这么晚了,谁会打电话?探头一看,居然是邢再洺!   “我在门外。”他声音低沉,“过来帮我开门。”   ……原来刚才敲门的也是他。   疑心这人是不是跑来打炮的,靳若飞心里有些忐忑,但还是走到玄关,打开了门。   邢再洺穿着休闲服,头发依旧是那个随意年轻的造型,手里拎着一个金色的保温袋,眼帘半垂地睨着他:“准备睡觉了?”   靳若飞下意识扯了扯睡衣的下摆,后退一步,把他让进来:“……嗯,差不多了。”   在玄关脱下皮鞋,邢再洺跟着他走进客厅,见他把茶几挪到了一边儿去,就知道他肯定在拉伸或者练功。转而把蛋糕盒子放到电视柜上,邢再洺十分自然地把他拉到身前,抬手摸一摸他的额头:“退烧了吧?”   “退了。”靳若飞有些不自在,但只是垂着头,没有躲开。   那只大手又从衣服下摆伸进去,摸上他的后背。靳若飞被吓得抖了一下,咬住唇不吭声。可手的主人却好像心无旁骛,在他背上仔细摸一圈,确认没出汗,便抽出来,转而问:“晚上的药吃了吗?”   “……还没有。”靳若飞的脸垂得更低,像一个心虚的小孩儿,被老师查到了未完成的作业。   “快去喝药。”把他扳过身体,轻轻一推。靳若飞顺着力道走向厨房,一时间不敢回头,老老实实地走到案台前,端起那碗药,犹豫几秒,一仰头喝了下去。   用水漱一下口,他皱着脸走回客厅,正头疼待会儿应不应该配合这个人的需求。可当他抬起眼时,却见邢再洺把茶几搬回了原处。桌面上摆着一个巧克力坚果蛋糕,已经切开了一块。   靳若飞不由缓缓停下脚步,局促地顿住了。   扭头见他傻愣在餐厅,邢再洺那张不苟言笑的俊脸上居然露出了五分笑意,眉眼间似乎带着纵容:“愣着干什么?过来吃蛋糕。你嘴巴里肯定苦得要命。”   ……确实很苦,但也不是无法忍受。   犹豫一会儿,靳若飞咬咬唇,走上前,在茶几另一侧坐了下来。面前那块巧克力蛋糕华丽而精美,最外面是榛仁巧克力外壳,面上挤了一圈漂亮的巧克力奶油,再用蓝莓、黑莓和各式巧克力点缀。夹心有两层,一层是生巧,一层是巧克力脆珠和榛子薄脆,只看一眼便能感受到口感的丰富。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就先买了一个巧克力的。”把叉子递给他,邢再洺轻咳一声,“热量虽然有点高,但偶尔吃一次没关系。”   “……谢谢,我蛮喜欢巧克力的。”靳若飞缓慢地点点头,依旧有一种恍惚的不真实感。他叉起一角蛋糕,层层叠叠的糕体和奶油夹心仿佛儿时最美好的梦,于多年后姗姗来迟。   试探着吃一口,口感和味道美妙得令人想要叹息。甜味之中带着淡淡的苦香味,丝滑绵密,轻而易举便盖过了中药的味道,嘴巴里只剩下了香浓的甜。   “喜欢吃就多吃点。”看着他安静吃蛋糕的认真神态,薄薄眼帘像花瓣那样低垂着,邢再洺突觉喉咙干哑,赶忙又轻咳一下,把那股冲动咽了下去。   一块蛋糕不一会儿就吃完了。靳若飞意犹未尽地拿着勺子,好像还想再吃一块儿。但他犹豫几秒,还是把蛋糕盖了起来:“我放冰箱吧。潇潇也喜欢巧克力,我们明天再吃。”   “嗯,放冷藏就行。”邢再洺下意识站起身,跟着他走到厨房,又跟着他走出来。   这样紧密的跟随过于赤裸裸,靳若飞走到自己房门前,犹豫地停下脚步,正想问你是不是想睡一次再走?邢再洺却拉住他的手,把他拽到怀里抱住了。   “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明天还要拍戏。”大手扣着他后脑勺,克制地摸一摸,邢再洺退开一些,垂眼望着他嘴唇上淡淡的巧克力痕迹,半晌还是没克制住,低头吻了过去。   浓香微苦的巧克力味儿,滋味确实不错。   舌尖勾着靳若飞甜滋滋的舌头吮吸一会,邢再洺意犹未尽地放开他,狭长眼眸不甘心地注视几秒,最终还是松开手,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靳若飞浑身僵硬地站在客厅边上,明明已经降温的面颊又热了起来。   -------------   第二日来到片场,工作人员们一个个精神抖擞,比往常紧张许多。靳若飞知道,这是因为任昌东老师要来——作为特邀出演的老戏骨,任老师只有半天的档期。也就是说,在这半天之内,化妆、服装、拍摄都要圆满完成,不能留下任何遗憾。   ……深吸一口气,他也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   今天安固言没有撂挑子,老老实实地按时上工。远远看见他,半长卷发的alpha神情晦暗,罕见地没有贴过来。靳若飞松一口气的同时,也隐约感觉不适应——没了他在旁边插科打诨,自己这精神……还真有点儿放松不下来。   九点多时,曹导抵达片场。他雷厉风行地叫各个组准备:“任老师一个钟后就到!”又把靳若飞和安固言叫上前,严肃道:“你们先把戏走一遍给我看——尤其是跟任老师的对手戏!齐方,你代替任老师跟小飞对戏。”他这样吩咐导演助理。   主演几人立刻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   “……你能干成什么事!一批货,跟了半年都没拿到手,这效率还不如你哥手下的喽啰!还有那个张阳,你跟我吹得天花乱坠,结果呢……?他差点儿把条子引来!”   “我再给你半个月。这半个月你要是还没法儿把货收回来,以后就别干了,在家里混吃等死吧!我不是养不起你。”   被父亲臭骂一顿,黑邦少爷面色青白,嘴唇几乎咬出了血。走出房间之后,他冲到花园里,揪着张阳狠狠扇了两个巴掌。   可当alpha露出冰冷的厌恶神情时,他又懊悔地抱了上去,卑微道:“你用心点好不好?你能不能赚到钱、我能不能得到爸爸的信任,就在这一次了……张阳,算我求你了,你把心收回来,好吗?”   “……卡!”打断他们的表演,曹导头疼地揉揉眉心,把靳若飞招了过来:“小飞呀,你对你爸爸是又爱又怨,而不是想把他杀了,知道吗?”   靳若飞尴尬地垂着头,面色窘迫。一看他这表情,曹导就知道他没把角色领悟透:“少爷是很崇拜爸爸的。虽然他小时候没有得到过父亲的关爱,但在长年累月的仰望和期盼中,他对父亲的认可已经到了魔怔的地步。可以说,他是永远不会恨爸爸的,他只会怨自己做得不够好,你明白吗?”   靳若飞神情复杂地看向曹导,问道:“他对父亲的崇拜,是来自于对方的成就吗,还是一家之主的威严?”   “二者都有吧!成就奠定了他作为一家之主的威严,威严又反过来巩固了他的成就,这是相辅相成的两个特质。”   ……是吗?靳若飞低着头,眼中却隐隐露出了不赞同的神情。   安固言靠坐在椅背上,抱着手臂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自然也将这一点尽收眼底。   “你就这样想象——”见他还是无法领会,曹导便比喻道:“你读高中时,你爸爸有没有骂过你的成绩?他有没有拿街坊邻居家的小孩跟你做比较?咱们中国的父母,对孩子爱的同时,多多少少也有点儿专制。那种感觉很复杂,所以你的感情也会很复杂,明白吗?”   靳若飞跟随曹导的描述回想着,嘴边却露出了一个苦笑。随即,他视线游离地抬起头,勉强道:“……我自己消化消化吧。”   “行,那你琢磨一会儿,半个钟后我们再走一遍。”   “……好。”   沉闷地走回演员休息间,里面空无一人,只有灯光照着惨白的墙壁和镜子,很适合独自思考。靳若飞坐在角落,眼神颓然,嘴边还带着一个自嘲的苦笑。   爱但专制的爸爸?……不存在的。   这时,门口传来浅淡的敲门声。靳若飞赶紧揉揉脸,回头望,就见安固言神情平静地靠在门口,摆了摆手:“我想跟你聊聊我的理解,可以吗?”   “……进来吧。”靳若飞吸吸鼻子,恢复了镇定的神情。   高挑的alpha走到身旁,拉过一张凳子,在他斜对面坐了下来。安固言用手肘支在大腿上,身体倾向他,眼神是罕见的沉凝和真挚,仿佛感同身受,对他充满了革命般的同情。   “这样,我跟你交换一个秘密——我说一说我的家庭,你也跟我说说你的爸爸,好不好?”   说着,他自嘲地扯扯嘴角,露出了跟刚才靳若飞一模一样的笑容。 第52章   “你有没有发现, 娱乐圈的演员,但凡家世好的, 都很喜欢拿出来宣传?”   坐在空旷的休息室里,安固言反抱着椅子,两条胳膊挂在椅背上,身躯呈现一种略微颓废的弓背姿势。他脸上带着不屑的表情,但又不是真的不在乎,反而更像在掩饰自己的嫉妒:“比如说邢再洺——几年前大家不是扒过他的家世吗?企业家爸爸, 高校教授妈妈,兼具了财富与底蕴,惹得无数人艳羡。”   “这种家世光鲜的人真好啊!不用藏着掖着,时不时拿出来炫耀一下, 还能吸引更多拥趸。但是我呢——我就不一样了。”   说到这儿,他望向靳若飞,自嘲地轻笑了一下。这笑容让beta男生感到十分熟悉——自己想起爸爸时,也常常是这样的表情。   “你知道吗,我爸妈都是赌鬼。”安固言故作轻松地说, “昨天你去找我时, 那个阴魂不散的电话就是他们打的。”   赌鬼……!靳若飞深吸一口气,心里瞬间对他产生了深重的同情。   “我小的时候,他们就很喜欢打牌、打麻将,工作不好好做, 动不动就被辞退。中学那会儿,我晚上下晚自习, 经常看见他们在家里呼朋引伴地打牌,一边抽烟一边大呼小叫,甚至我早起上学的时候他们还在打。”   说到抽烟, 安固言咽一下喉咙,好像也觉得焦渴,从兜里摸了一支烟出来抽:“我长得帅,高中的时候就有人找我去拍照片,很快跟杂志签约做了模特。我那份收入还可以,比他俩的工资都高。他们见拍照片这么来钱,干脆工作也不做了,天天泡在牌桌上醉生梦死。”   缓缓吐出烟雾,白蒙蒙的雾气像引魂香,将alpha带回十年前那些无可奈何的日子:“后来我考上了影视学校,一边继续做模特,一边拍些小成本的作品,钱越赚越多——成年之后,我就不让他们监护了,赚的钱都自己拿着。但你知道吗?他们为了绑着我,居然给我生了一个妹妹。”   说到这儿,安固言啼笑皆非地冷哼了一声,讥讽地摇摇头:“他们那点儿小聪明,居然都拿来对付自己儿子了!”   ……妹妹!靳若飞也不禁对他父母的无耻感到叹为观止:“那,你妹妹现在岂不是刚十岁左右?”   “下个月刚好十岁,昨天我爸妈给我打电话,就是问我要钱替她买生日礼物——说真的,我都不觉他们会把哪怕十分之一的钱用在我妹的身上!”安固言鄙夷地冷笑着,又用力吸了一口烟。   “现在他们每个月都要问我讨钱,除了我妹的生活费之外,更多是在赌场欠了债。我如果不给,他们就任由催债的人去骚扰我妹妹——这么没人性的父母,你见过没有?”   ……原来如此。靳若飞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不禁感觉他很可怜:毕竟,比起安固言,自己只是父亲一人作妖。相比较之下,还是稍微幸运那么一点儿。   注意到他眼神中的恻隐,安固言吞云吐雾着,眉毛一挑,把话头递给了他:“我说完了,你呢?你是不是也有个烂爸?”   “……嗯。”轻轻点头,靳若飞垂下眼,犹豫一会儿,才终于决定向外人吐露自己爸妈的那点儿破事儿:“我爸……是混混来的。”   这个词好像有点不准确?毕竟他闯的祸,没几个混混能比得上。把这个难堪的事实说出来,靳若飞叹了口气,心里突然轻松了很多:“他年轻时……长得有几分帅气,把我妈从村里骗出来,跟他去城里打工。他好逸恶劳,没什么耐心,很快就不工作了,全靠我妈打点儿零工养着他。”   “我出生后,他高兴了两三年,跟着别人正经工作了一阵子。但很快,他发现我性格内向孤僻,觉得我肯定没什么出息,又开始故态复萌,天天混日子。”   有些人总是很擅长给自己找借口的。想偷懒了,不想拼搏了,就赖老婆没给自己生个好儿子:“生的什么东西,一点儿老子的英雄气概都没遗传到!早知道当年我就不带你出来了,畏畏缩缩的,还不如你邻居家那小子!一锅老鼠屎,坏了咱靳家的一锅汤,优点全折你身上了!”   骂完老婆,他又回头骂儿子:“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天天就知道看武打电影,也不见你自己去打一打!……以后别老去周老五家蹭电视,昨天他还笑我,说你有家不待,天天往别人那里钻,老子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小小的靳若飞不语,只木着一张脸,仿佛没听见他的谩骂——这样的反应无疑刺激了父亲的怒气,他说这是挑衅,是“不敬不孝”,并以此为理由对自己拳打脚踢。但长大后,靳若飞才明白,那是一个小孩唯一的自保方式。   “那时候我的五感像是被蒙住的,对身边发生的一切都非常迟钝——我爸没事找事,我妈天天哭,我就像看电影一样,总感觉跟他们之间隔着一层纱。直到上了初中,青春期来临之后,我整个人才清醒过来。”   “……开始反抗你爸了吗?”安固言了然地问。   反抗?还算不上,顶多是暗暗地跟他作对。那时候,自己终于明白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父亲的暴躁和好逸恶劳是错的,妈妈的懦弱和无能也是错的。   矛盾随着年岁的增长一点点升级。   “我直到十六岁才真正跟他打了一架。”靳若飞回忆道,“那天我过生日,我妈用偷偷攒下来的钱买了一个蛋糕,想趁我爸不在,跟我庆祝一番。没想到,刚点上蜡烛没多久,我爸就回来了。”   “他喝得半醉,看见桌上的蛋糕,就开始打我妈,骂她有钱不拿出来。那瞬间我再也忍不住了,一头把他撞到墙上,整个人挡在我妈面前,浑身发抖。”靳若飞说着,惘然笑了笑,低下头,轻轻抠自己的指甲,“——然后我爸把我也打了一顿。”   战争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日益成长的beta男生逐渐强壮,不断的体育练习也增强了“实战”的本钱。他慢慢开始占上风,有时甚至能把父亲打得狼狈逃窜。   “但是你能想象吗?我妈居然指责我不该打他。说他不论如何是我爸爸,‘你这样太不孝顺了’,她说。”   听到这儿,安固言面色沉郁,一时间说不清是妈妈为虎作伥比较惨,还是被妈妈背刺更惨一些。   “……我那时候都不想回家,恨不得天天待在学校。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月末放假,我宁可在宿舍里干躺着,也不想回去面对这俩人。”   “那你爸现在在哪里?”安固言问。   眼帘一抬,靳若飞眼神清明,冷静而痛快:“在监狱。”   监狱?安固言神情微震,随即若有所思。   “高考前夕,他在饭店参与聚众斗殴,失手打死了人。那天晚上,他匆匆回家收拾东西,说要出门一阵子。没过两天。他就被抓了回来,判了十二年有期徒刑。”   ……十二年。那就意味着大概还有两年,这个老混混就出狱了。安固言想。   靳若飞却好像不在意这一点,双眼失神地望着某处,突然苦笑了一声:“你知道吗?他被判刑的那一天,我妈几乎要哭晕过去。她说,这下我们娘儿俩该怎么活呀?……我不明白,没了我爸这个大麻烦,我们的生活只会更好,为什么会活不下去呢?”   “你妈妈,是那种需要‘主心骨’的人。不管对方是好是坏——也许坏一点更令她死心塌地。”说着,安固言抬起眼帘,耸耸肩,“你不如你爸理直气壮,所以,她永远不会像信任你爸那样信任你。”   ……靳若飞拧拧眉,似乎不想承认这一点:“也许吧。总而言之,有这样一个爸爸,你让我怎么理解曹导说的,对父亲‘又爱又怨’的感情?”   这倒也是。一支烟抽到末尾,安固言拿过一个纸杯,将烟头丢了进去:“那你就不想他,想想别人——比如,你在成长过程中有没有遇到你很尊敬的人?同龄人,老师,又或者演艺圈的前辈——你不是爱看武打片儿吗?想想郑金鹏,如果他指责你的能力不如其他特技演员,你的感觉会是怎么样?”   郑金鹏……靳若飞不敢想。但尊敬的、想要获得对方认可的“前辈”,倒是真的有一个。   靳若飞咬住下唇,陷入了沉思。   见他似乎找到了窍门,安固言眼神幽暗,见好就收,抬手在他毛茸茸的发顶缓慢摸了摸:“好好想、好好演。今晚下工,咱们去吃夜宵——我积了一肚子牢骚呢,终于可以跟人抱怨了。”   短促地朝他笑笑,相似的烦恼让靳若飞终于对他产生了几分亲切感:“好,今晚我请你。”   安固言眉毛一挑,眼中露出了“原来如此”的失笑神情。   -------   晚上八点,安固言终于下工。   两人又去了那个小小的牛杂摊吃东西,一边吃一边痛骂自家老爸,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骂得过于痛快,以至于忘了时间。九点时潇潇给他打来电话,问:“妈妈你还不回家吗?药都给你熬好啦。”   靳若飞愣一下,下意识撒了谎:“妈妈这边……还没下工。”   “那好吧……你待会儿回家记得喝药哦,我先睡觉了。”   “好,你乖乖睡觉吧。”   挂掉电话,对面的安固言露出了意外深长的笑容:“怎么,邢再洺这么无耻,居然训练潇潇来控制你的行程?”   “……没有。”下意识辩解一句,靳若飞不看他:“这么晚了,即使没有邢再洺,潇潇也会给我打电话的。”   “是么。”安固言不置可否:“你有跟邢再洺说过你的爸爸吗?像他这样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恐怕很难理解吧?”   拿着勺子的右手一僵,靳若飞脸上露出一丝不自在:“……没有。他不爱打探私隐,我也没必要跟他说。”   安固言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   两人吃到九点半,又是一通电话打了过来——这次是邢再洺。靳若飞猛地僵住身子,面露紧张,下意识抬手向安固言示意噤声,随即起身走到了另一边儿去:“喂,邢先生。”   “怎么还叫邢先生?”对面传过来的声音有些不高兴。   “……洺哥。”靳若飞不得不换了个称呼。   “这还差不多。”声音中的冰凌立刻融化,邢再洺的语气柔和不少:“我听潇潇说你还没回家。怎么,今晚要熬大夜啊?”   “刚才下工了。”靳若飞撒谎的技能逐渐熟练,“大家一起吃点儿宵夜就回去。”   “……这样。”邢再洺沉吟一会儿,好像有些失望:“那你回到家赶紧吃药,然后休息——明天是不是最后一场群戏?”   “嗯,是。”想到明天的重头戏,靳若飞就忍不住隐隐发怵,低着头不断踢蹬地面,活像某种重压之下的刻板行为。   邢再洺又说:“要不你把剧本拍给我看,我帮你开个小灶?”   “……不、不用了。”不知是不是因为情境不合适的缘故,靳若飞下意识拒绝了他:“曹导帮我分析过了,我想,明天还是按照他的意思拍吧。”   “那行吧。”邢再洺倒也没有坚持,“那你先吃夜宵,吃完赶紧回家休息。”   “好。”没想到二十八岁了还会被人设“门禁”,靳若飞心里颇有些复杂。他挂掉电话走回去,安固言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失神面色,突然道:“干什么,他一个炮友,还管你几点回家啊?”   靳若飞没答他的话,默默低下头,把剩下的牛腩一股脑塞进了嘴里。   --------   第二天早上,天空万里无云。八点整,靳若飞开着车来到片场。在进入摄影基地大门口时,他看到几个年轻人期盼地等在道路两侧,似乎是什么明星的粉丝。   ……大概是来追徐以陌的吧。他想。   今天拍的是电影结尾的高潮戏份,所有主演悉数到场,一直拍摄外场戏的徐以陌也不例外。   一想到自己即将与盛名在外的徐以陌对戏,靳若飞就不由喉咙发紧、心跳加速,掌心潺潺地渗出冷汗。   然而,在他把车停在基地大门前,准备刷卡进入时,那几个年轻人却兴奋地喊着他的名字,热切地扑了过来?   “小飞!小飞小飞!”看着这几张热情的脸,靳如飞不禁愣了,下意识摁下车窗:“你们……”   “我们是你的粉丝呀!”那几人兴奋地说着,还拿出了几张卡片和一支笔让他签名:“我好喜欢你录制的那一期《成长日记》!你下了节目后,跟邢影帝还有没有交往呀?”   听见这个问题,再翻开卡片,果不其然,上面印着的是节目组给他们一家人拍摄的活动照片。靳若飞啼笑皆非地给他们签了名,并不回答,只道:“谢谢你们喜欢我。我要去拍戏了,你们回家时小心哦。”   “我们还给你买了早点!”几个年轻人也不介意,热切地把一个永和豆浆的纸袋递了进来:“吃饱了好拍戏!”   “……谢谢。”克制地朝他们点点头,靳若飞又挥了挥手,这才把车窗升上去,缓缓开进基地里。   --------   纸袋里装着两杯热豆浆、蛋饼油条,还有一份鲜肉小笼包、两个奶黄包、四个鲜虾猪肉烧麦。安固言在一旁看愣了,忍不住问:“你吃这么多呀?”   “是粉丝给的。”靳若飞头疼着应该怎么处理这些餐点,“可我已经吃过早饭了……你要吃吗?”   “——不吃,我建议你也不要给别人吃。粉丝送的东西最好别入口,毕竟你不知道那是真粉还是黑粉。”安固言意味深长地告诫他。   “可是,丢掉好像也不好……”正纠结着,安固言已经一脸从容地拿起那袋餐点,转身递给了助理小陈:“你去处理一下,隐蔽一些。”随即又转脸回来,面色坦荡:“这样就解决了。”   靳若飞顿时无言以对。   化妆师就位之后,两人并排着做妆造。安固言见他一脸紧张地捧着剧本反复背台词,又闭着眼认真揣摩情景。心里不禁有些郁闷,他伸出手,在靳若飞腿上点了一下,随即两指乱舞,“哼哼哈兮”作打斗状:“你把老登踹出大门口。”   beta男生被他逗得笑了一下。   安固言又把手指蜷起来,可怜巴巴地团在桌边:“我不敢接电话。”   靳若飞顿时收起笑容,伸手在他手背上安抚的拍了拍。   安固言顿时舒坦了,笑眯眯地望着他,那表情,活像一只成功吸引饲养员注意的大猫猫。   做好妆造,两人走出化妆室,正好看见徐以陌在房车上化好妆,领着助理不疾不徐地朝这边走来。   靳若飞面容一僵,下意识朝安固言身后藏了藏。   远远的,徐以陌就抬手跟安固言打招呼:“你来啦?正好,咱们先对对台词。一会儿卢老师和小卫化好妆,就可以正经走戏了。”   “哟,稀罕,你居然也有对台词的一天?”安固言笑盈盈地揶揄他。   “说什么话!”走到近前,嗔怪地拍他一掌,徐以陌瞥眼看见靳若飞,没说什么,自顾自引着他们走到了阳伞下面。   “这场戏这么重要,当然要对台词呀!万一有人临场发挥不好怎么办?那不是耽误大家时间么。”说着,徐以陌话锋一转,突然望向靳若飞,皮笑肉不笑地道:“拍得顺利的话,咱们小飞今天就杀青了呢,对不对?”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寒暄,靳若飞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做不出什么反应,只下意识地答:“……啊,对。”   “拍完这部戏,你下一份工作准备演什么呀?”徐以陌靠在桌边,肩膀向前倾着,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看着他灵气逼人的双眼,靳若飞喉咙干哑,好半晌才道:“暂时没有下一份工作,可能待在家里休息一阵儿吧。”   “没有工作啊!”omega面露惊讶,“我看你在节目上跟露姐他们相处得那么好,今早又被粉丝追到片场来,还以为你下一个饼已经敲定了呢!”   闻言,靳若飞身子一僵,呼吸艰涩地凝住,头皮不禁开始发麻:他看了《成长日记》那一期节目……也看到了今天早上那件事。   图谋不轨的小偷做了亏心事,被人把劣行摆到台面上讨论,靳若飞感觉自己仿佛被架在火上炙烤,羞窘得几乎要滴下汗来。   这时,安固言替他解围道:“这年头,饼哪有那么好吃的?小飞刚在起步阶段呢,他用心卖力,以后肯定会有更多人看到他,何愁没有工作?”   安固言的话像一阵清风,吹散凝滞的空气,让靳若飞得以喘息片刻。但徐以陌好似不在乎他们说什么,只自顾自地抬起手拂弄一下头发,动作间带起一阵略微刺鼻的松脂香气。   靳若飞抿着唇,不禁微微后退十公分,屏住呼吸。   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徐以陌诧异地轻笑出声,眼尾一挑,揶揄道:“怎么,你不喜欢这个香水?……这可是洺哥的信息素香型,你居然讨厌?”   闻言,靳若飞又一次凝住呼吸,脑袋中响起“嗡——”的长鸣,仿佛一串电流,击穿了他的身体。   “不过也是,毕竟你是beta,又怎么会知道他信息素的味道呢?”omega浅淡的笑容带着轻蔑,像一把薄薄的刀,自他毫无防备的眉心之间刺了进去。 第53章   靳若飞面色本来就白, 再被这么一奚落,颧骨上唯一一点儿血色也退了个干净。心虚而难堪的情绪像毒液一般渗进血肉, 让他不敢直视徐以陌的眼睛——尽管邢再洺跟对方早已没有牵扯。   但他们谈恋爱时,自己已经偷偷生下了邢再洺的孩子,这是事实。假如自己是徐以陌,肯定也会觉得很膈应的吧?   见靳若飞脸色煞白、面露难堪,安固言满不在乎地轻笑一声,又一次解围道:“这香型本来就不好闻啊!邢再洺的信息素原来这么难闻, 跟松油漆似的……哎,难怪你要跟他分手呢!”   “嘿你……!”被安固言这么插科打诨一番,徐以陌气得咬唇,抬手拍了他一掌。这下也没心情再刁难靳若飞了, 他一转身,自顾自打开剧本,手肘向后撑着桌子边缘,以一个十分任性的姿势靠在桌边。靳若飞抬起眼,注意到他纤细玲珑的后颈——omega的身体像百合的枝叶那样美好, 想必非常能激发alpha的征服欲吧?   再低头看看自己精瘦结实的胳膊, beta沉默地垂下眼,把胡思乱想的心绪用力摁进了剧本之中。   二十分钟后,化好妆的卢老师和卫丘恒走了过来,面带笑容:“久等了吧?”   这俩的皮肤都黑黑的, 不知道是晒的、还是化妆弄成这样的。看上去一个老辣深沉,一个懵懂莽撞, 角色特质十分明显。   卫丘恒爽朗地跟他们一一打招呼:“陌哥!哇,你今天简直是光彩照人啊,跟大学生似的!”   徐以陌被他哄得颇为开心:“那是!前阵子还有一个高中生的本子递给我看呢~”   接着是安固言:“安哥, 你待会儿打我的时候轻点儿啊,我可怕疼了!”   安固言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就踹你一下小腿,叫什么打?”   最后才到靳若飞:“飞哥,你好像瘦了点儿?是不是以后不打算做特技演员啦?”   靳若飞勉强扯扯唇:“前阵子发了一次烧,所以瘦了两斤。”   “哦——”卫丘恒恍然大悟,露出大大咧咧的笑容:“就你跟邢影帝上亲子节目的那次……”说到这儿,他终于反应过来,仓促地瞟徐以陌一眼,赶忙闭紧了嘴巴。   徐以陌面无表情,仿佛没听见,只道:“既然大家都到齐了,那咱们开始走戏吧!”   一行人神情微妙,各怀心思。只有四十好几的卢老师无知无觉,整个人沉浸在剧本里,完全没注意到他们几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   半个钟后,拍摄正式开始。   一场高潮戏拆分为许多个镜头,今天先拍摄大场景,再把靳若飞的特写拍了,这样他就可以及早杀青。   片场一瞬间变得高度紧张,所有人各就各位,不敢发出一丝动静。偌大的摄影棚里只有角色们情绪饱满的质问声:   “你认识他吗?”靳若飞穿着修身的黑西装,衣襟敞开着,露出了里面衣衫不整的暗花衬衣。他手里拿着枪,死死瞄着跪在地上泫然欲泣的徐以陌,眼神和嘴巴都在向安固言发出质问。   两位主角终于相见、却不能相认,克制而痛苦的感情蕴藏在深深的眼眸之中。安固言紧咬牙关,腮骨的形状都绷了出来,却不得不直视着满身是伤的爱人,故作坦荡:“不认识啊!他是接头人带来的吧,干什么,他们的姘头吗?”   “他好像认识你。”靳若飞又一次向他确认,眼神锐利而怀疑,对他的回答又期待又害怕。   这时,跪在地上的徐以陌已经精疲力尽,像一只濒临死亡的水鸟般匍匐了下来。他仿佛明白,爱人不会与自己相认。通红的眼帘绝望而痛苦地闭紧,眼泪潺潺而下,仿佛身处暴雨之中,雨水全顺着脸庞滴落下来。   “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就是一个服务生,被抓来的,我不认识他……”他呜咽着道。   “他说他要找他男朋友!他男朋友也有这个袋子——喏,这个!上次跟你们交货时,你们用来装钱的包!他说他见过!”   卫丘恒的脸在路途中被徐以陌抓得都是伤痕,他举起一个旅行袋,年轻的声音透着股愣头青的憨气。   卢老师窝火地剜他一眼,低斥道:“啰嗦这么多干什么!”接着望向靳若飞,赔笑脸道:“董爷,货也送到了,您看,那钱……”   靳若飞用眼神示意手下小弟帮他们装钱,随后意味深长地问:“那你们带来的这个人,还要带回去吗?”   徐以陌一听,立刻祈求地望向卢老师和卫丘恒两人,崩溃地颤声道:“叔……带我回去吧,我就当什么都没见过,你带我走吧……”   卫丘恒见他如此可怜,不禁心生恻隐。卢老师则老练得多,知道这个人见过庄家之后,就没有活命的可能了。他果断沉下脸,用力一撇嘴:“打从把你绑着上路的那天起,我就没准备带你回去!”   徐以陌的眼泪瞬间断了线,整张脸变成一片死灰,只有嘴唇绝望地抖动着,身体像抽掉骨头的鱼一般瘫软了下去。   “……他们的状态都很好。”曹导坐在监视器前,满意地注视着屏幕上的画面,“徐以陌的演技真不是盖的,非常能带动大家的情绪。”   “安固言和卢老师就不说了,连靳若飞和卫丘恒都演得可圈可点!只是可惜,这个片段不能保留长镜头,不然绝对震撼!”副导演赞同地道。   拿到钱之后,卢老师脸上掩饰不住的兴奋,一边点头哈腰地接过那包钱,一边着急地揪住卫丘恒的胳膊,把他往厂房外面拽。年轻的男生有些着急地看着徐以陌,低声争论:“三叔!人家跟咱折腾一路了,咋不把人带回去呢!”   “带个球带!他把咱都记得了,把庄家也记得了,回去报警咋办?!你个驴脑子,他砸你头那一下咋不把你砸憨咧,这么多事!”卢老师骂骂咧咧的,把人连拖带拽地拉走了。   厂房里顿时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   靳若飞的眼睛像鹰隼,一眨不眨地望着面无表情的安固言,一字一顿地、难以置信地问了第三次:“张阳,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认不认识这个人?”   alpha的表情已经木然,仿佛被剥夺了所有的情感,只剩下一个拼了命向上爬的躯壳。他双眼漆黑,黑得看不见内容,只剩下两个空洞:“不认识。我没见过他。”   神色一瞬间变得震动、不敢相信、失望至极,靳若飞缓缓扭过头,望向软倒在地的徐以陌,惯来冷酷暴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深重的恻隐。   他抓着枪的手垂了下去,似乎不想对付这个已经失去一切的人。但周围这么多小弟紧盯着,放过他就等于害了帮派……最后,他只能咬咬牙,又把枪握了起来。   缓步走到徐以陌面前,靳若飞用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仿佛把安固言空洞的眼眸转移了过来:“……要怪就怪你等错了人吧。”   “砰”一声枪响,安固言在他身后颤抖一下,空洞的双眼有一瞬间的清醒。但下一刻,他又更深地陷落了下去,终于跌进深渊。   “卡!……OK,特别好!”曹导取下耳机,站起身,高兴地用力拍巴掌:“远景一条过,太棒了!”   演员们顿时松一口气,断断续续地也拍了拍手。靳若飞低下头,急促地喘息着,只感觉后背的汗已经打湿了衬衫——太紧张了,太投入了。有那么一刻,他感觉自己真的成了董少桉,在拆破男朋友虚伪的本性之后,一枪打死了自己的前车之鉴。   虚弱地走向休息处,安固言从身后走过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小飞,你很厉害啊!比走戏时演的好多了,没想到你居然还藏了一手?”   靳若飞无力地扯扯唇,不想说这是因为徐以陌的带动。一会儿去冰柜里拿了瓶冰矿泉水,两人分道扬镳。安固言回到他的保姆车上,自己则坐到了休息处的阳伞下,精疲力尽地脱下西装外套,任风扇吹拂汗湿的后背。   ……刚才徐以陌那双通红而滂沱的眼睛,真是震撼人心啊。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识到顶级的演技,但如此悲戚、深痛的感情,他确实是第一次看见。难怪别人说,徐以陌擅长演各种恋爱脑,感情戏首屈一指——今日得见,确实令人叹服。   他跟邢再洺,真正是势均力敌啊。   想得失神,靳若飞木然望着眼前的桌面,矿泉水瓶壁上结了许多水珠,正慢慢往下淌。突然,一只纤细白皙的手伸过来,在桌面上点了点。   茫然地抬起眼帘,徐以陌矜持而探询的小脸出现在眼前。他状若无意地靠在桌边,仰着精巧的下巴,好像有点儿傲慢:“刚才你跟我对戏时,最后那两个眼神——为什么会有恻隐呢?你是怎么理解的。”   “……啊?”靳若飞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惊讶,心想:他这是……跟我探讨角色理解吗?还是说,准备刁难我?   犹豫一瞬,他硬着头皮开口道:“因为我觉得……他其实已经发现张阳在骗他了。赵清就是张阳不肯离开勒州的原因,他们之间有很深厚的感情。但当真正见了面、面临生死抉择的时刻,张阳却怯懦了,为了自己把爱人抛下——这样的一个人,注定是自私的。他美其名曰,为了爱人拼搏,但在他的未来中,爱人的选择并不是唯一的。他其实只爱自己。”   “董少桉知道,今天张阳怎样对赵清,明天他就有可能怎样对自己。他的恻隐不止是为了赵清的遭遇,更是为了自己的未来。”   beta男生的声音是低沉而清冷的,听上去很年轻,但又有着与年轻人不符的成熟。徐以陌专注地盯着他,听得出神……突然,他想到什么,脸上露出一个任性的笑:“是啊,我的今天,有可能就是你的明天。靳小飞,你要记得尽早为自己打算——洺哥可不是恋爱脑。等那股劲儿过去,他就会跟你说拜拜了。”   说着,他拿走了桌上未开封的矿泉水,扬长而去。   靳若飞傻望着桌上那个圆形的水渍,不由无奈地苦笑一下,拖着疲惫的身躯又去冰柜拿了一瓶。   ---------   那天晚上,一行人工作到很晚,十一点才结束拍摄。靳若飞回到家,厨房里的药都冷了,甚至还飘着一缕淡淡的异味。   ……不是吧?靳若飞哭笑不得地想,腐菌连中药也吃呀?   不敢再喝,他只能把药给倒了。正要去洗澡,邢再洺居然又掐着时间打了个电话过来!就跟闹钟似的,好像知道他们刚下工。   ……只不过,这次靳若飞不是很想接他的电话。   心里沉沉的,兴致不高,靳若飞垂眸注视着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名字,想到的却是徐以陌那句话:“这是邢再洺信息素的香型耶,你居然不喜欢?”   所以,他们已经进展到易感期相互标记的那一步了吗?   胸口一片酸涩,靳若飞久违地感到胃痛,转身把手机放到了餐桌上。   他去房间拿换洗的衣服,收拾好睡衣和内裤,走进浴室里,磨磨蹭蹭地洗了个热水澡。等半小时后,他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却见餐桌上的手机还在嗡嗡震动着,不知疲倦。   靳若飞不禁屏住呼吸,手臂保持静止,不敢动弹。   十几秒后,手机终于恢复安静。他长吁一口气,走过去拿起来,解锁查看,立刻被吓了一跳——邢再洺居然打了八通电话,发了十几条信息!   “你回到家了吗?”   “今天应该杀青了吧?”   “你们是不是又去吃宵夜了?”   ……   “靳若飞,接电话。”   “……你再不接电话,我就去你家找你。”   看见这条信息,beta男生不敢怠慢,赶紧回了个电话过去:“喂?我,我刚才在洗澡。”   “洗那么久吗?”邢再洺的声音低沉得有些恐怖:“我足足打了39分钟——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抱歉。”干巴巴的声音不像悔改的样子,但他都这样说了,邢再洺也不好再计较。压下心中的火气,他耐着性子问:“你杀青没有?明天还要不要继续拍?”   “还有两组镜头,明天早上还要再去半天。”   “意思就是说,下午有空?”   “……可能吧。”靳若飞感觉他找自己应该有什么事儿,下意识没敢说太满。   “那你明天下午跟我带潇潇去德威的幼儿园参观。明天是他们开学之前的开放日,会接待有意入学的家长和小朋友们。既然你上午能杀青,那下午就跟我一起过去。”邢再洺说。   “……下午吗。”心中的抗拒又冒了出来,靳若飞感觉自己像个灰不溜秋的小土狗,完全不想跟他一起出现在公众场合:“我、我还想待在剧组看他们演戏。现在主演都回来了,飙戏很过瘾……潇潇那边,你自己带他去参观不行吗?”   “有什么戏比潇潇更重要?”邢再洺耐着性子,但声音不免透露出隐约的情绪,“你想看老演员飙戏,以后多的是机会!爱看哪个你就跟我说,我把你带到剧组去,近距离观摩,行不行?——但潇潇转学是个大事情,他年纪这么小,又是头一次,你怎么忍心不陪他去?”   听着他掷地有声的质问,靳若飞低下头,扣着自己的指甲,沉闷地不说话。邢再洺在对面等待几秒,等不来答案,话语里终于透出暴躁:“靳若飞,你别装死!潇潇就盼着明天下午呢,说带你一起去参观——你忍心让他失望吗?”   靳若飞依旧低着头,指甲用力抠着裤子的布料,良久才闷声道:“……我不想以那种方式出现在公众视野里。”   邢再洺久久等待着,听见他开口,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你又不是孤零零的,我跟潇潇不是陪着你么。”   ……就因为你在,我才不想去啊!靳若飞咬着唇想。   “好了,你不用担心。明天你杀青回到家,我就开车过来,带你们去幼儿园。到了那边,你不用说话,只需要照看潇潇。一切事情由我应付,好吧?”邢再洺只当他是不好意思跟自己公开出现在公众视野里,没把他的拒绝放在心上。   靳若飞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拒绝他一次,却完全没有效果!一时间身心俱疲,他颓然倒到沙发上,再也没了拒绝第二次的勇气。   邢再洺就当他是默认了。   ------------   第二天来到片场,靳若飞惦记着下午的事儿,有些心不在焉的,表现不如昨天好。曹导喊了好几次“卡”,忍不住高声问他:“小飞,你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啊?眼见着都快杀青了,别又拖一天呐!”   靳若飞赶忙给大家赔不是:“不好意思,下一条我一定做好。”   徐以陌从地上爬起来,眼皮还泛着潮红色,唉声叹气道:“我眼泪都快流干了……”说着,还直勾勾地睨了他一眼。   靳若飞顿时汗颜,一瞬间绷紧太阳穴,整个人有如被冰水兜头浇下,倏地清醒了过来。   两组特写镜头顺利完成。   导演喊“卡”的一刹那,镜头外的安固言拿着个礼花筒“砰”地打响,在彩条纷纷扬扬之中带领大家为他鼓掌欢呼:“庆祝小飞今天正式杀青啦!”   助理小陈适时递上一束鲜花。靳若飞抱着花束走下来,无所适从地扯着嘴角,不断地跟工作人员道谢:“谢谢,谢谢……大家辛苦了,待会儿我请饮料。”   “哦——飞哥威武——”   欢呼声中,靳若飞走到休息处,感激地对安固言笑了笑:“没想到你还买了礼炮。”   “第一次正儿八经的杀青嘛,肯定要搞得像样点儿。”安固言笑得坦荡,抬手揉一揉他头发,道:“咱们小飞演技越来越好了,以后肯定会功成名就的。”   “借你吉言。”靳若飞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点了点头。   接下来要拍摄安固言的特写镜头。体贴的alpha给他拿了个西瓜味儿的冰淇淋,这才慢悠悠地走过去准备。   此时此刻,工作全部结束,靳若飞只觉浑身轻松,忍不住眉开眼笑,捧着冰淇淋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至于邢再洺那儿,他缩头乌龟似的瞄一眼手表:已经十二点了。自己再拖延半个小时,邢再洺就只能妥协了吧?   于是乎坐得更稳当了。靳若飞闭上眼,只觉得嘴里的西瓜冰淇淋清新沁人,吹散了八月的暑气。   正享受着,面前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道:“你怎么把最后一个西瓜冰淇淋拿走了呀?”   无措地睁开眼,只见徐以陌理直气壮地睨着他,仿佛家里受宠的哥哥,要求弟弟让出最喜欢的东西。   “……这是安哥拿给我的,我不知道。”下意识解释一句,靳若飞犹豫两秒,道:“那待会儿我买饮料的时候,给你捎带一个西瓜冰淇淋吧?”   “不用。”轻哼一声,徐以陌施施然在他面前坐下,视线在他身上意味深长地划动:“我发现你你这个Beta,看上去安安分分的,实际上手段相当厉害啊?一边钓着安固言,一般跟洺哥不清不楚——怎么样,洺哥知不知道你养备胎这件事儿?”   靳若飞面色微沉,慢慢坐直身子,放下冰淇淋,没了食欲。   看着他比自己高大许多的身形,徐以陌等待半天没等到回应,不疾不徐地又道:“之前大家都以为你生孩子这招是一出臭棋,没想到,正好撞上洺哥现在的年纪——他三十七了,也到了想要孩子的时候,你完全是占了天时地利人和。要是早五年,他可不会这么好说话。”   他这话一针见血,靳若飞唇抿如线,肩膀微微僵硬,像一尊窘迫的雕像。   戳了一下,还是不见回应,徐以陌不甘心地一撇嘴,堵气呛他:“早知道生孩子这么管用,前年我就应该想办法怀个孕……!只可惜,我不像你,只在乎结果,不在乎过程——你永远也不会懂跟洺哥谈恋爱是什么感觉,得到人也不会得到他的心。”   这话说得……实在有些“偶像剧”了。靳若飞莫名笑了一下,总感觉眼前这个人人称道的演员有点儿幼稚:“……是吗。”   冰淇淋有些化了,他再次拿到手里,吃了一口。温热的奶油甜腻腻的,已经没了刚才沁人的清新:“陌哥,我准备点饮料了,你想喝什么。”   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轻飘飘的,毫无反应。徐以陌难以置信地瞪大眼,不可理喻道:“你就没点儿脾气吗?……跟我说说你们现在怎么样啊,反驳我啊?你就不想证明点儿什么吗?”   “我没有什么好证明的。”靳若飞终于抬起头,认真地、直直地看向他,眼神如泉水一般澄澈:“你是他唯一承认过的男朋友,我不懂你跟我说这么多,到底是想证明什么。”   ……这下轮到徐以陌说不出话了。   放下冰淇淋,靳若飞转而拿起手机,开始给剧组的人点饮料,把徐以陌晾在一旁。omega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疑惑眼神仿佛在想,洺哥现在喜欢这一款了吗?   正不甘地思索着,怎么从他这张嘴里撬出点儿话来。这时,片场入口传来一阵异样的议论声,好像有什么公众人物到来了。   徐以陌扭头一看,立刻收起脸上计较的表情,手肘往桌上一支,露出了他惯常的娇纵神态:“稀客呀——洺哥!你日理万机,怎么有空跑到这儿来?”   靳若飞听得手一抖,手机“哐啷”掉到了地上。 第54章   邢再洺一走进片场大门, 远远的就看见靳若飞和徐以陌面对面坐在阳伞下,正有来有往地讨论着什么。那一刻, 他心里没什么想法,只有淡淡的怨气:不是说已经杀青了么,怎么还不动身回家?   拧着眉大步走过去,邢再洺对周围窃窃私语的工作人员视若无睹,眼中只有不远处穿着暗花衬衫的靳若飞。又过了两秒,这人才突然想起自己与徐以陌的那段旧情——前男友和现男友撞在一起, 再加上自己这个当事人。他后自后觉地有点心虚,忍不住想:……也不知道靳若飞有没有吃醋。   刚犹豫一瞬,徐以陌就看见他了,用那股经典的揶揄语气招呼道:“稀客呀——洺哥, 你日理万机,怎么有空到这儿来?”   对面的靳若飞把手机都吓掉了,随即扭过头,脸上惊慌失措的,明明白白写着心虚。   邢再洺一看就知道这人是故意赖在片场不回家的, 忍不住没好气地浅浅剜他一眼, 心道:待会儿我再收拾你。   他走上前,也不遮掩,极其直白、自然地把手搭在靳若飞肩膀上,若无其事地同徐以陌打招呼:“我来接人——怎么, 你今天戏份拍完了?”   徐以陌紧盯着他扶在靳若飞肩膀上的手,眼神忽得一闪, 意味深长道:“来接人——去约会吗?是去餐厅呀,还是剧院呀?又或者东郊那个鸡尾酒廊?”omega一挑眉,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只别有用心地发出提问。靳若飞听懂了,坐在那儿沉闷无言,连地上的手机都忘了捡。   邢再洺却是无动于衷,面无表情道:“都不是,我带他去新地方。”   徐以陌自得的表情顿时凝在了脸上。   邢再洺又帮靳若飞捡起手机,放到桌面上,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低声道:“你等等我,我去跟曹导打个招呼,很快回来。”   高大身影随即走向摄影棚那边,靳若飞和徐以陌不约而同注视着他的挺拔背影,眼中有一瞬间的失神。   半晌,徐以陌抿抿唇,回头一挑眼尾,发问道:“你们要去什么新去处?”   “……没什么特别的。”靳若飞沉闷地摇摇头,“我儿子的幼儿园今天公开参观,我跟他去看看罢了。”   “哦~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孩子。”仿佛终于找到合乎心意的答案,徐以陌拉长声音,心满意足地站起来,“哎”一声,悠哉悠哉地跟了过去。   摄影棚里,邢再洺已经跟曹导聊上了:“大概什么时候能完全杀青?”   “还有一个月吧。这电影布景简单,成本不高,进度也比我想象中的快。就是可惜,国庆档肯定是赶不上了,只能放在春节档。”   拍完一个镜头,主演还待在布景里,邢再洺便来了。曹导停下活计跟他聊天儿,安固言凝眸一望,看见邢再洺那张讨厌的脸,眼睛立刻一眯,不疾不徐地走了过去。   “哎哟,洺哥,你怎么来了?”安固言皮笑肉不笑地道。   邢再洺也扯出一个笑容,眼神仿佛利剑,若有若无地指着他:“我来接小飞。昨天我俩约好了,今天要出去逛逛,怕他拍戏太累,就过来接他。”   对他这话不是很相信,安固言正想再刺一句,徐以陌就从不远处走了过来,双手环胸,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睨着他们二人:“你看你,贸贸然过来抢人,惹得小言不高兴了吧?你俩要商量好的呀,不然小飞一个人,也不能分成两份,是不是?”   几句话含沙射影的,在座的各个都是人精,自然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邢再洺却好像不生气?他狭长双眸冷静而从容,面色如常地一扯唇,回应得十足体面:“不需要吧?跟我约会的是小飞,我只需要争取他一个人的意愿。”   徐以陌被他这样云淡风轻地呛一下,双眸难以置信地睁大了,惊讶的嘴唇露出一丝委屈。   安固言则不甘心地盯着他,沉郁不语。   曹导被他们三人夹在中间,不禁尴尬地轻咳一声,道:“你来得正好——小飞刚才杀青了,工作彻底完成。你带他回去吧!天这么热,我们这儿条件艰苦,他待着也难受。”   “好,那我带他回去了。”说着,邢再洺从容地瞥一眼安固言和徐以陌,懒得跟他们多费口舌,只拉长声音道:“曹导,这一个月有劳您照顾我家小飞。等电影上映之后,我带人给您捧场。”   一句话说得那两人眼神微动,一个狐疑、一个郁闷。安固言忍不住想:……我家小飞?这个措辞,可不像小飞说的,“只是炮友”的样子啊?   曹导的眼神也有些微妙,但嘴边依旧笑着,摆了摆手:“应该的,应该的。”   从容地说了再见,邢再洺脚下生风,大步朝远处的靳若飞走去。所有人都扭着头,眼睁睁看着他拉起beta男生的手,春风得意地走向停车场。两秒钟之后,啼笑皆非的曹导这才突然反应过来:“嘿这个人,着什么急,小飞的戏服还穿着呢!”   --------   邢再洺一直拉着他走到车上,才注意到靳若飞还穿着戏服。   “妈妈!”潇潇穿着一身蓝白的小背带裤,拿着个甜筒冰淇淋在后座兴奋地呼唤妈妈。车里冷飕飕的,冷气打足,凉快得很。   靳若飞“哎”一声,下意识想钻进去,却被邢再洺揪住衬衣后领拖了出来:“……你后背怎么汗湿成这样?”   “啊?”靳若飞踉踉跄跄地站直了,一回头就看见他严肃的面庞:“待会儿吹了空调肯定要感冒的……不行,得换一套衣服。”   说着,邢再洺打开后车箱,找出了自己打网球的运动服,又拿出一条毛巾、一瓶矿泉水。他用水把毛巾打湿,又拧干了,递到靳若飞手里,这才把人往车里推:“把湿衣服换下来,我帮你拿回去。——身上的汗记得擦干啊!”   车门“砰”一声关上,靳若飞看着儿子懵懂的眼睛,足足愣了两三秒:“……在、在车上换啊。”   潇潇认真地上下打量他:“妈妈,你头发都湿了呀!”   无法,靳若飞回头睨一眼背身立在车外的邢再洺,只能硬着头皮,艰难地把汗湿的戏服脱了下来。   车窗打开一条十厘米的缝,戏服叠得整整齐齐,从缝隙里递出去。靳若飞的声音跟蚊哼似的,好像相当不好意思:“洺哥,衣服在这里……”   “唔。”含糊地应一声,邢再洺拿过那套潮湿的戏服,转身朝片场走过去。   靳若飞关上窗,只着一条白色内裤坐在后座,用湿毛巾擦拭自己汗腻的身体。皮肤干爽之后,空调的温度这才显得柔和一些,不像刚才那样,冷得让人几欲发抖。   把毛巾放到一旁,靳若飞拿过那套白色的网球运动服,心中不禁有些意动——邢再洺的衣服,上面会有他信息素的味道吗?   忍不住贴到鼻尖,轻轻嗅闻,衣服上只传来柔顺剂的香味,闻不到那股略微刺鼻的松脂味道。潇潇在一旁看见他的动作,天真地问:“妈妈,爸爸的衣服是不是有臭味呀?”   靳若飞猛然清醒,赶紧把衣服放下来,微红着脸,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唔……有、有点味道,不大好闻。”   =   “哦……”潇潇的表情好像略觉遗憾,忧心地叹了口气。   等邢再洺拎着他留在更衣间的衣服走回来时,靳若飞已经把衣裤都换好了。   白色T恤、白色运动短裤,长度略有些富余,但更富余的是宽度——邢再洺只比他高六厘米,但骨架比他粗大,肌肉也强壮许多。合身的衣服到了靳若飞身上。就成了宽松的休闲款。   邢再洺一边系安全带,一边扭头瞥了两眼,心里突然十分舒坦:“……你穿着跟个大学生似的。”   “啊?……有吗。”靳若飞面颊微红,双手不自在地拉扯着衣服下摆,“只宽松一点点而已。”   这可不止是“而已”。邢再洺心情舒畅地笑着,不打算继续跟小男友争论,只在心里慢慢回味他身着自己衣服的模样。   把车开出摄影基地,沿着公路一路飞驰。靳若飞坐在后排,跟潇潇小声说话:“家里不是还有冰淇淋蛋糕吗,怎么又买个甜筒吃呀?”   “半路经过麦当劳,就给他买了。”邢再洺帮儿子解释,又问:“那个蛋糕还没吃完吗?”   “……我工作忙,我妈不爱吃,潇潇每天也不能吃多,就还剩着一半。”   “吃不完就丢掉吧,在冰箱里放这么多天,估计也快变质了。”   “好。”靳若飞顺从地应着,眼帘低垂,仿佛对刚才片场的暗流涌动毫不在意。邢再洺不禁从后视镜中频频打量他平静的面容,愉悦的心情又起了些涟漪:啧……刚才徐以陌那样挑衅他,他怎么也没个反应啊?   想到这人不争不抢的性格、以及逆来顺受的脾气,邢再洺心口微紧,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跟他解释一下:“我以前……跟徐以陌谈过八个月。他性格有些任性,说话也全凭心情。如果他在片场挑剔过你的表演,你不用自责,他大概率只是迁怒,跟你的水平并没有关系。”   “……嗯,我知道的。”靳若飞依旧垂着眼帘,连低头的角度都没有变动一下。   邢再洺诧异地回头望他一眼:“你知道?……你知道他跟我谈过恋爱?”   “那时他不是在记者面前承认了吗?”靳若飞的情绪稳定得仿佛水豚,“当时新闻还蛮轰动的,社交网络上都是。”   ……那,你有没有吃醋呢?邢再洺心中顿时骚动不已,极其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就在他思考着怎么旁敲侧击时,靳若飞的嘴唇蠕动一下,含糊地说了几个字:“他演技很厉害……”   “唔,确实是。”邢再洺心不在焉地敷衍着,下一秒,就听得beta男生问:“你……没有考虑过跟他复合吗?”   “……嗯?!”精神瞬间清醒,邢再洺先是一愣,随即一股自得与愉悦油然而生:看来,这小子还是吃醋的嘛!   嘴边忍不住露出笑容,他矜持地轻咳一声,准备仔细解释一番当年的情况,好打消小男友的顾虑。   “徐以陌……说实话,我跟他不适合。”邢再洺的声音十分坦诚,“我一开始确实是被他的演技和天分吸引,而且他性格比较活泼,人也很主动。我们聊过几次,相处得不错,就试着在一起了。”   随即,他话锋一转,语调中透出一丝无奈:“但是呢,他的性格跟我差得实在太大了——他,他非常的天真烂漫,这当然不是一个缺点,但是……我实在是消受不起。”   “你别看他是演正剧出身,但实际上,他相当沉迷于缠绵悱恻、情有独钟的爱情故事,也十分热衷于把自己代入进去,并要求伴侣在生活里陪他一起出演。”   听他这样说,靳若飞突然想起徐以陌那些充满戏剧性的、幼稚的挑衅,疑惑迎刃而解:原来如此——原来他想让自己配合他出演情侣之间的炮灰角色!   “他其实很想出演偶像恋爱剧,只不过被经纪人拦着,无法放飞自我,所以他就把这种渴望投射在生活之中。他要晚安电话,早上要恋人的叫起床服务,隔三差五小惊喜,工作时也不能不回消息。还要绝对偏爱,不能对其他omega和颜悦色,这样才能显示出他的特别——”   “……我不是那种在感情上投入一切精力的人,恋人不是我生活的全部。他偶尔撒撒娇,我可以哄、可以配合,但天天撒娇,那我就……”说到这儿,邢再洺停顿一瞬,似乎想起了两年前那段“中学生谈恋爱”般的日子:“……无福消受了。”   原来如此。   靳若飞望着他的后脑勺,眨眨眼,心里那股沉闷的感觉好像消散了些。他抿抿唇,压抑着喉咙里那股小泡泡上涌的感觉,轻声道:“不过,我看他好像……还没走出来。”   “他不是没走出来,他只是沉溺于自己塑造的‘情节’。”邢再洺了然地一语道破,言辞犀利而直接:“说白了,徐以陌就是个恋爱脑、性缘脑。一想到爱情,他就陶醉了,就无法自拔了。恋爱脑对感情的叙述是有失偏颇的,他说的话你只能相信两成,其余八成全都是夸大。”   ……八成这么多?靳若飞惊愕地瞪大眼,忽然又起了怀疑:真的吗?你说他的叙述有失偏颇,那你呢,你就能保证,你的叙述是准确的吗?   还是说,其实你是另一个“张阳”,可以无情地把自己的恋人尽数摈弃?   靳若飞不由自主地想象着,一颗心又沉了下去。 第55章   下午两点半, 一家人准时到达凯德国际学校的幼儿园部。   看着那英伦风格的古典花纹铜门、端庄大气的红砖教学楼房,靳若飞跟在邢再洺身后, 双眼仰望着走进去,不禁有些露怯。   潇潇也略显拘束,右边牵着爸爸的大手,左边手忍不住伸长了,眼巴巴地呼唤他:“妈妈,拉着我, 来拉着我……”   靳若飞赶忙走快两步,牵住儿子的手,一家三口终于站在了一起。邢再洺扭脸注视着他,一会儿看看他身上那套纯白的网球运动服, 一会儿又看看他短短的头发——长约两指的短发被汗打湿过,这会儿没什么造型,自在而随意地散乱着。配上他这张纯净清冽如矿泉水的脸,看上去简直像潇潇的大哥哥,而不是他的妈妈。   “……别人不知道的, 还以为你要去高中部入学呢。”邢再洺似笑非笑地道。靳若飞紧张的心情顿时哽住, 像一个被扎破的气球,化成诧异的呼吸泄出来:“啊?”   配上这懵懂茫然的表情,更像高中生了。   邢再洺心情愉悦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带着他们沿着柏油路向学校礼堂走去。   今天开放日,前来参观学校的家长不少。能上凯德国际学校的, 基本都是中产以上的家庭,见多识广,不会为一两个明星的出现大惊小怪。邢再洺坦荡地拉着儿子、领着孩子妈穿行在人群之中, 无视旁人的注视,走得大大方方。   靳若飞欲言又止地看着他背影,又小心打量一番周围的人,最后还是忍不住小声问:“洺哥……你车上有口罩吗?要不我还是戴个口罩吧。”   “戴口罩?”邢再洺停下脚步,失笑地回头望他:“我在这儿,潇潇又在这儿,你觉得戴口罩除了欲盖弥彰,还有别的效果吗?”   靳若飞语塞地垂下了脸。   看着他这副郁闷的模样,邢再洺实在没忍住,在树影下伸手搓了搓他的脑袋:“你是正儿八经的演员了,以后是要走红毯、出席颁奖典礼的,还怕被别人看吗?”   听他说起颁奖典礼,靳若飞心口一颤,怔忡地抬头望他。这人却淡淡一笑,拉着潇潇继续往前走。宽阔的肩膀仿佛巨船的风帆,带着他穿越风浪,大步向前。   ……应该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吧?靳若飞不确定地猜测。   那天下午,一家三口在学校领导的带领下,参观了整个凯德国际学校的幼儿园和小学部。   除了教室和幼儿活动场地之外,其他的游泳池、足球场和篮球场等设施都是跟小学部共用的。靳若飞叹为观止地看着真草皮的宽阔足球场,数十个喷水龙头“刷刷”地在给绿草补水。下午的刺眼阳光一照,整片草坪都亮晶晶的,仿佛在闪烁着莹光。   游泳池是标准的50米长、八泳道,水比较浅,最深只到潇潇的肩膀。小家伙喜欢得不行,忍不住牢牢抓紧爸爸的手指,期盼地仰头问:“我是不是可以天天游泳啦?”   邢再洺笑笑:“要看幼儿园的课程安排,不过,一个星期游三四次应该没问题。”   还有影音室、绘画室、音乐厅,毫不夸张地说,这些设施比靳若飞的大学都齐全。beta男生恍惚地参观着,忍不住慨叹地低喃:“……有钱真好。”   邢再洺听见,心神一动,扭头望向他,眸色笃定而深沉:“以后你赚的钱会越来越多的。”   ……听见这句话,靳若飞感觉那些小泡泡似的触感又出现了,欢腾地自胸口涌向喉咙。他不得不用力咬住唇,克制那种被认可的愉悦感——这一刻,他突然感觉,少年时的那个梦想,似乎并不是那么遥不可及。   -   晚上九点,一家人在餐厅用过餐,这才回到江边公寓大楼。邢再洺把他们母子俩送到车库,没急着走,而是跟着靳若飞进了电梯。   潇潇已经有些累了,不想走路,跟妈妈撒娇要抱抱。邢再洺垂眸瞥他一眼,二话不说把他捞了过来,抱在怀里叮嘱:“以后别老让妈妈抱,妈妈也累的,知道吗?”   “没事,”见儿子撅撅嘴,有些委屈了,靳若飞赶忙表示,“就抱一会儿,不累的。”   邢再洺不说话,只严肃地盯着他,好像在怪他娇宠儿子,又像是在怪他不懂心疼自己。   靳若飞顿时不说话了,低下头默默叹一口气:算了……这个人固执又霸道,还是不要跟他起争论的好。   回到家里,秦丽君见他们回来,慌乱地从沙发上站起身,丢开手机:“哎呀,我忘记熬药了!”又看见儿子身后跟着邢再洺,不禁更加紧张:“邢……邢先生,你也在啊。”   难为她没有意义,邢再洺淡淡一点头,道:“阿姨,你回房休息吧,药我来熬。”   “哎,好、好!”秦丽君求之不得,抓起手机一溜烟儿跑回了卧室里。   客厅只剩下他们三人,靳若飞不懂如何哄他回去,只得道:“我……我去给潇潇洗澡,很快的。你把药放到灶台上就行,洗完了我会自己看火。”   听出他的话中之意,邢再洺眉尾一挑,不为所动地注视着beta男生,随后一言不发地去了厨房,也不知他到底同意不同意。   靳若飞不敢问,只得牵着潇潇的手,把他带去了卫生间。   这小东西最近好像胖了点儿,不再瘦骨嶙峋的,身上捏得出一层肉肉了。靳若飞一边给儿子打沐浴露,一边想起之前邢再洺坚持锻炼他吃硬食、干食——现在看来,确实有几分道理的。   “妈妈,”今天跟爸爸妈妈玩了整个下午,潇潇的心情相当不错,忍不住期盼地问:“现在这么晚了,爸爸会在我们家住吗?”   靳若飞喉咙一哽,面颊有些发烫:“咱们家这么小,爸爸在哪里睡?沙发吗?”   “跟你睡呀!”潇潇理所当然的道,“月凨和一乔姐姐跟我说,她们的爸妈都是一起睡觉的。”   呃,这……靳若飞支支吾吾的,勉强解释:“要结婚了才能一起睡。我跟你爸爸没有结婚,不能睡在一起的。”   “这样吗……”潇潇失望地低下头,“哎,你们要是结婚就好了。”   靳若飞不在意地笑笑,只当他童言无忌,没放在心上。   帮儿子洗完澡,换上小睡衣,beta男生把他放到床上,又吹干头发,这才塞进被窝里:“睡吧!明早妈妈就不用去工作了,可以在家陪你。”   “明早我要去许奶奶家。”潇潇的小脸露在被子外面,长眼睛亮亮的:“妈妈,你跟我去吗?你也好久没见许奶奶了。”   “我……”擅自去见炮友的母亲是不是有点儿逾越?靳若飞说不好,只得敷衍儿子:“明早再说吧。明天我们问问许奶奶,看她想不想见我,好不好?”   “嗯,好!”顿时对第二天有了深重的期盼,潇潇立刻闭上眼,仿佛睡得越早,就能越快到达明天。   关上房门,靳若飞有些紧张地朝厨房探一探脑袋,就见那个高大的身影立在案台边,正仔细地在药包里翻找着什么。   空气中已经弥漫开中药的味道。忐忑地走到厨房门口,靳若飞低声问:“洺哥,你找什么?”   邢再洺面色严肃地扭过头,表情仿佛法官审问犯人:“每天一副药,你到今天应该吃了五副——怎么现在才少了四副?”   靳若飞顿时心虚地撇开眼:“有两次我忘记喝了……放在冰箱,就挪到了第二天。”   “——你喝冰的?”邢再洺眼睛一瞪,更觉不可理喻。   “没有!我拿出来,隔水加热了才喝的!”靳若飞赶忙辩解。   这还差不多!轻哼一声,邢再洺沉声道:“看来你妈和潇潇还是监督不了你……”他拧眉思索着,似乎在想别的招数。靳若飞心中忐忑,赶紧保证:“我现在杀了青,不会像之前那么忙了!以后我会每天按时吃药的!”   “会吗?”邢再洺眯起狭长的双眼,质疑他的模样仿佛一条威严的龙。靳若飞的脑袋点得像鸡啄米:“会的!早上一碗,晚上一碗,你可以查岗!”   查岗?邢再洺忍俊不禁,脸上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垂着眸缓步靠近:“好啊,那你每天跟我打卡喝药,记得拍照片发给我。”   靳若飞眼睁睁望着他越靠越近的俊脸,压迫感和慑人感十足,几乎要将自己的整个心神吸进了那双锐利专注的眼眸里:“……呃,好。”   两人一触即发地对视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吻上彼此。这时,沙煲那边传来“噗噗”的喷汽声——药熬好了。邢再洺眉心一拧,不满地暂且放过他,回身找了块湿抹布,包着把手将浓稠的药汁倒出来。   四碗水熬成一碗,一碗再分两餐。邢再洺拿出两个碗,各斟上一半,随即又掺入一些纯净水调成适宜入口的温度,端起一碗递给靳若飞:“喝吧,我监督你。”   “……哦。”望着那乌黑的药汁,靳若飞惯来平静的脸扭曲了一瞬,随即视死如归一般,深深呼吸,端起碗一饮而尽。   等碗放下来时,他的五官已经皱成了一团,显然被苦得不轻。邢再洺目不转睛地等待着,终于看到自己想看的画面,顿时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这么怕苦,嗯?”   他忍不住抬手去捏靳若飞的面颊。beta男生的脸虽然瘦,但肉却分外柔软,轻轻一捏便能揪起来。邢再洺爱不释手地抚摸揉捏着,眼睁睁看着他低垂的眼帘泛起一层薄红,嘴巴也不自然地拧了一下。   ……气氛陡然变得暧昧,仿佛刚才的延续,让两人有机会弥补遗憾。   不由轻舔一下犬齿,邢再洺没有客气,捧着靳若飞的脸低头吻了过去。但只过了两秒,他就皱着脸退了回来:“……操,真的好苦啊!”   这下,偷笑的变成靳若飞了。   看着自家小男友笑得眯起的双眼,和憋笑时紧抿的嘴唇,这难得一见的笑颜惹得邢再洺裕火猛地窜升,当即把那股苦味抛到脑后,将人抵到墙上,渴切地吻了过去。   或许是搂得太用力,靳若飞“嗯”一声,轻轻挣扎了一下。但这点儿力道对于失控的alpha根本不算什么,邢再洺吻得入了迷,结实的双手像饥饿的蛇一般爬进去,贴着烫热的皮肤一寸寸汲取温度。靳若飞仿佛溺了水,只能挂在他身上,借由他的呼吸获得氧气。   中药的苦味在交缠的唇间被慢慢稀释。亲密而热烈的接触将两人的欲望都勾了起来——靳若飞头昏脑涨地任他亲吻着,心乱如麻:今晚?在这里?……虽然自己也不是不想,但是,妈妈和潇潇就在一墙之隔,总感觉有点儿怪怪的……   正纠结着要不要满足他的需求,邢再洺却克制地结束了这个吻,只剩下一双裕火熊熊的双眼,不甘心地看着他:“不早了……你赶紧洗澡睡觉吧。”   靳若飞不由愣住了:既然这个表情,那为什么不继续呢?   舌尖将唇上的湿迹舐去,邢再洺的拇指焦灼地用力摩挲他的脸,咬牙道:“别这样看着我,不然我真会忍不住的!”   那为什么要忍呢?靳若飞燥热而迟疑地撇开眼,心想:炮友不就是做这个事的吗?   邢再洺却以为他是害羞了,手指蠢蠢欲动地在他粉红的面颊上摩挲一会儿,又低头吻了过去。   不过,这次他没有吻得太深入,只恋恋不舍地在小男友柔软的嘴唇上磨蹭着,半晌,长长叹一口气,紧贴着唇开口道:“你好好休息几天……我在帮你挑一个本子。等谈得差不多了,我就带你去见他们的制片人。”   “嗯……嗯。”靳若飞紧闭着眼,不敢动,只觉得嘴唇和面颊烫得惊人。邢再洺最后吻他一下,终于下定决心离开:“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明天别忘记给我打卡喝药。”   “……好。”下意识跟着他走出厨房,不料,这人猛一回眸,神情可怖:“别送我!你就站在那儿,我自己走。”   靳若飞顿时停在餐厅边缘,不敢再动。邢再洺好像在经历剧烈的挣扎,一双皮鞋穿得急不可耐,鞋跟好几次拔不起来。   终于,他穿好鞋,打开门冲了出去,“砰”一声关上。靳若飞怔怔地呆愣着,忍不住回想他刚才说的话,心里暗道:……炮友的待遇也这么好啊?还是说,他真的打算包养我,用资源来换陪床?   想不通,beta男生抿抿唇,望向自己身上那套纯白的运动服,热着脸朝浴室走了过去。   -   第二天,靳若飞本来打算去片场把自己的小雪佛兰开回来,但潇潇拖着他去宋清许那儿,还提前用奶奶的手机打了电话,说许奶奶,我妈妈今天也过去,可以吗?   宋清许当然拍手说好,靳若飞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到了大学家属区,宋清许看见略有清减的他,不禁“哎呀”一声,大呼心疼:“怎么瘦了呀,拍戏太辛苦吗,还是阿洺又惹你生气啊?”   “跟洺哥没有关系!……就是片场太热了,我吃不下饭。”靳若飞赶忙解释。   听见他对自己儿子的称呼变了,宋女士轻轻一挑眉,抿住笑容,问:“那你现在应该是杀青了吧?”她端来一碗冰凉的豆腐花,催促靳若飞吃。beta男生便一边吃滑嫩的豆花,一边道:“唔,杀青了——昨天早上刚杀青的。下午空着,洺哥就带我去潇潇的幼儿园看了看。”   “哦~”宋清许忍俊不禁,“然后就被拍了。”   “……嗯?!”差点儿被豆腐花呛到,靳若飞面露震惊:“那种高级的学校也有人偷拍啊?”   “怎么没有?”宋女士见怪不怪,“只要是人,就没法逃脱八卦的诱惑,更别说你俩的绯闻发酵了三个月!”说着,她拿出手机点开某个页面给靳若飞看:“喏!应该是别的孩子的家长,远远的拍了一张。”   屏幕中是自己和潇潇、邢再洺的背影,三人形成一个凹字形,走在斑驳的树影之间,看上去就像是最美满的一家三口。   评论区的网友也道:“这完全就是拿下了呀!短短三个就把影帝收服,我看过不了多久,二胎就会到来了。”   靳若飞倒吸一口凉气,赶忙对宋清许澄清,自己并没有赖上她儿子的意思:“这些都是网友们乱说的。我跟洺哥只是一起养育潇潇而已,没有这种……这种打算!”   但他忘了,潇潇还在身边呢。小朋友委屈地拧起眉,问:“可你们不是在谈恋爱吗?你还说,要谈久一点,不能太快进入爱情的坟墓!”   靳若飞窘迫地僵了脸,只能支吾地安抚他:“对,不能太快……要慢慢谈,所以我才说,没有二胎这种的打算。”   潇潇恍然大悟:“原来是说二胎呀!那一定不能太快了,我、我还不想要弟弟妹妹!”   尴尬地笑笑,靳若飞偷偷望向宋清许,面露歉意,轻轻地朝她摇了摇头,意为自己的话都是哄潇潇的。宋女士思绪复杂地看着他,忍不住开始为自家儿子担忧:阿洺啊,小飞看上去……好像对你不怎么喜欢了呀?   哎,都怪你开窍太晚!你看,错过了吧?   -   晚上回到家,靳若飞先给潇潇洗了澡,随后才去厨房熬药。   半个钟后,药熬好了。他老老实实地喝下一碗,并把带着汤底的空碗拍给邢再洺看,对方却没有像早晨那样及时回复。   ……也许在忙工作吧。靳若飞想。   洗过澡躺到床上,手机里“滴滴”地进来一条消息。beta男生还以为是邢再洺,点开一看,没想到却是安固言。   “你之前不是答应做饭给我吃的么?现在你杀青了,可以兑现了~”   ……我答应了吗?靳若飞有一丝困惑。不过,反正自己也要过去拿车,做就做一次吧!也不费什么事儿。   走进厨房打开冰箱,他正想清点一下家里的食材,看看明天要不要补一些。可冰箱门一开,里面满满当当的青菜、肉类把他吓了一跳!靳若飞忍不住去次卧找妈妈,问她:“你怎么买这么多菜呀?”   “不是我买的。”秦丽君女士在一边敷面膜一边刷视频,“邢先生的管家送来的,说让我多做红肉给你吃。”   靳若飞惊愕地怔住,逐渐有一丝难以置信:……你惯来对炮友这么好的吗?还是说,因为我是潇潇的妈妈,所以你爱屋及乌了?   第二天,他用冰箱里的吊龙做了个凉拌牛肉,又做了个皮蛋拌豆腐、柠檬手撕鸡。   想起前天自己吃掉了最后一个西瓜冰淇淋,靳若飞思索一会儿,又去雪糕批发店,买了整整两箱雪糕,还特意拿了三十个西瓜味儿的——这个味道确实好吃,肯定不止徐以陌一个人喜欢的。   打的到达片场,他打了个电话,叫安固言的助理小陈出来一起搬东西。不料,五分钟后,出现在眼前的居然是安固言本人:“给我带吃的居然叫小陈来拿,你是给他机会偷吃……卧槽?”   看见地上满满当当的三个泡沫箱,安固言吓了一跳,随即受宠若惊地勾起唇:“你给我做了满汉全席啊?”   靳若飞无奈道:“有两箱是冰淇淋——你还是叫小陈过来吧,咱们一人一箱。”   不多时,三人扛着三个箱子走进片场。这声势浩大的阵仗惹得工作人员不禁探头探脑:“飞哥,你带了什么好东西来?”   “冰淇淋,给你们解暑的。”靳若飞直接把装冰淇淋的两个泡沫箱放在了冰柜旁,随他们拿取。大家顿时欢呼一声“飞哥威武”,一拥而上,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转头走到演员休息室,他见安固言把三个菜一字摆开,已经开始大快朵颐了:“小飞……唔,你的厨艺真的很不错啊!这些菜又清爽又够味,开胃得很!”   看着他有些急切的吃相,靳若飞困惑地笑笑,略觉诧异:“你最近没吃饭啊?”   安固言的筷子微妙地停顿了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吃:“苦夏嘛!谁吃得下饭呢?”   助理小陈在一旁小声地戳穿他:“你大多时间在吹空调,怎么就苦夏了?……不就因为你爸妈那点儿事吗,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淡淡瞪他一眼,安固言转而收起桌上的手机,继续吃饭:“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这个动作倒是让靳若飞注意到了他的手机——跟昨天那个不一样,换了苹果的最新款。大概是跟父母交流得不畅快,摔了旧手机泄愤吧?   靳若飞不语,默默拿过一瓶椰子水,贴心地推了过去。   两人又就拍摄零零散散聊了一些话,眼见着时间接近中午,beta男生便起身道别:“我开车回去了,潇潇还在家里等我吃午饭。”   “以后记得常来看我哦。”吃完饭,安固言又恢复成了以前那个慵懒帅气的alpha——只不过眼神中多了几分装模作样的楚楚可怜。靳若飞失笑地睨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身就要走出演员休息室。不想,一个清瘦娇小的身影猛地撞进了他怀里。   “……小心。”下意识扶住对方的胳膊,靳若飞低头一看——居然是刚拍完戏的徐以陌!   对方惊魂未定地看着他,杏核眼瞪得圆圆的,半晌才问:“你给我买了那么多西瓜冰淇淋呀?”   靳若飞一怔,松开手,恭敬地解释道:“前天吃了你最后一个西瓜冰淇淋,今天正好过来,就补上了。”   “哦。”问完这句话,徐以陌又不吭声了,一双灵动的杏核眼滴溜溜地注视着他。靳若飞无措地呆立一会儿,随即点点头,道:“陌哥,我先回去了。”   迟疑地从他身侧绕开,走了出去。   扒在门边看着他修长的背影渐行渐远,徐以陌突然很雀跃,冲到安固言身旁,悠然自得地问他:“你说,这个靳若飞是不是喜欢我呀?给我带了几十个西瓜冰淇淋……他是不是被我的演技和魅力折服了?”   安固言正喝着椰子水,闻言“噗嗤”一声,把饮料喷了满地。 第56章   在家赋闲的日子颇为舒坦。   紧绷的弦终于松开, beta男生难得踏实地睡了几天好觉,连助眠药也不用吃。中午吃饭时, 潇潇见他心平气静、面色光洁,忍不住呆呆地放下了手中的小勺子,突兀道:“妈妈,你真好看呀!”   逗得靳若飞一怔,诧异地笑起来:“干嘛突然拍妈妈马屁?”   “不是拍马屁,是真的!”潇潇急切地分辩, “这几天特别好看!”   被儿子夸得脸都热了,靳若飞干脆夹起一筷子菠萝咕咾肉塞进他嘴里:“认真吃你的饭!”   大小适中的咕咾肉裹着面衣,用油炸过,又裹满了酸甜的汁水, 咬一口软糯香甜,吃得潇潇笑眼弯弯。秦丽君不禁感叹:“你在家做饭呀,潇潇的胃口也好不少!今天早上我帮他称体重,这就长两斤了。”   她不说还好,一说靳若飞就忍不住怨念地看她:“让你好好学做菜, 你又不学, 老说难——我就不明白了,做菜难道比你学打牌、学打麻将还难?”   “那不一样的嘛。打牌、打麻将要赢过别人才是,肯定要用心想。做饭嘛,能入口不就行了?”秦丽君讪讪地笑着, 说的却是不知悔改的话。   靳若飞对自家不求上进的妈妈已经不抱任何指望了,只能转脸对潇潇道:“等我赚了钱、换了大房子, 妈妈就请个做饭阿姨回来,专门做好吃的饭菜给你吃,怎么样?”   “好!”潇潇雀跃地在餐椅上耸一下, 自己用勺子舀了一块咕唠肉塞进嘴里。   当晚恰逢周六,母子俩终于得以一起看《成长日记》的节目。今晚正好是“换爸爸”那一期,潇潇惦记着录节目时不开心的情形,忍不住一头扎进妈妈怀里,从缝隙里躲着偷偷瞅:“我不想看这一期……”   “怎么啦,爸爸不是跟你解释了吗?”好久没有跟儿子好好亲昵,靳若飞把潇潇搂紧了,大手一下下轻抚他的脑袋。潇潇看到电视上爸爸对别的孩子露出赞赏的眼神,忍不住猛地把脸埋住,委屈道:“可是,看见了还是会难过呀!”   ……也是,有些东西虽然理性上明白缘由,但感情上还是不容易接受的。靳若飞搂着儿子,不自觉地剖析着邢再洺的眼神,他对月凨不自觉投去的欣赏、羡慕的视线……内心逐渐通明:虽然他说他喜欢潇潇,但那是他作为爸爸的立场,掺杂了太多因素。而他喜欢月凨、喜欢邹一乔,那才是纯粹的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的欣赏。   他跟徐以陌的恋爱经历也是同样道理吧?虽然性格最终合不来,但那种纯粹的欣赏是真实的、难以复制的。   天赋真是可遇不可求啊。   心中泛起淡淡的失落,靳若飞垂下眼帘,不自觉间又开始纠结于自己的平凡。   --------   在家里舒舒坦坦地休息了五天,星期三的晚上,刚过七点半,邢再洺突然打电话给他:“你现在马上到朝阳路39号,立刻过来!”   以为是他之前说的见制片人那事儿,靳若飞立刻振作精神,换上之前杀青宴穿的那套衬衫西裤火速赶了过去。   可搜索目的地时,地图上弹出朝阳路39号的店名——居然是一家手工意大利西装店?靳若飞激动的心情瞬间冷静了下来:唔,看来不到见制片人的时候。   来到那家西装店前,靳若飞停好车,小跑着跨过店前的台阶,三步作两步,像一只羚羊般走进了店里。邢再洺正坐在沙发上喝咖啡,冷不丁抬眼看见他,狭长眼眸足足怔了有2秒,这才放下咖啡杯,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朝他招手:“过来,让师傅帮你量一量身体数据。”   “是要做定制西装吗?”靳若飞问。   “对。”揽过他的肩膀,邢再洺在小男友光洁亮丽的脸上直勾勾注视一会儿,这才把他推到师傅面前:“师傅,你帮他量尺寸吧,记得抄一份给我。”   抄一份?靳若飞略觉奇怪,不是都定制西装了吗,怎么还要留个备份?   量尺寸的年轻师傅也是个beta,说话轻声细语的,很快就将他的全身尺寸量好,记在了一个本子上。   两人走出量衣间,邢再洺已经坐回沙发里,面前的茶几上多了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热可可:“量好了?”   “嗯。”靳若飞走到茶几前,却不坐下,就站在那儿,像一个向老板询问工作的下属:“这个西装……是,是之后去见制片人要穿的吗?”   “见制片人就在两天后,这套肯定是来不及的。”说着,邢再洺突然“啧”一声,不满道:“你站那么远干什么?过来坐啊!”   靳若飞下意识瞥一眼店里的员工,拘谨地走到他身旁,坐了下去。   邢再洺把红茶热可可推到他面前,示意他尝一口,又道:“这家店做一套手工西装,少说也要半个月。我只能拿着你的尺寸去品牌店,先给你买一套差不多的,应付一下后天的晚宴……”   “晚宴?”靳若飞正埋头啜饮香甜的热可可,闻言吃了一惊,抬头露出沾上一圈“小胡子”的嘴唇:“我,我要去晚宴吗?”   邢再洺看得一笑,用大拇指抹去他唇上的可可糊,再用舌尖舐去:“要不然呢?我帮你接触的资源是启明星视频的雨夜剧场,过两天是他们启明星视频的星光大赏,你不去的话,我怎么把你引荐给他们的领导层?”   靳若飞一听,顿时深吸一口气,不可避免地紧张了起来。   邢再洺注视着他,又道:“我要陪他们的老板入场,所以不能带你走红毯。你一个人的话……敢不敢自己走红毯,还是直接从侧门入场算了?”   听他这样说,靳若飞垂下眼,莫名笑了一下:想不到,这位双料影帝还挺会哄炮友的……明明不准备带自己抛头露面,却要说得像不得已的样子,还挺会照顾别人心情。   于是点点头,说:“我自己从侧门入场吧。”   “那好。我听说洛城和邹跃也去,你入场之后,就直接去找他们——”说到这儿,邢再洺想到什么,倨傲地轻哼一声,“实在不行,你去找安固言也可以,反正老子不把他放在眼里。”   “……哦。”端起那杯热可可,靳若飞埋下头慢吞吞啜饮,心不在焉——他莫名想起了安固言得知自己跟邢再洺做了炮友的那次。恼怒的alpha失去理智,变得像一只冲动的野兽——这样的反应,邢再洺确实是不会把他放在眼里的。   -------   那天晚上,在店里喝完红茶热可可,邢再洺带着他走出店门,望了一眼街上的车水马龙。靳若飞刚想跟他道别,这人却突然扭脸看着他,问:“这里离我家还挺近的,你要不要过去坐坐?”   靳若飞一愣,想也没想就摇了摇头:“不用了。”   邢再洺面色很明显地一僵,显然以为他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什么叫‘不用了’?”   “就是……”感觉到他情绪急转直下,靳若飞张张嘴,整个胸腔不由微微发紧:“我,我有点困,想赶紧回家熬药休息。”   “……”这个回答好像无懈可击,毕竟自己也天天监督他早睡。邢再洺郁闷地注视他一会儿,只得不甘心地收回邀请:“行吧,那你回去吧,早点睡觉。”   靳若飞下意识朝他点点头,但上半身前倾的弧度更像鞠了个躬,这动作惹得邢再洺又不满了——他直接攥住beta男生的手腕,把人拉到绿化带后面,困在墙边:“朝我鞠躬干什么?你要道别,不会给个贴面吻吗?”   贴面……?靳若飞紧张得视线乱瞟,左右观察着街上不时走过的人:“在街上……不大好。”   “意思是其他私人的地方就可以,是吗?”邢再洺咄咄逼人的,显然不打算放过他:“那好,以后我去你家,离开的时候你要给我贴面吻,知不知道?”   “唔……唔。”靳若飞垂着脸,心慌意乱地点了点头。   看着他避免与自己直视的双眼,邢再洺心里还是不舒服,在绿化带里压着他亲了一会儿,这才放人回去。   第二天晚上,靳若飞在家里陪潇潇认英文字母,突然有人敲门。开门一看,居然是邢再洺的助理游星。   潇潇还记得他,立刻喊了一声:“游叔叔!你怎么来啦?”   把小游哄得眉开眼笑:“诶,潇潇~我是来给你妈妈送衣服的。”提起手里一套裹着防尘罩的衣服晃了晃。   靳若飞请他进门,移动间看清了防尘罩上的品牌名,Armani。他立即了然:“这是给我明晚出席星光大赏的衣服,是吗?”   “对呀。”游星把衣服的防尘罩揭下来,拿着西装在他身上比了比:“虽然不是定做的,细节也许差了点儿,但对付一晚上还是可以的。这一套你收着,先对付着用。等定做的那套完成之后,你就不要穿这套了,我见它腰收得一般……靳先生,您去换一下吧,我要拍个照发给洺哥。”   “哦,好。”拿着衣服去卧室换出来,惯来打扮朴素的beta男生一下子被勾勒出了修长的身形,宽肩长腿,身姿挺拔。配上白皙瘦削的面庞和有些凌乱的头发,活像个不谙世事的豪门小公子。   “哎呀,真好看!”游星惊讶地上下打量他两秒,忙不迭举起手机给他拍照:“洺哥肯定会大吃一惊的!”   “没那么夸张吧?”靳若飞低头打量着自己,神情间克制着高兴,那模样就像一个得到了心仪礼物的初中生,言不由衷的。   “没有夸张!”潇潇也看得喜欢,忍不住围着妈妈转了好几个圈:“妈妈像大明星!”   靳若飞咬着唇搓了搓他的脑袋。   不多时,邢再洺的回复发过来:“挺好的。明晚稍微化一下妆,不要太浓,头发也不要做得太板正,有个造型、微微凌乱就可以。”   “好,我会跟化妆师说的。”   回复完信息,游星叮嘱他:“靳先生,明天下午四点,化妆师会过来给您做妆发;五点左右,司机开车过来接您。您记得提前把西装穿好了。”   “哎,好。”送走游星,靳若飞下意识想象一番明天众星云集的晚宴,心里不由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紧张。他搂着潇潇傻立一会儿,正想坐回沙发上,又猛地反应过来——西装还穿着呢!   赶忙回房把西装换下,套回衣架上,平平整整地挂起来。看着手肘和膝盖处隐约的褶皱,靳若飞倒吸一口凉气,赶忙四处翻找家里的挂烫机,企图把皱纹熨平。   这时,手机在客厅里响了起来。本以为是邢再洺,不料,潇潇却道:“妈妈,有人找你!是白,白……”   白姿君?   走出去接过手机,靳若飞一看,果然是白姿君。   “喂,小白?什么事。”   “小飞——!”白姿君的声音颇为急切,兼带着一丝委屈:“明天启明星视频的星光大赏,你陪我去好不好?我姑姑催我赶紧复工,勒令我参加晚宴……但是,小薇的爸爸也要去!我不想孤零的……”   小薇的爸爸?那岂不就是,抛弃白姿君的那个渣男alpha?   靳若飞瞬间正色:“好啊,明天晚宴,我可以全程陪着你。”   “好,好!”白姿君顿时喜出望外,说话变得语无伦次的:“那我明早帮你找一套衣服,再给你找个化妆师,然后开车去接你……”   “不用不用!妆发你不用担心,车我这里也有。你直接做好造型,我们在楼下碰头,再一起去晚宴会场就好。”   “……这样吗?那也行。我们到达会场,下车走红毯的时候,我会勾紧你的手。你记得跟我亲密一点,好不好?”白姿君焦虑地叮嘱着,却把靳若飞给听愣了:“怎么,要走红毯吗?”   “对啊!”白姿君理所当然地答,“我就是怕走红毯,才叫你陪我的啊!”   从未走过红毯的Beta男生顿时傻了眼。 第57章   下午五点十分, 白姿君做好妆发打扮,由一辆黑色的奔驰大V送到公寓大楼门口, 等待靳若飞下楼。   她穿着一身银白色流苏长裙,头发挽成优雅的偏髻,略微盖住左边耳朵,只在右耳佩戴了一只红钻配长流苏的耳环。嘴唇用唇釉涂得饱满莹润,拿出镜子照一照,好像嘴角有点脏了, 她便抽出纸巾轻轻擦拭。   这时,司机扭过头问她:“小姐,你看前面那辆宾利慕尚,是不是等靳先生的?”   “啊, 不会吧?”白姿君不大确定,“这么贵的车……难道,是洺哥帮他叫的?还是安固言?”   正聊着,她看见一个身材高挑的西装小帅哥走到那辆车旁,敲敲驾驶位的车窗, 低声跟司机说了些什么。不多时, 那辆慕尚开走了,小帅哥转过身,面对他们走过来——   这一刻,白姿君才认出来人是谁:“靳若飞?!天啊, 真的是你!”   打开车门,略施薄妆的beta男生坐到她身旁, 表情还有点儿不好意思,不愿转脸给她看。白姿君好奇坏了,忍不住伸手想去捧他的脸, 但又怕摸坏了他的妆:“你给我看看嘛!难不成还能躲一辈子呀?”   靳若飞这才犹犹豫豫地转过脸来,羞耻地问:“很难看吧?”   只见他嘴唇上涂了一层豆沙色口红,脸上也扑了一层淡淡的腮红,衬着白皙细腻的皮肤,看上去气色特别好。原本略淡的眉毛画浓了一些,毛流感清晰,与微鼓的眉骨相得益彰;吊梢眼总显得有些不好惹,干脆用眼影把下眼睑下至了一下,变得温和许多。再用淡淡的修容勾勒出精致平整的骨骼,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个清癯俊逸的富家小公子,令人见之忘俗。   “……太好看啦!”白姿君惊艳坏了,对着他又看又笑,“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呐。你这一打扮,把好些当红的小鲜肉都比下去了!”   “哪有那么夸张……”被她夸得脸热,靳若飞把脸扭回去,双手局促地绞在一起。白姿君笑眯眯地凑过去瞅着他:“害羞什么呀?长相就是娱乐圈最硬通的东西,你应该高兴才是。”   “这都是化妆的功劳……”下意识用手背贴一下烫热的面颊,靳若飞推脱道:“帮我化妆的是顶级的化妆师,就是个猴子也能化成帅哥。”   白姿君揶揄地瞥他一眼,转而八卦地笑笑,小声问:“谁帮你请的化妆师呀?是洺哥,还是安哥?”   “是……洺哥。”靳若飞心虚地垂着头,好像觉得自己被邢再洺包养是一件特别丢脸的事,无颜面对朋友。   白姿君倒不在乎这些,反而肯定地道:“唔,洺哥比安哥靠谱不少,至少事业上他会努力提拔你。我姑姑说,他的眼光挑剔得要命。以后他要是介绍资源给你,你一定得用心对待。”   想不到她是这样的态度,靳若飞心里的紧张和窘迫顿时消饵无踪,嘴边露出短促的笑:“放心,我不会那么蠢的。”   -   一个多钟后,车子终于来到星光大赏的红毯会场。   按照顺序,白姿君排在渣男的后面两位。如果那家伙在红毯上磨磨蹭蹭的话,两人说不定会擦肩而过的。   靳若飞对那位叫“何时冬”的alpha不是很了解,只知道他前两年因一部古装片一炮而红,搭上了比较不错的资源。对方长得高大,脸也颇为帅气,又以幽默绅士闻名——这样的人设确实挺吸引人的。   在“排队”时,靳若飞忍不住问白姿君:“他这么始乱终弃,你姑姑没找人弄他吗?”   “飞星传媒是华视的对手公司,两方各有自己的资源圈子,我姑姑的手再长,也越不过去。”白姿君耸耸肩,神情不再像以前那样耿耿于怀,显然已经从情伤中走出来了。   见状,靳若飞握紧她的手掌,没再吭声。   等待了约末半个钟,终于轮到两人出场。看着缓缓打开的车门,以及门缝外逐渐剧烈的闪光灯,靳若飞不禁深吸一口气,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众目睽睽之下,红毯两侧的观众们只见一条修长的腿从车里伸了出来。剪裁得当的黑色西装裤勾勒着那条腿,动作之间,裤腿微微拉扯上去,露出包裹着深色丝袜的精瘦脚踝。光面牛津鞋一尘不染,将他的脚武装得像一把锋利的刀。   随后,另一只脚伸了出来。修长的身躯像植物展叶,不疾不徐地直起腰身,露出完整的形态——他微垂着眼,姿态平和而低调。但舒展的身材和清癯俊逸的面庞却像一股清风,将所有人都吹拂清醒了。   “这是谁?”骚动的人群发出激动的疑问,“是那个靳若飞吗?好像有点儿不像啊……他这么帅的吗?身材姿态简直优越得不像话!”   “卧槽,他的面部骨骼好流畅!居然没有法令纹,而且鼻梁也好挺,肉眼看上去帅得好直观!”   “就像高中时那种白白的、行事低调的学长。”   “哎对对对!”   ……   下一秒,靳若飞回过身,朝车里伸出手,将身着银白流苏包臀长裙的白姿君牵了出来。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尖叫,有些粉丝大喊着:“小白——小白——”同时把灯牌、半身展板举得高高的,企图吸引她的视线。   微笑着朝他们挥挥手,白姿君勾着靳若飞的手臂,不疾不徐地在红毯上慢慢往前走:“我休息快两年了,没想到他们还记得我。”   靳若飞略显生疏地笑着,偏过头低声道:“其实工作也挺好玩的。平时拍拍戏,拍完了放两个月的假,这样才显得闲暇时间更可贵。”   白姿君被他逗得发笑,忍不住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胳膊。   两人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不时停下摆摆pose,配合摄影师们拍照。这事儿白姿君比较擅长,拧腰抬肩信手拈来。靳若飞就束手束脚的,只会立正和稍息,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以一笑应万变。   拍完一波,两人转身向前走,猝不及防地看见了五米之外的何时冬。   对方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西装,正笑盈盈地让摄影师拍照。他长得比靳若飞略高一些,但姿态不如怎么舒展,看上去总有些鼠头鼠脑的。beta男生掩饰不住诧异的眼神,扭头对白姿君轻声道:“他好像没有照片上那么帅。”   “他都高p的。”白姿君毫不眷恋地拆穿了前男友。   “好,那咱们从他面前过去。”给朋友出气,那必须稳准狠。靳若飞高中时也是打过架的人,这时候久违地显露出一丝狠劲儿,挎着白姿君走上前,脚下生风、大摇大摆地自何时冬和摄影师之间横穿了过去。   “咔嚓”几声,俩人目不斜视的傲然侧影挡在渣男斜前方,仿佛走T台的模特和发呆的路人,留下了对比鲜明的合影。   何时冬的面色瞬间垮了下去,露出浓浓的不自在。   白姿君紧紧勾着靳若飞的臂弯,兴奋得眉毛都要飞起来了,嘴角绷得颤抖,差点儿就要笑出声。靳若飞体贴地把她带到下一个拍摄点,站定、摆pose,小声道:“笑就笑吧!记得笑漂亮点儿。”   于是白姿君快乐地勾起嘴角,对着摄影师们绽放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断断续续走了二十多分钟,两人终于走到活动布景板前方,在上面留下了自己的签名。签完名,要拍摄最后一次留影。靳若飞刚过转身,就看见了结伴而来的安固言和徐以陌。   “……啊。”不禁轻轻惊叹一声,beta男生不自在地拽一下袖口,随即克制地朝他们二人点点头,权做打了招呼。   安固言眸色幽深地盯着他走过来,视线在他与白姿君之间流转一瞬,皮笑肉不笑得问:“这身西装不错,小白帮你挑的吗?”   “啊……嗯。”下意识撒了谎,靳若飞配合地让开身位,让他们两人站到中间。这时,徐以陌跟白姿君亲切地打完招呼,面露玩味地望了过来:“靳小飞,可以啊~以前没看出来你身材这么好,捯饬一下还挺出挑的。”   安固言突然轻咳了一声:“嗯哼!”   “哼什么哼,你害怕啊?”徐以陌不留情面地呛他一声,又望向靳若飞,眉尾微挑:“你觉得我今天好看吗?”   他穿了一套柔软的丝绸西装,里面好像没有内搭,只有一条细长的项链,沿着锁骨垂向胸口,看上去令人遐想。靳若飞打量几秒,诚恳地点了点头:“很好看。”   徐以陌顿时更自得了:“你眼光也还不错~”   安固言则痛苦地扶了扶额。   -   进入内场之后,靳若飞自然是跟白姿君一桌,坐在距离舞台比较近的地方。桌上有点心和饮料茶水,他给自己和白姿君各倒上一杯橙汁,又剥了根吸管放进去。   白姿君拿过来喝一口,忍不住好奇地问:“你跟小陌相处得很好吗?刚才他一直跟你搭话。”   “很好……没有吧?”靳若飞也颇为困惑,“他好像……还对洺哥念念不忘,所以总是时不时戳我一下。我也不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   白姿君跟徐以陌的关系好像还不错,这时候就帮他说了两句好话:“他这个人就是自恋点儿,平时没什么恶意。而且你性格这么好,他戳一会儿没有反应,自己就会觉得无趣了。”   “嗯,他没做什么过分的事。”靳若飞点了点头。   只不过,今天的徐以陌确实有点儿怪怪的,就像一只开了屏的孔雀,总有一种炫耀美色的感觉。想着也许是走红毯的缘故,靳若飞没有细思,默默地拈了一块红茶曲奇吃。   半个钟后,其他演员陆续落座。跟白姿君坐一桌的都是些颇有名气的艺人,脾气也都随和,好几个都跟靳若飞打了招呼。有人还笑白姿君:“你还拉着他扮演合约恋人呐!小心把人家的真姻缘给挡掉了。”   靳若飞大概知道他们在说谁,但装作听不懂,一脸镇定地左看看、右看看。白姿君也给他打掩护:“什么真姻缘!虽然我跟他不是恋人,但好歹是闺蜜吧?他要是真有姻缘,一定会带来给我看的。”   聊了一会儿天,星光大赏正式开始。靳若飞看着舞台上那些光彩耀眼、侃侃而谈的前辈,总感觉他们离自己好远,甚至是遥不可及。   邢再洺说,那套定制的西服是准备在更重要场合穿的。可是,自己真的能到达“更重要的场合吗”?   茫着双眼胡思乱想,这时,手机“嗡嗡”地震了一下。他打开屏幕,见是邢再洺发来了两条信息:   你今天怎么是跟白姿君一起来的?   你现在跟她坐一桌吗?   靳若飞老实地回答:她缺一个伴儿气前男友,就打电话给我了。   对面回复得很快:你俩……合约情侣当上瘾了吗?当我是空气啊?   这……靳若飞困惑地挠挠脑袋,心想:只是合约情侣而已,也不碍炮友什么事吧?你这也太霸道了……   但他也只敢想想,没敢说出来,只逆来顺受地回答了一个字:哦。   几秒钟后,对面发来一条命令:你现在到舞台前面这一桌来,中间靠右的那个。我跟白心梧给你引荐一下启明星视频的老板。   哦,好!收起手机,靳若飞控制一下呼吸,跟白姿君耳语一句:“洺哥叫我过去有事,失陪一下。”起身离开了座位。   不敢从会场中间的通道穿过去,他猫着腰,在服务生奇怪的视线中顺着边缘绕了一大圈,才终于抵达右半边会场。   站在边上踮脚张望,望了好一会儿,他才看见了西装革履的邢再洺,和身着红色长裙的白心梧。两人中间坐着一个身材微胖的alpha,戴着一双眼镜,相貌普通,约莫40多岁——想来那就是启明星视频的老板张启了。   深吸一口气,靳若飞硬着头皮走过去,这次腰背挺得还算直溜。心如擂鼓地走到邢再洺身后,他两只手绞在身前,轻唤一声:“洺哥。”   邢再洺听见声音,立刻回头,让出了位置:“小飞来了。喏,你坐这儿,先给张老板敬一杯酒。”   “哎——不急不急。”张老板不苟言笑的,神情间略有些挑剔,“先聊聊嘛!聊完了再谈喝酒。”   靳若飞恭恭敬敬地坐下来,二话不说拿起面前那一杯白酒,不论如何,先把态度摆正了:“张老板,我先敬您一杯。”   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张启笑笑,看向邢再洺:“这小孩儿确实不错,难怪你愿意带着。”不紧不慢地也端起酒杯,淡淡啜了一口。   随即,他抬起眼,仔细打量着靳若飞的长相,又跟邢再洺道:“邢先生,我们的‘雨夜剧场’已经是名声在外,任何角色都是一堆人排队等着的。你要加个人进来,没问题!……但不能只加个人进来吧,对不对?”   邢再洺面色如常,露出一个微笑:“投资当然没问题,小意思。前两年梧姐叫我入股,我看走了眼,没同意。现在张老板抛来橄榄枝,我当然要接住。”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张老板眯起眼睛,笑得意味深长:“邢先生,以后有什么消息、什么机会,你多知会一声。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劲儿要往一处使呀。”   “那是当然。”   两人举起酒杯,郑重地碰一下,仿佛达成了什么秘密的协议。靳若飞见他们打哑谜似的,心里不禁忐忑,视线总忍不住望向邢再洺,仿佛在问:你还答应了什么?   alpha的回答是淡定地拍拍他背,继续跟张老板喝酒。   -   酒过三巡,宴会已到尾声。   人群渐渐散去,半醉的张老板也被助理搀回了家。   走出宴会厅时,邢再洺和靳若飞、白心梧将他送到侧门,张老板眼神恍惚地同他握握手,又同白心梧握握手。感觉好像忘了什么,艰难地思索两秒,又找到靳若飞,用力握一握他的手,并道:“邢先生这人,大方,有能力,又负责……你眼光不错。以后好好跟着他,即使不能大红大紫,也能有不小的收获。”   炮友的关系被当面点出来,靳若飞面露窘迫,仓促地点点头,说了声:“好。”   汽车在面前远去,白心梧懒洋洋地一甩手包,道:“靳若飞,以后你就跟我一个剧组了。我要求可是很高的,到时候骂了你,你别往心里去。”   跟影后一个剧组?靳若飞吓了一跳,不禁望向邢再洺,只觉受宠若惊:“不会不会!我哪里演得不好,梧姐您尽管说!我都听着。”   看着他跟一只踌躇满志的小狗似的,邢再洺自得地笑着,伸手挂到他肩膀上,把小男友揽进怀里,对白心梧道:“他跟那些小鲜肉不一样,他经得起打磨。未来三个月,我就把他交给你了,你该怎么教,就怎么教。”   “……哼。”冷哼一声,白心梧的双眼紧盯着他,像夜晚的猫头鹰,映着一星灯光:“你也真放心把他交给我……也真好意思开口让我教他!以后我要是把他欺负哭了,你可别心疼!”   说完,将裙摆一踢,甩着手包摇曳身姿地回了宴会厅。   靳若飞望着她的背影,脑海中依旧印着她刚才的眼神,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   这时,肩上重重一沉——是邢再洺低头靠了过来。   他好像喝多了酒,略有些晕,抵着自己肩头休息一会儿,半晌,深呼吸着又直起身:“……打电话叫游星开车过来。我送你回去……顺便拿《雷暴雨》的剧本给你看。”   “哦,好。”摸出手机正翻找联系电话,这时,邢再洺的整个重量又压过来,闷头搂住了他。   靳若飞勉强站住身体,撑着alpha的重量,向游助理汇报了自己的位置。挂掉电话的一瞬间,他听见邢再洺贴在自己耳畔,沙哑地问:“小飞,现在几点?”   “我看看……十点半。”   “十点半,你妈妈……还有潇潇,应该睡了吧?”   闻言,靳若飞肩膀一僵,思绪瞬间清明:资源拿到了,自己也该兑现炮友的“义务”了。 第58章   回家的路上, 邢再洺在车子后排座位睡着了。   靳若飞拿到了《雷暴雨》的剧本,正在车内不算明亮的光线下如饥似渴地阅读着。邢再洺发酒困, 睡着睡着,身体便往□□斜,靠到了他的肩上。靳若飞却浑然不觉,整个人沉浸在故事里,无法自拔。   这场雷暴雨下在一个炎热的海滨小城。   一桩无头尸体案震惊了整个小城,公安局上下都为这桩案子忙碌了起来。随着追查的进行, 刑警祝洪平发现一个年轻的混混唐猛与案子脱不了干系,他便准备从唐猛入手。   然而,就在所有证据都指向唐猛时,祝洪平又挖掘出了更深的牵扯——这个唐猛, 好像只是城里黑邦找来的替死鬼。   这件无头尸体案,并不是看上去的那样简单。   祝洪平顶住局里结案的压力,继续追查。他发现,唐猛是被迫搅入这件案子的。他没有爸妈,只有一个年迈的奶奶。奶奶体弱多病, 后来又患上了鼻咽癌。他为了给奶奶治病, 只能铤而走险,加入本地帮派,替他们做一些打杂扫尾的事情。   祝洪平查到,他在医院那边拖欠了好些帐, 十天半个月才能结清一部分。突然有一天,他突然把账单都结清了——祝洪平敏锐地觉察到不对劲, 便从这条线索入手,想办法瓦解唐猛的心理防线,让他当个污点证人, 指证本地的黑邦。   只可惜,唐猛已经陷得太深。   面对祝洪平的帮助,他也心动、他也挣扎。但病痛的奶奶在那些人手里,他再心动,也只能在漩涡里越陷越深。最后在水落石出的前夜、在黎明之前,被黑邦的人灭了口。   ……看完整个故事,靳若飞恍惚地抬起头,猛吸一口气,仿佛终于从溺水中摆脱出来,大汗淋漓。   这个唐猛,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角色。   按捺着心里的悸动,靳若飞又着重地读了一遍唐猛死去的那个雷暴雨之夜,看着他如何挣扎、如何奋力奔向黎明,又如何幡然醒悟,选择在大雨之中用性命洗刷掉自己的罪恶。   ……光是看着这些文字,靳若飞就开始热血沸腾了。他止不住地想象自己怎样演绎唐猛,代替他把这个精彩的故事还原出来,呈现给万千观众。   颤抖地放下剧本,肩膀终于从紧张变作放松,把邢再洺的脑袋晃了一下。Alpha睡了近一个钟,终于醒过来,拧着眉眨眨眼睛,困乏地看向他:“到你家了吗?”   “啊?”靳若飞回过神,扭头望望窗外:“差不多了。”   “那行……”揉揉眼睛,邢再洺的神智恢复些许,抬眼之间注意到了他手里的剧本。见那本子已经被翻出了褶皱,他忍不住眉毛一挑,问:“喜欢这个故事吗?”   靳若飞看着他,用力点头:“喜欢!”   邢再洺更自得了:“比安固言帮你找的角色好吧?”   这个倒是没什么争议的:“嗯,比他找的好。”   “所以——你就没什么表示?”Alpha翘着脚,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等着。靳若飞怔一会儿,困惑地想,我能有什么可以表示的?思索一会儿,想起前天晚上他说的,离别时要贴面吻。靳若飞顿时脸上热烘烘,纠结地踌躇几秒,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凑过去,在他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邢再洺嘴角一勾,满意地笑了起来。   -   回到家已经快十二点了。   邢再洺以“一起聊剧本”为由,跟着他上了楼。可进大门之后,他四平八稳地坐到沙发上,又催着人家去洗澡:“你先洗澡吧,洗完澡我们再慢慢聊。”   他虽然什么也没说,但靳若飞知道他话里的意思。   第一次面对这种慢条斯理的“炮友潜规则”,beta男生抿紧唇,心里有些不大适应——洗个澡、再慢慢聊,这些吩咐仿佛钝刀子割肉,除了更折磨之外,没有任何好处。   还不如直接把他推到床上去呢!   走进卧室里,靳若飞也懒得关门了,直接脱下西装和衬衫,只着一条内裤进了浴室。   用沐浴露仔细清洗身上的各个角落,beta男生从镜子里打量自己的身体,修长、精实,肌肉虽不强壮,但也颇为明显。邢再洺对他的身材好像挺满意,十多天前那次姓爱,他埋着头在自己胸前亲吻了好多次,直到结束时还意犹未尽。   ……唔,看来是因为身材。靳若飞想。   穿上干净的内裤,他看着衣架上的睡衣,犹豫一瞬,还是拿了旁边的睡袍——反正穿了也是要脱的,睡袍脱起来可比睡衣睡裤轻松不少。   走出浴室门,靳若飞擦着头发,下意识往客厅走。结果,房间里冷不丁响起了邢再洺的声音:“出去干嘛?我在这儿呢。”   猛然回头,只见alpha脱了西装外套,衬衫解开几颗扣子,领带扯松了挂在脖子上,正舒展着两条结实的长腿,坐在他床边低头看剧本。   ……刚刚才镇定的心又提了起来。   隐隐咽一口唾沫,他深深呼吸,走到邢再洺身旁,端端正正地坐了下去。   邢再洺视野里猝不及防地出现一双赤裸的长腿,皮肤白皙、肌肉修长,趾甲却不算漂亮,隐约带着些陈旧的淤伤——那是多年练武留下的痕迹。他呼吸一窒,抬起头来,靳若飞安静的侧脸映入眼帘,仿佛一只温顺的羚羊,随他予取予求。   “你……”视线从他睡袍的宽松衣襟中掠过,邢再洺板起脸,放下剧本:“不是说看剧本吗?你穿这个袍子出来,让我怎么看剧本?”   “以后再看吧。”靳若飞眼神清明地抬起头,静静看着他,伸手扯松了睡袍的腰带:“十二点多了,再不做,我就没时间睡觉了。”   看着眼前猝然露出来的白皙,邢再洺只感觉勉强筑起的理智之墙瞬间崩塌:“……操!”他一伸手把beta男生搂进怀里,翻身压到那张只一米五宽的木床上,咬牙切齿地拽开睡袍,丢到了地板上。   靳若飞的房间实在很简陋。   墙面只简简单单刮了个大白,照明灯是毫无造型可言的圆形吸顶灯。踢脚线与地面砖同色,连美缝都没做,直接密封铺贴的。可是,身处这样的“简陋”之中,邢再洺却异常兴奋——他感觉,自己终于进入了靳若飞的“私人领域”。自这一刻起,两人可以算是真正的情侣了。   虽然酒醒了大半,但他今天的动作却比上次五分醉时更加渴切。坚硬的牙齿几乎要在靳若飞嘴唇上咬出伤口来,像隐藏的吸血鬼,借由这种举动偷偷品尝一番他鲜血的味道。   大手沿着皮肤一路向上抓揉、按摩,手指从衣襟伸向腋下,再沿着袖管延伸向袖口,触碰他每一寸手臂,再将睡袍脱下。beta男生依旧如上次那样任他予取予求,□□时还配合地抬了一下腰。   看着他活色生香如晶莹鱼生一般的身体,邢再洺的喉结滚动一下,随即毫不客气地置身其中,连衣服也来不及脱,埋下头大快朵颐。   有那么一刻,靳若飞感觉自己真的被他吃进了肚里——皮肉啃噬的触觉那么惊人,他必须要咬住嘴唇,才能忍住脱口而出的喘息,不要惊动一墙之隔的潇潇和妈妈。   但是,房间里依旧回荡着无法形容的声音。   粘粘的、胶着的水渍声,仿佛挤压胶水瓶,“啧啧”作响;碰撞产生的声音则更为沉闷,质感仿若装满了水的胶袋,被不断拍击;还有——还有小野兽被捋毛时发出的哼哼声,明知要赶快逃离,但又欲罢不能。最终被捋得四脚朝天,露出毛茸茸的小肚子,没了反抗的力气。   木质的床也在响。   “吱嘎、吱、吱。”极其富有节奏感,时缓时疾,时停时续。靳若飞的脸全红了,像一片桃花瓣,从眼睛弥漫开浓重的沁红。他呼吸急促。忍不住一把抓住邢再洺的肩膀,央求他停下来,紧张道:“我妈妈……我妈妈睡眠浅,这个声音传过去,会吵醒她的!”   “吵醒就吵醒啊。”邢再洺眼神幽暗地看着他,活像一只鳄鱼看着嘴里鲜美的羚羊:“你二十八岁的大人了,有性生活不是很正常的么?”   “不是……”话没说完,嘴巴已经被他封住了。禁欲了半个月的alpha刚吃到一半,怎么可能停下?他扣着靳若飞的后脑勺,一翻身,上下顿时易势。   随即,那股“吱、吱”声又响了起来,而且比刚才更重、更密。靳若飞失控地“哈啊”一声低叫,随即赶忙埋头咬住邢再洺的肩膀,堵住自己的声音。这时,房门外响起狐疑的“笃笃”声,秦丽君果然被他们吵醒了。   “小飞,是哪里在吱吱响啊,是你吗?还是楼上?”   邢再洺猛地搂紧他,停下动作,眼眸中满是意犹未尽。靳若飞趴在他怀里,眼神涣散,气若游丝:“妈……不是我,可能是、是楼上吧?”   说话间,邢再洺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已经灵魂出窍却又强撑着应付的模样,忍不住轻轻入了一下。靳若飞顿时“嗯”一声轻呼,闷头埋到他肩上,浑身密密颤抖,不敢再说话。所幸秦丽君没再追问,只奇怪地嘟囔着“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回了房间。   “……怎么,你到了?”抬起他潮红的脸,邢再洺见靳若飞双眸紧闭、气乱如麻,身体的颤抖还在继续。一时间欲心大炽,翻身压住他,狠狠撞了进去。   -   靳若飞短暂地昏过去了一会儿。   醒来时,房里开着灯,床上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他下意识挪动一下手脚,感觉屁股有一种钝钝的感觉,但不算太痛——邢再洺好像只做一次就放过了自己。   ……这倒不像他的风格。   本以为他做完就离开了,但靳若飞精疲力尽地翻个身,却注意到了浴室里那股白噪音一般的哗啦啦水声。   疲惫的大脑短暂地出现一片空白,他愣了一会儿,随即忍不住叹一口气:……还没走啊。   像一只小兽失去了独自恢复的空间,靳若飞颇觉沮丧,歪歪斜斜地坐起来,用力挠了挠脑袋,这才认命地套上浴袍走过去,准备询问他还需要什么服务。   ……邢再洺居然没有关门。   浴室的们虚掩着,喷溅的水滴溅出些许,水柱落下的声音没有丝毫节奏变化,仿佛里面并没有人。靳若飞生怕他在里头出了什么意外,忍不住轻轻推开门扇,邢再洺赤裸的高大背影顿时出现在眼前。   只见灯光之中,Alpha低着头站在水柱下,脊背微弓,仿若美术馆里精雕细琢的石膏雕像,肌肉纹理纤毫毕现。   靳若飞的视线不自觉地从他宽阔肩膀开始,慢慢往下滑……结实的肩胛,宽阔的背阔肌,以及锻炼得十分到位的腹外斜肌和竖脊肌,最后是结实修长的臀腿。beta男生眼睁睁地看着,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幅第三视角的画面——就是这样的背影,半个钟前曾覆盖在自己身上,狂风骤雨一般地侵略。   他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唾沫。   忍不住再看一次,这时,靳若飞终于发现了不对劲——邢再洺左手撑着墙壁,右手则放在身前,正在频繁的、稠密地……捋动。   beta男生瞬间明白了他在干什么。   烫手一般收回手掌,房门回弹,发出一声轻轻的“吱嘎”。邢再洺猛地回望,仿佛进食被打扰的巨蟒,那焦灼的眼神几乎在他身上烧穿了一个洞。   看见这只小羚羊穿着睡袍站在门口,表情慌乱,眼神却欲盖弥彰。邢再洺转过身,灼热地吐息着,抬手把湿漉漉的头发捋到脑后,关上喷淋,赤身裸体地走了过去。   “既然你不睡觉,那是不是应该过来帮一帮我呢,嗯?”   感觉那股炽热的温度来到面前,沙哑的声音像蚂蚁,顺着耳道酥麻地爬进去。靳若飞的视线四处躲闪着,不敢与他对视。下一秒,自己的手腕被拉了过去,按到那处。随即,身体被用力一拽,温水兜头浇下,打湿了他的睡袍。   嘴唇被用力攫住,火热的呼吸和蛮横的舌头又一次攻城掠地。他被邢再洺紧紧搂在怀里,睡袍湿了,头发也湿了,仿佛一个狼狈的抱枕、又或者一个逆来顺受的安抚物,可以恣意地在他身上倾泻欲望。   晴事结束后,靳若飞抽回手,总感觉整个掌心、手指被磨破了一层皮。他在邢再洺怀里小声喘息着,半晌,低声道:“我睡着了,你可以叫醒我的……不用自己解决。”   邢再洺搂着他,意犹未尽地这里亲亲、那里啄啄:“你倒是有志气……只可惜身体跟不上,我再折腾的话,明天你能不能起床都是个问题。”   “我没这么差……”之前陪你做四次不都起来了么?靳若飞心里嘀咕。   “奇怪,你着什么急?”邢再洺不满地放开他,拧眉质问:“非得让我一次性吃饱吗?我慢慢吃行不行,细水长流行不行?……你说得像我吃了上顿没下顿似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老实闭嘴!”把他身上湿沉沉的睡袍剥掉,邢再洺扯过浴巾把人一包,抱起来走了出去。   -   那天晚上,邢再洺没有换洗衣服,干脆赤身裸体地在他家留宿。靳若飞自己想穿衣服,他还不让,就这样抱着,两只手不老实地到处乱摸,搞得beta男生都没法睡觉。   无法,靳若飞只得热着脸表态:“……我真的困了。”   这句话十分有用,立刻让邢再洺的咸猪手不再乱动,转而环紧他的腰,安安分分地睡了过去。   睡梦之中,靳若飞梦到了第二天的场景——他梦见自己跟潇潇和妈妈打游击仗,一边避开他俩的行动路线,一边把邢再洺往门口转移。最后,在大汗淋漓之中,两人终于有惊无险地到达门外。邢再洺还对他笑:“谢天谢地!不然咱们的炮友关系就被你妈发现了。”   是啊,谢天谢地。   怀着这种心情,靳若飞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只见窗帘的缝隙中透进刺眼的亮光,外面天色已经大亮。他瞬间清醒,下意识伸手摸邢再洺,道:“很晚了!你该走了……”   却不料,身旁居然是空的。   此时,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阿姨,他还困着,让他多睡一会儿。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再吃早餐就行……”   “这样啊,那好吧!”秦丽君这样答。   靳若飞倒吸一口凉气,顿时呜呼哀哉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第59章   房门没关, 开着一丝缝隙,外面说话的声音丝丝缕缕地传进来。邢再洺若无其事地跟秦丽君搭着话, 不时监督潇潇不要含饭,那如鱼得水的架势,仿佛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靳若飞躺在床上,忍不住扯起被子,纠结出了痛苦面具:好尴尬……要不,我还是别出去了?看他好像挺自在的, 比自己这个“地主”还悠然。我,我还是装死好了。   把头一蒙,靳若飞心惊胆战地当起了鸵鸟。过了二十多分钟,外面好像结束了用餐。一串从容的脚步由远及近, 坐到床边,轻轻拉开他蒙在头上的被子。靳若飞屏着呼吸装睡,但眼皮下不断颤动的眼珠还是暴露了他已经醒来的事实。   一只手捏住了他的面颊,提起来揪一揪,随即是邢再洺带着笑意的声音:“装什么睡呢?既然醒了, 就出去吃早餐。”   靳若飞只得悻悻地睁开眼, 躲闪着望向他悠然自得的面庞:“有点累,想再躺一会儿……”   含糊的声音明明是心虚,但邢再洺却总感觉他在撒娇。笑容不禁更愉悦了,alpha低下头, 在他面颊上意犹未尽地吻了两下:“好……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换衣服了——全是酒臭味和烟味, 怪难闻的。”   “嗯。”靳若飞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用薄毯把自己赤裸的身躯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个脑袋。这模样惹得邢再洺又吻了他两下, 吻完还道:“看来我得放两套衣服在你这儿才行……不然洗了澡没衣服换,你的衣服又太窄了。”   靳若飞没吭声,只是眼眸微微一滞,躲闪地瞥向别处。   “我先走了。《雷暴雨》那边九月就会开机,你把身体养好,进组以后好好演。”   “嗯,好。”   看着他大步走出房间,门外随即传来他跟秦丽君和潇潇道别的声音,接着是大门关上的“砰”一声。靳若飞立刻翻身下床,穿上睡衣,探头探脑地钻了出去。   秦丽君刚从餐椅上站起来,见儿子终于出现,不由激动地冲过去,拽住他的衣袖:“你你你,你留邢先生留宿,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啊?我一出门看见他,叫得好大声,丢死人了!”   潇潇却是开心不已:“妈妈!你跟爸爸睡一起啦!”   靳若飞面颊隐隐发烫,强作镇定坐到桌边,随便拿了个小笼包吃:“有什么好说的?留宿就留宿了呗……”   秦丽君坐到他身旁,神情微妙地凑过来,小声耳语:“儿子,你跟妈妈说实话……你和邢先生,是不是在谈恋爱呀?”   “……没有!”靳若飞偏过头,不想跟她说太多:“我跟他没到那一步,你别想着攀扯什么关系!”   “哦……”失望地退回去,秦丽君垂下头,哀怨道:“我这不是想着,他有钱有势的,你跟了他,以后演戏就不用愁了。等你爸爸出了狱,邢先生说不定还能帮他找个工作,给明星开开车什么的……”   闻言,靳若飞身体猛地僵住,像听见了什么难以理喻的事,震怒而切齿地望向妈妈:“你说什么——你居然还想把他带回来吗?!”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也许是不想吓到潇潇,但话语中的咬牙切齿还是令小朋友胆战心惊地放下了酸奶。潇潇惊愕地看着与往常完全不一样的妈妈……这一刻,他感觉妈妈好像变成了动物世界里的狮子,面对有可能的入侵者,不得不用激烈的方式保护自己的宝宝。   “妈,你脑子糊涂了吗?……你是不是嫌弃现在的日子太舒坦,想要回去过那种被拳打脚踢的生活?!”   秦丽君心虚地撇开脸,不敢看儿子:“你爸爸他……他学好了,他不会那样了。”   “你相信吗……?”靳若飞目眦欲裂地看着她,脸上一瞬间爆出了愤怒的通红:“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就是一只茅坑里的老鼠,你还指望他长出个人样吗?”   “小飞……!”秦丽君红了眼睛,忍不住拽紧儿子的衣袖,“他好歹是你的爸爸,是我的丈夫,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他呢?”   “我不需要这样的爸爸!”靳若飞甩开了她的手,“如果你需要一个丈夫,我可以帮你相亲!外面的alpha多的是,找一个比他强的轻而易举,你不用死磕在这么一个烂人身上!”   “我……”明白自己说不动儿子了,秦丽君只能一抹眼睛,起身想要进房。靳若飞却不依不饶地拽住她,目光如炬:“……你偷偷摸摸地去探视他了吧?我警告你,以后你再敢去,我就带着潇潇跟你分开!到时候他出了狱,你就一个人伺候他吧!”   “我,我知道了……!”泫然欲泣地奋力抽手腕,秦丽君终于把胳膊拽出来,忙不迭转过身,小老鼠似的溜进了房里。   双眼死死盯着仓促关闭的房门,靳若飞嘴唇紧抿,戒备而恼怒的神情依旧无法松懈。直到潇潇凑过来,伸手抓住他的衣袖,怯怯地呼唤:“妈妈……”   他这才恍惚地回过神,放下戒备,伸手把儿子搂进怀里:“没事,妈妈不会让他毁了我们的生活的,一定不会……”   潇潇懵懂地搂住妈妈的脑袋,小手使劲儿伸长了,在他惊出一层冷汗的后脑勺上轻轻拍抚。   -   晚上吃饭时,靳若飞生怕妈妈不以为然,又严肃地跟她重申了好几遍。秦丽君闷头听着,没再辩驳什么,只反复地答:“知道了,我听见了,好。”   睡前,他躺在床上,仍感觉不安心,忍不住掏出手机搜索那些安保比较好的小区,准备租个新房——最近收入比较稳定,每月拿两万出来租房还是没什么问题。加上现在他跟邢再洺的关系,以后少不了来来去去的,换个私密性好点儿的房子也是应当。   在找房的app上刷来刷去,靳若飞看得眼花缭乱,跟个无头苍蝇似的,这里瞅瞅、那里转转,拿不定主意。他突然有些后悔——早知道,那天晚上自己就该跟邢再洺回家,这样就清楚他住哪个小区了。直接在他小区里租个房子,以后潇潇也方便。   ……不过,这样好像有点太逾越了。   炮友而已,不是什么理直气壮的关系。自己要是租到他小区去,会不会把邢再洺吓一跳啊?   算了,再看看别的吧。   翻着翻着,靳若飞又想起了安固言住的高档住宅——那个小区不错,不知道租金是什么价格?   立刻搜索一下,他看见那个数字时,beta男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十二万!有这点儿钱,他还不如去按揭个房子呢!   蔫蔫的没了精神,靳若飞忍不住撇撇嘴,对着天花板露出了一个苦笑。有那么一瞬间,他自暴自弃地想,自己是不是可以问邢再洺要钱?反正都被他“包养”了,拿了那么重的资源……再彻底一点也无所谓。   但他终究是过不了自己那关。   资源可以收,用身体换就换吧。可如果真的拿了钱,那自己跟鸭子又有什么区别?虽然已经没什么脸面可言,但最后的遮羞布,到底还是要留一层的。   心烦意乱地退出看房的app,他打开未查看的信息,检查自己有没有漏掉什么重要来信——九点多,邢再洺发来了潇潇幼儿园的报名时间以及手续所需的证件;再往前一点,《无人驾驶》剧组通知他九月中旬有一场宣传活动,需要他配合参加;下午六点,安固言跟他抱怨:我爸妈又作妖了……你说,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可以摆脱他们?   靳若飞一瞬间想到了自家老妈异想天开的那事儿。   苦笑一下,他回复道:“这么巧?今天我妈也作妖了。”   那边安固言好像正在玩手机,回复得十分迅速:“你妈干什么了?”   “她觉得我跟邢再洺现在挺好,以后我爸出了狱,可以利用这个关系,帮他安排工作。”   “……她还对你爸念念不忘啊?”安固言直接打了个语音通话过来,语气中都是难以置信和啼笑皆非。   “离谱吧?以前被打得那么惨,还不离不弃的……我不明白,这些年她过得不舒坦吗?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我买了像样的房子,也没有短她吃穿,她不用操心任何事情。等我爸回来,别的先不说,她那麻将首先就没得打了——我爸蛮横得很,肯定会把她支使得团团转的!”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安固言淡定地下了结论,“你可不能让你妈真的把你爸招回来,不然你也别想安生了。”   “我当然不让,但我怕我爸阴魂不散的……刚才我还在看新小区呢。想找个安保严密一些的,买不起就先租着,现在这房子确实也不好再住了。”   “来我这边租呀!”安固言果然大力邀请,“我这边安保特别好!”   “十二万一个月,我租不起……”靳若飞怨念地道。   “要十二万啊?”安固言显然不明白自家小区的行市,“那确实有点儿贵……嗯,好像,隔壁小区便宜点。它那边看不到江,所以价格没那么高。而且户型也比较多样,你租个三室或者四室的,应该可以接受。”   “是吗?那我看看。”   火速切进看房app,靳若飞搜到那个小区,一看价格:果然便宜很多!再仔细筛选一番,三室两厅的住宅居然只要……三万!   确实可以接受。   “找到了吗?”安固言问他。   “找到了,还可以!这几天有空,我准备约个时间过去看看。”   “这几天?不能等一等吗,我最近戏份比较多,要九月下旬才杀青。你等等我,等我杀青了,我陪你一起去看。”   “可是……九月中旬,我就要进组了。”   “进组?”安固言好像很惊讶,“你进哪个组?是谁给你介绍的工作?邢再洺吗?”   几个问题像连珠炮似的,轰得靳若飞有点儿心虚:“是启明星视频的雨夜剧场,给白心梧做配角……”   “《雷暴雨》啊?”这些炙手可热的大饼似乎都是业内闻名的,安固言眨眼之间就说出了名字。靳若飞尴尬地“呃”一声,悻悻道:“是……”   安固言顿时发出了不甘的哼唧声。   “哼……邢再洺对待炮友可真大方啊,这么热的资源说给就给……早知如此,一开始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我也给你找个大的!说不定你就答应做我的炮友了。”   每一次面对这种话题,靳若飞都会尴尬得说不出话。他有点儿不明白,“炮友”明明是个不光彩的身份,这个人怎么会三番四次提起?……心下抗拒,他挠挠头,转移话题道:“你说你爸妈又作妖了,他们干了什么?”   “……我妹妹不是满十岁了吗?他们说想让我妹转到市里的高级私立学校,这样能得到更好的教育——说白了就是要钱。他们还想去澳门呢,一直催我帮他们办通行证。也亏得他们懒,我才能用通行证卡着他们。”   安固言的语气急转直下,仿佛从温泉瞬间冻成冰渣,吐字之间甚至夹杂着坚硬的颗粒感。靳若飞听着,脑子里却瞬间一动,想到了一个办法:“他们不是说要让你妹妹进好学校吗?你可以借口申城的学校更好,把妹妹接过来自己照顾啊!这样他们就没法要挟你了。”   “……接过来?”安固言一怔,声音里没有惊喜,更多的是迟疑和犹豫:“那,我岂不是成了她的监护人?”   靳若飞还以为他是不懂照顾小孩子,心有顾虑。于是耐心地替他打算:“你可以请个保姆专门照顾她,学业方面也可以请家教——反正你赚了那么多钱,花在妹妹身上总比给父母还赌债的好。”   “……好像也是。”安固言闷声嘀咕着,语调无惊无喜,倒是稍显含糊。他沉吟一会儿,短促地笑笑,道:“行,我考虑考虑。”   “嗯,好好考虑。等你把她接来,我可以带潇潇过去跟她认识。到时候离得近,你也可以把她放到我家来。”   闻言,安固言的声音终于有了点儿兴致:“是吗?……那我可得仔细考量一番了。”   -   一眨眼到了八月二十五日,今天是潇潇正式入学凯德国际学校的日子。   好巧不巧,邢再洺没空,只能派了助理来帮忙。助理小游干练得很,办手续、缴费、领书包校服全程包办,靳若飞只用牵着潇潇的手跟在他身后就行。   到了中午,事情办完了,游助理把他俩送回家就要回公司,但被靳若飞留了下来:“劳烦你忙前忙后的。不嫌弃的话吃个午饭再走吧,我厨艺还可以,做几道拿手菜给你尝尝。”   “对呀!”潇潇也帮腔,“游叔叔,就留下来吃个午饭嘛!”   把游助理哄得晕头转向的,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冰箱里的食材就是游助理前天订过来的,新鲜、昂贵、高档,不需要怎么处理就十分鲜美。靳若飞给他做了个椒盐皮皮虾、蒜蓉生蚝、水煮肉片和黄金玉米烙,吃得小游是头也不抬,夸赞连连。   “我吃这顿饭可不能让洺哥知道!”他还这样说,“洺哥最近忙着《迷失之地》的立项和选角,每天脚不点地的,都成半个制片人和导演了!要是让他知道我忙里偷闲,非得杀了我不可!”   “他为什么要揽这个担子呢?”靳若飞忍不住好奇地问。   “他呀,总嫌弃国内的影视拍摄太不成系统了,方方面面的浪费都很严重——不只是资金上的浪费,还有人力物力方面的浪费。他一直想推进影视工业化来着,但之前他是演员嘛,人家剧组他不好插手,稍微提点意见就成了‘暴君’。这次的《迷失之地》是他找的本子、他拉的投资,华视的小陆总也愿意让他试试,他就全身心投入了呗。”   “是什么类型的片子?”   “科幻片,拍摄难度大得很,找拍摄地都够他头疼的了。”   “……这样啊。”听得心向往之,靳若飞失神地怔愣着,忍不住想:他已经不满足于当演员了啊!   他好像总是走得很快很快,大步流星的,自己使劲儿跑也看不到他的背影。靳若飞低头看着碗里的饭,不禁感到一丝惆怅:究竟什么时候,我才能勉强赶上他呢?   -   第二天早上,邢再洺这位大忙人终于有空来接潇潇去幼儿园。靳若飞把小家伙的头发梳得漂漂亮亮的,校服穿上,书包背上,小鞋子也换了新的,看上去就像电视剧里漂亮的小王子。   邢再洺一进门,就看见自家儿子欣喜而腼腆地等在客厅,两只小手规规矩矩地抓着书包带,眼神活泛而羞怯:“……爸爸!”   邢再洺难得露出个溺爱的笑,朝儿子伸出手臂:“哟,是谁家小朋友这么帅气呀?”   潇潇咬唇憋着笑,期期艾艾地走上前,忸忸怩怩地靠进他怀里,还不好意思呢。邢再洺心情愉悦把他抱起来,转进餐厅,就见靳若飞在给他准备水壶:“……他们中午有午饭的是不是?那就给他拿一瓶水吧。”   “你怎么不换衣服?”见他还穿着家居服,邢再洺顿住笑容,忍不住催促:“快点儿去换,现在七点半了,再晚就迟到了。”   “我也要去吗?”靳若飞下意识把手背到身后,跟个心虚的中学生似的,“你送他去就好了吧?”   “为什么?”总感觉他这种退缩的反应出现过不止一次,邢再洺拧起眉,心底不禁生出了一股郁燥。他感觉,自己跟靳若飞之间好像隔着一堵透明的墙?平常看不见,可只要自己想伸手触碰,beta男生下意识的退缩就会提醒他“墙”的存在。   潇潇好像也有些失望,哀求道:“妈妈,我想你送我一起去……”   被他们父子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地催促着,靳若飞左右为难,只得应了下来:“好,我去换衣服。”   不多时,一家三口终于上了车。邢再洺坐在前面一脸严肃地开着车,冷不丁又问:“刚才你为什么不想去?”   “……没什么,就是不想出门罢了。”靳若飞低着头,从后视镜里只能看见他的眉骨和细高的鼻梁。   “别搪塞我,跟我说实话。”邢再洺却不打算让他糊弄。   随即,他就看见靳若飞绵长地深吸一口气,静默半晌,才道:“那些家长都是非富即贵的……要是碰见你的朋友,说不定还要相互寒暄。我不习惯那种场合。”   ……原来是这样。   情绪稍定,邢再洺的声音也舒缓了些,宽慰道:“不想寒暄就不寒暄,你可以装作不认识他们。我的朋友都有分寸,不会故意为难你的。”   “嗯,我知道了。”靳若飞依旧是垂着头,并没有心他的宽慰而从容多少。   一个钟后,一家人终于在九点之前到达了幼儿园。   果然如靳若飞预料,停车场上已经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豪车。装扮考究的父母们带着孩子从大门鱼贯而入,有相识的还聚集在角落,三三两两地寒暄、打招呼,不时发出高亢的笑声。   两人各牵着潇潇一边手,目不斜视地往里走,只不过靳若飞的神态不如邢再洺淡定。中间他看到数个人朝这边望过来,眼神或惊异或讳莫如深,指指点点的,不知道他们在议论什么。   靳若飞忍不住绷紧了脊背。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洪亮的呼唤:“哎,靳若飞?潇潇?……是你们吗!”   僵硬地住了脚,回过身,只见三周未见的洛城牵着女儿月凨站在人群之中,正惊喜地朝这边用力挥手。 第60章   终于看见一个值得信任的熟人, 靳若飞惊喜地露出笑容,整张脸几乎亮了起来。顿时把邢再洺抛到脑后, 他迎着洛城大步走上前,开心道:“城哥!月凨也在这里读幼儿园啊?”   “是啊!”小姑娘应该已经读了一年小班,整个人熟稔而自在地在妈妈身旁悠荡着,还跟他打招呼:“小飞叔叔~”又朝潇潇挥手:“潇潇哥哥!邢伯伯!”   邢再洺牵着潇潇走过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这个比自己还要高壮的运动员,问:“月凨是读中班吗?”   洛城知道这人不喜欢跟自己打交道, 可他就爱膈应这种心高气傲的家伙,立刻露出了一个老神在在的坏笑:“是中班——而且还跟潇潇一个班呢!”   邢再洺忍不住无声地“啧”了一下。   靳若飞倒是很高兴:“真的啊?那潇潇在幼儿园就有玩伴了!这孩子有点害羞,我还怕他到新环境不敢开口,交不到朋友呢。”   “不用怕!”洛城爽快地一扬下巴, 直接把这事儿给女儿揽了过来:“我家月凨别的不说,照顾人是一把好手!”说着,他五指抓住小家伙的头顶,像抓个篮球似的,转个方向朝着自己:“月凨, 以后潇潇跟你同班, 你要照顾好他哦?学习上他有不懂的,你要帮他翻译;室外活动你也要带着他,别让人欺负,知不知道?”   “知道啦!”月凨答得脆亮亮的, 小脑袋一缩,就挣脱了妈妈的桎梏。她转而挽住潇潇的手, 认真道:“潇潇哥哥,我带你进去吧!里边儿还有一扇门,爸爸妈妈只能送到那里了, 他们进不去的,你跟我走吧!”   潇潇有点儿舍不得爸爸妈妈,但又想跟月凨去认识新的小朋友。犹豫几秒,还是点了点头:“……好,我跟着你。”   高挑美丽的小女孩和腼腆帅气的小男孩,看起来跟一幅画似的,跟爸爸妈妈道过别之后,便蹦蹦跳跳地走向了内门入口。靳若飞有些不舍地望着,冷不丁洛城悄咪咪地凑过来,低声道:“你家潇潇这种忧郁帅气款,就是最受人欢迎的。当心他早恋哦~”   靳若飞心里那点儿不舍顿时烟消云散,哭笑不得地扭过脸看着他。两人离得挺近,一个坏笑一个无语,身后的邢再洺看得不爽,拉过靳若飞便走:“行了,咱们回去吧!今晚我会让司机把潇潇接回家的。”   “哎!”靳若飞下意识低呼一声,仓促地回头望洛城。只见金腰带先生鄙夷地乜斜着他俩,揶揄地大喊一声:“邢再洺,你连我也防啊!太草木皆兵了吧!”   ……邢再洺脚下走得更迫切了。   -   当天傍晚五点多,潇潇满面红光地回了家。   小家伙应该是出过汗了,皮肤上泛着一层干黏的光,闻上去像一只热烘烘的小鸡仔。靳若飞困惑地笑着,把他剥掉衣服,塞进浴盆里洗澡。然后就在他手臂上、大腿上、甚至后颈上发现了不少沙子和泥土!   “你干什么了呀?”靳若飞稀奇地问他。   “我们挖了土坑!老师说每人种一棵花,我就挖了个好深的洞!”潇潇那个兴奋、那个眉飞色舞,整张小脸像在发亮。他滔滔不绝地描述着今天在幼儿园怎样玩耍、怎样做游戏,月凨妹妹怎样厉害,老师怎样教自己拼玩具,说得都接不上气。   但最后,他想起什么,亢奋的情绪稍有消沉:“……不过,老师用英语跟我说话的时候,我听不懂,是月凨妹妹帮我翻译的。”   用毛巾擦干他湿漉漉的头发,靳若飞将儿子裹起来,抱回了房间:“没事,慢慢来。你第一天去上学嘛,不会是很正常的。等妈妈忙完这一阵子,给你请个英文老师,好不好?”   “好!”也许是受了刺激,小东西颇为积极,居然主动要求看英文动画片儿。靳若飞不禁大为欣慰,用手机搜到原声版的小猪佩奇,点开第一集,放到了他面前。   当天晚上,潇潇第一次没有在客厅里陪奶奶看电视,而是坐在爸爸的床上,聚精会神地看英文动画片。靳若飞则靠坐在飘窗边,专注地翻阅剧本,并拿着一支笔,不时做人物注解。   明天就要开始剧本围读了。   心里被一股战栗的激动围绕着,靳若飞忍不住用手摁住左边胸膛,克制着激动的心跳,可呼吸还是急促不已——虽然这个工作并不是他自己找到的,但既然机会到了他手里,他就要牢牢把握住。   思绪从剧本之中抽离出来,他平息一会儿,这才听见潇潇那边的动画片声。扭脸望向儿子,靳若飞看着潇潇专注的与邢再洺极为相似的侧脸,恍惚间仿佛看见了那个少年天子更年幼的时候,不由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   -   第二天早上,是邢再洺雇的司机上门来接潇潇。对方是一个四十来岁的beta男性,长得敦厚老实,一看就是个本本分分的打工人。潇潇也挺喜欢他,抓起背包就跑过去:“姚伯伯!”   “哎,潇潇~”伸手揽住小家伙的肩膀,姚司机朝靳若飞笑着点点头,道:“靳先生,我送潇潇去上学啦!”   “辛苦你,把这个带上吧。”beta男生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冷泡茶递到他手里:“天气热,喝点儿凉的去暑气。”   “哎哟,您这也太客气了!”姚司机受宠若惊地接过茶壶,顿时更尽心了:“放心吧,我一定让潇潇舒舒服服地去学校,晃都不会晃一下!”   目送他们出门,靳若飞就自己收拾好东西,前往二十公里外的启明星公司大楼会议室,进行《雷暴雨》第一次的剧本围读。   这一次剧组里没有自己熟悉的人,靳若飞说不忐忑那是假的。不过这三个月以来,他抛头露面的次数大大增加,已经将表面镇定的功夫修炼得炉火纯青——脸皮要够厚、心思要够迟钝,他就能所向披靡。   走出电梯,沿着走廊一边向前走一边寻找会议室。他还在探头探脑时,一个窈窕的人影从不远处的某间玻璃门里走了出来,手指之间还夹着一根烟,不紧不慢地吞云吐雾。   是穿着一身黑裙的白心梧。   看见她,靳若飞下意识站直身体,叫了一声“梧姐”。   白心梧斜着眼上下打量他一圈,兴趣缺缺地把视线收了回去:“站这么直干嘛,当兵啊?……可惜我没有检阅你的兴致。”   说着,她抽一口烟,漫不经心地朝身后挥了挥手:“他们在里面,你进去找个位置坐吧。”   “……好。”恭敬地点点头,靳若飞垂着眼走过去,从她身旁擦过,转进了玻璃门里。   会议室里坐了十来个人,零零散散的,显然还没到齐。靳若飞一边找空位、一边不动声色地四处打量,居然给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头发花白的莫问川导演坐在不远处,正跟一个留着胡子的长发年轻人讨论剧本。   “莫导!”一时间喜出望外,靳若飞忍不住打断了他们的谈论,隔着会议桌朝莫导用力挥手。莫问川导演倒是早有预料,笑眯眯地看着他,眼中透着熟稔和无奈:“你才发现我啊?”   靳若飞不好意思地笑:“确实才发现……之前都不知道导演是谁。”   莫导装模作样地瞪他一眼,随即又恢复笑容,挥挥手让他找个位置坐下:“你先坐一会儿,半个钟后咱们开始围读。”   “哎,好!”   之后,演员们陆续到齐,靳若飞看见了饰演祝洪平的男演员祁照昆。他是叔圈罕见的beta男演员,演了许多军旅片、刑侦片,且都是不常见的温和坚定的角色——说实话,靳若飞非常崇拜他,这种崇拜不只是叹服于他的演技和成就,而更是对他职位定位的自我投射与效仿学习的心理。   一个beta男演员,能在alpha中杀出一席之地,祁照昆的独特与才能不言而喻。   “靳若飞,对吗?”这名演员如他饰演的角色一样,温和、包容,又多了一分爽朗。靳若飞匆忙站起身,差点儿把椅子给弹飞了:“对!我是靳若飞。祁老师,我特别喜欢您!”   “是吗?”祁照昆朗笑着与他握手:“之前看综艺节目你也特喜欢邹跃和裴立。怎么样,相比起来,是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他们俩?”   一句话给靳若飞问住了,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但并没有为难。祁照昆了然,促狭地眨眨眼,小声的道:“你偷偷告诉我,我不会跟邹跃他们说的。”   靳若飞纠结一会儿,老老实实地说了实话:“……更喜欢您。”   “哈哈哈哈哈哈!”祁照昆顿时大笑,转头就给邹跃发信息:“人家说更喜欢我,你赌输了吧!”   靳若飞的面色瞬间僵住,惹得对方乐不可支:“哈哈哈哈我逗你哒!”   beta男生顿时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   不多时,围读会正式开始。   演员们随着故事的进行,依次用对话演绎剧情,不时再停下来讨论一番。在念到唐猛和刑侦支队长方秋月的对手戏时,白心梧翘着二郎腿,不紧不慢地朝靳若飞发出了提问:   “你觉得,在雨夜陷洞这一场戏中,唐猛是为什么对方秋月产生恻隐之心,最终撑着她爬出洞口的呢?”   没料到她突然对自己发问,靳若飞无措地停顿了两秒,才仓促地组织语言道:“首先,因为唐猛本来就是一个善良的人。他加入帮派只有一年多,良心未泯,所以他没法落井下石。其次,方秋月是一个孕妇,怀有5个月的身孕。在这种情况下,唐猛担心她会因长时间泡水而流产,所以用自己的身体当人梯,帮助她爬出洞去。”   “这是显而易见的原因。我想知道,你有没有挖掘更深层次的想法?”白心梧的目光深邃而严肃,仿佛中学时的教导主任,带给学生无尽的压迫感。   靳若飞顿时哑口无言,在她的注视下惭愧地垂下眼帘。会议室里安安静静的,针落可闻。在座的所有人都望着他俩,不知是在围观还是在思考,缄默无声。   良久,白心梧将剧本放到桌面上,环视一圈,不疾不徐道:“我希望大家编写人物小传,最好用心一些,不要敷衍了事。虽然我们展示给观众看的,是树枝、是树叶,但你自己要知道树根在哪里、它是什么样的,这样一棵树才能立得起来。”   听着她语重心长的话,靳若飞死死盯着地板,只觉得自己的面颊羞愧得发烫,不敢抬起头。   -   第一次围读会,他铩羽而归。   下午五点半回到家,靳若飞整个人萎靡不振,直接趴在了沙发上。秦丽君被他这样儿吓了一跳,本想询问一下,又想起前阵子他那么凶地警告自己,又来了气,抓着手机一扭身回了房。   beta男生就这么在空荡荡的客厅里趴了好一会儿。几分钟后,他突然翻身而起,知耻后勇一般掏出剧本,发愤图强地反复翻阅,寻找人物对话中的细节。这一忙活,又是一个钟过去了。   厨房里开始响起炒菜的声音。直到靳若飞发现剧本上的字越来越模糊,才意识到窗外天色已暗。   ……等等,潇潇怎么还没回家?!   不由出了一身冷汗,靳若飞整个人悚了四五秒,赶忙冲到厨房,问妈妈:“潇潇下午有回来吗?”   秦丽君哀怨地瞥他一眼,嘟囔道:“你忙糊涂了?邢先生不是说,潇潇一三五去他家,二四六回咱们家吗,你忘记了?”   靳若飞这才松一口气,一瞬间,只感觉两条腿都软了。   后怕地回到客厅,打开灯,这时,恰好邢再洺给他拨来视频通话——不用想就知道是潇潇打来的。靳若飞控制一会儿呼吸,才按下接听键:“潇潇?怎么样,你吃晚饭了吗?”   “吃啦!”小东西穿着干净的家居服,显然已经洗过澡了。他抓着手机坐在一间宽敞的客厅之中,背景通明大气,装潢现代而考究,一看就是那种面积可观的大平层。   邢再洺也穿着同色的丝绸家居服,自潇潇后方由远及近,状若随意地问:“你妈妈接电话了吗?”   “接了!”潇潇兴奋的回头招呼他,“爸爸你也过来!”   邢再洺拿了一支精酿啤酒,走到潇潇身旁坐下,父子俩一起看着他。靳若飞下意识移开了双眼,只注视着潇潇,磕磕巴巴地问:“你跟爸爸吃了什么呀?”   “吃了披萨!”潇潇很开心,“现做的披萨!我看见厨师奶奶揉面团、铺芝士——奶奶给我铺了好多好多芝士呀!烤得有一点儿焦黄,特别特别香!”   “……是吗。”被儿子说得饿了,靳若飞想着妈妈什么时候做好饭,刚一分神,肚子里就发出了一声打雷似的轰鸣:“咕噜——”   他一怔,随即臊得扑倒在了沙发上。   邢再洺忍着笑意的低沉声音随即传过来:“你还没吃晚饭吗?”   “没有……我妈还在炒菜。”靳若飞丢脸地道。   见他身上穿着外出的衣服,显然还没洗澡。邢再洺想起什么,忍不住问:“今天你是去《雷暴雨》的剧本围读了吧,情况怎么样,进行得还顺利吗?”   直到这时,靳若飞才蔫蔫地抬起头,像一只灰头土脸的小狗:“……不顺利,梧姐说我对角色的思考不够深刻,理解浮于表面,要我再深入挖掘人物动机。”   一说到这件事,邢再洺便忍不住轻轻“啧”了一声:“上次我说帮你分析一下剧本,你偏不,非要勾引我……”   说到这儿,潇潇好奇地抬头望他,小声问:“勾引是什么意思?”   邢再洺立刻闭上嘴,不自在地抬手捂住儿子的耳朵,才继续道:“要不,你现在过来?我让陈妈再给你做一个披萨,顺便陪你看看剧本。”   “不用了……”对那间现在摩登范儿十足的豪宅望而却步,靳若飞闷着脸,沉闷地摇了摇头:“总不能一直靠你……我也得自己研究方法。”   “嗯,不错,挺有志气。”虽然恋人依旧拒绝了自己的邀约,但邢再洺这次倒不怎么生气。他喝一口啤酒,不紧不慢道:“你好好想、好好琢磨。白心梧的要求很高,你跟她共事这一次,绝对会有很大进步的。”   靳若飞听着他仿佛维护白心梧的话,空闲的右手忍不住轻轻地抠弄牛仔裤,很快抠出了一小片白痕:“……嗯,我知道的。”   -   编写人物小传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同于《无人驾驶》的浅尝辄止,唐猛这个角色是《雷暴雨》整部戏的戏眼,他理解不够透彻的话,那这部戏就立不起来了。   距离下一次剧本围读还有三天。这三天里,靳若飞上网查阅了许多关于青少年性格成因方面的书籍,又参考了一些少年犯的家庭背景,企图用书本上的知识来构建一个完整的唐猛。   但不知是不是他积累不够的原因……又或者天分不足,看着自己编写的人物小传,靳若飞总觉得羞耻极了、别扭极了。不禁气馁,他自暴自弃地往床上一扑,心想:干脆后天直接去问梧姐要正确答案吧!承认自己的不足没什么丢脸的,好好完成角色才是最重要的事。   但没想到,到了第二天,他还没收到围读会的具体时间通知,却先看到了祁照昆的车祸新闻。   “著名演员祁照昆于昨夜驾车出行时,被对向车道失控飞来的车辆迎面撞击车头,安全气囊弹出,导致三根肋骨断裂,鼻梁骨折,新剧拍摄恐遭搁置……”   “卧槽!”靳若飞狠狠吃了一惊,大脑顿时一片空白。过了好半晌,血液才重新流动,随之而来的是耳朵里的嗡嗡声:伤这么重,莫导应该会组织大家去探望吧?……剧组这边又快开机了,估计没法儿等他痊愈,恐怕是要换个演员了。   失神地想着,他心道:白心梧跟洺哥关系这么好,会不会把他叫来救火?唔,不对,应该不会的……他忙着新电影的事儿呢,脱不开身。再说了,角色定位也不符合。祝洪平是一个正直中带着点儿优柔寡断的普通民警,换洺哥来演的话……只怕别人都会把他认成局长吧?   ……算了,这也不是自己该操心的事。   第二天下午,剧本围读,祁照昆果然没有出现在现场。   莫导和年轻的长发副导演面色严峻,坐在一起小声讨论着什么。靳若飞忍不住悄悄凑过去,问莫导:“导演,祁哥车祸,咱们是不是要去看望一下啊?”   “肯定要去。在开机仪式之前,我会组织者主演们去探望。你想去的话,到时候我叫你一声。”   “嗯,好。还有……”靳若飞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些,“那现在,祝洪平的角色换谁演呢?”   莫导头疼地拧着眉,显然也非常为难:“制片那边在讨论呢,现在还不知道换谁。我想让他们找个跟祁照昆同样气质的,但又不大好找……看来,剧本人设注定要改动了。”   听他这样说,靳若飞又忍不住开始想:不会真的找洺哥来吧?!   过了一会儿,白心梧穿着一袭白色西装裙翩然而至。她一进门,就跟莫导说:“新演员确定了。”   莫导、副导演和靳若飞顿时齐齐抬头,眼中都是期盼。白心梧被靳若飞这表现吓了一跳,“呵”一声,脸上露出个笑:“干嘛,你以为邢再洺会来演网剧啊?”   beta男生悻悻地收回了视线。   睨着他心虚的表情,白心梧双手环胸,眼帘一掀,望向莫导,道:“导演,现在换秦近伦来演祝洪平,他的人设估计要微调一下。”   “秦近伦!”在座的人几乎都发出了惊喜的声音,“他都两年多没拍戏了,这次居然出山救火?!妈呀,主角的形象好像更带感了!”   这是,白心梧转过身,迎着靳若飞不自在的神情,不疾不徐地走了过去。高挑的omega女性站到他面前,用一种挑剔的、睥睨的眼神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仿佛在看一个卑鄙的告密者:“不过你想的没错,换秦近伦确实有邢再洺的意思——秦是他的好朋友。他怕我欺负你太过,就请好友出山,给你保驾护航。”   说着,她轻蔑地笑了一声:“靳若飞,我不过点你一两句,你就偷偷打小报告?……看来,你跟那些投机取巧的小鲜肉没什么两样。邢再洺现在的品味,真让人难以恭维啊!” 第61章   看着面前盛气凌人的白心梧, 靳若飞面色窘迫、心如擂鼓,轰鸣的耳朵几乎被血流疾速汹涌的声音淹没。在这一片茫茫的、孤立无援的境地中, 靳若飞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从一开始就没有奢望跟邢再洺在一起——毕竟暗恋只是一个人的事,但谈恋爱,就不得不接触他的朋友,接触与他同一层次的人。   比如说,眼前的白心梧。   仿佛一只灰溜溜的小土狗被拖入金碧辉煌的表演大厅, 他理所应当地被人嘲笑了,最后也只能灰溜溜地退出去。靳若飞难堪地望着自己面前的剧本,声音仿佛在水里浸过:“抱歉……我不知道洺哥会这样做。”   “好一个‘我不知道他会这样做’。”白心梧鄙夷地复述一遍,似乎笃定他是个绿茶, 一翻白眼,转过身大摇大摆地走了。靳若飞听着那“笃笃笃”的高跟鞋声最终停留在会议桌另一端,距离自己最远的位置。他没敢抬头看,只咬着唇,勉力将自己散落一地的情绪一点点捡回来, 拼接完整, 这才勉强把注意力集中在剧本上。   二十分钟后,新的“祝洪平”到达会议室。   作为常年占据“中国最性感alpha男星”排行榜前三的演员,秦近伦甫一出现,立刻受到了大家伙儿的热烈欢迎。他今日穿了套休闲的薄西装, 短发用发泥稍稍抓了一下,唇上留着淡淡的髭须, 面带微笑。微微下垂的内双小狗眼和略显局促的厚唇组合成了一种复杂的性感气质,令人见之难忘。   靳若飞也不由自主地站起身,跟其他人一起拍手。秦近伦低调地走进来, 轻声道:“怎么这么大阵仗,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先是跟导演们握了手,又跟不熟识的演职员们握握手。他抬头看见白心梧,打趣一句:“谁惹你了,板着个脸?”随即优哉游哉地在人群中寻找几秒,找到靳若飞之后,立刻锁定,笑眯眯地走了过来。   靳若飞不由直挺挺地绷紧了身体,面色如临大敌一般,心中暗暗祈祷:别来找我、别来找我……但秦近伦还是走到了他面前,露出那副标志性的性感笑容:“小飞,对吧?百闻不如一见。”   别这样说我啊……心中暗暗叫苦,靳若飞笑得有点儿像哭,第一次感觉邢再洺的“关照”这么让人难以消受:“秦哥你好,久仰大名!我是靳若飞。”   “怎么你好像很紧张?”握着他的手在边上落座,秦近伦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仿佛一只饱经风霜的孤狼审视初出茅庐的小狗。靳若飞悻悻地抽回手掌,下意识瞄了一眼远处冷冷盯着自己的白心梧,僵硬地笑笑:“第一次见您,有点激动。”   秦近伦察觉到什么,但没戳破,淡定地在他身旁翻开了剧本:“第一次不熟悉,以后多见几次就习惯了。”   人员到齐后,第二轮剧本围读开始。   虽然曾经在电视剧、电影中看过秦近伦的表演,但在围读会中听他仅仅用台词诠释角色,这还是第一次。   他与祁照昆的温柔坚定不同,他的祝洪平多了两分迷惘和三分不受赏识的郁郁不得志。原本祝洪平对唐猛的单向救赎,在经过他的演绎之后,变成了双向的深入和拯救,这一火花令副导演分外欣喜:“这个好!这个好!整个故事架构更完整了,人物也更加立体了!”   白心梧似笑非笑地看着老友,抬高音调问他:“老秦!我呢,有没有考虑过祝洪平跟方秋月的火花?”   “有啊~”秦近伦不疾不徐地笑笑,淡淡瞄一眼剧本便道:“祝洪平跟方秋月同龄,但方已经是支队长,他还是普通的民警,说明性格上他细腻有余,果敢不足。方秋月则与他相反。这两人初入警队时,应该是相辅相成的搭档,说不定还互有情愫。但方秋月最终看穿了他在感情方面懦弱的本质,没有选择他。两人之间是有着淡淡的遗憾和恨铁不成钢的情绪的。”   大家认真地听着,半晌,白心梧带头拍了拍掌:“……精彩!人物之间的牵绊更紧密了,情绪也更复杂了。”   靳若飞听得一愣一愣的,好久没恍过神来。这时,白心梧又点了他的名:“靳若飞——上次我问你的,唐猛对方秋月的态度,你想好了吗?”   “哐啷”一声,靳若飞下意识站了起来,把椅子弹出老远。秦近伦吓了一跳,随即忍着笑帮他把椅子拿回来,轻声安抚:“别着急、别着急,她不会吃了你。”   不好意思地苦笑一下,Beta男生望向白心梧严肃而认真的眼眸,深吸一口气,磕磕绊绊道:“唐猛对方秋月的态度转变……我,我觉得,可以从他的父母方面挖掘。剧本里只提到他父母早逝,但没有说明是因为什么早逝。我想,他妈妈也许是在生育二胎时去世的。”   “那时候他年纪不大,可能在七八岁这样。奶奶和爸爸肯定叮嘱过他,不要乱跑乱撞,小心碰到妈妈。但是小孩子忘性大,有一天他还是把妈妈撞到了,当场倒地见了红。送到医院之后,孩子难产,生出来就没了气息,妈妈也大出血,经历九死一生才抢救回来。”   硬着头皮说到这儿,靳若飞心里没底,忍不住抬起眼帘瞅一瞅大家——所有人都在认真地听着,莫导和白心梧面色严肃,眼神专注地看着自己,副导演则埋头飞快地记录着什么,一会儿写完了,也抬头望过来,好像在问:然后呢?   靳若飞咽一口唾沫,心里莫名有了些底气,继续讲述自己的想法:“自那时候起,他心里就有了内疚。父母为了偿还医院的债务,选择外出打工,一年后遭遇车祸去世。肇事者没有抓到,这件事就成了唐猛心里永远的痛。”   “……我觉得,祝洪平和方秋月对他而言,不止是警察、不止是劝他向善的两个人。他们俩在无意间补足了唐猛本该拥有的‘父母’的位置,弥补了父母对孩子的约束和教育。虽然这个教育来得有些迟,但还是对唐猛产生了质的影响,让他最终决定牺牲自己、拯救祝和方,这一举动也让唐猛释放了自己对于父母的愧疚。”   一口气说完,他屏着呼吸抬起头,望向白心梧。挑剔的omega女性略显惊异地望着他,神情稍有软化。她问:“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   “是的。”靳若飞用力点头,动作有些迫不及待。白心梧若有所思地眯起眼,道:“我还以为……如果这是你自己思考的结果,那我必须承认,你的想法相当不错。”   副导演也高兴地连连拍巴掌:“好、好!主角之间的羁绊更加深刻了!”他如痴如醉地埋头记录着,一边写一边痴狂地道:“这下,台词又能丰富许多!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他们相互产生的碰撞和影响、变化的细节……天啊,真是太美妙了!”   莫导在一旁扶着额,似乎对他的疯魔有些无可奈何,赶忙道一声:“确实很不错!咱们继续吧。”   靳若飞激动地坐下,一张脸涨得通红,只感觉心脏在胸膛中“砰嗵砰嗵”狂跳。他的手都热出了汗,指缝之间湿漉漉的,全是得到肯定之后的兴奋。   白心梧在注意到他难忍激动的表情之后,倒是颇感意外地一挑眉,眼神中多了一丝刮目相看。   -   下午四点,时间长达六个钟的围读会终于结束。   中午没吃饭,秦近伦把剧本一收,抬起胳膊在椅子上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   “哎哟……饿死我了。这些人也太坏了,连饭都不管一顿,难怪祁照昆宁可车祸也不接呢。”他懒洋洋地抱怨。   靳若飞被他逗得想笑,但憋住了,没敢说话。果然,白心梧和莫导都“啧”一声,瞪眼骂他:“你胡言乱语说什么呢!过两天去看祁老师,我就把你这句话学给他听——你俩还是同一个军旅剧出的名呢!这样编排人家。”   秦近伦无所谓:“你学嘛!老祁可比你们能开玩笑。”又问白心梧:“话说,有没有下午茶啊?你们愿意挨饿,我可是要吃饭的。”   白他一眼,白心梧嫌弃地拿出手机,给助理发了条信息:“好好好,下午茶!……大家没事的先别走啊,吃个下午茶再走。”   秦近伦则翘着二郎腿,快乐地冲靳若飞挑了一下眉:“有好吃的了~”   望着他松弛而游刃有余的模样,beta男生感觉有些不解:洺哥的性子一板一眼的,怎么会跟秦老师这样的人是好朋友呢?……真让人想不到。   见他瞅着自己,秦近伦淡淡一笑,放下二郎腿,小声密谋一般问:“你怎么惹着白心梧了,我看她好像有点儿针对你。”   靳若飞赶忙收敛眼神,老实地答:“第一次剧本围读时,我做得不大好……”   “就这个?”秦近伦了然地追问:“恐怕不止吧?”   犹豫两秒,他只得小声回答:“祝洪平的角色由您接任,梧姐说,是我向洺哥告了状,洺哥才派你来给我保驾护航的。”   “噗嗤!”秦近伦努力憋住笑,趴在桌边忍得全身颤抖。好一会儿,他抬起头,那双小狗眼里带着忍笑的眼泪,轻声道:“怎么说呢……其实她没说错,阿洺是有这方面的考量。他让我带一带你,同时跟白心梧‘制衡’一下,别让你光受打击了。只不过这话嘛,说得难听了些……但你也别往心里去。毕竟,你也知道自己这个角色是走关系来的,受人挑剔是难免的事。你想让别人心服口服,就踏踏实实地把戏演好了,腰杆自然就硬了。”   其实这个道理靳若飞不是不明白,只不过在面对挑剔时,心情还是不免会有些波动罢了。他点点头,面色已经恢复平静:“嗯,我知道的,我一定会好好演。”   见他逆来顺受跟个糯米圆子似的,秦近伦难以置信地瞅着他,忍不住问:“我若非事先知道你是动作替身出身,我还真看不出来……你脾气这么软,居然也有武打梦吗?”   这问得,靳若飞失笑地扯扯唇,无奈道:“脾气硬,能在娱乐圈混下去吗?”   秦近伦这才醒过来:“哦!……也是。娱乐圈底层民工,是不配有脾气的。”说完,他若有所思地打量一会儿靳若飞,又问:“但现在你有邢再洺了呀!你就没想过,让他帮你弄个动作片演一演?……你对动作片还是有情结的吧。”   靳若飞一怔,笑容中多了一丝失落和勉强:“能拿到现在的角色,我已经很满足了,怎么还好意思‘点菜’呢?……动作片的话,以后再说吧。我如果能靠这个角色闯出一点儿名堂,说不定,以后能自己争取到武打片的工作呢。”   “唔,你说的也是。”   恰巧这时,下午茶来了。秦近伦给他挑了一份蒸饺和豆浆,自己则拿了份灌汤包,一边吃一边聊:“说起来,现在动作片的资源好像都在港圈那边?六爷赵和祥那里,是吧?”   “唔,是的。”   “我听说他们好像找到一个新人,正在为他筹备一部动作戏,准备捧一捧。”   “应该是卫丘恒吧?我认识。他年轻,长相讨喜,功夫底子也好,整体比我强。”   “小飞,你太妄自菲薄了。”   “我说的是实话。好就是好,骗自己也没有用……”   两人不紧不慢地吃着,不知不觉闲聊了许多。   -   那天晚上将近十点,邢再洺给他打了一个电话:“今天剧本围读怎么样?”   声音沙哑,透着几分疲惫,想来是被新电影的筹备折磨得不轻。   靳若飞刚喝完药,嘴里含了颗柠檬糖:“……还不错。大家夸我人物小传写得好,心理和动机也剖析得很到位。”   “是吗?”邢再洺声音一亮,显然颇有兴致:“来,说给我听听,我看看你是怎么写的。”   “……”靳若飞一听,却忍不住闭紧了嘴,在床上羞耻地翻个身,把脸闷进被子里:“没什么可听的,我就、就胡写一通。”   “哟,还害羞啊?”邢再洺声音里多了一丝难耐的兴奋,仿佛豹子发现了一只落单的小羚羊,只想把它抓回去好好蹂躏:“你敢在那么多人面前说出来,却不敢说给我听?”   “你又不是我们剧组的,听了有什么意思?”   “怎么没意思?”邢再洺似乎是贴近了些,声音里的呼吸声突然变得纤毫毕现,仿佛就贴在靳若飞耳边,“我还没见过你参加剧本围读的样子呢,以前你都是当替身,从来没正儿八经地表演过……等《雷暴雨》开拍了,我肯定要抽个时间去探班的,看看你怎么演戏。”   靳若飞顿时蜷缩得更紧了,两个肩膀耸起来,几乎夹住了手机:“没什么好看的……”   他这羞耻纠结的声音让对面的邢再洺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变得暗哑,好像在用力控制着什么:“……靳若飞,我现在去找你好不好?”   “啊?”beta男生的声音闷在被子里,仿佛变了调儿的小号:“这么晚了……还过来啊?”   “谁叫你这么晚还勾引我?”邢再洺理直气壮的,直接给他的行为定了性。靳若飞哭笑不得,一开始还下意识地辩解,但很快就放弃了挣扎:“我没有、没有勾、勾引!你……算了,你想来就来吧!不要敲门,给我发个信息,我去给你开门……”   ……这就不挣扎了吗?   本来还想逗他一会儿,结果这个人迅速躺平了!邢再洺意犹未尽地轻啧一声,心里那点儿瘙痒不甘地散去:“逗一逗你嘛。这么晚了,你要休息,我当然不可能杀过去折腾你……行了,我也准备洗澡了,你早点儿睡。周六有空的话,你跟潇潇一起来我这儿转转,顺便认认门。”   一听到要去他那儿,靳若飞就不由自主地有些退缩:“周、周六是最后一次剧本围读,我没有空……以后再说吧。”   对面沉默一会儿,随即是一声耿耿于怀的“哼”,接着便没了声音。   邢再洺挂了电话。   靳若飞怔怔地抓着手机,等待几秒,随即垂下眼,把手机关掉屏幕,放到了枕头边。   -   一周后的星期二,九月七日。那天微微下着小雨,是难得的黄道吉日,剧组在片场东南角举行了郑重的开机仪式。   长长的桌案上铺着红布,中间供奉有关帝像,两旁是香炉,前列着各式各样的贡品和点心。演员们手臂上都绑了红色绸带,每人领了三炷香,顺次上前祭拜、祈福。礼成之后,六卷一万响的鞭炮同时点燃,现场顿时响起“噼里啪啦”的轰响声,寓意着一切顺遂。待鞭炮放完之后,靳若飞感觉耳朵里“嗡嗡”地轰鸣着,几乎听不见声音了。   莫导拿着厚厚一叠红包,给每人发了一个:“事事顺利、事事顺利啊!明早大家一定在八点之前赶到,不能晚哦!迟到的请剧组吃晚饭,知不知道?”   靳若飞用力揉揉耳朵,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早上,他七点钟准时起床,穿戴整齐开车去片场。本以为能提前到,但他久不早起,已然忘记了申城极其恐怖的早高峰。   ……最后,他是八点零八分到达片场的。   莫导掐着时间,诧异地笑了一声:“八点零八——你迟到的这个点还怪吉利的!不过照样要请吃饭,还得请高档的!大家说说,今晚去哪儿吃?”   “去御容轩!”有人提名了申城颇上档次的淮扬菜餐厅,人均消费300-400,“没有说宝丽轩,我们已经很手下留情了!”   靳若飞苦涩地笑着,想想自己银行卡里好不容易攒下的钱,只好咬咬牙应了下来:“那就御容轩吧!”   第一天的拍摄,开场戏便是唐猛和祝洪平等人的废墟厂房追逐战。靳若飞被拉去化妆室化妆,途中经过杂草丛生的拍摄场地,不禁被吓了一跳。他看着做旧的厂房、地上的废铁栏杆以及高过人膝的杂草,忍不住叹服:这些都是道具组搭建的吗?……太厉害了吧!   进了化妆间,造型师看着他约莫三指长的头发,道:“飞哥,这种短发其实不大适合你——你适合寸头,利落、帅气!”   “是吗?”见他拿出剃头发的推子,靳若飞笑笑,道:“以前有人说我头发太短,显得凶,留长一点比较柔和。”   “这不叫凶,”造型师睨一眼他干净利落的骨相和上挑的吊梢眼,“这叫犀利!”   靳若飞又笑了笑。   把头发剃成短寸,又用黄色发泥涂成淡淡的稻草黄。换上背心、宽松的牛仔裤和破旧的衬衫外套,一个活灵活现的年轻混混顿时出现在大家眼前。   造型师不禁看呆了:“飞哥……你真是二十八岁吗?这看上去连二十岁都不到吧!”   靳若飞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刺扎扎的头发:“明年初就二十九岁了。”   “唉呀妈呀,真的年轻啊!”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又用手机兴致勃勃地拍摄。一会儿外面有人喊:“飞哥,妆化好没?”   “来了!”应一声,靳若飞赶忙换上那双有些破旧的深蓝色板鞋,快步奔了出去。片场边上,设备已经搭了起来,莫导坐在监视器前,正跟白心梧和秦近伦等人聊着什么。而人群中,有一颗脑袋格外高一些,在大家头顶上还冒出小半个头,发型好似有些眼熟……   靳若飞顿时停下脚步,歪着身子,狐疑地伸长了脖子张望。这时,秦近伦抬起眼,似乎看到了他鬼鬼祟祟的动作。alpha忍俊不禁地转过头,说了一句什么。他身旁那个人便一侧身,整个脸露了出来——   熟悉的冷峻眉眼,不苟言笑的英俊面庞,不是邢再洺是谁? 第62章   看到靳若飞的第一眼, 邢再洺只感觉全身“轰”地发热,恍惚间仿佛回到了五年前, 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时的beta男生也是一头寸短的头发,染成了稻草的黄色,看上去嚣张跋扈的,可谁料本性竟然是一个逆来顺受的老实小孩。注视着他对自己满眼崇拜、毕恭毕敬的模样,邢再洺当年对助理说:“这孩子挺不错,挺有干劲的, 人也谦逊。”   ……如今时过境迁,他给自己生了个儿子,两人经历曲折,最终也走到了一起。邢再洺视线强烈地凝视着他, 心潮澎湃,霎时间只想把他搂进怀里,好好发泄一下心中的想念与热切。   “傻愣着干什么。”见他跟个木头桩似的,手足无措地杵在哪儿,邢再洺一招手, 身体转过去, 面向他,一副‘你再不过来我就过去逮你’的模样。靳若飞脊背一绷,赶忙快步走了过来。   “莫导。”但beta男生没有跟邢再洺打招呼,像避嫌似的, 克制地偏着脸,不看他。邢再洺眉头一拧, 伸手捞住他的脖子,把人揽了过来:“看不见我吗?”   靳若飞不得不僵硬地靠到他身侧,硬着头皮哼唧:“……洺哥。”   莫导似笑非笑地回头打量着他们二人, 眼神微妙,倒是没说什么,只按部就班地对靳若飞道:“待会儿其他人的妆画好,你们就去走一下戏,定一定点位,小心别跑过头了。”   “好。”靳若飞答得乖顺,惹得邢再洺又不满地揽一下他,把人勒到身边小声问:“无视我?气我昨晚挂你电话?”   “没有……”靳若飞瓮声瓮气的,被他揽得整张脸都快埋到他胸口上了,忍不住小声抗议:“洺哥,我的妆要花了!”   “你这有什么妆?”不以为然地抬手捏住他面颊,左看看右看看,唔,好像是有点儿擦伤妆。再配上这一头寸短的头发,以及这桀骜不驯的打扮……邢再洺不由舔舔唇,大手摸到他小刷子似的脑袋上去,轻轻地抚着、搓着,眼中露出了一丝晦暗的欲望。   他身旁的秦近伦忍不住一言难尽地撇开了脸。   -------------   十五分钟后,其他几名配角化好妆,一行人便穿越草丛走到场地中央,按照剧本走戏,顺便定一定点位。   这场戏是一场激烈的追逐戏。靳若飞饰演的唐猛要从厂房远端跑出来,一边回望一边狂奔,跨越地上的各种废铁障碍,最终踉跄跌倒,被祝洪平一个飞扑摁在地上。   邢再洺双手环胸,下巴微仰,远远望着靳若飞在两个厂房之间来回试跑,慢慢确认秦近伦的速度以及两人入镜的时机。秋日的艳阳高照,他白皙到过分的脸上迅速沁出了汗,被太阳晒得微微发红,看上去像一块可口的小糕点。   莫导用对讲机跟他们一点点沟通调整着,一直调试了整整五十分钟,这场戏才终于开始。   镜头对准,收音准备。场记打板之后,随着一声“action”!靳若飞矫健如猎豹般的身姿从斜刺里迅速冲了出来。   阳光之下,他带着些脏污的脸急切而慌乱地紧绷着,一边奔跑一边回望。很快,他身后断断续续地冲出来四个人,为首的是胡子拉碴、气喘吁吁的秦近伦:“……别跑!唐猛,你站住!”   一行人先后穿过草丛,在堆积的废铁杂物之中穿行、跳跃。靳若飞慌不择路地从铁架上一跃而下,又跨过一道铁栏,动作干净利落得仿佛跨栏运动员。副导演坐在莫导身旁,伸长脖子从监视器中望着,不禁“嚯”一声,感叹道:“动作真漂亮啊!”   莫导微笑:“那是!特技替身出身的,不漂亮才怪了。”   邢再洺在两人身后听见,不禁骄傲地抬起下巴,仿佛自家小孩被人夸赞了,与有荣焉。   在所有人都越过那道铁栏之后,这个镜头便圆满完成了。莫导相当高兴,抬高手臂比出一个大拇指,用对讲机道:“OK,完成得非常好!大家先在原地不要动,咱们继续下一个镜头。”   下一个镜头是唐猛被地上的铁杆绊倒,重重摔了一跤,因此被祝洪平制住。邢再洺听副导演说了一下戏,不由自主地拧起眉,问:“你们的道具,是做旧的,还是真的生了锈?”   副导演一愣,下意识跟莫导对视一眼,随即用对讲机问道具组:“那些废铜烂铁,是真的生锈,还是做的效果?”   “真的生了锈。”道具组这样回复。   邢再洺的面色更加严肃了:“那万一演员被废铁刮伤怎么办?你们有没有做应急预案,剧组的医疗团队配备了破伤风疫苗吗?”   莫导无奈地扭头望他,头疼道:“都考虑了——!我说邢再洺你真是,当一个项目的制片不够,还要跑来我这儿掺一脚是吧?你那狗德行又克制不住了是吗?”   他骂得难听,邢再洺倒不以为意,双手环着胸淡定一耸肩:“我这是在帮你查缺补漏。”   莫导忍不住狠狠白了他一眼。   不多时,第二个镜头开始。   作为经验丰富的动作演员,靳若飞很懂借力和卸力,举重若轻地把绊到铁栏、飞身摔出的动作做了出来。望着小男友在草丛中狼狈翻滚的身影,虽然邢再洺明白这肯定是他演出来的,但还是不由自主地绷紧了心弦。   ……摔得太吓人了也。   秦近伦随即飞身扑上,动作间有一丝中年人的迟滞和僵硬。两人很快在草丛中扭打在一起,脸上、身上滚着许多灰尘和草屑。唐猛年轻、灵活,打斗间抬手给了祝洪平一肘,瞅到空隙就想跑。还好其他人即使赶到,七手八脚地摁住了他的四肢。   “卡!”随着拍摄结束,航拍的俯视画面也传了过来。副导演满怀期待地点开,两人在草丛中打斗的俯拍效果果然十分瞩目。邢再洺的视线也不禁被吸引了过去,随着镜头的推进,一点点欣赏靳若飞咬牙切齿如凶猛小兽一般的面庞。   他这样狰狞的表情十分鲜活、且难得一见。邢再洺看见了他尖利的小犬齿、他愤怒翕张的鼻翼、以及脸上狼狈的脏污。数日未能发泄的欲望在这一刻被汹涌地激发,邢再洺感觉自己像一瓶可乐被丢进了一颗曼妥思,再多一秒就要爆炸了。   莫导极少使用这样的俯拍镜头,这时也好奇地凑过来认真注视,直到画面定格在最后一秒。看着监视器里靳若飞凶狠的特写,邢再洺又一次注意到了他额迹那个浅浅的凹痕。此时被泥沙填满,像一个小小的扣子,印在他发际线边缘。   “这个地方……”邢再洺忍不住伸手指一下,“后期估计要P掉。不然在金发的衬托下,显得太显眼了,会把观众的情绪稀释的。”   副导演点点头,表示赞同,莫导却扭过脸,意味深长地盯住了他:“……你知道这个凹痕是怎么来的么?”   邢再洺一怔,狐疑地与他对视,心中似有所感。这时,莫导轻哼一声,揭晓了答案:“这是他产后来我这里工作时,有一次气血不足,在拍摄中昏倒,脑袋磕在桌角留下的伤。”   邢再洺瞠目结舌地没了声音。   -----------   那天下午,邢再洺回到华视处理事情,但傍晚时又去了《雷暴雨》剧组,把正准备请大家吃饭的靳若飞摁了下来:“这顿饭我请,大家去宝丽轩吧,我已经订好座位了。”   在座的演员、工作人员们心领神会地看看他俩,十分捧场地欢呼起来:“飞哥威武!洺哥威武!”立刻收拾东西往宝丽轩赶。   靳若飞面色窘迫地被他揽着肩膀,不自在极了:“宝丽轩……太贵了,一顿下来估计要个二三十万的……”   邢再洺没说话,只蛮横地、不容反抗地抓着他的肩头。靳若飞这会儿才察觉到他情绪不对,老老实实地闭上嘴,不吭声了。   到了饭店,两人跟导演组、秦近伦坐一桌,今天没有戏份的白心梧也赶了过来。   待人到齐,邢再洺就端着酒杯站了起来,给大家敬酒:“小飞算是个新演员,对拍戏还不大熟悉。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做错的地方,烦请大家多担待。”   没料到他居然是为了自己跟大家打招呼,靳若飞赶忙也站起来,跟邢再洺一起端着酒敬大家。俩人就跟新婚的伴侣似的,一人敬左边,一人敬右边,夫唱夫随。   大家嘻嘻哈哈地起哄着:“洺哥,你的人,我们敢不照顾么?你就放心啦!”白心梧在对面神情复杂地看着他按在靳若飞肩膀上那只手,没说什么,只淡淡地跟邢再洺碰了碰杯。   那天晚上吃完饭,邢再洺有些急不可耐地跟着靳若飞回了家。   秦丽君和潇潇已经睡着了。两人拉拉扯扯地一路吻进房间里,邢再洺搂着小男友的脑袋,迫切地用面颊、嘴唇感受他刺扎扎的头发触感。干结的发泥散发着淡淡的柠檬香气,仿佛就是独属于靳若飞的体味,在他的意识里打上了烙印。   “我还没洗澡……”   热烈之中,靳若飞这样小声地挣扎,但很快被邢再洺吞进嘴里。昏暗的房间又开始响起那种“吱嘎、吱、吱”的声音,但节奏不像上次那样快,而是慢悠悠的,仿佛小心翼翼的品尝。   灼热的气息贴在耳边,于喘息之间灼热地问:“当初生潇潇时……你痛了很久吗?”   靳若飞头昏脑涨的,正舒服得不辨东西,冷不丁被这么问一句,呼吸不由困惑地停了几秒。他的双手抠在邢再洺结实的脊背上,一放松就无力地往下滑:“我、我不记得了……好像、好像生了一天多……”   ……一天多,这个产程有些漫长了。邢再洺不由放轻了力道,慢慢地深入,又慢慢地退出,手指也摸到了那个地方去,一点点抚摸被撑得紧绷绷的边缘:“侧切了吗?”   “切了……”靳若飞终于喘匀了呼吸,咽一口唾沫,双手摊在床褥上。邢再洺的手环上他的腰,把人搂起来,像搂个孩子似的抱进怀里,搂紧了。他的呼吸扑在靳若飞微微发凉的肩膀上,一点点地吻着、触碰着:“疼吗?”   靳若飞感觉到重力把身体往下拉,逐渐深入,不由闭上眼,叹息似的道:“……早忘了。”   疼痛是不必记得的,因为记得也没用。既然孩子是自己决意留下的,那就只用记得孩子平安降生的快乐就好了,铭记疼痛只会让自己横生怨怼。   邢再洺的心跳很沉重。   灼热的皮肤紧贴着,温度一点点在沉默中降低。靳若飞挂在他肩膀上,歪着头等待一会儿,渐渐觉得无聊,脊梁慢慢直了起来,问:“……还做吗?”   “不做了。”说着,邢再洺抽身而出,带得靳若飞眉眼紧闭,轻哼了一声。他抱着人走进浴室里,打开热水,水柱兜头浇下。   稻草黄的头发慢慢褪去装扮,变回原来隐约的棕褐色。邢再洺的手在他精瘦修长的身体上游走着,仿佛标尺般一寸寸丈量着属于自己的土地。良久,他道:“侧切的疤,让我看看。”   靳若飞猛地绷紧身体,夹住了他的手。   “不、不用了吧?没什么好看的……”   “——我要看。”邢再洺退开身体,坚定地、不容反抗地看着他。那双狭长深邃的眼睛底下好像还藏着别的些什么,靳若飞看不懂、也不敢细看。四目相对,beta男生先败下阵来,视线开始游离……良久,他缓缓转过身,双手扶在了墙上。   被掰开的触感令人无比羞耻。   那双手自痊愈的伤痕上轻轻抚过,仿佛羽毛,一点点描摹、搔刮。热水从脊背淌下去,流经峡谷,热潮潮的烫人。靳若飞闭紧眼睛,咬唇忍耐着……下一秒,他突然感到另一种触感,像某种活物,爬进了峡谷深处。   “洺哥,你别……!”反手猛地抓住那只扣在自己腰上的手,靳若飞想要转身,腰肢却猛地被桎梏住了,整个胸膛在墙上压紧,只有***向外撅着,眼睁睁地被动承受。   “不行……嗯!”最终,全身肌肉在战栗之后虚软下来。他的关节全松了,脱力地倒进一个温热的怀抱里,被一双臂膀紧紧搂住。   头晕目眩的下坠自此终止。密不透风的怀抱一直持续着,直到他再也撑不住睡意,不解地、精疲力竭地进入睡眠为止。   ----------   此后的一星期,邢再洺没再与靳若飞见面。   他好像很忙,忙到一三五都没法陪伴潇潇,只能让司机把他送回公寓大楼这边来。不过,他晚上还是会给靳若飞发信息,询问他关于拍摄的事:“今天拍得怎么样,没有受伤吧?……我记得剧本里有几幕比较危险的戏,拍到那里没有?”   靳若飞一一回复完,失神良久,想问一句:你在忙什么?但最后,他还是放下手机,返身拿起了剧本。   星期六是《无人驾驶》的宣传发布会。   提早与莫导打过招呼,那天早上,靳若飞翻出邢再洺给自己置办的那套西装,随便打辆车就去了发布会现场。   来到后台,他看见了多日未见的安固言。   这位惯来慵懒潇洒的alpha显得有些疲惫,眉间微微紧蹙着,有一丝烦躁的忧色。靳若飞看见他坐在角落,抓着手机一脸严肃地发信息,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事情。   “安哥。”走到近前,靳若飞唤他一声,安固言猛抬起脸,注意到他寸短的头发,不禁绽开一个惊异的笑颜:“换发型啦!不错不错,这个发型很酷,看上去特别帅!”   “是吗。”在他身旁坐下,靳若飞侧着脸,清明的吊梢眼中透着淡淡的好奇,“最近不见你给我发片场牢骚了,你在忙什么?”   “你不知道么?”安固言故意卖关子,卖完了,自己又笑:“这还是你给我出的主意呢。”   靳若飞不解地眨眨眼,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你妹妹的事!”   “对。”安固言点点头,“你说的没错。把钱花在我妹身上,总比花在我父母身上的好。我得想办法把她弄到申城来,不然以后还是要被那两个老赌鬼要挟……”   说着,他又望向手机屏幕,神情严肃地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半个钟后,电影主创们悉数到齐。曹导难得穿了西装、理了头发,仔细看,还修了面。靳若飞跟他打招呼:“曹导,今天很帅啊!”   曹导哈哈大笑:“你们一个个的,就别臊我啦!我本来就不习惯这种场面,待会儿上了台,你们几个主演可要帮一帮我。”   靳若飞笑笑,没应声——毕竟,自己并不是主演。   徐以陌作为绝对主角,今日打扮得非常醒目。他穿了一件荷叶边剪裁的孔雀蓝色上衣、白色修身长裤,整个人显示出一种介于灵动与妩媚之间的复杂魅力。   在列队准备上台时,靳若飞排在他身后两位,忍不住出神地看了一会儿。徐以陌正扭头跟卫丘恒聊天,不经意间注意到他的视线,omega的长睫毛倏地一颤,嘴角噙着笑意,不轻不重地剜了他一眼。   靳若飞:……?这是在对自己抛媚眼吗?   茫然地跟着队伍上台去,beta男生来不及细思,就被台下疯狂的观众们吓了一跳:“啊——徐以陌!陌陌!我们爱你!”“徐以陌!徐以陌!做我的老婆!!!”   喊叫声如同海浪,汹涌地淹没了所有人。靳若飞瞠目结舌地看着台下不断挥舞灯牌的alpha们,这才真切地感受到徐以陌的人气之高。   ……他真的是很受欢迎啊!   Omega仿佛皇帝一般,从容自如地站在舞台中央,接受臣民的朝拜。他先是微笑着举目四望,半晌才拿起麦克风,俏皮地轻声道:“我是不可以跟这么多人结婚的哦~”   台下又发出了山呼海啸一般的吼叫声:“啊——”   反复搔逗几次,直到将他们亢奋的情绪消耗殆尽,徐以陌这才把舞台的主掌权交给主持人,自己退回主创队伍之中,发布会终于拉开帷幕。   作为配角中的配角,靳若飞尽职尽责地当着“展板”,安安静静、身姿笔挺。不时帮递个物料、接个礼物,看上去更像一个工作人员,而不是演员。他心安理得地打下手,台下的观众有七成是为徐以陌来的,三成是为安固言来的,大家只看着那俩人,也不会注意到他这个边角料。   悠然自在地站在边缘,靳若飞百无聊赖地望着台下疯狂的观众,忍不住仔细打量他们的容颜。他发现,徐以陌的粉丝几乎都是alpha,且很多面色痴狂,显然对偶像十分迷恋……不对,好像不是“偶像”。他们举着“陌陌老婆”的牌子,似乎是真的把他当成了幻想中的恋人。   ……好像有点可怕了。   心中隐隐感觉不适,靳若飞不禁拧起眉,一点点审视这些人脸上癫狂的表情——台上亮着灯,台下则比较阴暗,他仅仅看得见前三排观众的脸。而保安们都集中在舞台两侧,面朝墙边的通道,但舞台正中、直面徐以陌的通道却没人护卫……靳若飞拧拧眉,下意识朝中间望了过去。   他看见了一个奇怪的粉丝。   大热的天,这个略显臃肿的alpha居然穿着一件长到脚踝的风衣,严严实实地包裹着,神情激动而扭曲地坐在第三排靠中间通道的位置。他没有拿任何灯牌或应援物,两只手用力抓着衣襟,仿佛满心期待地等着什么。   不大对劲。   下意识朝前走一步,beta男生终于不再充当背景板,走到了与其他人齐平的位置。他紧盯着那个alpha,心中猜测他准备搞什么幺蛾子……数十秒之后,答案揭晓:对方猛地将风衣脱下,露出了未着寸缕的肥胖身躯。   “陌陌——”癫狂地大叫一声,他张开双手,狂奔上前,三两步就蹿上了舞台。徐以陌正接受采访,这时不禁花容失色,麦克风掉落在地,惊声尖叫。其他的人都没有防备,惊愕地呆立着,只有安固言稍稍回过神,下意识移动脚步挡在徐以陌面前——   哄叫声中,突然一道矫健的黑影掠过,一个飞扑勒住对方的脖颈,将人用力掼在了舞台上。 第63章   发布厅中的哄叫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伸长脖子看着舞台正中那个身形矫健的西装帅男——只见他低着短寸的脑袋,迅速地一个翻身, 干净利落地用膝盖跪住袭击者的肩膀;随即,他又掰起对方的胳膊拧到身后,用力压紧。在杀猪似的惨叫声中,这位神勇的义士终于抬起头,露出了警戒而从容的面庞——是从开场起就默默无闻的靳若飞。   徐以陌惊魂未定地缩在安固言怀里,惊惧的杏核眼颤抖地看看那个肥猪样的alpha, 又看看靳若飞瘦削矫健的身姿,灵秀的小脸一片苍白。   直到这时,现场安保才冲上舞台;卫丘恒也如梦初醒,走上前帮着靳若飞将袭击者拖起来, 浑浑噩噩地交到安保的手里:“这、这人是从哪里冲出来的啊……”   靳若飞站在舞台边缘,轻轻抖肩调整微乱的西装,睥睨的眼神十分冷静:“他坐在第三排。”伸手指一下那个空座,以及空座上散乱的风衣外套,他退回原位, 镇定道:“刚才我就注意到他不对劲。大热的天穿的这么严实……入场时安保没有检查出来么?”   身旁的安保队长已经汗如雨下:“我们只能检查他有没有携带危险物品, 也不知道他会搞这一出……”   随着袭击者被押出场,舞台也慢慢平静下来,发布会得以继续。在主持人战战兢兢地cue流程时,一些观众已经将刚才意外拍到的“袭击实况”发到了网上:“今天《无人驾驶》的宣传发布会, 观众席冲出来一个裸男alpha,差点儿就扑到徐以陌身上了!还好一个配角反应快, 这才避免了事故。”   这些视频很快传播开来,不多时就有人认出了那位“配角”的身份:“这不是靳若飞么?就邢再洺家的孩子妈,之前跟他上了《成长日记》的那个。还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徐以陌好像是邢再洺的前男友吧?他居然也出手相救,看来人品还不错啊。”   “靳若飞的人品就是很好啊!之前孩子的新闻爆出来,邢再洺的粉丝肯定挖过他的黑料。但你看都这么几个月了,愣是一点儿都没挖出来——甚至邢再洺自己都开始跟人家不清不楚的了,还一起送孩子去幼儿园呢!他为人绝对很真诚。”   “不是,你们难道没注意到,他帅到炸吗……你看这线条清晰的侧脸,这矫健的身姿!这小腰,这长腿,这小寸头!妈呀,辣得我斯哈斯哈!”   “他比安保还要警觉哎!那些人还傻愣着呢,他就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你看第7秒,他本来躲在后面的,这时候往前站了一步,而且直直盯着那个人!”   “警觉得像猎豹……妈呀,好性感,性感辣妈……”   “突然反应过来,靳若飞确实是性感辣妈……”   “邢再洺,你好福气啊(哭嚎)!”   “那个人被押走以后,他好淡定地抖了一下肩……仿佛收刀入鞘,我捂心口倒地。”   ……   晚上回到家,靳若飞刚准备洗澡,邢再洺就打了个电话过来:“今天的发布会怎么回事,怎么要你一个演员帮忙做安保?”   “……他们没注意到嘛。”靳若飞轻描淡写地脱下西装,用衣架挂好,这才不紧不慢地一边解衬衫扣子一边走进浴室:“舞台正对面有个通道,但是那地方又不好安排保镖,才会被那个人钻了空子。”   “你没有受伤吧?”   “没有,就膝盖稍微磕了一下。不过地上铺了地毯,只是碰了两个印子而已。”打开喷淋头,靳若飞暂时没有站过去,只伸出手试探温度。水声哗哗中,邢再洺好像说了一句什么,但他没怎么听清,只听到了“徐以陌”三个字。   ……原来这通电话是想问徐以陌的状况啊。   一时间说不清是个什么心情,靳若飞沉闷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膝盖上的淤痕,思绪飘忽:虽然嘴上说着“消受不起”,但心里对他还是关怀备至嘛……将近一年的亲密和相濡以沫,哪是三言两语就能忘却的?   等待一会儿不见回应,邢再洺在对面抬高了声音,又问:“你在洗澡吗?”   “嗯。”回过神,靳若飞点点头,终于站到了水柱之下。邢再洺便又重复一次:“徐以陌有跟你说什么吗?”   说什么?靳若飞不大明白:“他惊魂未定的,最后就跟我说了声谢谢。”   “唔,那就行。”邢再洺闷声说着,转而道:“你先洗澡吧。洗完澡拍个膝盖的照片过来,我看看严不严重。”   “嗯。”不明所以,靳若飞挂掉电话之后,怔怔地呆了好一会儿。直到水滴溅到屏幕上,聚成一小片,他才仓促地拽过浴巾擦一擦,把手机放到洗手台边缘。   十几分钟后,他洗完澡,披着浴巾走出浴室。膝盖上的伤略略有些疼,擦拭的时候稍一碰就传来痛觉。靳若飞低头打量一会儿,举起手机正准备拍张照发给邢再洺,一打开视频,悬浮窗却显示有人在微信上给他发来了加好友申请。   ……谁?   点开微信,对方的头像是一张光影强烈的灵动侧脸。靳若飞一眼就认出这是徐以陌——对方发来的验证申请也明晃晃地证实了这一点:“我是徐以陌。你的微信是我问小白要来的,你快加我。”   靳若飞犹豫一会儿,抬手点了“接受”。   望着空白的对话框,他刚一恍神,想着“难不成他要正式给我道谢?”徐以陌的信息就发了过来:“靳小飞,今天摔疼了吗?”   靳若飞:?这是什么外号?   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没事,舞台上铺了地毯,不是很疼。”   “安固言说你磕到了膝盖。”徐以陌仿佛自说自话,并不在乎他答了什么,只自顾自地宣告自己的决定:“明天我让人拿药给你——你是在片场吧?启明星视频的拍摄场地,对不对?”   不明白他想干嘛,靳若飞迷惑地拧着眉,犹豫半晌,打字回应:“……是的。”   “好。明天中午,你不着急吃盒饭,我会让人拿午饭过去的。”   这是道谢么?他纠结地挠挠额头,感觉这样的方式好像还可以接受,便答:“……好。”   这句话之后,对面便再无动静。靳若飞茫然地注视着屏幕,半晌才想起,自己还要拍照发给邢再洺呢!赶忙点开微信相机,他拍摄一张膝盖的特写照片,点击发送——   看着那两块青紫出现在对话框里,他心里刚放松一秒,想着任务完成。下一刻,他却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了对话框上的名字——居然还是“Momo”!   操,自己把照片发给了徐以陌!   赶忙手忙脚乱地撤回来,靳若飞瞪大双眼,呼吸好一会儿才恢复节奏,冷汗已潺潺而下:操,还好可以撤回!   不料,下一秒,徐以陌发来了信息:“以后疼就直说,不用这么忸忸怩怩的,我又不是不知好歹。”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哭笑不得地抓着手机,靳若飞感觉自己怎么解释都像欲盖弥彰,干脆把脑袋往被子里一埋,又故态复萌,装起了鸵鸟。   -   第二天一到片场,靳若飞就被莫导等人调侃了:“哟,小飞,昨天英雄救美,帅气得很啊?网上大家都夸你呢!咱们剧组是不是应该发个微博什么的,蹭一蹭热度?”   靳若飞颇为无奈地苦笑:“莫导,你们就别取笑我啦!”   今日白心梧也在,跟秦近伦坐在一起吃早餐,俊男靓女美得像一幅画似的。她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着靳若飞从旁边经过的身影,似乎对他见义勇为的行为感到诧异。秦近伦注意到她的视线,轻笑一声,道:“怎么,你以为他会袖手旁观?”   白心梧收回视线,镇定自若用叉子叉起一块水煮蛋白放进嘴里:“我只是不相信他会对情敌那么好心。”   秦近伦无所谓地耸耸肩:“徐以陌跟阿洺都过去多久了,哪里还算什么情敌?而且你想想看,小飞能捂着孩子五年,严防死守一声不吭,就知道他不是那种嫉妒心重的人。不然啊,早跳出来了。”   不置可否地一挑眉,白心梧哼笑一声:“今非昔比。以前他是怕孩子的事暴露,自然要低调些。现在他成功上位,心态怎么可能还跟以前一样?……人心就是一个‘贪’字,他喜欢邢再洺那么多年,我就不信他不贪。”   看着她斩钉截铁的眼神,秦近伦无奈地摇摇头,没再搭话。   今天的戏份比较克制,多是些文戏,大家拍摄得比较轻松。靳若飞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藏青色背心,两条精实的长胳膊露出来,白生生的,还被奶奶的演员调侃了好几次:“你这么白呀!哎哟,比我年轻那会儿还白!”   搞得靳若飞怪不好意思的,总寻思着找一件外套穿:“嘿嘿,防晒做得好而已。”   随着时间临近中午,beta男生开始有些心不在焉——他忍不住频频望向片场入口,心说待会儿外卖员一露面,自己就上前截住他!……不然闹得人尽皆知的,就不大好了。   可谁料,十分钟后,出现在片场入口的,居然是戴着墨镜的徐以陌本人。   他穿着一身撞色复古的装扮,领口斜斜地系了条柠檬黄小领巾,带着助理和一个帮手拎着大包小包走进来。靳若飞看见,吓得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下意识躲到了器材后面。   徐以陌这次造访显然没打算低调,大大方方、大张旗鼓的,坐在阳伞下的白心梧自然也看见了他。不禁诧异地上下打量一圈,她问:“你昨天不是刚受了惊吓吗?不在家好好休息,怎么跑这儿来了?”   徐以陌取下墨镜,杏核眼一挑,眼神里好像有一丝耿耿于怀。但顾忌着白心梧前辈的身份,他勾起嘴角,换了个撒娇的态度靠过去,轻声细语地道:“我受什么惊吓呀?昨天那个人刚跑上舞台,就被靳小飞摁住了,我休息两个钟就全好了~”   “所以你这是……”白心梧狐疑地盯着他,“过来道谢?”   “是呀!”心情似乎相当不错,徐以陌迫不及待地扬起脸,左右张望:“靳小飞人呢?还在拍戏吗?”   他声音清越嘹亮,周围不少人都听到了,开始自发地替他张望寻找。靳若飞深吸一口气,自知躲不过去了,只得硬着头皮走出来,蚊哼似的打招呼:“……陌哥。”   见了他,徐以陌双眼一亮,雀跃得像一只小鹿般奔了过去:“干嘛这么畏畏缩缩的,昨天把人掼到地上的架势呢,去哪儿了?”   他伸手勾住靳若飞的胳膊,一米七二的身材十分自然地贴过去,别说,两人身高还挺般配!片场的人看得呆了,无不瞠目结舌地盯着他们二人;白心梧也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微张嘴唇,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能出现的画面。   ……靳若飞呢?他已经僵成一根木头了,不知作何反应。徐以陌倒是兴致勃勃,一边上下打量一边轻笑:“你这小混混装扮,别说,还挺野的!头发是用发泥临时染的吧?我记得昨天还是黑色呢!”   笑眯眯地抬手摸他脑袋,徐以陌整个身体都快扑进他怀里了,靳若飞只好生硬地用手臂隔在两人之间,冷汗潺潺:“陌哥,那个……要不我们去休息室?外头怪热的。”   “好呀~”反手握住他的手掌,徐以陌反客为主,大大方方地拉着他往休息室走,助理和帮手拎着大包小包在后头跟上。留下众位工作人员和不明所以的白心梧,难以置信地面面相觑。   -   来到休息室,徐以陌把包包放下,回身指一指中间会议桌,对助理吩咐道:“把午饭都摆上吧!还有饮料什么的,也给大家分一分。”   热腾腾的各色菜肴从保温箱里拿出来,洋洋洒洒摆了半张桌子。靳若飞看得倒吸一口凉气,说话都打磕巴了:“陌、陌哥,我吃不下这么多……”   “吃不下就倒掉呗,又没有让你全吃掉。”拉开椅子坐下,徐以陌用脚把身边的椅子勾近一些,仰着头拍拍椅面,示意他坐在这里。靳若飞不知他究竟想干嘛,硬着头皮坐下来,默默地把椅子挪远了些,不敢看他:“……谢谢陌哥。”   “谢什么?我才应该谢你呢。”徐以陌双眼发亮,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眼神中透着欣赏、愉悦与淡淡的娇嗔:“离我更近的卫丘恒都没发觉,你就已经扑出去了——为什么呢?你是一直关注着我吗?”   靳若飞低着头,手里兀自忙碌地分发碗和筷子:“没有啊!我就……闲着无聊嘛,你那些粉丝又狂热,就忍不住看了看。而且,那个袭击者穿得也比较醒目,我觉得奇怪,就一直盯着他……所以比安保先发觉。”   “只是这样而已?”徐以陌眯起眼睛,嘴边噙着笑,“靳小飞,你是不是害羞?”   “啊?”靳若飞终于茫然地抬头看向他,“没有啊!我害羞什么?”   揶揄地挑挑眉,徐以陌不再坚持,转而咬着唇笑了笑:“好~你不害羞。”他快乐地靠着靳若飞的肩膀,自顾自轻笑两声,不知在美些什么。靳若飞战战兢兢地扭头瞥他一眼,只见徐以陌的黑发滑落在自己肩头,轻轻搔弄着,怪痒痒的。   ……算了,这人一直有些奇奇怪怪的,自己还是赶紧吃完饭,把这尊大佛送走吧。想着,他瞄见盘子里肥硕的椒盐皮皮虾,便拿起一只,兢兢业业地开始剥壳。徐以陌也不说话,滴溜溜看着他灵活挥舞的手指,好像在赌他待会儿会把这只虾放进谁碗里。   十来秒之后,虾剥好了。本着尊敬前辈的礼仪,靳若飞把皮皮虾放进了徐以陌面前的碗里,还问:“陌哥,你喜欢吃皮皮虾吗?”   “喜欢呀~”徐以陌吃吃笑一声,脑袋还是没抬起来,靳若飞只得硬着头皮继续给他剥虾。   一连剥了四个,肥硕的虾肉把碗都占满了。靳若飞擦擦手,又帮他拆掉筷子的包装,这才递过去:“剥好了,你先吃吧,吃完我再剥。”   却不料,徐以陌把眼睛瞪得圆溜溜的,闪闪发亮地抬起头瞪住自己,一副“被我逮住了吧”的娇嗔眼神,字正腔圆地指证道:“靳小飞,你还装呢!说吧,你是不是喜欢上我啦,是不是想跟我谈恋爱啦?”   “……啊?”吓得浑身一震,靳若飞瞠目结舌地看着他,身躯随着他的逼问缓缓向后仰去,满脸的诚惶诚恐:“没有啊!我,我,我喜欢的是洺哥,你不是知道的么?”   徐以陌却不以为然地一瞪眼,继续逼问:“你可以喜欢很多个人啊,又不是说只能喜欢他一个!你肯定也喜欢我的,对吧?不然怎么会买那么多西瓜冰淇淋给我,又盯着我看,又保护我,现在还给我剥虾——剥的还是皮皮虾!所有人都知道,皮皮虾最难剥了!当年我跟邢再洺谈恋爱,都没想过给他剥这个,可你一声不吭就给我剥了四个!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靳若飞哑口无言了。他头昏脑涨地看着徐以陌言之凿凿的笃定神情,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此时,他的上半身也已经后仰到极限,只差一点儿就翻了下去……可徐以陌把眼睛娇嗔地一瞪,还要往他怀里扑:“说,你是不是想跟我谈恋爱?!”   身体顿时失去平衡,两人“乒哩乓啷”地摔了下去,倒在地上滚成一团。徐以陌“啊”一声喊出来,扑在他怀里哀叫:“哎哟,好痛啊!……靳小飞,昨天那个袭击者没伤到我,今天倒是被你摔伤啦!”   靳若飞赶忙抓住他胳膊,撑着身体想把人扶起来。这时,休息室门口传来了一个低沉的、难以置信的愠怒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两人搂抱着扭头一看,只见邢再洺拎着午饭站在门口,脸色黑成了墨。 第64章   在看见邢再洺可怖面色的一瞬间, 靳若飞下意识思索了一秒他是在生谁的气——是在生自己的气呢,还是在生徐以陌的气?   脑子飞速运转的时候, 身体也下意识行动起来,扶着徐以陌飞快地站起身,又赶忙收回双手,向右退开一步:“我,我们……吃饭的时候没坐稳,摔倒了。”   徐以陌则矜娇地整整衣服, 老大不高兴地瞥邢再洺一眼,好像在埋怨他的不合时宜:“……洺哥。”   看见他们身后那一桌子的饭菜,又注意到这个恋爱狂的不甘眼神,邢再洺不禁更怀疑了。他当即眯起眼睛, 抬手朝靳若飞勾了勾,不容反抗道:“……过来。”   beta男生老老实实地垂着头走了过去。   ……这举动让徐以陌不高兴地轻轻“哼”了一声。   双眼紧密监督着他走到自己身后,邢再洺这才望向徐以陌,戒备神情中隐约透出一丝头疼:“小陌,你昨天不是刚出了事, 怎么今天不在家静养。提着大包小包跑到这儿来?小飞也要工作的, 你一来,他还要招待你、照顾你,这不是给他添麻烦么?”   面对徐以陌,邢再洺还是将自己毒舌的冲动稍微收了收, 免得惹出这人的娇纵脾气——这罕见的态度让靳若飞惊异地抬起头,怔怔地看了他好一会儿。   “哼”一声, 徐以陌转身坐下,拿起碗拈着里面的虾肉不紧不慢地吃起来:“他昨天帮了我,我今天来道谢, 不可以吗?”   邢再洺斜一眼他碗里剥得完整漂亮的皮皮虾,忍不住耿耿于怀地撇了撇嘴,道:“你来道谢,却要恩人剥虾给你吃,这是什么道理?”   “我没有‘要求’啊!他自愿帮我剥的。我愿意,他也愿意,你突然跳出来反对,有点儿越俎代庖了吧?”徐以陌慢条斯理地吃着皮皮虾,娇纵的小表情不知是给邢再洺看的,还是给靳若飞看的。   被前任的老毛病噎得深吸一口气,邢再洺头疼地咬咬牙,最后还是扭过头,对现男友道:“小飞,你先出去一会儿,我跟徐以陌说两句话。”   靳若飞的眼睛难得注视着他,像一只被主人推出门外的小流浪狗,眼中没有挣扎,只有认命的接受:“好,我知道了。”   他转身走了出去。   扭头看着门扇关紧,邢再洺这才望向桌边自顾自吃菜的徐以陌,无奈道:“小陌,你这见人就爱的性子还没改吗?”   “什么见人就爱,我哪里见人就爱?”把筷子一放,徐以陌还委屈上了,两只杏核眼控诉而怨念地瞪着他:“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你要教训我,现在不跟你在一起了,你还是要教训我!你是不是还对我旧情难忘啊?!”   邢再洺立刻避嫌地撇开眼:“你都要撬我男朋友了,我不教训你,难道教训他吗?”   “什么撬!”徐以陌振振有词的,又有话说:“小飞也有点喜欢我的!你看看,他给我剥了这么多皮皮虾!……他有给你剥过吗?”   邢再洺咬牙切齿地黑了脸。   “小陌……你别闹了,好吗?我就问你一句,他有没有正儿八经的说过喜欢你?”   徐以陌悻悻地扭回头,看着桌上那堆皮皮虾壳,郁闷地噘起了嘴。   耐心逐渐耗尽,邢再洺深吸一口气,忍着最后一点儿脾气道:“小飞性格好,人也体贴。他保护你、给你剥虾,并不意味着你有多特别。换了秦近伦和白心梧,他一样会这么做的,你不要自作多情了。”   良好的自我感觉被他毫不留情地戳穿,徐以陌噘着嘴,沮丧极了。他委屈地望向邢再洺,嘴角控制不住地撇一撇,杏核眼里满是控诉和哀怨:“两年了,你还是这么残忍!”   说完,他瞪着邢再洺,眼中露出了泫然欲泣的意味:“那以前……你跟我在一起,是不是我自作多情?”   邢再洺一怔,犹豫半晌,摇了摇头:“不是。”   “你犹豫了!”悲愤地站起身,徐以陌几乎哭了出来。表情在羞耻、难过、悲愤之间转换几个来回,最后,他咬唇闷下头,疾步朝门外走去。经过邢再洺身边时,还用力撞一下他的胳膊,像一只小野猪般冲出了门。   靳若飞心绪纷乱地等在门外,见徐以陌忍着哭泣跑出来,眨眼间跑没了影。他下意识“哎”一声,无措地望望远处,又回头看看休息室门口,心中隐约不安。   这时,邢再洺出现在门缝里,唤他进去:“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过来吃饭。”   靳若飞嘀咕:“陌哥好像哭了……”   “不关你的事,是我把他气哭的,你快进来。”   怔愣一会儿,他沉默地走进去,就见邢再洺已经把会议桌上的虾壳扫进了垃圾桶里,又把被动过的菜匀了匀,随即拿上自己带来的午饭,拽着靳若飞换了个休息室:“他拿来的饭菜就让其他人吃吧,你吃我这份。”   打开餐盒,里面是营养清淡易消化的饭食,旁边还放着个保温杯。靳若飞一看,默默苦了脸:“……那是中药吗?   邢再洺轻轻地瞪他一眼:“最后两副药了,吃完就能进行下一疗程。过两天你收了工,我带你去钱大夫拿药,看看有没有好一点。”   “……哦。”靳若飞看上去有点蔫蔫的,兴致不高,坐下来老实吃饭。他听着邢再洺在旁边倒药的动静,忍不住想:刚才你们聊了什么?你怎么把他惹哭了?你们还……还余情未了吗?   这时,邢再洺倒率先发问了:“他今天自作多情地跑过来,你有明确拒绝他吗?”   “有。”靳若飞垂着脸,“我说了不喜欢他。”   “你还挺干脆。”啼笑皆非地扯扯唇,邢再洺拿出一瓶药酒,突然将他的脚捞了起来,搭到自己大腿上,捋起裤腿露出膝盖上的淤青。   靳若飞吓一跳,挣扎一下被他制住,只能硬着头皮由他动作。“……徐以陌惯来是那样的。你帅一点、酷一点,再对他特别一点,他就开始想入非非了。”   邢再洺靠在椅背上,只低垂双眼,一手按着他腿,另个手时轻时重地在他膝盖上按摩。这姿势、这神态,跟拍电影似的,再叼根烟就起范儿了。靳若飞失神地看着他,心里不禁又想:你们以前就是这样开始的,是吗?   抬起眼,邢再洺见小男友傻看着自己,不禁失笑:“吃饭啊,看我干嘛?”   “……哦。”靳若飞低下头,食不知味地夹了块炖牛腩。   -----------------   晚上回到家,潇潇兴致勃勃地拿着ipad跑过来,点开一个英文学习app给妈妈看:“妈妈,昨天我在爸爸那里,他给我请了英文老师!老师好厉害呀,会说三门外语呢!还给我下了好多跟读的app……”   小家伙滔滔不绝地跟妈妈分享着,靳若飞却面露疲惫,有些心不在焉的:“是吗?那真的很厉害,真好啊……”   嘴上敷衍着,他忍不住偷偷低下头,打开了微信。看着那个光影强烈的侧脸头像,靳若飞想到他今天乘兴而来,却败兴而去……犹豫半晌,还是郑重地发了条信息过去:“陌哥,今天不好意思,没有招待好你。我觉得你很坦荡、很热烈,作为后辈,我很尊敬你,对你不敢有亵渎之情。以后如果你还想跟我见面,我乐意之至。”   发送之后,他忐忑地等待着,好一会儿才收到回复:   “是吗?不敢亵渎我,但是敢亵渎邢再洺?这是什么道理?”   靳若飞头疼地扶了扶额。   正纠结地思索着该怎么答复他,谁料,徐以陌一个语音通话打了过来!beta男生吓了一跳,不禁暗暗叫苦:怎么就直接打过来了呀?   但铃声一直响着,仿佛催命一般。潇潇在边上听见,忍不住问:“妈妈,你不接电话吗?”   他苦笑一下,也只得认命地接起来:“……喂,陌哥。”   那头徐以陌的声音好像哭过,略有些沙哑,瓮声瓮气的,开口便问:“你真的只喜欢邢再洺吗,就没有一点喜欢我?哪怕只是一点点?”   靳若飞为难地抿着唇,纠结着怎么样的回答才能让他不受伤害:“我……我喜欢的类型,就是洺哥那样的……所、所以,不是你不好,是我不好。我这个人比较无趣,口味……也比较单一,陌哥,你还是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他磕磕巴巴地这么哄一通,诚意十足,但又笨拙无比。徐以陌安静地听着,情绪好像平和了一些,轻哼道:“闹来闹去,原来我是抛媚眼给木头看,白费劲儿了!”   靳若飞悻悻地笑笑,承认得无比迅速:“对呀,我就是木头来的。”   “不对,你也不算木头——”徐以陌吸吸鼻子,却突然想到什么,立刻抬高音调反驳:“你还死心塌地的爱着邢再洺呢!那家伙讨厌死了,什么都要管,究竟有什么好?你还喜欢他这类型——他有什么可喜欢的?!”   最后这两句话绝对是带着情绪的——毕竟他自己就跟邢再洺谈过恋爱,怎么会不知道恋人的优点?   靳若飞无奈地笑笑,心里像刮起了一阵沙尘的雨,杂乱而惆怅:“ 陌哥,如果他没有什么好喜欢的,当初你又怎么会跟他在一起的呢?”   徐以陌在对面言不由衷地“哼”了一声。   又沉默一会儿,靳若飞低头抠着自己衣服下摆的扣子,斟酌半晌,才断断续续地道:“他……你应该也知道的,在片场总是很认真、很执着,任何不利于拍摄的事情他都会说。有时候看着他,我感觉很佩服,又很羡慕。”   似乎被他的倾诉勾起某些回忆,徐以陌叹口气,语调倏然变成了怀念:“是啊~他很霸气,就像君王一样。我以为我会是他的皇后……谁知道,他在感情上居然近情情怯,是个逃兵。”   靳若飞听得一怔:“……啊?”   “他没跟你说吗?”徐以陌振振有词,“我们那时候都谈婚论嫁了,都快标记了!我还在看房呢,想买个大房子,跟他一起生儿育女、养狗养猫。谁知道,这家伙居然临阵脱逃……!呵,老男人就是这样,年纪越大,胆子就越小。他应付不来我的热情,怕我会烧光他……如果那时候他只有二十五岁,我们恐怕早就结婚了!”   结婚……标记?   靳若飞坐在地毯上发愣:他们已经进行到这一步了吗?……就差临门一脚,马上就修成正果,居然还是分手了?   心里说不清是个什么感觉,好像有惆怅,也有恐慌……感情的事千变万化,他们的过去相互纠缠、未来茫然无着。即将结婚的情侣尚且无疾而终,他跟邢再洺上不了台面的炮友关系,又能持续多久呢?   --------------------   第二天去片场,靳若飞眼睛下面挂着淡淡的黑眼圈,在白皙的脸上看起来十分明显。化妆师忍不住问:“昨晚没休息好吗?”   靳若飞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嗯,被蚊子闹的。”   化好妆,他走出化妆间,却见邢再洺今天居然也来了!此时正跟秦近伦和白心梧坐在一起聊天,桌上放着昨天那个保温杯,里面大概率装着自己的中药。   三名影帝影后坐在一起,气质南辕北辙,却是同一级别的英俊貌美,看上去宛如电影中极具质感的场景,令人不忍破坏。靳若飞呆呆地远望着,一会儿被邢再洺发现了行踪,立即抬手招他过去:“小飞,过来吃药!”   周围工作人员都不动声色地关注着他们。   足足犹豫了五六秒,靳若飞才在邢再洺的逼视下慢吞吞地走过去,坐到他身旁。秦近伦笑眯眯地看着他,关切地问:“小飞吃什么药呀?”   邢再洺打开保温杯,将里头又酸又苦的药液倒进杯盖里,放到靳若飞面前:“他底子不好,气血两虚,给他喝点儿中药调养一下。”   白心梧在对面打量一番beta男生精实的胳膊,不置可否:“看不出来。”   监督着小男友喝光中药,邢再洺又塞了一颗柠檬糖进他嘴里,跟看护小孩儿似的:“他外强中干,你当然看不出来。”   这时,莫导唤靳若飞。beta男生嘀咕着:“我要去拍戏了……”站起身。邢再洺顺手摸了一把他的后背,唔,没出虚汗,这才放人离开:“去吧,拍完就过来休息。”   这一连串的动作把秦近伦跟白心梧都看愣了:“你这是把他当弟弟养啊!”   “比我小九岁,不是弟弟是什么?”轻描淡写地把保温杯收起来,邢再洺向后靠上椅背,望着不远处靳若飞削瘦的背影,不解地拧了拧眉:“年纪轻轻的,思虑还特别重。有时候看着他,我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想要什么。心里有想法也不会主动跟我说,非要人逼问两句……”   “你这操心得,”秦近伦忍不住笑,“跟养儿子没两样了!”   “比养儿子还操心!”邢再洺忍不住冷哼一声,面露郁色:“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安安分分的,却特别招引人!之前一个安固言,昨天又来个徐以陌——我心说他也不是钱啊,怎么人人都喜欢?”   秦近伦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他哪儿招引人,难道你不清楚吗?连你的前任都被他拿下了,说明他身上的特质就是很宝贵啊!”   ……这话好像也没错。邢再洺不吭声了,只闷着一张脸,眼神耿耿于怀的,像一只对自己的财宝严防死守的龙。一旁的白心梧则怀疑地拧着眉,随即不以为然,望向别处:哪有那么玄乎?不过是他低眉顺眼惯了,那些大明星们被捧得高兴,乐意跟他相处而已。   没点儿个性,才貌也排不上号……这种靠温顺赢来的偏爱,是维持不了多久的。   ------------------   待靳若飞拍完两场戏,时间已近中午。   邢再洺居然还没走,坐在秦近伦的保姆车里一边吹空调,一边跟好友聊天。远远地看着他,靳若飞记得他的叮嘱,但又怕打扰他跟秦近伦的对话,不禁在片场边缘徘徊了一会儿。   直到莫导从身后经过,拍拍他背,道:“再晒就要出汗了,快去吹空调吧!”他才如梦初醒,慢吞吞地走向远处的保姆车。   沿着树荫走过去,靳若飞逐渐接近车尾巴。透过车子的后挡风玻璃,他可以看见邢再洺和秦近伦的身影,闲适地靠在座位上。两人的声音不高不低,他隔着两米距离,恰好能听清楚:   “也亏得你百忙之中还跑来探班……”   “不然怎么办?万一今天徐以陌又跑过来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你,你现在怎么变情圣了?”   “滚你的!……我也就今天有空,明天又要开始忙了。”   “哎,话说回来,小飞是武打演员出身,你怎么没考虑给他找个动作片的资源呢?”   “动作片?得了吧。这类型的电影气数已尽了,有什么好惨和的?再说了,小飞也不是那块料。他死磕动作片没有任何意义,不如趁早转型,未来还能有点儿希望……”   听见这句话,靳若飞怔在当场。珍视的东西被人轻飘飘地丢落一地,他感觉自己的心口好像被石头子重重砸了一下,泛起沉闷而震颤的钝痛。 第65章   在靳若飞幼时的记忆中, 父母之间的吵闹和哭泣就像是生活中的背景音,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他不会为此难过, 也不会害怕,眼睛只是摄像头,大脑只是记录仪,没有任何处理情绪的部分。   比起他们之间的吵闹,靳若飞更关心隔壁周叔叔家电视上播放的动作片。   在那些电影里,坏人是会被打得头破血流的。好人也许会经历磨难, 但他一身功夫,最终会自己夺回公正。拳打脚踢、快意恩仇的情节,不止大人喜欢看,孩子们也会痴迷地学习里面的招数, 在巷子里腾挪闪转、哼哼哈哈。   靳若飞记得自己打得最好、最标准,在一种孩童中脱颖而出,短暂地得到了其他孩子的拥护。当大家朝他投来艳羡、钦佩的目光时,他迟钝的心才会感觉到一丝难得的喜悦。   那是他童年生活中唯一的乐趣。   ……然而现在,邢再洺说, 动作片气数已尽, 他也不是那块料。这个支撑着自己走到今天的唯一执念,就这样被他轻飘飘地否决了可能性。霎那间,靳若飞心里如潮水般漫起了一股咸苦的埋怨:大家都说他专制独断……原来并不是毫无缘由的。   邢再洺确实专横、确实独断。以前自己不明来龙去脉,还觉得那些人禁不起批评;现在轮到他喜欢的事物遭到唾弃了, 他才终于明白这种不甘和气恼。   脚下不禁顿住,靳若飞拧眉注视着车里那个高大从容、侃侃而谈的背影, 咬咬唇,没有发出任何动静,转身回了休息室。   半个钟后是午饭时间。邢再洺跟秦近伦聊得肚子都饿了, 见靳若飞还没过来,觉得奇怪,便下车去找。刚走近片场,他就看见那个染了一头黄发的寸头小子正跟莫导坐在一起,埋着头吃盒饭。他刚想扬声询问,转念又察觉不妥——导演都在吃盒饭呢,难道要堂而皇之地把靳若飞拖过来,搞特殊吃大餐?   于是收了声,他面色微沉,不动声色地走到靳若飞身旁,盯着他那颗猕猴桃似的脑袋问:“叫你过去找我,怎么不去?”   “……我在这儿看梧姐演戏。”靳若飞吃得头也不抬,声音瓮瓮的,透着一股与他扮相不相符的沉闷。邢再洺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不对劲,忍不住伸手托着他下巴抬起来——可脸抬起来了,眼帘还是撇着的。他视线躲闪,似乎在介意周围人窥探的视线:“……洺哥,我在吃饭。”   邢再洺狐疑地拧着眉,只好松开手,随他去了:“那你吃吧,吃完饭过去找我。”   “去做什么?”靳若飞突然这样问。他终于抬起眼帘,那双吊梢眼清清淡淡的,直直注视着alpha:“我还想听莫导和杨导说戏。没什么事的话,我就不过去了吧。”   ……邢再洺的眉心拧得更深了。   “让你过去休息半个钟——说戏差这么一会儿吗?”他回身看着这个突然显得有些执拗的beta:“去小睡一会儿,下午拍戏也精神啊。”   “那是秦哥的保姆车。”靳若飞垂下眼,声音很低。   “有我陪着你,你怕什么?”邢再洺眉毛一挑,“还是说,你想让我给你配个单独的保姆车?”   四周寂静,所有人都不吭声,仿佛在刺探他俩的一举一动。靳若飞面色苍白,嘴唇紧咬,面露窘迫,最后干脆把盒饭端了起来:“……我跟你过去就是了。”   “……不必了!”正寻思着顺水推舟给他配个车,这人却突然犯了犟,这会儿答应跟自己过去!邢再洺只觉莫名其妙,心里一股烦闷冲天而起,把他恼得牙根和骨头直痒痒:“你留在这儿听戏就留吧,我回去工作了!保温杯放在秦近伦那儿,下午你记得问他要。”   说完,他气闷地一转身,大步走向片场出口。靳若飞端着盒饭站在桌边,嘴唇咬得发白,眼帘轻轻颤抖。半晌,他一声不吭地又坐了下去,神色木然,只一个劲儿的把饭菜往嘴里塞。   -   那天晚上,靳若飞回到安静的卧室里,忍不住用手机搜索“六爷”赵和祥的动向。   如今港圈的立项的影片不多,一年也就那么几部,新闻十分好找。他查到六爷在筹谋一部黑邦争斗的动作大片,说要“脚踢《暗战》,拳打《龙虎争斗》”,展现出近十年来动作片的最高水准。许多武打明星纷纷声援,表示愿意出演、不计片酬。六爷却说,这部片他准备大胆启用新人,要给武打圈子注入新血液。   ……大概率是要捧卫丘恒了吧。   羡慕和失落一齐涌上喉咙,靳若飞放下手机,失神地盯着天花板,心里的向往抑制不住,像盐渍的汁液一般从四肢百骸中流了出来。   ……你凭什么说动作片气数已尽了呢?   怨愤的情绪像细小的波浪,慢慢翻起汹涌的漩涡。靳若飞感觉嘴巴里又苦又涩,忍不住一翻身把脸闷进被子里,陷入了迁怒的情绪中。   不应该喜欢他的。   不喜欢他,这样他说什么自己都不会难受,可以踏踏实实地当一个炮友——他其实也没有那么好,对不对?脾气暴躁、专制,我行我素,说一不二,从不顾及他人心情。以前当演员的时候是这样,现在当炮友,也还是这样……靳若飞忍不住想,他当徐以陌的男朋友时,有没有温柔体贴一点呢?   心里突然起了自虐的念头,他抓过手机,神色沮丧地看着徐以陌的头像……半晌一狠心,发了一句话过去:“陌哥,洺哥跟你交往时,有做过什么体贴的事吗?”   对面的徐以陌好像在高强度冲浪,很快就回复过来:“你突然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   “他呀!”回想以前甜蜜的往事,徐以陌还挺怀念的,字里行间都流露出沉醉和受用的情绪:“他给我送过一车厢的玫瑰花。用他的迈巴赫装着,多到快淌出来的红——在我收工的时候,晚上九点多,送到片场来,把大家都看呆了。”   ……原来他也会送玫瑰花啊。靳若飞感觉心里刺扎扎的痛,但自己现在就是需要这种痛,于是自虐地反复想象那个画面。他想象邢再洺是如何疼惜徐以陌、如何绞尽脑汁地讨他开心……Alpha有情,Omega有意,那种亲密的关系和发自内心的关心,不是自己一个炮友能感受得到的。   “陌哥,之前你说的标记……是怎么回事?”   “就是他易感期的时候啊~他属于那种反应比较强烈的。医生说,结为伴侣后,信息素的安抚功能才会到最大程度的发挥,我就让他标记我。但他说,我还年轻,不应该这么早结婚生子,会妨碍事业——可我本来就不想要什么事业!人人都跟我说事业,烦死了,我只想要人疼要人爱!”   ……是吗。   几乎要被苦涩的潮水淹没了,靳若飞松了手机,趴在床上,任毛毯淹没自己的口鼻——他突然又开始后悔,要是把潇潇藏好一点就好了,要是生子的事没有暴露就好了。这样的话,自己就能安安心心地继续在动作片中摸爬滚打。累也好,穷也罢,总好过现在当邢再洺的炮友,在大家心照不宣的注视之下,进退不得。   -   宝芝堂的店面并不是很好找。   第二天开工之前,靳若飞开着自己的小雪佛兰进了一条巷子,在导航的指引下七拐八拐,终于来到一家宽敞而朴素的门脸——早上七点半,这里居然已经排起了七、八人的队伍,好像都是来找钱大夫的。   停好车,靳若飞戴着口罩走到队伍末尾,也排起了队。   ……他在想,邢再洺说的“小飞不是那块料”,是指能力方面,还是指体质方面?如果是体质方面,那么,自己遵从医嘱,好好养身体,是不是可以弥补一部分呢?   他像一个不被看好的学生,绞尽脑汁想要证明老师的论断是错误的。   半个多钟之后,靳若飞终于来到钱大夫面前。一看见他,钱大夫眼里便露出一丝微妙,轻轻地“哼”了一声:“你还挺礼貌,知道自己来。要是带那位大人物来,他少不了又要大张旗鼓的,花大价钱把我接走。”   “……不好意思。”靳若飞只得再次对钱大夫致歉。   苍老遒劲的手微微用力摁住他的手腕,钱大夫闭上眼,静静感受着他的脉搏,一会儿抬起干瘪的眼皮,意味深长地瞥过去:“心思不要太重……年纪轻轻的,没病没灾、工作又不错,也没有负债欠钱,一天到晚想那么多干嘛?该吃吃该睡睡,人除生死无大事,知不知道?”   靳若飞垂着头,视线困顿而迷惘:可烦恼终究是烦恼啊!难道说不去想,烦恼就不存在了么?   看着他执迷不悟的眼神,钱大夫拧起眉,无声地叹口气,不再劝诫。   拿了十四副药回到车上,靳若飞闭上眼平心静气一会儿,试图不去想邢再洺,也不去想他对自己的评价——摆正自己的态度,炮友就是炮友,被包养就是被包养。不要贪得无厌、得寸进尺。邢再洺已经给了你资源,他没必要再照顾你的情绪。   再睁开眼时,beta男生已经冷静了很多。他直视着前方,两眼幽沉,仿佛无波的深井。看上去宁静深邃,但只要有人往里投进一颗石子,就会发现,里面其实是空的。   这天拍戏时,秦近伦跟他走完一场戏,两人来到休息的帐篷里乘凉。用剧本给自己扇扇风,成熟的alpha前辈仿佛闲聊般“哎”一声,轻描淡写地问起他跟邢再洺闹别扭的事:“你俩是不是吵架啦?”   靳若飞翻剧本的手一顿,神情有些不自在:“没有吵架。只是昨天我演得不顺利,心情不好,惹他不高兴了而已。”   “是吗?”秦近伦神情微妙地睨他一眼,暗自笑了笑,没再言语。靳若飞以为他还要再说两句什么,比如劝自己去跟邢再洺低头之类,没想到他居然就此打住了!不禁觉得诧异,小心翼翼地扭头望过去——   四目相对。秦近伦从容地一挑眉毛,笑道:“怎么,以为我要做和事佬?”   靳若飞悻悻地垂下眼,不吭声。   “吵个架而已,又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我才不要插手呢。”秦近伦闲适地靠在椅背上,整个人微微瘫着,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再说了,吵架也是磨合的方式之一。有些事情,非要吵个架才能见真章的。能继续走下去的,吵着吵着就好了;走不下去的,吵两次就顺顺当当地散了——两不耽误,也是好事,对不对?”   头一次有人跟他这样剖析吵架的积极意义,靳若飞听得一怔,突然有种醍醐灌顶之感,半晌没回过神来。   到了下午六点多,即将收工的时候,他外套兜里的手机响了。本以为是妈妈或者潇潇,靳若飞匆忙脱下戏服,从外套里掏出手机,却见屏幕上显示着“邢再洺”三字!   心脏微微一缩,脑中烽烟四起。他咬着唇犹豫良久,心中默念“平常心、平常心”,这才终于把电话接了起来。   “你收工了吗?”邢再洺的声音很镇定,语调与平常没什么不同,仿佛已经忘记了昨天的不快。靳若飞张张嘴,一开始没发出声音,第二次才终于哼道:“……收工了,我在换衣服。”   “那好,我现在过去接你,带你去钱大夫那儿看诊拿药。”对面传来窸窣的动静,似乎正在收拾东西出门。靳若飞只感觉脑子里“咯噔”一声,下意识感到不妙:“我,我早上自己去看过钱大夫了,药也开回来了……”   对面顿时陷入沉默。   两个人隔着信号生硬地僵持着,半晌,电话那头传来邢再洺压抑着郁火的声音:“靳若飞,你到底在闹什么情绪?昨天我哪里得罪了你,你要这样给我脸色看?”   被问得语塞,beta男生下意识闭上嘴,逃避地望着地面,不想吭声。直到邢再洺咬牙切齿地逼问:“说话,别当缩头乌龟!”他才艰难地开口道:“……你没有得罪我,是我自己演得不顺利,心情不好罢了。”   “你还不说实话?”邢再洺却十分敏锐,立即听出他在撒谎:“好,好……那你什么时候想跟我开口,再给我打电话吧!”   怒气冲冲的声音戛然而止,耳边顿时只剩下一片空白。靳若飞靠在墙上,右手木然攥着手机,随即颓唐垂落。他慢吞吞地转过身,面对墙壁上挂着的外套,傻站半晌,失重一般缓缓靠过去,把额头抵到冰冷的墙面上,久久无言。   -   邢再洺还没有遇见过这么喜欢逃避的人。   他郁闷整整两天了。这两天之中,他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靳若飞,想他到底因为什么不高兴,想自己是不是什么地方惹了他。第一天没想出答案,他耐不住自己迫切的心情,干脆主动低头,借口去看大夫,打算把人带到车上好好聊聊。可没想到,靳若飞居然跟他说,“我早上自己去看过大夫了”!   他自己去看了!   气得五内俱焚,邢再洺把自己关在阳台,凶狠地抽了很久的烟。   有那么一会儿,他感觉自己回到了录制《成长日记》,潇潇生闷气的时候。这母子俩真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犟脾气一模一样——心里有意见从来不说,也不吵不闹,就憋在肚子里,默默地疏远、躲避。如果自己不主动去撬,他们恐怕就这样闷声不吭地走散了,到死也不让人知道原因。   ……怎么会有这么可恶的beta!   抽光最后一根烟,低头一看,地上已满是烟头。头疼地唤阿姨来打扫,他回到房间,干脆给秦近伦打了个电话:“今天靳若飞在片场,跟你透露什么没有?”   “他什么也没透露。”秦近伦依旧是那副闲适从容的语调,“他就说昨天演戏不顺利,心情不好,所以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别的了?”邢再洺难以置信。   “没有了。”   “你就没帮我劝劝他,也没有打探一下、深挖一下?”   “我挖什么!”秦近伦失笑,“你们小情侣之间的事,你们自己磨合,我干嘛要掺和进去,又不是第三者。”   被老友气得用力闭上眼,邢再洺咬牙切齿,呼吸急促,好不容易才把怒气压制下去,恶狠狠地挂了电话。   隔夜的气已经足够伤人,到了第二天,这气就是隔了两个夜,已经把邢再洺憋得几欲爆炸了。   他迫切地想跟靳若飞见面,立刻、马上,一分一秒都不能再等——为什么这个beta能憋那么久的气呢?邢再洺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他不惦念吗,不牵挂吗?还是说,他根本没把自己放在心上?   ……这个可能令邢再洺心脏一紧,五指攥成拳,指甲嵌进了掌心的肉里。   强忍着性子熬过一整个白日,到了傍晚收工的时间,他便开着车风驰电掣地杀向启明星视频的片场。在入口停好车,邢再洺大步流星地走进去,远远的先看见了跟导演助理踩点位的白心梧。   急切地走到她面前,一身黑衣的alpha仿佛来势汹汹的猛兽,迫不及待地问:“靳若飞呢,他在哪里?”   白心梧看见他这副压抑着火气的模样,不由暗暗吃了一惊:“他……他今天给人替身打斗场景,现在还在拍摄场地。”   “在哪边?”一句废话都不愿多说,邢再洺的眼底仿佛燃着火焰,不加控制便会汹涌地燎原。白心梧伸手指了指远处的厂房,道:“在厂房那头的草坪里。”   邢再洺立刻不假思索地冲了过去。   厂房附近架设着两把大大的阳伞,下方是拍摄设备,这会儿工作人员正在有条不紊地收拾,看样子是准备收工了。   邢再洺的双眼像鹰一般在人群中搜索着那个瘦高的身影,一边大步接近一边寻找。但他一直走到了阳伞下方,却还是没有看到靳若飞——人群中根本没有那个短寸的黄发beta。   忍耐已经到达极限,他干脆抓过一个工作人员,沙哑地问:“靳若飞呢?”   “飞哥啊,”看见是他,对方一怔,随即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抬手指指不远处:“那个戴着黄色假发的就是。”   黄色假发?   脑子里突然想到一个可能,邢再洺怔愣两秒,抬头望去,双眼迅速锁定了一个高挑窈窕的身影:对方一头卷曲的黄色长发,穿着红色短袖紧身T恤、黑色短皮裙,修长的白皙双腿被渔网袜包裹着,脚上一双白色长靴,活脱脱一个性感火辣的精神小妹。   可那双腿的形状却是他熟悉的。   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一圈,邢再洺只觉心中连日的烦躁消散一空,怒火变为心底压抑的焦渴。他干哑地咽一口唾沫,不由自主走上前,伸手在对方肩上轻拍。对方毫无防备地回过头——眼前这张清癯俊逸的脸、这个懵懂茫然的表情,不是靳若飞是谁! 第66章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对望着, 在邢再洺还在认真欣赏自家小男友的女装扮相时,靳若飞已经先一步回过神, 窘迫地一把拽掉头上的黄色卷发,整张脸崩溃地泛起通红,转身就想跑。   邢再洺眼疾手快地攥住他胳膊,两眼直勾勾的,早已忘记了自己来这儿的目的:“跑什么?敢这样穿,不敢给我看吗?”   “我不是自己要这样穿的……女配角的戏份里有危险动作, 我帮她替身而已。”垂着脸不敢抬起来,靳若飞羞耻极了,身体像一只小狗紧紧绷着狗绳,只等邢再洺一个不注意, 他就立即窜出去。   可alpha哪会给他这个机会?另一只手也抓上来,强迫他与自己正面相对。邢再洺绕有兴致地打量着他的紧身T恤、小短裙和穿着渔网袜的修长双腿,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惹得周围的工作人员各个侧目,不远处的莫导还嫌弃地高喊一声:“打情骂俏到休息室去!别在这儿撒狗粮!”   邢再洺这才轻咳一声,拉着靳若飞去了更衣室。   一看到更衣室的大门, 靳若飞就迫不及待地想挣开他的手, 一头扎进去。可邢再洺又把他拽了回来,眼神直勾勾地往他腿上溜:“让我再看两眼。”   黑色渔网袜包裹着精瘦修长而白皙的腿,肌肉线条一看就是属于男性的。邢再洺看得喉咙干渴,忍不住伸手想要抚摸……然而这一个疏忽, 靳若飞就挣脱他的桎梏,闪身进了更衣室, 落锁“咔哒”的一声。   “我很快出来!”里面传来他慌乱的声音,邢再洺望着紧闭的门扉,直到这时, 大脑才慢慢清醒,想起自己此次造访的目的。   冷却一会儿过热的大脑,邢再洺向后靠到白墙上,双眼盯着更衣室大门,不动声色地吁了一口气。经过这一茬意外,两人之间紧张生硬的气氛似乎有所松动……这一次吵架,好像可以用比较温和的方式和好。   邢再洺心里不由开始蠢蠢欲动。   一会儿,靳若飞换上白T和牛仔裤,视线躲闪地走了出来。看着他这副羞耻到不敢与自己对视的样子,邢再洺憋不住笑了一声,伸手去拉小男友的手掌:“躲什么?挺好看的。”   一句话让靳若飞的脸更红了:“你别取笑我了……”   这表情让邢再洺愉悦至极,当即把人揽过来,扳过他的脸亲了一口:“我说真的,没取笑你。”   把人带到自己车上,此刻他心情好极了,前两日那点儿似是而非的小别扭变得不值一提。他兴致勃勃地注视着小男友涨红的脸,甚至感觉……偶尔来点小别扭好像也不错?吵吵闹闹两天,就当情趣了。   靳若飞却始终垂着脑袋,没有看他。   还以为他是害羞,邢再洺发动车子,在引擎声中噙着笑意问:“去吃饭?……潇潇今天在我妈那儿,你不用操心他。”   “吃完饭呢?”靳若飞却这样问。他终于抬起头,双眼直勾勾地望向邢再洺,眼神清凌凌的,好像看穿了他那点儿蠢动的欲望。   望着他讷言的嘴唇和窄窄的鼻梁,细白皮肤微微油润,上面残留着一层淡淡的薄红。邢再洺心里一动,忍不住又靠过去,嘴唇贴上他的眉骨:“……你想去哪儿?”   靳若飞闭上眼,睫毛被呼吸吹拂的细痒触感久久不散:“今天开个房吧。我妈在家,总感觉不自在……开个近点儿的,这两天有点困,做完早点回去睡觉。”   闻言,邢再洺拧着眉退开身,总感觉不大对劲。可beta男生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双眼依旧是那么清凌凌地看着他,棕色虹膜甚至映出了车窗外渐浓的晚霞。   天色渐晚。邢再洺犹豫一瞬,想着待会儿吃完饭还是认真哄哄他,点了点头:“好,那我们先去吃饭。”   把车缓缓开出了停车场。   -   沿着道路开向公寓大楼,两人在半路上找了个看上去颇为高档的餐厅用餐。下车时,靳若飞特意跟邢再洺一前一后地进入餐厅,中间隔着五米。却不料,带着口罩的alpha在门口突然回过头,伸手催促:“快点儿过来,怎么这么慢?”   靳若飞心中一惊,只得快步跟上去与他并排,但还是没敢牵他的手。   这一家西班牙餐厅的口味中规中矩,菜端上来时带着浓烈的油香味和罗勒香味,闻起来颇有食欲。邢再洺瞥一眼他宽松T恤下的精瘦腰肢,淡淡一笑:“反正你长不胖,今天多吃点儿。”   包厢里灯光并不太明亮,桌上烛光摇曳,显得靳若飞含蓄的神情更加吸引人:“嗯。”   菜里有一道油浸虾,他极其自觉地就拿起一个,剥好壳放进邢再洺碟子里。Alpha眼眸一动,心里受用的同时也忍不住想:这人未免太任劳任怨了……自己都没动筷子呢,就先帮别人剥一个!   便道:“你不是饿了么?自己先吃。”说着,他把那叠油浸虾拖到自己面前,剥一个吃一个,剥一个再放到靳若飞碗里一个,一丁点儿操心的机会都不给他留。Beta男生默默吃着海鲜饭,不时把碗里多出来的虾肉舀进嘴里,神情犹豫不定的,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吃完饭已是晚上九点多。   靳若飞翻出手机,在餐厅和公寓大楼之间找到了一家文华东方,便提议去那里。邢再洺看了看地址,眯起眼,忍不住道:“文华东方……服务一般,还不如去我家呢。”   可他家远得很,一来一去接近三个钟。靳若飞道:“三个钟,可以做很多事了。”邢再洺这才不甘心地作罢:“那等哪天你空闲了,或者这个戏拍完了,我再带你过去。”   靳若飞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嗯。”   来到酒店,走进房间,靳若飞放下背包,径直转进了浴室里:“我身上出了汗,先冲个澡。”   邢再洺刚把房卡插到卡槽里,一回身已经不见了恋人的影子,心里不禁有些郁闷:这么着急干什么?先温存一下不行吗?……又不是说开房就是为了左爱!   烦躁地坐到床边,此时再回想刚才他在片场穿着渔网袜的样子,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自制了——毕竟恋人间的亲昵是个需要调动情绪的事。如果次次都像完成任务似的,再汹涌的悸动也会变得枯竭乏味。   回想起上一次,两人在星光大赏之后的那次床事,靳若飞也是急匆匆的,仿佛是玩游戏推进度,连人物对话都尽数跳过。邢再洺越想越不爽,寻思着待会儿他洗完澡出来,自己一定得押着他温存一番。   可五分钟后,当靳若飞赤裸上身,只围着一条浴巾走出来。邢再洺呼吸一窒,久未发泄的身体又按捺不住地激动了起来。   认出他眼神里熟悉的欲望,靳若飞没说什么,只问:“你要冲澡吗?还是……我帮你擦擦身就好?”   邢再洺咽一口唾沫,喉结上下滑动:“你帮我擦身吧。”   “唔。”顺从地回身进浴室,不一会儿,他扭了根温热的湿毛巾走出来,帮邢再洺脱下T恤,仿佛贤惠的妻子般用毛巾在他身上轻轻擦拭。训练良好的肌肉因情绪而不由自主地紧绷着,手指隔着毛巾摁上去,硬邦邦的,仿佛蓄势待发的骏马。   靳若飞的嘴角不禁轻抿一下,眼睫颤动,控制着自己不要跟邢再洺四目相对。但下一秒,一个急切的吻落了下来,腰间的浴巾也被急促地拽走。整个身体落入他火热的大掌之中,房间天旋地转,下一秒,两人跌进了柔软的床褥里。   讷言而紧抿的嘴唇被迫不及待地撬开,邢再洺一边亲吻,双手一边四处点火,在他紧实弹润的大腿上流连忘返。他忍不住问:“你穿渔网袜的时候……是先穿袜子,再穿内裤,还是先穿内裤,再穿袜子?”   靳若飞涨红了脸,一开始不想回答。直到他闯入内部,可恶地在入口反复磨蹭,beta男生才不得不说了实话:“先穿内裤的话,袜子老滑下来……最后只能先穿袜子。”   想像他赤身裸体只着渔网袜的模样,邢再洺的呼吸顿时更深沉了,像一只野兽般加大了进攻的力道:“以后穿给我看,袜子我买回去,各个款式都买几双……”   靳若飞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闭紧双眼、咬紧牙关,控制着喉咙里的声音,不要叫得太夸张。邢再洺看见,大手忍不住抚摸上去,用拇指轻轻撬开他的牙关,哑声问:“在家不敢叫……在酒店还不敢叫吗?是不是我不够卖力,你还不满足?”   精瘦的身体轻颤一下,牙关认命地松开,羞耻地哼了出来:“嗯!不是……”   听着那猫儿似的动静,邢再洺终于心满意足,叹息着吻上去:“你这张嘴,太难撬了……太犟了。今天如果不是我来找你,你是不是就准备一直装死,直到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没、没有……”脑袋混混沌沌的,靳若飞下意识在他唇舌的入侵之间否认着,几个字被吻得含糊不清。这种在接吻时说话的感觉太过亲密,邢再洺忍不住又继续问:“是吗?那你想了我吗?昨天,前天……我不联系你的时候,你有没有想我?”   被问得身子一僵,靳若飞的脑子瞬间清醒,眼睛也睁开了。他看见邢再洺投入地亲吻自己,眼帘闭着,一如两人在庆功宴的那个夜晚。气氛很暧昧,身体很焦灼,唯独一个念头分外清晰:这只是临时起兴的露水姻缘而已。   “你有没有想我?”这样的问题,是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关系之中的。   他是逢场作戏吗,还是说,这是他床上的癖好?靳若飞不确定。炮友索求的是身体,不是情绪……不过,他跟邢再洺,好像还多了一层“包养”的关系。这么看来,他向自己索取情绪上的回应,好像是顺理成章的。   犹豫几秒,靳若飞闭上眼,回吻过去:“……想。”   Alpha的呼吸倏然变得沉重,力道也不禁蛮横了一些。靳若飞拧起眉,喉咙里发出短促而慌乱的气音,下一秒,邢再洺的吻变得疯狂,铺天盖地地落在他脸上……拥抱的力道也猝然加剧了,将他勒得喘不过气。   靳若飞昏昏沉沉地被他束缚着卷入深渊,恍惚间,他心想:邢再洺今天好像格外兴奋?自己的腰都快被他搂断了。   -   十一点多,靳若飞终于下了床。   双腿控制不住地发抖,他深吸一口气,好险才站稳了。正想去浴室拿衣服,邢再洺刚好冲完澡,从浴室走出来,手里拿着他的衣裤:“……要不你还是留在这儿休息一晚,明早我打电话让你妈妈拿换洗的衣服过来。”   他眼睛里还透着隐约的饥饿,再靠近点,皮肤上热腾腾的温度也传了过来,显然还没吃饱。靳若飞躲开他的视线,摇摇头,声音沙哑地道:“还是不了。现在潇潇不用她接送,她都到九点多才起床……让她睡吧。你要是困了,我打个车回去就是。”   “我不困。”说着,邢再洺把衣服递到他手里,转身拿起一瓶冰矿泉水,“咕嘟嘟”一口气喝了个底儿朝天:“……啧,就是有些热。”   生怕被人拍到一起出酒店的照片,靳若飞穿上衣服、拿上背包,还特别谨慎:“我先去停车场等你,你晚点儿再下来。”   邢再洺似笑非笑地睨一眼他双腿,走过去从身后搂住他:“走得了路么?”   却不料,被他反手轻轻一推,像条滑溜的泥鳅似的溜了出去:“没事,就晃了刚才那么一下。”   瘦削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邢再洺眼神沉沉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心里那股焦渴又腾了起来。刚才的交融仿佛毫无效果,更像是一碟前菜,刚刚唤醒了渴求的胃口。   全副武装来到地下停车场,靳若飞拿着车钥匙,正沿着分区一辆辆寻找邢再洺的车,冷不丁兜里电话响了。他以为是妈妈催他回家,掏出来一看,却是刚刚才分别的邢再洺……?   难不成他困了,不想送自己回家?   疑惑地接起电话,对面传来一个极度沙哑、灼热的声音:“小飞……你快回来,现在。马上!”   “怎么了?”以为他是出了什么意外,靳若飞立刻转身往回赶。但下一秒,他却听见邢再洺呼吸急促地道:“我易感期了……你得过来帮帮我。”   “啊?”靳若飞吃惊地停在电梯门口,心中一瞬间开始慌乱、六神无主。   -   Alpha的易感期不是一个普通的beta可以满足的。   这三天之中,他们会精力无穷、不知疲倦,甚至也不知道饿。易感期的alpha,唯一渴望的只有omega的信息素,渴望标记、渴望成结,只有同样被激素控制的omega,才有可能满足他们。   那天晚上,靳若飞一整晚没能睡觉。   他第一次见识到徐以陌说的,“反应比较强烈”的易感期是什么样子。   邢再洺本就我行我素,易感期的他更是霸道到了专制的地步。他会紧紧搂着自己,一边埋头苦干一边在颈窝、肩膀、胸口、腋下嗅闻,企图搜寻任何一缕美妙的体味。然而beta是没有味道的,他再焦渴、再想要,最后捕捉到的,也只是淡淡的柠檬香气而已。   “我真想咬你一口……”狂热之中,邢再洺曾这样喃喃说了一句,“血和肉总该是有气味的。”   靳若飞苦笑一下,筋疲力尽地闭上了眼。   -   清晨六点多,邢再洺终于大发慈悲,放他睡了一会儿觉。   “你休息吧。莫导那边,我会发信息帮你请假的。”睡过去之前,他迷迷糊糊地听见邢再洺这样说。靳若飞强撑着疲倦,沙哑道:“还有潇潇那边,我妈那边……也要说一声,不然他们会担心的。”   “我知道,你放心睡吧。”灼热的大手在他寸短的头发上轻抚几下,靳若飞再也支撑不住,疲倦地昏睡过去。   醒来时是上午十点,邢再洺紧贴在他身后,呼吸急促地一下下吻着他的肩膀和后颈,居然还没睡。   “……嗯?”茫然地回身望去,这人居然紧紧盯着自己,右手奋力捋动着,视线灼热:“怎么就醒了?”   靳若飞惊愕地看看他,又垂眼望向下方,对alpha的亢奋感到难以置信。他震惊地坐起身,没好意思再看第二眼,撇开视线艰涩地问:“你……你没睡觉吗?”   邢再洺也翻个身,靠在床头,双眸依旧直勾勾地看着他,手指捋动得更用力了些:“嗯。”沙哑沉重仿佛狮子一般的声音,一听就明白他的焦渴。靳若飞的双腿下意识屈曲一下,屁股和后腰泛起一阵阵酸胀的钝痛,再用的话估计起不来床了……无法,他艰涩地咽一口唾沫,翻身靠近邢再洺,把头埋了下去。   “嗯——”alpha发出一阵深沉的呻吟,似乎舒爽至极,鸡皮疙瘩从后颈一路窜上了天灵盖。   垂眸看着小男友乖顺的眉眼,他闭着眼睛,笨拙而卖力地取悦着自己,看上去相当不熟练。一会儿牙齿磕到了,一会儿力道太轻了,严格来说并不算舒服,可邢再洺却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像发酵的气泡般充满了自己的整个胸腔。   大手不由伸过去,邢再洺克制着扣住他后脑勺的欲望,在那颗刺扎扎的脑袋上轻轻抚摸,摩挲着低声鼓励:“对,就是这样,再重一点……”   靳若飞吃力地一一照做,眼角很快噎出了泪水。当二十分钟后,邢再洺终于释放时,可怜的beta咳嗽不已,眼下已染上一片生理性的潮红。   扯过湿巾擦拭他狼狈的面庞,邢再洺看见他湿漉漉的眼睛,刚刚才满足的欲念再一次复苏,叫嚣着与他亲热。   ……操。   焦灼地咒骂一声,邢再洺用被子把他裹紧了,搂到怀里,克制着欲潮沙哑地道:“算了,你不用管我。我叫了客房服务,待会儿会送吃的来,你吃饱了继续休息,我自己解决就好。”   活动一下酸痛的下巴,靳若飞忧心地躺在他怀里,心想这才第一天呢……自己就帮不上忙了。还有两天大半的时间,怎么办,难道一直靠手吗?   思索一会儿,他抬起头,小心翼翼地回眸望向身后的邢再洺,见他面色郁燥、眼神压抑,显然焦渴得不行。犹豫几秒,他问:“要不……我打电话问问徐以陌,看看他愿不愿意过来?”   “嗯?”邢再洺心不在焉地垂眸与他对视,一时间没听清他说的话:“你说什么?”   “我是说——”靳若飞稍稍翻过身,面对着他,眼神颇为认真:“陌哥对你还有感情,要不要叫他过来帮帮忙?”   听清这句话的一刹那,邢再洺的脸僵住了,眼神变成极度的难以置信:“靳若飞,你疯了?……这是我们之间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他的声音几乎变了调,惊愕中充满了离谱和荒诞。   “可是——”见他反应如此剧烈,靳若飞犹豫一瞬,还是小声辩解道:“你现在易感期这么焦灼,我是beta,又满足不了你……难不成随便找个不认识的omega过来吗?”   “为什么一定要找个omega?”邢再洺已经有些生气了,松开他震怒地坐起身,一双龙眸目眦欲裂,“靳若飞,你是不是以为娱乐圈的伴侣全都是开放式的,随便跟谁搞都可以?……那我告诉你,我邢再洺不是这样的!我只要进入一段关系,就绝不会有别人,你不要胡思乱想好不好?”   这回,怔愣的却轮到靳若飞了。他难以置信地睁着那双清凌凌的吊梢眼,嘴唇喃喃地蠕动着,重复道:“……一段关系?”   邢再洺突然感觉到了不对劲。   “靳若飞——”他伸手用力攥着beta男生的胳膊,视线强烈、神态迫切:“你一直以为,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不是炮友吗?”靳若飞茫然地反问。   答案揭晓,邢再洺眼中露出“果然如此”的绝望,深吸一口气放开他,肩背无力地躬下去,匍在床上,剧烈起伏——难怪,难怪!难怪他跟自己上床都像做任务似的,难怪他从不主动、不热情、也不牵挂!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看着他剧烈的反应,靳若飞无措地坐在一旁,不敢吭声、不敢移动,就那样紧张、僵硬地坐在那里,静静等待着他的审判。   良久,邢再洺终于直起身,两个眼白已经爬上一小片血丝,不知是气的,还是笑的。他咬着牙关,郑重其事、近乎咬牙切齿地道:“靳若飞……我跟你在一起,可不是让你做炮友的,我把你当男朋友,你知不知道?!”   ……男朋友?   听到这三个字的瞬间,靳若飞睁大眼,身体下意识向后退去,迷惘的眼神中甚至露出了一丝戒备:“男朋友……就,就不必了吧?”   “不必?……什么叫做‘不必’?”邢再洺难以置信地拧着眉,俯身攥住他的手腕,满身的威压和气势压下来,仿佛他不说出个所以然,就要将他生吞活剥:“可能我之前没有说清楚……好,我现在再说一次。靳若飞,我要你当我的男朋友,不是炮友,也不是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是男朋友——你清楚了吗?”   谁料,beta男生却僵硬地抽出胳膊,一骨碌从他身下爬了出来,用枕头掩着自己下半身,神态紧张而窘迫:“我……还是算了吧?我当炮友就好了。男朋友什么的……你还是挑一个门当户对、水平相当的,我,我就不必了。”   本以为两人之间的误会只要认真表白便可消除,可现在,靳若飞居然这样说?邢再洺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一时半会儿竟然说不出话!   过了十几秒,他才不解地问:“你不是喜欢我吗?……你不想跟我在一起吗?”   靳若飞只觉得尴尬极了、混乱极了,十根脚趾头在地毯上紧张地纠成一团,脸上露出了一个为难而窘迫的笑容,歉疚地摇摇头,道:“我不需要。”   仿佛面对菜市场上摊主热情的推销,他尴尬而不失礼貌地摆摆手,说,我不需要。   刹那之间,邢再洺所有的自负、他惯来良好的自我感觉、和游刃有余的情感主动权,全在这一刻崩塌。仿佛沙子的城堡,被靳若飞一个浪花打过来,尽数灰飞湮灭,连残垣断壁也没有留下分毫。   颓唐地坐在床上,他仿佛失去所有力气一般,脊背弓着、脑袋垂着,良久才发出一丝声音:“……你走吧。”   靳若飞无措地站在床边,还在担心他的身体状况:“那,那你的易感期……”   “不用你担心,你走吧!”失控地猛抬起头,邢再洺整个人变成一只挫败的、狼狈而无能为力的野兽,嘴唇颤抖,一双眼难堪地怒瞪着,只想让这个给他带来败绩与挫折的人消失:“既然你不愿跟我在一起,那还啰嗦什么?!——出去!我以后都不想再看见你!”   Beta男生浑身一颤,面色变得苍白。他望着邢再洺,哑然张张唇,良久才沙哑地挤出一个字:“好。”随即丢开枕头,拿起椅子上的衣裤,一件件穿上,转身离开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套房。 第67章   当天下午两点, 靳若飞准时出现在《雷暴雨》的片场,若无其事地跟莫导销假, 只走路的姿态略有些别扭,腰胯仿佛很僵硬似的。   莫导还奇怪呢,先上下打量他一圈,才讳莫如深地问:“邢再洺不是……他说你要请三天的假。”   “不需要了,”靳若飞神色平静,眼神中甚至有一丝木然, “按照计划拍摄吧,我都有空。”   莫导五十几岁的人了,一眼就大概猜出发生了什么事。他没说什么,只道:“嗯, 那你就认真准备、用心拍戏,以后一切都会好的。”   靳若飞眼睫一颤,自嘲地笑笑,垂下眼帘:“嗯……也许吧。”   白心梧和秦近伦显然还不知道他与邢再洺之间发生的事,只嗅嗅鼻子, 闻出这俩人昨晚亲密了一次:“你身上味儿太明显了, 一股子松脂香气。”   靳若飞面色一僵,赶忙转去后勤处,问工作人员要来六神花露水,在后颈和胸前拍一拍, 指望能遮掩一下邢再洺的信息素气味。   但他一回身,后颈立刻露出明晃晃的齿痕。莫导瞅见, 不动声色地使一个眼神,化妆师立即扛着箱子跑过来,道:“飞哥, 我帮你补补妆……”   靳若飞有些恍惚地望向他,半晌“哦”一声,坐下,乖巧得近乎呆傻。莫导看着他微微佝偻的脊背,和失魂落魄的眼神,忍不住自言自语地叹息了一声:“哎,齐大非偶啊!”   -   晚上九点多,靳若飞回到家,潇潇已经吃过饭、 洗完澡了,正拿着ipad在自己看英语课程。   见他回来,小家伙忧心忡忡地丢开ipad跑上前,疑惑道:“妈妈!爸爸说他这几天有些不舒服,让我回来学习,说,明天老师也会过来这边给我上课……他是感冒了吗,还是发烧了?”   靳若飞的呼吸停顿一秒,自我麻痹了大半天的心终于感觉到一丝恐慌:难道……他连潇潇都不想见了么?   一种错位般的荒诞感油然而生。他失神地看向潇潇的脸,端详着儿子与邢再洺长得八分相似的面庞,忍不住问:“这话是他跟你当面说的,还是让司机叔叔转告你的?”   “我在车上的时候,他打司机叔叔的电话,这样跟我说的。”   “他……”靳若飞的双眼怔怔地望着他,焦距有些远,仿佛在透过儿子看另一个人:“他语气怎么样?是生气吗,还是冷冰冰的?”   潇潇摇摇头:“都不是。爸爸好像很累,声音是哑的,没有力气。”   ……大概率还在易感期之中吧。也许,也许等易感期过了、他的气消了,应该还是会接受潇潇的。   忐忑而茫然地盯着地板,靳若飞忽然荒诞地苦笑了一下:你为什么想要我做男朋友呢?……是觉得我方便吗,还是想给潇潇塑造一个完整的家庭?又或者说,你真的有那么一点……喜欢我?   回想过去一个月中,邢再洺那些超越了责任的举动,他霸道而逾越的一些表现……靳若飞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心里迟钝地生出一丝错失两情相悦机会的难过。但更多的,是漫上心头的庆幸与恐慌。   ……还好不知道。要不然,以自己的个性和笨拙的反应,肯定会惹邢再洺心生嫌恶的。与其拖到最后两看相厌,还不如早点儿分开,好歹能保留一丝体面。   苦笑一下,他擦擦脸,接着抬起头,揉揉儿子的脑袋,声音也变得又沙又哑:“爸爸可能是感冒了……你明天,借司机叔叔的手机给他打个电话,关心一下爸爸。等他病好了,就能跟你见面了。”   潇潇无措地注视着妈妈,感觉他明明是在笑,眼睛却像在哭:“我,我不能用你的手机打吗?”   “现在都快10点了,你爸爸不舒服,应该睡觉了。乖,明天用司机叔叔的手机打吧,嗯?……妈妈去洗澡,你,你继续看课程吧。”说完,靳若飞撇开脸,仓促地翻身而起,急匆匆进了卧室。   潇潇眼巴巴地看着他,半晌低下头,忧心地噘了噘嘴。   -   白心梧和秦近伦是第三天才知道这件事儿的。   那天公司就《迷失之境》的立项开了第四次会,主要需要确定主创人员的名单等。制片人是已经定了的,只不过对方没来——白心梧看着名单上“邢再洺”三字,忍不住问陆庭风:“他人呢?怎么没来开会,就不怕你选个老导演吗?”   陆庭风暧昧地笑笑:“他呀,易感期呢!明天才结束。现在估计正跟潇潇妈妈颠鸾倒凤吧?”   白心梧一听,不由拧起眉,奇怪地看向他:“我刚从《雷暴雨》回来,靳若飞正在那边拍戏啊?”   “……啊?!”陆庭风一听,先是惊讶,紧接着露出了八卦的表情:“难不成,洺哥约了别的人帮解决易感期?”   “不可能!”白心梧斩钉截铁地否认了这一猜测,“以邢再洺那脾气,怎么会在有男朋友的情况下找别人?他讲究着呢!”   “难道……”陆庭风讳莫如深地掩着嘴,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问:“吵架了?”   嫌弃地瞪一眼这没个正形的小陆总,白心梧沉思两秒,道:“……我问问秦近伦吧,没准他知道。”   开完会以后,她给秦近伦打电话。这位只管投资不管制作的甩手alpha正在片场等候自己的场次,一边翻剧本一边道:“找我干嘛?”   “邢再洺这两天,有没有跟你通电话?”白心梧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问了出来。秦近伦心不在焉的:“没有啊。怎么,你找不到他吗?”   白心梧却又问:“靳若飞在干什么?”   秦近伦瞥一眼不远处正拍戏的beta男生,终于感觉不对劲,把剧本放了下来:“他拍戏呢——怎么了?”   “……他跟邢再洺估计吵架了。刚才我去开《迷失之境》的立项准备会,邢再洺不在。小陆总说,他这两天易感期——那为什么靳若飞没有陪着他,一直待在片场呢?”   闻言,秦近伦慢慢睁大眼,望向beta男生专注而投入的面庞——靳若飞最近确实安静得有些过分了。虽然他以前也比较少话,但不时也会跟自己闲聊两句。可这两天他就像自闭症患者似的,不走动、也不吭声,一天到晚就坐在帐篷里头,背台词、琢磨场景。   秦近伦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   他反手给邢再洺发了一条消息:你怎么了?易感期都自己扛,跟小飞吵架了吗?   对面安安静静的,没有回应。秦近伦等待二十多分钟,见他还是无声无息,心里便有了个大概。   ……看来,这次吵架还挺严重。   十分钟后,设备转场完毕,开始拍摄下一场戏。秦近伦走上前,一边背台词一边让造型师整理衣服、头发,靳若飞就在他身旁,面色如常地默念着什么,神情平静而投入,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但戏份开拍之后,秦近伦还是从他的眼神和语气中察觉到了一丝端倪。   这一场拍的是祝洪平将唐猛列为嫌疑人后,借口去看他奶奶,实则去他家寻找蛛丝马迹的戏份。老旧的巷子里人声杂乱,老人颤颤巍巍地拿出家里仅有的水果招待客人。就在祝洪平四处打量的时候,隔壁家清秀的omega女孩含羞带怯地端来一盘红烧大虾,说家里做多了,拿来给奶奶吃。   尽管唐猛极力拒绝,但最后还是拗不过女孩的坚持,只得收下了虾。祝洪平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忽然道:“人家那么喜欢你,你怎么不解风情呢?你俩青梅竹马,又知根知底。跟她在一起的话,你奶奶肯定特别高兴。以后一起出去打工、赚钱,组建一个小家庭,生活会越来越有奔头的。”   听出他的话外之意,唐猛正给奶奶剥虾,闻言猛地抬起眼帘,视线由锐利慢慢变成挣扎与痛苦:“祝警官,你觉得我配吗?……我这样的家境,这样的处境,你觉得我还有资格享受她的喜欢吗?”   他眼睛里透出浓重的悲伤与自嘲,仿佛在嘲弄自己的现状,又像是在唾弃自己的胆怯:“我这辈子就这样了……泥淖一样的生活,还是不要把别人拖下水的好。”   看着靳若飞入木三分的表演,秦近伦不由怔住了,莫导也激动地坐直身体,用对讲机吩咐摄影师:“特写、特写!快给他一个特写!”   镜头缓缓推进,对准beta男生逐渐通红、湿润的眼眶。他撇着脸,嘴角不时紧抿,压抑着流泪的冲动……可几秒过后,眼泪还是沿着脸庞淌了下来。靳若飞赶忙反手抹去,仓皇地站起身,沿着拥挤的通道走向厨房:“我去拿一副碗筷。”   “好,卡!特别好!”   随着打板声响起,周围的工作人员剧组鼓掌,赞叹声和掌声零零散散地连成一片。秦近伦脑子里印着刚才靳若飞的眼神,忽而无奈地笑了一下:这小子……跟自己年轻那会儿倒是有几分相似。   -   收工之后,秦近伦换好衣服走出更衣室,正好看见靳若飞的背影,削瘦高挑的一条,像一双筷子裹了外套,笔直而伶仃地走进夜色之中。他定定地望着,见beta男生坐进那辆小雪佛兰里,没有助理、也没有司机,就这么单打独斗地来来去去。   他不由想起前几天,邢再洺还在问自己有没有认识的年轻助理,要细心的、负责的,有眼力见的,不用想就知道他是想给靳若飞配一个照顾的人。   可谁知几天过去,风云突变,两人居然吵到了这个地步。   ……别是分手了吧?秦近伦想。   摸出手机,见邢再洺还没回复信息,他干脆打了个电话过去。可没想到,邢再洺居然不接!再打两次,他甚至关了机,铁了心思缩在壳里!   这反应倒是从未出现过。   直接让司机把车开到老友家门前,秦近伦通过门禁给管家赵叔打招呼:“赵叔,我来看阿洺。”   屏幕里出现了赵叔“谢天谢地”的脸:“哎哟秦先生,你过来真是太好了!阿洺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两天跟行尸走肉似的,一直窝在房里……刚才好歹出来吃了个饭,但只动了两筷子,又回去了!我真不知道他怎么了……”   大门应声打开,秦近伦脱了鞋走进去,立刻被赵叔迎到餐厅:“您看看,做了一桌子菜,他都没吃多少!这两天他本来就易感期,什么都没下肚。本以为结束了能恢复正常饮食,可……”   抬手止住他的话头,秦近伦只问:“他刚回房?”   “昂!”赵叔用力点头,“眼睛下头一片青黑,好像连觉也没睡!”   “……我去看看。”经过餐厅,穿越会客室,秦近伦开到房门紧闭的主卧门前,试探着敲敲门,高声道:“阿洺,我进去喽?”轻轻扭开锁,走进了这间飘荡着松脂气息的房间里。   空气中的松香味呛到有一点辣鼻子。   强忍着alpha对于同类信息素的排斥,秦近伦缓步走进去,看见了坐在窗前藤椅上闷声喝酒的老友。   邢再洺还穿着那天的衣服,休闲T恤已全是皱痕,长裤也变得跟梅干菜似的。他头发蓬乱、眼下青黑,脸上更是胡子拉碴的,阴沉又憔悴。   他不看秦近伦,一双冷血动物般的狭长双眼完全没了温度,冰冷而生硬地望着窗外夜色,酒杯贴在唇边缓缓啜饮。   沉默地打量他一会儿,秦近伦不动声色地拖过另一张椅子坐下,平静道:“你俩分手了?”   邢再洺面无表情,良久才讥讽地冷笑一声,咬牙道:“他都不觉得我们在谈恋爱,又何来分手一说?”   一听这语气,秦近伦便知道老友已经沦陷至深了。他暗暗挑了挑眉,斟酌着语句打探道:“怎么,他觉得你只是跟他玩玩儿?”   邢再洺却不说话了,拎着酒杯一饮而尽,随即重重放到小几上,沉闷地望着窗外。高档小区的夜晚安静至极,只有路灯幽幽地亮着,不时走过一两个遛狗的帮佣。秦近伦耐心等待着,过了好久,才听见他耿耿于怀的声音:   “难以置信……老子居然在同一坑里摔了两次。他根本不想跟我在一起,是我自作多情了!”   想到今日靳若飞拍戏时的表现,以及他那几句真情流露的台词,秦近伦耸耸肩,道:“也许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也不懂怎么跟你在一起呢?”   “不敢——不懂?”这时,邢再洺终于望向他,眼神却是不可理喻的:“他跟我在一起这一个月,不是相处得好好的么?有什么不敢、不懂的?”   闻言,秦近伦喉中一噎,无奈地叹了口气。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大得像鱼与自行车,又怎么可能奢求对方理解自己的感受呢?更别提现在邢再洺心有怨怼,更加不可能静下心思考……这次的矛盾,看来需要一些时日才有希望化解了。   -   入秋之后,申城白日的气温虽然还颇为干热,但晚上的气温已经凉了下来。   9月28日那天,靳若飞收到了白姿君的生日邀请。晚上8点收工之后,他来不及回家换衣服,直接从片场赶往西郊的龙溪别墅区。半路上发现包裹忘了拿,还开车折回去,白白浪费了40分钟。   等他拿着礼物走进白姿君的家门时,屋里的年轻男女们已经切完蛋糕,开始一边喝酒一边聊天了。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惭愧地笑笑,他小心打量着那些不熟识的宾客,拘束地走进去,立刻被白姿君亲密地挽住胳膊,殷切地一一引荐:“没事,不晚!这些都是我的至交好友,脾气都很随和的!这位是林升,上次星光大赏跟我们坐一桌的,你见过了;这位是黄宁玉,我的发小,圈外人……”   她一路介绍过去,最后绕过沙发,有些不自在地给靳若飞介绍唯一一个没有起身的人:“这位是徐以陌,也是我闺蜜。你们拍过同一部剧,应该不用我介绍了……”   看见那位俊美灵俏、娇纵地噘着嘴的omega前辈,靳若飞拘谨的肩膀猝然一松,扯着疲倦的嘴角,发自内心地笑了笑:“陌哥,好久不见!”   徐以陌挑剔地打量着他灰暗的面色,轻哼一声,道:“干嘛一副这么累的样子?小白的姑姑在片场教训你吗?”   白姿君无奈地瞥他:“陌哥——”   “怎么了,我又没说错?当年我跟洺哥在一起的时候,她又不是没刁难过我,有前科的呢!”说着,徐以陌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酒杯往桌上一放,从她手里抢过靳若飞,把人拖去了花园:“我俩要说你姑姑的坏话,你可别跟过来!”   白姿君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   挤开玻璃门,徐以陌轻快地走到木质露台上,头顶是茂密的紫藤叶,围栏外是幽静的树木。他自在地找了个位置坐下,歪头靠着花架的柱子,杏核眼灵动地睨着靳若飞:   “……我怎么感觉你比前阵子瘦了?最近拍戏没时间吃饭吗?”   靳若飞干瘪地笑笑,也寻了个位置坐下,与他隔着一米的距离面对面:“是有点儿忙……心里老惦记着背台词,吃不下饭。”   他憔悴的面色仿佛一层薄纱,笼罩在清冷削瘦的五官上,更显得清癯而忧郁。再搭配着干净利落的短寸黄发造型,看上去就像电影中面临人生三岔口的迷惘青年,让人忍不住想拉他一把。   徐以陌看得失神,忍不住轻咬下唇,放轻了声音:“白心梧给你压力了吧?她对情敌总是很苛刻的,以前我和她合作的时候也是这样,天天仗着前辈的身份教训我,讨厌死了……”   “没有,跟她没关系。”靳若飞抬起头,仓促地苦笑了一下。那双吊稍眼头一次呈现出下垂的趋势,仿佛在压抑地哭泣:“我跟梧姐同框的戏份还没拍到……而且,她也没有针对我的必要,因为我跟洺哥已经分手了。”   “什么——?!”闻言,徐以陌吃惊地跳起来,嘴巴张成了“O”型。 第68章   在徐以陌的观念中, 爱情是这世界上最美好、最值得珍视的东西。两情相悦的爱情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当你遇见它, 就要想方设法地抓住、享受。毕竟爱情也是流动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的感情就会开始游离、错位,直至物是人非。   “你们怎么会分手呢?这才谈了两个月都不到吧!……等等,你们谈了多久?”   “一个月多一点。”靳若飞艰涩地笑笑,连纠正他“分手”一词的力气也没有。徐以陌注视着他失落的神情, 神色茫然,百思不得其解:“那不是还处在热恋期吗?上次我去片场,洺哥还对我严防死守得很呢,生怕我把你撬了。怎么这么快就……你们只是吵架了吧?”   说着, 他换了个位置,坐到靳若飞身旁,耐心地劝道:“我以前特别爱作,好几次惹得洺哥不耐烦,也冷战过几回。但气消之后, 我俩就和好啦!这有什么的。”   “不是吵架。”靳若飞双手交扣, 苦笑着摇摇头:“甚至……我们也没有谈恋爱。我一直以为我俩是炮友来着,但洺哥说,不是炮友……他说要当男朋友,我不敢, 就拒绝了他。”   “不敢?”这个回答显然超出了徐以陌的认知。他茫然地歪着头,眼睛困惑地眨了好几个下, 嘴唇惊愕地张着,始终没有闭上:“我不理解——这有什么不敢的?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 在一起就好了呀?”   “——然后呢?”靳若飞却如此反问,“他喜欢我,是喜欢我这个人,还是因为潇潇,又或者是到年龄了,想稳定下来,给孩子构建一个完整的家庭?”   ……一连串的问题砸出来,瞬间把徐以陌给问住了。   “我跟他之间不是那么单纯的,我也不像你这样……魅力四射。”说这句话时,靳若飞看了他一眼,神情中有浓重的自卑,“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原因跟我在一起,最后都会发现,其实我根本满足不了他的需求。”   “我没法作为伴侣站在他身边。”   就像一个看似清澈的水潭,平静无波、水色幽幽。但只有置身其中才会发现,水下是一片杂乱而没有生机的世界,布满了淤泥和腐朽的物什,生长不了任何东西。   “与其纠缠到最后互相折磨,还不如一开始就保持距离,这样好歹能做个朋友,不至于两看相厌。”靳若飞不知想到什么,满脸都是失神与痛苦,显然极其排斥那样的境地。   这句话徐以陌倒是听进去了。他若有所思地点头道:“也是,如果我没跟他谈恋爱,恐怕到现在他还觉得我可爱脱俗,而不是嫌弃我恋爱脑。”   “对吧。”终于达成一部分共识,靳若飞无力地笑笑,仰头从紫藤叶的缝隙中望着深蓝的天色:“所以,保持表面的关系就好了……深入进去,只会发现不堪。”   他削瘦的身体微微反弓,只有胸膛鼓起一些弧度,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看着他忧郁而疲惫的侧脸,徐以陌不由靠近了些,心想:你哪里不堪了?这么体贴,却这么怯懦……只会让人更想把你捆在身边的,好不好?   手指蠢蠢欲动地想要抚摸他光洁的脸庞,但一想到他心里只有那个霸道而自负的家伙,omega便负气地坐正身体,撇了撇嘴。   -   娱乐圈里似乎是没有秘密的。在告知徐以陌自己与邢再洺的“分手”境况后的第三天,安固言便发了条信息过来:今晚有空去我家吗?带你见一个人。   一个人?靳若飞茫然几秒,随即反应过来:他成功地把妹妹带到申城了?!   连日沉闷的心终于感到一丝欣慰,这一刻,他真心实意地为安固言逃脱父母的吸血而感到高兴:“好啊,今晚收工早的话,我就带潇潇过去。”   晚上八点多,他回家飞快地冲了个澡,带上儿子前往安固言的家。途中经过商场,还去童装店买了一条漂亮的裙子,准备给小姑娘作见面礼。   “那个姐姐多大呀?”潇潇好奇地问。   “十岁,她比你大六岁呢。”   “大六岁呀!”潇潇不禁有些胆怯,“那,那我跟大姐姐聊什么呢?”   靳若飞也隐约担心这一点。一般大孩子都不怎么喜欢跟小孩子玩,嫌他们幼稚、麻烦。可这年纪的孩子似乎更排斥陌生的成年人,为了与安妹妹拉近距离,靳若飞还是下意识把儿子给带上了。   “……那,那你就跟她一起看动画片吧?让姐姐教你英文,好不好?”   “哦,好吧……”潇潇忐忑地叹了一口气。   不多时,母子二人来到安固言家门口。门铃结束之后,大门打开,露出了安固言穿着家居服的高大身影,微笑的俊容中带着些许疲色:“你来啦!”   “嗯——潇潇,叫安叔叔。”   “妈妈……”潇潇却好像看见什么,伸手指了指安固言的腰部——只见他衣服下摆被一股小小的力量向后拽着,拉扯出放射状的皱纹。随后,一张眼熟但更为稚嫩的小脸从alpha身后露了出来,小心翼翼的神色之中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机灵。   “潇潇的眼睛真利呀。”安固言笑着把身后的妹妹拽上前,给母子俩做介绍:“这是安固语,我妹妹,你们可以叫他小语。小语——这是靳叔叔,还有靳叔叔的儿子,靳宇潇。他们都是哥哥的朋友。”   “靳叔叔也是演员吗?”小姑娘没着急打招呼,而是小声地跟哥哥探问了一句。   “对,他也是演员。”安固言对妹妹的提问好似有些疲惫,脸上又露出了无奈。他赶忙招手,把靳若飞母子招呼进门:“进来吧!咱们坐下再聊。”   换上拖鞋走进客厅里,靳若飞发现厨房方向有一个眼生的保姆在忙碌,大概率是安固言为了妹妹新雇的佣人。把礼物递给安固语,靳若飞柔声道:“叔叔给你买了条裙子,你看看喜不喜欢。”   “真的吗?”小姑娘那双与安固言十分相似的桃花眼欣喜地一抬,终于露出个笑,立刻抱着礼物进了房间。安固言无奈地对他笑笑,道:“被我爸妈教坏了,喜形于色的,一点儿也不礼貌……不用理她。”   端来点心和饮料放到桌上,安固言望向明显胖了一些的潇潇,摸摸他的脑袋:“潇潇,你现在是在凯德国际读书吧?小语姐姐下星期也会去凯德,不过是在小学部,说不定你们会碰上面呢。”   “好呀。”潇潇懵懂地应一声,“不过我们都是小朋友跟小朋友玩,我可能没法带小语姐姐玩的。”   安固言被他逗得笑起来:“不用你带她玩儿,你见了她,打个招呼就行。”   不一会儿,安固语换上天蓝色荷叶边的连衣裙走出来,一脸臭美地转着圈圈,美滋滋地问:“哥哥,好不好看?”   “好看!”这句话安固言倒不是敷衍——这个妹妹长得跟他非常像,五官慵懒而浓烈,隐约有一丝混血儿的味道。看着她自恋的模样,安固言忍不住叹口气,扭脸对靳若飞道:“太喜欢打扮了。我怕她去了凯德国际,会跟同学们攀比吃穿用度。”   靳若飞第一次见他这副操心的模样,不由诧异地勾了勾唇:“想不到你也有为了小孩儿头疼心烦的一天。”   他这么一说,安固言的表情立刻崩了,委屈地把头一低,靠进他怀里:“小飞……都怪你出的这个主意,把我从潇洒的大帅哥变成一个老妈子了!你不心疼我,反而还笑话我?不行,我要你补偿!”   靳若飞立刻抬手推住他的胳膊,不让他扎到实处,同时略显紧张地望向潇潇——小家伙已经打开iPad,进行每晚雷打不动的每晚英文学习。安固语好奇地坐到他身旁一起看,不多时,道:“弟弟,你太矮了,我看不见,我帮你拿着吧。”   潇潇就“嗯”一声,把ipad递到了她手里。   两个孩子其乐融融,靳若飞便放下心,将安固言推起来:“……怎么还赖上我了?你以后不用受你爸妈的威胁,难道不应该感谢我?”   “祸福相依啊。”安固言唉声叹气,“摆脱一方,就不得不被另一方套牢,甘蔗没有两头甜哇!”   靳若飞神情淡淡的,笑容敷衍,没再搭话。   注意到他心不在焉的情绪,安固言倏地住了嘴,眼眸微微一闪,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些:“……我听说,你跟邢再洺散了?”   “陌哥跟你说的吧?”靳若飞苦笑一下,不想解释太多。所幸安固言对这部分没有兴趣,他只管暗暗地窃喜着,眼珠子一转,开始说一些落井下石的话:“从你俩在一起的那天开始,我就知道,你们之间不会长久的。”   靳若飞的眼珠木然转向他,眼中透着淡淡的疑惑。   安固言从容一笑,道:“……他那种天之骄子,怎么会懂我们这些人的挣扎和顾虑?他们想要就去争,一两次失败也有人托底,就连享受都是理直气壮的,不用像我们这样惴惴不安。你跟他描述自己的困境,完全就是鸡同鸭讲——他理解不了,也不会认同。”   闻言,靳若飞的心感觉到一阵刺痛,仿佛被针扎了一下,隐秘而深刻。   捕捉到他脸上细微的苦涩表情,安固言心里突然感到一阵畅快,这阵子被邢再洺抢占先机的郁闷瞬间一扫而空。他突然从容起来,拉过靳若飞的手掌,循循善诱道:“……你之前不是说,去看了街对面的那个小区吗?怎么样,环境还行吧?”   “……还可以。”靳若飞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房子也不错,装修挺考究的,保养得也还行。”   “那就赶紧租下来吧!叫搬家公司上门帮忙收拾,很快的。现在咱俩都是家长,带着个拖油瓶……住近一些,以后也有个照应。”   终于回过神,靳若飞望着地板,惆怅地长叹一口气:“确实也拖太久了……这两天我就把房子定下来吧,周末搬家。那一天如果请不到假,安哥,恐怕还得麻烦你帮我操心一会儿。”   闻言,安固言控制着脸上窃喜的表情,但腰背还是微妙地挺直了几分:“这怎么能叫麻烦呢?反正我杀青了,最近空闲得很。你需要帮忙直接说一声,我随时待命。”   -   本以为搬家这件事会让潇潇感到不适应,毕竟他打记事起就一直住在这里,而且邢再洺以前也经常来这儿跟他见面,靳若飞怕儿子会眷恋。可当他公布搬家的消息之后,反应最大的居然是妈妈秦丽君。   “搬家?搬去哪儿?远不远啊,房子好不好,上楼方不方便呀?”秦丽君不解地追问着,神情中逐渐露出一丝紧张:“哎呦,咱们现在这房子就挺好的!离菜市场又近,上楼又方便,不像那些严格的小区,出门都得带门卡。这万一忘带了,还得跟保安拉拉扯扯……”   “严格一些不好吗?”靳若飞拧眉望向她,“现在潇潇上了节目、出了名,难道不应该住更安全的小区么?而且高档的小区都有人脸识别了,你不用带卡,把脸一刷就行了,又怎么会跟保安拉拉扯扯?”   ……秦丽君悻悻地没了声儿。   潇潇好像也有一丝惆怅。他慢吞吞收拾着邢再洺给他的玩具,忧郁道:“咱们搬家了,爸爸找得到新家吗?司机叔叔呢?”   靳若飞收拾着证件的手轻轻一颤,心脏居然停顿了一瞬。他抿抿唇,沙哑道:“我会把新家地址发给他的。”   周末那天,潇潇照例去了宋奶奶家。   拍摄日程紧张,靳若飞请不到假,搬家的事只能由安固言全程代劳。这人一会儿发一个视频,一会儿又发来一个视频,事无巨细,一一汇报,显示出前所未见的责任心:“你的东西应该都放到主卧里吧?潇潇呢,他的房间是哪个?”   靳若飞在拍戏的间隙之中回复他:“他住主卧隔壁的房间,我妈妈住客厅边上带独卫的那个,靠近门口的。”   “好,知道了,我绝对帮你安排得井井有条。”   家里东西不多,只一天就搬干净了。晚上收工之后,靳若飞开着自己的小雪佛兰来到新家,进小区前还被保安拦了一下:“你是哪栋的?怎么没有录入人脸识别?”   “13栋603的,今天刚搬过来,还没去物业登记。”   “哦,13栋603啊。”保安显然记得今天进入小区的搬家卡车,给他放了行:“明天记得去登记啊!再把人脸录上,以后进出小区就方便了。”   在地库停好车,回到陌生的新家,安固言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陪潇潇和安固语打气球玩儿。见他回来,Alpha笑盈盈地拿起一个小气球编的花环走上前,抬手套到他脖子上,并道:“欢迎回家!”   那瞬间,靳若飞只觉一股热意由胸膛漫开,流向四肢百骸,脸上终于露出了这阵子以来第一个真挚的笑容:“……谢谢。”   看着宽敞明亮的新家,他伸手接住飞扑入怀的儿子,叹息道:“终于了却一桩心事。”   安固言像这个家的另外一位主人似的,一直陪在他身旁,带着他参观每一个房间、每一个角落。末了又把潇潇接到怀里,轻抚着beta的面颊,柔声道:“赶紧去洗澡吧。我点个夜宵,你洗完澡就可以吃了。”   “……嗯。”走进宽敞的主卧,靳若飞打开衣柜,见自己的衣服分门别类地挂在里头,整整齐齐。不过,这收纳的方式不大符合自己的使用习惯,他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内裤和T恤。   抱着换洗衣物走进卫生间,看着里面宽敞的长方形浴缸,靳若飞想,要不要奢侈一把,泡个澡呢?   犹豫地走上前,打开水龙头,热乎乎的水顿时喷涌而出。他疲惫地在浴缸边坐下,腰胯部被兜里的手机膈着,倒是提醒了他一件事——新家的地址还没跟邢再洺说。   失神一会儿,他摸出手机,点开微信,看着那个置顶的头像久久无言。直到浴缸里的水放满了一大半,袅袅地升起白雾,他才终于鼓起勇气,输入一行字,发了出去。   “我们搬家了,新家地址是XX街御花林小区,13栋603。”   对面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丝回应。   浴缸的水热乎乎地漫出来,打湿了靳若飞的裤子。他苦笑一下,抿着唇把手机放到洗手台上,脱下衣服,将自己没进了温热的水里。   -   第二天下午三点,当靳若飞在片场准备下一场重头戏时,安固言突然开着车出现在片场门口,还极高调地扛了两大箱糕点卤味出来,招呼大伙儿:“你们飞哥乔迁新居,请大家吃下午茶啦!”   霎时间,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靳若飞的脸上,神色各异。白心梧和秦近伦更是难以置信地睁大眼,表情错愕——被这些意味深长的视线看得面颊发红,靳若飞的心一瞬间烧了起来,赶忙焦灼地跑上前,拽住安固言压低声音:“你怎么跑过来了?!”   “你搬新家,难道不该请大家吃饭吗?”安固言却理直气壮的,脸上笑容不变,甚至扭脸朝工作人员催促了一声:“来几个人帮忙啊!我车上还有两箱咖啡奶茶呢。”   ……这才有人稀稀拉拉地走上前,神情微妙地说一声“谢谢飞哥”,将东西搬去了休息室。   这时,安固言又望向靳若飞,笑容略微收敛了些,眼神中透出认真的情绪:“你跟邢再洺已经翻篇了,不是么?现在任何人都可以追求你,我只不过是跑在最前面的那个罢了。”   靳若飞面色窘迫地望着他,一时间竟无法反驳。   “好了,别紧张。”搓搓他刺扎扎的脑袋,安固言露出了一个游刃有余的微笑:“你去准备拍戏吧!我跟导演打个招呼。一会儿你拍完了戏,就去休息室,我在那儿等你。”   靳若飞只得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回去。   此时,白心梧已经在摄影棚里等着了。   今天要拍的是唐猛和方秋月雨夜陷洞的戏份,难度很大,需要大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看着靳若飞心不在焉的表情,白心梧眉头一拧,让助理把他拽了过来:“我不管你现在是在跟谁纠缠,又或者说左右为难、心慌意乱。总之我告诉你,今天的戏份很危险,你既然在这里,就要一心一意,别为其他人分了心,知道吗?!”   被她骂出一背的冷汗,靳若飞终于清醒过来,感觉自己的脑仁像心脏一样紧缩着,浑身肌肉都绷紧了:“好,我知道了。”   很快,两人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依次进入了深达两米五的泥洞。   这个洞穴的布景是由两部分组成的。一侧是泥泞的坑洼土壁,无数碎石和植物根茎夹杂其间;靠外是玻璃墙壁,玻璃内侧做了泥巴表皮,只有一米三高,方便摄像机拍摄。   当靳若飞和白心梧都泡进泥水之中,现场调度完成,摄像预备。随着场记打板,摄影助理一声“action”之后,漫天的水幕倾盆而下,“噼里啪啦”地打在两人头上、眉毛上,让人睁不开眼。   “啊……操!”看着泥水逐渐漫上自己五个月的孕肚,惯来冷静沉稳的刑侦支队长方秋月不由爆出一声国骂,懊恼而不安地闭上了眼。   唐猛本来反扭着她的胳膊,此时不由松开了,警觉而疑惑地频频望向她。湿漉漉的衣服紧贴住身体,五个月的孕肚终于显露出来,唐猛低头瞥见,眼珠不由剧烈颤抖,当场骂出了声:“你怀孕了还工作?!还跑来这穷乡僻壤抓捕我?……不要命了?”   “怀孕了就不能工作吗?!”方秋月扯着嗓子在雨声中跟他对呛,“老娘就是要抓住你们这群不法之徒,才能安心地去生孩子!”   “你简直是……疯婆子!”   “不疯怎么能对付你们啊?!啊……操,好疼!”   “好了好了你别说话了!”听她呼疼,又见她面色痛苦,唐猛色厉内荏的表情瞬间崩塌,只剩下纯粹的焦灼和慌乱:“……这样,你爬到我肩膀上,骑着我!不然再泡一会儿,我怕你孩子要出意外。”   在大雨滂沱中疼痛地看他一眼,方秋月犹豫两秒,当机立断地转过身、抓住他的肩膀,抬脚踩在了他双手搭成的梯子上。   “……好,卡!这个镜头ok了!”莫导用喇叭大喊。   大雨瞬间停止,白心梧和靳若飞像两只落汤鸡似的,泡在冰冷的泥水中,面色已经变成一片青白,牙齿也开始微微打颤。   这时,导演助理急奔上前,扒着玻璃墙壁问:“梧姐,你还能坚持吗?莫导想连着拍,这样比较接戏……而且今天是最后的高温了。明天有大降温,到时候会更冷的!”   “我还能撑住。”白心梧抹一把脸,倒吸一口凉气,神情坚定,“就看小飞能不能坚持。”   靳若飞用力咽一口唾沫,克制着牙齿磕碰的频率,也点了点头:“我也没问题!继续拍吧。”   回答得如此斩钉截铁,白心梧不禁深深望了他一眼。   第二场戏随之开始。   大雨又滂沱而下,洞里的水位越来越高。方秋月双手扶着唐猛的肩膀,运动鞋踩上他的掌心,再由他奋力向上托,借此爬到肩膀上。可惜,泥水太滑,她身形不稳,一个趔趄摔了下去。唐猛赶忙将她抱住,嘴里骂骂咧咧的:“你稳当点儿啊!万一摔到宝宝怎么办?!”   方秋月惊魂未定地靠在他怀里,没吭声,咬咬牙继续攀爬。这次,她抬手抓住一条树根,手脚并用,终于跪到了唐猛的肩膀上。   豆大的雨点哗哗向下砸着,方秋月用力喘息,逐渐感到体力不支。唐猛忍着疼痛,咬牙绷紧肩膀,感觉她动作停止了,忍不住着急地催促:“怎么了,你怎么不动了?!”   “你让我……缓缓……”方秋月呢喃着,半晌收紧五指,企图抬起右腿,踩到唐猛的肩膀上。   然而这时,白心梧手里的树根道具“哗啦”地从泥巴里被拔出来,让她瞬间失去平衡,尖叫一声向后倒去。而且这时她爬得太高了,身体已经超过玻璃挡板,眼睁睁看着要摔出去——   靳若飞赶忙抓住白心梧的衣服下摆,同时身体前扑,将她奋力搂进怀里。随后,只听得“哐啷”一声,挡板被对折成两段。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两人重重砸在地上,泥水“哗啦啦”地淌了出来。 第69章   头昏脑涨地滚落在地, 白心梧被靳若飞护在怀里,很明显地听到了一记沉闷的“咚”声。顾不上泥水迸溅, 身子刚一落地,她就眼疾手快地爬了起来,查看靳若飞的情况:“小飞!小飞你怎么样?!”   beta男生身体软软地匍倒在地,已经没了意识。   大家伙儿都围上来,紧张地把人从泥水中轻轻扶起,查看伤势。只见他的右边侧脑红了一块, 正飞速水肿;被泥水泡得看不出颜色的T恤黏在身上,侧腰处漫开一朵血色的花,吓得白心梧嗓音都变了调:“120!你们快打120,他受伤了, 流血了!”   纷乱之中,一部分人抢救设备,一部分人抢救伤员。靳若飞被医疗人员抱到担架床上,整个人毫无反应地瘫软着,像一个断了线的木偶。   白心梧担忧地跟着医疗人员, 完全忘了脏兮兮的衣服还紧贴在身上。这时, 助理拿着宽大的浴巾冲上来裹住她,她着急地“哎呀”一声,道:“你管我干嘛?去给靳若飞盖上呀!”   “……哦!”助理赶忙拎着浴巾盖到beta男生身上。   这时,跟组医生赶了过来, 身边的助手还拿着一个热水壶。他们掀开浴巾一角,小心翼翼地拽起衣服下摆, 露出沾满泥沙的伤处:“用温水把伤口冲干净,轻一点儿……”   白心梧挂念地踮脚看着,助理又拿了一条浴巾盖到她身上。她下意识裹紧浴巾, 看着泥沙被一点点冲干净,露出被挡板刮得仿佛破布似的的皮肤,这时才感觉一股寒气漫上来,猛地打了一个冷颤。   “他……他没事吧?”声音里也带上一丝颤抖,白心梧忍不住朝前走一步,生怕听不见医生的回话。医生的语调则平静许多:“腰上的伤只是表皮,也许还有点软组织挫伤,倒是脑袋比较要紧。待会儿120来了,得送去医院去拍个片,看看有没有脑出血。”   莫导倒是比较有经验,冷静地指挥跟组医生:“你把他扶到侧卧位,轻一点!检查一下呼吸和脉搏正不正常……”   这时,等在休息室的安固言终于听到风声,惊慌失措地赶了过来:“小飞……!”他着急地想扑上前,但被莫导指使人拦住了:“医生在急救,你不要添乱,别挤这么近……”   看着担架上依旧昏迷不醒的靳若飞,白心梧心中不安,忍不住问助理要来手机,给邢再洺拨去电话。然而,对面一直响着等待音,没有人接听。   -   此时此刻,邢再洺正一身简装,坐在陆庭风办公室里翻看上一次会议的会议纪要。   半个月过去,他明显清瘦了些,以往高大精实的身材显示出一分清癯,眉眼之间也多了忧郁和阴鸷,气质倏然变得复杂。经过数日的颓废,他终于从怨怼和失望的情绪中挣脱出来,稍稍恢复了以往严苛果决的模样:“导演的人选我不是早就定了吗,要孙用清,怎么现在又换成张大导了?”   陆庭风悻悻地缩着手,讪笑道:“孙用清毕竟年轻嘛,资历浅,投资人都不敢用他。商量过后,大家还是决定请张大导来……”   “张大导是拍现代都市电影出名的,跟科幻沾边吗?而且他都快七十了,思维陈旧,观念固化,对科幻又没有研究,怎么可能拍得好这部片儿?……今天我话就撂在这里了,这个本子是孙用清递过来给我的,他也有导演的经验。如果你们不让他导,好,我跟他带着本子和八千万退出,你们另请高明吧!”   想不到这人失恋之后,愈发不近人情了!陆庭风突然分外怀念他第二次开会时那春风和煦的模样,赶忙告饶:“洺哥,洺哥洺哥!你别生气嘛,凡事都有得商量……”   两人讨价还价拉扯了一个多钟,直到邢再洺沉着脸走出办公室,掏出手机准备叫司机来接自己时,他才看见白心梧打的那通电话,以及后续发来的两条信息:   “小飞在片场受伤了,脑袋磕在地上,摔晕过去了。”   “他醒了,检查说有点轻微脑震荡,腰部挫伤。”   手掌狠狠一抖,手机差点儿摔落在地。邢再洺盯着那两句话整整呆滞了3秒,才猛然深吸一口气,仿佛刚从噩梦中清醒过来,心脏狂跳着回复信息:“他现在怎么样?你们在哪个医院?”   “在第五人民医院,住院大楼神经内科,17号病房。”   “我现在过去。”   收好手机,邢再洺不敢怠慢,乘坐电梯直下地下室,找到自己的车猛地拉开门坐进去,催促司机道:“去第五人民医院,快!”   此时天色阴暗,路灯顺次亮了起来。吹着秋夜的凉风,看着天边格外浓烈的晚霞,邢再洺急促的心跳终于放缓,过热的大脑也稍稍冷静了些,开始评估伤情的严重程度——白心梧说他是轻微脑震荡和腰部肌肉挫伤,大概率是摔倒时砸到了头,腰又被别的东西膈了一下。这一类的伤势往往不会太严重,只不过晕倒那阵儿比较吓人罢了。   大脑一冷静,自己这着急忙慌的举动就显得有些可笑了。纠结地望着前方越来越近的十字路头,邢再洺面色焦躁而阴鸷,有点儿想打道回府,但心里又惦记着靳若飞的情况……就在纠结之时,司机已经尽职尽责地把车开进了停车场,还贴心地提醒:“邢先生,医院到了。”   ……邢再洺只得硬着头皮,视死如归地下了车:算了,去就去吧!实在不行我就扯潇潇当幌子,靳若飞总不会当面戳穿我!   走进住院部大楼,他板着面庞疾步向前,心里明明是纠结的,脚下却迫不及待得很。当来到神经内科住院部时,看着面前又深又长的走廊,邢再洺深吸一口气,生平第一次感到了紧张。   靳若飞,你确实……不一般。   莫名有一种丧气的感觉,邢再洺望向墙上的病房号,开始缓步前进。号码从1开始,依次向后排列,距离17号房还有着不短的距离,足够他备受煎熬一阵子。   房门口透出来的光在走廊地板投下方形的光亮,他数着自己在其间交错了八次,终于来到17号病房边缘。房门大大敞开着,墙的阻隔作用所剩无几,里面一个说话的声音听得十分清晰:   “你饿不饿?我去给你买点儿晚饭吧,披萨怎么样,还是想吃中餐?”   ……这个清越而散漫的声音,邢再洺记得很清楚,是安固言。   他紧张而僵硬的面色瞬间沉了下去,变成幽深的海面,暗不见底。   “不用……我现在不想吃东西。”靳若飞的语调有些疲惫,但精神尚可:“你帮梧姐买吧,我喝点儿水就行。”   白心梧的声音则十分沉稳:“还是吃点儿东西吧。我让助理点个馄饨来,好歹吃几个。晚一点我让司机送你回去……你家还在那个公寓大楼吧?”   “不在了。”安固言倒是回答得积极,“他搬到我小区对面了,很近,待会儿我送他回去就行。”   “……那好吧,你开车时记得悠着点儿,别急刹车,小心把他晃吐了。”   吩咐完,白心梧低头看看手机,见微信里的对话停留在邢再洺那一句“我马上过去”,没有再更新。她不禁想,这人不是说要过来吗?都快一个钟头了,怎么还不见他人影?   拧起眉,她反手将手机收进衣兜里,起身走出病房张望——廊子上空荡荡的、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影也无。   这人不知是不是有事绊住了,又或者半路反悔。白心梧张望许久不见动静,只得拧眉走了回去,暗暗发信息催促:你再不来,小飞就回家了。   对面依旧没有回音。   无声地叹口气,白心梧放下手机,望着靳若飞略显苍白的面颊——他侧脑那块淤青肿了起来,医生说是毛细血管破裂引发的水肿,要休养几天。脑袋照过CT了,没有内出血,腰部的擦伤也做了处理。这次意外虽然惊险,但还好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   她和安固言是跟着120的车一起过来的。在车上时,靳若飞就醒了过来。彼时,beta男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下意识望向右侧……他看见安固言,便哑着嗓子问:“梧姐呢?……她没受伤吧?”   那瞬间,白心梧坐在左边,只感觉自己的眼窝被轻轻挠了一下,痒痒的,有些发热。她忍不住板起脸责怪道:“光惦记着别人,你怎么也不问问自己?”   靳若飞闻言望向她,见她安然无恙,脸上这才露出一个呆傻的笑:“我是正面扑过去,不会有什么事的……倒是你,你爬得高,后腰正好对着玻璃板上沿。这要是结结实实地磕上去,不瘫也得骨折……”   这小子,平时不声不响的,紧急关头倒是权衡得十分准确。望着他昏昏欲睡的侧脸,那样清俊、那样年轻,白心梧突然明白了邢再洺喜欢他的原因。   ……要是有一个这样不求回报、心思纯净的人,一心一意地对待自己,想必她也会深陷其中的吧?   心里莫名冒出些惆怅,她站起身,极想去阳台抽一支烟。这时,靳若飞安安静静地抬眼望向她,那模样像一只乖巧懂事的短毛田园犬。白心梧脚下不由一顿,与他对视着,深深呼吸,最后冒出一句微微颤抖的话:“今天这件事……我得感谢你,全剧组都得感谢你。如果我受重伤,道具组肯定要被追责,你不止救了我,也救了他们。”   靳若飞平静地笑笑,却问:“梧姐,你被吓到了吧?”   “我,我还好……”突然有些无措,白心梧遮掩地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烟叼进嘴里,顾左右而言他:“你——你想要什么补偿?工作机会,还是曝光度?我记得下星期是白鲸奖的颁奖典礼,你要不要去凑个热闹?”   “白鲸奖!”没等靳若飞回答,一旁的安固言就笑眯眯地拉住了他的手:“你去吧,我入围了最佳alpha主角呢!你就当陪我了,顺便给我撑腰,好不好?”   白心梧瞥安固言一眼,面露不耐,随即又望向靳若飞,道:“邀请函我帮你搞来,你想跟谁出场都可以——叫我侄女陪你也行。毕竟,你现在有了待播的片子,应该适当地提高曝光率,不然别的制作组怎么看得见你呢?”   “对呀对呀!”安固言也积极地游说着,“上次你参加星光大赏,跟小白的合照得到了很多好评呢!这次你换个发型,更惹眼了,讨论度肯定会更高的。”   被他们俩哄得晕头转向,靳若飞在犹豫之间,好像想到别的事情,眼珠忽而一颤,随即缓缓地点了点头:“……好,那我就参加吧。”   -   受伤以后,靳若飞只在家里休息一天,便又回到了片场。   “只是皮外伤而已,文戏还是可以拍的。”他据理力争道,“休息太久的话,我怕会耽误剧组的进度。”   秦近伦无奈地看着他,抬手招一招:“过来,我看看你的伤。”   靳若飞乖巧地走过去,坐到他面前,躬身低头。秦近伦定睛一看,见那片红肿已经消了些,远看不算明显,但近看便会注意到他寸短的头发下那片暗沉的紫红色。   莫导双手环胸站在一旁,无奈道:“你实在想拍也可以……咱们的日程确实也紧。不过,你确定你的身体没问题吗?”   “只是轻微的脑震荡,不拍动作戏就没问题。”说着,这小子还有心思开个玩笑:“你们与其担心我的身体,还不如担心我记不记得台词——昨天摔了一下,我背词都没以前利索了。”   白心梧坐在秦近伦身旁,不禁好气又好笑地瞪他一眼:“还好意思贫嘴!安生坐着,累了就去我房车上睡觉,不准逞强!”   “哎,好!”靳若飞好脾气地笑笑,拿着剧本勤勤恳恳地背台词去了。秦近伦扭脸看着他清瘦稳当的身影,半晌又望向白心梧,笑容微妙:“怎么,被他舍身相救一次,开始刮目相看了?”   白心梧不看他,只轻哼一声,拢了拢身上的披肩。   -   五天后,白鲸奖颁奖典礼当日——   靳若飞侧脑处的红肿已经消散,但淤血还未褪去,仔细看便能注意到他短发下的那片暗沉。侧腰的挫伤也好了大半,但表皮上的痂未脱,系皮带时勒住那处,隐约能感觉到细微的疼痛。   ……他又一次穿上了邢再洺给他买的那套西装。   简洁大方、笔挺利落,外套腰部的放量略有富余,让整个上半身呈舒展的倒三角形,显得他多了一分中正之气。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靳若飞失神地笑笑,不禁想起了那时在西装店给自己递红茶热可可的邢再洺……他说,道别不会给我一个贴面吻吗?又说,要不要去我家坐坐?   ……原来这些都是男朋友的待遇啊。   明明想着不能触碰,现在却又控制不住地向往,靳若飞苦笑着,连自己都唾弃自己:反反复复、犹豫不决,既放不下,又裹足不前!你怎么……偏偏是这样一副德性呢?   七点整,安固言穿着一身醒目的暗红色西装,租了一辆纯黑色的迈巴赫S450到楼下接他。靳若飞见他打扮得如此高调,忍不住问:“你这是为上台领奖做准备吗?”   “当然不是。”安固言倒是十分淡定,“我那部剧还够不上视帝,陪跑而已。既然上不了颁奖台,那就要在红毯和观众席做足文章了——穿这套衣服,好歹能挣到更多版面,对不对?”   ……原来如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靳若飞掏出手机,正要翻阅白姿君和徐以陌发给自己的妆造照片。这时,坐在副驾驶的助理小陈按掉不断震动的手机,头疼地对安固言道:“安哥,你爸妈的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   安固言的表情瞬间变得沉闷:“我叫你把他们拉黑,你怎么还留着啊?”   “哎,你可以拉黑,但我不能撒手不管哪!”小陈很是头疼:“你给他们的赡养费都是我帮忙转过去的。这部分费用是正当的,我总不好撒手不管吧?”   “又不是不让你转赡养费了!”伸手抢过他的手机,安固言板着脸飞快地操作几下,又扔了回去:“钱照样转,但电话就不用接了——很难理解吗?”   助理悻悻地没了声儿。   八点半,车辆跟着入场的车队缓缓行进,终于来到了红毯前。安固言脸上露出自如的微笑,伸手拉住靳若飞的手,轻松道:“走吧,咱们去走红毯!”   beta男生面色一僵,犹豫地低头望向两人交握的手,迟疑地“嗯”了一声。   但在车门打开,安固言跨出车辆的那瞬间,刺眼的闪光灯亮起,打在他无措的瞳孔上。靳若飞感觉心脏用力一缩,下意识将手抽了出来,僵硬地跟在安固言身后钻出去,背手立到他身旁,拘谨得宛如一名士兵。   面对着红毯两侧黑压压的人群,和不断闪烁的闪光灯,靳若飞只觉得自己比上一次走红毯还要紧张,喉头干涸地咽动两下,几乎要痉挛了起来。   这时,安固言抬手搭上他的肩膀,依旧从容而自在:“别紧张,微笑,咱们慢慢往前走……”   alpha和beta的身高相差不多,但安固言的头发蓬松卷曲,无形中增加了几厘米的高度。寸头的靳若飞被他揽在身旁,干净利落得像一把瘦长的苗刀,锋利、简洁,与他的慵懒和华丽形成鲜明对比。一时间惹得摄影师们纷纷将镜头转过去,拍摄了无数张两人的合照。   沿着红毯缓缓向前走,一路上靳若飞看到了好些前辈、以及年轻有为的晚辈。与上次启明星视频的星光大赏不同,能走上白鲸奖红毯的演员,基本上都有大热的电视剧傍身。自己一个“新人”混迹其间,倒成了名副其实的“关系户”,与大家格格不入。   靳若飞不禁窘迫地收敛了视线。   二十分钟后,百米长的红毯终于走完了,两人进入颁奖会场。安固言拉着他找到座位——两人坐在舞台正对面的区域,位置在第四排的中间,方位绝佳。安固言扭头对他笑笑,耳语道:“得奖的一般都会安排在靠走道的座位。我们这儿不方便出去,蹭镜头倒是挺占优势。”   靳若飞没来过这种场合,哪知道这些弯弯绕?他茫然地点点头,“哦……”一声,下意识望向舞台前的通道——入场的演员都要从那儿经过,再由礼仪人员引入席位,从他们的位置可以一览无余。   不一会儿,他看见了白姿君和徐以陌。这闺蜜俩今天是一起来的,一个穿着黑色流苏裙,一个穿着白色蕾丝边西服。白姿君眼尖,一眼就注意到了他们两个,忍不住开心地挥挥手。徐以陌见了靳若飞,好像有些高兴;但一瞥眼看到安固言,他立刻拉下嘴角,怀恨在心似的“哼”了一声。   安固言坐在靳若飞身旁,却是自得地笑了笑。   演员们陆续入座,慢慢填满了会场的席位,只剩下零星几个还空着。靳若飞一直注意着前面的三排席位——第二排中央靠右的位置,秦近伦的旁边,无人落座。他想,这应该是邢再洺的座位。   果不其然,在颁奖典礼即将开始时,一个高挑的身影出现在会场入口,步履平静地走了过来。   靳若飞的视线在落到他身上的一瞬间,便挪不开了。   ……邢再洺瘦了。   本就英俊威严的面庞变得愈发锋利,眼窝凹陷了些,神情比以前更冷淡,冷得像刀,目不斜视地劈开身前的空气。他像一只黑豹踱步而入,经过舞台前不矮身、不仓促,就那么四平八稳地横穿而过,走向自己的座位。   同排的演员纷纷侧过腿,留出空隙让他入座。这时候,他脸上才终于露出礼貌性的微笑,与同行们一一打招呼。   靳若飞一动不动地坐在座位上,后背发热,眼睁睁地看着他越走越近。那张微勾的唇在不久之前还曾吻过自己的眼帘,那双眼曾那样专注地看着自己……这时候却倏然变得冰冷,仿佛结成了冰。   邢再洺看见了他,自然也看见了他身旁的安固言。   冰冷的视线从他脸上掠过,短促地在侧脑位置停留一秒,随即生硬地收回去,反身落座。靳若飞无法呼吸,屏息静气地跟从着他的视线,直到视野里只剩下他沉默的后脑勺,那口气才得以缓缓吐出……这时,一双手用力抓过他的手掌。安固言扭头注视着他,安抚地笑了笑:“紧张什么?安心坐着,看热闹就好。”   靳若飞恍惚地眨眨眼,良久才蠕动一下嘴唇,点了点头。   ……颁奖典礼变成了背景音。   漫长的一个半小时,靳若飞心不在焉的,压根儿不知道颁了什么奖,又或者每个奖颁给了谁。他的心全在那个沉默的背影上了——像冷血动物、像龙一样的alpha,大家都说他是冷酷的暴君。但自己曾经感受过,他的吻其实很热,怀抱更热,足以融化这世上的任何东西。   ……只可惜,自己已经没资格享用了。   苦笑一下,当靳若飞从恍惚中清醒过来,颁奖典礼已经结束。安固言虽然没拿到奖项,但凭着出色的妆造获得了不少镜头,心情颇佳地拉着他去晚宴会场:“走!我带你去吃点儿东西。白鲸奖的晚宴餐品很不错,糕点和酒尤其好……”   靳若飞木然地被他拽出去,在人群之中向外走。人潮纷乱间,他们好像与邢再洺擦肩而过……但人太密了,声音太嘈杂了,beta男生自己也无法确认。他只看见一抹熟悉的冷色自身侧掠过,再回望时,视野中只剩下了重重叠叠的背影。   心不在焉地跟安固言走到会场出口,alpha顺着人群的脚步,把他带向盥洗间,体贴地问:“我要去卫生间,你呢?”   “……那我也去一趟吧。”靳若飞点点头。   “好,待会儿我们在出口外面的大台阶汇合。”安固言捏一下他的脸,两人便在盥洗间门口分了手。   Beta的盥洗间一贯比alpha的要紧张。靳若飞百无聊赖地排着队,等了足足十五分钟,才解决内急,洗干净手走出来。   出口就在不远处。他心不在焉地往前走,却见前方人群奇怪地缓行着,磨磨蹭蹭的,好像在围观什么?不由好奇地踮起脚尖,靳若飞走出大门,越过人群望向台阶……在看见事故主人公的一刹那,他瞳孔紧缩,一口气猝不及防地噎在了喉咙里!   居然是邢再洺和安固言! 第70章   Alpha卫生间的人不多, 安固言很快就出来了。他走到会场侧门外,看着不远处的酒店副楼——一条红毯连接了颁奖会场和餐厅。艺人们三三两两走在小红毯上, 有消息灵通的粉丝兴高采烈地守在栏杆两侧,还有记者迫不及待地伸着话筒,企图采访拿到奖的演员。   入场式的红毯美图已经在网上掀起了不低的讨论度。媒体们将演员争奇斗艳的镜头剪在一起,方便粉丝们鉴赏、比美。   安固言绕有兴致地刷着视频,愉悦地发现靳若飞与自己的特写被剪在了一起。华丽慵懒的alpha之后,紧接着就是锋利清癯的beta。看着弹幕上“言飞”党的各种溢美之词, 安固言勾起嘴角,自得地笑了笑。   然而没等他开心多久,下一秒,屏幕上就出现了邢再洺那张英俊而阴鸷的脸。   弹幕顿时炸了:“啊啊啊邢影帝好辣啊!好浓的怨夫感, 比以前更性感了!”   “孩子妈跟人跑了,能不怨夫么?”   “我不信!安固言一看就很轻浮,小飞只是暂时被迷惑了!等他醒悟之后,他会重回邢影帝的怀抱的!”   ……是吗?   不满地轻挑眉毛,安固言冷哼一声, 不置可否。   这时, 又一波人寒暄说笑着走了出来。安固言正要回眸寻找靳若飞的身影,肩膀却被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他拧眉望向那人的脸,意外地看到了一双透着厌恶和鄙夷的狭长双眸。   邢再洺长身玉立、双手插兜,用一种“你能奈我何”的冰冷视线注视着他, 并道:“安老师,你站在出口中间, 有点儿碍事啊?”   安固言眯起眼,从容一笑,转身直面着他:“这是中间吗?邢老师, 你该不会年纪太大,分不清距离长短了吧?”   两名高挑的alpha互不相让地对视着,一个挑衅轻慢、一个威严冷酷,气氛剑拔弩张。跟邢再洺一齐走出来的有秦近伦、陆庭风等人,他俩心中暗叫不妙,拽着邢再洺想哄他离开,这位难得固执的影帝先生却把胳膊一挣,冷着脸上前一步:   “……你分得清距离,怎么还站在这么碍事的位置呢?是腿脚不方便,多两步都不舍得走吗?还是说,想多秀秀自己这套借来的Armani当季新装,特意在这里现眼?”   被他戳破事实,安固言优越的表情裂开一条缝,面色有些窘迫。邢再洺不紧不慢地笑笑,昂起下巴:“你喜欢这套西装的话,其实可以跟我打个招呼。我好歹是Armani的代言人,超季的西装买不到,当季的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被他羞辱得面色发白,安固言紧抿着唇,努力维持镇定的表象,随即祭出了自己的杀手锏:“邢老师说的哪里话?我站在这个显眼的位置,只是为了让靳若飞走出来时,能第一眼看到我罢了。刚才他跟我说有点儿饿,我想尽早带他去餐厅用餐,免得饿坏了肚子。”   精准的一击,宛如利剑扎进邢再洺的眉间。影帝先生的表情瞬间变得无比恐怖,仿佛遏制不住杀人的冲动,下一秒就会撕开他的喉咙:“是吗……?花花公子居然想要浪子回头了,真罕见啊!”   “花花公子?”安固言笑容中露出揶揄,“总比某些奔四的中年人好吧?……大了快一轮的年纪,也好意思惦记人家,我都替某人觉得羞啊!”   剑拔弩张之中,靳若飞慌张地从人群缝隙里挤了过来,猛地抓住安固言的手腕,低喝一声制止道:“安哥……!”   他着急地瞪安固言一眼,随即不由自主地望向邢再洺——威严阴鸷的alpha见他冲出来,喊的居然是别人的名字,当即目眦欲裂,神情间难以置信、愤懑难当,仿佛心脏被狠狠地扎了一刀。   痛苦的视线紧紧盯着靳若飞。beta男生被盯得心虚,不由低下头、撇开了眼。   顷刻间,胜负已分。邢再洺的眼眸瞬间变得灰暗,攥紧五指,扭头便走。   他脚步匆忙地走下十八级台阶,衣袂翻飞,气愤之中带着狼狈,惹得周围的人频频注目。靳若飞站在台阶上呆呆地望着,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一只手牢牢地攥住了,持续地、不间断地用力,痛得他不得不放轻了呼吸。   --   两名现象级alpha在颁奖会场外剑拔弩张的照片很快传遍了网络。   虽然网友们一直在舞“洺飞cp”、“言飞cp”,又或者在幻想邢再洺和安固言私底下的情敌关系,但这些都没有实锤的证据。如今,两人黑脸对峙的场面被拍到,靳若飞更是出面阻拦,站在安固言那一方。霎时间,“言飞”的拥护者们像过大年似的,在网络上迫不及待地庆祝了起来:   “我说的吧!靳若飞就是更喜欢安固言的!他俩之间的相处轻松多了,不像邢再洺……那么霸道,在他身旁小飞都喘不过气!”   “就是就是!”   “不过这个靳若飞也是真厉害,居然能勾得两大帅哥为他争风吃醋,手段了得啊!”   “嘻嘻,坐等言飞cp修成正果了!”   ……   看着这些评论,安固言带着妹妹歪在靳若飞家的客厅里,表面上冷静克制、不动声色的,实际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这时,秦丽君把夜宵端出来,摆在茶几上。这人暗戳戳地叫住她,问:“阿姨,你是比较喜欢我呢,还是比较喜欢邢再洺呢?”   秦丽君笑得慈爱:“你亲和多了,当然更喜欢你!”   安固言心里便愈发自得起来。   小语这会儿捧着自己的新ipad在沙发上看幼稚的偶像剧,声音放得有些大,潇潇被吵得听不清英文课,只好撅撅嘴,拿起ipad进了房。一会儿靳若飞洗完澡走出来,见儿子坐在房里,不禁奇怪:“潇潇怎么进去了?”   安固言从同仇敌忾的评论中抬起头,心不在焉地“嗯?”一声,俨然没有在意:“不知道耶。”   瞥见他手机屏幕上播放的娱乐新闻视频,靳若飞动作一顿,放下毛巾,神色有些不自在:“……你不该去挑衅他的。现在被狗仔拍到照片,对我们三个都不好。”   安固言一听,心中不大舒服,撅起嘴委屈道:“你也不问清楚,就说我挑衅他!小飞,你太偏心了。”   靳若飞一时语塞,沉默地坐到沙发上,端起一碗红豆沙吃两口,转移话题道:“……你爸妈,还在纠缠你吗?”   看出他的逃避,安固言也没打算穷追不舍,顺水推舟道:“当然啊!他们前几天回过味儿来了,要我把小语送回去。我不干,他们就吵着要到申城来投奔我……呵,我才懒得理他们呢!”   “他们知道你家的地址吗?”靳若飞担心地问。   “不知道,我没跟他们说。而且我那小区,安保非常严格,即使知道了他们也进不来。”安固言游刃有余地把手机放下,开始吃红豆沙。beta男生却感觉有些不好:“……我劝你还是哄哄他们,不要逼得他们鱼死网破。赌鬼都是不计后果的,我怕你爸妈争到最后,会狗急跳墙,拉着你同归于尽。”   “安心啦。”安固言不以为意地吃着红豆沙,“拉着我同归于尽了,他们的赌资从哪儿来?这俩贪着呢,不会杀鸡取卵的。”   ……但愿如此吧!靳若飞没再吭声。   -   第二天是周末,潇潇要去宋奶奶家玩儿一天。这半个月,邢再洺一直对儿子避而不见,不知是不是心里还有气的原因,又或者说……恨屋及乌,跟孩子妈妈分了手,便连孩子也不想要了。   今日靳若飞没有戏份,早上八点半起床,他便给儿子穿衣洗漱,又做了丰盛的早餐,给他收拾学习用品准备去宋奶奶家。一会儿准备好了,宋清许打来电话,问:“潇潇呀,奶奶在超市买菜呢,你今天想吃什么呀?”   正好是靳若飞接的电话,便道:“阿姨,潇潇刚吃完早餐,在洗手,你稍等一会儿……”   宋清许却眼疾手快地叫住了他:“咦,小飞?你今天不拍戏吗?”   “哦,今天没有我的戏份,所以我不着急去片场……”   “没有戏份呐?”宋清许的声音一亮,高兴道:“那你跟潇潇一起过来吧,阿姨都好久没见你了!”   “这……我,还是不去了吧?”靳若飞一怔,支支吾吾的,心想自己已经跟邢再洺分了手,再去见他妈妈……是不是有点儿不妥?   不料,这话被潇潇听见了,小家伙立即喜出望外地冲过来搂住住他的腰:“妈妈也要一起去吗?!”   “没有,我……”靳若飞张口结舌的还想解释,宋清许已经在电话那头拍了板:“你都多久不来看我了,还说没有!阿姨都六十多的人了,每天就期盼着你们这些小辈来陪陪我,跟我说说话……”   这话一出,靳若飞就是再想拒绝,也说不出口了:“好吧……阿姨,那我就上门叨扰了。”   “这叫什么叨扰!”宋清许的声音中透出大功告成的欣喜,开心道:“那我先买菜了。待会儿司机到了楼下,你跟潇潇一起过来就行!什么礼物也不用带,知不知道?”   “好……”挂了电话,靳若飞无奈地扭过头,望向两眼亮晶晶的儿子:“好了,妈妈今天跟你一起去。”   “耶!”潇潇开心地蹦个高儿,像一只小马似的,积极地冲进妈妈房间里,给他收拾外套。靳若飞好笑地站在门口,看着儿子忙碌的小身影,这时,茶几上的电话手表又响了起来。   这次是司机打来的电话:“潇潇呀,叔叔到楼下了,你跟奶奶下楼吧?”   “姚哥,你稍等一会儿,我跟潇潇一起下去。”   接过儿子递来的外套,靳若飞顺手穿上,随即牵住他的小手往外走。秦丽君从房里钻出来,还奇怪呢:“你今天跟潇潇一起去呀?”   “对,中午你不用做我的饭了。”靳若飞一边穿鞋一边说。   “哎,好!”秦丽君不知为何很高兴,窃喜地抿紧唇,毫不犹豫地回了房。靳若飞隐约感觉奇怪,但以为她是高兴不用做午饭,便也没放在心上。   乘坐电梯到达楼下,母子俩穿过门厅朝外走去,远远的就看见司机姚哥等在路边。靳若飞正要加快脚步,却不料这时候,手机在兜里响了起来。   ……在距离车子五米远的地方住了脚,靳若飞拍拍儿子的后背,让他先上车。自己则摸出手机,查看来电显示——屏幕上闪烁着“安固言”三字,他不禁奇怪地拧起眉,按下了接听键:   “怎么了?这么早给我打电话。”   “小飞……!”安固言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挫败和慌乱。他懊恼地呢喃着,几乎是紧贴着手机麦克风在求救:“怎么办?我爸妈把家里的事曝光了……他们不知从哪儿找到了一家娱乐公司,拍了个视频讨伐我……说我不赡养他们,说我不孝,还捏造了很多子虚乌有的事……”   什么……?!   曾经预想过有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居然先一步在朋友身上发生了。靳若飞脑子里“嗡”的一声,心中不由感觉到一阵无端的恐慌。直到四五秒之后,他才稍稍镇定下来,张口结舌:“你……你在家吗?”   “我在家……”安固言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像一个面对剧变的高中生,心神慌乱、没了主意。靳若飞道:“我现在过去找你,你先冷静,有什么事等我到达之后再说。”   随即,他挂掉电话,快步走到车旁,对表情期盼的潇潇道:“潇潇,安叔叔家里出了事,我过去看看。你自己跟姚伯伯去宋奶奶家玩,听话,啊?”   潇潇委屈地看着妈妈,扁扁嘴,没说什么,轻轻地点了点头。   -   四十五分钟后,当宋清许听见门铃声,满怀期待地走过去打开门时,却只看见了潇潇孤零零的一个人。   “潇潇,你妈妈呢?”她忍不住问。   潇潇失落地走进来,把书包放到换鞋凳上,慢吞吞地脱掉鞋子:“……安叔叔家临时出了事,他过去看看,就不来了。”   “真出了事吗?”宋清许拧着眉,心里不禁有些怀疑:怎么偏偏是今天出事,不是昨天,也不是前天,甚至不是今天下午……是小飞看穿了自己的打算,借口回避,还是真的这么巧合?   气馁地把孙子拉进来,让他在客厅画画,宋清许沉闷地回厨房做饭,脑子里始终惦记着前两日娱乐媒体报道的对峙画面。   视频当中,小飞居然拉住了安固言的手,站在儿子的对立面……哎,若非这条新闻,她还以为俩孩子相处得不错,正稳步发展呢!   以前觉得安固言爽朗有魅力,但这一刻,宋清许心中的天平还是倾向了邢再洺:小飞这么乖的孩子,还是留在自己家的好!   不一会儿,大门处响起钥匙插进锁孔的动静。细微的转动声过后,一个沙哑疲惫的声音响了起来:“妈,你叫我过来什么事……”   削瘦了一些的邢再洺穿着随意的休闲服走进玄关,一抬头,却见儿子潇潇坐在客厅里,手里拿着一支画笔,正傻傻地望着他:“……爸爸。”   宋清许则用毛巾擦拭着手,无奈地走出厨房:“本来有事的,可小飞反悔不来了,所以有事也变没事了!”   瞬间明白了妈妈的心思,邢再洺面色沉闷,抿着唇不说话。他慢吞吞地脱掉皮鞋,走向客厅——沙发上这个四岁多的小家伙,他和靳若飞的孩子,自己回避了半个多月的小人儿,正满脸委屈地看着自己,泪眼盈盈,一副随时都要哭出来的模样。   虽然用生病跟他做了借口,但如此早慧的孩子怎么会感受不到父母之间气氛的变化?他知道潇潇肯定会担心、肯定会胡思乱想,却还是沉浸在自己挫败而怨艾的情绪之中,对他避而不见。   长叹一口气,邢再洺单膝蹲下身,朝他伸出双手,喉咙也漫上几分酸涩:“潇潇,过来,爸爸抱。”   “……呜呜呜!”潇潇丢开画笔,猛地扑进他怀里:“爸爸,爸爸!”   勉强胖了几斤的小东西好像又瘦了回去,邢再洺紧紧抱着他,坐到沙发上,双手在他身上仔细按揉:“怎么瘦了,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有、有好好吃饭!”潇潇抽抽搭搭地回答着,眼泪全蹭在他的T恤上,“但是、爸爸你、你不来看我们,我,我怕……我怕你,不要我跟妈妈了!”   是我不要他吗?邢再洺感觉心里堵得慌,懊丧裹挟着委屈、恼恨在腹中氤氲,仿佛一场旷日持久的酸雨,从九月中一直下到现在。   “……爸爸没有不要你。爸爸只是心情不好,要调整一段时间。”   “那,”潇潇盈着泪眼抬起头,“你还会去我家吗?还会跟妈妈见面说话吗?”   望着儿子期盼的双眼,他的神情是那么像靳若飞,可这感情的来处却已经消散一空。邢再洺只得苦笑一下,糊弄道:“可能会吧……等过一阵子,我调整好了,应该就能用平常心对待了。”   “一阵子,那是多久呢?”潇潇执着地问。   “可能一个月,也可能两个月,说不定要半年。”邢再洺自己也说不准。靳若飞对他的影响比想象中的大得多,分手后的那三天,他几乎丧失了成年人的行动能力,整个人深陷在失魂落魄的情绪里。   此后,每一次想到他、每一次跟他见面,心脏就像积木一样,“轰隆”地崩塌一地。也不知要花多长时间,这颗心才能稳稳当当地重建起来,冷硬如常。   见爸爸神情失落,潇潇吸吸鼻子,一抹眼泪,突然间坐直了,认真地解释:“爸爸,妈妈今天本来是答应来的!但在上车之前,安叔叔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跟他说了什么事情。妈妈非常吃惊,这才改变主意,让我自己过来……”   邢再洺敷衍地笑笑,把儿子搂进怀里:“我知道……那条新闻我也看见了。这种情况下,你妈妈选择他,是再正常不过的。”   毕竟,靳若飞就是这样一个心软又赤忱的人。   -   此时此刻,安固言家里已经乱成了一团。   助理小陈来了,他的经纪人也来了,在客厅激烈地讨论着应对的方案。嘈杂之中,安固言面色空茫而憎恨地蜷缩在单人沙发里,仿佛失了魂魄,只剩下情绪的空壳。   靳若飞进门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脱了鞋,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来到安固言面前。靳若飞将手机上的新闻视频暂停,收进兜里,半蹲下身,忐忑地注视着他:“安哥,你还好吗?”   安固言眼帘一颤,慢慢地抬起来望向他,眼眸中突然涌出了无尽的委屈:“……不好!”   他扑进了靳若飞的怀里,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紧搂着他,仿佛终于见到亲人的孤儿,情绪终于得以恣意发泄:“那两个人疯了……他们要毁了我……他们毁了我的青春还不够,还想毁了我现在拥有的一切!小飞……小飞,你说怎么会有父母这么坏?人家说,虎毒尚且不食子,他们怎么会比老虎更恶毒!”   一时间说不出话,靳若飞只能机械地拍着他的后背,勉力安抚。安固言扑在怀里,高大的身躯蜷缩着,仿佛一个成年的孩子,让人不忍苛责:“我来的时候看了那个视频……你爸妈确实疯了。”   也许是明白自己无法再从儿子手里要到钱,那对夫妇最终起了歪念,想用鱼死网破的方式抢走一笔不菲的赡养费。他们颠倒黑白地往安固言身上泼了许多脏水,并大肆哭诉自己曾经的辛苦:“……他以前要考艺术学校,我们夫妻俩辛辛苦苦打工、攒钱,日夜颠倒,就为了给他赚艺考班的费用!没想到,他出了名就忘了爹妈!……信息不回,电话不接,还拉黑了我们!这是要把爹妈饿死啊!”   看着那夫妇俩颠倒黑白、指天赌咒的架势,彼时,靳若飞坐在车里,于凉爽的秋风中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种姿态,他太熟悉了。   轻拍着安固言消沉的后背,靳若飞心绪纷乱,忍不住望向一旁的助理小陈,用眼神问他:想出对策没有?   小陈指一指正在阳台打电话的经纪人,无声道:要跟公司商量一下。   这时,安固语穿着一身漂亮的长袖公主裙,噘着嘴走到哥哥身旁,仿佛对周遭的气氛视若无睹,伸出一只手戳戳他的胳膊:“哥——你不是说今天带我去迪士尼吗,怎么还不出发呀?你在磨蹭什么?”   靳若飞吓了一跳,赶忙抓住她的手腕,轻声道:“小语,你哥哥现在心情不好,你回房自己玩ipad,好不好?”   “不好——”小姑娘不依不饶地撅着嘴,那副理直气壮索取的模样,倒是跟安固言有几分微妙的相似:“我都穿好裙子了,我现在就要去!”   “去,去什么去?”安固言抬起头,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仿佛被逼到了绝境:“都怪你……之前我就不该带你过来!你看你都学了什么?攀比、享受,天天就想着打扮,在学校也不学习!……你这副德行,就应该跟他们两个烂在一起!”   他的声音失控地在客厅里炸响,把安固语吓得哭了起来。靳若飞赶忙把他推进主卧里,关上门,再去安抚小姑娘:“小语别哭,你哥现在烦心得很,所以才会乱发脾气……这样,我让秦奶奶接你去商场玩,好不好?迪士尼下星期再去吧。”   “呜呜呜,好……”   不一会儿,秦丽君急匆匆地赶了过来。靳若飞赶忙把小姑娘交到她手里,叮嘱道:“妈,你带她去商场转转,买点东西吃……”   “去商场啊?那岂不是还得买衣服、买玩具什么的?”秦丽君嘀咕。   “那就先买啊,安固言又不是不给钱!”靳若飞头疼极了,不明白这当口她还在斤斤计较什么?秦丽君悻悻地嗫嚅着,神色为难。一会儿,她凑近了,贴着儿子耳朵小声道:“不是这个原因……妈妈快没钱了,小飞,你再转我一点儿吧。”   “月初不是刚给你转了两万块零花钱?”靳若飞难以置信地看向她,眼神惊愕:“你买了什么,花这么多?”   “那、那最近安先生和小语经常过来玩儿,我要招待他们,又要带潇潇和小语去商场逛。一次两次的,可不就花掉了么?”说着,秦丽君赔着笑脸,晃了晃儿子的胳膊:“再给妈妈转一点,妈妈保证帮你把小语哄得好好的!”   无法,靳若飞焦灼地叹一口气,只得掏出手机,又给她转了一万块。 第71章   俊美潇洒的当红alpha男星被亲爹亲妈发视频亲口控诉, 安固言良好的风评顿时急转直下——不知哪方势力给他买了黑水军,在网上不遗余力地翻旧账、将以前无伤大雅的争议旧闻找出来, 全部添加了恶意的注解。   例如经常跟omega明星传绯闻、与异性相处时不知分寸,肢体接触过于随意频繁。以往的“风流”变成了现在的“滥情”,有些人甚至拿出前不久的综艺《怦然心动》作为佐证:   “这边跟于一帆打情骂俏的,那边又去撩靳若飞了,后来在真心话大冒险里还毫不犹豫地亲了于一帆的脸,好像根本不把异性距离当一回事儿!”   “就是啊!靳若飞的肢体语言已经明明白白地表现出排斥了, 他还不以为然地贴上去。这叫什么风流?这明明是下流、是登徒子吧!”   “我讨厌的人终于被大家发现啦,哈哈哈哈!突然觉得好爽!”   “而且你们没发现吗?他出演的角色都是一成不变的,就那种风流倜傥、在爱情中辗转挣扎的痛苦alpha。说实话,我实在看不明白他到底在痛苦什么。”   “看不明白+1。天龙人角色的痛苦太苍白了哈, 还不如我加班到十二点、月薪三千的痛苦。”   ……   翻阅着这些恶意的评论,安固言横在沙发上,不禁讥讽地苦笑一声,把手机往身旁一丢,掉在地上发出“砰”的声音。   靳若飞正焦头烂额地给妈妈发短信, 处理她那边的突发事件——安固语在商场跟别的小孩争抢裙子, 打了人家一巴掌。对方父母不依不饶地要报警,靳若飞只能转钱过去,吩咐妈妈尽快私了。   “小飞——”这时,安固言语气恍惚地呼唤他。靳若飞发出最后一句话, 疲惫地走过去,立即被安固言搂进了怀里, 像抱一只安抚布娃娃般紧搂着他:“让我抱一抱……”   半长卷发的脑袋像个大孩子般挤在他颈窝,靳若飞无言地躺着,莫名想起了潇潇以前看的动物世界:杜鹃把蛋产在别的鸟的窝里, 小杜鹃把原住民全部推出去,慢慢长得比养父母还要大,却依旧挤在窝里啾啾地乞食。   此时此刻,他感觉自己就是精疲力尽的养父母,而安固言则成了那只不知饥饱的杜鹃。   疲惫地抬起手,看着自己胸前这颗蓬乱的脑袋,靳若飞本想揉一揉,半晌又把手收了回去:“公司那边准备怎么处理?”   “经纪人还在跟他们商量……证据其实好找,这么多年,小陈帮我转账,银行那边都有流水。但露了这么个破绽出来,以前跟我有过节的那些演员、公司,肯定是会趁机撕咬一口的……”   说着,他长叹一口气,声音里有深深的憎恨:“有这么一对低劣的父母,以后那些高奢代言,估计也没有我的份儿了。”   ……这个损失确实比较惨痛。高奢品牌会给演员带来相当大的加成效果,艺人一旦被打上“草根”、“歹竹出好笋”的标签,基本上就意味着跟高奢代言无缘了。   靳若飞终于遗憾地抚了抚他的后脑勺。   轻抚的力道宛如柔和的波浪,短暂地平息了安固言心里的焦躁。他像一只撒娇的大狗般往靳若飞怀里用力钻了一下,委屈地哀求道:“小飞,小飞……今晚你不要回去了,在这里陪我好不好?我没有家人可以依靠,只有你了……”   alpha可怜兮兮的,靳若飞也不好拒绝。挣扎一会儿,他问:“那我睡客房哦?”   安固言沉默几秒,泫然欲泣地仰起脸望着他:“你以为我现在还有心情对你做什么吗?……我只是想让你陪着我而已,这样我才能睡得着觉!”   “好好好……”尴尬地应下来,靳若飞又拍拍他的后脑勺,把人安抚好了,才解释道:“我是怕你妹妹看见了会误会,不是质疑你……”   一提起小语,安固言便沉闷地哀嚎一声:“早知道这样,之前我就不带她过来了!给自己添了个拖油瓶不说,还还引燃了定时炸弹!……我明明还没当父母,为什么要给自己找个孩子回来呢?”   闻言,靳若飞不禁隐隐心虚——毕竟,这个建议是自己提出来的,现在导致这样的结果,他也不好袖手旁观了。   只得耐心拍一拍安固言的后背,beta男生叹口气,轻声道:“那今晚就让她在我家跟潇潇睡吧!……我陪着你,事情总会解决的。”   -   晚上八点,潇潇在宋清许家用过晚餐,便准备回家洗澡休息。本来姚司机都开着车到楼下了,但小家伙硬是死死地搂着邢再洺的手,第一次不讲理地撒娇:“爸爸……你送我回去吧!好不好?你送我回去……”   邢再洺哪里不明白他的心思?但自己跟靳若飞不欢而散,见面了也只有尴尬。   他为难地把儿子抱起来,正要说什么,潇潇已经红了眼睛:“爸爸,你说要等你调整好,但是要等多久呢?今天真的不能送我回去吗?”   宋清许在一旁戴着老花镜,正不紧不慢地清理植物的枯叶:“就是嘛!不管再怎么样,你是爸爸,小飞是妈妈。你俩见面是不可避免的,有什么好顾忌的呢?”   ……邢再洺只得搂紧儿子,心浮气躁地妥协了。   搬家后,靳若飞居住的新小区离宋清许家近了一些,晚上开四十分钟就到了。潇潇坐在车子后排,情绪颇为高昂,小大人似的指挥道:“前面看到喷泉以后往右转,再往前走,转个弯儿,就到楼下啦!”   停好车,邢再洺把儿子抱下来,一边走一边左右打量着小区的绿化,面色有些生硬:“你妈妈怎么突然想着搬家?”   “……不知道。”潇潇摇摇头,神情中好像有些欲言又止。这种过于早熟的神态被邢再洺捕捉到,他走进电梯里,忍不住追问:“是那个安叔叔叫他搬来这儿的吗?”   “我,我不大清楚。”潇潇心虚地摇摇头,然而这表现基本上就等同于说“是”了。邢再洺搂着他,不禁郁结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对我敬而远之,跟他却亲密无间……既然如此,当初你为什么要当我的炮友呢?拒绝我不就好了?   面色不禁有些沉冷,电梯到达六楼,他抱着潇潇走出去,来到603门前。正抿着唇调整气息,潇潇却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摁响了门铃:“妈妈,我回来啦!”   邢再洺的呼吸不由猛地屏住了。   门里隐约传来沉闷的脚步声,与beta男生的步伐不大相同。他紧张而期盼的心情顿时落了空,下一秒,大门打开,里面站着的人果然不是靳若飞。   秦丽君一脸焦头烂额的表情,在看见邢再洺的瞬间愣住了,变得紧张而僵硬:“邢先生!你来啦?那个,要、要不要进来坐坐?”   ……靳若飞好像不在家。   收回朝门里打量的目光,邢再洺克制地点了点头:“嗯。”   抱着潇潇走进去,入眼的装潢是简单而大方的,看上去比之前江滨公寓的配置要好得多。小家伙滑到地上,迫不及待地脱了鞋,拉着他往里走,并大声喊:“妈妈,妈妈!我回来啦!”   这时,沙发上一个小孩扭过脸,喊了他一声:“潇潇,你妈妈今晚不回来了,他在我家陪我哥。”   直到这时,邢再洺才注意到歪在沙发上的小女孩——浓眉大眼,嘴角微翘,天生一张笑唇。再加上那头微卷的长发,一看就知道她的哥哥是谁。   “他不回来了?”潇潇顿时懵了,难过地抬头望向爸爸。邢再洺只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往下流淌,将热度尽数带走,四肢变得冰冷——你居然心软到这个程度,愿意用身体去安慰他?是不是我碰上个倒霉事,再装装可怜,你也会回到我身边?   牙根几乎咬出了血,邢再洺控制着极度怨愤的情绪,勉强蹲下来,拉着潇潇说一句:“你乖乖洗澡、睡觉,爸爸先回家了。”   随即,他头也不回地站起身,大步离开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   第二天早上,靳若飞是直接从安固言家去片场的。   这只情绪低落的大狗像搂抱枕似的搂了他一晚上,其间一直喋喋不休地倾吐着这些年来对于父母的恨意。负面情绪轰然开了闸,滔滔不绝、无休无止,靳若飞尝试几次关不上,只好被动地充当他的垃圾桶。   九点整,他顶着两个黑眼圈到达片场。化妆之前,靳若飞让人拿来冰块,给自己脸上冰敷了一会儿,这才开始上妆。   化妆师的手机放在一旁,播放着星辉公司对安固言父母的回应:“安先生自成年之后,每年都向父母支付不菲的赡养费,数额随着收入的提高而逐渐丰厚。其中,去年他支付了863w,前年779w,银行流水中有切实记录,双方的信息往来中也说明了原因。希望安老先生和乔女士不要再颠倒黑白,给自己的孩子泼脏水……”   化妆师惊讶地听着,不由停顿两秒:“给了这么多呀!那他爸妈怎么说他没给呢?”   靳若飞困倦地闭着眼,哑声道:“他爸妈是赌鬼……赌鬼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原来如此!”化妆师恍然大悟,随即咋舌地摇了摇头:“这种父母一般很无赖的。就算安老师回应得无懈可击,他们也会撒泼打滚,想方设法扒掉儿子一层皮。”   闻言,靳若飞莫名感到一阵心累:看来,自己还要再安抚他几天了。   果不其然,当天上午星辉公司做出回应,下午三点,那对不死心的父母又跳了出来:“谁说我们收到了赡养费?!那张卡虽然是以他爸的名义办的,但这些年根本就不在我们手里!……这孩子的心计也太深了,居然那么早就开始算计父母!天啊,我俩怎么就养了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那副言之凿凿、哭天抢地的模样,看得靳若飞一阵后怕。他头疼地想,安固言肯定要气疯了。   晚上八点回到家,刚跟潇潇见了一面、洗过澡,安固言就打来电话,又开始撒娇地哀求:“小飞,你过来陪陪我……就一个钟,好不好?”   叹一口气,靳若飞回眸望向沙发上看偶像剧的安固语,点了点头:“好。”   穿上外套,他正要去拉小姑娘,顺便把她一起送回去。不料,对方把身子一躲,警惕地缩在角落里:“不要,我不想回去!……我在电视上看到了,爸妈那样折腾,哥哥肯定还在生气。我,我还是在这边住两天吧!”   无法,靳若飞只得独自去了安固言家。   今天alpha的状态倒是稳定了些,虽然依旧理直气壮地往他怀里钻,但不再魔怔似的喋喋不休。他搂住靳若飞的细腰,整个脸埋在他胸膛里,孩子似的咬牙低语:“公司那边在想办法找他们赌博的证据……还有去银行取钱的录像。等视频拿到手,我的罪名就彻底洗刷了……但是,他俩到底是我的父母,血源斩不断。我要怎么办,才能彻底摆脱他们呢?”   “公开断绝关系有用吗?”靳若飞认真地提问,似乎自己也思索过很多次。安固言沉默一会儿,道:“大概率没有用,法律上还是要赡养他们的。不过,我可以公开声明,不再为他们的赌债买单,每月只给他们一定量的赡养费。”   说完,他停顿一会儿,又苦涩地闭上了眼:“结婚都可以离婚,朋友也可以绝交,为什么偏偏断绝不了亲子关系呢?”   对啊,为什么呢?   想到自己那个即将在两年后出狱的爸爸,靳若飞也在心底发出了沉重的疑问。   -   第二天去到片场,补拍之前受伤时搁置的雨夜陷洞戏份。他化好妆坐在帐篷里,候场期间正背台词呢,手机上安固言的信息断断续续地发过来,尽是情绪的发泄,源源不断得往他这里倾倒。   心累地看着手机屏幕,靳若飞只觉自己又多了一个成年的大儿子,操心得精疲力尽。   这时,身旁的白心梧冷不丁出声道:“靳若飞,我已经听到你叹第十口气了——你要再这么心不在焉,待会儿我就去跟莫导说,让他放你回去休息一天,今天就先别拍了!”   抬起头,见她面色严肃地瞪着自己,靳若飞一时也没了道歉的力气,苦笑道:“回去也休息不了……还有人等着我安抚呢。”   秀美的眉毛拧起来,白心梧面色微沉,敏锐道:“是安固言吗?”   靳若飞木然垂着眼帘,没有否认。   “——他怎么回事?”冷叱一声,白心梧眼神凛冽,申请十分冷峻:“都快三十二的人了,入行已经十年,公司又有资历。出了事有公关部帮忙解决不就行了,干嘛非要拉着你讨安慰?——你比他还小三岁呢,他不说照顾你,居然还这样消耗你,这也叫追求吗?!”   被她质问得哑口无言,靳若飞只觉一个头两个大,张口结舌地解释道:“其实也不是消耗……他,他心情不好嘛,我跟他虽然不是恋人,但也算得上朋友,陪伴一下无可厚非……”   “朋友?朋友就能这样无节制地索取吗?靳若飞,我告诉你,这不叫朋友,这叫吸血鬼——”重音用力压在最后那三个字上,白心梧面色冷酷,“啪”地将剧本在桌上一扣,起身走向摄影棚:“我言尽于此!你要工作、还是要朋友,想清楚了再过来!”   怔怔望着她大步走远的窈窕身影,靳若飞只觉当头棒喝,混沌的大脑一下子被打醒了。他恍惚地坐在原处,良久,脸上露出一个苦笑,起身追了过去。   ---   那天晚上,安固言打电话唤他过去,他没有再答应。   “为什么?小飞,你忍心让我孤零零的一个人吗?”安固言熟练地哀求着,用极尽可怜的嗓音,试图唤起他的疼惜。   “……我已经三个晚上没有陪潇潇了。”靳若飞叹息着,只感觉自己肺中的空气被一点点抢夺殆尽:“安哥……我有儿子、我有妈妈。我总不能把他们丢在一旁,不管不顾吧?”   “没有让你不管不顾啊!我只是跟潇潇借用你几天,等这件事过去就好了……你疼潇潇那么多年,也疼一疼我,好不好?”虽然没有看见他的表情,但听着这样可怜巴巴的语气,靳若飞可以想象得到他那双低垂的眼睛,肯定像一只委屈的金毛犬,尾巴还要在地板上扫来扫去。   ……他不禁深深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今天我只会在你那里待一个小时,晚上我还要回家陪潇潇的。”   “小飞~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   晚上九点半,当他疲惫地从安固言家里走出来时,靳若飞突然感觉,这世上也许真的有“吸取精气”这一回事。   明明面临丑闻的是安固言,但这几天下来,自己却比他更疲惫、更憔悴。自己的精神力好像在无数个拥抱中被安固言吸走了,本就不够充沛的身体,现在几乎变成了一具轻飘飘的空壳。   ……好累啊。   行尸走肉一般走进电梯里,靳若飞拖着疲惫的双腿回到家,刚打开门,一阵委屈的哭声迎面扑来,猝不及防地刺进了他的耳朵里——   “就是你拿的,就是你拿的!”潇潇罕见地哭叫着,在奶奶的桎梏之下又是挣扎、又是跺脚,小手悲愤地指着一旁满不在乎的安固语:“那个小狗是我爸爸亲手做的,你还给我,还给我!”   “我没有拿!谁知道你自己丢哪里去了,现在反倒冤枉我!”安固语撇着嘴,不动如山地坐在沙发上,双眼依旧盯着电视里的偶像剧。   秦丽君头疼地搂着孙子,不断安抚:“没了那就不要了,哪天你叫爸爸再做一个,做个更好的!”   “我不要,我不要!她偷了东西,就要还给我!”   ……瞠目结舌地站在门口,靳若飞感觉自己脑子里的雾被一把火“轰”烧了起来。他恍惚地快步走进去,把潇潇搂进怀里,又望向电视柜上的玻璃陈列罩——那只黄绿双色的草编小狗已经无影无踪。   “妈妈!”见了他,潇潇哭得更委屈了,“姐姐偷了我的草编小狗,还不承认!那是爸爸、是爸爸送给我的小狗!她想要,不知道问安叔叔要吗?为什么要拿我的呀?”   “我说了我没有偷!你再冤枉我,我就回家了!”安固语依旧理直气壮地大吼着,一副死不认错的架势。   脑子里仿佛进了一窝蜂,“嗡嗡”地叫着、闹着,靳若飞搂紧潇潇,一双吊梢眼死死地盯着安固语。呼吸压抑之中,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你想回家了是吗?好,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说着,他雷厉风行地走进客房里,开始帮小姑娘收拾那一柜子的裙子和玩具。安固语尖叫起来,哭着追过去,一边拉扯一边哭:“我不回去,我不回去,你不要动我的东西!”   靳若飞却绷着脸庞,不为所动。收拾之中,他看见了潇潇的不少东西:拼图、彩色的全套蜡笔、小徽章,还有……邢再洺亲手做的那只黄绿双色草编小狗。   哭叫声戛然而止。安固语垂着泪站在一旁,心虚地没了声音。   靳若飞将儿子的东西一件件收好,随即拎着行李包,把小姑娘拉了出去,冷静地塞到妈妈怀里:“秦奶奶会送你回去。”   随着那二人走出客厅,关上大门,潇潇的泪水终于止住了,瘪着唇冲过来,用力搂住了妈妈的腰。   -   那天晚上,安抚好委屈的潇潇,又陪了他两个多钟,靳若飞终于在十二点时把儿子哄睡着,精疲力尽地关上房门,走了出来。   秦丽君居然还没睡。   她唉声叹气地坐在沙发上,道:“小语那孩子也挺可怜的……爹妈把她当要钱的工具,不好好教养;哥哥也是个不负责的,总嫌她麻烦……现在她回去了,安先生的事又还没有解决,真不知道最后会闹得怎么样。”   靳若飞已经疲惫到木然,脸上没有表情:“那也不是我们能插手的。”   秦丽君悻悻地住了嘴。   揉一揉胀痛的太阳穴,靳若飞也走过去,坐到妈妈身旁,长舒了一口气。静默半晌,他好像终于缓和一些,打起精神问:“这些天你花了多少钱?我给你报销。”   闻言,秦丽君眼珠一转,道:“花了……十三万,我都用花呗先付了。”   “十三万?”靳若飞惊醒过来,愕然看向妈妈:“她那些裙子这么贵吗?”   “你以为呢。”秦丽君不看他,小声嘟囔,“那小丫头的眼光还特别刁,专门挑贵的买……你记得问安先生要钱啊!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我知道的。”看着银行卡上日益消耗的余额,靳若飞叹口气,给秦丽君转了13万过去。   -   第二天,天气有些阴冷。下午四点半,靳若飞面色苍白、牙齿战战从泥水里爬出来,白心梧的助理赶忙递上厚厚的浴袍,同时还拿了他的手机过来:“飞哥,我听到你的手机一直在响。”   “好……谢谢。”控制着自己发抖的声音,靳若飞低头一看,见是司机姚哥打来的电话。疑惑几秒,他回拨过去,问:“姚哥,出什么事了?”   “靳先生!呃,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跟你报备一声——那个,刚才我去幼儿园接潇潇,没接到他。老师说,他奶奶把他接走了,说家里有急事,所以要早退。我没接到人,就想着给你打个电话,问问有没有这么一回事儿……”   妈妈把潇潇接走了?   靳若飞脑子里空白一瞬,身体猛地打了个冷颤,立刻拨打秦丽君的电话。然而,十几秒过去,听筒里响着等候音,对面却一直没有接起来。 第72章   妈妈的电话怎么打也打不通, 靳若飞裹着浴巾站在摄影棚边缘,身上湿粘粘的, 只感觉那冰冷的触觉一直沁到了心里去。   他赶忙又给潇潇的电话手表打电话,以往这小家伙都会很快接起来,今天却一反常态,也是久久不接……!   白心梧的助理见他面色青白,忍不住关切地问:“飞哥,出什么事了吗?”   靳若飞克制住身体的颤抖, 将浴巾取下来递给她,气息已经极度紊乱:“我……麻烦你帮我跟导演请个假,我要早退……我去冲个澡。”   裹着泥水的身体恍惚地转向休息处,脚步虚浮地踉跄一下, 随即逐渐加快,像一只迫切逃离的羚羊,很快消失在转角。   -   冲过澡,他皮肤都来不及擦干,就这样半湿着套上衣裤, 开车杀向凯德国际学校。   到达幼儿园已是五点四十五, 小朋友们都走空了,幼儿园里只剩下门卫和值班的老师。   说明来意之后,老师带他到监控室查今天的监控,同时解释道:“前两天你家孩子的奶奶也来接过他, 跟司机一起,所以班主任都认识她了。今天大概三点多, 她说家里有事,要接潇潇回去。我们打电话给潇潇的爸爸确认,她跟潇潇爸爸说了几句话, 潇潇的爸爸同意了,我们才让她把潇潇接走的。”   ……邢再洺同意了?   靳若飞脑子里乱成一团,都不知道应该先看监控好,还是先给邢再洺打电话。这时,屏幕中出现了秦丽君的身影。老师伸手指一指,道:“喏,下午三点半,孩子奶奶来了。”   赶忙靠近一些,靳若飞注意到,妈妈的表情好似有些紧张?在等待之时一直着急地走来走去。半晌,老师带着潇潇走了过来,并给邢再洺打电话——秦丽君将手机接过去以后,往外走了几步,背对着校门说了些什么,视频里听不清。   随即,她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将手机还回来。老师跟邢再洺确认之后,就把潇潇拉出大门,交到了她手里。   靳若飞看到妈妈脸上露出了熟悉的笑——那种终于完成一件艰难的事情,想向某人邀功的笑容。   她兴冲冲地回过头,朝身后看去,随即拉着潇潇走向马路对面。大树之下,一个身着黑色外套、蓝色牛仔裤的中年男人站在那儿,姿态放松,手里夹着一支烟,正懒洋洋地吞云吐雾。   “……等等!”那一刻,靳若飞的冷汗都出来了。他让老师暂停监控,放大画面,中年男性那张与自己有着八成相像的脸昭示了他的身份——那是靳强,他那个本应该待在监狱的爸爸。   他居然……提前出狱了。   眼前一晕,靳若飞有一刹那的缺氧,差点儿摔倒在监控前。老师吓了一跳,赶忙扶稳他:“靳先生,您没事吧?”   “我……没事。”勉强站稳了,靳若飞掩饰着自己刷白的面色,朝老师仓促地鞠了个躬:“老师,麻烦您了,我……我先回去了。”   失魂落魄地回到车上,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呆望着正前方。有那么一会儿,靳若飞感觉自己比爸爸更像一个刚从牢里出来的人,六神无主,不知该去向何处。   怎么办……要报警吗?   以爸爸那个无赖的性子,肯定是想用潇潇要挟自己,赡养他、供他吸血,说不定还想借此机会去攀附邢再洺。如果事情闹大,那自己的名声……和邢再洺的名声,都会受到损伤。就像安固言一样,遭到落井下石,并被高奢品牌抛弃,再无关联。   不行……不能报警。   越想越乱、越想越慌,靳若飞忍不住低下头,用额头抵着方向盘,右手作拳抵着自己胃部,想借此来缓解那股疼痛而紧缩的感觉……痉挛沿着试管缓缓爬上喉头,遏制住急促的呼吸,他感觉自己几乎喘不上气,额头沁出了细密的冷汗。   ……只能去找邢再洺了吧?   毕竟潇潇是他的孩子,这事也有可能牵涉到他的名誉……闭上眼,靳若飞颤抖地深吸一口气,懊恼得想哭,可眼睛却干热地流不出泪。悲伤的情绪被愤怒和惭愧挤压着,他现在更多的是狼狈和混乱,以及不知道该如何向邢再洺开口的忐忑。   他会因此而看不起自己吗?   趴在方向盘上挣扎良久,靳若飞还是用力一抹脸,抬起头,努力镇定情绪,给秦近伦发了一条信息:“秦哥,你知道洺哥住在哪儿吗?我有事要找他。”   秦近伦还以为他想通了,准备跟邢再洺和好,十分积极地把地址发了过来:“清河路75号,门口种着一棵大枫树的就是。”   靳若飞咬着牙关,一脚油门把车开了出去。   --   晚上七点多,邢再洺刚锻炼完身体,洗过澡准备吃晚饭,院子的门禁就响了起来。   管家赵叔走向玄关,从门禁屏幕中打量来人。邢再洺正想问是谁来了?却听得他“咦”的一声,果断放了行。   “是谁啊?”放下筷子,邢再洺扭脸望去,就见赵叔神情微妙地看着自己,面露喜色:“邢先生,你自己过来看吧!”   ……怎么神神秘秘的?   狐疑地拧起眉,邢再洺看他一眼,起身走向玄关。这时,门铃被摁响了,他保持着疑惑的神情打开门,却看见了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靳若飞穿着一件单薄的米色风衣,正六神无主地看着自己。   “你……”邢再洺下意识绷紧嘴角,矜持地挺直脊背,不想泄露自己一瞬间翻腾的心绪。但很快,他注意到那双吊梢眼中的慌乱和无助,神情立刻变得严肃:“发生什么事了?”   “潇潇……”沙哑的声音一脱口就变了调,变得瓮声瓮气的,喉咙里填满酸涩,“潇潇被我爸带走了!”   “你爸?”霎时间,邢再洺想到了自己以前的猜测:……那个暴戾无赖的父亲,原来真的存在。   见他好像不明所以,靳若飞心中崩溃,只得上前一步,抓住他一点袖口,勉力解释:“……我爸是个混账,跟我一向处不来。最近他提前出狱了,我妈没跟我说……他带走潇潇,肯定没安好心!”   “洺哥……”beta男生的嘴唇已经咬得失了血色,那双湿润的吊梢眼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我不敢报警,怕把事情闹大……只能来找你了。”   脑中一瞬间理清了这事有可能造成的后果,邢再洺当机立断地把他拉了进来,关上门,将人摁到沙发上坐着,冷静地问:“你先不着急,跟我说清楚怎么回事——你妈妈下午不是说潇潇感冒不舒服,先把他接回家了吗?难道你妈跟你爸串通一气?”   “是!”一提起这个,靳若飞就气得红了眼,“我妈耳根子软,又愚昧盲目,以前我爸怎么打她、骂她,她都逆来顺受,前阵子还想让我原谅我爸!恐怕那时候他就准备出狱了,我早该想到的!”   忍不住懊悔地用力捶几下膝盖,靳若飞双目赤红,里面透出的恨意让邢再洺都忍不住隐隐心惊。他赶忙握住beta男生骨感的双手,用力攥紧,眼神冷静得可怕:“你先别急,你爸应该不会对潇潇做什么的——我问你,关于这件事情,你最终想达到什么目的?”   什么目的?靳若飞眨眨眼,好似清醒了些:“我想要潇潇安全回来……”   “那你爸呢,你妈呢?你想怎么办?”那双冷静如同巨龙的狭长双眼深深凝视着他,靳若飞被看得脊背一颤,混乱的心慢慢镇定了下来:“我爸……我不想再看见他,我希望他离我和潇潇远远的。至于我妈……”   声音中透出浓重的犹豫,随即是一阵纠结的沉默,最后痛苦地闭上了眼:“如果她选择跟我爸,就让他们一起走吧!”   “好,我明白了。”邢再洺果决地站起身,掏出手机走向落地窗。窗外已是一片漆黑,他身着白色家居服站在窗前,不知跟谁通电话,隐约间只听到“低调一点”、“不要打草惊蛇”等字眼。   牵挂地望着他高大的背影,靳若飞坐在沙发上,脊梁直直地挺着,不敢松懈一分一毫。这时,赵叔端来一杯橙汁,柔声道:“靳先生,你先喝杯饮料吧。”   “……好的,谢谢。”无措地朝他点点头,靳若飞接过橙汁喝一口,便攥在手里,又眼巴巴地望向邢再洺。   半晌,通话终于结束,邢再洺转身走了回来。见他期盼地、紧张地看着自己,便沉声道:“我找私家侦探去查沿路的监控了。速度快的话,今天半夜应该就能找到他们落脚的地方。”   “真的?”靳若飞六神无主的眼眸终于亮了一下,“那,那我现在应该做什么?”   看着他愈显削瘦的面颊,邢再洺只觉心里重重揪了一下,忍不住把人拉起来,拽向餐厅:“你还没吃饭吧?……先吃饭,然后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息!”   望着桌上营养美味的饭食,靳若飞失魂落魄地苦笑,感觉胃里木木的,那股隐痛还未散去:“我吃不下……”   “吃不下也要吃。”邢再洺却没有惯着他的意思。他扭脸朝赵叔使个眼色,让他吩咐厨娘做好消化的食物过来,随即又望向靳若飞,沉声道:“这件事并不算严重,小飞,你不必这么紧张。”   面对如同惊弓之鸟的beta男生,他不由放轻了声音,拿出十万分的耐性不疾不徐地分析:“……虽然我不知道你爸混账到什么地步,但潇潇是他的孙子,如果他想用潇潇做筹码跟你我谈判,就不会对他做出伤害的事情。”   “而且你妈妈又在旁边,她虽然不靠谱,但也是疼潇潇的。所以,现在你要做的事情,不是胡思乱想、也不是牵肠挂肚,而是要好好照顾自己——你明天还要工作吧?等潇潇回来了,你也要安抚他吧?如果你自己都慌慌张张的,怎么能让他安心呢?”   靳若飞低头抠弄着自己的指甲,嘴唇紧抿着,低垂的眼帘中氤氲着潮气。他艰涩地开口:“我……”只一个字就带出浓重的鼻音,配上他瘦得凛冽的侧脸,和寸短的头发,显得像一个做了错事的高中生,六神无主、失魂落魄。   那瞬间,邢再洺深吸一口气,再也忍不住,伸手把他搂进了怀里。   紊乱的呼吸猛地顿住,beta男生身体有些僵硬,像一块木头,慢慢在他怀中融化。随后,邢再洺感觉他把脸埋进了自己颈窝,停滞的呼吸开始变得颤抖,仿佛哭到打噎的小狗,在怀里轻轻抽动。   皮肤上多了一种湿漉漉的触感,像清晨的露水,滴在自己颈窝。他紧紧搂着这具熟悉的、精瘦的身体,仿若一件曾经丢失的宝物,终于又找了回来。   “……不会有事的。”生平第一次安抚人,邢再洺不熟练地轻抚着他颤抖的后脑勺,半晌,又忍不住低头轻吻一下,发出了满足的叹息。   ---------   随便吃了点儿海鲜粥,邢再洺放了满满一缸热水,又找出一套睡衣,不由分说地把靳若飞推进了浴室里。   “泡个澡吧。洗完澡,咱们再好好等消息。”   “……嗯。”刚才在他怀里哭了一通,靳若飞的眼帘通红,一直没怎么抬起来,好像不好意思。他接了睡衣闷头闷脑地走进浴室,也没注意这是哪个房间,就只感觉浴室好大、洗浴用品好齐全。直到看见洗手台上的牙刷和剃须刀等物,他才反应过来,这恐怕是邢再洺卧室里的浴室。   ……身体一瞬间有些紧张,他站在浴缸边,犹豫了好半晌,才把衣裤一件件脱下,泡进水里。   温热的水面上弥漫着绵密的泡泡,散发着淡淡的薰衣草和甜橙香气。靳若飞靠在水里,感觉自己紧绷的神经被这股香味慢慢地抚平了些。他不禁开始想:邢再洺肯定能解决这件事的吧?顺顺当当的、干净利落的。他不会走漏任何风声,在媒体一无所觉时,所有事情就已经被妥当地处理好了。   想着想着,他又苦笑了一下,掬起一捧温水扑在脸上:……靳若飞,你真没用啊!   冰冷的身体终于变得温热,他换上睡衣走出来,迎面便见邢再洺立在门外等候。不由僵住身体,靳若飞支吾着:“我……脏衣服,洗衣机在哪里?”   邢再洺平静地看着他,伸手接过衣物,走出房间交给帮佣,随即拿着一杯温热的牛奶走了进来:“喝吧。这个牛奶煮过了,不会拉肚子的。”   “谢、谢谢……”   被他拉到落地窗前的椅子坐下,两人并排坐着,室内灯光柔和,窗外是静谧的花园和高低错落的大楼。   邢再洺的语气难得轻柔,像大提琴一般,不疾不徐向他汇报着私家侦探侦查的进度:“他们已经查到监控最后消失的地方了,目前在缩小范围。潇潇被你爸爸抱着,看上去状态还可以,没怎么惊慌失措。”   “……这样吗。”听见儿子安然无恙,靳若飞松一口气,心脏终于舒服些,低头喝了一口牛奶。邢再洺注视着他,这时才开口询问:“你爸怎么回事,他是怎么进的监狱?”   “他……”该来的还是要来,靳若飞苦笑着,身体蜷缩在椅子里,双手捧着热牛奶,借由骨瓷杯传来的热度温暖自己冰冷的双手:“他是个混混来的,从我出生前就游手好闲,我出生之后,他也没什么改变……高考那年,他参与斗殴,打死了人,被判了十二年。今年是第十年……我以为他还有两年才出狱,没想到,他居然减刑了。”   邢再洺认真听着,神情严肃,却没有鄙夷或者轻视的情绪。他思索一会儿,又问:“你说你妈妈前阵子想让你原谅她,她是怎么跟你说的?”   “她说……”想到妈妈那时的言论,靳若飞心里就一阵羞愧:“她说你人脉广,以后我爸出来了,想让你给他找个司机的差事。当时我拒绝得很决绝,还说,不会再让我爸打扰我们的生活。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才带走潇潇,想以此跟我讨价还价。”   “……他们这是狗急跳墙了。”邢再洺冷静地评判道。   “嗯……”羞愧地点点头,靳若飞深吸一口气,沙哑地跟他保证:“我是不会让他赖上你的,你放心……”   “是吗?”邢再洺注视着他,语调里有一丝意味深长,“你准备怎么做呢?”   “我,”被他问得语塞,靳若飞满脸窘迫,懊丧地咬住了唇:“我会跟他说清楚,虽然你是潇潇的爸爸,但是跟我并没有什么关系……”   “你觉得他会在乎吗?”邢再洺冷静而直接地发问,“以他那样的无赖个性,你觉得他会放过我跟潇潇板上钉钉的血缘关系吗?”   靳若飞顿时无言以对了,整张脸惭愧而懊恼地低垂着,不敢与他对视。修长精瘦的双腿折叠在椅子里,脊梁无助地蜷缩着,变得只有枕头大的一点点。可他却始终不肯向自己示弱,不肯放弃那点儿倔强的坚持。   ……以前邢再洺不明白为什么,现在,他好像找到一点儿原因了。   不再多费口舌,他径直站起身,从靳若飞手中拿过那杯牛奶放到茶几上,随后将他整个人抱起来,走到床边,塞进被子里:“好了,这件事你不要担心了,我全权负责。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踏踏实实地睡一觉……”   “我睡不着的。”靳若飞吓了一跳,挣扎着要往外爬,“我可以去客房……”   “——就睡这里。”平静又不容反抗地用被子把他压下去,邢再洺想到什么,叮嘱道:“乖乖躺着,我拿颗安眠药过来给你。”说着,转身走了出去。   看着他高大而可靠的背影,靳若飞躺在这张柔软又温暖的大床上,软蓬蓬的,散发着淡淡的洗涤剂香气,一时间不由有些贪恋。直到这时,他才有空打量整间房的装潢——简约而沉静的蓝色系家居,床头背景墙是深蓝色硅藻泥墙漆,大床是浅蓝灰色的,枕头和被面则是缀着细碎星星的深蓝色。胡桃木色木地板,两个床头柜也是同色系的。柜子上……摆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白色相框。   ……这是什么?   看着相框里那个菱形的花纹,靳若飞不由靠近一些,这才发现,那是自己上《成长日记》时,制作组让他印的那个唇印!   beta男生顿时感觉脸上烧了起来。   赶忙缩回床里,他心慌意乱地躺着,终于对邢再洺想让自己当男朋友的原因有了一丝实质性的体会:原来他不是爱屋及乌,又或者出于别的什么原因……他好像,真的有点喜欢我。   慌乱的欣喜之后,是无措的心虚和深重的自我怀疑。靳若飞闷着头,心里下意识发问:为什么呢?我又笨又木讷,有哪里值得喜欢的呢?   ……正胡思乱想,这时,茶几上自己的手机响了起来。   靳若飞猛然回神,飞快地扑了过去。   是秦丽君。   “喂……小飞?你,你已经知道了吧?”   听见那个怯懦而心虚的声音,靳金飞第一次对妈妈产生了咬牙切齿的情绪:“你们把潇潇带到哪儿去了?!”   “我,我只是让他跟你爸爸见个面,认识一下……小飞,毕竟他是潇潇的爷爷,他也有权利见潇潇……”   “他有没有权利,由我说了算!”失控地大吼出声,邢再洺在门外听见声音,赶忙冲了进来。只见靳若飞坐在床上,脊背紧绷,目眦欲裂地瞪着眼,从平常讷言的大狗变成了一只气愤的狼,仿佛想把对面的人撕碎:“他以为他把潇潇带走,我就会向他妥协了吗?我告诉你,我不会认他的!现在不会认,以后也不会认,你让他死了这条心吧!”   “小飞……!”秦丽君的声音中带上一丝哭腔,“他毕竟是你的爸爸,你怎么能心狠成这样!……以前那是他不懂事,现在他坐了十年的牢,已经改正了!而且你现在赚了钱,咱们的家境也宽松了,为什么就不能一家人开开心心地生活呢?”   “你不知道‘狗改不了吃屎’这句话吗?他那副狗德行,怎么可能坐十年牢就能改正?!妈,你不要天真了!”靳若飞崩溃地大吼着,对面却突然换了一个声音:“小飞,既然你这样说,那潇潇就再在我这儿待两天吧!等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给我们打电话!”   这个狡猾的、理直气壮的声音,靳若飞听得浑身一冷,仿佛回到了十年前,被他无穷无尽折磨的日子。   怔忡之间,对面已经挂了电话。beta男生惊醒过来,抓着手机大喊一声:“你让我跟潇潇说说话——”   耳边传来的只有一片空白。   邢再洺赶忙走到他身旁,搂住他剧烈颤抖的肩膀,正要询问,手机却又响了起来。靳若飞精神大振,立刻接起,对面却传来了安固言的声音……?   “小飞,你回家了吗?”依旧是那个可怜巴巴的语调、依旧是那样极尽哀求的索取:“我要疯了……我要被小语逼疯了,你快过来帮帮我吧!”   离得太近,邢再洺在边上将这两句话听得一清二楚。他看见靳若飞紧张而期盼的脸色瞬间落了空,双眸变成一片颤抖的、难以置信、又无法忍受的空白。那瞬间,他当机立断,抢过手机挂掉电话,又关了机,随即把beta男生颤抖的身体搂进怀里:“没事的……不要想了。我喂你吃一颗安眠药,你好好睡一觉,潇潇的事由我跟进,你不用担心,知道吗?”   靳若飞剧烈颤抖着,不知是担心的、还是生气的。半晌,他用力揪住邢再洺胸前的衣服,压抑地、凌乱地点了点头。 第73章   靳若飞依稀记得自己是在邢再洺怀里睡着的。   吃下安眠药之后, 睡意很快翻涌上来。他的四肢逐渐变得沉重,大脑也变得麻木, 思绪如同树枝被掰成一段一段,再也连不起来。   这时,邢再洺从门外走进来,在床边倾身打量自己。靳若飞的脑子不怎么清晰了,强撑着沉重的眼皮与他对视,像一只困顿的小狗。随即, 他听见邢再洺叹息一声,掀开被子躺过来,伸手将自己揽进了怀里。   beta男生第一次没有僵住身体,反而低着头蹭过去, 贴在了他温热的胸膛上。   ……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十点多才醒。   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靳若飞揉揉眼睛,不知今夕何夕。迟钝的大脑在缓慢开机,昨夜发生的事情慢慢回到脑海中。妈妈,潇潇, 提前出狱的爸爸……他猛然坐起身, 睁大眼四下环顾一圈,想:……第二天了!不知道情况如何?   赶忙掀开被子,奔到门口,房门一打开, 一个熟悉的稚嫩声音立刻传进耳中:“我想再吃半个三明治……有酸奶?酸奶也要一点吧。”   精神猛地振奋,靳若飞光着脚冲到餐厅, 赫然看见潇潇完好无损地坐在座椅上,身着家居服,正跟邢再洺一起用早餐。   “潇潇!”喜出望外地大喊一声, 他张开手扑过去,潇潇也兴高采烈地蹦下座位,迫不及待地扑进了他怀里:“妈妈!……妈妈妈妈!”   小东西一迭声地呼唤着,既高兴又后怕,喊到最后,稚嫩的声音里不由带上了一丝哭腔:“吓死我了,妈妈!昨天我以为以后都见不到你了……!”   “没事、不会的!你看,现在不是见到了吗?”靳若飞紧紧搂着这个失而复得的孩子,心里庆幸得几乎要跪了下来。邢再洺镇定地站起身,双手插兜,用眼神示意他过来坐下:“先吃早餐吧,你一边吃,我一边跟你说。”   “……好。”   随便夹了个蒸饺吃着,靳若飞低头查看潇潇的脸和胳膊,生怕他磕着了、碰着了。邢再洺已经吃得八分饱,一边喝咖啡一边道:“昨天晚上一点钟左右,侦探在梧桐街锁定了一幢老洋房。他们打电话给我,我让朋友派了两个保镖跟我一起过去——”   深夜的梧桐街安静至极,路上只有轻微的风声和秋虫不知疲倦的鸣叫声。邢再洺带着人赶到洋房楼下,见房东已经愁眉苦脸地跟私家侦探站在一处,手里拿着钥匙。而此时,二楼的灯居然还亮着,窗口隐约传出人语。   让其他人各自把守着阳台和后门,邢再洺与房东站在大门外,不疾不徐地敲了敲门:“靳先生,秦阿姨,你们还没睡吧?我是潇潇的爸爸,过来接潇潇的。”   窗内的人声戛然而止,随即响起了刺耳的椅子挪动声。邢再洺听见有个小孩短促地叫了一声“爸”,但下一秒又安安静静的了,只有沉闷而凌乱的脚步在四处奔跑。   “我看到他了!”这时,蹲守在阳台下的保镖低喊一声,吓得那阵脚步匆忙往后面移去。邢再洺不动如山地立在大门口,竖直耳朵听着动静。直到那串凌乱的脚步声朝大门奔来,他才猛地拉开门,冲进去钳住那位alpha的胳膊——   “放开我!你放开我!”今年五十一岁的靳强身材与靳若飞相仿,都是瘦削高挑的。他们父子长得很像,吊梢眼、窄鼻菱唇,不同的只有神态和气质——这位靳先生活脱脱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老混混,神情狡猾无赖,瞪着他奋力挣扎:“你半夜私闯民宅,就不怕我捅给媒体吗?!”   “是你擅自带走潇潇在先,我想,大家会理解我今晚的所作所为的。”好整以暇地打量他两眼,邢再洺正要把他的胳膊扭向身后,却不料这个老流氓灵活得跟猴子似的,挣开一只手,胡乱从鞋柜上抓了根鞋拔子,往他胳膊狠狠一抽——   邢再洺吃痛地收回手,靳强便如一条泥鳅般从门缝里溜了出去,还把外头的门房东撞翻了。   “……操!”不禁咒骂一声,邢再洺追出门,见这个老小子的身影奔跑在大街上,已经逃出五十米开外,保镖们都追不上了。他只得暂且放过靳强,回身上楼——秦丽君紧搂着潇潇站在窗边,两眼通红、面色苍白,身子剧烈颤抖着,不知是害怕还是后悔。   ……   听完他的讲述,靳若飞瞬间瞪起眼,警觉地搂紧了潇潇:“我妈居然没跑——她在哪儿?”   邢再洺伸手指一指不远处的客房,眼神平静:“她昨晚哭了很久,怪你爸爸不带她一起走,大概哭到四点多才睡下。”   这时,潇潇扬起脸,望着妈妈道:“昨天奶奶接我的时候,说带我去见一个人,还说,我肯定会喜欢他的!我问她有没有跟你说,但她不吭声,还把我的电话手表拿走了!我马上就觉得不对劲儿……后来看见爷爷,我一看他跟你长得这么像,就知道那肯定是爷爷!”   “爷爷有没有打你、骂你?”靳若飞心疼地问儿子。   “他没有打我……不过,他脾气好坏!”说着,潇潇扁扁嘴,有些委屈,“我想回家,不想吃饭,他就嫌我不听话,说我不招人喜欢!他还跟我打探爸爸给我多少零花钱,家里住什么房子、开什么车子。我不说,他骂我小混账,说我不识好歹……”   听得心头火起,靳若飞红了眼睛,一张脸几乎是咬牙切齿着,想要把那个不在现场的老混账撕碎。邢再洺是第二次看见他这幅凶狠的神情,一时间直勾勾地注视着,挪不开眼,   这时,客房的门无声地打开了。   秦丽君头发凌乱地走出来,两只眼睛夸张地红肿着,面色憔悴,整个人几乎老了五岁。一看见她,靳若飞的视线便像刀似的扎过去,声音像是暴雨之前的沉闷雷霆:“妈,你过来——”   身体夸张地颤抖一下,秦丽君的表情立刻变成哭丧,胆怯地摇着头,告饶道:“小飞……你、你别怪妈妈!妈妈也是为了咱们家好……”   “为了咱们家——?”靳若飞压抑着嘲讽的声音,不想在邢再洺面前让她太难看:“你哪一点是为了咱们家?我现在是公众人物,如果让大家知道我有一个杀人坐牢的爸爸,你猜一猜,我的处境会不会比安固言更惨烈?……还有潇潇,你把这样的爷爷招回来,就不怕他哪天不顺心,打潇潇出气吗?”   “不会的,不会的……”秦丽君痛哭着,双手不断摇晃否认,“他改了,他不像以前那样了……”   “他哪里改了?!”终于忍不住怒吼出声,靳若飞两眼含泪,怒不可遏:“昨天不过相处了短短的七八个小时,他就开始骂潇潇小混账了。要是洺哥晚去半天,你敢保证他不会动手吗?”   “我,我保证……”秦丽君依旧嘴硬地维护着丈夫,整个人像一只盲目的飞蛾,不知道自己向往的亮光其实是毁灭的火焰:“他还想跟我们住在一起的,还说想认识邢先生,怎么会打潇潇呢?”   “只是认识吗?……都到这一步了,你怎么还信他的谎话?”震怒之下,靳若飞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手掌用力撑着桌面,“他就是想吸我的血,再吸潇潇的血,你还不明白吗?!妈——我不指望你能帮我什么忙,但我求你,别把我拖回那个泥潭好吗,我受够了,不想再回去了!”   哭吼之中,他忍不住激动地一捶桌面,指节立刻泛起撞击的通红。邢再洺心中一惊,立刻站起身把潇潇抱进怀里,又拉住靳若飞,让他贴着自己:“好了,不要说了,有些道理说了也没用的……你先回房。”   靳若飞被他拉着走向房间,可那双通红的吊梢眼依旧紧紧盯着妈妈,眼中透着痛苦与质问。   秦丽君居然还觉得委屈,崩溃地蹲下去,抱着膝盖哭天抢地:“再怎么样,他也是你爸爸呀!他都坐十年牢了,你就不能给他一个改正的机会吗?……咱们一家团圆不好吗,就非得对他赶尽杀绝?小飞,你不能这么绝情啊……”   听得激动,靳若飞还想挣出去,跟妈妈争论。邢再洺已经紧紧地捞住他的身体,把人拖进房里,又用脚关上了门。   ……四周终于清静下来。   靳若飞被他摁坐在床尾,呼吸急促,面色通红,眼带怒色。潇潇则有些怯怯的,紧紧搂着妈妈的胳膊,小脸上都是惶惑和担忧。   看着这失魂落魄的一大一小,邢再洺无声地叹口气,把两个人都搂进了怀里:“……待会儿我给她安置一个新的住处,再派人照顾她,看着她。你们俩今天就待在这里,哪儿都不要去,知道吗?”   靳若飞还没吭声,潇潇已经先点了点头,轻声答应:“……知道。”   两秒之后,beta男生才力竭地垂下眼帘,精疲力尽道:“我还要去拍戏……”   “我已经帮你请了假了,今天你就待在这儿,好好休息。”邢再洺面色沉静,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他一双眼端凝凛冽,注视着心上人,眸子里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你这个状态没法演出,演了也是白演,就别去折腾剧组的人了。”   靳若飞咬咬唇,脖颈又无力地往下垂了一寸。   望着他懊丧的眉眼,邢再洺不再吭声,转而低下头,在他眼尾轻轻吻了一下。beta男生失魂落魄的,没有反应过来,潇潇倒是看得分明。他瘪瘪嘴,眼中露出一丝激动的喜色,使劲儿钻进了爸爸和妈妈的怀里。   -   待中午走出房门吃午饭时,屋子里已经没了秦丽君的身影。   “我让她住到我城郊的房子去了,有人照顾着,不会出事的,你可以放心。”中午吃的是牛排,邢再洺用刀叉帮他把牛排切成小块,再推回他面前,手口两不误:“至于你爸那边,私家侦探还在找。这半个月来,他让你妈从你手里骗了十来万。其中五万租了那个老洋房,另外八万他拿着——他肯定还是要找个落脚点的。至于下一步动作……咱们不用着急,等他出招就好。”   “……怎么能不着急呢?”见他如此轻描淡写,靳若飞失魂落魄地抬起眼,眸子里满是焦灼:“我们在明、他在暗,等他出招的话那就太晚了——万一他利用你和潇潇的关系做文章怎么办?”   “小飞——”放下刀叉,邢再洺语重心长地看向他,眸色深沉:“他想做文章就随他去做好了。我不是那种任人搓圆捏扁的小演员,我不在乎,你也不要太提心吊胆了,好吗?”   靳若飞面容沮丧,双目茫然,显然还是沉浸在惶惶不可终日的情绪里。   邢再洺只得继续解释安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些事虽然要未雨绸缪,但并不意味着后发就不能制人,你明白吗?……这个毒疮你不能老想着捂住,有时候就是得暴露出来,再把它挑破了,它才有可能痊愈。”   “咱们就让他出招,让他把底牌全部亮出来,再慢慢地收拾他,这样才能连根拔起、不留后患。”邢再洺看着他将信将疑的恍惚脸色,忍不住轻笑一下,用大拇指轻轻摩挲他的下巴,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轻哑:“我会解决的,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知不知道?”   不安的情绪终于冷静了些,靳若飞犹豫地点点头,慢吞吞地往嘴里塞了一小块牛排。   -   那天下午,靳强果然打来了电话。   靳若飞的手机在邢再洺那儿,所以是邢再洺接的电话:“靳先生,你有什么诉求?”   “嘿嘿嘿嘿!”靳强无赖地笑着,拉长了声音道:“邢影帝,对吧?哎哟,真是荣幸啊!十年前我还没进监狱那会儿,就在电视上看见过你。没想到十年后,你居然成我的儿婿啦!我儿子可真有出息,哈哈哈哈!”   听见动静,靳若飞从房里走了出来,紧张地在他身后偷听着。邢再洺也不恼,从容地笑笑,依旧是问:“靳先生,你有什么要求就说吧!毕竟我也很忙的。过了今晚我就要去工作,你就是想打电话找我,估计都找不到了。”   “哎哎哎别嘛!……好好好,那咱们就约今晚,好吧?我找个餐厅,定个包间,咱们好好谈谈彩礼什么的,如何?”   彩礼?邢再洺眯起眼睛,神态中却没有恼意:“好,你订好餐厅就发信息过来,我会准时到的。”   挂掉电话,他一转身,就看见了靳若飞难堪又羞耻的面庞:“抱歉……我爸这样,给你添麻烦了。”   “麻烦吗?”邢再洺淡淡挑眉,走上前拉住他的双手:“……其实他还挺聪明的,知道拿彩礼说事儿。如果他是个正经人,说不定我还真愿意给他一笔彩礼。”   靳若飞垂着脸站在他面前,耳朵尖兀自通红着,装作听不懂这句话,只哼哼道:“今晚你跟他见面……我也要去。”   见他转移话题,邢再洺目光沉凛地盯着他头顶的发旋,良久,也不再坚持:“我可以带你去。但你要保证,不能激动、不能着了他的道儿。一切由我来协商,好不好?”   ……想到靳若飞之前那双充满恨意的吊梢眼,邢再洺觉得,他很有可能会揍靳强一顿的。   此时此刻,beta男生乖乖地被他抓着双手,仿佛逆来顺受,轻轻地点了点头。 第74章   晚上八点, 邢再洺开着自己最低调的奥迪S8,载着靳若飞来到了靳强指定的大和兴饭店。   戴着口罩低调地来到二楼包厢, 邢再洺一推开门,就看见那张宛如老年版靳若飞的脸开怀地笑着,眼角堆起许多道褶子,牙齿微黄:“邢影帝!哎哟,久仰久仰!昨天晚上我慌慌张张的,见了你也没好好打招呼, 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多多包涵!”   邢再洺注视着他,没吭声,身形一错, 露出了身后的靳若飞。   beta男生的面色像石头一样冷硬。   终于看见这个暌违十年的儿子,靳强稀罕地打量他几眼,眼珠滴溜溜的,似乎在评判他对于邢再洺的重要程度。   父子俩对视着,一个沉冷, 一个算计。邢再洺看在眼里, 五指将靳若飞的手攥紧一些,拉着他坐了下来。   桌上已经摆了许多菜肴,还叫了三瓶高档白酒和两包利群香烟。靳强自己叼着一根烟,殷勤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根, 递给邢再洺。影帝先生神态平静地摇摇头,气势颇为平和:“抽烟就不必了。靳先生, 咱们赶紧谈正事吧——在我失去耐心之前。”   “哎哟,别急嘛!”靳强耸着肩膀,脑袋一歪, 整个人像一只枯瘦的猴子。他意味深长地瞥一眼沉默的靳若飞,挤眉弄眼道:“我跟小飞都十年没见了,总得寒暄一阵吧?”   “……我跟你没什么可寒暄的。”靳若飞双眼瞪着桌布上的花纹,努力克制情绪,靳强却以为他怕了自己,不禁笑得更自得了:   “哎哟,我的崽哎,你能混出头,还得感谢我给了你这副皮囊呢!你看看你的脸,你的身材——活脱脱跟我年轻时一模一样嘛!如果像你妈那样瘦瘦小小的,怎么能当演员呢?”   靳强老神在在地把胳膊向后搭在椅背上,一边强词夺理,一边吞云吐雾,满眼都是不屑。   呛人的烟雾飘到邢再洺面前,他淡淡一拧眉,平静却迅疾地伸出手,将那支烟抢了过来,在烟灰缸里摁灭:“靳先生,你恐怕有些自视甚高了。娱乐圈里什么好看的人没有?小飞能得到出头机会,凭的是他踏实肯干的性格,而不是他的外形。”   说着,邢再洺抬起眼,冷淡地瞥着靳强:“而‘踏实肯干’这四个字,据我所知,跟你好像没什么关系吧?”   被他戳破本性,靳强也不羞愧,反而夹了一筷子红烧肉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理直气壮地道:“那是我命好,年轻时有老婆养,老了有儿子养,这叫有福气!……邢影帝,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但有什么办法呢?咱老靳家歹竹出好笋,正巧你还看上了这棵笋,嘿嘿!你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这些话无赖至极,靳若飞听得面色黑沉,被邢再洺握住的手不禁越揪越紧。淡淡地瞥他一眼,邢再洺把beta男生的手拽到自己的大腿上,摁住,平静地问:“行,既然你这样说,那我也不绕弯子了——你要多少钱才肯远离小飞?”   “哎哟,怎么说得这么难听呀?”靳强装模作样地啧啧两声,“我是小飞的亲爸,是你的岳丈,你们赡养我是天经地义的。而且我老了,也想过儿孙承欢膝下的日子……为什么要远离呢?潇潇那么乖,我可舍不得他。”   他不说潇潇还好,一说潇潇,靳若飞仿佛刺猬竖起了全身的刺,瞳孔紧缩,咬牙切齿:“……你还敢提潇潇?!昨天晚上你骂了他什么,你自己都忘了吗?!”   邢再洺赶忙把他拉住,靳强却像没事人似的,老神在在地靠坐在那儿,满不在乎地道:“他做得不好,我这个爷爷还不能骂两句吗?小孩子哪有这么金贵,你小时候不也这样骂过来的,我还打你呢!你忘啦?”   这时,面色不善的变成邢再洺了。   “靳先生,我觉得你可能不是很懂法律——没有尽到抚养义务的父母,是没资格要求孩子赡养的。你以前游手好闲、不学无术,小飞的生活费和学费都是他妈妈打工赚回来的,以后他也只会赡养妈妈。你想儿孙承欢膝下是不可能的了,我最多给你一笔钱,买断你们的亲子关系。拿了钱之后,你跟小飞之间就再无瓜葛。”   听到“买断”二字,靳强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双眼又笑出了鱼尾纹:“那这个价钱可不能少了呀……你看,小飞给你生了个这么好的儿子,还教养得这么乖,这可比彩票头奖还难中!你说,我要个五千万……应该不过分吧?”   五千万……!   “你疯了吗?!五千万,你不如把我拆成器官卖了!”靳若飞目眦欲裂,拍案而起,几乎要从桌上翻过去揍他。邢再洺冷静地把他拉回来,搂进怀中:“靳先生,五千万是不可能的——五百万兴许还有得商量。”   “五百万?”似乎笃定他俩不会对自己怎么样,靳强无所畏地摊手坐着,不满地翻个白眼,嗤之以鼻:“邢影帝,单是潇潇都不止这个数吧?他又聪明又好看,难道不值个两三千万?还有小飞,我看你挺中意他的。别的不说,单说床上——他今年不到二十九岁,还能鲜灵灵让你操个十来年。我就算你一星期三次,那就是1500次——我要你一千万不为过吧?你家大业大的,别太小气了……”   话音未落,靳若飞已经挣脱邢再洺的怀抱,直接从桌面上飞身而过,双目赤红地把靳强掼在了地上!   他咬牙切齿地1挥舞着拳头,眼神仿佛入了魔:“你觉得我还小吗?你觉得我还打不过你吗?……别做梦了!”   靳强在地上挣扎着,一边躲闪一边大骂:“啊!你这个不孝子……操!你会后悔的!”   惨叫声中,邢再洺等了几秒才走上前,搂住靳若飞的腰将他捞走。靳强狼狈地翻身而起,鼻子淌下两道血痕,痛得龇牙咧嘴:“好,好,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等着,你们会后悔的!”   他跳着脚逃走了,跑得比昨晚还快。邢再洺冷眼看着他跑出包厢,随即望向怀里气喘吁吁的靳若飞——beta男生的眼神依旧带着彻骨的恨意,浑身紧绷着,像一只杀红了眼的小牛犊。   直到这一刻,邢再洺才明白……原来这个人平时的好脾气并不是逆来顺受。他是过早遇见了最最离谱的人,已经经过千锤百炼;再面对其他人的挑衅和刁难时,便也不痛不痒了。   -------------   回到家已是晚上十点。   潇潇已经睡着了,在小床里挺着小肚子,睡得十分香甜的,显然很习惯爸爸家的卧室。靳若飞被邢再洺拉进去,趴在床边静静看了一会儿。沮丧的情绪终于被儿子化为疼惜和爱意,只不过眼底依旧透着无法自制的焦灼。   “我爸肯定还留着后手……我不知道他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怎么办?”   关上房门,靳若飞想到靳强最后放的那句狠话,一颗心就像被绑上定时炸弹似的,惶惶不可终日。   “他闹就闹,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我还怕他藏着掖着呢。”邢再洺像安抚孩子似的把他推回房间,随即扳过那副瘦削的肩膀,严肃道:“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不准再想了——我只帮你请了一天的假,明天你还要去拍戏。脑子里面的事一定要清空,知道吗?拍戏才是你的正事,你爸这边由我负责,ok?”   靳若飞惴惴不安地看着他,凌乱地点了点头。   把人暂时安抚好了,推他进浴室洗澡。邢再洺回身给私家侦探发去信息,让他们盯紧点靳强,务必查出他新的落脚处;随即又给秦丽君那边的保姆打电话,确认她今日的状态。   做完这些事,alpha终于放下手机坐到座椅里,琢磨着靳强出招之后,自己该怎么将人一举击溃……邢再洺突然想到了安固言,以及他那对不依不饶的爹妈。万一靳强受到这件事的启发,效仿他们坑害儿子也不一定。   ……也不知道安固言那家伙把自家的破事儿处理得怎么样了。   心念一动,邢再洺拿起手机,搜索新闻,惊讶地发现这件事居然已经大结局了!   傍晚时,安固言和经纪人召开了小型的发布会,将搜集到的证据一一摆上台面。先是证明自己每年的高额赡养费都有交到父母手中,再指控他们沉迷于赌博,欠债仿佛无底洞,自己怎么填也填不满。   最后,他语气严肃、面色疲惫地道:“今天,我在这里宣布,我跟安先生和乔女士正式断绝亲子关系,以后不会再帮他们还赌债。每月我会支付两万的赡养费,除此之外,他们的一切花费与我无关。”   ……早这样不就完了!邢再洺鄙夷地想。慌慌张张、自乱阵脚,连把柄都不知道抓……那两人在内地参赌,直接找人跟着,摸清地点后报个警,人赃并获!开发布会时拿出他们的拘留甚至是判决书,这可比什么证据都有用。   轻蔑地把手机丢到一旁,邢再洺听着浴室里的水声,不放心地刚想走过去看看,一阵铃声却在房间里响了起来。   是靳若飞的电话。   扭头望向床头柜上那个不断震动的手机,邢再洺犹豫一瞬,随即理直气壮地接了起来:“喂。”   对面的人好像非常着急,并没听出声音不对:“小飞,我今天把事情都解决了,以后不会再拿这些事烦你了!……你在哪儿,跟我见个面好不好?”   原来是安固言。   想起昨晚他那个不合时宜的电话,邢再洺冷哼一声,鄙夷道:“安老师,之前你那么理直气壮的,我还以你会尽心照顾小飞……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折腾他的!”   “……邢再洺!”终于听出他的声音,安固言气恼得连尊称都忘了:“你又强迫小飞!……你把他带哪儿去了?!”   “他在我家——这可不是我强迫的,是他自己来找我的。”邢再洺不疾不徐地说着,又冷笑了一声,“昨天潇潇被他爸妈擅自带走了,他找不到人,吓坏了,只能来找我帮忙。”   “——那时的你做了什么呢?你还在用你家那点儿破事麻烦他,装模作样地让他安慰你、心疼你……安固言,你的追求和喜欢,真是令人无福消受啊。”   被他堵得无话可说,安固言语塞良久,才艰难地分辩道:“他爸……他爸不是还在牢里么?”   “提前出狱了,他妈没说。”邢再洺睥睨地望着窗外的树梢,仿佛那是安固言的头顶:“他遇见麻烦宁可来找我,也不去问你,看来,你在他心中并不可靠啊。”   安固言彻底无言以对了。   愉悦地挂掉电话,邢再洺抬起眼,突然在窗户玻璃上看到了一个人影——猛地回头,靳若飞不知何时洗完澡,穿着睡袍走了出来。此时身上散发着热气,正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邢再洺站起身,眼神理直气壮的,完全没有被抓包的窘迫:“……靳若飞,安固言这种无能的人,就算你再喜欢他,这次我也不会让你回去了。”   beta男生的眼帘像蜻蜓翅膀那样扑闪了一下,神情好似有些无奈,声音闷闷的:“……我没有喜欢他啊。”   “没有——?”邢再洺诧异地抬高音调,眉头难以置信地拧着,语塞地思索了两秒。随即,他眼眸一亮,克制地屏住呼吸,缓步走到靳若飞面前,注视着他躲闪的眼睛:“所以他完全是一厢情愿,对吗?”   “……嗯。”beta男生点了点头。   “那我呢?”邢再洺立刻追问,“我是一厢情愿吗?”   靳若飞的呼吸顿时停住了。   看着他沉默的发旋,邢再洺的心脏压抑地跳动着,很轻易便感觉到了他的迟疑和退缩。就在他以为靳若飞又要装傻时,这颗猕猴桃似的毛绒脑袋发出了低哑的声音:“一厢情愿的是我,不是你……我不止一厢情愿,我还不自量力、自以为是、异想天开。”   霎时间,邢再洺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伸手把beta男生搂进怀里,由轻到重地抚摩,仿佛安抚一只失落的小狗。他没再追问,因为追问也没有意义——毕竟,有些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   ------------------   第二天早上,靳若飞按时起床,去片场拍戏。   邢再洺送潇潇去上学了,管家陈叔殷勤地把他带到车库,还帮他打开卷闸门:“靳先生,你的车在这里,开车小心。”   看着一排豪车旁边那辆不起眼的雪佛兰,靳若飞心里有小小的羞耻,仓促地点点头,道一声“谢谢陈叔”,将车迫不及待地开了出去。   到达片场之后,莫导没说什么,只把他叫过去,安排今天要拍摄的场次。倒是白心梧问了一嘴:“前天我助理说你慌慌张张地跑回家——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靳若飞笑得有些勉强,“我儿子生了点儿小病,我妈忙着照顾他,没接电话,我胡思乱想而已。”   见他笑容干瘪,白心梧心领神会,没有戳穿:“是吗。”她拿起热红茶浅酌一口,换了个方式打探:“之前我跟邢再洺说,想认潇潇做干儿子。那家伙小气吧啦的,不愿意,我也不问他了——现在我问你,让潇潇给我做干儿子,你答不答应?”   “干儿子啊!”靳若飞受宠若惊地迟疑一秒,支吾道:“我是没问题,但是洺哥他……我回去跟他说一说吧,他应该会同意的。”   看来是和好了。   白心梧不再询问,转而拿出剧本,拉着他开始走戏。   这一整天,靳强那边都没有动静。   惴惴不安地拍完戏,靳若飞开着车回家,一不留神走错路,差点儿回到了租房那边。   赶忙掉个头朝邢再洺家开去,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时,他想到安固言,下意识想打个电话……但一回想最近一个星期以来的疲惫,靳若飞便犹豫了。   ……自身都难保,你还去管别人的事干什么?   自嘲地嗤笑一声,他把电话收了起来。   在即将开到邢再洺家时,害怕有狗仔蹲守,靳若飞把车停到了附近商场的停车场去。再戴好口罩和毛线帽,像个路人似的走向那棵正逐渐转红的高大枫树。   ……天气愈来愈冷了。   脚步踩过地上的落叶,他在院子门禁前紧张地停下,刚要摁门铃,大门便打开了。靳若飞赶忙闪身而入,快步走向入户门。这时,潇潇从屋里跑了出来,兴高采烈地喊:“妈妈!”   赶忙捞住这个小家伙,靳若飞不禁有些紧张:“不用叫这么大声……”   小跑着奔上台阶,他一抬头,就见邢再洺穿着黑色薄毛衣靠在门框上,身形斜倚,正微笑地看着自己:“干嘛鬼鬼祟祟的?车也不开进来。”   “我……我打车回来的。”下意识撒了谎,靳若飞停在他跟前,心虚的模样像个刚嫁到丈夫家的新娘,浑身上下都透着不自在。   看着这一大一小的两人,邢再洺只觉心里软软的,像裹了一层柔软的棉花,十分熨帖。他揽过靳若飞的肩膀,把人搂在怀里带进门扉,低声道:“以后不想开车就让司机送你,我有空的时候你也可以使唤我。”   靳若飞安静地点了点头。   -------------   晚饭过后,一家三口陆续洗澡。当靳若飞擦着潮乎乎的脑袋走出来时,见潇潇正坐在大床上,邢再洺身着睡袍靠在一旁,结实的胸膛露出一半,父子俩正津津有味地翻阅着什么。   心中好奇,靳若飞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   ……他们在看一本相册。   “爸爸,你小时候好酷呀,都不笑的!”   “干嘛要笑?又没什么好玩的事,我才不笑。”邢再洺这样说。   原来是邢再洺小时候的相册!   靳若飞顿时渴望极了,不声不响地爬上床,凑过去一起观看。邢再洺忍着笑意睨他一眼,随即拨一拨相册,朝他那边倾斜了一些。   潇潇目前看到爸爸八岁时的相片。小时候的邢再洺看上去跟潇潇更像了,一模一样的脸型和眉眼,五官的分布也相差无几,只有鼻子和嘴唇的形状有点儿差别,另外就是气质大不相同。   这个人好像打小就是庄重严肃的,完全没有幼儿的感觉,一张脸老成得仿佛老干部。偏偏他长得又特别好看,在人群中鹤立鸡群。靳若飞注意到一张他对趣味运动项目嗤之以鼻的照片,不由看得入了迷,忍不住小声地自言自语:“从小就这么有主意呀?”   这时,潇潇指着一张小爸爸在国旗下演讲的照片,问:“爸爸,你这是在干嘛?”   “周一升旗仪式的演讲,班主任叫我去的。”   “这个呢?”潇潇又指向另一张表彰照片。   “这是期末考试第一名的颁奖照片。”   “第一名!”潇潇顿时羡慕坏了,“怎么拿到第一名的呀?我现在在班里,连唱歌都拿不到第一名……”   “是吗?”邢再洺很是敏锐,眼睛立刻抬起来,把潇潇搂进怀里:“今天你们学唱歌了?”   靳若飞还想看照片呢,这父子二人突然不翻了,开始说起幼儿园的事。他不禁疑惑地抬起头,就见邢再洺把潇潇圈在臂弯之中,神色认真,专注地听着小家伙慢吞吞的讲述:“今天老师教我们唱新歌,我学得有点慢……好多小朋友都会了,但我还是记不住词。”   “是英文歌吗?”邢再洺问。   “嗯……”潇潇失落地点点头,耷头耷脑的,像一只垂头丧气的小狗。   邢再洺笑笑,抬手罩住他的脑袋,摸一摸,再晃一晃,用轻松的语气道:“这有什么?他们英语学得早,你学得晚,记不住词很正常。再说了,你只是学得慢一点,又不是学不会。而且,学唱歌也不是为了比谁学得快,而是让你多会一首歌——你觉得歌儿好听、唱得开心就好了,管它学得快还是学得慢呢?”   潇潇听得似懂非懂,倒是没了一开始的沮丧:“是这样呀!”   “对啊。”邢再洺捏捏他的脸:“那你现在学会了吗?唱给爸爸妈妈听一听。”   “学会了!”精神终于振奋,潇潇坐直了小身体,积极地唱起来:“I'm sitting here in a boring room,It's just another rainy Sunday afternoon……”   原来是《柠檬树》。   稚嫩的歌声回荡在宽敞的卧房里,单词发音有些含糊,个别记错了,但声音清亮得仿佛小鸟啾鸣,悦耳极了。靳若飞微笑地听着,半途中,一个低了八度的声音加入进来,低沉而磁性,与小家伙一同合唱:“I wonder how, I wonder why,Yesterday you told me about the blue blue sky……”   惊异地望向邢再洺,这位惯来严肃的Alpha难得展示歌喉,神情颇有些促狭,笑笑地睨了他一眼。潇潇也兴奋不已,“啊”一声扑进爸爸怀中,开心地看着他,小声音愈发嘹亮:“……And all that I can see is just another lemon tree!”   ……   跟这小家伙玩闹一通,到九点多,潇潇终于困了,邢再洺便把他抱起来,走向房门外。在儿子的卧室里把人哄睡着,他拉起被子,仔细掖好,这才关上门,走回主卧。   ……刚走到门口,他听见了一阵轻轻的、笨拙的歌声:   “I'm wasting ……wasting my time, I got nothing to do……”   是靳若飞在自己偷偷地学歌。   心中一动,邢再洺屏息静气,静悄悄地走进去,但还是被beta男生扫到身影,尴尬地收了声:“我,这首歌我初中时也学过,但没学会……”   “是吗。”走到床边,邢再洺爬到他身旁,拉住他有些冰凉的手,“是不是上课走神了?”   “不是……”不禁低下头,beta男生苦笑一下,似乎回到了以前的场景之中,“我觉得没意思。唱歌,还是学习,都没意思,反正也没人听、没人在乎。”   忙着打工赚钱、伺候老公的妈妈,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爸爸,年少的beta有父母等于没有,每天只能望着隔壁邻居家和乐美满的一家人发呆。   有了潇潇之后,他曾下定决心,不会让儿子再重蹈覆辙,面临自己儿时的困境。每天工作再忙再累,晚上回到家,他也努力跟潇潇聊一会儿天。甚至生子的事被媒体曝光后,即使邢再洺没有好脸色,当有机会让潇潇跟爸爸接触时,他还是愿意尝试……   抬起头,靳若飞看向邢再洺,露出了一个苦涩中带着庆幸的笑容:“还好潇潇不像我……他有一个负责的爸爸。当年我胆大包天,没想到居然赌对了一次。”   看着他自嘲而落寞的神情,邢再洺目光湛然,深深凝视着这个伶仃的beta。良久,他伸出手,捧住靳若飞微凉的面颊,把对方的脸抬了起来,直视自己:“靳若飞,在我面前,你也可以当潇潇——你可以把我当爸爸撒娇。不是那个爸爸,而是你理想中的爸爸——你想怎么对他说话,就怎么对我说话。”   靳若飞的脸被捧得嘟了起来,双眸怔怔地看着他,不明所以。   邢再洺也不解释,立即行动起来,身体力行地让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他把靳若飞搂进怀里,像刚才抱潇潇那样,右手从他后背揽过去,左手搂着他的胳膊。抱好之后,他靠在床头,抖开被子盖住两人,随即低头吻一吻靳若飞的额,轻声问:“……小飞今天在片场拍了什么戏?”   靳若飞瞠目结舌的,还没反应过来,不由自主地回答:“拍了……雨夜陷洞的戏。”   “那一场戏啊?我知道。就是唐猛挟持方秋月夜逃时,掉进坑洞的戏对不对?”   “……对。”   “是补拍戏份吧?”   “是的。”这时,靳若飞终于回过味儿来,生硬地靠在邢再洺怀里,面颊贴着他赤祼而厚实的胸膛,脑子里有些乱糟糟的。   Alpha又问:“这么冷的天,那些泥水是不是很冰?”   “……是有点,所以剧组给我们身上裹了保鲜膜,这样稍微好一些。”   低沉而耐心的声音、温暖的怀抱,仿佛一个安全的洞穴,严严实实地庇护着他。靳若飞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来,整个人仿佛要变成一滩水,化在邢再洺的心跳之间。   这时,那双温热的大手抚摸上来,一只手摸向侧腰,另一只手摸向侧脑:“白心梧跟我说,你之前救了她一次……怎么想也不想就扑过去了呢?”   “我……”脑袋被轻轻抚摸着,仿佛小时候幻想的安抚,带给他姗姗来迟的安全感。靳若飞忍不住闭上眼,克制着那股让自己变得无能的堕落欲望,咬唇道:“伤我一个,总比伤了梧姐好。她戏份重,受伤停工的话,剧组损失会很大的……”   “那你呢?”邢再洺的手按在曾经的两处伤痕上,“你受伤了,难道不会痛吗?”   靳若飞用力咬着唇,一股酸涩瞬间涌上心头,委屈得无以复加。他紧闭双眼,努力克制了好久好久,才含糊地挤出声音:“……习惯了。”   习惯了单打独斗、习惯了自己养伤。当伤痛无人在意,也就没有必要自作多情地展露了,咬咬牙自己忍过去就是。   ……可那些委屈呢?   积年累月,一层层、一摞摞,压得心脏越来越麻木。当有人终于愿意掀起来,他却已经失去了求救的本能,只会无措地僵立着,甚至试图再回到那麻木之中去。   但邢再洺抓住了他。   那两只大手仿佛给小孩儿呼呼,时轻时重地抚摩,耐心地安抚:“以后觉得不舒服了、难受了,想想潇潇,想想他是怎么跟我撒娇的。他怎么做,你也可以对我怎么做……知道吗?”   Beta男生像一只困倦的猫儿,把整个脸逃避地埋在他怀里,仓促地点了点头。 第75章   当靳强把底牌亮出来时, 靳若飞正在剧组的帐篷里,跟秦近伦一边听着雨声一边对戏。   Alpha的助理打着伞从保姆车那边奔过来, 脚步飞快,似乎着急汇报什么事。正巧白心梧也收到消息,裹着小棉袄抬起头,抬起头招呼靳若飞:“小飞,你过来!”   这时助理跑到跟前,紧张地举着手机问:“飞哥, 你爸爸是不是叫靳强?”   靳若飞看看白心梧,又看看秦近伦的助理,干脆把他一起招呼过来,两人围到白心梧身旁, 查看那个视频——只见靳强人模狗样地坐在某个调解谈话类节目的演播室里,身着黑色夹克,老神在在地翘着二郎腿,大言不惭地道:   “……没有我他哪有今天,对不对?父母给了他身体、抚养他长大, 即使中间不小心做了错事, 但也不是他避而不见的理由啊?”   “我知道,他现在攀上高枝,有钱了,看不起老父亲了。可不管怎样, 我还是他爸,血缘关系摆在这儿, 他总没法否认吧?没道理说,他在外头跟大明星吃香喝辣,而我在家吃糠咽菜——这还是咱中国的孝道吗?”   “我不求别的什么……说实话, 我年纪也大了,老了,就求个安稳顺当。他就这么绝情,连给我养老都不愿意?”   ……   虽然靳强并没有点名道姓,但他这张脸、这个少见的姓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控诉的是谁。   白心梧目光沉静地看着靳若飞,问:“怎么回事——一个你,一个安固言,前后脚地被父母指控。你爸该不会是受他爸妈启发的吧?”   靳若飞面色有些苍白,脑子乱糟糟的:“……可能吧。”   秦近伦凑在他身后,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这件事倒是不难回应,难的是怎么彻底摆脱他——你现在跟阿洺在一起,你爸这种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嗯,我知道。”感觉手指开始发冷,靳若飞赶忙双手交握,找了个位置稳当地坐下,以应对自己逐渐晕眩的大脑。他白着脸深深呼吸,一时间顾不上周围的三人,只在心里默念:没事的,别怕,你不是小孩子了,不用再被他左右……   见他面色苍白,白心梧眉心紧缩,半晌问:“要帮你请假吗?”   “……不用。”靳若飞倒是立刻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面色逐渐镇定:“我还可以正常工作。”   想着前两天邢再洺说的,“这事由我全权负责”,他心里的恐慌仿佛有了倚仗,刚开始下沉便被稳稳当当地托住了。靳若飞的脸色终于恢复如常,镇定地看向秦近伦:“秦哥,继续走戏吧。”   -   晚上八点回到家,潇潇已经吃过饭,在书房里跟家庭教师学英语。邢再洺倒是没吃,一边打电话一边等他回家。   靳若飞见他站在落地窗前,身形高大,肩背宽阔,看上去有一种可靠的感觉。他声音沉冷,语气中透着严肃和不屑:“……他出来玩儿了?还叫了性服务?……呵,真够嚣张的!你们跟着他,要是能拍到照片更好。”   “接下来的两天,你们把他爱去的酒吧、餐馆摸楚了,小心别让他发现,免得打草惊蛇。不过,他这会儿估计以为自己胜券在握,正得意着呢……就让他高兴两天吧!”   挂掉电话,邢再洺回过身,就见靳若飞站在沙发边,脸上是一种带着歉意的无力表情:“他又闹什么幺蛾子了?”   一看见他这种神态,邢再洺就知道,这个人绝对又开始内耗了。呼吸无奈地沉到胸腔之中,他走上前,揽过靳若飞的肩膀,带着他走到餐桌旁:“先吃饭,我一边吃一边跟你说。”   今日吃的是羊肉火锅。奶白的汤底热乎乎的,里面翻卷着好些滋补的药材。邢再洺帮他烫了一些羊肉片,烫熟以后放进碗里,再另外盛一碗羊肉汤:   “……今天播放的节目,好像是你爸早就录了的。那个台惯来这样,看热闹不嫌事大,给很多闹事的人提供了舞台。不过你不用担心,网上的舆论我一直监控着——我让人把你爸杀人入狱的判决书发出去了,目前支持你的网民占大多数。”   靳若飞有些食不下咽,筷子慢慢挑着碗中的肉:“你准备……怎么对付他?”   这个嘛——邢再洺拿起自己的碗筷,不紧不慢地吃一口羊肉,神情镇定:“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你只要知道,我会把事情圆满解决就好。”   饭后,靳若飞洗过澡,忍不住用手机翻阅网友们对此事的评论。有了安固言的前车之鉴,大家对于此类控诉孩子的父母并不那么信任了,更别提还有人找出了当年的判决书。   网友说:“我要是有这么个杀人的老爸,我也不想认他。更何况这个人好像还没怎么抚养孩子……真不知道他怎么有脸跳出来。”   是啊!靳若飞苦笑:真不知道他怎么有脸的。   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安固言的痛苦:其实事情是好解决的,难以释怀的只是那股无力感,以及独立多年仍旧被父母肆意左右心情的挫败感。   ……还是不要想了。   最近被连番变故砸得头昏脑涨,他已经好几日没有拉伸压腿了。beta男生将睡裤的裤脚提起来,在床边宽敞的空间中逐步拉伸僵硬的肩背,又将腿跨到墙上,缓缓下压。   “看来我应该腾个练功房给你,嗯?”   低沉的声音冷不丁在身后响起,邢再洺不知何时从浴室里走了出来,两眼直勾勾地望着他。靳若飞赶忙放下腿,动作之间拉扯到僵硬的臀大肌,他忍不住“嘶”的一声,踉跄了一下。   邢再洺面色顿时变得严肃,走上前认真查看:“怎么回事?”   “可能是前天晚上翻过桌子揍我爸,把肌肉拉到了。”靳若飞感觉丢脸极了,都不好意思看他,“我自己拉伸一下就好。”   邢再洺却好像想到了别的什么,语调变得异常深沉:“你平常拉伤了,就是这样处理的么?”   靳若飞莫名有些心虚:“不严重嘛……”   “是吗?”那双锐利的狭长双眼却不放过他,“生了潇潇之后,你在莫导的剧组工作。有一次贫血晕倒,磕破脑袋,你也是自己包扎的吗?”   beta男生惊愕地望向他,一脸“你怎么知道?”的表情。   忍不住沉郁地叹口气,邢再洺丢开浴巾,转过身开始换外出的衣服:“你也换衣服,我带你去找专业的人看看。”   “不用这么麻烦……”靳若飞还想挣扎,被他一句威严的“听话!”给憋了回去,只得老老实实地找衣服换上。   ……看来,这位“爸爸”并不满足于只展现温柔耐心的一面。   邢再洺开车带他去了登峰体育中心的理疗室。   晚上九点半,场馆里还热热闹闹的,锻炼的人不少。十月初刚打完退役之战的洛城穿着休闲服从办公室走下来,身型比以前瘦了一些,面部线条也微妙的有些柔和?   他揶揄地斜着邢再洺,道:“大晚上的,要不是你说小飞不舒服,我才懒得赶过来~”   邢再洺还没吭声,靳若飞先歉疚地朝他鞠了鞠躬:“城哥,不好意思。”   对着他,洛城立刻眉开眼笑:“哎呀,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身体不舒服就是要赶紧解决,不然连觉都睡不好,你说是不是?”   这时,邢再洺倒是赞同地吭了一声:“听见没有?以后不管大伤还是小伤,都不要拖延。拖到最后变成陈伤就不好了。”   不料,又被洛城刺了一下:“嘿,你还借着我的话教训起小飞来了!”   靳若飞只得拉一拉他的衣角,解释道:“城哥,你别说他了……他也是担心我。”   洛城这才意犹未尽地放过邢再洺。   理疗室在另一个场馆,登峰的王牌理疗师罗师傅也是从家里被薅过来的,靳若飞得知,只得又给人家鞠躬道歉:“罗师傅,不好意思,这么晚麻烦您了。”   罗师傅瞥一眼他身后面无表情的邢再洺,哼笑一声:“没事,反正加班有钱拿,何乐而不为呢?……过来吧,我帮你检查一下肌肉。”   脱下外套,靳若飞身着单薄的T恤和长裤趴到理疗床上,屏住呼吸。眼前只有床脚和地板,他不安地等待着,突然肩胛上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痛得他“啊”地叫出了声。   罗师傅和邢再洺的声音同时响起:   “这里是不是前几天拉伤过?”   “师傅,您轻点儿!”   洛城在理疗室门口“噗嗤”地闷笑了一声。   无奈地扭头瞪邢再洺,罗师傅道:“我压根儿就没用力好不好?是他的肌肉太紧绷了,又受过伤,有扳机点,才会一摁就痛的!”   邢再洺轻咳一声,闭上了嘴。   接下来的时间,罗师傅不留情面地把靳若飞身上按了个遍,一边按还一边教训他:“你怎么搞的,让肌肉疲劳成这个样子?……你看看你,高低肩、长短腿,脊柱还有点儿侧弯!是不是运动完都不拉伸的?……不要仗着年轻就可劲儿造,等年纪上去,你就得还身体债了,知不知道?!”   靳若飞心虚地趴在床上,点了点头。   邢再洺本就担忧的脸色愈发严肃了。   -   回家的路上,邢再洺一边开车,一边对beta男生严刑拷打:“你一个体育生,难道不知道运动之后要好好拉伸吗?”   靳若飞被筋膜刀松解得出了一身的虚汗,此时嘴唇发白、浑身酸软地缩在副驾驶上,心虚道:“我知道的……就是有时候太累了,忍不住想偷懒。”   听着他气若游丝的语调,再看看他发白的嘴唇,邢再洺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你最近是不是没有按时吃中药?”   beta男生更加心虚了,把脸缩进衣服的兜帽里,不敢看他。   ……邢再洺一个急转弯,将车开到他出租房那边,把遗漏的中药拿了回去。   回到家,alpha立刻开始煎药。熬药的当儿,他回到主卧,还把人家扒光了,用热毛巾擦拭身上的虚汗。靳若飞羞得无地自容,忍不住扯着被子掩盖身体:“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就好!”   邢再洺用结实的手臂紧紧勒住他的腰,不由分说地擦拭那片被刮出紫痧的脊背:“别动!你乖乖的,赶紧擦完进被窝,一会儿着凉了!”   靳若飞只得羞耻地闭紧眼睛,僵硬地任他处置。   擦完身钻进被窝里,半晌又喝了药,睡前的流程这才结束。刷牙回来,邢再洺见他郁闷地蜷缩在大床一角,好像受了委屈。   ……这反应倒是有点儿潇潇的味道了。他看得发笑,躺到床的另外半边,张开手臂,沉声道:“过来,我抱一抱。”   靳若飞犹豫地翻过身,眨眨眼,对他这样的疼爱和亲密好像还无法坦然接受。这怯怯的模样就像刚逮回家的流浪猫,或者还不熟悉主人的小乌龟,只想着缩在壳里。邢再洺只得拿出十万分的耐心,沉声呼唤:“过来嘛,我跟你说点儿事情。”   ……beta男生这才慢吞吞地靠过来,不熟练地趴到了他胸口上。   大手沿着削瘦的脊背轻轻安抚着这具年轻却病痛的身躯,邢再洺心里是又欣慰又疼惜,忍不住叹息一声,沉缓道:“……明天你爸有可能打电话给你探听口风。你别着急骂他,记得装一装——装作很害怕的样子、装作很在乎舆论的样子,顺便跟他透露咱们在筹钱。让他喜出望外,得意忘形,这样更方便我收拾他。”   怎么收拾?靳若飞很想知道,但他明白邢再洺不会说,便乖乖地点点头:“……好。”   这听话的表现让邢再洺十分惬意,他忍不住搂紧了beta男生,下意识想亲吻嘴唇。靳若飞却被吓了一跳,慌张地退开一尺,面颊瞬间浮起潮红:“……不、不是说当我爸爸的吗?”   邢再洺眸色幽深地注视着他,眉毛不紧不慢地挑一挑:“上了这张床之后,我就不当你的爸爸了,明白吗?”   靳若飞那个错愕、那个哭笑不得,只能老老实实地被他搂住,吻上了嘴唇。   -   第二天早上起来,昨夜按摩肌肉的恶果开始浮现:beta男生浑身酸痛,舒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爬起来,动作僵硬活像机械人。   邢再洺无奈地睨着他,问:“今天动作戏不多吧?”   靳若飞痛苦地绷紧嘴角:“……不多,都是文戏。”   “那勉强能应付。你去冲个热水澡吧,待会儿我送你过去。”alpha这样道。   一个钟后,当邢再洺载着靳若飞来到启明星的摄影基地时,在大门两侧看到了不少形迹可疑的人。他们拿着摄影机和话筒,也不知是在蹲守谁。   “昨天有这么多人吗?”邢再洺怀疑地问靳若飞。beta男生摇摇头:“……没有。以往只是有一些蹲守明星的粉丝,装备这么齐全的还没见过。”   邢再洺轻哼一声:“看来是冲着你来的。”   车子开进基地,邢再洺将他载到片场门口,怕这个“伤患”动作不利索,还特意下车,到副驾驶那边扶他。靳若飞那个丢脸,忍不住把手往回抽:“没这么要紧……”   邢再洺不为所动地把人扶下车,站稳了,这才松开手:“你拍戏时小心点儿,动作不要太大——我回去安排一下事情,傍晚再来接你。”   “好,你快去吧。”靳若飞几乎是忙不迭地溜进了片场里。   这一幕被帐篷里的秦近伦看见,他不禁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揶揄地看着越走越近的靳若飞:“哟,他这么不放心,还亲自送你来?”   “没有……我是昨天去松解筋膜了,浑身疼,没法开车,他才送我的。”靳若飞羞窘地解释着,不好意思顺着他的话承认邢再洺对自己的重视。   看见他如此表情,秦近伦心下了然,不再强求,转而问道:“怎么要去松解筋膜呀,你身上很僵硬吗?”   “嗯。肌肉有点紧张,肩背紧绷绷的,髋关节的活动也受限了。”   “好像你们武打出身的演员都有这个毛病?一些小伤不及时处理,就会变成扳机点,把肌肉拉扯住——你这个应该是旧伤了吧?”秦近伦问。   靳若飞笑笑:“有旧伤,也有新伤。动作演员确实容易有肌肉疲劳的毛病,这个也算是职业特性吧。”   “没办法,动作演员比较辛苦嘛……不过你现在好啦,不用做那么多武打动作了。当个正经演员,不必折腾自己的身体,演艺生涯都会长几年。”秦近伦随口闲聊着,本以为靳若飞会赞成。却不料,beta男生尴尬地笑一下,轻声道:“……但我还是想拍动作片。”   “啊,你不嫌辛苦么?”秦近伦有些诧异。   “想要呈现出精彩的打斗效果,怎么可能不辛苦呢?”靳若飞苦笑着,眼里却隐隐有光:“……我就是想演动作片才入行的。如果有机会,我还是愿意试一试,看看能不能拍出优秀的片子。”   “……是这样啊。”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秦近伦摸着下巴,把这句话记了下来。   -   中午放饭时,几位主要演员坐在一起吃饭,顺便讨论一番下午场次的表演细节。靳若飞想着靳强的事,有些心不在焉:邢再洺说他今天有可能打电话过来……差不多也是时候了吧?   果不其然,一会儿之后,他的手机就在兜里响了起来。靳若飞下意识走远一些接电话,那头靳强的声音得意洋洋的,透着一丝胜券在握的从容:   “我的乖儿子,怎么样,你跟邢影帝想通没有?昨天的节目播出之后,可是有好多家媒体想采访我。如果你们不满足我的要求,那我就忍不住要继续接受采访了哦?”   “你非得把我逼到绝路吗?”靳若飞的话是装的,但那恼怒的语气却不是装的,“毁了我的事业对你有什么好处?我的工作没了,还怎么拿钱给你?”   “——那不是还有邢影帝嘛!”靳强大笑着说,“他成名二十年,拿个几千万不是轻轻松松,又怎么会在乎你那点儿零头?”   “你以为几千万是一两天就能拿出来的吗?”靳若飞气愤地吼他,“谁的积蓄会放在银行卡里啊,不要拿去投资吗?……你总得给我们一点儿时间吧!”   “我也没说不给嘛!”闻言,靳强的声音里透出喜色,立刻改口道:“你放心,我也没打算影响你的事业。只要钱到位,我可以立马跑得远远的!你要我上节目给你美言两句也没问题呀,都小意思!……我再给你五天吧?七天也成!七天后,钱打到我的卡上,我就再也不碍你的眼。”   目光森冷地注视着不远处的厂房布景,靳若飞面无表情地答应了他:“好。”   -   那天晚上,邢再洺很晚才进房。   他一直在客厅打电话,抓着手机在落地窗前走来走去,偶尔坐到沙发上啜饮一口白兰地,随即继续发号施令:“记者那边的报道记得跟上。稿件发出之后,记得全网铺开。图片、视频、剪辑,一个都不要落下。”   靳若飞紧张地靠在房门口,轻声问他:“就在今晚了吗?”   听见声音,alpha回过身,那双锐利的眼眸被眉骨的阴影覆盖,身姿从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对,就是今晚了。”   说着,他走过来,轻抚beta男生的面庞:“怎么,睡不着觉?   靳若飞抿着唇,点点头。   “……那就吃一颗助眠药吧,为了他失眠可不值得。”端来水和药,邢再洺淡定得很,还有心情擦去他嘴角的水渍:“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起来,事情就解决了。”   “……好。”   被他哄上床睡了。靳若飞扭着头,一开始眼睛还大睁着,企图偷听门外传来的细微说话声。但睡意逐渐侵蚀而上,他的眼皮终于支撑不住,慢慢落下……等再睁开时,天色已经大亮。   邢再洺睡在他身旁,气息平稳,俊容如常。靳若飞呆呆地注视一会儿,突然坐起身,摸过床头的手机,飞快地打开社交平台,搜索娱乐新闻——   一篇标注着“爆”的热搜映入眼帘:“演员靳若飞的父亲昨天深夜抢劫路人十六万救命钱,已被警察刑拘,或将判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靳若飞顿时瞪大眼,手机从指间滑落,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第76章   看着身旁熟睡的邢再洺, 靳若飞那个好奇、那个抓耳挠腮,恨不得立刻摇醒他问个明白。但他又害怕Alpha昨晚为这事忙到太晚, 万一刚熟睡不久……只得将焦灼的心暂时压下,他起床洗漱,擦脸的时候还忍不住走出浴室,不远不近地睨着邢再洺。   惯来严肃的alpha难得静谧,侧身沉睡着。靳若飞脚下无意识走近了,在咫尺之间屏息静气地打量他。如此中正的鼻唇、如此狭长的利眸, 他的行事与性格一样,干脆利落、雷厉风行。他说“就是今夜”,“今夜”靳强果然锒铛入狱。   ……这是靳若飞第一次体会到“高枕无忧”的感觉。   走出房间,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早点, 潇潇正坐在椅子里,自觉地吃着三明治。见妈妈起床,小家伙笑眯了眼,伸手拉住他的衣袖,鼓着嘴含糊不清地问:“麻麻, 爸爸呢?”   “爸爸还在睡觉。”靳若飞拿了个牛肉馅饼, 咬一口。撇眼一望,边上还有一壶热乎乎的豆浆,可谓是品类众多,应有尽有。   潇潇心情很好, 歪在妈妈身上大快朵颐。靳若飞低头看看他顺滑的小头发,又抬头望向眼前宽敞豪华的房间——仿佛一座牢不可破的堡垒。虽然只在这里住了几日, 但他已经体会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快吃饱时,邢再洺揉着乱七八糟的头发走了出来。他发质粗硬,每次睡觉都等于做了个“发型”, 今天更是乱得像个鸟窝似的。抬头见beta男生居然还没去剧组,他很明显僵硬了一秒,随即退回房间。半分钟后,他头发半湿着再次出现,发型已经变得端整,镇定道:“你还没去片场吗?”   靳若飞绷着嘴角,克制笑意:“嗯,晚点再去。”   邢再洺自然知道他在等什么,意味深长地看一眼边上的潇潇,意思是“等小家伙去幼儿园再说”。   Beta男生眼神期盼,点了点头。   爸妈二人眉来眼去的,潇潇喜闻乐见,也不当电灯泡了,把嘴一抹跳下座位:“爸爸妈妈我上学去啦!”   小家伙一走,靳若飞便等不及了,小心翼翼地问:“我看新闻上报道,我爸昨晚抢劫入狱了?……好像说数额巨大,以后判刑会特别重?”   “没错。”邢再洺自得地一挑眉,挺起胸膛,抬起眼,还在卖关子:“你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靳若飞迫切地密密点头,仿佛鸡啄米。沐浴在小男友殷切的注视之下,邢再洺那个惬意,不紧不慢地吃了块鸡蛋饼,才缓缓道来:“你爸他不是得意忘形,去买了两次性服务么?私家侦探查到,他点的是同一个人,两人好像颇为投契的样子。”   “既然如此,我就找来一个相像的人,做同样的打扮,取了十六万现金装进提包里,再伺机而动。恰好昨夜,你爸跟狐朋狗友喝酒吃饭。他喝得半醉,出门解手,我就让那位乔装打扮的女士从旁经过——”   说到这儿,邢再洺游刃有余地一挑眉,面露冷笑:“他醉眼昏花了,以为那是他相好,就上前拉扯。两人乱七八糟一顿拉拽,最后你爸扯下了包,对方害怕逃走——他也是心大,居然不看包里装了什么,稀里糊涂的就带了回去。”   ……原来是这样!   靳若飞听得瞠目结舌,一时间不知该笑靳强太过愚蠢,还是该钦佩邢再洺太过狠辣。他恍惚地消化一会儿,喃喃问道:“那……他会被成功判刑吗?我是说,他酒醒后为自己申辩,会不会翻案呢?”   “谁会听他的申辩?”邢再洺不屑一顾,“他说他喝醉了、说他认错了人——这话你听一听,像不像狡辩?呵,反正街边的监控拍得清清楚楚,是他主动上前纠缠受害者的。人证物证具在,他又有前科,十年牢狱他是吃定了!”   恍惚地松一口气,靳若飞呆愣良久,还是没法相信,困扰了自己将近三十年的混账父亲,居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   今天由司机送去片场,靳若飞听从邢再洺的吩咐,在基地门口降下车窗,给了蹲守的媒体一个采访的机会。   “靳先生!请问你对你的父亲抢劫被拘捕一事有什么看法?”挤挤挨挨的媒体记者像景观池里的鱼群似的,涌上来争抢“鱼食”。靳若飞简洁而克制地道:“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我会拥护法律的处罚。”   “这件事有没有可能有冤情呢?”   “手和脚长在他身上,他自己见钱眼开,选择犯罪,这事儿怪不到任何人身上。”   “你会帮他请律师吗?”   “他有手有脚、神志清醒,可以自己申请法律援助。”   回答完这三个问题,靳若飞便示意司机开车,目不斜视地将那些人甩在了身后。   到了片场看见秦近伦和白心梧,这两人都了解邢再洺的手段,淡定地与他对视一眼,意有所指道:“这个法子够损啊,不过确实挺有用的。”   靳若飞有些紧张地笑笑,没敢吭声。   下午三点多,他今日的戏份拍完了。这时邢再洺打来电话,问:“你爸想见我们,你现在有没有空?有空的话跟我去一趟公安局。”   “……好。”深吸一口气,靳若飞缓缓放下手机,坐在原地。心情不知是害怕还是解气,血液像碳酸饮料一般冒着细密的泡泡,在血管壁上轻轻破裂,泛起酸涩的疼痛。那种感觉既不痛快也不舒坦,只有无可奈何的庆幸,与恨意一起回荡在心里。   ……都是那家伙咎由自取。   在拘留室看见靳强时,他还穿着昨夜那套人模狗样的西装。   拿着老婆给自己的十几万肆意挥霍,他完全没有节省的意思,只觉得不久后就会从儿子那里拿到大笔封口费,高枕无忧了。现在锒铛入狱,他才露出一丝慌乱,在铁栅栏那一侧低声下气地哀求:“邢影帝,我是被冤枉的……你帮帮我吧,啊?小飞,帮帮爸爸,帮我请一个厉害的律师,请侦探!……好好查一查,昨晚我真是喝多了酒,我没有抢劫的意思啊!”   看来,他还不知道昨夜的事情是谁的手笔。   邢再洺从容地靠坐着,表情淡定,沉默不语,把揭露谜底的选择权交给靳若飞。   Beta男生神色复杂地注视着父亲,这个不学无术、涎皮赖脸宛如滚刀肉的老Alpha,如今居然露出了悔恨、哀求的神情。他难以置信地微张着嘴,良久才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靳强不在乎他的复杂心情,只渴切地问:“小飞,你会帮爸爸的吧?求求你了,我不想再坐牢了,牢里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那五千万,我可以要少一点……一千万,好吧?我不要那么多了,只要你们把我弄出去……”   居然还想着要钱?听见他这个离谱的要求,邢再洺不禁诧异地挑了挑眉。   靳强立刻改口:“不要了,我都不要了!邢影帝,你帮帮我吧!我知道你很厉害,你有钱有地位,手眼通天,肯定能帮我脱罪的,对吧?”   ……邢再洺不紧不慢地歪歪头,笑了笑:“我确实手眼通天,但是,救你出去,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   面对这个提问,靳强终于感到后悔,面色苍白地咽了一口唾沫。   好整以暇地笑着,邢再洺不再多言,拉住靳若飞的手将人拽起来,显然不打算再多言。靳强急了,困在椅子里大喊大叫:“小飞!邢影帝!我可以给你们当牛做马,我以后都安安分分的,再也不搅事儿了!咱们是一家人呀,齐齐整整的才是好事!”   “我不在乎什么齐齐整整。”邢再洺拉着靳若飞,回眸冷睨他,随即又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要是把你捞出去了,那我费这么大劲儿把你弄进来干嘛呢?”   靳强愣住了。   下一秒,那二人毫不留恋地走了出去,仿佛终于甩掉一个令人恶心的垃圾。靳强这时终于醒悟,急切地对警卫大喊:“你听见了吧?听见了吧!他说是他把我弄进来的,我是被陷害的!我的律师呢,律师呢——!快放我出去,我是被冤枉的!”   无人在意,只有他呼天抢地着,声嘶力竭地申诉自己的冤屈。   -   靳强被拘捕的新闻在网络上传播得到处都是,靳若飞的妈妈自然也看到了。   五点半回到家,二人一进门,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眼眶通红的秦丽君。管家赵叔快步走上前,小声汇报:“下午三点多她就来了,一直哭,也不吭声,只说等你们回来……”   “好,我知道了。”下意识抓紧了靳若飞的手,邢再洺见他面色生硬、眼神痛苦,便把人往怀里搂一搂,示意自己来应对,先一步坐到了秦丽君面前。   “阿姨,你是不是想让我们救小飞的爸爸?”他不疾不徐地问。   “是啊……”秦丽君泪眼婆娑的,不住点头:“他已经坐了十年牢,不能再来一次了……他都五十一了啊!邢先生,我求你了,你帮帮他,再待十年他会死的!”   靳若飞僵硬地坐在邢再洺身旁,面色黑沉。   邢再洺扭头瞥他一眼,随即又望向满脸祈求的秦丽君,语调到底是不如在警察局时冷酷:“秦阿姨,你今年应该才四十九岁吧?”   被问得一怔,秦丽君不明白他何出此言,呆呆地点了点头:“啊,是,我是四十九岁。”   “我妈四十九岁时,好像是她跟我爸离婚的第十年。”邢再洺语调平静地回忆道,“她那时候还是很年轻漂亮,每到周末都跟朋友去爬山、徒步,假期再出去旅个游,潇洒得很。”说着,他话锋一转,望向茫然的秦丽君:“阿姨,你现在不到五十岁,以后起码还有三十年能活,难道你要把后半辈子都跟小飞的爸爸捆绑在一起吗?”   秦丽君茫然地张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我知道,你可能跟他在一起习惯了,被灌输了一些‘只有我要你’之类的思想。但是——阿姨,我要郑重地告诉你,现实绝对不是这样的。”   “像你这样温柔又体贴的omega,是很受人欢迎的。你要是不信,我可以把你的信息送到婚介所去,绝对有大把二婚的老师、教授排着队跟你接触。他们也许没有小飞爸爸这么帅,但性格肯定比他正直,也更会照顾你。阿姨,你就不想尝尝被人捧在手心的滋味吗?”邢再洺循循善诱地问。   “我……”秦丽君有些混乱,不明白话题怎么拐到了自己身上。容她思索一会儿,邢再洺又道:“我知道,洗标记有些麻烦,但这比得上跟小飞爸爸纠缠不清的麻烦吗?”   终于理清他的意思,秦丽君泪盈盈地擦一擦眼角,可怜地问:“你们不打算把他救出来了,是不是?”   “……是!”这时,靳若飞在边上坚定地开口了。他一双眼疲惫地望着妈妈,斩钉截铁道:“他出不来了,只能老老实实地在牢狱里待十年!妈,你也别执迷不悟了,我们会帮你跟他离婚,再给你找个新老公——比他体贴,比他温柔,你就别再想着那个混账了!”   失落地低下头,秦丽君抽泣着,终于明白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捂着脸悲伤地哭了起来。   -   那天晚上,秦丽君是在客房睡的。   睡前又去做了一番妈妈的思想工作,当回到主卧室,靳若飞的脸上已满是疲色。   邢再洺靠在床头,抬头望他,随即朝他张开双臂:“过来,我抱一抱。”   靳若飞垂头丧气地走上前,靠进了他的怀里。   “为什么我爸对她那样……她还这么死心塌地的呢?”沉闷的声音闷在胸膛里,beta男生难过地呜咽着,只觉精疲力尽。   邢再洺轻轻抚摸着他的脊背,见怪不怪地道:“有些人就是这样的,不敢做出任何改变,即使是泥沼,她也宁愿直愣愣地沉沦进去。这种人你只能帮她做决定,不然,她会连同你一起拉下去的。”   双手揪着alpha身后的布料,靳若飞不吭声,就安安静静地趴着,像一只乖顺的猫。邢再洺惬意地抱着他,吻一吻、摸一摸,仿佛终于得到猫咪青睐的主人,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成就感。   良久,他把人换个姿势,膝弯捞起来,让他侧躺着蜷缩在自己怀里,轻声道:“好了,不想这事儿了。我跟你说,我今天买了个保姆车……以后你在片场,累了就可以去车上休息;我还帮你找了个助理,让他帮你打理杂务,顺便盯你吃饭喝药,免得你一忙起来又忘记。”   “没有忘记……”靳若飞弱弱地辩解,“就是喝得晚一点而已。”   惩罚似的拍他一下屁股,邢再洺严厉地教育他:“两碗合成一碗喝,哪有这样拖延的?难道潇潇平常生病了,我也可以把两餐的药合成一餐给他吃吗?”   靳若飞蔫蔫儿地没了声。   “你的戏份,还有多少天拍完?”   “……十一二天吧。”   “那也没几天了……明天我去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   邢再洺又拍了一下他的屁股。   Beta男生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   第二天,两人乘着保姆车一起来到片场,邢再洺还定了许多热腾腾的卤味一齐带过来,大概是想帮男朋友讨个好人缘。   秦近伦今日戏份不多,惬意地拿了一盘卤味到他们的保姆车上吃着,跟老友闲聊:“……你这样整他爸,不怕他觉得你心狠手辣吗?”   “他这样的性格,就是需要有人替他心狠手辣。”邢再洺理直气壮地哼一声,双手拿着黄绿二色草叶不紧不慢地编织,也不知在做个什么东西。秦近伦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只顾着吃东西和说话:“哟呵?你终于察觉到小飞的性格了?”   闻言,邢再洺眯起眼斜向他:“什么意思,你早就察觉了?”   秦近伦摊开手,一副无辜的模样:“冤枉啊!我九月份才跟他见上面,再早能早到哪儿去?”   邢再洺这才放过他:“要不是他爸杀出来,他这性格我还发现不了!瞻前顾后、消极逃避,面对感情裹足不前……我换了个法子,才哄得他亲近我。”   “什么法子?”秦近伦促狭地问。   邢再洺瞪他一眼,没有回答。   轻笑一声,秦近伦惬意地往嘴里塞了一根笋,嚼得“咯吱咯吱”响:“别说我没提醒你啊——他这种性格,心理防线厚得很,可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击破的。每次你以为你走进他心里了,但仔细一看,哎?居然只挖了个浅浅的坑!这一类人的情绪和想法最容易反复,你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吧!”   “乌鸦嘴!”邢再洺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懒得跟他争辩,秦近伦又挑了根鸭舌塞进嘴里,一边仔细地啃,一边道:“还有啊……要是有机会,你还是跟六爷赵和祥和解一下。小飞这孩子,心里还是惦记着动作片;偏巧现在还坚持做纯粹动作片的,又只有六爷的团队。如果你想讨小飞欢心,那这一茬就过不去——你就放低姿态,跟六爷道个歉嘛,再把小飞引荐过去!他愿望实现了,心里对你才会真正的亲近。”   闻言,邢再洺手里的动作顿住了,狐疑地望向他:“是小飞跟你说的?”   “是啊,前两天我们聊的。”   啧,现在动作片都日暮西山了,还有什么好拍的?既伤身体,又没回报……虽然这样腹诽着,但这次邢再洺没再呛声,而是拧着眉心,开始郑重地思索起来。   秦近伦不由露出了“孺子可教也”的满意笑容。   认真谈恋爱就是不一样啊!体贴了,善解人意了,也学会考虑对方的需求了。他这个老友,年近四十才终于成熟……啧啧,真是可喜可贺呀!   感叹着,他吃完最后一块卤鸭脖,放下碗,左右寻找纸巾。这时,秦近伦的视线被老友手中那几片草叶吸引过去——回想起《成长日记》里的非遗草编,他几乎是立刻明白了邢再洺的意图。   不禁露出揶揄的笑容,秦近伦奚落道:“哟,你这是把小飞当儿子养啦?还做这种小玩意给他?”   邢再洺立刻板起脸:“谁说我是给他做的?……是潇潇那个坏了,我才重新做一个。”   “是吗?”秦近伦不信,立刻扬起脸朝片场那边喊:“小飞,过来一下——”   一阵手忙脚乱,邢再洺仿佛受惊的大虎,立刻把草叶收起来,紧张地往远处看。秦近伦顿时大笑不止,乐得前仰后合的,马上脖子被邢再洺掐住了,用力晃了几下狠的。 第77章   那天下午三点, 邢再洺给靳若飞配的助理来报道了。对方名叫黄宥明,是一个年轻的beta, 看样子刚刚大学毕业,一张青葱的脸上满是认真:“邢先生,靳先生,你们好!我是黄宥明。”   邢再洺也不废话,指一指靳若飞,对这位小助理道:“以后你就负责在工作的时候照顾好他。你飞哥脾气好, 好说话,但你不能敷衍他,知道吗?他经常忘记吃饭、忘记吃药,你盯他盯得紧一点, 见缝插针地追着他、喂他吃,不能让他糊弄过去了。”   “没问题,我一定盯紧了!”黄助理郑重保证。   靳若飞有些尴尬:“提醒两句就好了,不用追着喂……”   “万一你手上带了妆,不方便呢?”邢再洺严厉地看着他, “我雇他来就是照顾你的, 你也别不好意思,一切以务实为主,知道吗?”   “……知道了。”反正这个人总是说一不二的,他反抗也没有用。靳若飞顺从地应下来, 不好意思地冲黄助理笑了笑。   五点半收工回家,邢再洺跟beta男生一起坐在保姆车后排, 拉着他的手,打量他指节上拍戏留下的伤痕。   五年前两人第一次上床时,邢再洺曾有一个非常深刻的体验——在难以承受时, 靳若飞曾失控地抓住了他的手臂。掌心粗糙的老茧在皮肤上留下刺痛的触感,那时的自己还想,果然是货真价实的特技替身,连掌心都是千锤百炼的。   ……如今,他升格为正式演员已经半年。这双手上的茧子褪去不少,掌心比以前柔软了许多。邢再洺若有所思地抚摸着、揉捏着,忍不住想:当普通演员多好,干嘛要去拍动作片儿呢?到时候又一身伤的回来……轻伤还好,要是重伤,啧!   不是谁都能有郑金鹏的运气和身体素质的。   十指巨细靡遗地沿着指根一个个摸过去,靳若飞被他摸出了浑身的鸡皮疙瘩,但又不敢抽走,只能咬唇承受着。还好这时,潇潇给爸爸发来短信,邢再洺这才松开他的手。   “潇潇今天踢球了。”看着信息,alpha面露微笑,将手机屏幕举到男朋友面前。靳若飞一看,只见小家伙穿着运动服,头发汗湿了一半,正严肃着一张红苹果似的小脸拦截对手的球。   ……这小东西,都敢参与对抗性的运动啦!以前他在原来的幼儿园,可是连争执都不敢面对的。   心中惊异,靳若飞不禁扶着邢再洺的手腕,对着那张照片看了又看。alpha见他喜欢,便提议道:“正好他课后活动快结束了,要不咱们去接他?潇潇肯定高兴。”   “……嗯!”想象着儿子喜笑颜开的模样,靳若飞期待地点了点头。   让司机改道去幼儿园,beta男生看着窗外向后飞掠的景致,不禁想起小时候放学,他都是自己走回去的。幼儿园和小学离家都不远,那时候车也不多,放了学他就跟着街坊的小孩,自己沿着街道走回家。   唯一一次爸妈去接他,是因为妈妈罕见地给了他十元零花钱。当在校门口看见爸妈的身影时,年幼的靳若飞惊喜极了,兴高采烈地冲过去,却被爸爸扇了一掌——原来是靳强没烟抽了,所以特意去门口等着,在他还没来得及花钱时,把那10块钱抢了回去。   ……回想往事,靳若飞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惨淡地笑了笑。   六点钟,保姆车到达幼儿园门口。潇潇恰好背着轻飘飘的小书包冲出来,身上干干爽爽的,显然冲过澡了。   邢再洺下车接他,他开心极了,喊着“爸爸”扑过来,被高大结实的alpha伸手一捞,轻而易举地抱进了怀里:“这个脸蛋怎么还这么红啊?”   “嘿嘿嘿,踢球太热啦!”小东西兴高采烈的,正说着自己进了两个球,进了车里看见妈妈,不由尖叫一声:“啊,妈妈!”一猛子扎进靳若飞怀里。   感受着儿子愈发外放的情绪,靳若飞总觉得自己遗失的童年在他身上补足了回来,忍不住微笑着抚摸他热乎乎的脸:“踢球好玩吗?”   “好玩!!”潇潇两个眼睛闪闪发光,兴奋地描述着踢球时的事情。邢再洺坐到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两人,冷不丁问:“还想不想吃麦当劳儿童套餐了?”   “……想!想想想!”猛然想起这一茬,潇潇又腻进爸爸怀里,左右逢源,幸福得无以言表。   一会儿到了麦当劳,饭点时间空位不多。邢再洺戴着口罩去占座位,靳若飞则领着儿子去点餐——排队的时候,这小家伙还跟妈妈解释呢:“妈妈,我现在身体好了,吃油炸食品不会再咳嗽了!”   以前他一吃炸鸡就咳嗽,严重时还会引起发烧,所以靳若飞不允许他吃炸物。现在看着儿子愈发壮实的小身板,beta男生在口罩下笑一笑,摸了摸他的脑袋:“好,妈妈知道了。”   最近麦当劳不知跟哪个IP联名,儿童套餐里又赠送玩具。小家伙拿到盒子就不舍得放开了,一跑回座位便迫不及待地开始拆封,连吃饭都顾不上,靳若飞只好用手拿着薯条喂他。   见状,邢再洺喝一口果汁,严肃地制止:“潇潇,把玩具放好,吃完饭再玩。”   “……昂,好吧。”小东西只好恋恋不舍地放下玩具,戴上手套开始吃饭。靳若飞垂眸打量着,见是两辆小车,一个装着4根薯条,一个装了4个鸡块儿,各配备了一个遥控器。   忍不住拿到手里认真研究,他试着按下前进键,装着薯条的小车就“嗖”的从桌上飞出去,掉到了地上,薯条四散一片。   赶忙捡起来,beta男生稀罕地装回去,道:“现在麦当劳的玩具,花样越来越多了。”   注意到小男友眼底的艳羡,邢再洺不动声色地问:“你小时候玩儿过吗?”   “没有。”靳若飞诚实地摇头,“以前花样少,我记得就我中学那会儿出过一个鸡块形掌上游戏机?当时有人拿到学校来显摆,但只给好朋友玩,其他人看得见摸不着,都羡慕死了。”   看着小男友有些落寞的表情,邢再洺心下了然:看来,他当年也是羡慕的那个。   寻思一会儿,alpha不动声色地摸出手机,给助理发了一条信息。   -   那天晚上十点多,靳若飞在半地下室的健身房做完训练和拉伸,回到房间正要洗澡,就听得外头邢再洺去给什么人开了门,说了几句话。   ……可能是他工作上的事吧。   没放在心上,靳若飞汗涔涔地去洗澡了。当他穿着睡袍走出来时,就见邢再洺已经坐回床上,正若无其事地用iPad处理工作。他擦着头发走向床边,正要坐下,却见床头柜上好像摆着什么东西?   放下毛巾定睛一看,是一个鸡块形的俄罗斯方块游戏机,和一只黄绿双色的草编小鹿。靳若飞愣住了,安静之中,他足足怔了有七八秒,才难以置信地望向邢再洺,张口结舌地问:“这是……给我的吗?”   Alpha嘴边终于露出笑容,眼珠子移过来,揶揄地看着他:“要不然呢?……别人有的,咱们小飞也得有。”   刹那间,靳若飞感觉心脏像是烟花绽开,热度顺着血液流向四肢百骸,涨得他呼吸急促,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喉咙里长了出来。他涨红着脸,激动又无措地看着邢再洺,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   alpha无奈地睨着他,提醒道:“你想想看,潇潇这时候会怎么做?”   beta男生这才幡然醒悟,咬着唇爬进了他怀里。   ……哎,这才乖嘛!   惬意地抚摩着他的肩头,邢再洺叹息一声,耐心地道:“以后想要什么、想玩儿什么就跟我说。只要不是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其他需求我还是可以满足的。”   “嗯。”靳若飞猕猴桃似的脑袋在他怀里点点头,声音闷闷的:“……谢谢洺哥。”   洺哥,洺哥,虽然靳若飞最近都是这样称呼自己,但这一刻,邢再洺却听得有些不满足。他拧起眉想一想,道:“啧,这个称呼,怎么感觉不够亲密?……外头那么多人叫我洺哥呢。”   beta男生犹豫地抬起脸,下巴戳在他胸口上,眨眼的样子像一只紧张的小豺:“那我……我,叫你爸爸吗?”   邢再洺一噎:“……还是不了,这会让我想到牢里那个人。”   “那……”靳若飞咬着唇,半晌想到一个称呼,又抬起眼:“……哥哥?”   刹那间,邢再洺感觉有一道电流穿过心脏,身体的某一处迅速变得坚硬了起来。   舔舔唇,他翻身将小男友压到身下,眼底腾起压抑已久的欲望:“……这个称呼不错。”说着便吻了下去,舌尖迫切地挑开靳若飞的唇,一面吮吻一面勾缠。   beta男生不明白自己哪里按到他的开关了,一时间有些紧张地张着嘴,两只手攥成拳头,肩膀缩着,被吻得头皮发麻。他以为邢再洺只是浅尝辄止,可大腿上却感觉到硬实的触感,一只手也挑开衣襟摸了进来……赶忙轻哼一声,他退开些许,喘息着道:“我,我明天要拍摄打斗戏……”   因照顾男友情绪而忍了一个多星期的邢再洺:“……”   只得忿忿地躺下去,alpha咬牙切齿道:“行,我再等十来天。等你杀青之后,我再慢慢地料理你!”   -   接下来的日子里,靳若飞专心于重头戏的拍摄,结结实实地熬了几个大夜。邢再洺以前凡事都以拍戏为重,在片场是行程和秩序的绝对拥护者,现在倒开始觉得不满了:“熬大夜太反人类了!……有什么戏不能在0点以前拍完吗?非要熬大夜!”   靳若飞无奈地解释:“这样连续拍,灯光和转场比较方便布置嘛……”   “……我知道!”邢再洺憋闷地打断他,隐约也有点儿气自己:以前在片场多么铁面无私,现在有了牵挂的人,居然也开始徇私枉法了!   没办法,只好让黄助理好好照顾他。每天帮佣做好饭菜由助理带过去,荤素搭配、清淡健康,用一个小冰箱装着,吃的时候再拿出来加热。吃过饭还有中药,偶尔累了,再递上一支人参生脉饮,或者一支铁元。白心梧看见了,不禁失笑:“比我一个omega还补得勤!”   靳若飞有些尴尬,便小声跟黄助理说:“你别拿出来……我会自己回保姆车喝的。”   “是吗?”黄助理点点头,老实地回去了。结果,真到了时间,这人沉醉于观看秦白二人拍摄对手戏,却忘了回去!于是,所有人都看见一只手悄无声息地从靳若飞身后伸出来,拿着一只补剂。怼到了他的嘴里。   靳若飞哭笑不得:……也不用盯这么紧吧!   不过,身体倒是舒服了很多。   猛然起身的时候不晕眩了,嘴唇有血色了,连熬大夜休息的间隙,居然也能沉沉地补一会儿觉,而不是只能头疼地干瞪着眼。   黄助理很高兴,拍了照片发给邢再洺:邢先生,飞哥居然睡着了!头一歪就睡过去了,躺下都不到两分钟!   邢再洺注视着照片里熟睡的beta男生,面露笑容:不错!颇有成效,再接再励。   一会儿嫌照片只看到侧脸,又让黄助理拍了一张正面的睡颜,他这才心满意足。   -   杀青那天是11月9日。   邢再洺推掉了下午的工作,正儿八经地让助理帮买了一束花,准备带去片场给小男友庆祝杀青。一会儿想起自己以前杀青的时候,公司还会帮他订一个杀青蛋糕。他又赶紧吩咐助理加钱让商家现做了一个出来。   ……别人有的,我家小飞都要有!   到了片场,靳若飞正好在拍摄最后一场告别戏。他穿着夏天的衣服,躺在杂草丛生的地面上,脸上身上都是伤痕,嘴边还挂着血迹。摄像镜头缓缓推近,对准他逐渐失焦的眼睛。在混沌中挣扎的小混混,最终死在了奔向光明的道路上。他拼尽全力想要逃脱泥泞,可他把其他人推出去,自己却孤零零地陷在了里头。   ……一片安静之中,邢再洺立在莫导身后,从监视器里注视这个镜头。画面很残酷唯美、表演很投入,但他根本没法欣赏小男友的演技,一心只想让靳若飞赶紧过来,给他披上一件厚厚的棉衣。   良久,随着莫导一声“咔”,执行导演拿起礼花筒“砰砰”放了两记:“小飞杀青啦!”随后是黄助理推着方形的大蛋糕走上前,邢再洺则拿起棉衣,迎面裹住他冰冷的身体,顺手把花束塞进了他怀中:“杀青快乐!”   靳若飞微微打着颤,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搂在怀里,有些不好意思:“……谢谢。”   “飞哥,今晚请不请我们吃饭呐?”掌声之中,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嚷嚷,立即引得无数人响应:开机那会儿邢影帝请的那餐宝丽轩,他们可怀念得很呢!   “当然请。”beta男生遏止住牙齿的颤抖,整个人被裹得只露出一颗脑袋。邢再洺在他身旁,一脸严肃地把粘在他身后、脑后的草叶拈走,比黄助理更像个助理。   不远处的白心梧看见这一幕,莫名笑了笑,回身坐到椅子上:“这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倒是绝配。要换了别人,可不一定受得了邢再洺的霸道。”   “只是霸道吗?”秦近伦笑着问,“小飞可比你想象中的要固执。恐怕也只有邢再洺这样蛮横而执着的性格,才有可能把他从壳里挖出来。”   “是吗?”白心梧不置可否,“我怎么没看出来?”   “你跟小飞才哪儿到哪儿,当然感觉不到。他这样的人,是关系越深入、心里就越纠结。你等着看吧,阿洺还有得折腾呢!”   秦近伦好整以暇地点燃了一支烟。   -------   那天晚上,邢再洺带他去宝丽轩给大伙儿包了一个中型宴会厅,点了十五桌的美味佳肴,热热闹闹地聚了一餐。   中间靳若飞端着酒杯,一桌一桌地走过去,给大家敬酒。他酒量不好,邢再洺便在白酒里给他掺了一半多的水。可饶是这样,等十五桌喝下来,靳若飞的脸也已经便成了粉红的颜色。   ……啧,看来今晚是吃不了他了。   邢再洺微微扼腕,转头把人扶起来,跟大家道一声“好吃好喝”,便带着小男友打道回府。在车上时,这人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四下里望一望,见自己在车上,还问他呢:“散席了吗?”   “散了散了。”邢再洺哄他,“咱们回去好好休息。”   “……嗯。”beta男生脑袋一歪,又躺到了他肩膀上。   回到家,邢再洺抱着小男友进房间,给他脱衣洗澡。一米八一的beta男生略微有点儿重量,脱衣裤时把邢再洺折腾得隐隐出汗,只能暂时停下来,把厚厚的羊绒风衣脱掉。   挂好衣服,回头一看,这家伙迷迷糊糊地爬到床上,蜷成一团,俨然是要睡着了!粉红色的面颊微微嘟起,嘴唇放松地微张着,呼吸均匀。这模样简直称得上“娇憨”,邢再洺看得发笑,忍不住四下寻找手机,想把这模样给他拍下来。   扭头一看,靳若飞的手机正好掉在床边。他便捡起来,输入密码、打开相机,“咔嚓咔嚓”一连拍了七八张才收手。   拍完了他还要点进相册,仔细欣赏。前后划动时看到靳若飞拍摄的片场视频,邢再洺愣一下,忍不住坐到床边、仔细翻阅——beta男生拍摄了许多秦近伦和白心梧的精彩片段,这大概是他自己精进学习的方式。   ……旁人只觉得他天赋不错,演技可圈可点,又有谁知道他背后付出的汗水呢?   轻轻叹息一声,邢再洺一个个翻阅那些视频,眼前仿佛出现了靳若飞深夜反复拉片学习的画面。不多时,他翻到了另一个视频——不是现场拍摄,也不是电影片段,而是一个配了其他音乐的剪辑。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年轻一些的自己,与其他演员在各种场景之下纠缠、接吻。邢再洺看得发愣,不由拧起眉:怎么全是床戏?还剪得这么血脉贲张……两秒钟之后,他突然反应了过来,嘴角不由越勾越高,抿唇望向床边熟睡的靳若飞,脸上露出了半是兴奋、半是迫不及待的笑。 第78章   大手抚摸上这个酒醉beta的脸庞, 面如芙蓉、细滑潮热。邢再洺忍不住巨细靡遗地触碰着,用指节、用指腹感受他的皮肤。摩擦带来麻痒的感觉, 靳若飞迷迷糊糊地张开唇,轻哼一声:“嗯……”面颊忍不住朝那只大掌中贴去,渴求地蹭了蹭。   邢再洺的眼神顿时变得愈加幽暗,情潮澎湃地翻卷而起,他忍不住凑上前,嘴唇贴在靳若飞的面颊上缓缓地嗅闻、亲吻:“小飞……醒醒, 别睡了。”   “……嗯?”昏昏沉沉地睁开眼,靳若飞看着近在咫尺的他,两个眼珠几乎要凝成了斗鸡眼儿。邢再洺难掩兴奋地在他唇上啄一下,将手机屏幕举到他面前, 播放那个令人面红耳赤的床戏集锦:“这是什么,嗯……?”   beta男生艰难地凝聚眼神,望着那一方小小的屏幕。迟钝的大脑缓缓转动,猛然间电光一闪,他头昏脑胀地坐了起来, 伸手去抢夺手机:“你, 你怎么乱翻我的相册啊!”   邢再洺愉悦地张开手臂接住他,把人搂进怀里,嘴唇顺势吻上去,在他眼尾和耳畔流连:“怎么, 敢存着我的床戏,不敢承认?”   “我是用来……学习的……”靳若飞困顿地陷在他怀里, 被亲得脸都歪了,脑子里乱成一团麻。邢再洺的手已经像蛇一般钻了进去,沿着精瘦的腹肌往上蜿蜒, 低沉的声音像恶魔似的在他耳边低语“是吗?那好吧,我作为老师,今天就来检验一下你的学习成果……”   靳若飞虽然七分醉,但还没有失去意识。他挣扎着想跑,邢再洺已经眼疾手快地解开裤腰的扣子,轻轻一拽,两条结实的、修长精瘦的腿便褪了出来,白到泛光。   “真是……好风景。”看着beta男生欲哭无泪的潮红面庞,邢再洺突然有一种抑制不住兴奋的感觉。牙根瘙痒、肌肉抖擞,十分迫切地想把这个人拆吃入腹。   他迫不及待地爬了过去,将靳若飞笼罩在身下,哑声问:“你看着我的视频自己解决了多少次?”   衣服像糖纸一样被一层层开,靳若飞用无力的手阻挡着,终究是无济于事,只得欲哭无泪道:“没有,真的只是学习……”   “还不说实话?”将底衣往上一拉,眼前这具身体彻底一览无余。邢再洺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置身其间,在看到他难以承受的表情之后,才满意地露出笑容,摆若鳗行、进若蛭步:“是不是要我逼问你,你才老实?”   “不……不是……”靳若飞的手脚本就虚软,现下更是腰也酥软了,紧闭着眼睛将脸偏向一侧,不敢面对他。邢再洺情绪鼓噪,沿着他颈侧的青筋一路品尝,动作沉且缓,将靳若飞的一切感官逐步调动起来。   尽管不想面对,但身体的反应却是骗不了人的。beta男生的身上泛起斑驳的潮红,仿佛梅花开在皮肤上,深浅不一。   邢再洺贪婪地注视着,嘴唇逐一亲吻过去,循循善诱地逼问:“你喜欢看哪部分?……是像捕猎般追击的部分,还是抓到猎物之后进食的部分?”   “我……嗯!”神智逐渐陷入泥泞,靳若飞仰起下巴,难以自制,忍不住伸手抓住他的手臂。不再厚重的茧子划在皮肤上,泛起异样的麻痒:“我不知道……”   “是吗?那我帮你回忆一下。”   随着这句话,短兵相接顿时变成长驱直入。靳若飞的腰肢猛然弹跳了一下,眼睛终于睁开,没有焦距地望向天花板——是的,就是这种力道,他下意识想。视频里的动作、那种激烈的交互、发泄,就应该是这样的。   声音失去控制,崩溃地喊叫起来。beta男生的手徒劳地在男友宽阔的肩膀上攀扯着、推拒着,又痉挛地纠结着,像一只被扼住喉咙的羚羊。   这时,邢再洺又来问他:“喜欢哪部分?”   亲吻仿佛带着胁迫的意味,霸道的情绪失去所有的克制,肆意在他身上倾倒着,靳若飞只得咬着唇,认命地密密点头:“都喜欢……都喜欢。”   他讨好地在邢再洺脸上吻了又吻,想以此来换取他的饶恕,殊不知这样的动作只会愈加激发alpha的挞伐欲望。   邢再洺只觉热血上涌,这股冲动几乎比易感期还要剧烈——他像一只狮子,失控地咬住猎物脆弱的的颈侧,把眼前这只羚羊摁进了蓬松的被褥里。   濒死一般的叫声响彻房间。beta男生的手跌了下来,只能徒劳地拉扯床单,双腿蜷曲地蹬着床垫,身体像一座拱桥。   当姿势变换,邢再洺俯身而下,靳若飞昏了头,居然慌不择路地朝他怀里躲去。alpha不禁哑笑一声,搂住他低喃:“……这可是你自己送上来的。”   埋首在他颈间深吸一口潮湿的汗味,邢再洺着迷地搂着恋人,肆无忌惮地留下了许多痕迹。   --   欲望一旦开了闸,就再也关不回去了。   第二天起床,靳若飞后脑隐隐胀痛,还没怎么清醒,就又被邢再洺提醒了视频一事。   他当即把头埋到被窝里,鸵鸟似的装作不知。可脑袋捂住了,屁股却忘了。邢再洺眉毛一挑,好整以暇拉下他的小内裤,又身体力行地让他当了一次床戏的主角。   靳若飞两腿虚软、欲哭无泪,在他怀抱里徒劳地挣扎着,哼道:“好了,好了……我杀青了,以后时间多着呢!”   “以后有以后的份额,今天的你先得让我吃饱了……”邢再洺不知满足地在他颈后嗅闻。一次结束之后,意犹未尽地跟进厕所又开始第二次。看着beta男生被自己抵在墙上欺负得无法反抗、只能任浪潮侵袭的样子,邢再洺就感到一股战栗的兴奋。   反复纠缠到早上十点,这人终于想起自己还有工作,恋恋不舍地跟他吻别:“你在家休息,想吃什么就跟赵叔说……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   靳若飞气息奄奄地趴在床上,一根指头都不想动了:怎么没有人告诉他,邢再洺的欲望这么强烈?!……他的腿到现在还在打颤!   ……真是要命。   精疲力尽地睡了个回笼觉,直到下午两点,靳若飞才手脚虚软地从床上爬起来。   随便吃了点儿东西,他站在落地窗前,看了一会儿外头明媚的阳光,终于有空将邢再洺家仔细打量一遍——两层半的现代别墅又宽又大,单单房间就有十多个。靳若飞披着睡袍慢吞吞地到处逛,赵叔在身后尽职尽责地给他介绍:“这是邢先生的书房,这是会客厅,这是影播厅……”   看见影播厅里那满满三面墙的电影碟片,靳若飞像一只掉进天堂的影虫,惊愕地张大了嘴:“这么多——?!”   赵叔笑得慈祥:“地下室还有一房间呢,把这些藏片看完得两三年。”   靳若飞头晕目眩地走了进去。   等晚上七点多,邢再洺从公司回来。客厅没有人,主卧也没有人,他奇怪地四处找:“小飞?”   赵叔闻声赶过来,忍着笑意道:“他在影音室看电影呢。”   ……怎么跑影音室去了?   好笑地走过去,推开影音室的隔音软包门,黑漆漆的室内,只有投影屏的亮光在随镜头变换着。beta男生整个深陷在懒人沙发里,手中拿着一包膨化食品,无措地看着他,活像逃学被抓到的高中生:“你,你回来啦?”   邢再洺不自觉地笑:“看得忘记时间了?”   “啊?”靳若飞这才伸手拿手机,一看都七点多了,赶忙挣扎着想翻起来。但他腰背酸软,加上懒人沙发又软绵绵的,没有着力点,竟是好一会儿都没翻过身。   邢再洺彻底被他这小乌龟似的动作逗乐了,走过去一起躺下,把人搂进怀里:“算了,晚一点再吃饭,陪你把这部电影看完。”   “……好。”犹豫一瞬,靳若飞默默地蜷缩到他身侧,两个人就像夜晚相互依偎的两只鸟,在沙发里暖烘烘的,看着老旧的影片。   他这会儿看的是郑金鹏40年前的成名作《猛虎出山》。老式动作片的动作设计十分有年代感,与现下流行的动作风格南辕北辙。邢再洺看过三四次,稍微有点研究,便轻声道:“这部片儿的动作设计有六爷参与,基本是洪拳的风格。”   靳若飞看得专注,在他怀里点点头:“六爷是正宗洪拳的传人,动作设计得很专业。他还吸纳了黄氏武学的风格,严肃有余,飘逸不足。后来他跟鹏哥拆伙,也是因为这一点。”   ……哟呵,够专业的啊!   不禁诧异地低头看向自家小男友,邢再洺见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投影,画面灯光在他专注的吊梢眼中变幻,不禁让alpha想起了他之前轻描淡写说的,小时候没什么消遣,就去别人家里看动作片。   这一刻,邢再洺仿佛看见了当年那个孤零零的小孩,独来独往,而动作片就是他寂寞童年的唯一慰藉。直到这时,他才明白靳若飞为什么会执着地想拍动作电影——这是他人生中的一个锚点,是这辈子都绕不开的一个命题。   不禁收紧手臂,邢再洺搂紧他蜷缩的身体,在昏暗中陷入了沉思。   -   11月16日是邢再洺的生日。   38岁,一个不上不下的年纪,没什么可庆祝的。邢再洺不想大宴宾客,只可惜老友和老板不放过他:   “又不用你搞得多隆重,你随便办个party就好了。比如说在院子里烧烤啊、喝酒啊,大家聊聊天儿,也顺便正式给咱们介绍一下小飞嘛,对不对?”   打蛇打七寸。陆庭风虽然跟邢再洺私交不深,但他看人一看一个准,十分机智地掐住了alpha的命脉。   果然,邢再洺的面色有所动摇,挑剔道:“……来那么多人,万一把他给吓到了。”   “他都多大人了,怎么还会被吓到!”陆庭风积极游说着,还扭头向秦近伦寻求帮助:“秦哥,你说是吧!……好歹是正儿八经的男朋友,肯定得给大家介绍一下的嘛!这是让他安心,不然人家还以为你是玩玩儿呢。”   ……得嘞,这句话出来,邢再洺可是必办不可了。   当天晚上,睡前搂着人惬意地缠绵了一轮,邢再洺的手在靳若飞汗津津的后背上意犹未尽地来回抚摸着,沙声道:“……我生日那天,朋友们准备来聚餐,到时候我带你给他们见一见,顺便认个人。”   “要聚餐吗?”靳若飞明显有些无措,“我还说……”话说到一半,他欲言又止地闭上了嘴,点头道:“那就聚餐吧。”   邢再洺却饶有兴致地凑上前,盯着他躲闪的眼睛问:“你本来准备怎么样?”   “我……我打算,给你做一顿饭、做个蛋糕什么的……不过确实有点儿寒酸了,你就当做没听见吧!”伸手凌乱地挥舞两下,像是要拂散刚才的话。靳若飞用被子把头一蒙,似乎羞耻于自己不入流的策划。   邢再洺却高兴极了,两只手把人从被子里挖出来,贴着他燥热的面颊细细亲吻:“哪里寒酸?……我可是期待得很。明天你就给我做,我要提前过生日……还要提前拆生日礼物。”   “生日礼物……还没到呢!”靳若飞在他的亲吻之间艰难地辩解。   “是吗?”邢再洺装模作样,乘机搏乱:“那就拆你来吃好了。”   到了16日那天,夜空晴朗。花园里张灯结彩,两排烧烤架从草坪这一头延伸到那一头,师傅们不断烤制着美味的食物,浓烈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之中。   亭子下方是酒水吧台,专业的酒保站在台后,为来宾们调制各种各样的鸡尾酒。白心梧跟老公林导靠在台前,正端着酒杯缓缓啜饮着,与秦近伦和他的妻子王晨艺闲聊。   “阿洺还不带他的小男友出来呀?”从未见过靳若飞的王晨艺对他感到十分好奇,忍不住期待地询问老公。一旁白心梧哼笑道:“这是邢再洺第一次把人带进社交圈子里,他肯定要把小飞打扮得帅气出众才会领出来的。”   “这么说,阿洺这次是认真的?”林导面色促狭,似笑非笑地睨老婆一眼:“你不吃醋?”   “我吃什么醋。”白心梧不屑地“嗤”一声,望向别处:“我还欠靳若飞一个大人情呢!那小子实诚得很,我都怕找不到机会还人情。”   “这有什么难的?”林导满不在乎,“有什么好的本子,让他在里面演一个好角色不就还回去了?”   白心梧淡淡地瞪他一眼:“这些事邢再洺不会张罗吗,轮得到我?”   这边厢拌着嘴,那边王晨艺在跟老公说悄悄话:“你说那个靳若飞跟你有点像……真的假的啊?”   秦近伦慢悠悠地喝一口酒,淡定道:“待会儿见了人你就知道了。”   不多时,邢再洺一身西装,领着同样西装革履的靳若飞出现在花园边上。Beta男生的猕猴桃脑袋长长了些,显得愈加清爽率性,活脱脱一个高挑挺拔的大学生。王晨艺看得“哎呀”一声,敏锐地察觉到了他与自家老公那点儿隐藏的相同性:“跟你以前一样青涩呢!”   秦近伦忍不住轻咳一声,饮酒不语。   邢再洺领着小男友来到人群之中,一面跟来宾们打招呼,一面将靳若飞介绍给众人。Beta男生今日穿的西装特别合身,宽肩长腿瘦掐腰,优雅矜贵得像一只刚冒出鹿角的小鹿。王晨艺火眼金睛,又跟老公咬耳朵:“这套西装跟阿洺身上那套,出自同个师傅的手——阿洺这次真是栽了。”   不一会儿,邢再洺领着靳若飞来到四人面前,不疾不徐地介绍道:“林导,嫂子,这是我男朋友靳若飞。这两位——小飞,还要我帮你介绍吗?”   Beta男生立刻摇头,毕恭毕敬地给林导和王晨艺鞠了个躬:“林导好,久仰大名!晨艺姐,经常听秦哥提起你,今天总算见上面了。”   林导和王晨艺都一模一样地上下打量着他,似乎想看看他有什么不寻常之处,以至于收服了“娱乐圈暴君”邢再洺。靳若飞被看得全身紧绷,像士兵接受检阅似的,又或者面试角色,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邢再洺有些生气,不禁“啧”一声:“你们挑演员呢,看这么刁钻!”   “哈哈哈哈哈!”林导大笑出声,“阿洺,看一下又不会少块肉,你不用这么护仔吧!”   “那也不用这样来回审视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选妃呢!”邢再洺不爽地揽住靳若飞的肩膀,把人搂严实了。这严密的姿态看得林导又笑起来:“选妃?阿洺,你要知道,我挑人是看脸的——”   这一次,邢再洺和白心梧瞪着他,异口同声说了一句:“你闭嘴吧!”   听出林导的言下之意,靳若飞被男友搂在怀里,尴尬地笑了笑——他早就猜到的,只要站在邢再洺身边,就少不得被挑剔、比较。他们相差太远了,一个功成名就、屡夺影帝;一个却只是动作替身,刚演了两个边缘的小角色。不管从哪方面来看,他俩都不相配。   靳若飞垂下眼帘,黯淡而不安地抿了抿唇。   这时,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小飞是吧?近伦之前向我提起你,说你跟他以前有点儿像。现在看来,确实是这样呢——刚入行时,他那手足无措的姿态跟你一模一样。”   抬头望,只见王晨艺包容而友好地望着他,眼底是显而易见的耐心。靳若飞突然感觉到了一丝珍贵的空气,难得放松下来,短促地笑笑:“是吗?我都不知道我跟秦哥像——他现在游刃有余的,看不出手足无措的样子。”   秦近伦轻咳一声,摸了摸鼻梁。   邢再洺也拧眉道:“他有过那样的时期吗?”   “怎么没有?”王晨艺揶揄地睨老公一眼,“他刚出道时21岁,跟我出演同一部电视剧。你跟他认识的时候,他都29岁了,已经跟我分分合合了两次,当然大不相同。”   分分合合两次?   听见这句话,邢再洺敏锐地察觉到什么,狐疑地看看老友,又看看靳若飞,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念想:秦近伦跟王晨艺居然从21岁就开始纠缠了!直到前年36岁才结婚。而小飞像他,难不成,我跟小飞也要拉扯15年才……   想到那时自己的岁数,邢再洺猛然肃立,心里斩钉截铁道:不会的!小飞那么乖,现在靳强的事又解决了,不会再跟自己离心……半年之后,他一定会完全适应在自己身边的状态。到时候顺理成章地求婚、结婚,说不定二胎都能安排上了!   邢再洺笃定地这样想道。   又过了一会儿,待宾客们吃得半饱,华视老总陆庭风这才带着礼物姗姗来迟。   他一来就冲着邢再洺和靳若飞直直走了过去,拉住beta男生的手上下摇晃,眼神殷切:“小飞,是吧?久仰大名,今天终于见面了!我是你男朋友的老板,也是洛城的朋友,你叫我风哥就是。听说你现在是单干的,没有经纪人,也没有公司。要不要签约到我们华视旗下呀?我一定会帮你找来最好的资源,为你保驾护航,早日当上大明——哎哟!”   话音未落就被邢再洺眼疾手快地拽开了,拉到角落,皮笑肉不笑地说:“小陆总,你是来参加我生日宴的,还是来挖角的?”   “生日宴要参加,人我也想签呀!”陆庭风笑得无赖,“我感觉他以后大有可为,只是需要更专业的规划!怎么样,让他签过来吧?有你坐镇,我肯定会给他最优厚的条件。”   邢再洺冷笑一声,松开他的衣襟:“再说吧!有我一个人给你打工就够了,他呢,你就别惦记了。”   “你确定不签吗?”陆庭风意味深长地睨着他,“我听说你最近在打听六爷攒的那个电影——五年前你跟六爷闹得那么难看,他可不一定愿意跟你和解。但小飞签到华视的话,说不定他会看在华视的面子上,给小飞一个角色。如何,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眯起眼,邢再洺睥睨着他,沉默良久,冷笑一声:“他愿意还是不愿意,我总要试一试才知道。小陆总如果想早日得到答案,不如帮我打探一下六爷此次内地行的行程?”   “行程啊?”陆庭风笑得天真无邪,只有双眼幽幽一亮,“你找我的话,那可就问对人喽——三天后他去登峰找洛城谈合作,你想跟他见面,这就是最好的时机了。” 第79章   据陆庭风说, 六爷此次来申城,是为了找闻人老板投资的。   自洛城十月份正式退役之后, 他转头跟华视签了经纪合约,正儿八经地变成了一名演员。由于去年初的性别风波,他在国内外都极有名气,大家自然也知道他有一个富裕且痴情的老公。   老婆进军娱乐圈,老公自然要保驾护航——闻人老板财大气粗,只要老婆出演的电影, 他都投资。六爷来申城说是见洛城,其实大家都明白,他是来拉闻人老板的投资的。   “能如愿么?”邢再洺不置可否。   “以前或许可以,但现在不一定了。”陆庭风老神在在地道。   “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啊——”陆庭风唉声叹气, 仿佛在为失去坑老友的机会而惋惜:“他俩目前在筹备二胎呢!估计要等两年之后才能出山拍戏了。”   ……二胎啊!邢再洺心里的揶揄顿时变成了深重的羡慕。他不禁想到家里那只被逮回来没多久的小豺,刚刚开始适应他家的生活。啧,什么时候才能把小豺彻底养熟,跟自己再生一个宝宝呢?   邢再洺殷切地盼望着。   --------------   生日后的第二天晚上,陆庭风给邢再洺打来电话, 透露了明天六爷跟洛城、闻人律吃饭的酒店和包厢号。他说:“他们7点钟见面, 你晚一点去,8点钟进包厢就行。”   这种遮遮掩掩的安排让邢再洺有些不高兴,但他也明白这样做的原因——三年前香港导演肖小彬拍摄电影《八极拳》时,邢再洺是alpha主演, 六爷则是电影的动作指导。   两人在拍摄的途中,就电影的打斗表现形式发生了非常激烈的争执——一方坚持真刀真枪、硬桥硬马;另一方则坚持以近景写意为主, 远景真打为辅的表现形式。   双方僵持不下,肖小彬又更为赞同邢再洺的意见。最后六爷带着团队愤而出走,连署名都不愿意, 甚至直接跟媒体放话说邢再洺越俎代庖,以后不会再跟他同剧组共事。   一时间圈内人士议论纷纷,邢再洺倒是不在意——毕竟他极少接打戏。这种倚老卖老的固执老头子,以后估计也没什么机会再合作了。   ……不想,几年之后,他却要为了男朋友再去接触这个“固执的老头子”。邢再洺揉着眉心,忍不住深长地叹了一口气。   靳若飞,你可真会给我出难题啊。   这天邢再洺颇有些心事重重,连靳若飞都看出来了——说笑话,这人以前只要在家里就会揩他油,抱一下、亲一下,搂在怀里揉搓几下。突然间变得心不在焉的,他咬唇暗暗打量着,终于忍不住在睡前轻声问:“是工作太头疼了吗?”   “嗯?”邢再洺没料到小男友居然担心自己,赶忙若无其事地道:“是有点儿。拍摄地点不好找,协调起来也有难度,我在想办法呢。”   他不打算在事成之前让靳若飞知道这件事儿——万一办不成呢?事以密成、语以泄败,等办好了再告诉他也不迟。   第二日晚上七点,邢再洺借口《迷失之境》剧组要开会,换上西装、拿起车钥匙出了门。   ……什么会要穿西装去开?靳若飞心中不解,但没吭声,只站在落地窗前,默默地目送他远去。   六爷和洛城他们吃饭的地点在粤菜酒楼明阁。邢再洺七点五十分赶到,一刻不早,一刻不晚,乘坐电梯上楼来到包间门口时,刚刚好8点整。   包间的门闭得紧实,听不见里面人谈天说地的声音。邢再洺拿出手机,给今天才加上好友的洛城发了个信息:“我到了。”   不多时,大门被从里面推开了一条缝。一双熟悉的双眼皮大眼睛凑在门缝里,见了他便露出标志性的坏笑,把门推开些,让他进来。邢再洺一只脚刚迈进去,洛城便扭头对里面的人朗声笑道:“六爷,今天我带了个朋友来买单,您不介意吧?”   “怎么好让你的朋友埋单?今天是我找你们说事情,应该我……”一个带着浓重口音的沙哑声音殷切地说着,却在看见来人的那瞬间猛地卡了壳儿。六爷同两名弟子坐在席间,干瘪双眸震惊地望着邢再洺,热情的脸色瞬间降到了零度以下。   “六爷,别来无恙啊。”邢再洺笑笑地同他打个招呼,完全不在意六爷赵和祥的冷眼,直直坐到了他正对面去。   这时,洛城和闻人律便功成身退,礼貌地笑着道:“六爷,实在不好意思,我俩跟你的新电影无缘,只能下次再合作了。不过呢,咱们邢影帝好像很有兴趣,不如你跟他好好聊聊?我跟小律就先走了。”   六爷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沙哑道:“没事、没事,下次再聊。”   那夫夫二人一出门,六爷的面色彻底变成了冰:“邢先生,你不是对正统动作片不感兴趣么?以前还嫌弃我的打法老套。怎么今天改变主意,跑来找我这个老古董了?”   预料到他肯定会这样鄙夷,邢再洺好整以暇地笑笑,淡然否认:“六爷,这你就错怪晚辈了——我从来没有嫌弃你的打法老套,只不过是觉得你的风格跟当时拍摄的电影不适配而已。我一直把你当做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咱们就事论事,没必要把分歧上升高度。”   “什么意思?”六爷却一眯眼,不依不饶道:“所以你是觉得我无理取闹了?”   “当然没有。”邢再洺依旧端坐着,平静如水,“当年是我年轻气盛,缺乏对前辈的尊重,您生我气是理所应当的。但我还是要再次申明,六爷,我对您本人没有任何意见。您现在筹备的这个剧本,我也相信,它肯定能重振动作片的气势——”   这还像几句人话。六爷轻哼一声,矜持地坐正了,抬着下巴睥睨他:“是吗?看来你是打算入一份股喽。”   “……哈哈,六爷,您还是饶了我吧。”邢再洺笑笑,“我现在筹备另一部电影,全部身家都投进去了,已经没钱再投资其他的片儿了。我今天来是想给您推荐一个演员,看看能不能让他在电影里扮演一个角色。”   这时,六爷身边那个杏核眼的年轻alpha问了一句:“是靳若飞吗?”   邢再洺这才扭过脸,正眼看他。   那是一个中等身材的alpha,年轻朝气,脸型清正。一看见他,邢再洺就非常肯定,他肯定就是六爷想力捧的那个年轻武打演员,卫丘恒——浓眉大眼,唇红齿白,确实是非常标志讨喜的主角长相。   此时,六爷正在用粤语小声问他“靳若飞係边个?”   卫丘恒也用粤语小声回答:“就系同我喺同一部电影入面做替身演员嘅一个beta……邢影帝个情人来嘅。”   邢再洺面色微沉,打断他的话:“不是情人,是正儿八经的男朋友。”   “是吗?”六爷不屑,“他帮你生了个崽,就把你吃定了?”   “六爷很好奇我跟我男朋友之间的关系吗?”邢再洺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好,那我就认真解释一番——小飞是个很认真、工作很卖力的演员,他性格谦卑、为人诚恳,我喜欢上他再自然不过。六爷,他很崇拜你,很想参与你的电影,我也是真心的想把他举荐给你——只要跟他共事过,你就会明白,我所言不虚。”   “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六爷不屑地睨着他,“我这么多徒子徒孙,哪个不认真,哪个不卖力?我不需要给我溜须拍马的人,我要的是有实力的人、未来能红透半边天的人——说白了,我要一个郑金鹏第二,他是吗?”   “他身体素质好吗?技术过硬吗?他有奇思妙想吗?长相讨喜吗?……如果这几个问题的答案都是否定的,我为什么要答应你呢?”六爷不慌不忙地抛出一连串的问题,顿时把邢再洺堵得面色发白:这些都是靳若飞的弱项。   见他无言以对,六爷像终于扳回一城一般,露出了解气的笑容:“后生仔,在这个圈子里面混,要不你就拿出过硬的本事,要不你就把腰弯下来,好好尊敬前辈,别跟我说什么‘就事论事’!你硬颈、你过了瘾,那以后就别想再跟我合作了,就这么简单!”   说完,他一拍桌,遒劲黧黑的枯掌按着桌面,稳稳当当地站了起来,昂着脖子往外走去。他的两个徒弟毕恭毕敬地跟在他身后,像旧社会时忠实的随从,唯命是从、不敢逾越。   面色青白地目送他们离开包间,邢再洺心烦气躁,心里感觉无比挫败——想不到自己四年前的坚持,居然在四年后的今天,毁了靳若飞的功夫梦。   操……这是哪门子的回旋镖啊?   ---------------   回到家时,靳若飞刚洗完澡,正坐在客厅的地毯上,跟潇潇玩拼图。   看着小男友优美如拱桥一般的脊背和腰肢,邢再洺心中沉沉的,不说话,走上前从后面搂住他的腰,把人勒进怀里。靳若飞吓了一跳,左扭右扭看不到他的脸,只能无措地问:“怎么了呀?”   “……累。”说着,邢再洺抬起头,对儿子说一句“潇潇,我借一下妈妈”,捞起靳若飞便走。Beta男生无措之间,脚丫踢到拼图,“哗啦”碎了三分之一。小家伙“哎呀”一声,看看拼图,又看看在爸爸臂膀之间徒劳挣扎的妈妈,最后还是选择了救拼图。   ……奶奶说了,大人之间的事,小孩子最好不要管。   进了房,邢再洺把男朋友压到床上,像个不讲理的大猫似的笼罩住他,气鼓鼓地说:“小飞,你以后不要喜欢动作片了好不好?”   “啊?”靳若飞茫然不已,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料,邢再洺又重复了一次:“别喜欢动作片了,又麻烦又危险,回报率又低,也不好拿奖……以后你就当个正儿八经的演员,别摆弄拳脚了。”   闻言,靳若飞的面色默默暗了下去,眼眸撇向一侧,闷声不吭。虽然他没有表态,但邢再洺清楚,这便是他的“拒绝”了。   “好吧,好吧好吧……好吧!”丧气地松了胳膊,翻身躺到男友身旁,邢再洺望着天花板上的石膏线条,头疼不已:只能继续想办法了。   -----------------   第二天去到公司,陆庭风好像早料到事情的结果,从容地笑着凑上来:“怎么,你跟六爷谈得不顺利吗?”   邢再洺沉着脸坐到沙发上,长臂挂到靠背上,外套拉扯着,勾勒出结实的胸肌:“老头子固执得很,港圈又爱论资排辈……他现在还惦记着四年前我跟他唱反调那事儿呢!死揪着不放,难道要我给他下跪认错么?!”   “那也不至于——”陆庭风,“他这次就是来内地拉投资的。你也知道,现在正统动作片前景不佳,香港那边的娱乐公司都不大愿意投资了。所以说,你要是能拿出个几千万投资,他肯定就笑脸相迎了。”   邢再洺阴恻恻地露出个笑,斜眼瞪着他:“你觉得我还有钱吗?光一个《迷失之境》就挖走了我一亿多——那是我全部的积蓄,还抵押了两套房子!……难不成你要我去借钱吗?”   “没钱的话,我这里还有一个办法。”陆庭风眼珠子一转,笑得跟个狐狸似的:“那就是让小飞签到华视名下。然后呢,我以华视的名义去跟六爷谈,投个两三千万——他那部片子制作成本不算高的呢?两三千万,足以买个重要角色了!”   邢再洺难以置信地望向他,气结地笑了起来:“……敢情你在这儿等着呢!”   “哎呀,是呀!”陆庭风一拍大腿,也不否认,反而分外爽朗地笑着靠过来,揽住他的肩膀:“洺哥,小飞以后会越来越红的,什么活动啊、节目啊、代言啊,通通都会找上来,到时候你一个人还能招架得住吗?总不能老是让汶姐帮你加班吧?……还是正正经经签个公司的好。你放心,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会给他优厚的待遇,不会剥削!这样他未来的发展有了保障,以后你俩要是分手了,他也不至于太狼狈呀!”   “你说什么?”邢再洺目光如电,犀利地瞪向他:“我跟小飞才不会分手!”   “我知道,你现在跟他如胶似漆,但话不能说得这么满的——”陆庭风像个过来人似的,仿佛比他还要老练,语重心长地劝慰:“人家说,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其实放在恋人之间也一样嘛!未来的事情谁说得清呢?如果你真的爱他,就为他铺好路,让他在离开你之后也能有所依仗,这才是真正的爱、真正的疼惜——你觉得呢?”   虽然这人乌鸦嘴的行径十分可恶,但他说的这几句话确实有几分道理。邢再洺愠怒良久,终于撇开眼,纠结地哼道:“……那我得回去问问他。”   陆庭风立即喜笑颜开。   -----------------   对于华视签约的邀请……说实话,靳若飞有点儿受宠若惊。   “陆总是为了讨好你吗?”他小心翼翼地问邢再洺,“你是不是跟他们的合同快要到期了,他们才想着把我签下,以此来稳住你?”   邢再洺不想跟他透露太多,生怕暴露了自己的筹划,只得承认下来:“可能有一部分这个原因吧。不过陆总说,他不会用新人的待遇跟你签约,而是会提高档次,抽成少一些——不管是不是因为我,这个机会都挺好的,我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   犹豫一瞬,靳若飞似乎想到了自己未来的发展,缓缓点了点头,面色逐渐透出坚定:“好啊,那就签吧!”   看着他抬头望向自己,眼眸之中都是踌躇满志。邢再洺心里隐隐一震,仿佛回到了录制《成长日记》的那天早上,听见他手机铃声时的情景——这个瘦削的beta男生,事业心比自己想象中的要重许多。   “……好。正好明天我要开会,你顺便跟我一起过去。”他郑重地道。   “嗯!”靳若飞用力点头,好似比刚才雀跃了一些。   第二日来到华视大楼,他被邢再洺拉着手走进大门,横穿整个大堂来到电梯间,一路上引得许多人侧目。靳若飞有些紧张,忍不住全程低着头,像个犯人似的,紧紧地贴在警察身后。邢再洺注意到,忍不住扭头瞥他:“干嘛,跟我在一起都快一个月了,还害羞吗?”   靳若飞不说话,勉强把脸抬高一些,努力镇定。邢再洺好笑地睨着他,道:“……早晚要公开的,你得尽快做好心理准备了。”   “晚一点……晚一点,再……”beta男生艰难地哀求着,眼帘抬起来,短促地掠他一眼:“至少,至少等到贺岁档《无人驾驶》播出之后,再公开……不然我连个作品都没有,腰板都直不起来。”   察觉到他的自卑,邢再洺不笑了,眸色变得深沉:“好……那就再等等。”   一会儿到了总裁办公室,陆庭风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张开双臂就要抱靳若飞,但被邢再洺眼疾手快地挡开了:“签合同就签合同,别搂搂抱抱的。”   “哎呀,虽然我是商人,但我们之间并不是只有利益关系呀,还是要稍微联络一下感情的嘛!……小飞,你说对不对?”   陆庭风巧舌如簧,老实孩子靳若飞哪里应付得了他?只好尴尬地笑笑,垂眸不语。还好邢再洺在一旁护驾,冷酷无情地把手一伸,道:“合同拿来,我先看看。”   “哎,好好好,拿给你拿给你!”拗不过这个一板一眼的“保镖”,陆庭风只好让林秘书拿来合同,交到他手里。邢再洺一双眼睛放得比老鹰还利,拧着眉一页页翻阅,逐字逐句地琢磨、研究。靳若飞在他身旁如坐针毡,只好歉意地看着陆庭风,朝他点了点头。   这位年轻的老总立刻眼睛一弯,露出个爽朗的笑,无声地宽慰他:没事,我都习惯了!   十多分钟后,邢再洺终于审核结束,板着脸把合同放到茶几上,伸手道:“笔来。”   陆庭风只得咬牙笑着,找了支签字笔递给他。这人还奇怪呢,一瞪眼:“给我干嘛,给小飞啊!”   ……陆庭风只得又拿起签字笔,双手端给beta男生。   靳若飞吓一跳,赶忙毕恭毕敬地双手接过。合同一式四份,他认认真真地将每一处都签好名字,字体并不如何好看,只勉强算得上端正。邢再洺瞥见,眉毛一挑,心里不知又给小男友安排了什么课程。   一会儿签好了,林秘书从外头走进来,对邢再洺轻声道:“洺哥,会议室那边就等你了。”   拿起合同又一一审核过小男友的签名,邢再洺这才放心,摸摸靳若飞的脑袋,道:“那我去开会了,你在这儿跟小陆总喝一会儿茶——记得别喝绿茶,那个伤胃。”   “哦,好。”眼巴巴地看着他大步流星地走出去,靳若飞浑身紧绷,活像个跟父母走失的小孩。待男友的身影彻底消失,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扭脸面对陆庭风——看着这个年轻总裁狐狸似的笑脸,靳若飞紧张地抿着嘴角,默默地咽了一口唾沫。 第80章   靳若飞时常听邢再洺在私下底说陆庭风坏话, 比如说他唯利是图啦、阴险狡诈啦、口蜜腹剑啦。可偏偏人家走马上任后哄他们参加的几个节目都大爆特爆,所以, 靳若飞想,这位新总裁虽然年轻,但眼光和魄力还是很足的。   陆庭风没急着逗他说话,而是先给他泡了一壶金骏眉,又让林秘书端了几样点心进来。待红亮的茶汤倒进青花瓷小杯里,他才笑眯眯地招呼道:“小飞, 过来坐!”   靳若飞毕恭毕敬地走过去坐下,同他打了一声迟来的招呼:“陆总好。”   陆庭风一听,挺高兴:“哎,公司里这么多人, 你是第一个叫我陆总的耶!——他们都叫我小陆总,烦死人了!我都三十三了,哪里小,对不对?”   两人喝了茶,陆庭风笑眯眯地睨着他, 又道:“说起来, 你是我接手华视之后,签的第一个演员。这种叫什么来着?——嫡系?哈哈哈哈!”   靳若飞矜持地微笑着,附和道:“我居然是第一个吗?那以后我可要好好工作,不能让陆总失望了。”   难得遇见他这么乖的演员, 陆庭风那个舒服、那个神清气爽,竟忍不住跟他抱怨起邢再洺来:“哎哟我的天哪, 你的脾气真是好!不像洺哥,不论我跟他说什么,他都觉得我在打他主意!那个人疑心太重了, 脾气又蛮横霸道……说实话,《迷失之境》剧组知道他要做制片人时,好些人打退堂鼓——这人太吹毛求疵了,跟他共事压力特别大!”   靳若飞小心翼翼地听着,低声道:“但是制片人不就是干这种事的吗?洺哥吹毛求疵也好,要求高也好,归根结底都是在为剧组操心。人的特性都有好坏两面,享受他认真负责的同时,也要忍耐他的霸道和挑剔,这些是分不开的。”   陆庭风听了,眼里露出惊讶的笑意:“我的乖乖,大家都说你喜欢洺哥喜欢得不行,我之前还不怎么相信!今天可算是见识到了。”   被他揶揄得不自在,靳若飞轻咳一声,掩饰地低头喝茶。   “怎么样,现在恋爱谈上了,孩子又四岁多了,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啊?”陆庭风开玩笑地问。   却不料把靳若飞给呛到了,咳得满脸涨红,连连摆手:“没……咳咳咳咳咳……那个还太早了……咳!以后,以后再说吧!”   见他反应如此剧烈,陆庭风不由狐疑地顿住了,心想:不是……以洺哥的魅力,没把他迷得晕头转向吗?怎么还这么清醒呢!惊讶完,他忍不住试探地问:“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公开恋情。”   靳若飞又是深吸一口气,避之不及道:“我们还没准备……那个,我之前参演的电影《无人驾驶》要2月初才上映,我想等电影上映后,再考虑这件事。”   他这样一说,陆庭风就明白他是什么想法了。了然地沉吟一会儿,他笑道:“也是。洺哥的荣誉太多,你要是连个作品也没有,说出去是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呢——”说着,他话音一转,语重心长道:“我觉得,你也没必要太惦记着成绩。毕竟每个人的资质不同、节奏也不同,就像西瓜和柿子,一个夏天熟,一个秋天熟,各有各的季节嘛,对不对?”   说着,他给靳若飞又续了一杯茶,神秘地笑笑:“人家说,流水不争先,争的是滔滔不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你不必去追赶洺哥的节奏。”   靳若飞听得愣了神:想不到这位老总,还会给旗下演员做心理咨询……一时间,他对陆庭风的印象更好了,感激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陆总。”   -   那天下午回家,邢再洺一边开车一边问,陆庭风跟你说了什么?   靳若飞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焦虑,便胡诌道:“他……他跟我聊了聊未来的工作发展,问我想拍什么片子……之类的。”   邢再洺一听,立刻警觉:“他有说会给你安排什么电影吗?”   “这倒是没有。他就说……让我慢慢来,不要着急,片子一部一部拍,稳扎稳打比较好。”   “呵,这倒是说了句人话。”邢再洺颇感意外。靳若飞松口气,下意识为陆庭风辩解:“……其实,陆总人挺好的,没你说的那么阴险狡诈。”   闻言,邢再洺把车停在十字路口前,顺便诧异地扭头望向他:“陆庭风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你居然觉得他好?”   靳若飞心虚地低下头,声音含糊:“他挺关心旗下艺人的啊……”   “——那是因为他要靠你帮他赚钱!”邢再洺加重了话音、,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半晌甚至不放心地眯起了眼:“算了,你就是耳根子软,别人说两句好话你就信以为真!以后你不能单独跟他见面,必须有我在旁边才行……免得他又给你灌迷魂汤。”   靳若飞哭笑不得地坐在副驾驶上,想了想,没有反驳——说笑话!跟这个说一不二的“独裁者”争辩,他有几根舌头?自己还是闭嘴吧。   -   跟华视签约之后,方洛汶暂时接管了他的经纪事务。   这位临近退休的老阿姨对靳若飞印象十分好,这次去邢再洺家跟他见面,还打趣儿呢:“第一次见你时,阿洺咄咄逼人的,视你如蛇蝎。现在只过了半年,他已经急吼吼地把你接到家里来住了。”   靳若飞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汶姐,谢谢你当时的耐心。要不是你拉着洺哥,可能我都不敢跟他接触了。”   “那我肯定得拉着他啊——”方洛汶促狭地冲他眨眨眼,“你是他孩子的妈,以前他对你的印象又很不错。我当时掐指一算,就猜到,你俩绝对前情未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再续前缘的。阿洺这人嘴硬,我还不了解他么……”   话音未落,邢再洺拎着西装从房里走了出来,面露嫌弃:“汶姐,你现在越来越像公园里那些说闲话的老人了——要不还是退休吧?你家儿媳妇不是怀孕了么,年后把孙辈生出来,正好享受天伦之乐。”   方洛汶拿起一支笔砸了过来。   穿上西装外套,邢再洺走到沙发后头,弯腰一吻,在靳若飞面颊上不轻不重地“啵”了一声:“我出去有点儿事,你跟汶姐在家里好好聊聊。傍晚你招待汶姐吃个饭,想吃什么菜提前跟赵叔吩咐就行。”   “哦,好。”目送着他走出门,靳若飞默默地感觉,好像最近邢再洺有些忙?经常见他在书房跟人打电话,自己一靠近就神秘兮兮地打住,走出阳台……心中默默地有些落寞,靳若飞忍不住问方洛汶:“汶姐,洺哥最近在忙什么啊?不是《迷失之境》的事吗?”   “他啊,忙的事可多了,有时候我也不知道他在折腾些什么。”方洛汶轻描淡写地把这个话题揭过去,转而跟他说起其他事情。靳若飞心不在焉地回答着,一颗心还是不可避免地被邢再洺带走了。   而此时此刻,邢再洺开着车到陆庭风家门口,把这位巧舌如簧的小陆总接上,一脚油门杀向上次与六爷会面的明阁酒楼。   “待会儿我来跟六爷周旋,洺哥你别吭声,一定要沉住气,OK?”这人刚正不阿、宁折不弯的,陆庭风真怕他跟六爷又硬刚起来,互不相让,那合作的可能就真的泡汤了。   邢再洺今天异样地沉默,他目视前方,不疾不徐地将车开进酒店停车场,良久才轻哼一声,道:“我怎么沉不住气?只要你能帮我把这个资源拿下来,你让我给他当场道歉都可以。”   陆庭风惊讶地看着他,表示刮目相看:“洺哥,你这是为了小飞豁出去了啊!……行,有你这句话,那我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二人走进酒店,来到预定的包厢,六爷一行人还没来,房间里空荡荡的。两人一直等了五十多分钟,这位精神矍铄的枯瘦老人才推开门,傲慢地踱步而入,身后跟着一、二、三、四……足足八个徒子徒孙!   看着面前一字排开的筋肉alpha们,邢再洺和陆庭风互相对视一眼,露出了不同的表情。   陆庭风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两眼弯弯地给六爷和他的八位赵家班弟子倒茶:“哟,六爷,这几位是您的得意门生吧?不给我跟阿洺介绍一下嘛?”   “没什么好介绍的。”六爷老神在在地撇开脸,不看陆庭风,也不看邢再洺,架势端得很足:“他们都跟我一样,做幕后的,不值得陆总和邢影帝认识。今天他们来,只不过是蹭个饭,顺便跟我学学怎么跟内地的大公司打交道罢了。”   陆庭风依旧是微笑着,假装听不出他话语中的讽刺,顺势答道:“哎哟,六爷,那今天他们可来对了!今天呀,可不止是打交道这么简单,我还想跟您谈一谈电影的投资呢——这个确实得好好观摩学习的。”   闻言,六爷干瘪的眼睛一亮,仿佛年轻了十岁,整张脸熠熠生光:“……陆老板,今天居然是来跟我谈投资的吗?”   “对呀!”陆庭风热情地笑着,在桌子下暗暗踢一脚邢再洺,让他把脸上的冷色收一收。邢再洺勉强笑笑,附和一句:“六爷,上次您跟我说投资的事,我不是不心动,只是实在捉襟见肘。这不,我把我们老板叫来了——他财大气粗,眼光又刁,您可以跟他谈谈。”   六爷睨他一眼,兴致果然高涨,与陆庭风热情地攀谈起来。邢再洺功成身退,不动声色地坐在一旁,听他们互相吹捧、偶尔聊一两句正事。   一会儿,他注意到六爷身旁坐着的那个卫丘恒,认真的表情好像也十分关注两人的对话。邢再洺忍不住淡淡地打量他,心想:这人跟小飞共事过两次,一次同为替身,一次同为配角。但好像……在六爷面前,他没给小飞说什么好话啊。   日后小飞如果真的参与了这部电影,可得防着他点儿。   正想着,陆庭风那边已经寒暄够了,开始打开天窗说亮话:“六爷,您牵头的这部电影,华视这边准备投三千万——最近投资市场不好,我这笔钱不算多,还请您多多包涵。”   “哎,哪里哪里!”在内地跑了一圈没拉到什么投资,六爷哪里会嫌肉小?落袋为安才是正经事!他恨不得立即跟陆庭风签合同:“那咱们什么时候细谈?我这边飞机可以推迟两天,但再多就不好安排了,你看……”   “不着急,”陆庭风淡定地安抚他,“现在科技发达,在哪儿都能细谈!您该什么时候回,就什么时候回,不用推迟。我加您的联络方式,有空了,您就打个电话给我,或者跟我通视频,我随时恭候!”   他把诚恳的姿态做足了,六爷自然是喜笑颜开:“陆总真爽快,我中意!哪天你来香港,联络我,我招待你!”   话说到这一步,真正的目的就该摆上台面了。陆庭风跟邢再洺对视一眼,沉吟几秒,有些不大好意思地道:“谢六爷抬爱。不过呢,晚辈有一个不情之请……”   六爷依旧是笑,一双老眼中隐约透着“终于等到你了”的神情:“什么不情之请呀?”   “我旗下刚签了个演员,身手很不错,我想把他往动作明星方向打造。”陆庭风笑着,又给六爷倒了杯茶:“他呢,形象不算正气,略有些锋利、敏感。所以呢,我也不求他演主角,您给他在这部片子里找个比较出彩的配角就好了,让他正式地在动作片里亮个相——”   六爷露出了然的笑容:“那个靳若飞,是吧?”   “哎,对!”陆庭风哈哈笑两声,承认得倒是大方,“他虽然年轻,但身上没有年轻人那种好逸恶劳的习气,吃苦耐劳得很!他肯定不会拖剧组后腿的。”   干瘪的眼帘垂下去,六爷保持着淡淡的笑容,良久,目光如电一般射向邢再洺,道:“我可以让他进来演一个角色,但是我有条件——邢影帝要公开向我道歉,为了四年前那件事。如果不道歉,那咱们就不要谈了。”   这位目光犀利的老人似乎是察觉到了他们的迫切需求,所以得寸进尺,肆无忌惮地提出了过分的条件。而正如他所料,以往坚持己见的邢再洺居然没有反驳,而是深吸一口气,眸色变得深沉,答应了他的要求:“我当然应该道歉。不过,单单只是公开道歉的话,在现今网络上是掀不起什么水花的。”   说着,他面色愈发沉定,不疾不徐地道:“现在的网友都爱八卦。我想在小飞进组以后,当你们发布电影拍摄的新闻时,引出我与他的关系,再借此提及六爷与我和解、让他进组的原因——这时候,我再道歉,传播的效力才是最强的。”   他说得虽然不错,但六爷在娱乐圈浸淫多年,怎么会不知道这家伙的打算——不就是怕自己出尔反尔么?哼,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好!”声如洪钟地低喝一声,六爷在桌上一拍,露出冷笑:“就这么说定了!接下来的几天,咱们好好商定细节、签订合同,刚才道歉的条款也要写进合同之内!……合同签好之后,我立刻把剧本寄过来,让你们挑角色!”   邢再洺面色深沉,淡淡地抬起下巴,睥睨着他:“那就一言为定了。”   -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靳若飞刚在登峰场馆松解肌肉回来,洗过澡准备躺到床上,就在床头看见了一本没有标题的A4册子。他拿起来,下意识翻开——唔,是个剧本,名字都还没定呢。   ……是邢再洺忘在这里的吗?   拿着剧本四处找,赵叔说他在地下室健身,靳若飞便沿着楼梯走了下去。   温暖的健身房里,邢再洺正穿着运动服大汗淋漓地卧推,胸肌和手臂肌肉贲张地绷起来,将运动衣撑得满满当当。Beta男生在一旁悄悄地偷看着,心里不禁又艳羡又着迷。直到邢再洺卧推结束,他才轻咳一声,磨磨蹭蹭地走出来:“我,我在床头看到一个剧本,是不是你落下的?”   邢再洺正用毛巾擦汗,眼眸在湿淋淋发丝间瞥他一眼,若无其事道:“不是我的,是给你的。”   “给我的?”靳若飞吃了一惊,这才打开剧本,仔细翻看——那双吊梢眼迫切地凝起来,一目十行,将故事情节的发展一一理清。终于,他看完了,惊愕地望向邢再洺:“——这是一部动作片啊!”   “对。”邢再洺擦干净汗水,把毛巾挂在脖子上,轻描淡写地看着他:“是六爷在筹备的那个电影。我帮你要了个角色,现在他把剧本寄过来了,让你挑呢。”   闻言,靳若飞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受宠若惊、心慌意乱等情绪,一双眼睛像星星似的,绽放出了前所未有的兴奋光芒:“真、真的?”   没等来预料中的热烈反应,邢再洺不禁有些心累,扯下毛巾郁闷道:“……不是真的还能是假的啊!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谎话?”   这下,靳若飞是彻底说不出话了,只一双眼感激地、欲言又止地望着他。仿佛一只面对肉食大餐的小饿豺,明明想大快朵颐,却又不敢靠近,害怕这是一个梦。   “好了好了,快过来抱我。”邢再洺只得泄气地发布指令。   Beta男生咬着唇,慢吞吞地走上前,抬起胳膊搂住他的脖子——不是以前那种温顺的拥抱。这一次他好像使出了十分的力,紧紧搂着自己,甚至越来越紧,几乎把邢再洺勒得喘不过气。   直到这时,alpha才领教到,自家小男友真正高兴时的反应是怎么样的。 第81章   六爷找人写的这个剧本算是个警匪片。   故事并不复杂。老警察追查黑邦头头追查了二十来年, 依旧未能将之绳之以法。终于,在一件买凶杀人案中, 他找到了关键证人。可就在老警察想将黑邦高层一网打尽时,黑邦头头居然雇佣了一个亡命杀手,堵在老警察回家的必经之路上,经过一番打斗之后,把老警察杀死了。   老警察的徒弟小警察悲恸万分,发誓一定要完成师父的遗愿。他甚至不再执着于规规矩矩走司法程序, 而是打算用自己的好身手执行私刑。   他先是谎称拿到了关键性监控证据,引蛇出洞,与那位心狠手辣的亡命杀手结结实实打了两场,终于将其击毙。随后又想办法摸到黑邦头头公司总部, 将办公室反锁,在里面跟对方决一死战。   最终,黑邦老大被他推到碎裂的窗玻璃上,摔下六十层大楼。小警察终于用自己的方式,将师父的心病剜除了。   ……看完整个剧本, 靳若飞恍惚地坐在床头, 发了好半晌的呆。邢再洺好整以暇地注视着他,期待恋人的反应和选择。良久,beta男生求助地望向他,道:“我……我想演小警察。不过, 那应该是六爷给卫丘恒量身定做的吧?”   “对。”邢再洺点点头,随即反问:“想演正派主角?”   “……嗯。”靳若飞垂眸答应着, 好像自己也觉得过于不要脸了。邢再洺注视着他稍显锋利的五官,沉吟一会儿,才幽幽地道:“我知道,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兵,不想演主角的演员也不是好演员。但是呢,每个人的资质和气质不尽相同,适合的角色也不是统一的。”   伸手把小男友揽进怀里,邢再洺感觉自己这语重心长又斟酌语句的模样,像是给青春期的小孩儿做心理辅导似的:“演员是个非常讲究眼缘的职业。主演的长相不论高矮胖瘦,必定是要顺应观众的喜好的。你观察近二十年大火的演员,他们要不端正好看,要不温厚恭良,又或者活泼可亲——发现没有?那些人看上去,基本上都具备了‘好人’的气质,这就是主角的关键。”   beta男生靠在他肩膀上,嘴唇抿着,沉默不语。   “你的眉眼过于桀骜了,若是配个中正厚重的鼻唇,倒是能演一些热血不驯的主角。但偏偏你的鼻梁和嘴唇都有些薄,这样就不够正气了——不过,你这样的长相,演反派倒是能让人记忆深刻的。”   靳若飞安静地听着,既不反驳、也不附和。邢再洺低头看向他的脸——beta男生的眼帘垂着,手搭在下巴边,神色黯淡地啃着指甲,把指甲啃得坑坑洼洼的。   忍不住把他的大拇指拉出来,邢再洺问:“不高兴了?”   “没有……”靳若飞仓促地看他一眼,把手抽回去,握拳收好,“你说的我都清楚,我这样的长相,演主角确实不大合适。”   他虽然说着“都清楚”,但那失落的眼神和防备的姿态无不昭示着他的不悦。邢再洺深深地注视着beta男生,期待小男友能跟自己耍性子、发泄郁闷和不满。但在出现分歧的时候,靳若飞还是下意识选择了掩饰。   这不禁让他想起了之前秦近伦说的,“你任重而道远呐!”   心里默默长叹一口气,邢再洺翻过身,把他压在身下,让他不得不直视着自己:“等以后有机会,我找人帮你量身定做一个剧本,让你名正言顺地当一回主角,好不好?正派主角不适配,咱们就另辟蹊径,演一个气质复杂的,怎么样?”   双眼颤动地看着他,靳若飞慢慢抿起嘴唇,好像终于高兴了些。半晌,他点点头,轻声应了一声:“嗯。”   -----   最后,经过各方讨论,邢再洺给靳若飞选了那个亡命杀手的角色。   六爷对此没什么意见,只道:“这个角色每一次出场都是重头动作戏,你们可得让他好好准备,开拍之前记得做一些强度的特训——我听说他力量不足,这方面可别拖后腿了。”   ……靳若飞扭头就扎进了登峰的训练馆里。   找来教练给自己做饮食和特训计划,他目前只130斤重,实在是瘦了点儿,起码得增重十斤——而且得是纯肌肉。洛城捋着胳膊跟他做对比,乐不可支:“我现在完全变成omega了,胳膊都比你的粗,你可得多吃点儿东西。”   于是乎,靳若飞开始了一天六顿饭的日子。他增重一贯困难,吃了不认账。教练就加大了碳水和蛋白的分量,让他先把体重增上去,再进行减脂:“看看能不能吃到一百五,再从一百五减下来。”   ……一百五!靳若飞惊呆了,他最重也不过一百三十四斤,怎么才能吃到一百五啊?   邢再洺听闻这个目标,倒是分外期待:“二十斤啊~抱起来手感会更好吗?”   靳若飞生无可恋地看着他。   邢再洺忍俊不禁地把这个绝望的beta搂进怀里,抿着笑容在他脸上亲吻:“赶紧长胖,不然我都不舍得发狠吃你……老怕把你弄折了。”   你那还不叫发狠吗!靳若飞哭笑不得,默默夹紧了屁股。果不其然,下一秒,这人兴起了,把他抱起来就往房里走。结实的手臂牢牢环在他臀下,霸道急切得像个土匪,一点儿也看不出平常那副淡定从容的样子。   在锻炼和增重的间隙,靳若飞想起自己租住在安固言小区对面的房子,决定找一天时间去退个租——一个月2万呢!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他本想自己去,再约个搬家公司,把用不上的行李搬回江边的公寓大楼。不想,就因为在饭桌上顺口问了潇潇一句:“你原来的恐龙模型要拿过来吗?”   邢再洺一听,立刻警觉:“你要去哪里?”   靳若飞语塞一瞬,默默的有些心虚:“就……之前租的那个房子。现在不住了,我准备去退租。”   邢再洺眯起眼,果断做出一个决定:“是吗?那我陪你去。”   靳若飞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只得顺从地点了点头。   找了一天空闲的下午,邢再洺本打算开自己的奥迪带他去前小区,但被靳若飞拦住了。beta男生说:“坐我的雪佛兰吧,我的车在小区那边儿报备过,可以直接进去。开你的车还得登记,怪麻烦的。”   如今跟靳若飞待得越久,邢再洺便越了解他的思考回路:他不是嫌麻烦,只是不想让两人同时暴露在旁人眼前。如此谨慎、如此小心翼翼,若不是知道他对自己的迷恋,邢再洺都要以为小男友不愿意承认他呢!   ……于是换了辆车开到原来的小区,邢再洺坐在小雪佛兰里,总感觉腿脚都伸展不开。   他无奈地忍受着,再次劝说自家男朋友:“以后你就别开这辆车了。我车库里那么多车,你随便挑一辆开。这车这么小,顶棚又矮,坐一趟腰酸背痛的。”   靳若飞抿抿唇,低声道:“开习惯了……以后跟你出来,我再开你的车。”   察觉到他情绪中隐约的逃避,邢再洺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把所有的话咽了回去:不能急……不能急于求成,慢慢来。这人消极惯了,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掰正的。   ……任重而道远啊。   两人上了楼,在屋里监督着搬家公司把家具打包带走,又收拾了一些潇潇的东西,便准备打道回府。可刚走进地下停车库,远远的,邢再洺就看见一个高挑的人影站在靳若飞车旁,正望眼欲穿地盯着电梯这边。   ……是月余未见的安固言。   这名半场卷发的alpha好像憔悴了许多,面容瘦削、眼下青黑,不知是不是被家人折磨的。他几乎是满怀残念地盯着自己、盯着靳若飞,那眼神,活像看到妈妈领着新的孩子。   过了几秒,靳若飞终于看见了,他脚下不禁一顿。安固言走上前来,可怜得仿佛一只被抛弃的大狗:“小飞……你现在跟他在一起了,是吗?”   靳若飞下意识躲开他执着的视线:“嗯……嗯。”   “为什么?是因为你爸爸来闹事的时候,我没有帮上你,对吗?”安固言泫然欲泣地看着他,如此外泄的情感,也不知是真情流露,还是演技精湛。   疲惫的叹一口气,那种心累的感觉又回来了。beta男生无奈道:“不是的……我对你本来就没有那方面的感情。不管你有没有帮忙,我都不会跟你在一起的。”   “是吗?”安固言不甘地苦笑着,“是他逼你这么说的吧?……我知道,那时候我自顾不暇,让他趁虚而入了。我自己疏忽大意,怪不了别人,但我真的不是不在乎你!……”   邢再洺本来耐着性子站在一旁,想让男友自己表态。但这个贼心不死的alpha居然还胡言乱语,他终于忍不住“啧”一声,上前一步,把靳若飞挡到身后:“——所以你还是不明白你输在哪儿了!安固言,你能不能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小飞需要什么,而你又给过他什么?”   被问得语塞一瞬,安固言不甘心地道:“我帮他介绍过工作啊!”   “除此之外呢?”邢再洺不耐烦地瞪着他,“你帮他解决过切实的难题吗?你有维护过他的情绪吗?……之前你爸妈闹事的时候,他白天拍戏,晚上回去要照顾你的妹妹,还得抽一个小时去安抚你的!……你不知道他很累吗?你不知道他筋疲力尽了吗?”   靳若飞垂着脑袋站在邢再洺高大的身影之后,忍不住疲惫地叹了口气。   安固言被问得哑口无言,还想再辩驳时,邢再洺又劈头盖脸地继续训斥:“承认吧,你只是想享受他的耐心和心软而已,根本没有打算爱护他!我告诉你,小飞不是那种能量旺盛的人,他的精力只有一点点,给了你,他自己就不够了,你明白吗!?……所以以后,麻烦你不要再来打扰他了,他跟你相处纯粹是在消耗精力。如果你对他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喜欢,就不要再做那种索取的事情!”   说完,他拉着靳若飞绕过面容懊丧的安固言,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车子发动,缓缓开出停车位。安固言颓然站立着,这时忍不住追上去,拍打副驾驶的车窗。靳若飞心里不忍,还是把窗玻璃放了下来:“以后有事你还是可以给我发信息,但我们仅限于朋友关系了。”   安固言耷拉着眼睛望着他:“小飞,我错了,之前是我做得不好……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没有。”靳若飞无奈地笑笑,“我现在很好,生活很好,工作也好——年后我又要进组了。你也要赶紧振作起来,毕竟过年的时候还要去跑路演呢,不是吗?”   “行了,有什么事发信息说,我们要走了!”邢再洺在驾驶座上冷瞪他一眼,随即一踩油门,不留情面地扬长而去。   只剩安固言孤零零地站在车道上,面色愈发颓然。   -------   那天晚上,安固言果然给他发来信息,又哼哼唧唧地道了两次歉。靳若飞心里疲倦又怅然,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半晌抬起头,见年长的男友在一旁严密地盯着自己,他不禁心虚,讨好地把手机递了过去:“你……要不要查岗?”   邢再洺露出了“这还差不多”的表情。   接过手机,草草翻阅一下他俩的聊天记录,alpha不屑地把手机递了回来:“这个安固言,跟个长不大的小孩似的,连道歉都用撒娇的方式!一点儿担当都没有。”   靳若飞悻悻地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充电:“……我还以为你会不准我跟他联络呢。”   “哼!”邢再洺从容地翻一个白眼,“我怕他?这种外强中干的小角色,不足为惧!”说着,他想起什么,又揶揄地斜着眼瞥过来:“再说了,我的小男友爱我爱得连床戏合集都要存在手机里,我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靳若飞一听,面颊立即涨红,翻身钻进了被窝里。   邢再洺顿时放声大笑,兴致勃勃地也跟着钻了进去。   ------   这一年过年,邢影帝惯来空旷的家里变得异常热闹。   一个孩子就能让家里变得生机勃勃,更别提这个孩子是第一次跟爸爸妈妈一起过新年。潇潇兴奋坏了,拿着跟奶奶买来的新年装饰到处挂,还要到门口贴对联。邢再洺想一想自家高大上的现代别墅贴着红对联的模样,忍不住暗暗扶额,但到底没有拂了儿子的兴致。   家里的帮佣和管家都放了假,于是年夜饭只能由自家人操持。靳若飞跟“婆婆”一起做饭,两人虽然是头一次合作,但配合得颇为默契和乐。   宋清许一边择菜一边同他说笑:“我这混账儿子,以前脾气差得很,现在跟你在一起,终于学会耐心了。这要是放在以前,我都不敢相信他会有这么一天!”   靳若飞浅淡地笑笑,道:“洺哥挺好的……他只是学得比别人晚一些罢了。”   宋清许叹为观止地看他一眼,难以置信道:“我的臭儿子怎么有这么好的福气,能有这么个好脾气的人喜欢他?天,他命也太好了。”   默默的有些哭笑不得,靳若飞只得岔开话题:“洺哥的爸爸呢?怎么没来。”   “他呀,”宋清许满不在乎的,“他交了新恋人,跟人家去国外跨年了。”   “……啊?”靳若飞失口发出一声低呼,“他不是……洺哥之前不是说,他想跟您复婚的么?”   “嘁,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宋清许若无其事地把菜装进框里,面色淡然,“他我行我素的,心思从来就不在家庭上,我早就看得透透的。那些所谓的感情、什么心疼、放不下,全都是他闲暇之余的消遣,自我感觉良好而已。”   靳若飞怔怔地看着她,有些难以置信——整整20年的感情,从校服走到婚纱,却在不惑之年失散。本以为两人在晚年可以破镜重圆,相互扶持着走完最后一段路,却没想到,这只是自己天真的念想。   宋阿姨他们尚且如此,那自己和邢再洺呢……?两人开始得就不算美好,最后会圆满结束吗?   靳若飞苦涩地笑笑,一颗心沉沉地坠了下去。   吃年夜饭时,客厅的电视屏里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听起来格外喜庆。一家五口坐在一起享受美味佳肴,只不过,两名爸爸都没有出现。   秦丽君吃着饭,时不时拿起手机回复信息,嘴边噙着笑意,看上去跟相亲的那位教授交往得颇为顺利。   邢再洺注意到,不禁轻笑一下,用胳膊碰碰靳若飞,示意他看秦丽君。靳若飞看见妈妈容光焕发的面庞,心里颇为欣慰,道:“妈,李教授还可以吧?”   “嗯,还行。”秦丽君不好意思地笑笑,“他挺有风度的,还说元宵之后带我出去外面转转。”   宋清许笑着打趣儿道:“哟,进展得这么好呀?那是不是很快就能吃喜酒啦?”   提到这个,秦丽君倒是面露忧色:“小飞,你爸爸还是不同意离婚吗?”   邢再洺从容地宽慰道:“没事,阿姨,这个你不用担心。叔叔他肯定会抵抗一阵儿,但我会想办法让他答应的。”   靳若飞手中的筷子不禁顿住,下意识想问“具体是什么办法”?但他明白,要对付靳强那样的滚刀肉,一些非常手段是必要的。既然自己应付不来,那还是让邢再洺放手去做的好。   他低下头,给潇潇夹了一块肉,平静地将话题岔到了一会儿准备燃放的烟花上。   -------   申城市内不允许放烟花,所以邢再洺帮儿子买的是各种各样的仙女棒和小型烟花。吃饱了饭,潇潇就哀求着去院子里放烟花了。靳若飞给他穿上厚厚的羽绒衣,又戴上毛线帽和手套、围巾,全副武装好,这才带着他走出大门。   院子里积了许多雪,圆乎乎像帽子似的盖在绿植上。邢再洺带他去亭子下面放烟花,小家伙拿着仙女棒兴奋地甩着、旋转着,开心坏了,无忧无虑仿佛一个小天使。两个奶奶都举着手机给大孙子拍视频,嘴里不住夸赞,一时间院子里欢声笑语,“幸福”二字仿佛有了实质性的画面。   靳若飞把下巴收在围巾里,嘴边不自觉地笑着,眼神温柔。邢再洺静静地走到他身后,伸手环抱住,低声问:“今晚你想守岁吗,还是早点儿休息?”   “早点儿休息吧。”身体忍不住微微后倾,尝试着靠在恋人怀中。Beta男生望着眼前美满的景象,心中不由患得患失,嘴边的笑容也逐渐收敛:“老的老、小的小,都不是能熬夜的。我也想睡早一些,不然养好的新陈代谢全废了。”   “那么严格?”邢再洺神情惬意,侧脸吻一吻他从帽子下面露出来的耳垂,笑着道:“你是不是恨不得年后马上去香港开工,早点进组?”   “也没有……我体重还没到一百四呢。”靳若飞轻声哼哼。   “是吗?我称一称。”将人环抱起来,估摸一下重量,邢再洺心满意足地道:“唔,虽然还不到一百四,但这个重量也很不错了。待会儿回到房间,我得仔细摸一摸,看看手感好不好。”   靳若飞无奈地笑笑,有些心不在焉:“不是天天都摸着么……”   邢再洺正想继续跟小男友调情,不聊,靳若飞突然转过头,问:“香港那边的剧组会进行剧本围读吗?”   “……嗯?”旖旎的气氛突然被打断,邢再洺心里有些不高兴,但还是耐着性子回答他的问题:“会啊!”   “那,六爷有没有说,这部电影什么时候开始围读?”   “之前提过,说大抵在元宵过后,具体日期再通知——”看着男友专注的眼神,邢再洺突然醒悟,失笑道:“你紧张啊?”   “……有点。”靳若飞悻悻地扭回头,搭在他胳膊上的五指默默收紧了些。邢再洺把下巴放到他肩膀上,淡然地笑:“没事,不用紧张。到时候我陪你去,不会让你单枪匹马的。”   闻言,靳若飞窝在他怀里,双手默默地顺着胳膊往外挪,最后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指:“……好。” 第82章   年后, 2月16日那天,邢再洺在家里给靳若飞过了29岁的生日。   在15日的下午, 邢再洺曾询问小男友,要不要请你的朋友来庆祝?靳若飞反倒茫然地问他,“朋友?谁?”   alpha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道:“你跟白姿君不是玩得挺好的吗?还有洛城,这阵子你老去登峰训练,不是经常跟他见面?……我看他还时不时在微信上找你呢。”   靳若飞这才反应过来, 恍惚地“哦……”一声,随即敷衍地笑笑:“生日而已,也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邀请他们的话,他们肯定要买礼物的……好麻烦, 还是算了吧。”   这叫什么麻烦?邢再洺终于忍不住,正色道:“给朋友买礼物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怎么能叫麻烦呢?去年白姿君生日的时候邀请你过去,你帮他买礼物的时候,难道也觉得麻烦吗?”   beta男生被问得语塞, 支吾一会儿, 才改口道:“我不习惯过生日……咱们自家人吃个饭就好,不要那么兴师动众的。”   他这样一说,邢再洺才想起靳强来闹事那会儿,靳若飞在崩溃之时跟自己透露过的事。儿时的惨痛回忆有时会变成成年之后的阴影, 妈妈攒钱给自己买了生日蛋糕,却被爸爸发疯踢碎, 换来一顿打骂……也难怪他现在不想过生日了。   只好把小男友抱进怀里,像安抚小猫一般捋捋毛。第二天,邢再洺没有兴师动众, 只是把两位妈妈接过来,一家人自己庆祝了一番。吃完饭回到房间,他又拿出一把新车的钥匙递给靳若飞:“送你的车。比较低调的款式,你可以放心开。”   beta男生拿过来一看,是一辆奔驰S580。他拿着车钥匙,没敢攥紧,而是欲言又止地看了邢再洺一眼。alpha立刻板起脸,命令似的道:“给男朋友送车天经地义,你收下就是了,不需要瞻前顾后。”   靳若飞这才把车钥匙慢慢抓进了手里。   -------   第二天,方洛汶给他发来信息,让他去社交媒体上开一个个人账号:“你的《无人驾驶》都上映两个星期了,你怎么不宣传一下呀?实在不行也要蹭个热度啊。快,把账号开了,认真营业起来!”   靳若飞只得去各个社交媒体上开通了自己的个人官方账号,认证的时候还费了一番周折。最后,他望着空空如也的个人主页,思前想后,把昨天切蛋糕时宋清许帮拍摄的照片发了上去:“二十九岁快乐。”   白姿君也是华视的签约艺人,在接到通知后,第一时间关注了好友的账号,并转发了他的第一条动态:“居然不邀我去吃蛋糕!三十岁生日时一定要记得叫我哦!”   网友们经由她的转发纷纷前来围观,华视的其他艺人也“友情关注”了不少,其中就有白心梧、秦近伦等人。   靳若飞躺在床头,看着自己飞速上涨的粉丝数量,默默的有些恐慌。立刻退出app,埋头睡午觉。   等下午3点,一觉醒来,他的粉丝数量已经超过了5万。有不少粉丝在他的第一条状态下留言,道:“《无人驾驶》里的董少桉是不是你演的呀,蛮帅气的嘞!”   “这个角色戏份虽然不多,但很有质感。”   “演技不错,期待你的更多作品。”   ……靳若飞感觉自己混沌的大脑一瞬间清醒了。   《无人驾驶》播出之后,票房走势还行,评价也相当不错,但他始终不敢主动搜索有关于自己的评论,只乌龟心态地等着好评价自己发酵到眼前来。   现在开了个人账号,好评价果然自己来了,他不禁备受鼓舞,兴奋地攥着手机,在房间里转了好几圈。   不过,绯闻也接踵而至。   有粉丝在他的粉丝列表里发现了徐以陌、安固言等人——不过这说明不了什么,毕竟他们都是《无人驾驶》的演员,友情关注一下再正常不过。但令人惊讶的是,邢再洺也关注了他。   “啊——”洺飞cp沸腾了:“破镜重圆!破镜重圆!老夫老妻是真的!”   靳若飞不禁扶了扶额。   cp粉们欢欣鼓舞着,倒是有不明所以的电影观众发出疑问:“他跟邢再洺……看上去好不相配啊?一个正剧演员,一个……怎么说?看上去桀骜不驯的,感觉不像是能成情侣的。”   立刻有粉丝跳出来:“小飞哪里桀骜不驯,你去看《成长日记》他出镜的那一期,简直是乖得不行的好宝宝!邢再洺对他在意死了,这俩就是绝配好吧!”   不明所以的观众立即去补了《成长日记》,随后回来发表感想:“操,靳若飞的真实性格跟董少桉也太不一样了!他怎么能用这么酷的脸做那么乖巧的事?”   “啊啊啊这就是萌点啊~”cp粉们又欢欣雀跃了起来。   晚上邢再洺回来,翻他的手机查岗时看到这些评论,不由会心一笑,意味深长地抬眸望向他:“想不到咱们的关系被这么多人猜出来了呢?你说,这时候我们要是公开恋情,他们会不会高兴得发疯?”   靳若飞支支吾吾的,一边脱汗湿的衣服一边往浴室走:“……真的要公开吗?”   邢再洺放下手机,不疾不徐地脱掉衣服,也走进去,在水柱下搂住恋人:“当然要公开啊,不过……可以稍微再晚一点儿。”   他还记得自己跟六爷的约定。等小飞进了剧组之后,新闻通稿发出来,一切稳妥了,他再正式向六爷道歉,顺便公开自己跟小飞的关系……两个新闻互相分担注意力、互相消饵,这样也许能缓解小飞心里的不安。   心不在焉地给小男友洗头发,他道:“六爷那边的通知下来了,二月底剧本围读,三月正式开拍。我在香港有房子,可以陪你一起过去,住两三天,但之后就只有黄助理陪着你了。你要自己照顾自己,不能逞强,有事情就跟我说,知道吗?”   “二月底啊?”靳若飞顿时紧张起来,强壮了一些的身体默默紧绷:“……好,我会努力的。”   啧,我不是让你努力啊!……头疼地叹口气,邢再洺没说什么,转身取下莲蓬头,帮这个紧绷绷的beta冲洗头发。   -------   2月24日,靳若飞跟潇潇道别,和邢再洺、黄助理一起登上了飞往香港的班机。   3个小时的航程,两人没有休息、亦没有睡觉,而是在分析这个亡命杀手的角色应该怎么演。   邢再洺轻描淡写地道:“其实在香港的动作片中,你不必花太多心思去揣摩人物的性格,你只要研究他的外貌表现就好了。动作片往往不需要多层次的配角,而是要鲜明和极致的标签化。在此基础上,搭配精彩绝伦的动作戏,这个角色就算立起来了。”   “所以,我在表演时,主要突出他的疯狂和凶残吗?”靳若飞认真地问。   “对。”邢再洺淡定地点点头,“这次演戏,你要研究的主要还是角色的武打动作。我知道你肯定是很认真的,这方面不需要我叮嘱什么。但你一定记得保重身体,同时——当遇见不公待遇的时候,要勇敢地提出异议,知道吗?”   看着邢再洺严肃的眼神,靳若飞想到以前香港娱乐圈对内地演员的那些霸凌传闻,面色犹豫地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到达香港后,邢再洺直接带着二人去了自己的大平层公寓。   “小黄,以后你住客卧。平常不用打扫卫生,这方面有公寓管家负责,你就一门心思照顾好你飞哥就行。小飞,你住主卧,有什么需求、需要什么本地的帮助,可以打电话找公寓管家。”   穿过宽阔明亮的客厅,邢再洺带着靳若飞把房子参观一遍,最后进了主卧:“咱们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去剧组报道。”   “……好。”看着装潢精致的宽大房间,靳若飞不禁再一次感叹邢再洺入行20年来积累的财力。如果自己跟他公开了恋情,以后肯定会被网友说,他都是靠着男朋友捧出来的吧?   ……虽然,这话确实也没错。   无奈地笑笑,他放下行李,去卫生间洗了个脸。看着镜中略显疲惫的湿淋淋面庞,靳若飞心底隐隐不甘:什么时候他才能凭着自己的能力接到工作呢?在娱乐圈站稳脚跟、建立自己的人脉网……即使日后跟邢再洺分道扬镳了,也能在圈内立足。   什么时候才有这样的机会呢?   beta男生渴望地长吁了一口气。   第二天一早,三人在餐厅用过早茶,便驱车前往剧本围读的会议室。   电影已经定了名字,叫《孤注一掷》。冠亚公司投资5000万,并聘请了知名动作片导演陈嘉信来指导本片,一开始牵头的六爷则专心做动作指导。   在邢再洺的陪同下走进会议室,里面已经坐了许多人。邢再洺跟陈嘉信导演录过翡翠台的表演节目颇为熟悉,这会儿就直接带着靳若飞走上前,跟他打了个招呼:“陈导,没想到居然是你来导演这部电影啊,真是太好了!有你在,我就可以放心地把男朋友托付给你了。”   “讲的什么话!”陈导笑着推他,“什么托付给我,让人误会!”   在导演面前把两人的关系过了明路,邢再洺便放心了,搓搓男朋友的脑袋:“那你就在这儿等着围读开始,我去茶水间回复工作信息,顺便等你。”   “……嗯。”有些紧张地目送他走出去,靳若飞缓缓收回视线,深吸一口气,这感觉心跳的速度还是缓不下来。   过了十来分钟,主演卫丘恒和知名动作演员许中辉到了。卫丘恒跟在座的人好像很熟悉,笑眯眯地一个个用粤语打招呼、寒暄。在看见靳若飞时,他的笑脸有一瞬间的停顿,随即收敛了眼中的热情,淡淡地走过来跟他打招呼:“飞哥,你来啦?”   “嗯。”靳若飞点点头,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便问:“六爷不来吗?”   “师父他不参与剧本围读,在家设计武打动作呢。”说着,卫丘恒望向他身后的黄助理,道:“你的助理,会说粤语吗?”   靳若飞抬头跟黄助理对视一眼,见对方摇头,便道:“他不会。”   “哦,那你最好请个香港的助理,因为我们剧组是用粤语交流的。”说完,卫丘恒仿佛主人一般拍一拍他的肩膀,转身走到许中辉身旁坐了下来,继续笑脸盈盈。   靳若飞隐隐感觉不适,下意识望向黄助理。黄助理也撇着嘴,跟他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   两个多钟的剧本围读结束之后,靳若飞在茶水间找到邢再洺,面色平静:“走吧!可以回去了。”   Alpha了然地一挑眉,起身拉住他的手:“动作片的剧本围读就是迅速啊!”   下楼上了车,坐在后排的黄助理见靳若飞安安静静的,好像没有跟邢再洺告状的意思,便忍不住道:“洺哥,你帮飞哥配个粤语翻译吧!那些人都不照顾飞哥的,全程用粤语对话。那个卫丘恒还说,剧组开工之后也是全粤语!飞哥的粤语又不是很好……还是得请个翻译。”   “这样吗?”邢再洺狐疑地拧起眉,心想自己几年前来香港跟他们拍合资片的时候,剧组明明有配备粤语翻译啊?   但转念一想,那个电影是以文戏为主,台词很多,规模也大。这次的《孤注一掷》是中等投资的动作片,规模稍小,台词也不多……思索一会儿,他点了点头:“好,这件事我来解决。”   这时,靳若飞低声道:“不用请也没关系的,我稍微听得懂一些粤语,只不过自己不会说。在全粤语的环境里工作,就当是练习了。”   “不行。”邢再洺拒绝得很干脆,“香港娱乐圈的工作环境对内地演员不是很友好,你要是语言上再来个隔阂,更容易被人欺负。”   靳若飞的嘴唇嗫嚅一下,想说没关系,我不怕排挤。但他知道,邢再洺肯定会不高兴,便闭上嘴,没再吭声。   在香港陪小男友待了三日后,邢再洺启程回申城。走之前,他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每晚收工之后都要跟我联络,知道吗?”   “嗯。”拉着他的手,靳若飞咬着唇,心里也无法避免的有些不舍。他知道自己这是开始依赖邢再洺了。恋爱之时的情不自禁,即使他再想克制,最终也还是难以逃脱。   目送邢再洺下楼,又跑到阳台,看着接他的车慢慢开远。beta男生用力眨眼,总感觉眼睛里热热的、心里酸酸的。   他变得软弱了,不再是以前那个单打独斗、心静如水的自己。这样的转变,在充满着不确定的人际关系中,在自己还没站稳脚跟的情况下……不知是好还是坏。   很快,在邢在明离开的第二天,他给靳若飞找的粤语翻译就到位了。   对方是一个内地来香港工作了12年的中年alpha,人称赵哥,身材颇为高大结实,性格爽朗。他一见面就跟靳若飞倾诉了在香港打拼时遇见过的种种不公,随即又再三保证:“靳先生,你放心,我肯定把翻译工作做得好好的,他们别想肆无忌惮地蛐蛐你!”   “哎,好!”靳若飞有些哭笑不得。   ----------   三月二日,剧组正式开机。   香港的剧组开机仪式比内地的更复杂严肃一些,所有人都十分虔诚、郑重,向关公祈求着拍摄的顺利进行。六爷更是杀了一只羽毛金红的大公鸡,在主要演员的额上都涂了一抹鸡血,再让他们顶着这抹血去烧香跪拜。   靳若飞作为主演之一,自然也被抹了。闻着那股带着淡淡鸡屎味儿的血气,他感觉有些反胃,但还是努力忍了下来。   仪式结束后,演员们就各就各位,开始拍摄第一天的戏份。今天拍的是文戏,六爷带着团队大部分人先离开了。靳若飞本想郑重地跟他打个招呼,可一转脸就不见他人影了,只得留在剧组观看许中辉和卫丘恒演对手戏。   戏份在搭建的场景里拍摄,空间狭小,许多工作人员只能站着候场。靳若飞没有戏份,自然也没有座位,只能站在后头勉强观望。   虽然距离有些远,但他还是听清了卫丘恒的台词——年轻的alpha说的是标准的粤语,语调稍微有些生硬,表演痕迹略重。但他的角色本来就是愣头青的,演得略微“过”一点也不算出戏。   不过,这粤语说得是真标准啊……他加入六爷的团队不过九个月,就说得这么好了,可想而知他下了多大的功夫。   靳若飞不禁有些钦佩。   三天后,他的第一场戏份终于来临。   由于那位亡命杀手出场的场景都在夜晚,所以他的戏几乎都是夜戏。半夜十一点的香港街头,高架桥下方光照强烈的位置,建筑阴影和路灯形成一条鲜明的分界线。四周空荡荡的,只有剧组的人在热火朝天的工作。   今天跟他演对手戏的是六爷团队里一个小有名气的演员,对方扮演一名被杀手三招毙命的警察。拍摄之前,六爷把二人叫到面前,一边讲戏,一边让徒弟演示动作。他虽然用的是粤语,但连说带比划的,靳若飞不用翻译也听懂了大概。   六爷给他设计的打戏十分干净利落:自阴影中出现、团身翻过栏杆、疾步冲向小警察、近身缠斗,最后用匕首割喉。相比之下,小警察的动作则简单许多:他只来得及用警棍挥舞了两下,碰到杀手的侧腰,便被稳准狠地割了喉。   讲戏结束,六爷也不跟靳若飞寒暄,转身便走。无法,他只能老老实实地去联系动作。在自己练了四十分钟,又跟对手戏的演员合练了二十分钟之后,打斗场景的开设便开始了。   在眉尾贴上假的眉钉,靳若飞穿着落拓的牛仔服,腰间挂着银色骨链,头发再次被抹成了稻草黄的颜色——真奇怪,好像所有的造型师都喜欢折腾他的头发。他们说他黄发非常好看,配着白皙的面色和桀骜不驯的眉眼,活脱脱一个玉面小混混。   是这样吗?靳若飞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眉骨。   不多时,两人站好位,拍摄即将开始。他们站在阴影与光亮之间,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精神高度紧张,俨然做好了准备。靳若飞站在暗处,等着执行导演喊“action”。这时,他看见对面的演员不疾不徐地对自己笑了笑,用粤语简短地说了一句什么。   ——事后,他学给赵哥听。对方告诉他,那个演员说的是“有大人物包养就是爽哦?”   但在当时,靳若飞没听懂,茫然地“嗯?”了一声。正愣神的时候,不远处执行导演拿着喇叭大喊“action”,对方的眼睛立刻灼灼发亮,甩着警棍挥了过来。   beta男生赶忙躲闪,按照排练的动作旋身向前。对方的警棍本应在他侧腰上轻打一下,可下一秒,从侧腰上传来的却是一棍狠烈的重击。   “啊!”不由失口痛呼,靳若飞失去平衡摔倒在地。火辣辣的疼痛随即从侧腰蔓延开,痛得他咬牙切齿,几乎要忍不住在地上打滚! 第83章   见他被失手打倒在地, 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动作组的人一下子围了上来。演对手戏的演员惊讶地“丢”一声, 转身挂起笑脸望着他,却没有伸手扶人的意思:“你點解發呆吓?已經開始拍喇,你要專心啲!”   这时,其他人也赶到了,将四周围得密不透风。居高临下地问:“冇事吓?”   靳若飞忍着疼痛,勉力用手臂撑起身体, 但嘴里还是遏制不了颤抖的呼吸。瞥一眼这些人看似关切、实则奚落的表情,他本以为这一棍是个意外,现在倒是可以肯定了——这些人是故意的。   六爷的下马威,原来等在这儿呢。   忍着疼痛说了声“没事”, 靳若飞咬紧牙关,正准备爬起来,就听得黄助理在人群外围着急地喊:“你们让一让,让我进去看看!”   “望咩望,我哋又唔會欺负佢?行开啲!”   “凭什么不让我进去……哎哟!”   听到痛呼的声音, 靳若飞猛地变了脸色, 翻身而起,将人群猛地推搡开:“干嘛!你们搞我助理干什么?!”   见他发了火,这群人终于退开些,举起双手不疾不徐地笑着:“冇啊, 我哋又冇碰过佢。”   伸手将翻倒在地的黄助理拉起来,靳若飞本来想忍过去, 此时此刻却有些忍不住了。他问小黄:“谁推的你?”   小黄憋屈地揉揉屁股,抬手指了指一个平头alpha。靳若飞愠怒地瞪住那人,正要开口质问, 这时,六爷终于带着卫丘恒走了过来:“嘈咩嘈?冇受伤嘅话,點解仲聚喺度?快啲散开啦,仲要继续拍戏嘅!”   说着,他各打五十大板,先瞪了那个平头alpha一眼,随即又剜一眼靳若飞,道:“自己唔小心,仲大惊小怪!”把袖子一甩,背着手转身离开。   卫丘恒有些同情地看着他,说的话却是语重心长的:“以后喊了action就要专心了,别走神,不然别人都不知道该怎么配合你。”   靳若飞面色青白地站在那儿,手里扶着黄助理,只感觉腰侧被打到的地方更加疼了,火辣辣地轻轻抽搐着。   -   凌晨五点,天色将明,他的戏份终于结束,暂时收工回公寓休息。   一坐上保姆车,靳若飞挺直的脊背立刻塌了下去,难受地倒到座位上。黄助理在副驾驶注意到,忍不住气愤地骂了一句“操”,声音里透着哭腔:“这些人也太过分了吧!打着拍戏的旗号,实际上在给你立威呢——看都打成什么样儿了?!”   不止侧腰被打了一下,靳若飞的手臂和肩膀也被打到了,肿胀发疼。回到公寓后,小黄拿来药物替他擦拭,心疼的同时忍不住拿起手机拍了数张照片,咬牙切齿道:“我要发给洺哥!太气人了,咱们飞哥又不是没有靠山的,居然敢这样整!”   “哎,别!”靳若飞赶忙拦住他,郑重道:“你别跟他说!……洺哥跟六爷本来就有过节,这次的演出机会还是陆总出面帮我争来的,不能再麻烦他们了。左右不过三个月而已,忍一忍就好……反正我也习惯了。这么多年,哪次当替身不是鼻青脸肿的?”   “可……”黄助理还想劝说,beta男生罕见的瞪起眼,像刚才拍戏时那样,显露出了严厉的气势:“黄宥明,你是为我服务的,还是为洺哥服务的?我的意见对你来说不重要是吗?”   被质问得哑口无言,黄助理哭丧着脸,哼哼唧唧两声,最后只得蔫蔫地放下手机,继续给他上药。   看着那几道紫红发黑的棍痕,如此突兀地印在洁白的皮肤上,仿佛爬了几条巨大的蜈蚣。小黄助理抿紧唇,默默地抹了抹眼睛。   睡觉之前,邢再洺打来视频电话,按时“查岗”。靳若飞将自己受伤的右手藏好了,用左手举着手机跟他视频:“你们起床啦?”   “妈妈!”潇潇穿着幼儿园的校服,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邢再洺在他身后,单手揽着儿子的小肚子,眼神锐利:“累了?是不是刚刚熬完大夜?”   看见恋人和孩子的脸庞,靳若飞嘴角一抿,心里久违地有些委屈。但他硬生生地咽了下去,若无其事道:“对。我那个角色出场的时间都是晚上,所以都是半夜拍戏……我有点累,就忘了给你发信息。”   “累就睡吧,也不一定非要发信息,我也只是想看看你而已。”说着,邢再洺凑近一些,似乎在他脸上发现了什么:“额头怎么回事,碰到了?”   额头?靳若飞有些慌乱,抬起右手摸一下额心,但立刻想起右手臂上有伤,又赶忙放下去:“可能是拍动作戏的时候不小心碰了一下。不过不严重,你不说我都没感觉。”   “……唔。”将信将疑地拧拧眉,邢再洺见他眼下青黑,便不多说了,叮嘱道:“那你赶紧睡吧!潇潇要去上学,我也要去工作了。”   “好。”跟儿子挥挥手,靳若飞挂掉通话,终于吁了一口气。   他精疲力尽地躺在床上,却感觉大脑异样的活跃着,脑子里全是今天拍戏时的种种画面。这种久违的无法入睡的感觉……无法,beta男生只得拿出备用的助眠药,扣了一颗塞进嘴里。   -   拍摄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靳若飞的第一次出场足足有四十多个镜头,拍了整整一星期才拍完。在第一天立了威之后,跟他对戏的演员倒是没再明目张胆地下狠手——毕竟,在戏份中占上风的是靳若飞扮演的角色,他想下手也没有机会。   香港剧组的拍摄极讲究效率,上下等级关系鲜明,动辄大呼小叫、破口大骂,压力比内地剧组大不少。还好靳若飞是从娱乐圈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抗压能力远非常人人可比。   有时候,黄助理看着他被导演和六爷用大声公颐指气使,初出茅庐的beta小男生都气得想哭,靳若飞却依旧面不改色,沉默地、尽心尽力地把动作再做一遍、两遍,甚至是一二十遍。   导演陈嘉信看在眼里,颇觉赞赏地点点头,对身旁的六爷道:“呢个仔唔错,好耐劳耐怨!唔似内地啲小鲜肉,反而同以前咱们那些从底层做起嘅艺人好相似。”   六爷冷眼看着,轻哼一声,不甚赞同:“人係会伪装嘅。而家先拍咗一个星期,佢当然装得天衣无缝。”   说着,他用大声公唤beta男生过来:“飞仔!过嚟!”   靳若飞正在反复演练下一场戏需要做的动作,闻声停下练习,犹豫一秒,毕恭毕敬地领着翻译赵哥跑了过来:“六爷,找我什么事?”   六爷拧着眉,一双精神矍铄的眼睛责备地看着他,质问道:“你唔係科班出身嘅咩?点解你打拳嘅身法同阿恒唔似?唔中唔洋、唔古唔今,我设计嘅动作系噉嘅咩?”   赵哥在靳若飞身后小声翻译:“他说,既然你是科班出身的,怎么打拳的身法跟卫丘恒不像?不中不洋,不古不今,他设计的动作是这样的吗?”   靳若飞听了,一张瘦脸紧绷着,垂眸不语。其实动作指导很少会约束每个人的武打风格,只要动作做到位、打斗精彩就够了,不同的理解对增加风格的多样性也有好处。此次六爷向他发难,不过是想刁难他而已。   见他沉默不语,六爷又冷笑一声:“你係唔係好崇拜郑金鹏?”   这次靳若飞听懂了,缓慢地点了点头。六爷“哈”一声讥笑,道:“郑金鹏……后生仔来嘅!行狗屎运,命好!佢啲武打动作成日哗众取宠,边度有中华武术嘅神韵?你学佢就系自废武功,走咗岔路!”   六爷在二十五年前曾跟郑金鹏有过一次合作,但两人风格不同、见解不一,最后闹得不欢而散。这则新闻靳若飞有所了解,知道他俩不对盘,此时便闭紧了嘴巴,任六爷怒骂泄愤。   导演陈嘉信好像也习惯了,无奈地坐在一旁,叹息着望天。两人的视线在不经意间接触到,陈导还促狭地冲他耸了耸肩,仿佛在说:他就是这样的,你不要见怪。   靳若飞小心翼翼地眨了眨眼。   -   第一段情节的镜头拍摄完毕后,休息了两天,靳若飞开始拍摄自己的第二段情节。   这场戏,他与成名多年的动作演员许中辉对打。这名四十九岁的alpha男性身材依旧强壮,面部紧致,眼角眉梢略有些紧绷,笑的时候会皱出不自然的鱼尾纹。   拍戏之前,靳若飞先拿出自己珍藏的电影碟片找他签了个名:“辉哥,我是你的粉丝,可以帮我签个名吗?”   “真假啊?”许中辉的脾气并不算亲切,成名之后跟同行闹出过一些不和的新闻。此时,他皮笑肉不笑地扯着唇,飞快且潦草的在碟片外壳签好名,递还过来,不怀好意地问:“噉你就比较中意我,定系比较中意郑金鹏呢?”   靳若飞拿着碟片,僵硬一会儿,勉强笑道:“都喜欢。”   许中辉哼笑一声,不再看他。   黄助理在不远处看见这一幕,默默地感觉……这段情节的拍摄,肯定也是一场旷日持久的硬仗。   果不其然,第一天拍摄结束,靳若飞身上又多了许多伤。   许中辉还是老样子,打戏喜欢真打,不知道收着力。这一场戏虽然他要饰演中年力竭的老警察,但他每个动作都结结实实地打在beta男生身上,肆无忌惮。相反的,靳若飞则处处点到为止,完全没有让他受到一点儿伤害。   “可以哦,好专业!唔愧系做过动作替身嘅。”打完,他还要虚伪地这么称赞一句,一脸舒畅地走远。靳若飞龇牙咧嘴地靠在墙上,轻轻拉起牛仔外套的衣袖——甩棍的细长痕迹在小臂上画出十字,火辣辣地鼓凸起来,鲜红的颜色十分刺眼。   那天清晨收工,黄助理正疼惜地帮他脱下戏服,准备穿上棉衣回公寓。冷不丁的,卫丘恒出现在身后,主人似的吩咐道:“飞哥,六爷说,让你给邢影帝带句话——他之前答应过,只要给你角色,他就会登报给六爷道歉。现在你进组都俩星期了,他也应该兑现诺言了。”   这人说完就走,也不说嘘寒问暖一下,冷淡得很。只不过,靳若飞和黄助理已经无暇挑剔他的态度了——邢再洺为了给自己争到这个角色,居然答应给六爷道歉?!   黄助理惊呆了,忍不住问:“飞哥!洺哥凭什么要登报道歉啊,他们之间有什么过节吗?”   “……有。”靳若飞恍惚地呆愣着,心中不禁难过,“他俩拍摄肖导的《败家子》时,就武打风格有过争端。”   “这个六爷,怎么跟这么多人闹不和啊?前有鹏哥,后有洺哥……”黄助理忍不住负气地咒骂,立刻被靳若飞捂住嘴,低声道:“你别激动,这些话等回到车上再说。”   两人回到车上,震动的情绪过去之后,手臂的疼痛才又显现出来。靳若飞心不在焉地用药膏搓揉胳膊上的红肿,脑子已乱成一团:为什么……为什么要为了自己做到这个地步呢?这部电影,自己并不是非演不可。六爷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你应该直接拒绝才对啊……!   心里不禁五味杂陈,有疼惜、有懊恼、有憋屈……同时也深感沉重。靳若飞涂着涂着,忍不住垂下手臂、垂下脑袋,懊丧地长叹了一口气。   经过两星期的熬夜,他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肉又掉了五斤。清瘦的脖子像垂死的天鹅,颈椎处清晰的骨骼在车内灯光的照射下,形成了深深的阴影。   黄助理关切地回眸望着,心中天人交战。他一恨那些人排挤靳若飞,二恨六爷得寸进尺,既想要洺哥的道歉、又不肯对飞哥好……回过头,翻阅着手机里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照片,他咬咬牙,一狠心将照片全部发了出去! 第84章   那天回到公寓, 黄助理帮他的伤痕擦药时,一反常态的没有咒骂动作组的人, 也没有骂许中辉,而是安安静静地擦拭着,脸上透着一抹冷笑。   靳若飞疲惫而稀奇地看着他,忍不住笑道:“怎么,今天不骂人了?”   黄助理一怔,随即轻哼一声, 有些埋怨:“骂人有用吗,你又不着急。”   静静地注视着他,靳若飞完全没有被戳中痛脚的尴尬,反而放松身体, 平静地靠在被褥里:“这种程度的受伤,跟我刚入行当替身时受的伤,差远了——”   说着,他捋起袖子,指向小臂和大臂, 又抬手点点后背:“以前当替身, 什么危险动作都要来。一个从楼梯上翻下来的镜头拍二十次,回家时浑身青紫,养一个星期才好。坠楼戏一遍一遍地跳,高难度动作一遍一遍地做……这一行的苦是避不开的, 拍动作片,受伤在所难免。”   “可那些人明明是故意的啊!”黄助理不满地叫道, “而且现在你也不是替身了,你有靠山,干嘛还任他们欺负?”   “靠山?”靳若飞失笑地扯扯唇, 视线变得涣散,神情中透着一种对未来的深切质疑,“靠山山倒。娱乐圈最忌恃宠而骄,洺哥未必会喜欢我一辈子。”   第一次听见识他如此消极的想法,黄助理张张嘴,突然说不出话了。   抬眼望向他难以置信的眼神,靳若飞安抚似的微笑一下,拉好袖子,耐心地跟他解释:“如果我还像以前那样单打独斗,我当然可以硬刚一番,大不了甩手不干。但现在,我签约公司了。这种事一旦处理不好,很有可能会变成两个资本之间的争端——你说,我是闹还是不闹呢?”   无声地叹口气,靳若飞疲惫地闭上眼,声音变得像梦呓一般:“更何况……我还不是凭着自己本事签的公司。”   “华视签我,其实是为了稳定洺哥。他跟华视的合约只剩一年了……我听汶姐说,洺哥不想续签,想成立个人工作室。陆总不愿意放,才另辟蹊径签了我,又给这个电影投资了三千万。”   “那可是三千万啊……如果我跟六爷不欢而散,这笔钱肯定要折一部分进去——我现在,值这么多钱吗?”   靳若飞已经快要睡着了,红肿的手指搭在被面上,仿佛无知无觉:“忍忍吧……想在动作片行业立足,谁不是一身伤走过来的?”   声音逐渐变轻,最后寂静无声。黄助理难受地看着他,半晌不安地低头望向手机,心里没了一开始的坚定:……我是不是做了多余的事啊?   --------   傍晚起床,靳若飞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隐约听得房门外有人在说话……语调严肃,声线低沉,怎么像是邢再洺的声音?   以为自己听错了,beta男生狐疑地爬起来,趿上拖鞋走出去。穿过廊子,一转弯,他赫然看见邢再洺坐在沙发上,穿着一件宽松的墨绿色羊绒毛衣,正一脸严肃地问黄助理话。   见他走出来,那两人动作整齐划一地望向他,一个心疼而埋怨,一个则隐隐心虚。   邢再洺不语,直接站起身走过来,揽住他的肩膀问:“睡得怎么样,想吃什么?”   靳若飞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下意识将袖子拉好,掩盖住伤痕,支吾道:“想……想吃肠粉。”   回眸示意黄助理订餐,邢再洺直接把恋人搂起来,带回房间,放到床上,随即二话不说开始翻看他的衣袖。靳若飞赶忙拉紧袖口,掩饰道:“没什么……!动作戏难免受伤的,我以前受的伤比这还重呢!去年!……去年不是还断了手么?”   “去年是意外,今年也是意外吗?”邢再洺严厉地看着他,恨铁不成钢地质问:“我不是跟你说了,受到欺负要尽早告诉我吗,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没有当耳旁风……”靳若飞头疼地叹口气,躲开他质问的视线,忍不住嘀咕:“我就知道你肯定会生气,才特意不告诉你的……他们也不是在戏外刁难我,而是拍摄时打重一点、打实一点,你问起来他们也会说是为了效果,不会承认的。这机会是你好不容易帮我找来的,我忍忍也就过去了……”   “忍?”邢再洺气恼地重复一声,郑重道:“该忍的我在跟赵和祥商谈时已经忍过了,就是为了让你不需要再忍!结果他却放任那些人欺负你,那我之前忍的还有什么意义?!”   说着,他拉过男友的胳膊,捋起袖子,皮肤上一条条交织的红肿立刻露了出来。用手小心地抚过年那些凸起的伤痕,邢再洺咬着牙,忍不住“操”了一声:“都多少年了,还在玩排除异己这一套……这就是我不想让你来香港拍戏的原因!你别跟我说这是站稳脚跟的必经之路,我最讨厌的就是香港娱乐圈这种等级森严、不把小演员当人看的尿性!封建糟粕……活该现在不景气!”   咬牙痛骂着,邢再洺气恼地站起身,像一头愤怒的雄狮在房间里来回逡巡:“不行,今天我一定要跟你一起去剧组!我倒要看看,他赵和祥会给我什么解释!”   ---------   吃过饭,邢再洺穿上大衣,拉着靳若飞的手走下公寓大楼,准备乘车赶往片场。此时天色已晚,小区里没什么人,倒是有个清洁工在他们正前方地喷泉旁扫树叶,一边徘徊、一边偷偷地望他们。   邢再洺今日没有戴墨镜,也没有戴口罩,就那么板着脸站在楼下等司机把车开过来。靳若飞倒是戴了一顶毛线帽,但那张瘦削而忐忑的脸在路灯的照射下,看上去也十分清晰。   注意到那个鬼鬼祟祟的清洁工,邢再洺意识到什么,轻哼一声,满不在乎地扭头亲男友一下,随即大大方方地上了车。   拍摄地点附近的街道已经封路。二人在围栏入口处下了车,邢再洺拉紧靳若飞的手,在工作人员惊讶的视线中大步流星地朝导演组帐篷走去。   六爷正在监视器前同导演陈嘉信交流着待会儿拍摄的细节。年近八十岁的老人,依旧中气十足、精神矍铄,一看就知道是一个不服老的人。   这时,有人飞奔到他身旁,压低声音道:“师傅,邢再洺来了。”   六爷立刻停下话头,跟陈嘉信一齐扭头望去——只见高大的alpha气势汹汹地拉着靳若飞走过来,那冷峻隐怒的面容,看上去来者不善。   六爷面颊一顿,随即淡定地推开徒弟,背着手迎上去,先发制人:“邢影帝,你今天来,是准备给我登报道歉了吗?”   “道歉?”冷笑着走到他面前,邢再洺的手牢牢揽住靳若飞的肩膀,用力一搂,示意他强硬一点:“六爷,你既然想要我道歉,那为什么还要用那些阴招来折腾我的男朋友呢?我们内地有一句俗话,甘蔗没有两头甜。你一边指使人霸凌小飞,一边催我道歉——你当我是傻子吗?”   “折腾,霸凌?邢影帝,你放尊重点,不要给前辈扣这样的大帽子!我这是对他负责、严格要求,如果你心疼的话,那就让他去拍普通电影,不要来受动作片的苦!”   看一眼他怀里面色窘迫的靳若飞,beta男生身形僵硬,神情不安,俨然是一副还想拍戏的样子。六爷突然有了把柄,傲慢地扬起下巴,来了个死不认账。   邢再洺“哈”地冷笑一声,讥讽道:“六爷,我敬重你是华人第一武指,但你在港圈是前辈,在内地可不是!别来跟我倚老卖老!……今天这事不说清楚,我是不会道歉的。不仅如此,两千万的投资你也别想要了——不就是违约金吗?老子不是付不起!”   “你!”想不到自己的老资历对于他居然不管用,六爷面色青黑,转而望向靳若飞:“小飞,你说,我怎么指使别人霸凌你了?!在座的武行哪个不是这么过来的?他们动作不到位的时候、失误的时候,谁没被打过?怎么,就你精贵,就你有靠山了不起,要在剧组享受特别待遇,是吗?!”   一席话质问得靳若飞脸色苍白,紧抿着唇,说不出话。这时,陈嘉信走过来当和事佬,搂着六爷的肩膀劝导:“算啦算啦,六爷,邢影帝的要求不过分,咱们就让一让……”   “让什么?!”他一劝,六爷反而更来劲了:“信仔,片场虽然是你说了算,但武打动作是我说了算!来个新人我当然要严格调教,难不成让他砸了我的招牌吗?!”   “严格调教?”他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惹得邢在明冷笑一声,讥讽道:“你是真的严格,还是借机报复,你自己心里清楚!快八十岁的人了,还在这里耀武扬威、仗势欺负晚辈,你这是严格吗?——你明明是为老不尊!”   他声音洪亮、中气十足,铿锵有力的质问回荡在安静的片场,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工作人员都惊了,武行的人也许是心虚,又或者害怕跟内地资本撕破脸,此时一个都没发声,只紧张地面面相觑。   六爷大抵是第一次遭受到后辈的当面斥骂,而且还是在徒弟面前、在大庭广众之下。他整个人恼怒极了,一头粗硬的银发几乎是根根竖起,双目赤红、呼吸急促。他颤抖地抬起胳膊,伸手指着邢再洺,气得飚出了粤语:   “好……内地就系噉样对待前辈嘅,今日我算系见识咗!我亦都唔使你撤资,电影系大家嘅心血,我唔会似你咁自私。既然你睇唔惯我嘅指导风格,嗰你就另请高明啦!我退出,我同埋我嘅团队退出,以后随你点搞!”   说完,他招呼了武行的徒子徒孙,在众目睽睽之下甩袖离去。靳若飞心慌意乱,下意识还想挽留,但手腕被邢再洺猛地拽住了,冷笑道:“又故技重施……六爷,好走不送!我会找新的动作指导的,全天下未必只有你一个武指!”   听着他的挑衅,靳若飞面色苍白,脑子里已然乱成了一坨浆糊。   --------   武术指导团队撂挑子了,那天晚上剧组自然是没能拍戏,早早散了场。   邢再洺把靳若飞带回公寓,从容地给人热敷、擦药,一边护理一边冷哼:“你别被他唬住了!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倚老卖老,稍有不顺心就撂挑子,也就港圈惯着他!……这部电影是他为了捧卫丘恒组起来的,他还想亲自抄刀呢,只是演一出戏逼我就范而已!呵,当我是他港圈的后辈吗?……老子才不惯着他!”   听到这一句,靳若飞担忧的视线这才抬起来:“你真的要跟六爷打擂台吗,不退让了?”   “有什么好退的?难道全世界只有他一个武术指导吗?”邢再洺又冷笑了一声。   闻言,靳若飞眼眸一颤,陷入了沉思。   晚上十一点,公寓突然有人造访——是导演陈嘉信。   六十出头的老导演颇为无奈地叹一口气,道:“六爷这个人,本事确实过硬,就是可惜,性格太冲了……偏偏他资历老、履历厚,谁都不敢说他!”   邢再洺让小男友在房间休息,自己单独与陈导会面,这样双方可以说一些交心的话:“你们不敢说,那我来说。反正我不是你们港圈的,跟他没什么干系,想怎么得罪,就怎么得罪!”   “哈哈哈哈哈!”幸灾乐祸地笑起来,陈嘉信又猛地捂住嘴,悄声道:“我也只有在你们面前才敢非议那些前辈。现在的港圈……哎,不行啦!固步自封、自视甚高,还以为自己如日中天呢。这次你们华视投资,公司不知道有高兴,心想说不定能借由你接触到内地的项目……六爷这么一闹,大家都人心惶惶!这不,让我来找你说说话,安一安你的心。”   “哦?”邢再洺游刃有余地一挑眉:“意思是你们准备弃六爷,保靳若飞?”   “是有这个意思。老总说,干脆找别的武指来顶上算了!不过对方一定得有资历,这样才能让六爷心服口服。”   有资历的武指……邢再洺无奈地瞥他一眼:“你干脆直接报郑金鹏的名字算了!”   “哈哈哈哈哈哈!”陈嘉信大笑几声,道:“鹏哥已经打定主意退休了,不会再拍戏的。你可以找找以前郑家班的人,他们好几个在好莱坞打拼,应该不难请的。”   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邢再洺笑笑,跟陈嘉信握了握手:“好,多谢陈导通风报信,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   送走陈导,邢再洺刚想跟靳若飞转达这个好消息,却不料一回身,就看见自家小男友站在客厅边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决定要换武术指导了,对不对?”   “对。”微笑着揽过他的肩膀,邢再洺感觉心里的恶气终于发泄了出来:“我准备从好莱坞请一个郑家班的人。他们那边有演员公会,工作习惯比较好,不会再刁难你。以后你可以专心致志地演戏了。”   说完,邢再洺期待着看见小男友感激而热切的眼神——靳若飞的眼神确实是热切的,但那股情绪显然不是对他的,而是对于某种深植于心的追求:“我……洺哥,我想顶上武术指导这个职位,你觉得怎么样?”   邢再洺极少发愣,但这一刻,他是结结实实地怔住了。   难以置信地看着小男友期盼而紧张的双眼,他哑然几秒,半晌才不解地问出口:“你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呢?”   “现在六爷走了,拍摄还要继续,这个位置空出来,我想顶上去试一试……”靳若飞认真地解释着,立即被邢再洺抬手打断:“我不是问这个,我是想问——你为什么这么着急呢?”   说着,他严肃地坐下,将小男友搂到膝盖上坐着,满脸不解:“你现在已经是这部片儿的演员了,每天晚上至少拍摄十个钟——结果现在你还想揽下武术指导的活儿。靳若飞,你告诉我,你准备拿什么时间来休息?拿什么时间来睡觉?”   “我——”beta男生的情绪有所冷静,他咽了口唾沫,直视着恋人质问的眼睛:“想要成功肯定得付出代价的嘛。我晚上拍戏,早上回来休息6个钟,下午时间就编排打戏的动作呗……就像你说的,甘蔗哪有两头甜。苦一苦这几个月,拍完再休息就是了。”   “就是了?”邢再洺诧异地重复一句,显然对他这轻描淡写的语气感到非常不满:“靳若飞,需不需要我提醒一下你的身体状况?——你体质外强中干、气虚两虚、精力低弱!平常起码要睡八个钟头精神才会好,一天吃五餐才能保持体重!你告诉我,以你这样的体质,想揽下武术指导的工作——你以为你是郑金鹏吗?你这样造,想把自己的身体透支到什么程度!”   “我——”被揭露得有些难堪,靳若飞窘迫地坐在他膝盖上,急切地辩解道:“我以前刚入行时不也这样吗?三班倒,每天做两份工、甚至是三份工,就这么忙活了两年,才接到一个像样的工作!现在这部电影只拍摄半年,即使是高强度工作,也不过半年而已,难道我撑不下来吗?”   “——可你为什么要撑呢?”邢再洺已经快疯了,不明白这个人为何这么制执着,执着到不惜透支自己的身体:“你又不是只有这一次机会!你好好地把这部片拍完,休息一阵子,我再帮你找别的资源。内地的也好,好莱坞的也好,我都会帮你找来!你按部就班地拍片、攒资历,等三十五岁之后再尝试全职的武术指导,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把要把自己搞得这么累呢?”   为什么?看着他极度不解的眼眸,靳若飞咬着唇,不禁着急地湿了眼睛:“可我真的会有那么多机会吗?”他沙哑地问,“你真的会一直帮我找吗,会一直喜欢我吗?……不一定吧。”   邢再洺被他问得一怔,不解的面色瞬间消散,变成了难以置信。   看着他这幅“完全没有考虑过这种情况”的表情,靳若飞忍不住荒诞地笑一声,逃避地望向别处:“现在你还喜欢我,当然愿意对我好,可是以后呢,你能保证以后吗?”   “你是庄家,你有资格赌……可我没有。”靳若飞抬起手在脸上抹一下,睡衣衣袖垂下来,露出了手臂上的伤痕,“我只能趁着你还喜欢我的时候,尽力抓住每一个机会——这一次武指空缺就是我的机会,我必须得抓住了、做好了,日后你跟我分了手,我才不至于跌得太惨,不是吗?”   不是吗?   ……是吗?   荒诞失笑的人变成了邢再洺。   “靳若飞,”他欲言又止,声音沙哑,巧舌如簧的嘴突然不知道应该怎样组织语言,“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一定会跟你分手呢?”   靳若飞与他对视着,眼神是心平气和且深信不疑的:“不会吗?……我们这段关系,本来就开始得不光彩。你现在喜欢我,觉得我什么都好;等以后感情淡了,会不会又想起我一开始的所作所为呢?”   他问得不错,一向牙尖嘴利的邢再洺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因为谁也不能保证以后。但此时此刻,邢再洺看着这个满脸笃定的beta男生,却感到了一股深重的无力:“所以……我这几个月跟你在一起,对你关怀备至、对你神魂颠倒,整天想着怎么样才能让你过得舒坦,怎么样让越来越信任我。可你都是……都是在用随时准备着跟我分开的心态看待我的吗?”   也没有“都是”……靳若飞张张嘴,下意识想要解释,可眼神却率先躲闪了。邢再洺看着他逃避的眼眸,一直踌躇满志的心突然感觉到深重的无力:“靳若飞……我要怎么做,你才会安心呢?我要怎么剖白、怎么表现,你才能踏踏实实的跟我在一起呢?”   “有那么一天吗?小飞,你告诉我方法,或者告诉我期限。是不是真像秦近伦说的,你们这样的人,恋人离你越近,你就越害怕?”   那双冷酷如巨龙的双眼,此刻充满了难以接受的情绪,如破碎的钻石,坚硬、但布满裂痕。他的手依旧环在beta男生腰后,可手掌已经垂下来了,搭在膝头。这种变化落在靳若飞的眼里,恍如电光,瞬间击中了他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出现了,虽然自己一直避免,但它们还是出现了:争吵、分歧,紧接着便是两看相厌、分道扬镳。世间再亲密的情侣和夫妻不过如此,管他是一见钟情,还是从校服到婚纱……谁也逃不过。   他说不出话,只无言地看着邢再洺,双眼慢慢洇出一圈的红。   如此可怜,如此沉默,又如此执拗。Alpha忍不住用力抚摩他的脸——这张削瘦而清冷寡绝的脸,他不反抗,却也不接受,不管走得多近,他都会后退一步,默默地留出距离。   这真是自己出生以来,遇见过最棘手的事了。   “……算了,不说了。你去睡觉吧,我自己冷静一下。”将他从腿上抱起,放到沙发上。邢再洺头一次撇开脸,急切地站起身,浑浑噩噩地撞进了客房里。 第85章   自二月下旬到港以来, 靳若飞已经很久没有自主入睡过了。   一开始的三天,邢再洺陪着他, 他尚能勉强入睡;后来拍摄正式开始,面对着六爷和许中辉的排挤,恍惚间他又回到了以往单打独斗的时候……肌肉无法松懈,神经仿佛被拉紧,闭上眼仍旧无法放松,脑子里极其活跃地上演着全武行。   今夜亦是。   坐在主卧的床边, beta男生耷拉着肩膀,脑袋歪着,怔怔望着窗外夜色。香港的灯火真美啊,一片漆黑之中, 远远的灯光汇聚成河流,仿佛在缓缓流动。他盯着那些河流,突然间想到,自己好像“鸠占鹊巢”了——这明明是邢再洺的房子,却被自己睡了主卧。   有那么一瞬间, 他想:要不还是跟邢再洺换过来吧?但很快, 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他一定会更加生气的。   那么高傲的人,怎么能忍受自己慷慨赠予的东西被退回去?   算了,算了……算了,不要再想了。   抠出一颗、不, 两颗助眠药,beta男生仰头服下, 随即跌进床里,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脑袋。   -   第二天早上,他浑浑噩噩地醒过来, 以往晨起时混沌的大脑居然分外清晰,昨夜争吵的记忆像烙印一般留在脑海里,想忘都忘不掉。   望着开敞的房门,靳若飞坐在床上,手脚莫名缩了缩,一时间不敢走出去——外面是现实、是永无止境的拼搏、是难缠的工作,是……邢再洺。   望着空洞洞的门框,靳若飞僵硬地深呼吸半晌,才终于爬下床,慢吞吞地朝外面走去。   黄助理已经起床了,这会儿正坐在餐桌旁,一边吃早点一边面色严肃地刷手机。见他走出来,他迫切地一瞪眼,赶忙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扑过来拽过靳若飞,紧张道:“飞哥,你看这个新闻!”   新闻?   立刻感觉不妙,靳若飞拿过他的手机定睛一看,香港的某个八卦媒体发表了一篇文章:“惊爆!内地神秘大佬冲冠一怒为红颜,六爷愤而退出新电影:吃不了苦,你来演什么动作片!”   ……居然是关于昨夜冲突的报道!   体温瞬间冷下去,靳若飞用手臂撑着晕眩的额头,勉强阅读报道内容。文章详细描述了昨天晚上那位“神秘大佬”为了恋人与六爷的冲突,同时指出双方争吵的原因——说什么,大佬的恋人不堪武行的认真和辛苦,想要得到特别优待……?最后还说,六爷退出后,武指之位空待,冠亚公司只能联络其他武术指导,目前在考虑XXX……   靳若飞攥着手机,猛地站了起来。   “肯定是六爷那边找的狗仔……一来推卸责任,二来向洺哥施加压力,逼他道歉……”想到昨晚陈嘉信导演前来拜访时透露的意向,冠亚公司更偏向于继续跟华视合作,靳若飞的眼神突然变得分外清明:“我得赶紧去跟他们表态,争取顶上武术指导这个空缺。总之,不能让六爷再回来了,不然这种新闻会没完没了的。”   “啊,可是,昨晚洺哥不是不让你……”黄助理忐忑着,下意识看向紧闭的客房门。靳若飞也望过去,清明的眼神中逐渐混入一丝彷徨和混乱:昨晚自己那样表态之后,洺哥怕是……对他消极悲观的性格失望了吧?   预想中的结局提前来临了吗?   苦笑一下,靳若飞垂下脸,摇了摇头:“……以后他估计不会再管我了。”   拿上车钥匙匆匆往楼下赶,今天他等不及司机了,自己开着保姆车往拍摄场地冲去——白天时,剧组会在摄影棚那边拍室内的文戏,陈嘉信导演有可能会在那里。   半路上,等红灯的时候,他按捺着激动而不安的心情,回神给黄助理发了条信息:洺哥他,还没起床吗?   黄助理道:“没有……他昨晚好像是没睡着,我出来喝水时还听见他关房门的声音,可能到清晨才睡的。”   靳若飞咬唇想象着alpha辗转反侧、失望至极的模样,忍不住抬头望向窗外的街道,深深呼吸。胸膛中锥心似的痛,却又痛得他好踏实、好安定——真奇怪,他居然对两个人即将分开的现状感到踏实?   嘴边露出苦笑,beta男生坐在车里,笑得像哭:自己这样莫名其妙的人,还是不跟人建立亲密关系的好……害人又害己。   半个钟后,他赶到摄影棚外。停下车匆匆往入口小跑,靳若飞深深呼吸,凝聚精神、心无旁骛地走向大门。这时,门口守着的一群人看见他,突然像蜜蜂似的聚了过来,拿着摄影机和话筒往他面前怼:   “靳先生,请问昨天晚上,是邢再洺先生为了你跟六爷吵起来的吗?”   “听说你们现在是情侣,这样的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们是为了孩子在一起的吗?”   叽叽喳喳仿佛麻雀,靳若飞猛地顿住,无措地被团团包围,不得脱身。有那么一瞬间,他哭笑不得,很想反问这些闻风而动的狗仔们:你们为什么不早一天来问我呢?不用早太多,一天就够了,也许我就能给你们想要的答案。   ……可现在,你让我怎么承认自己跟邢再洺的关系?   苦笑一下,他躲开镜头,语焉不详地道:“我跟他……只是在无婚姻关系的前提下共同抚养孩子而已,没什么特别的关系。”   这个答案似乎在狗仔的预料之中,他们立刻反问:“那邢影帝怎么帮你出头呢?他是在追求你吗?……靳先生,能不能回答一下!”   急匆匆丢下一句“无可奉告”,beta男生挤出重围,快步奔进了摄影棚的大门。   长长的廊子狭窄而幽深。从嘈杂一瞬间进入寂静,靳若飞劫后余生一般,耳朵里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和血流声,剧烈得令人心慌意乱。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被这个插曲扰乱了心神,当他在拍摄场地边缘看见面色慵懒的陈导时,他冲动地上前呼唤一声:“陈导!”可却忘记了接下来应该说什么。   一时间,所有人都扭头望向他,其中也包括正在准备拍摄对手戏的许中辉和卫丘恒。   这两人都面色冷漠、眼神不忿地瞪着他,似乎怪他气走了六爷。靳若飞的视线从他们脸上短促地掠过,眼帘躲闪一下,随即坚定地望向陈嘉信:“陈导,我有话想跟你说。”   察觉到周围不善的气氛,陈嘉信没说什么,招招手把他带往另一个方向。两人沿着廊子走了二十来米,四周逐渐变得寂静,陈导这才拿着咖啡转过身,心平气和地问他:“你要跟我说什么?”   “我想说……”喉咙干哑,靳若飞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膛里疯狂跳动,不得不用力咽了一口唾沫:“既然六爷不做武术指导了,我想,这个职位能不能由我顶上?”   “……你?”陈嘉信吃了一惊,忍不住上下打量他:“你还不到30岁,就想做武术指导了吗?”   “我是正统武术科班出生的,从小就喜欢看动作片,全世界的优秀动作影片我都一清二楚,闭上眼都能复述出来!而且,我有八年的动作替身经验,非常了解什么动作做出来最好看、最精彩!……陈导,我一定可以胜任的!”   面对自己从小的梦想,靳若飞表现得异常积极,性格中的犹豫和消极突然无影无踪。他的双眸那样闪亮、郑重、渴切,透着一种穷尽的力量,仿佛可以为此付出一切、在所不惜。   陈导与他对视着,心里默默地吃了一惊,一时间居然没有拒绝:“可是……这也不是我能够决定的。人员的任命要经过制作组的讨论和同意,我一个人拍不了板。”   “那,陈导,你可以带我去见他们吗?”   面对困难,靳若飞却仿佛更迫切了,双目灼灼地望着他,满眼都是期待。陈嘉信不由失笑地扯起唇,终于开始正视这个惯来逆来顺受的beta男生:“看你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怎么,你对自己就这么自信?人家六爷可是有一整个团队,动作的设计是在团队讨论的过程中碰撞出来的,你一个人,能搞定吗?”   “当然不是一个人!”靳若飞赶忙解释,“如果我负责武术指导的话,我肯定会找几个帮手,组成一个临时的团队……”   “哦?”陈嘉信认真起来了,“那你准备找谁呢?”   “我认识综合格斗的世界冠军洛城!”靳若飞不假思索地回答,“他的功夫很好,动作也漂亮,而且还有好莱坞动作片的拍摄经验,跟那边的团队有交情。我准备请他来帮我,再让他帮我引荐好莱坞那边的郑家班成员——三管齐下,各展所长。而且我们又年轻,设计出来的动作,一定不会输给六爷的!”   虽然这种自荐的环节都有夸大其词的嫌疑,但看着beta男生灼热如火一般的眼眸,陈嘉信还是有一瞬间的信服。他郑重注视着这个极有热情的年轻人,他精瘦、吃苦耐劳,经历过种种欺凌之后,依旧不改热血。这样的志气……在港圈的后辈当中,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了。   不禁露出欣赏的笑容,陈嘉信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可以把你的想法转告给制作组,不过,你要尽快拿出具体的章程来,这样才能增加你当选武指的几率,明白吗?”   ……看来有希望!   消瘦的面庞瞬间容光焕发,靳若飞猛地肃立,夸张地对他鞠了个躬:“我明白了,谢谢陈导!”   陈嘉信笑笑,欣慰地又拍了拍他的肩。   -   激动不已地离开摄影棚,回到车上。靳若飞坐在驾驶座,一时间连车也顾不上开,就想给洛城打电话,邀请他来跟自己一起做武术设计和指导。可一打开手机,他就看到了黄助理的几个未接来电,以及一条信息:   “飞哥,洺哥起床了,好像说是中午两点的飞机。”   靳若飞的血液顿时降到冰点,不得不面对横亘在当前的问题:他跟邢再洺的关系,到底会何去何从?   缓缓放下手机,他冷静下来,默默地开车回到公寓——幽雅的、绿意盎然的住宅区,安安静静的听不见任何噪音,只有小鸟在叽叽喳喳地啾鸣。靳若飞停好车,抬头仰望着高大的楼栋,忍不住深深地、忐忑地吸了一口气。   ……进去吧,总要面对的。   乘坐电梯上行,打开房门,他慢吞吞地走进去,一开始没敢抬眼。浅驼色的密织地毯触感厚实,脚掌交替向前,无声无息。在客厅的电视新闻声中,突然,一双穿着黑色袜子的脚在他身前一米处经过,走进客厅里。靳若飞猛地屏住呼吸,抬起头,就见邢再洺已经穿好了风衣,此刻正在收拾昨天带过来的商务包。   看着他沉默的、高大的侧影,那双锐利的眼睛好像很是疲惫,眼下透着一圈浓重的青黑——仅仅一夜过去,他便憔悴了不少,下巴的胡茬都忘了刮。   靳若飞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一只手紧紧地揪住了,呼吸不能。他张张嘴,期期艾艾地扶住墙面,指甲无意识地用力抠刮:“你……这么快就回去了吗?”   邢再洺不看他,依旧自顾自地整理着:“嗯,本来就不打算留太久的。帮你出了头、给他们一个警告之后,我就准备离开——我筹备的电影准备开拍了,剧组的事情很多,离不开人。”   “那……”靳若飞想问,那我们还在一起吗?可是问不出口,只能手足无措、消极而焦虑地望着他,喉咙里泛起一阵阵酸涩。   这时,电视里好像播到了娱乐新闻。香港播音员那煽动性十足的声音在幸灾乐祸地道:“今日早晨,邢影帝嘅绯闻男友靳若飞现身喺冠亚公司嘅摄影棚。有记者问起佢同邢影帝嘅关系,结果,佢竟然系咁答嘅——”   听着电视机里靳若飞那语焉不详的回答:“我跟他只是在无婚姻关系的前提下共同抚养孩子而已,没什么特别的关系。”邢再洺动作一僵,慢慢地直起身来。   beta男生紧咬着唇,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双眸深沉而凝重地看着他,邢再洺拿起包缓缓走过来,停在他身前,面色疲惫地注视着他,直到把他看得惭愧地低下头为止。   半晌,alpha哑声开口,问的却不是新闻上的事:“你刚才是去找陈导了吧?”   “嗯……嗯。”靳若飞用力地点了点头。   “他答应让你做武术指导了吗?”邢再洺的声音很平静,仿佛无惊无喜,无悲亦无怨。靳若飞又点点头:“我跟他说了我的打算,他答应向制作组举荐我,不过需要我尽快拟一个具体章程出来。”   “那你具体打算怎么做?”   仓促地抬头望向他——情绪太过平静的alpha让他有些不大适应。他能从容应对邢再洺的怒火,极端的宠爱也尚能坚持,却唯独不会对付这漠然的态度。   “我……我准备建议洛城,让他来帮我。”望着他幽深无波的狭长双眸,像两栖动物一般的眼睛,泛着金属的光芒,冷淡又直白。靳若飞忘记了躲闪,只直勾勾的望着他,仿佛要在他离去之前记住他的模样。   “洛城……嗯,这倒是个办法。”邢再洺冷静地帮他分析着:“他背后有着雄厚的资本,名气够大,跟好莱坞那边的动作片团队也熟悉。如果他能找到郑家班的人,带过来一起帮你压阵,六爷应该就没什么话可说了。”   “嗯,”靳若飞望着他,点点头,“我就是这样想的。”   “既然你想好了,那就放手去做吧。其中肯定会有各种各样的困难……比如许中辉,比如卫丘恒,这两个人可能不一定会听你的。你还得想个办法,让他们配合才行。”   说着,邢再洺将背包挎上肩膀,像是准备要离开了。靳若飞的眼睛死死地追着他,脚下还跟着他向前走了一步:“关关难过关关过。功成名就要是那么容易的话,大家也不会稀罕了。”   脚下一顿,邢再洺注视着他突然变得异常执着的眼睛,神色有一瞬间的失神:“好,祝你成功。”   说完,他转身走向大门。靳若飞脚下突然疾追了两步,突兀地喊:“那我们……!”   邢再洺回过头,长身玉立,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我们……”明明是预料已久的结局,可当它真正来临时,自己为什么这么难受?靳若飞的嗓子哑了,声音稀薄得像高原的空气:“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呢……?”   alpha一身黑衣,眼眸在眉骨的阴影中藏着,看不清情绪:“我想了一晚上。靳若飞,以前——我是不是逼得你太紧了?所以你总想走,总觉得自己无法回应,总认为我情深不寿。”   靳若飞手足无措地站在他面前三米处,哑口无言,无法反驳。   “既然这样,我可以后退几步。”邢再洺这样说,“我还是给你留一点空间吧,少见面一点,信息少发一点,先专注于各自的事业。顺便我们都想想清楚,这段关系到底应该怎么走下去。”   ……后退几步?这是什么意思?   好像不是分手,也不是原谅自己……是要开始冷战吗?   在beta男生满心彷徨、茫然不解的时候,邢再洺已经打开门,静静地离开了这间温暖又宽敞的公寓。 第86章   《雷暴雨》杀青之后, 秦近伦在家里恶狠狠地休整了一个星期。   晚上,他的老婆王晨艺健完身从他旁边经过, 忍不住好笑地用脚尖挤了挤他的屁股:“你行不行啊,都瘫了多久了,还没恢复元气啊?”   秦近伦瘫在懒人沙发上,漫不经心地看着书,声音懒洋洋的:“我又不是那种高精力人群……我很弱的,恨不得马上退休。这次拍戏, 要不是阿洺求我,我都懒得去救场……那么多追逐戏还有打斗戏,唉,真是要了我的老命了。”   “哎说起来!”王晨艺想起什么, 蹲到他身旁,关切地问:“中午香港那边好像发了新闻,拍到了他俩接吻的照片。可那些狗仔逮住小飞询问他们的恋人关系,小飞却否认了!……难道阿洺不想公开吗?”   秦近伦老神在在地哼笑一声:“他怎么会不想?他现在都想马上结婚好吧!这次小飞矢口否认……说不定啊,他俩是闹矛盾了。”   “闹矛盾啊~”王晨艺露出了然的表情, 揶揄地看着自家老公:“就像以前你跟我闹矛盾一样, 是不是?”   听她提起旧事,秦近伦有些害臊:“这我哪儿知道?好了好了你快去洗澡,洗完澡咱们出去散步。”   轻哼一声,王晨艺用毛巾在他脸上拍一下, 扭身去了浴室。秦近伦继续看着书,过一会儿, 门铃响了起来。保姆阿姨走过去开门,随即热情地道:“邢先生来啦?快进来快进来。”   秦近伦把脖子仰过去,倒着脑袋见老友面色深沉地走过来, 带起一阵寒气。他察觉不对劲,立刻翻过身,关切道:“……这么快就从香港回来了?”   邢再洺不语,默默地走到沙发边坐下,沉默一会儿才道:“你老婆呢?”   秦近伦顿时警觉起来:“你找我老婆干什么?”   “跟她取取经。”邢再洺目标明确地说,面色异常冷静。秦近伦一听,猜出了大概:“……小飞又退缩了?”   不想跟他解释太多,邢再洺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开始左右张望:“王晨艺呢,出门了?”   看出他的抗拒,秦近伦无奈地放下书,爬起身:“好好好,我帮你去叫她……你等着啊!”   看着老友往主卧走去,邢再洺这才放松脊背,缓缓靠到沙发里,疲惫地望着吊顶上的花纹——他已经连续48小时没睡了,就在飞机上稍稍眯了一会儿。   一下飞机,他回去放下行李就赶了过来。心里存着疑问,无论如何也没法安定——与靳若飞道别时的冷静都是装出来的,他其实想抓着人反复质问,我到底要怎么做?我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好?你告诉我,我改行不行?   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他跟靳若飞的思维模式好像完全不一样,南辕北辙、大相径庭、天差地别。他不能理解靳若飞,靳若飞也无法理解他——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居然是如此复杂的一件事。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以前在片场时,其他人崩溃的控诉: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的!   ……确实,人与人之间的差异确实太大了。   十分钟后,王晨艺在老公的陪伴下衣着端整地走了出来。她微笑着,刚想打个招呼,邢再洺就迫切地站了起来:“王晨艺,我有几个问题要请教你。你找个地方,我俩单独探讨一下。”   “——单独?”秦近伦罕见地瞪大眼,难以置信道:“邢再洺你什么意思,在我面前邀我老婆跟你单独相处?”   “不单独也行啊,”邢再洺无所谓地望向他,“你能接受她在我面前揭你的短吗?”   秦近伦顿时犹豫了,面色尴尬:“呃,这……”   王晨艺差点儿笑出来,赶忙掩住嘴,伸手指了指书房:“那咱们去书房聊吧!”   奚落地剜老友一眼,邢再洺转身跟着王晨艺走向书房:“嗯,好。”   秦近伦在后头眼巴巴的,忍不住叮嘱自家老婆:“小艺,你,你给他出主意就行了,别提我以前的事啊!”   王晨艺敷衍地挥了挥手。   二人依次走进书房里,在书桌前和书桌后落座。王晨艺了然地看着他略显憔悴的眼神,恍惚间仿佛看见了十年前的自己:“小飞是不是……没信心跟你走下去啊?”   一语中的,精准到不能再精准。   邢再洺还在寻思着该怎么向她描述两人之间的问题呢,现在不用麻烦了。他疲惫地闭上眼,无声地呼吸着,良久,声音像沙砾一般在房间里响起:“你跟秦近伦,到底是怎么样走到结婚这一步的?有什么办法吗,或者说,你们之间的相处模式是怎么样的?”   “相处模式啊~”王晨艺轻闲地笑笑,脸上透着胜利者的从容:“我跟他的相处模式……就是主人和流浪猫。”   主人和流浪猫?   听见这个意想不到的答案,邢再洺拧起眉,眼神变得十分疑惑。预料到他的反应,王晨艺笑得更开心了:   “你觉得不像吗?他们这一类人,年幼时单打独斗惯了,长大后就像流浪猫那样,警戒心很重,稍有风吹草动就跑得天远。可是呢,他又会远远的望着你,一副眼巴巴的样子。但你真正把他抓回家了,他们又开始到处躲藏,瞅见一点儿缝就要钻出去。”   ……这样一说,确实有几分相似。邢再洺回想着上次吵架后,靳若飞在颁奖礼堂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模样,可不就是一只可怜又警觉的流浪猫吗?   见他好像明白了,王晨艺便继续道:“对付这样的人呐,只有一个诀窍,那就是不要逼迫他。他想走你就让他走,他想躲起来,你也不要去打扰。他自娱自乐,你就远远的看着;直到他凑过来想亲近你,你再抱住他,好好地搓一搓。”   ……这么豁达?邢再洺觉得自己做不到:“没有办法让他们脱敏吗?”   “脱敏?”王晨艺诧异地看着他,“他们心里都不安成那样了,怎么可能脱敏?就像刚抓回家的流浪猫,你要是天天强行把他抱在怀里,最后只会落得两败俱伤。”   “耐心——知道吗,你需要付出绝对的耐心,才能慢慢让他们卸下防备,对你敞开心扉。”   闻言,邢再洺不禁苦笑了一下:“……十五年,是吗?”   捂着嘴轻笑,王晨艺宽慰道:“那是我跟秦近伦,你俩不一定要这么久。”   说着,她换了个坐姿,继续传授经验:“——还有就是,你要等他在事业上做出成就。”   “跟这个又有什么关系?”邢再洺疑惑不解。   “当然有关系啦!像他们这种存在主义危机相当严重的人,是不敢完完全全地依赖别人的。依赖就意味着示弱,就意味着有可能会被抛弃,他们不会把生存的主动权交到别人手里。”   “……就像当年秦近伦刚出道的时候,家境不好,见识也窄,普通话都说不标准。他喜欢我,可是不敢追;我倒追他,他又高兴又犹豫,总感觉配不上我。后来有别的人追我,他知道人家家境好,自己就跑了,给我发一条短信说分手。我俩就这么分分合合,直到他28岁拿了视帝,才终于改善一些。”   说着,王晨艺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语重心长地道:“咱们的好、咱们的耐心,这都是治标的东西,也许能换得一时的温存。但只有他们的心安定了、踏实了,才会有勇气跟恋人在一起——这才是治本的东西。”   听她这样一说,邢再洺瞬间想起了昨天晚上靳若飞跟自己说的话:“这一次武指空缺就是我的机会,我必须得抓住了,做好了,日后你跟我分了手,我才不至于跌得太惨,不是吗?”   “存在主义危机”,这个词真是精准。   无奈地轻笑一下,邢再洺低下头,安静地思索良久……再抬起头时,面色已恢复了平静:“好,我大概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   电影武戏部分的拍摄暂时搁置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冠亚公司想与华视交好的原因,陈嘉信转达的回应十分积极:“老板对你的想法很感兴趣。他让剧组把动作戏调到一周以后,先拍文戏。这周内你要把新的武指团队组建起来,而且其中一定要有经验丰富的成员。如果你能做得到,武指的工作就交给你。”   难以置信的好消息一瞬间冲淡了感情上的苦闷,靳若飞精神大振,当即给洛城拨了个语音通话——要知道他以前可是很抗拒打电话的!   “喂?小飞你居然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吗?”洛城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豪爽,仿佛在隔着信号用力拍他的肩膀。靳若飞深呼吸着,紧张得舌头都木了:   “城哥,是这样的,我这边在拍电影嘛……那个,你有看到新闻吗?就是,武术指导六爷跟我闹矛盾,生气退出了。我、我想,我想顶他的空缺,自己当武术指导……可是,我的资历又不够。所以想问问你,能不能帮帮我的忙,从好莱坞找一两个有经验的郑家班武指过来?”   “哟呵!你倒是挺机灵,知道找我帮忙。”洛城揶揄他一声,随即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这个没问题啊!我之前在好莱坞拍的那部电影,武术指导团队里就有郑家班的人。你等着啊!我帮你联络几个,今天晚上给你答复。”   “好、好,谢谢城哥!”隔着手机,靳若飞几乎要忍不住对他鞠躬。洛城满不在乎地“害”一声:“这有什么好谢的,就几个电话的事儿,你见外了啊!你家潇潇以后说不定要给我家月凨当上门女婿的,这么生分干什么?”   上门女婿?靳若飞哭笑不得,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坐立不安地等了一个下午,傍晚六点四十分,洛城的电话回了过来。听见铃响,靳若飞迫不及待地接起手机,问:“城哥,结果如何?”   “结果当然是非常顺利啦!”洛城大大咧咧地回答,“我摇到了Brad Allen和李志忠!这俩可是很有资历的——鹏哥闯好莱坞最成功的那部片子你应该看过吧?李志忠就在当时的武指团队里。”   ……谢天谢地!   找到经验丰富的武术指导,自己这项工作就算成功了一半。靳若飞感觉血液在沸腾,蚂蚁一般啃食着身体,令他开始迫不及待:“他们什么时候能来香港呢?我想面谈一下……哦对!报酬的话好商量,他们不用担心这个。”   靳若飞心想,这次自己就豁出去了!如果那二人要价高,他就算是借钱、贷款,也要把这事儿办下来。   “报酬的话不会太高——最近好莱坞的项目也不好做,他俩在家赋闲几个月了!你大概准备五百万就行。”   ……五百万!靳若飞倒吸一口凉气,赶忙琢磨自己卡里面的积蓄:他卡里攒了一百四十多万……那就是还差四百万!怎么筹这部分钱呢?   而且,剧组给武指的报酬没有这么多,更别提六爷的团队还拿走了预付款……看来,他注定要自掏一部分腰包了。   暗暗计算一遍,靳若飞咬咬牙,还是答应了下来:“好,没问题!城哥,你帮我约他们尽快赶过来吧!”   -----   第二天下午,洛城先于两名武术指导赶到了香港。他也不客气,带着一点行李大大咧咧地住进了这间大平层公寓,晚上一边吃饭一边跟靳若飞合计:“你又当演员又当武术指导,能不能顶得住啊?”   “顶不住也要顶啊。”靳若飞无奈地笑笑,神情平静而认真:“机会都摆在面前了,不拼命的话怎么行?”   “不错,有志气,有魄力!”洛城赞赏地一拍他肩膀,又问:“要我帮忙吗?我最近闲得很,想找点事情做做。”   “你……”靳若飞不确定地问:“你不是要准备二胎吗?”   “没怀上。”洛城把牛排塞进嘴里,好似满不在乎:“折腾了一个冬天也没个动静,老子快闲出屁来了!必须得找点儿事分散一下注意力。”   “城哥愿意帮忙,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靳若飞立即表态,“明天来的那两位……我不会英语,跟他们也不怎么熟悉,说不定还要你帮忙沟通一下呢。”   “我会!我会!”这时,黄助理积极地举手表态,“我可以当翻译!”   “那不错!毕竟我的英文也是半吊子。”说着,两人一拍即合,只等第二天援兵到达。   转天早晨,两名经验丰富的武术指导从大洋彼岸千里迢迢地赶了过来。洛城跟Allen熟悉得很,在机场一见面就把人捞了起来,当个书包似的甩一甩——对方是体操退役运动员,身高不到一米七,无奈地笑着任他折腾。李志忠则是一名微胖的华裔,礼貌地与靳若飞握手:“你好!第一次见面,你叫我lee就行。”   把人接回公寓,黄助理忙碌地在餐厅布置午饭,供四人用餐闲聊。靳若飞早几天问陈嘉信要了完整的剧本,上网用翻译工具机翻成英文,打印出来递给两位武指:   “这就是剧本。其中有五幕重要的打戏,已经完成一幕了,剩下四幕,一场比一场重要……制作组方面希望我们能先把第二幕的动作编排好,剪辑一个简单的视频给他们过目。确定采用之后,就一边拍一边编排剩下几幕的动作。”   简单翻阅过一遍之后,两名武指心里有了个大概:“六爷的武打风格鼎鼎大名,我们以前也曾学习过……既然第一幕动作戏要保留下来,那么,剩下的四幕是不是要跟他统一风格呢?”   这个嘛……靳若飞沉思几秒,犹豫地摇了摇头:“我不这么认为。”   六爷的打戏比较古典,且硬桥硬马,在以前看来十分经典,如今却显得有一些“复古”。这个感觉在他拍摄第一幕动作戏时就分外强烈,靳若飞总忍不住想:如果让我来编排,我应该会如何如何……可当要把零散的思绪组织成一个明确的风格时,他又有些茫然无措了。   “……这个问题,我得好好想想。”   下午四点,两位武指倒时差,去客房休息。靳若飞则跟洛城在客厅讨论应该采用什么风格来诠释各个角色——这个过程其实有点儿像编写人物小传,假设每个人的家境、经历,再结合个性,选择符合角色的动作风格。   “我那个角色肯定是心狠手辣的,动作犀利,招招都奔着杀人去的;许中辉的则比较稳重深厚,力量有余,灵活不足……”靳若飞仿佛自言自语,一边说一边在笔记本上记录。洛城困倦地听着,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啊嗯……要是有参考就好了。我练的是综合格斗,对影视武打风格不算熟悉。如果有相似的影片做参考,那就很直观了。”   ……是啊。靳若飞停下笔,恍惚地想到了邢再洺家那整整三面墙的碟片。要是能把其中的动作片带过来,自己就可以从里面找到各种各样的参考动作。   可是,他已经跟邢再洺吵架了。   失落地发一会儿呆,靳若飞苦笑着在笔记本上用力一点,无声叹息:……那四百万的酬劳还不知道去哪儿找呢。   正头疼着,公寓的管家上门来,招呼了两个搬运工把一个冰柜大的箱子抬进玄关,放在客厅边缘:“靳先生,这是邢先生寄过来的,托我给您送上楼。您帮签个字,查收一下吧。”   邢再洺寄的东西?   疑心是自己的行李,靳若飞一瞬间僵住了身体,坐在沙发上动弹不能,脸色苍白:“是……是什么?”   洛城走上前,大大咧咧地签了名,又打开木箱。提心吊胆之中,靳若飞听得他惊喜地大叫出声:“是影碟,好多好多影碟!全是经典的动作片!”   那一刻,靳若飞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放松,落回了肚子里。他撑起虚软的双腿,尽量稳当地走过去,跟洛城一起翻看那些保存良好的碟片……每一摞都按发行的年份分门别类,清清楚楚,一览无余。   ……邢再洺好像还不打算跟自己分手。   喉咙猛地一酸,靳若飞用力抿住唇,双手仿佛掩饰,机械地把碟片一摞摞搬出来。洛城一边帮忙一边道:“你家邢影帝还挺贴心的嘛!自己都要离开申城了,还帮你把碟片整理好寄过来,精力真好。”   靳若飞身形一僵,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他为什么要离开申城?”   “……你不知道吗?《迷失之境》要开拍了呀!他又是总制片、又是主演,身兼数职,干脆去现场驻扎了。”   “他要出演角色?”靳若飞满脸茫然,“他不是只当总制片的吗?我记得他之前说,总制片手下管着几个执行制片人,不需要去现场,可以远程操控。”   “那我就不清楚了。”洛城耸耸肩,“反正前天我跟陆庭风吃饭,他说,邢影帝终于答应出演角色了。”   ……看来是真的。   默默垂下手,靳若飞不安地看着眼前像小山一般的碟片,失神地坐在了地上。   ------   那一晚,睡觉之前,他终于忍不住给邢再洺发了一条信息。   “洺哥,谢谢你寄过来的影碟,我收到了。”   信息发出去后,他就紧张地盯着屏幕,一刻也不敢离开。对话框里的对话停留在前几天,他睡前查岗,询问自己拍戏有没有受伤。再向上翻,几乎每一段对话都是邢再洺主动发起的,自己只是被动地回应。   ……这样的相处模式,任谁都会失望的吧。   正苦笑着,邢再洺的信息回了过来:“收到就好。”   他手一抖,睁大双眼看着那简短的四个字,手指忍不住拼命往下拉,仿佛在期待着后续的信息。半分钟后,下一条信息确实发了过来——但那是潇潇跟家庭教师英文对话的视频,与两人的争论无关。   那件事仿佛已经翻篇了。   犹豫几秒,他艰难地打字询问:“你还没去黄岛吗?”   “明天去,早上出发。潇潇这边我已经打点好了,我妈会过来陪他住,平常吃穿住行都有人负责的,你不用担心。”   ……我没有担心这个。   没有面对面,也不是在打电话,一切疑问都被拖延着,无法及时发问,也不能尽早得到答案。靳若飞感觉心里难受极了,又苦又涩,仿佛被盐水泡着:“你不是说只当制片吗,怎么又去演角色了呢?”   “陆庭风求我,说找不到合适的演员,我只能顶上。正好也很久没演戏了,复健一下,免得生疏。”   那你……你不会累吗?看着黑暗中闪着白光,靳若飞忧心地咬着唇,半晌才道:“你不要累到自己了。”   “我心里有数的。”邢再洺这样回复。这句话仿佛是一个终止符,拒绝了他的继续询问。靳若飞的嘴角忍不住撇一下,又努力控制住了,扯起被子就要埋住自己的头。这时,邢再洺又发来一条信息:   “你呢?你那边筹备得怎么样?”   beta男生立即坐了起来。   他赶忙将自己的策划和进度汇报过去,事无巨细,仿佛这样能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邢再洺作为制片人,一眼便看出这件事情关键:“这样的话,那两名武指的报酬谁来付?”   “可能……我要垫付一部分。制作组划拨给武指的报酬肯定没有那么多,我请外援的话,超出的部分恐怕没法儿报销。”   “需要多少?”   靳若飞看着这四个字,眼睛又有些酸了:“四百万左右。”   “这个钱我来筹,过几天应该可以打过去,你专心工作就好。这份工作最难的还不是武打设计部分,而是你怎么说服主演配合你——一个许中辉,一个卫丘恒,还有一个最大佬的黄鸿升。他们跟六爷都有着深厚的交情,你准备怎么办?”   一句话把靳若飞问住了,好半晌无法回复。但邢再洺似乎也不准备逼迫他现在就拿出应对方案,又道:“……很晚了,你先睡吧。明天起床再跟洛城他们好好商量,这种事情急不来。”   “好。”   看着对话框中两人大段大段的聊天记录,靳若飞感觉眼睛热乎乎的、喉头也热乎乎的,一颗心终于妥妥当当地落到了胸腔之中。他把将手机贴到心口,闭上眼,这才安然睡了过去。 第87章   半夜一点多, 洛城在客房里被尿憋醒了。他迷迷糊糊地往身旁一摸,发现没有人, 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香港呢。   揉着乱糟糟的头发走出房间,他正要去卫生间,却见客厅方向透着隐隐的灯光。不禁好奇地凑过去,他看见一个人披着毯子坐在沙发前面的地毯上,把茶几推到了一边儿去, 正认认真真地一边看电视,一边用本子记录着什么。   电视的光线笼罩着他的身躯,让他看上去像个安安静静的小土堆,那头小刷子似的短发分外醒目。洛城认出这个人是谁了, 打招呼之前先赶紧解决了内急问题,随后再凑过去唤他:“小飞,你还不睡啊?”   “嗯?”靳若飞转过头,脸上完全没有疲惫的感觉,两眼神采奕奕:“睡不着, 干脆来看看电影, 找一找灵感。”   电视里播放的恰好是郑金鹏跟六爷合作后又分道扬镳的那部电影。从片中几幕打斗戏来看,两人的风格非常鲜明,一眼就能看出哪一幕是谁设计的。靳若飞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两人惯常使用的动作路数,看样子是准备参考郑金鹏的设计思路了。   打一个长长的呵欠, 洛城趴在沙发上,困倦地陪他一起看。靳若飞看得入迷, 还不知道他就躺在身后。到了凌晨三点,beta男生终于拉片学习完,裹着毯子爬起身, 这才看见沙发上那个熟睡的高大身影。   ……他怎么在这儿啊!靳若飞哭笑不得,只能扛了一床绒毯出来给洛城盖上,自己又吃一颗助眠药,这才回房睡觉。   第二天早上八点,他大概睡了四个钟头多一点,就跟着洛城他们一齐起床了。四人也不啰嗦,吃过早点立即开始设计第二幕打戏的主调和节奏,随即再根据节奏进行阶段的拆分、细化,最后落实到每一个动作。   惯来寡言少语的靳若飞突然变得分外积极,十分主动,且很有自己的见地。他几乎是痴迷地描述着自己想象的打斗动作,不时站起身,手脚并用地演示。   Allen看着他的动作、听着李志忠的翻译,忍不住扭头跟洛城咬耳朵:“你不是说他很害羞吗?这根本不沾边啊!”   洛城也稀罕地看着这只突然开朗的小狗,笑道:“大概是终于可以自己掌握主动权了,心里兴奋吧!”   靳若飞说得正兴起呢,定睛一望,见这三人都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瞬间有些窘迫:“我的设计是不是……特别幼稚啊?”   “没有啊,挺好的!”李志忠赶忙轻声安抚。他跟Allen十分清楚,这次来港工作,他们不是“主导”,而是“辅助”。这位后辈自掏腰包请他俩来,可不是为了抢风头的。   所以,他们只需要顺着靳若飞的想法,做一些补充和完善就是了。实在方向跑偏了的话,再不着痕迹地纠正一下——就当是教授带学生做课题,引导和辅助就好。   经过两个多钟的讨论之后,第一幕的打斗动作基本有了雏形。他们把客厅的茶几搬开,多余的摆设一并被抬走。由Allen和李志忠客厅正中央将动作演示出来,几人再根据实际情况做出微调和改变,黄助理则在一旁举着手机拍摄视频。   一伙人讨论得热火朝天,居然连午饭也忘了吃。直到下午2点多钟,他们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点外送填肚子。吃饭的时候,靳若飞左手拿勺子舀着食物往嘴里送,右手还不消停,断断续续地在本子上记录灵感。   洛城实在看不过意,忍不住把他的本子拖走:“小飞,我知道你重视这个项目,但是也不能这么拼命啊?该休息就休息,劳逸结合,不然你的身体会垮的,知不知道?”   黄助理在一旁帮腔:“就是就是!”   靳若飞敷衍地笑笑,又把本子拖了回来:“我知道……不过灵感那么珍贵,不记下来,我怕马上就会忘记。”   四人无奈地望着他谦虚认错、但死不悔改的模样,异口同声地叹了一口气。   -   经过两天废寝忘食的讨论、演练和拍摄,第二幕的动作戏终于确定了。黄助理连夜将各个动作剪辑成连贯的视频,第二天一早就发给了陈嘉信导演。   当天下午四点,陈导的回信便发了回来:“制片人说很好,这部戏的武术指导就由你们团队顶上吧!明天晚上咱们就继续拍摄打戏,你们做好准备。”   四颗脑袋一起挤在手机前看回信,随即发出异口同声的欢呼,四双手“噼里啪啦”地拍在了一起。   当晚,几人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庆祝“应聘成功”。在欢天喜地之时,靳若飞趁隙放下筷子,拿起手机点开跟邢再洺的对话框,犹豫着给他发了一条信息:“制片方答应让我组建的团队顶上武术指导的空缺了。”   信息发出去,对面久久没有回应。猜想邢再洺这会儿应该是在黄岛忙着拍摄《迷失之境》的事情,靳若飞有些失落,只得眼巴巴地划到两人上一次的聊天记录。   目光落到前几天他说的那句话上,“你准备怎么说服主演配合你呢?”靳若飞心里的那点儿喜悦立即拉了刹车,陷入了深深的忧虑。   洛城注意到他发愁的表情,凑过去小声问:“怎么啦,你在担心什么?”   “……我怕明天拍摄的时候,许中辉不配合我。”靳若飞难看地笑笑,大概是在掩饰自己不安的情绪,“毕竟我资历浅,又是内地的演员,他肯定不服我的。”   洛城轻啧一声,埋怨道:“不要为了还没发生的事情忧心忡忡!咱们现在在庆祝,就应该高兴,明天的事,明天再说!说不定,人家许中辉压根儿没想跟你打擂台,只想赶紧拍完戏走人呢?”   ……会吗?靳若飞苦笑着低下头,用筷子戳戳米饭:希望如此吧!   -   到了第二天的傍晚,一行人带上视频来到了拍摄场地。Allen和李志忠负责跟陈嘉信和摄影师讨论如何拍摄、如何运镜,争取将打斗画面的张力最大化;靳若飞和洛城则负责跟许中辉交涉,说服他进行拍摄之前的练习。   三月下旬,香港的天气依旧有些寒凉。许中辉坐在自己的帐篷里,连戏服也没有换,端着一杯咖啡不疾不徐地啜饮,神情颇为轻慢,完全没有正眼看他们:“这就是你们设计的动作?乜嘢嚟嘎……真系唔似样!”   闻言,靳若飞跟洛城对视一眼,不禁露出短促的苦笑:我说的吧?他肯定不配合的。   洛城眼珠子一转,笑着道:“辉哥,这动作很差劲吗?啊真是奇怪,Allen跟我说,以前鹏哥就是这么教他们的哦!怎么,香港的武打动作,在鹏哥退休之后,发展得这么快吗?……可我看你们之前拍的第一幕,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许中辉听了,终于抬起眼望向他——大家都知道洛城在好莱坞有点人脉,背后又是闻世集团,财大气粗、不好得罪。许中辉便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唇:“洛生,你别诓我。鹏哥的武打风格我比你们清楚——这支视频里的动作,绝对不是郑家班弟子的手笔。”   这时,沉默的靳若飞开口了:“辉哥只肯拍六爷和鹏哥设计的动作,不屑拍内地指导设计的,是吗?”   许中辉傲慢地瞥向他,揶揄道:“我没有这样说哦,是你说的。我只是不想跟毫无资历的年轻指导浪费时间而已,练来练去说不定还是要改——你觉得你能做完全程吗?未必哦!”   “谁不是从零做起的?”靳若飞面色平静地据理力争:“有谁一出道就经验丰富吗,没有吧?我能不能做完全程,要看你们配不配合。你们不配合,我当然做不完——所以这不是我的原因,是你们的原因,你不用拿它来拒绝我。”   许中辉眯起眼,审视地看着他:“想不到你平常闷声不吭的,还挺伶牙俐齿!”   说着,他眼底闪过一丝不怀好意的光,放下咖啡杯,装模作样、勉为其难地道:“……行,我就跟你排练一下。顺便让大家看看,你设计的动作到底合不合格!”   脱下棉衣,露出不算高大但十分结实强壮的身躯,许中辉拿起自己在电影中的武器,不疾不徐地盯着他,慢慢走到了片场角落的沙土空地里。   靳若飞也脱下外套,身体修长精实。他在片中用的是TANTO匕首,但排练的时候不必如此严肃,便也拿了一根Asp甩棍,跟着许中辉走到空地上。   洛城饶有兴致地跟着他们走过去,半途中经过摄影棚,还给Allen他们打了个招呼:“快过来看,他俩练起来了!”   一句话惹得其他人纷纷侧目,尤其是卫丘恒——六爷得知靳若飞顶了自己的空缺之后,暴跳如雷,勒令徒弟不准配合。卫丘恒略有些为难:一边是师父,一边是剧组的进度,哪头都不好得罪。但想到自己的戏份在许中辉之后,他就准备看许中辉如何应付,自己跟着他做就是了。   一时间,许多人围了上去,准备给这名新的武术指导“验验货”。许中辉和靳若飞两人在包围圈中站定,四目相对,一个狠厉、一个镇定,看上去就像猛虎和孤狼,剑拔弩张。   按照靳若飞设计的动作,这段打斗中先发制人的应该是杀手。但此时此刻,许中辉居然跳过第一个格挡动作,直接开始进攻,靳若飞不得不从此处接上。两人短兵相接,甩棍碰撞发出“咔”的声音,仿佛两道闪电撞到了一起。   流畅而气势汹汹的动作带着表演和套路的性质,但又比平常的套路多了一丝狠厉。所有人都看出这二人在较劲——许中辉惯来是喜欢真打的,甩棍抽在靳若飞的小臂和手腕上,发出闷响。   不料,这一次靳若飞居然也不甘示弱,一个反手在他大臂后侧狠狠抽了一记!痛得许中辉“嘶”一声,不由自主地停下来,退后了半步。   周围的人无不看得目瞪口呆,鸦雀无声。   “排练”自此变了性质。   望着面前这个相貌清癯、眼神幽暗深沉的年轻beta,许中辉冷笑一声,咬牙切齿地冲上去继续进攻。靳若飞后退半步,稳稳当当地接了下来,手中甩棍随即挽一个花,居然朝他面门斜劈过去!   “靳若飞!”陈嘉信在一旁看得冷汗都出来了:“你们是在排练吗?”   “……是啊。”beta男生不动声色地笑笑,可他紧盯着许中辉,眼底分明透着一股子执拗,仿佛铁了心思,今天一定要把这块硬骨头啃下来:“辉哥,我们是在排练吧?”   许中辉借机打压不成,反而被将了一军。如今在众目睽睽之下,面对后辈的挑衅,他又岂能退缩呢?只得咬紧牙关,打落牙往肚里吞:“是啊,我们在排练,陈导你不用担心。”   靳若飞将手中的甩棍握紧了一分。   双方又缠斗在了一起。许中辉年轻时曾是美国武术冠军,也在中国好些知名武校进修学习过,擅长太极拳、空手道、咏春和八极拳。他的打斗多是脱胎于套路武术——这一点跟靳若飞其实是相同的。只不过,beta男生在进组之前,曾在登峰体育中心跟综合格斗的选手们学过三个月的泰拳和拳击。   ……这些可是实打实的格斗技。   于是,所有人都看见靳若飞将甩棍一下下往许中辉身上招呼,格挡和进攻皆是又稳又狠。而且他比许中辉高,手臂更长一些。在拳术当中,一寸长便一寸强,好几次许中辉居然打不到他,反而他像灵蛇一般,矮身躲闪的同时,再一记斜抽,“啪”地打在对方腰侧。   ……全都是靳若飞之前被打过的地方。   “丢!”被打得怒不可遏,许中辉忍不住丢了甩棍,将所有的动作设计抛到脑后,咬牙切齿的一记冲撞,把人狠狠抱摔在了地上。   周围的人无不惊呼,陈嘉信也慌了神,赶忙叫人拉开他俩。洛城却伸手一拦,游刃有余地笑笑:“不着急,他俩不会受伤的——我教过小飞几招绞杀技,他自己能控制局势。”   果不其然,在几个灵活的身位转换之后,靳若飞翻到许中辉身后,用胳膊精准地勒住了他的脖子。两人滚得身上都是尘土,灰扑扑的,却又专注无比。beta男生紧紧桎梏着alpha的上半身,心脏剧烈搏动着,一股经年的委屈和怨愤在这一刻悄然流泻,令他的声音里多了一分咬牙切齿:“现在我有资格做武术指导了吗,嗯?!……我有资格指导你了吗?!”   “之前打我打得那么爽,现在我不过是原样奉还而已,你气什么?”   “……你就这么喜欢欺负人吗?!”   他紧紧勒着许中辉,却没有用死力,对方只得清醒地听着他咬牙切齿的控诉,却说不出一句话。接近窒息之时,周围的人冲了上来,将他们两人拉开。   许中辉全身虚软地靠在助理身上,昏花地抬起眼,下意识望向靳若飞——这个年轻的beta已经打红了眼睛,恶狠狠地在众人阻拦之中盯着他,仿佛复仇的饿狼。   一时间,许中辉浑浑噩噩地“丢”一声,气恼和羞愤同时涌上来,他哑着嗓子嘶吼:“靳若飞,你够狠!你看我会不会配合你……这电影你自己演去吧!”转过身踉踉跄跄地回了保姆车。   -   两人片场斗殴的消息很快上了新闻。   邢再洺正在黄岛焦头烂额地处理片场的事务呢,助理游星就拿着ipad火烧火燎地冲了过来:“洺哥洺哥,不好了,飞哥在香港跟许中辉打架了!”   ……打架了?   邢再洺精神一悚,下意识问:“打赢了吗?”   “啊?”游星愣住,举起ipad确认一番,点点头:“打赢了。”   “……那就好!”邢再洺郑重地点点头,这反应令游助理有些哭笑不得:“好什么呀?他现在把许中辉给得罪了,人家放话说要辞演这部电影——这该怎么办呀!一星期内接连气走两名大佬,别人肯定会骂飞哥的。”   “你着什么急,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吗?”邢再洺拧着眉,眸色深沉,似乎在搜索与许中辉熟识的人。半晌,他眼神一定,摸出手机给白心梧打了个电话:   “梧姐,你之前不是说,欠小飞一个人情,不懂怎么还吗?现在小飞遇到难题了,这个问题只有你能解决。你要不辛苦一下,去香港走一趟?购物什么的我全报销。”   对面沉吟一会儿,半晌才轻哼一声,道:“亏你还记得我是许中辉的初恋女友,记性够好的……也罢,我就为了小飞,勉为其难地去香港走一趟吧!谁让我欠他人情呢。”   -   许中辉住在香港的半山别墅区,能俯瞰整个香港岛,视野极好。那晚回到家,他坐在阳台上,一边看风景一边接受家庭医生的包扎和治疗,整个人极其烦躁,忍不住对靳若飞骂了又骂。   骂完之后,又气鼓鼓地联络制片方,要他们把靳若飞的武指团队辞退:“有他没我,有我没他,你们自己选吧!”   搞得冠亚公司左右为难:不辞退嘛,许中辉不干;辞退嘛,又不好跟华视交代……真头疼!   正焦头烂额着,过了一天,许中辉的电话又来了:“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这次就饶了他,暂且把这部电影拍完——但我跟他之间没有下次了!下一部电影,你们别想让我再跟他合作。”   冠亚老板很是惊讶,不明白这一天之内发生了什么?悄悄让人去跟许中辉的助理打探,才知道,事情发生后的第二天下午,白心梧从申城赶来,跟他说了几句话。   那时候,许中辉正在家里睡午觉。白心梧造访时,是管家开的门。   不明白这位内地的影后突然大驾光临是为了什么事,管家忙不迭去卧室找许中辉:“许先生,内地的白小姐来找你!”   许中辉睡得迷迷糊糊,忍不住嘀咕:“内地的白小姐……怎么可能,她都结婚了,怎么会来找我……”   “是真的呀,她现在就坐在客厅呢!”   许中辉猛地坐起来,用狐疑的视线盯着管家:“她来干什么?”已经四十九岁的年纪不会再被情绪冲昏头脑,他敏锐地感觉到,白心梧不可能是来找自己叙旧情的。   披上厚重的睡袍,许中辉走下楼梯,果然见白心梧聘聘婷婷地坐在沙发上。修长身姿依旧窈窕动人,那张美丽冷艳的脸也一如既往,高贵得令人心颤。   “白小姐怎么有空来找我?”刻意生疏的称呼中透着一丝耿耿于怀,白心梧一听便心知肚明,这人还是没有忘记当年的断崖式分手。   她不说话,只静静注视着对方不再年轻的脸,伸手挑起他的衣袖,露出那一道道明显的红肿,声音清冷:“这就是我弟弟打的?”   “你弟弟?”许中辉面色诧异,显然很是不解——心梧以前追求过邢再洺,但是没成功。现在靳若飞是邢再洺的正牌男友,她怎么会跟情敌交好呢?   “对啊,我弟弟。”白心梧却一脸淡然,“拍《雷暴雨》时,他救过我的命——这样的交情,你说我应不应该认他做弟弟?”   闻言,许中辉立刻明白了她此行的目的,轻哼一声:“……原来你是为他来的。”   “没错,我就是为他来的。”白心梧也不掩饰,直接认了下来:“我觉得奇怪,他又没得罪过你,你逮着他欺负干嘛?你跟六爷又不是多铁的关系,武术指导换就换了,妨碍你演戏赚钱吗?好好拍完这场戏,拿钱走人不就行了。他现在有华视那边的关系,以后说不定你还能搭上华视的线呢,干嘛搞得那么僵?”   许中辉双臂环胸,板着脸望向窗外,冷哼道:“我就是不爽,他一个小毛头,就仗着自己有点儿关系,居然把六爷挤走了,还跑来指导我?我几岁、他几岁啊?我要是老老实实听他指挥,那我的脸往哪里放?”   “——所以你就想打他一顿,再给他个台阶下。却没想到人家把你揍了一顿,是吗?”白心梧好笑。   一提到这件事,alpha就无比憋屈:“哼!”   “你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活该!”勾着唇笑起来,白心梧揶揄地瞪着他,神情难得有一丝嗔怪。   许中辉看得心口发紧,一时间也不那么生气了:“我怎么知道你这个弟弟气性那么大?还不懂规矩……而且,你早跟我招呼一声,我不就把他当自己人了吗?多余折腾这么一圈!”   “那我也不知道你俩会闹到这个地步啊!”见他话里有松动之意,白心梧的声音便适时地软了下来,温柔地道:“辉哥,你就当给我一个面子,别为难小飞了。我知道,他把你打成那样,你心里有气——待会儿我去说他!让他给你道歉,当着剧组的面再求你一次。不过,这次你可不能拿乔了啊?好好配合人家。以后你想进军内地,我跟邢再洺都会帮你的。”   “……唔。”许中辉板着脸轻哼一声,就算勉强答应了。   这人的脾气还是这么犟……白心梧无奈地叹口气,摸了摸他的头发,道:“我现在去教训靳若飞,让他明天给你道歉。今晚我请你吃饭,咱俩叙叙旧,记得赏光啊。”   许中辉这才勉为其难地开口:“知道了。” 第88章   此时此刻, 邢再洺的大平层公寓里,靳若飞正忧心忡忡地歪在沙发上, 冥思苦想着应该怎样说服许中辉回来拍摄。   他人微言轻,前去见面说不定要吃闭门羹的,更遑论说服了。唯一能仰仗的邢再洺,目前远在黄岛。而且他跟许中辉好像无甚交情,“面子”不够大,也帮不上忙……哎, 真是束手无策。   洛城躺在沙发另一头,长吁短叹道:“昨晚你怎么那么冲动?我以为你俩只是切磋一下,给他秀一秀你设计的动作……没想到你直接把人给勒住了,还勒了不短的时间。 ”   “……打着打着就忍不住了。”靳若飞沉闷地低着头, 面色晦暗:“我看出他没安好心,就是想找个机会再揍我一顿……之前拍摄我拿的是匕首,不好还手,但昨晚我换了甩棍,就一下下还了回去。”   “他不是老标榜自己真打是为了拍戏效果吗?行, 那我也真打, 看他能说我什么。”   众目睽睽之下的暴力是最容易滋长冲动的。两人切磋的过程中,靳若飞注意到观众里站着卫丘恒。对方双手环胸,以一个坐山观虎斗的姿态看着他俩。那瞬间,靳若飞想起了他身后的团队——自己跟他勉强有几分交情。但从前几周六爷的表现来看, 这人显然没有在六爷面前说他的好话。   你是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吗?   胸膛里一股恼意升腾而起, 靳若飞忍不住一棍劈向许中辉面门,面露狠色:看来,我得好好“杀鸡儆猴”才是。   ……冲动的情绪引发了不可挽回的结果。靳若飞垂头丧气地靠在沙发上, 双眼望着天花板,暂时没了方法。   门铃就是这时候响起来的。   黄助理走过去,从对讲机里确认来客的身份。然后,所有人都听见他“啊”地惊呼一声,扭头大叫道:“飞哥,是白影后来了!”   “梧姐?”难以置信地坐起身,靳若飞赶忙冲过去打开门,果然见白心梧聘聘婷婷地站在门口,一袭白色长风衣配黑色包臀羊毛裙,素雅而高贵。   她有些没好气地看着靳若飞,像一个姐姐质问自家闯了祸的弟弟,毫不客气地大步走进来:“你出息了啊?居然敢揍已经成名的娱乐圈前辈,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是邢再洺教你这样做的吗?”   靳若飞灰头土脸地跟着她走进来,老老实实地给人倒了杯热茶:“没有……我自己心急了,情绪也不好,才失了控。”   缓缓啜饮一口热茶,白心梧坐到沙发上,也不搭理洛城,就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心虚的beta男生看。靳若飞穿着家居服,好像比以前更瘦了些,面色略有些苍白,眼睛下方印着淡淡的黑眼圈。   而他袖口之下,手背上印着一道刺眼的红痕。白心梧微微蹙眉,拉过他的手,又捋起袖子——手臂上那一道叠一道的红印,可比许中辉的明显多了。   “那个臭男人,下手这么狠!”白心梧不禁脱口怒骂,“这么蛮横霸道、刚愎自用,不怪我当年跟他分手!”   ……啊?   靳若飞和洛城一听,不由面面相觑,又惊愕地望向她,惊讶得合不拢嘴。白心梧瞪他俩一眼,嗔怪道:“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他刚出道那会儿跟我谈过恋爱,还是我甩的他呢!”   两人立刻闭紧嘴巴,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我不会到处乱说”的模样。白心梧嫌弃地笑一声,把靳若飞的手丢了回去,啐道:   “行了,少跟我在这儿装模作样。明天晚上你照常去片场,挑个人多的时候,正儿八经地给人家道个歉,诚恳一点!我知道,这件事是他有错在先,但你也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把前辈的面子放在脚下踩——你这样一闹,人家即使想给你台阶下,也拉不下脸了!”   靳若飞一听,立刻想到是她帮自己从中斡旋了,不由猛站起身,按捺不住激动地揪着双手:“……谢谢梧姐!我,我一定会好好道歉的!”   看着他兴奋发亮宛如小狗的双眼,白心梧莫名有些舒坦——那感觉就像真的多了个笨拙的弟弟,让人忍不住想语重心长地教导他:   “你啊,该谦虚的时候要谦虚,该强硬的时候也要强硬。别老想着现在自己穿上鞋了,不好豁出去了——我告诉你,虽然你还不算出名,但华视既然签了你,出门在外,你就代表着华视了,知道吗?”   “你不能老忍着,有时也要适当地摆摆脸色,让他们知道你不是好欺负的。像昨天这种撕破脸的行为,能不出现尽量不出现——平常要把气适当地发泄出来,别老憋到最后一刻,知道吗?”   “嗯,我知道了,谢谢梧姐挂心。”靳若飞这会儿乖巧得很,老老实实的,说什么都听着。   白心梧没好气地斜眼睨着他,半晌道:“我挂什么心?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今天我来,是你家邢再洺要求的!……不然我平常都不看新闻的,你以为我能瞅见你呀?”   “洺哥?”靳若飞一怔,恍惚地低喃着,那样子好像真是不知道!再结合邢再洺突然接了主演角色跑去黄岛驻场的行为,白心梧瞬间悟了:“你俩吵架了啊?”   靳若飞又变成了刚才那副失落小狗的表情,低头不语。白心梧哼笑一声,坏心眼地还刺他一下:“我说呢……之前陆庭风让他出演角色,他死都不肯,说得经常来香港陪你。当制片人的话还可以远程操控,但主演就不好脱身了——可前阵子,他突然改主意了,还动身得特别快。我还以为是你这边要杀青了呢,原来啊……是吵架。”   beta男生听得一怔,猛然抬起头,双眼六神无主地看着她,可怜得让人不忍再逗弄:“洺哥他……他还是生气了。”   “应该是吧。不过他气归气,心里还是惦记着你的,不然也不会求我来香港了。”   白心梧神情复杂,心说这俩人谈恋爱,怎么还跟高中生似的闹别扭?明明两情相悦,互相记挂,却还要搞些欲擒故纵的戏码……被这股爱情的酸臭呛到,她嫌弃地站起身:“行了,我要去吃饭了,你继续工作吧。以后许中辉要是再闹什么幺蛾子,你给我打小报告,我来教训他。”   “好,谢谢梧姐。”靳若飞第三次道谢,起身将人送到了小区门口。   -   那天晚上,靳若飞忙完事情爬上床,看着对话框里那个安安静静的头像——单单独独的一个“洺”字,跟自己的“飞”字分外和谐。他眼巴巴地注视着,忍不住想:   你以前不是很爱查岗的吗?每天问我干了什么,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又问我有没有睡好,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吃药……现在怎么不问了?   还是有什么东西变了,对吗?   趴在床上,自怨自艾的念头像藤蔓那样暗自滋长。就在他又忍不住要想,“自己这样别扭的人,果然还是不要发展亲密关系”的时候,眼前的手机突然叫了起来。   看着屏幕上显示的“邢再洺”三字,beta男生从未像今天这样迫不及待,立刻把手机接了起来。   “喂?”他的声音像刚从什么地方猛冲过来,透着显而易见的振奋。邢再洺不由诧异地沉默了一瞬,才问:“白心梧去找你了吧?”   “嗯!”虽然对方看不见,但靳若飞也用力地点了点头:“傍晚之前来的!她说,她跟辉哥打过招呼了。明天我去片场跟辉哥郑重地道个歉,给人一个台阶下,他就会配合我拍摄了。”   “……那就好。”邢再洺的声音有些疲惫。电话那头的背景音里,嘈杂的人声和器械声响成一片——他们好像在拍大夜戏。   “洺哥,你……”忍不住想问他,是不是我伤你心了,你才去黄岛拍戏的?但邢再洺还没开口,自己就这样自作多情地猜测……猜得不对是自我意识过剩,猜对了就是明知故问、恃宠而骄。靳若飞张口结舌地坐在床上,一时间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但邢再洺,他依旧如离开香港时那样平静而淡然,沙声宽慰道:“这件事既然解决了,那剩下的就好办了,你按部就班地拍摄、编排动作就是。至于卫丘恒……我觉得你不用太担心他。这种人惯会见风使舵的,你拿下了许中辉,他自然会重新斟酌利弊。”   “……嗯,我知道了。”说完,靳若飞屏息静气地等待着,希望他再次“查岗”,霸道蛮横地说一些“不准熬夜!记得按时吃药!”之类的话,邢再洺却平静地说一声“你休息吧,我这边还有事,先不跟你聊了”,挂了电话。   听着耳边的一片空白,靳若飞坐在床上,呆呆地愣了好久。   邢再洺不管束他了,也不强求他了。万事只做基本的叮嘱,而不再是巨细靡遗的耳提面命。   ……这感觉像什么呢?像是原本对孩子牵肠挂肚、倍加约束的父母,在孩子进入叛逆期,剧烈地反抗过之后,决心收回一部分无条件的爱与期待,放任彼此已经出现裂缝的关系。   爱当然还是爱的。只是那爱里面,多了一分失望、一分只能放手的无奈。   察觉到邢再洺前后感情的转变,靳若飞失魂落魄地向后仰倒,望着天花板上吊顶的石膏线条,比哭还难看地笑了一下。   ……后悔吗?这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的。   -   第二日傍晚吃过饭,靳若飞带上ipad和自己的动作分镜脚本,领着团队三人来到了片场。   许中辉端坐在帐篷里,依旧是不疾不徐地啜饮着咖啡,仿佛就等他走过来给自己道歉。靳若飞也不磨蹭,放下东西之后,横穿半个片场,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他帐篷外,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辉哥,对不起!前天我做得不对,惹您生气了。我知道,我资历不高,水平也有限。武术指导的职务,我还是不要自不量力了……待会儿我就去跟制片请辞,让他们请个有资历的团队过来。”   他低了头,许中辉就好给台阶了。于是,半分钟后,大家看着他端着咖啡杯,懒洋洋地走出来,随意一挥手,扶起靳若飞的肩膀,冷哼道:“……知道错就好,还算有得救。请辞什么的,倒是不必了——你找的是郑家班的人,我多大脸啊,敢辞他们?……哎,还是我受点委屈,给你攒资历吧!”   一个剧烈的争端就这么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工作人员当中想看热闹的那伙人不禁奇怪:“靳若飞的人脉那么硬吗,连辉哥都要给他几分脸面?”   “……不知道。”卫丘恒面色不大好看,“奇怪,邢再洺跟辉哥好像没什么交情的啊!怎么两天过去,事情就峰回路转了呢?”   此时此刻,靳若飞和许中辉已经在空地里演练上了,准备着一个钟头之后的拍摄。冰释前嫌后,alpha的态度端正了许多,排练之时分外严肃,动作丝丝入扣,并且……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真打。   只不过,力道比以前轻了五分。   见靳若飞后退半步,揉着胳膊缓解疼痛,许中辉哼笑一声,奚落道:“你不会又要打回来吧?”   “……不打了。”靳若飞闷着个脸,眼底隐约怨念,“梧姐教训过我,我以后都不还手了。”   “哈哈哈哈哈!”这句话说到了许中辉的心坎上。Alpha大笑几声,惯来傲慢的神情和缓许多。当再次排练时,他真打的力道又减轻几分,基本上不再疼痛了。   当排练到今夜的最后一个武打画面时,许中辉看着视频里熟悉的高难度动作,不禁惊讶地一拧眉,指着ipad望向靳若飞,难以置信道:“这……这不是我出道电影里的动作么?”   许中辉记得很清楚,这个单手倒立、青龙盘柱接兔子蹬鹰的动作,当年初出道的自己练了很久。他曾以为能靠这个高难度动作一举成名,然而世事不遂人愿,那部电影反响平平,没有掀起什么水花。直到两年后,他才凭借另一部爆米花动作片名声大噪。   如今,这个几乎被人遗忘的动作又出现在面前,许中辉说不惊讶那是假的。靳若飞却很平静,一脸理所应当:“对啊。这个动作可以说是你多年来的作品之中,难度系数最高、整体效果最潇洒的一个。我觉得,在这次的拍摄中致敬一下,肯定很亮眼……”   闻言,许中辉神情复杂地看着他,良久,含糊地哼了一句:“……我总算知道,心梧为什么会把你当弟弟了。”   靳若飞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说着,许中辉把甩棍一丢,徒手摆开了架势:“……别废话了,快点开始排练这一段动作吧!”   beta男生也放下甩棍,专心致志地握紧了拳头:“好!”   -   那一晚,剧组忙得连轴转,一连拍摄了14个钟头,陈导才放他们回去。   靳若飞已经累得不行了,整个人精疲力尽,立刻被黄助理和洛城搀回了保姆车。许中辉倒是颇为精神,用凉水一抹脸,接着又去跟卫丘恒拍文戏。   一行人转场至摄影棚。在化妆间化妆时,卫丘恒在旁边座位端坐着,一双眼总忍不住往他这边瞟。许中辉被偷看得不耐烦,便拧着眉睁开眼,道:“你做什么,贼眉鼠眼的?”   卫丘恒立刻谄笑着凑过去,道:“辉哥,那个靳若飞……是不是动用邢影帝的关系,私下底找什么大人物来跟您施压了啊?……他这么目中无人,咱们可以找狗仔曝光他啊!反正是他动手在先,你就算一口咬死让他退出剧组,他也没办法。”   许中辉面无表情地斜睨着他,慢慢闭上了眼:“这是我和靳若飞之间的事,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卫丘恒的谄笑僵在脸上,不自在地“呵呵”两声:“他不是把我师父的职位给顶了嘛……我也看他不顺眼呢。”   “你看他不顺眼,那你自己去跟他打擂台啊,怂恿我干什么?”许中辉心里跟明镜似的,不为所动:“之前我确实嫌弃他没资历,但现在我不在乎了,不行吗?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还轮不到你来对我指手画脚!”   卫丘恒被噎了个结结实实,只得闭上嘴,神情憋屈地坐了回去。 第89章   进入四月之后, 香港的天气显著地热了起来。   靳若飞本来胃口就一般,工作一忙、气温一高, 顿时更不想吃饭了。在片场时,黄助理帮他们定夜宵,各种各样的美食摆了一桌子。洛城带着Allen和李志忠吃得头都不抬,半晌却见他居然还在工作!便忍不住一瞪眼,道:   “小飞,你再这样下去, 体重就要跌破一百三了。你再挂心、再着急,也不能这样搏命啊!”   说着,他拿起一份鸡蛋仔,坐到beta男生面前, 撕成小块往他嘴里塞。靳若飞猝不及防被塞了两块,赶忙伸手接过,敷衍地笑笑:“我还不饿……待会儿饿了我会自己吃的。”   “你一直忙着,等脑子反应过来,胃早就饿过劲儿了!”洛城不留情面地啐道。黄助理在一旁把手机架起来, 对着他们拍, 也不懂在拍什么,还附和呢:“就是就是!”   靳若飞心虚地笑笑,没再反驳,只得拿着鸡蛋仔, 一边设计动作一边吃。   半晌,洛城又说他:“你看你这样儿, 半天不吃一口……啧!跟那种饭渣小孩儿似的,尽惹大人操心!邢影帝要是在这里,肯定又要吹胡子瞪眼了。”   靳若飞一听, 脸上顿时有些不自在。他失落地放下笔,乖乖地咬了一口鸡蛋仔,慢慢咀嚼着,心思好像飘到了别处。过了一会儿,大家就看见他推开笔记本,坐到餐桌旁,老老实实地一起用餐。   洛城和黄助理顿时倍感欣慰:“……哎,这样才对嘛!”   乖乖吃饱了肚子,他这次也不用黄助理催了,自己拿了保温杯喝中药。一会儿又从盒子里抠了支人参脉饮喝。黄助理都惊呆了,忍不住走上前接过空药瓶,问靳若飞:“飞哥,你……是不是洺哥打电话说你啦?”   “没有。”靳若飞平静地站起身,用手在吃得有些发撑的肚子上捋了两下,又围着桌子转悠两圈,消消食:“总让你们操心也不是办法……自己的身体,还是得自己照顾好,又不是小孩子了。”   黄助理关切地看着他,忍不住道:“没事儿,飞哥,你要是忘记吃了,我会提醒你的!你,你专心工作就是,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就让我来操心吧!”   -   “嗯,好。”这次靳若飞回答得比较明确。他在片场的灯火之中停下脚步,望向东方偏北的方向,低哑的声音似呢喃、似低诉:“……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一场巷战打斗戏从三月底拍到了四月底。靳若飞初次接触武术指导,不够熟练,也缺少经验,中间少不了磕磕绊绊。   一会儿说动作编排得太剧烈,不好拍摄人脸啦;一会儿又说摄影跟不上,要返工啦;有时候打得太认真,两人还会受一点儿伤。   许中辉对他颇有些怨声载道:“……这就是我不想让你当武指的原因!配合你们这种愣头青,太吃亏了!”   靳若飞只得灰头土脸地给人道歉:“辉哥,对不住!撞得严重吗,要不要休息两天再拍?”   他这么老实巴交的,搞得许中辉都不好意思再训他了,只能淡淡地翻个白眼:“……没事啦!我回去热敷一下就好了,明天照常拍!老子还想早点儿杀青呢。”   许中辉拍完这一段打戏就可以杀青了,最后一幕是重头戏,靳若飞饰演的杀手要用锁链将人的脖子紧紧勒住,反顶在背上,将人勒死——这与之前六爷设计的用匕首捅死不符。   陈嘉信忍不住问他:“之前第一段打斗戏里,杀手杀警察时,不就是用匕首捅了好多个洞给弄死的吗?怎么第二段打斗戏不沿用这个设定了?”   靳若飞面色镇定,有理有据道:“这个杀手性格残忍,手法恶劣。从某方面来说,他像一只猫,喜欢用各种各样凶残的手段去折磨敌人。我想通过不同的武器设计来体现他这一点,一直用匕首的话,有点儿太单调了。”   陈嘉信听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像是被说服了。不远处的卫丘恒听见这句话,面色则微微生硬,不屑地抿了抿唇。   四月二十九日当晚,许中辉的杀青戏正式开拍。   晚上十点多,片场灯火通明,接近酷暑的热度和剧烈的灯光一起,将剧组每个人都烘得面红耳热。所有人都严阵以待,灯光、摄影、收音严密地做着最后的检查和调度,等待着两名演员的就位。   靳若飞跟许中辉排练过最后一次之后,化妆师飞快地提着化妆包冲过来,帮二人做最后的补妆。这时,靳若飞抬手招来黄助理,让他拿来自己的笔记本,在化妆的间隙检查待会儿动作的行进轨迹。   半晌补好了妆,他没着急去布景前就位,而是走到摄影师面前,跟人家交代待会儿拍摄的细节:“我们有一个挥手斜劈的动作,你打镜头记得打快一点,不然就劈到你了,效果也不好。还有,第三个动作会来回拉扯,距离在一米以上,你们运镜时也要注意……”   看着他与摄影师比手画脚、认真交代的模样,陈嘉信坐在监视器后面,不禁“嗯?”一声,笑着点点头:“这才一个多月,就有模有样了嘛!这小子,进步很快哦!”   副导演也低声附和:“而且他设计的动作节奏感很强,层次递进鲜明,很会推动情绪。我想,咱们这部片肯定会受年轻人欢迎的。”   不多时,靳若飞交代清楚,顶着一头黄发跑了回来。他拿起那把TANTO匕首,又将锁链绕到手腕上,深吸一口气,稳稳当当地站到了许中辉面前。   “真难为你,又要导又要演。”许中辉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   靳若飞面色平静,摆开了架势:“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随着一声“action!”,拍摄正式开始。靳若飞眼神倏地变得锐利,仿佛一只孤狼猛地露出了利爪与獠牙,面色透出彻骨的嗜血与癫狂,向着许中辉杀去。   老警察已经被捅了数下,失血过多,行动大大减缓。但他仍咬着牙关,试图做最后的顽抗——   格挡、勉力进攻,却被对方抓着胳膊往后一卸力,顿时失去平衡,扑倒在地,后背被狠狠砸击。五十出头的老警察已然不是年轻仔的对手,只能狼狈地翻滚闪躲。   在地上闪转腾挪之时,他找到之前被打飞的甩棍,赶忙捡起来,回首斜劈,打了杀手一个措手不及。银光闪闪的匕首顿时被打飞,落在路灯下方,发出“当啷”的清脆声音。   杀手揉一揉疼痛的手腕,绷紧经络用力扭一扭脖子,终于失去耐心,狞笑着将锁链从手腕取下,“叮铃铃”一阵轻响,仿佛索命的魂铃。   他像鬼魅一般扑了过去。   老警察精疲力尽地警戒着,本以为对方要正面强突,却不料他一个箭步上墙,紧接着团身前滚翻落到身后,将锁链甩到了自己的颈项上。紧急之下,老警察将手塞进锁链里,想要阻挡他的勒喉。杀手却没急着用力,而是像鳄鱼那样,勒着他一个腾空翻滚,把本就难以为继的他摔了个头昏脑胀。   小巷之中变成一片寂静。   路灯之下,杀手不疾不徐地站了起来,双手勒住锁链两端,把浑身上下已成血人的老警察拽了起来。他如嗜血的恶魔那般,餍足地笑着,不紧不慢地、游刃有余地将人反手背到自己的背上,身体慢慢向下弯去——路灯照在老警察无力反抗、逐渐窒息的脸上,安安静静的,直到他失去了呼吸。   随着一声“卡”响起,周围爆发出了剧烈的掌声:“好!太精彩了,这段打斗完全是可以拿奖的水平!行云流水、扣人心弦,太厉害了!”   放开许中辉,靳若飞在确认了他没有大碍之后,这才松一口气,恍惚着望向周围的人——在灯光的照射之下,其实他看不见旁人的表情,只能看到他们不断拍击的双手,像蝴蝶的翅膀,扇动不停。   掌声持久而剧烈,层层叠叠环绕着他。beta男生受宠若惊地站在灯光汇聚处,心里难以置信地想:看来,我设计的这场打戏……也许还不赖?   恍惚地看着众人,靳若飞不敢确认,只一颗心脏在胸膛里剧烈跳动。直到许中辉从后头走过来,用力拍一拍他的肩膀,道:“傻愣着干什么?赶紧谢谢大家,别耽误我庆祝杀青!”   他这才释重负地扯唇笑笑,忍住眼眶中的热意,不熟练地朝大家拱了拱手。   -   这一场戏结束后,陈嘉信给他放了一天的假。   经过一个月的连轴转,靳若飞累到极点,却不敢贸然休息,生怕一放松就无法找回节奏。洛城默契地跟黄助理对视一眼,不由分说给他塞了一颗助眠药,压着他睡下去:“让你休息你就好好休息!逞强什么?工作这边有我和lee哥、Allen,你安心睡觉就是了。”   身体被强制关机,靳若飞像一个断了电的机器人,“啪嗒”一下昏睡了过去。   他在一片空白之中沉睡了几个小时。在睡饱之后,即将醒来之时,他才做了一会儿的梦。   他梦见邢再洺来看他了,坐在床边,用那副严肃、冷峻又埋怨的眼睛瞪着自己,一点点细数他身上的伤:“……我早说了不让你拍动作片,你非不听!看,伤成这个样子,你不嫌痛,我还心疼呢!”   不知怎么的,面对这样的埋怨,靳若飞却觉得特别高兴。他低头傻笑着,总忍不住朝邢再洺怀里靠过去。这人严肃地推开他一次、第二次……最后终于没拗过,把人紧紧搂进了怀里:“你怎么这么犟!我都犟不过你!”   ……可等醒来之后,眼前只有空荡荡的房间,和过分宽阔的床铺。   靳若飞呆呆地坐在床上,良久,又倒了下去。   整理好心情,他穿上睡袍走下床,总觉得身体有些沉重,没睡够似的。蔫蔫地打开房门,外头一个标志性的明朗声音突然传进了耳朵——   “哈哈哈哈城哥,你真讨厌!还好你现在是omega,不然还不把娱乐圈撩个遍呀?……不行,我得给闻人老板打小报告!”   “哎哎哎,陌陌,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啊!我逗你高兴,你居然要跟我老公告发我?你这叫什么,用完了就扔?”   “我哪里用过你啊!讨厌!”   靳若飞震惊地走到客厅,赫然看见徐以陌靠在洛城肩膀上,正笑得花枝乱颤。他惊呆了:“陌哥,你怎么来了?”   见他终于起床,徐以陌眼睛一亮,像只花蝴蝶般扑了过来:“我还以为你要睡到今天半夜呢!……还好醒了,勉强能陪我吃个宵夜。”   说着,他垂下眼,瞅见了靳若飞睡袍衣襟下那一抹精瘦结实的胸膛。忍不住轻笑一声,徐以陌伸出手指,耐人寻味地戳了一戳:“敞这么开干什么?勾引我啊。”   感觉胸口一痛,靳若飞浑身一悚,赶忙把衣襟拢紧,面颊瞬间爆红:“不不不不不是!是我出来得太急,没注意……”   他如此反应,不远处的洛城和Allen等三人顿时笑作了一团。黄助理则着急地看着他俩,一脸的纠结,仿佛热锅上的蚂蚁。   不一会,靳若飞换了身T恤运动裤出来,面色稍有恢复。徐以陌一眼注意到他小臂上磕碰的淤青,顿时“啧”一声,不满道:“怎么回事,他们剧组霸凌你的事情还没解决吗?洺哥这男朋友是怎么当的?”   靳若飞不自然地笑笑:“那件事已经解决了。我这个伤是拍戏的时候留下的——动作戏嘛,难免磕磕碰碰。”   “……哼,这还差不多。”徐以陌也不生分,径直拉过他的手打量起来:“我这次是来香港工作,代言的珠宝品牌过两天有个活动,顺便说过来看看你……”   他的手自说自话地在靳若飞布满老茧的指节上抚摸着,像个孩子般惊奇地感叹:“原来指节也会起老茧呀,我以为只有掌心里才会长……”   捏一捏掌心,又捏一捏他结实的小臂,omega的视线来到他愈发坚毅从容的面庞上,看得有些失神:“奇怪,怎么好像帅了点儿……你跟洺哥搞什么,都越来越帅?做什么美容项目了?”   靳若飞哭笑不得地抽回手:“哪有做什么项目,我这两个月都在香港工作,连睡觉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嗯哼……那能挤得出时间跟我吃饭吗?”徐以陌心情不错,撑着下巴用一双灵动的杏核眼望着他。   靳若飞下意识看一眼洛城他们,为难道:“我……我还得工作。今天休息一天,明天又要开拍了……你也知道,那个卫丘恒是六爷的人,我得罪了六爷,明天还不确定他会不会配合我呢。”   “卫丘恒啊!”徐以陌恍然挑眉,随即面露不屑:“他这人挺会献殷勤的,在剧组里捧高踩低,势力得很。”说着,omega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这样吧,明天我去你那儿探个班,顺便给你撑撑腰。我就不信了,他卫丘恒敢撂下整个剧组的进度,跟你对着干。”   靳若飞一听,不由受宠若惊的坐直了腰:“真的……?那,那就谢谢陌哥了!”   “要谢我呀?那今晚就陪我出去吃宵夜!”徐以陌娇纵地一噘嘴,beta男生那还有拒绝的余地?只好答应了他。   -   这天晚上,靳若飞第一次体会到了,邢再洺曾经跟他描述的“徐以陌很好,只不过我跟他不合适”的意思。   已经年满三十一的omega男星完全还是十八岁的心态,热爱新鲜、热爱逛街,热爱一切美丽而脱俗的事物。他仿佛是金尊玉贵的王子,微服出巡;而靳若飞就是他选择的“骑士”,帮忙拎包、陪聊天、陪吃饭,再充当提供情绪价值的夸夸小分队,以及摄影师。   当半夜两点,靳若飞回到公寓的时候,两只脚掌都已经走痛了。   气若游丝地躺在床上,他休息了足足15分钟,才有力气摸出手机,打开社交媒体——徐以陌说他会把二人的合照发上去,交代他记得转发,顺便增加自己的热度。他再三拒绝无果,最后只得答应。   这会儿登上去,点开徐以陌的主页,当看见照片中自己那张拘谨而僵硬的脸时,靳若飞几乎忍不住用被子把脑袋埋起来,不想面对现实。   与此同时,评论里已经叫翻了天:“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是什么瓜?让我吃一口!”   “陌陌的前男友不是邢影帝吗?邢影帝不是靳若飞的孩子爸兼绯闻男友吗?现在怎么……啊?陌陌怎么跟靳若飞搅和到一块儿去啦?”   “你们都忘了吗?在《无人驾驶》的发布会上,就是靳若飞帮陌陌推开了那个骚扰者啊?有交情不是很正常的吗?”   “是哦!我还真忘记了……”   “咦惹,该说不说,这个靳若飞酷帅又乖巧的,跟咱们陌陌也挺般配的呢?”   “又一个陌陌的裤下之臣!”   “又一个陌陌的裤下之臣+1”   “我就知道,谁也逃不过陌陌的魅力!之前靳若飞不是否认了跟邢影帝的情侣关系吗?说不定他就是喜欢上咱们陌陌了呢!”   ……   不是,这什么跟什么啊!   一时间,靳若飞不敢看了,更不敢转发了,整个人惶恐地钻进被子里,哭丧着脸,暗暗祈祷着邢再洺不要看见这张合照。   可就在这时,被子外面的手机居然叫了起来!靳若飞浑身一震,心想应该不会是邢再洺吧?   他屏息静气,慢吞吞地掀开被子,视线一寸一寸地朝手机爬过去……却赫然看见,屏幕上正正显示着“邢再洺”三个字! 第90章   邢再洺跟人打电话向来是单刀直入、开门见山的, 极少顾左右而言他。然而这次靳若飞忐忑地接起来,却听得他心平气和、若无其事地问道:“我听黄助理说, 许中辉杀青了,导演放了你一天的假?怎么样,有好好休息吗。”   “有……”靳若飞心虚地回答着,还以为他没看见徐以陌的那张照片,企图蒙混过关:“我睡了快九个钟。刚、刚才还吃了个宵夜,海鲜牛排什么的……”   “嗯, 还算有营养。”邢再洺轻描淡写地嗯一声,又问:“脚痛不痛?”   beta男生一愣:“啊?”   alpha的声音依旧不疾不徐的:“徐以陌是逛街狂魔来的,又爱拍照。你陪他出去,肯定累得不行吧?”   ……原来他还是知道了啊!   心虚地蜷缩在床上, 靳若飞声如蚊哼:“还、还好。我运动惯了,走这么几段路累不着我,待会儿去泡个热水澡就好了。”   直到这时,邢再洺的语气中才流露出熟悉的不悦:“你就放一天的假,他还要去打扰你;打扰就算了, 还要拉你一起去逛街……放假都白放了。”   耿耿于怀地埋怨着, 他蓄力般深吸一口气,好像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突然间醒悟过来,又硬生生地把话咽了回去:“算了,散散心也是好的, 他左右也不过烦你这一次……”   这些教训的话,以前听来有些烦闷, 现在却让靳若飞心里酸软不已。他躺在床上,听着邢再洺猛然变得克制的语气,莫名起了些不满足的心思, 故意道:“陌哥说,他明天还要去剧组找我。”   ……对面顿时陷入不满的沉默。良久,邢再洺轻啧一声,无奈地道:“算了,他去就去吧!好歹能给你撑撑腰……让别人知道,你在圈里也是有几个明星朋友的,并不只有我这条关系。”   没有等来预想中的话,靳若飞稍稍失落,咬着唇点了点头:“嗯,好。”   “明天你要开始拍摄跟卫丘恒的对手戏了吧?”   “对。”   “那个人心思不大正,喜欢捧高踩低。如果他为难你,你不用跟他客气,直接打电话跟制片人告状就是——反正六爷已经离开剧组。冠亚那边我打过招呼了,他们会全力支持你的。”   “真的?”心跳瞬间加快了,靳若飞坐起身,莫名有一种“跟父母和好了”的感觉。邢再洺的声音很低沉,轻缓地回荡在这夜色里:“当然是真的。你只管好好工作,争取七月中旬能拍完戏,回申城陪潇潇过生日。”   七月中旬啊……那就还有两个半月。算一算戏份,还有三场重头打戏。按照每个月拍一场打戏来看……把拍摄节奏控制得紧一些,也许能在那之前杀青吧?   靳若飞点点头,赶忙“嗯”了一声。   -   第二日晚上,当他带着团队来到片场时,徐以陌穿着抹茶绿的卫衣短裤坐在帐篷下头,正跟卫丘恒相谈甚欢。   年轻的alpha依旧如以前那样,挖空心思地哄omega前辈开心。他绘声绘色地描述片场中的趣事,顺便暗暗地踩一脚靳若飞——   比如,说他一开始不懂拍摄规矩,害得六爷不停返工啦;说他恃宠而骄,跟了邢再洺之后就变得养尊处优,忍受不了六爷的高要求啦。徐以陌状若天真地听着,还问一句:“真的呀?可昨天我找他吃饭,他都没跟我说这些呢!”   卫丘恒笑笑,低声道:“陌哥,他怎么会跟你说这些?你可是洺哥的前男友啊,他心里暗暗防着你呢。”   这时,片场入口远远走来靳若飞一行人。徐以陌仿佛把刚才那些对话抛到了脑后,极其热情地站起身,伸长手用力挥舞,大声招呼道:“小飞——我在这儿!快过来呀!”   卫丘恒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尴尬。   靳若飞把工作用具递给洛城,自己一个人走了过来。他先是淡淡地冲卫丘恒点了点头,随即望向徐以陌,有些僵硬地接住他靠到自己怀里的身体:“陌哥今天要监督我工作吗?”   “当然呀!我听陈导说,你导的动作戏很不错呢!前天跟辉哥对打的最后那个长镜头尤其精彩。正好我今天没有工作,就过来看一看。”徐以陌搂着他的胳膊,身体柔若无骨地靠在他身侧,这是面对卫丘恒时从未出现过的姿态。   刚刚还试图挑拨离间的卫丘恒:“……”   这两人对他视若无睹,还在自说自话地闲聊着,甚至扯到了六爷身上:“六爷到底是生什么气呀?怎么又退组了。我记得他以前跟鹏哥和洺哥合作时好像就退过吧,拍《过江龙》的时候还跟黄鸿升有过口角……老爷子火气够旺的。”   靳若飞答:“他不喜欢洺哥,连带着看我也不顺眼。洺哥帮我出头,他就生气了……没办法,我只能顶上。”   “那也挺好,不然你还一直被欺负……啊!”说到这儿,徐以陌好像才想起还有卫丘恒这么一个人,扭头望向他:“卫卫,你不会也欺负小飞吧?”   卫丘恒一惊,立刻生硬地露出笑容:“怎么会呢?我跟飞哥是校友,又都是内地演员,不会为难他的。”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啦!”喜笑颜开地拍一拍他的肩膀,徐以陌快乐地挥挥手,道一声“我去找洛城玩~”小鹿一般跑开了,只剩下两个人面面相觑。   看着靳若飞平静的面庞,卫丘恒的干笑逐渐消失,眼神变成隐秘的妒忌:“飞哥,想不到你不声不响的,手段却很厉害呀?先是邢影帝,然后是徐以陌,现在又拿下了辉哥——你是不是有什么绝招啊?怎么样,也教一教学弟吧?”   “我有什么绝招?”靳若飞清凌凌地看着他,双眼像阳光下的泉水,清澈见底:“我不过是真诚待人罢了。能在这个圈子里混出头的都是人精,虚情假意、阿谀奉承是讨好不了他们的。做人和做事其实都是一个道理,要一步一个脚印。你急于求成,人家自然不屑一顾。”   说你胖你还真喘起来了!卫丘恒隐秘地翻一个白眼,转身欲走。不料,靳若飞叫住了他,郑重道:“接下来的三场打戏都是你的重头戏,我建议你好好拍——毕竟你也知道,我团队里有两个指导是好莱坞的。如果你打得好,说不定他们会引荐你去好莱坞拍戏。”   闻言,卫丘恒的眼睛灼灼地亮一下,情绪眼见着比刚才高昂了一些。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靳若飞,随即,眼睛弯弯地笑了起来:“我知道了,谢谢学长!”   beta男生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他,镇定地点点头:“嗯,不客气。”   -   追名逐利之人,不怕因果、不讲恩情。唯一能打动他们的,就是更丰厚的利益——果不其然,在“好莱坞”这根萝卜的诱惑之下,卫丘恒第一场打戏便分外积极配合。   他功夫本就扎实,加之天赋又高,悟性也好。一场打戏拍下来,导演组各个对他赞不绝口:“好!不愧是六爷看中的人,确实有两把刷子!这动作、这节奏,简直是铿锵有力、虎虎生风!要是拍武侠剧肯定更好!”   “之前没有对比还不觉得,现在有了对比,靳若飞的动作就显得慢了那么一点点,力道也差一些……这两人的外形、气质、武打风格倒是形成了鲜明对比。这部片子选他们做正反两派,真是选对了。   “陈导,”副导演还忍不住问陈嘉信,“你觉得,有了卫丘恒,咱们动作片能不能复兴?”   陈嘉信好整以暇地看着那二人拍完一幕戏后,一个认真复盘、继续打磨动作,另一个则走到帐篷下、让助理服侍自己的不同表现,浅淡地哂笑了一声:“你以为动作片单靠一个身手好的演员就能复兴?太幼稚了。没有市场、没有团队,谁帮他设计动作,谁给他买单?……复兴动作片,可不是这么简单的!”   这时,靳若飞气喘吁吁地走回自己的帐篷下,一边抬着手让黄助理帮忙用药酒搓揉刚才被打到的地方,一边把Allen和洛城叫过来,讨论下一个镜头:“如果设定主角具有综合格斗的背景,那是不是应该放弃套路化的对招,多增加一些综合格斗的设计比较好?”   “不需要。”Allen否决了他的想法,“在武术打斗中,套路化的设计是必要的,它能让动作更流畅紧凑。综合格斗的招式可以加一些进来,至于怎么融合得更和谐,这个我们可以继续打磨讨论。但是,那些招式一定不能太多——卫的武打很流畅、潇洒,我们一定不能打断。”   听着黄助理的翻译,靳若飞眼神一顿,迟疑地望向Allen:“卫的动作比我的好,是不是?”   Allen遗憾地一耸肩:“如果你要听实话……是的。”   闻言,靳若飞垂眸沉思着,好像有些郁闷。洛城和徐以陌还以为他心里难过,正要上去安慰……这人却猛地抬起头,招手把卫丘恒叫了过来。   “你跟他聊聊,夸一夸他。”靳若飞眼神清明地这样对Allen交代。一开始所有人都不明所以,直到看见卫丘恒脸上被夸得露出了有些飘飘然的笑容,他们才反应过来,靳若飞此举的用意。   “啊~你这个坏小子!”洛城坏笑着走过去,勒住他的脖子用力捏脸。靳若飞被靠得踉跄几步,低调地笑了笑:“这叫什么坏……对症下药而已。”   -   那天晚上的拍摄进行得非常顺利。在临近尾声时,许久不见的六爷出现在了片场。   年近八十的老人走到徒弟的帐篷边上,远远望着在灯光下打得难解难分的两人,不断挥舞的冷兵器泛出一片又一片冷光。   那是与自己完全不一样的风格、不一样的节奏,时而飘逸如白鹤,时而刁钻犹如蛇蝎,风格十分多变、杂糅。他挑剔地眯着眼,神情却不由自主的变得越来越凝重。   这个靳若飞……居然才三十岁不到啊。   收工之后,靳若飞与卫丘恒分开,气喘吁吁地朝自己的帐篷走去。走近之后,他看见洛城在朝自己使眼色,示意他看向那边——不远处,卫丘恒正立在六爷面前,双手下垂,低眉顺目。   六爷面色冷肃地轻声训斥着什么。卫丘恒静静听着,却没有回应,仿佛逆来顺受。但靳若飞从自己的角度可以看见,年轻的alpha缓缓将双手背到了身后,慢慢紧握成拳……霎时间,他感觉胜券在握:自己接下来的工作,应该不会再有阻力了。   -   时间就这样在周而复始的拍摄、排练、动作设计和指导中度过。六月二日那天,靳若飞自己的戏份杀青了。面对朋友们的祝贺,他完全没有高兴的、如释重负的感觉,而是拉着团队坐下来,立刻开始了下一场重头戏的设计。   “妈呀……”他不累,洛城都要累了。彻底转变为omega还不到一年的高大男人疲惫地瘫在躺椅上,气息沉重:“导演不是说放你一天的假吗?咱们先回家休息吧,好不好?”   “你们可以回去,我要再跟导演讨论一会儿。”靳若飞像入了魔,两眼紧盯在ipad上,对着他们示范的视频反复研究。洛城刚一走过去,就看见了自己昨天演示的那个凌空蹬墙飞踢的动作。   他听见靳若飞在轻声嘟囔:“……要不要多加一次蹬墙呢?”   洛城顿时感觉眼前一阵晕眩:“啊!受不了你了,我真的受不了你了!不行,我得请假几天……我要回申城一趟,不然真的要累死了!”   靳若飞知道自己这状态有些疯狂,但他明白,现在的他就像一个惯性向前飞驰的车轮,是不能停下来的。其他人没有自己这样的执念,当然承受不了。   “嗯,那你回吧,记得好好休息。”挥挥手,很轻易地便给洛城放了假。beta男生只对自己苛刻,对别人倒是随意得很。   ……却不料,洛城这一回去,就被闻人老板给扣下了。   “小飞……”三天后,洛城哭笑不得地打来电话,“那个啥,原来我怀上二胎了……现在已经满了12周。我老公不让走,恐怕没法帮你了……”   “什么?!”靳若飞罕见地惊叫一声,差点儿跳了起来:“所以你是怀着孩子陪我熬夜、帮我演示武打动作的,是吗?”   洛城的声音难得心虚:“嗯……”   靳若飞心都凉了半截:“宝、宝宝没事吧……”   “哎,没事儿!”说起这个,洛城便又大大咧咧地嚷了起来:“我这一胎稳得很!宝宝结结实实的,发育得好着呢,一点儿不适都没有!能吃能喝!”   ……靳若飞这才松了一口气。   但少了一个人之后,进度也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他带着Allen和李志忠日赶夜赶,当日期临近7月14日时,才堪堪拍到第4场重头动作戏的尾声。   看来,他是没法回家给潇潇庆祝生日了。   眼巴巴地看着拍摄日程和儿子生日的日期,靳若飞忍不住去问陈嘉信:“陈导……那个,7月14号那天,我想请一天假,可以吗?”   陈嘉信惊讶地望着他:“小飞,你不知道黄鸿升就是14号进组吗?”   ……呜呼哀哉,这下是彻底没希望了。靳若飞懊丧得没了心气,忍不住闷在帐篷角落,疲惫地给邢再洺发信息:“潇潇生日……我回不去了。那天升哥正好进组,我作为武术指导,肯定走不开的。”   “这样啊。”邢再洺倒是没苛责什么,“没事,我跟潇潇解释一下,他能理解的。而且,他现在忙着跟班上同学筹备夏令营呢,16日就出发,应该不会太在意。”   “好……那我当天给他打个视频电话吧。”日夜颠倒的工作让亲子之间的接触也变得屈指可数。潇潇惦记着他的身体,每次电话都格外懂事,摸着屏幕上他的黑眼圈道:“妈妈,你赶快睡觉吧!我要去幼儿园上学了——我现在在幼儿园特别好,朋友很多!你不用担心我~”   ……翻阅着宋清许发来的潇潇日常照片,靳若飞心想,这次工作结束后,自己得认真陪一陪潇潇才行。   -   7月14日那天下午,刚满七十一岁的老牌动作巨星黄鸿升在助理和保镖的陪同下走进了《孤注一掷》的片场。   望着这个经常出现在动作片里的身影,靳若飞不禁有些激动,心潮澎湃地排在工作人员之中,等待着与他握手。   头发花白的黄鸿升先是跟陈嘉信寒暄了一番,随即被挤到面前的卫丘恒吸引了注意力,扭头与他闲聊几句,脸上露出笑容。半晌,陈嘉信拉着他说了一句什么,伸手指指这边——在前辈看过来的那一刻,靳若飞感觉热血上涌。霎时间,他不再怯懦,而是向前一步,迎着目光走了出去。   “升哥好!”靳若飞深深鞠躬,握住黄鸿升的手,压抑着激动的心情郑重道:“我是武术指导靳若飞,你可以叫我小飞!……我从小就看你的电影,我还买了影碟,反反复复看了好多遍!”   黄鸿升看见他,脸上的笑容变得真切几分:“你就是飞仔啊?……可以,不错,后生可畏!”   他显然颇为高兴,抬手用力拍打着靳若飞的肩膀,赞赏地上下打量他:“一开始嘉信给我看你们拍摄的片段,我还不敢相信这个瘦瘦的人就是你!……难得啊,这么精瘦,却又这么有精力、有魄力,看来你真的很喜欢动作片!”   “不喜欢怎么会争着做指导呢?”得到偶像的夸赞,靳若飞浑身热意沸腾,眼底几乎要沁出泪来:“我小时候……只要闲着,就会看你和鹏哥的电影。你跟他共同出演的那八部片子,我起码看了200遍以上。这次设计动作的时候,我也有参考你们那时的精彩打斗……”   “我看出来了。”黄鸿升欣慰地看着他,伸出宽厚的手掌,摸了摸他的脑袋:“……我还以为动作片要日暮西山了呢!但是看见你这样的后辈,我突然觉得,好像又有一丝生机——好好做!我期待你的更多作品。”   第一次见面就得到夸赞,靳若飞不禁飘飘然的,感觉自己好像飞到了天上。他晕乎乎地往回走,双眼虚茫,脑袋完全放空……帐篷外面,Allen和李志忠好像在看着自己笑,那笑容有些促狭、有些耐人寻味。   心不在焉的靳若飞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晕陶陶地走过去,恍惚道:“……升哥夸我了耶。”   李志忠回头往帐篷里望一眼,随即意味深长地看向他:“你镇定一点,我怕你待会儿会高兴得蹦到天上去。”   “啊?”靳若飞不明所以,“我现在已经很高兴了呀。”   这时,一个嘹亮稚嫩的声音终于忍不住从帐篷里冲了出来:“妈妈,我跟爸爸来看你啦!”   下一秒,一个熟悉的小身影已经扎到了自己肚子上。靳若飞恍惚地低下头,就见潇潇那张帅气又可爱的小脸兴奋地笑着,紧紧搂着自己:“妈妈,我来你这边过生日——我们一家人一起过!”   一家人一起过?靳若飞难以置信地蹲下身,恍惚地把儿子抱进怀里:“你……你爸爸也来了?”   “对呀,他就在……”潇潇正要指向帐篷里面,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经走了出来:“我在剧组那边请了两天假,带潇潇过来看看你。”   低沉的声音、英俊而沉定的面容。高挑身材显著地清瘦了些,黑色短袖T恤不再紧绷,而是宽松了几分——正是暌违四个月未见的邢再洺。 第91章   太久没有见面, 如今甫一对视,靳若飞心里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他惊愕地上下打量着邢再洺, 不明白这个高大的alpha怎么会变得这么瘦?记忆中只有十年前他拍摄《暗战》时,才为了角色减肥过三十斤,整个人形销骨立。可现在怎么会……   一时间说不出话,靳若飞张张嘴,本想问“你怎么瘦了?”邢再洺却先一步把这句话说了出来:“你怎么瘦成这样了,之前不是增重到一百三十八斤的吗?”   他伸手拉过beta男生, 把人拽进帐篷,神情严肃地在他身上仔细打量。这人穿着宽松的棉麻衬衫,看不清形体。他又忍不住伸手摸上去,沿着精瘦的脊背一路揉捏——这触觉本应该是微微疼痛的, 但靳若飞忍不住身体一颤,红着脸转过身来,轻轻挡开了他的手:“天热了,又忙……前阵子还没杀青的时候还天天排练,想不瘦都难。”   他这一抬手, 邢再洺又注意到了他黑成一片的中指指甲。面色猛地一沉, alpha拉过他的手指,质问道:“指甲怎么回事?”   这次靳若飞没再挣扎,老老实实地睨着他,支吾道:“前几天跟人做示范的时候, 不小心砸到了,有点儿淤血……慢慢会长好的。”   骨感白皙的手指上多了一块突兀的黑色, 原本光滑的掌心也变得坚硬粗糙,指节上都长出一块块老茧。好不容易饱满一些的面颊又瘦了下来,尖削的下巴, 半侧面仿佛一把刀,透着以前所没有的锐意……邢再洺的心情顿时变得很复杂:就像看见第一次独立的孩子,因为他经受的挫折而心疼,也因为他的成长而感到欣慰。   ……这都是他一路走来的脚印啊。   所有的埋怨和念叨都咽进喉咙里,邢再洺深深地凝视着他,抓着那双愈发粗粝的手掌用力攥紧:“……这份工作,你能搞得定吗?”   “嗯?”靳若飞被问得一怔,半晌才点点头,答:“能搞定!”   “唔。”又摩挲一下他刺扎扎的头发,邢再洺终于忍不住把他拉进怀里,用力抱紧。宽厚的胸膛随着剧烈的呼吸一下下起伏,靳若飞感觉得分明……还有那双手,那双紧绷绷的手,像是在克制着自己的力气,不要把他拥抱到窒息。   良久,他松开怀抱,神情平静了许多:“你今晚应该没有工作吧?”   “好像没有。”靳若飞咬咬唇,意犹未尽地垂下眼,“升哥刚刚才拿到剧本,估计要明天才能开拍的。而且最后一场动作戏是棚拍,明天早上9点开工,今晚他肯定要休息。”   “好,那你在这儿等着,我去跟升哥和陈导打个招呼,然后咱们就带潇潇去逛香港。”   “……好。”眼巴巴地看着他走出去,靳若飞轻缓地呼吸着,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让梦境消散。这时,潇潇走过来,拽住了他的手:“妈妈~我也要抱,我也要抱~”   罕见儿子这副撒娇的情态,靳若飞惊讶地望向他,不禁笑了起来:“好,潇潇也抱~”   -   让司机把他们送到坚尼地城,邢再洺拉着潇潇下车,头上随便扣了一顶靳若飞的鸭舌帽,在街边等待男朋友从车子另一侧走过来。   靳若飞不知今天他们会来港,所以随便穿了件浅色棉麻的宽松衬衫、一条黑色休闲裤,连鞋子都是运动鞋。他有些丢脸地走过去,拉住潇潇的另一只手,嘀咕道:“要不,我先回去换一身衣服……”   “不用换,”邢再洺掏出一顶渔夫帽给他扣上:“反正是要逛街的,你穿运动鞋正好。”   一家人走在香港潮热的夜风里,沿着海边朝中环方向走去。潇潇第一次来香港,忍不住好奇地四处张望——靳若飞居然也如出一辙,出神着望着对岸的灯火,自言自语地问:“那边就是维多利亚港吧?”   邢再洺顿时反应过来,他这四个月完全没有休息过!一时间,苛责的冲动又卷土重来,让他忍不住想把靳若飞逮回去、绑到身边,舒舒服服做一只家养猫。   ……可看着他日益从容的举止和愈发淡然的姿态,这变化可不是待在家里所能产生的。邢再洺只得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真是头疼!来香港嘛,看到他受苦受累,就忍不住要半途而废;可不来嘛,又牵肠挂肚、胡思乱想……算了,继续忍吧。他既然选择这条道路,这种情况就是不可避免的。   于是领着这无甚差别的一大一小逛香港,邢再洺揽着他们靠到栏杆边,指着斜对岸的辉煌灯火,道:“那边就是维多利亚港。待会儿我们走到中环码头,坐船过去,然后就去饭店给潇潇庆生。”   “远不远?”渔夫帽的帽檐压在眉毛上,靳若飞的眼睛像一只夜游的猫儿,闪着好奇的亮光。   邢再洺望着他,刚才的郁气彻底消散了:“四公里多一点,不远。”   “好,那就走过去吧。”   一家三口沿着栏杆不疾不徐地走着,潇潇左手牵妈妈,右手牵爸爸,一时间很是兴奋。他蹦蹦跳跳地走在两人中间,大声说着这几个月来幼儿园发生的趣事,整个人像一只活跃的小鹿。   看着比以前活泼许多的儿子,靳若飞心里高兴的同时,也不得不攥紧了他的手,免得这小东西一个蹦跳摔出去。   慢慢散步一个小时到中环码头,一家人乘船到维多利亚港上岸,又去预约好的餐厅吃了个晚饭。其间邢再洺的手机不时震动,他拧着眉低头看一眼,回复一两句话,又平静地塞回了兜里。   这次潇潇的生日蛋糕不大,只有小小的六寸,刚好够三个人的餐后点心。不过小东西不在意,他只顾着用餐刀把冰淇淋蛋糕切成三块,小心翼翼地分给爸爸妈妈:“爸爸瘦了,妈妈也瘦了……你们都要多吃一点!”   两人下意识对视一眼,脸上同时露出了愧疚的神情。   到了晚上11点半,当邢再洺抱着潇潇跟靳若飞回到公寓时,小家伙靠在他肩膀上,已经昏昏欲睡了。   “你赶紧洗漱,我去外面的浴室帮他洗澡。”把任务分配好,邢再洺就抱着潇潇要到外头去。靳若飞有些心虚地叫住他,道:“外面的卫生间……Allen和Lee哥可能要用,你还是用里面的这个吧。”   “他们今晚出去住。”邢再洺从容地看着他,“傍晚时他们说了,不打扰我俩,出去住一夜。”   靳若飞的脸顿时有些发烧:“哦……哦,我知道了。”   找出睡袍走进浴室,beta男生压抑着心里的期待,还是忍不住洗得认真了些。他把全身上下都一点点搓洗过,生怕有什么地方不干净。洗完之后,注意到壁龛里很少用的身体乳,还特意挤出一泵,将皮肤细细涂抹了一遍。   ……当他穿着黑色丝质睡袍从浴室里走出来时,邢再洺已经洗过澡,抱着潇潇靠坐在床上了。   长得极为相似的父子就这样坐在自己面前,盖着薄毯,安然静谧,仿佛童话里描述的场景。靳若飞不知疲倦地工作了四个多月,这一刻却突然感觉累了、无力了,只想回到这个温暖无忧的港湾里,蜷缩成一团,好好地休息一阵子。   注意到他眼巴巴的视线,邢再洺神情莞尔,小心翼翼地把熟睡的潇潇放到一侧,给他盖好小被子,随即朝男友伸出双手:“……轮到你了,过来。”   靳若飞酸涩地撇撇嘴角,闷着头像一只小牛犊那样走过去,趴到了他怀里。   这个怀抱还是那样可靠、那样有力,虽然消瘦了些,但依旧能让他感到安稳。靳若飞蜷缩在男友怀里,双手揪着一点点衣服,紧紧地闭着眼,仿佛飞累了的鸟,一扎进窝里就不愿意挪动了。他咬着唇,贪恋着这久违的温暖,心底的不安愈发骚动:“洺哥……你是不是,不生我的气了?”   邢再洺的大手微微一顿,随即继续巨细靡遗地在他身上抚摸、揉捏,像是要检查他的每一寸肌肉,确认自己的宝贝完好无损:“早就不生气了——跟你生气有什么用?你笨得要命,想要的东西都不知道抓紧,就会眼巴巴地望着。白白长到二十九岁,其实跟小孩没什么两样。”   beta男生就像一只没有经过社会化训练的小狗,面对争端、面对感情不知道如何应对,只会惊惶地跑开。邢再洺把他搂紧一些,手掌慢慢沿着大腿向上挪动,最后来到肩膀,轻轻扣住他的脑袋:“我只是担心……担心你急于求成,伤了自己的身体而已。”   说着,alpha长长地叹一口气,指一指床头的柜子,上面摆着半排胶囊:“这么多助眠药……你现在每晚吃几颗?”   靳若飞咬着嘴唇,心虚地垂下眼帘:“没杀青之前,每晚吃两颗;杀青之后好一些,每晚只用吃一颗。”   说完,他忐忑地等待着,苛责的话却没有如预料中那样降临。alpha今人紧张地沉默着,突然低沉地问:“小飞,这一次的工作,你做得开心吗?”   靳若飞不明所以,却没有任何犹豫:“开心。”   扶在耳侧的大手一顿,随即恢复轻抚。邢再洺拉起薄毯,把他包好了,暖融融地裹起来,这张床顿时变成了真正的“窝”:“……嗯,那就好。”   低沉而醇厚的声音像催眠的大提琴,听得靳若飞软绵绵的、暖乎乎的。他感觉邢再洺身上长出了许多细小的触须,将自己密密实实地包起来,周遭变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却又无比安全的所在。   在这里,他不用担心任何事情,风雨险阻自会有邢再洺替他阻挡。自己需要做的,只是呼吸、心跳,偶尔再咂咂嘴,伸一伸胳膊。   -   那天晚上,靳若飞没顾得上跟邢再洺“亲密接触”,就在他怀里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这是他到香港以来睡得最好的一觉。脑子很平静,身体很放松,没有梦到任何工作的画面。他就这样安心地沉睡着,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十点多醒来时,窗帘的缝隙中已经透出阳光。靳若飞恍惚地眨眨眼,意识归位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坐起来,扭头看看旁边的邢再洺还在不在。   ……床的另一侧空无一人。   他顿时怔住了,以为昨夜发生的事只是一个梦。可当他走出房间,却又见潇潇坐在沙发上跟黄助理一起吃水果?靳若飞不由茫然了,左右张望一会儿,问:“潇潇,你爸爸呢?”   “爸爸说有事情,要出门一会儿!等办完事就回来跟我们一起吃中饭,下午赶回黄岛。”潇潇把妈妈拉过去,一五一十地汇报着,颇有些不舍:“我也要回去了,明天得跟月凨他们去欧洲夏令营……妈妈,等我夏令营回来,你工作会不会就结束了?”   “应该会的。”靳若飞有些失神地捧着他的小脸,心中也十分不舍。可是演员这个职业就是这样的,与家人总避免不了暂时的分离。如果想好好地补偿潇潇,大概只能等杀青之后了。   ……在他们母子俩黏糊的同时,邢再洺已经坐在冠亚影视公司的总裁办公室里,与老板张立华见上了面。   “华哥,好久不见啊。”俩人在饭局上见过好几次,彼此又是娱乐圈中的塔顶人物,自然有一分公式化的熟稔。张立华对他很是热情,招呼秘书端来热茶,道:“听说你喜欢喝茶——大红袍怎么样?还是龙井?”   邢再洺犹豫一瞬,突然发笑:“我以前确实是喝茶的,但自从《迷失之境》开拍之后,我就开始喝咖啡了——没办法,工作太多,只好用黑咖啡续命。”   “这么搏命?”张立华又看一眼他瘦了一些的身型,这才发问:“你是累瘦的,还是为了角色瘦身的?”   “主要是为了角色瘦身,不过也确实累瘦了几斤。”端起茶杯啜饮一口,久违的清香萦绕在舌尖,让邢再洺不禁自嘲地笑了笑:“现在茶叶对于我来说,已经不够劲了。”   两人寒暄一阵,随即默契地进入主题:“邢影帝这次大驾光临,是不是对《孤注一掷》的发行或者宣传……有什么想法?”   “我确实有想法。”说着,邢再洺放下茶杯,向后靠上沙发,翘起了二郎腿:“我想问问华哥,这部戏你们打算什么时候上映?”   “初步考虑……是在今年春节档上映。”   “春节档?”邢再洺眼神犀利,“那就是1月27日。”   “正是。”   “太晚了——”Alpha面露不满,直截了当地提出异议:“华视这边希望你们能加快后期制作,赶在元旦上映。”   “元旦?……为什么这么着急?”张立华有些莫名。   邢再洺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道:“那要问问你们金像奖的规则啊?为什么一定要1月1日之前上映的电影,才能入围评选?如果没有这个规则,我们也不用这么急了。”   张立华瞬间了然:“原来如此——你们想给靳若飞争取一个奖项。”   “没错。”邢再洺从容地点点头:“这次他接下六爷的烂摊子,临危受命,给电影的动作戏赋予了全新的面貌。我觉得,他拿一个最佳动作设计的奖项,是理所应当的。”   “可是……”张立华明显有些为难,“这次最佳动作设计的奖项,起码有五部电影入围——其中最有希望拿奖的,是六爷的《洪家铁线拳》。前辈珠玉在前,却要把奖项给一个新人,这于理不合啊。”   “珠玉在前?”邢再洺奚落地哂笑一声,“且不说《铁线拳》这部电影是去年上映的,他不参与今年三月的评选,却要留到明年跟年轻人争奖项……单说他的武术设计:自七年前鹏哥隐退之后,六爷的电影就再也没有出陈推新过了,全都在重复之前的套路!他靠着这种炒冷饭的模式已经拿下了三个最佳动作设计——这还不够!还要跟后辈争抢一个对他来说已经没有意义的荣誉?华哥,你告诉我,面对这种前辈,还有必要纵容吗?”   说着,邢再洺轻哼一声,又道:“如果他是凭着真本事,实实在在地压靳若飞一头,那我们甘拜下风,无一丝怨言。但以我现在掌握的消息来看,这两部电影公平比拼的话,谁赢谁输,还未可知……华哥,你怎么就断定‘于理不合’了呢?”   被他不留情面地戳破圈子里的“约定俗成”,张立华有些无奈,安抚道:“那不是这几年一直没有新人露头嘛,没人跟六爷争,不就都给他了呗?……你也知道,现在动作片少,有时候都凑不齐入围的影片,只能顺延到下一届再一起评比,六爷的《铁线拳》就是这种情况……明年的金像奖,最佳动作设计已经确定有五部电影入围。邢影帝,《孤注一掷》能不能放到后年再评比呢?”   “不能。”邢再洺果决地拒绝了他,“万一后年又凑不齐影片,是不是要顺延到大后年才能评?……等得太久,指不定会出现什么变故,华视不同意。”   张立华头疼地摊手靠到沙发里,为难地思索一会儿,随即看向他:“邢影帝,既然你要求冠亚放弃春节档,那票房的损失谁来弥补呢?”   邢再洺目光如电,冷静道:“首先,《孤注一掷》挤在春节档,不一定能抢到票房。目前内地这边已经确定有三部大ip的续作在大年夜上映,你觉得一部纯粹的动作片能拼得过它们吗?”   “其次,元旦期间的档期是比较空的。我们抢占元旦榜的话,宣传比较好做,也更方便跟影院方面商谈排片的场次。最后,如果冠亚同意让《孤注一掷》在元旦上映,华视这边可以负责内地的宣传——华哥,你要知道,现在‘酒香也怕巷子深’。没有到位的宣传,电影票房会大打折扣的。”   听着邢再洺细数的三条理由,张立华思索地双臂环胸,抚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茬,忍不住开始动摇了:“你说的确实有道理……我得跟制片组商量一下。”   邢再洺游刃有余地望着他,俨然胜券在握:“那我就等着华哥的好消息。”   -   那天下午两点,邢再洺和靳若飞先把潇潇交给空姐,送上了回申城的飞机;四十分钟后,邢再洺又在安检口跟他分手,一身轻装直飞黄岛。   分别之前,戴着口罩和鸭舌帽的alpha好好地抚摸了一番小男友的脸——虽然也是隔着口罩。他说:“瘦这么多……等这次工作完,得好好养三个月才行。”   靳若飞不舍地看着他,轻声嘀咕:“你不是也瘦了么?”   “我跟你怎么一样?我底子比你好,精力比你旺盛,瘦也是健康的瘦。哪像你,是虚弱的瘦。”   打嘴仗从来赢不过他的,靳若飞认命地放弃争辩,犹豫一会儿,问道:“你那边……还有多久杀青?”   “那可就远了。”邢再洺低声说着,忍不住用手指挑开口罩边缘,贴着他的面颊轻轻揉捏:“现在拍摄日程都排到明年三月了……要是出点儿意外,说不定要拖到五月。”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小男友的眉毛耷拉了下去,眼中透出哀怨,嘴巴好像也撅了撅。那瞬间,克制已久的欲望终于控制不住的骚动了起来。邢再洺将大拇指按在靳若飞的嘴唇上,轻轻抚摸:“你要是想我,等杀青之后可以去黄岛探班——我们那边的布景特别大,场面特别恢宏,你肯定会喜欢的。”   感觉他的手指拨弄着自己的唇缝,靳若飞一时间都不敢张嘴,怕一个不小心就把他的手指头含了进去,只能心慌意乱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邢再洺深深凝视着他,良久,偏着头靠过来,隔着口罩轻轻地吻了一下:“好好工作,照顾好自己。我现在不着急,你也别着急。”   像是打了一针强心剂,靳若飞用力点点头,一颗心切切实实地落进了肚子里。   -   最后一场重头打戏突然从迫切的任务变成了一件可以从容打磨的作品,靳若飞收起全部的心神,带着Allen和李志忠一头扎了进去。   年满七十一岁的黄鸿升虽然功力深厚,但日益沉重的身躯和年龄让他注定无法像年轻人那样打斗。对此,靳若飞拿出以往的影碟日夜研究,专挑体型笨重的角色进行分析参考,又托洛城弄到了UFC重量级选手的比赛录像。   最后,他为黄鸿升选定了“一力降十会”式的打法,突出他的力量和狡猾,从这两方面来给主角设置难题。并佐以一些标志性的鲜明招式,加强“人设”,让这一场正邪大战冲突性十足,扣人心弦。   ……这让黄鸿升和Allen、李志忠等人愈发对他刮目相看:“飞仔,你很有想法啊!能对前辈的经验融会贯通、推陈出新,这样的才能实在是不多见。”   即使是卫丘恒,最后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能力:“想不到你武打资质一般,编排和指导却挺有一手的……呵,也好,咱俩道路不同,以后不用竞争了。”   听见他这样说,靳若飞不动声色地笑笑,心想:……我可没说以后我只会做武术指导。   八月二十一日,所有的动作戏终于杀青。   工作人员为他准备了蛋糕、花束和礼花筒,热闹地庆祝了一番。看着周围这些真心实意为自己欢呼祝贺的工作人员,靳若飞捧着鲜花,身上汗液胶粘、脸上笑容疲惫,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成就感。   ……这是他自己争取来的机会,是他自己牵头完成的工作。眼前这些人的祝贺,不是对“邢再洺的男友”,也不是对“圈子里某些巨星的朋友”,而是对“靳若飞”,切切实实的是为了他这个人。   他终于稳稳当当地走出第一步了。   忍着眼眶里的热意一一谢过工作人员,靳若飞刚想走回帐篷,却被执行导演拽了回去,召集大家一起,把他簇拥在中间留影纪念。摄影师用拍摄电影的摄像机给他们拍照,黄助理则在摄像师边上,手里举着一个小摄像机,将这一幕记录了下来。   一会儿拍完照,靳若飞长舒一口气,身心舒畅地走回帐篷。见黄助理喜笑颜开地翻阅摄像机,便忍不住问:“你拿着个小摄像机拍什么呢?”   黄助理打个哈哈:“拍个小视频,给洺哥汇报。”   这时,李志忠佩服地笑着走了过来,拍拍他的肩:“飞,我很喜欢你的武术设计风格——特别酷,特别帅!现在你拍完这部戏了,好莱坞那边正好有一个漫画改编的项目,需要一名风格突出的武术指导,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好莱坞?”想不到先收到好莱坞邀约的不是卫丘恒,居然是自己,靳若飞不禁大喜过望:“真的吗,什么时候?”   “九月中旬开机。”李志忠说。   闻言,靳若飞高热的大脑瞬间冷静了下来。他好像想到什么情况,脸上的惊喜猛地收敛,变成了难以抉择的挣扎和为难:“……我可能考虑考虑。”   说着,他咬咬唇,眼中第一次出现了跃跃欲试的认真神情:“我——我要去找邢再洺商量一下,再答复你。” 第92章   靳若飞回到申城那一天, 恰逢妈妈秦丽君把男友带过来给宋清许过目。他拖着行李箱一进门,立刻把两位妈妈惊着了:“啊小飞!你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呀?”   秦丽君甚至有些害羞, 不好意思给儿子介绍男朋友,把人往身后藏:“小飞,你、你累了吧?我帮你收拾行李,你快去洗澡休息……”   靳若飞从容地把行李箱交给赵管家,不疾不徐地站定脚步,眼神平静:“妈, 不给我介绍一下你的男朋友吗?”   秦丽君这才硬着头皮给两人做了介绍。   傍晚潇潇回来,见妈妈终于回了家,激动得无以言表,连洗澡都要拖着妈妈。靳若飞好久没帮儿子洗澡了, 现在见他会自己洗头发、自己搓泡泡,一时间很是欣慰:“咱们潇潇好能干啊,什么都会做了。”   潇潇扬起被晒成浅蜜色的小脸,嘴巴一咧,笑得爽朗开怀:“我们在西班牙, 都是自己洗澡、自己吃饭洗碗的!我洗的碗最干净啦, 老师还表扬我呢~”   洗过澡,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秦丽君的男朋友是体制内退休的,极会察言观色,说话也圆滑。他问靳若飞:“香港拍戏的节奏是不是特别紧凑啊?我以前看tvb的电视剧, 听说他们经常几部剧用同一个布景,轮转得特别周密。”   靳若飞腰背挺直地坐在餐桌旁, 吃饭时脖颈微微下垂,慢条斯理,像一只从容的梅花鹿:“嗯, 是很紧凑。不过现在他们的项目变少了,倒是不必几个剧组一起抢布景。我们那部电影是申请了几个街道外景拍的,半夜没人,想怎么拍就怎么拍。”   “半夜?”秦丽君还没反应过来,宋清许倒是敏锐地拧起了眉:“你们都拍夜戏啊?”   “嗯。”靳若飞点点头,有些心虚地看向她,“阿姨,怎么了吗?”   “……难怪你瘦成这样!”宋清许心疼又埋怨地看着他,随即转头对赵管家喊:“老赵!今晚让厨房那边帮小飞做个夜宵,他得好好的补一补才行。”   秦丽君仿佛才发觉儿子瘦了,赶忙给他夹了一筷子牛肉:“多吃点。”   靳若飞好像也不在意,点头“嗯”一声,夹起肉吃进嘴里。   -   晚上十点多,当靳若飞穿着睡衣躺到主卧那张宽大的床上之后,邢再洺大概是从宋清许那里得知他回到家的消息,打来了电话:“怎么回家也不跟我说一声,嗯?”   听见他那边嘈杂的声音,靳若飞就知道他肯定还在忙。裹着柔软的被子,beta男生缩在里面,暗暗遗憾着自己闻不到男友的气味,轻声道:“我下午回来的……知道你肯定忙,就没说。”   这时好像有人找邢再洺决策什么事儿,alpha扭头道:“等一等,我在打电话,待会儿找你。”   随即又把手机贴回来,叮嘱小男友:“你今晚好好睡一觉——如果睡不着,可以吃一颗助眠药。明早起了床,就去找钱大夫把脉,开点儿中药回来吃,知道吗?明晚最好别吃助眠药了,试着自己入睡,睡前吃点儿夜宵,升一升血糖……等等,我那些影碟你托运回来了吗?”   “……嗯,托运了,可能明天到。”听着这样巨细靡遗的叮嘱,靳若飞蜷缩在被窝里,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好像这样才是正常的、理所应当的。有人管着自己,这种感觉……其实还不错。   抿抿唇,正想问他准备收工没有?邢再洺就被一个不断嚷嚷着“洺哥!洺哥!”的声音叫走了:“我还有事,先挂了。你乖乖睡觉,我有时间就回去见你。”   “……唔。”挂掉电话,靳若飞盯着手机屏幕思索一会儿,随即给邢再洺的助理游星发了一条信息:“小游,你们最近在哪里拍摄?发个地址给我吧。”   -   黄岛的夏天其实比国内大多数城市要好过。天气凉爽,晴空蔚蓝,不时吹来一阵海风,带起淡淡的咸味。但是看着眼前这熙熙攘攘的片场,邢再洺沉着一张俊脸,还是不免感觉心浮气躁。   不知抽了第几支烟,他摸一摸下巴上为了角色而留的胡茬、以及略显油腻的头发,忍不住翻看剧本,看看这段剧情还要拍摄多少场。   这时,主演的男一号胡玉良来找他对戏:“大忙人,有空跟我对戏了没?”   “有空了。”将烟摁灭,邢再洺一抬手,示意游星给他倒两颗口香糖,却久久不见回应。回头一看,这小子不知去哪儿了,帐篷里空荡荡的。他不由轻“啧”一声,只得认命地跟胡玉良开始走戏。   正投入地演绎着,等他念完台词,轮到胡玉良的时候,这人却忍着笑意道:“嘿,阿洺,你快回头看!”   邢再洺有些不耐烦,抬眼瞪他:“良哥你搞什么?过来找我对戏,又在这儿故弄玄虚,你到底还对不对了?”   胡玉良笑得一脸嫌弃:“还对什么呀——你对象都来了,我才不当电灯泡呢!”说完。还朝他身后招呼一声:“靳若飞,我给你腾位置,啊?”   “嗯,谢谢良哥!”   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邢再洺心头重重一跳,猛然回头望。就见身着明黄T恤、白色短裤的靳若飞站在帐篷边上,正跟游星一起,冲着他不好意思地笑:“我是不是打扰你们对戏了?”   邢再洺屏住呼吸,下意识抬手摸向脸上的胡茬。大脑一片空白之中,他第一个冒出的念头居然是:早知如此,我就该把这场戏放到后面再拍!搞得现在邋邋遢遢的,形象都没了。   轻咳一声,他只得硬着头皮站起身,快步上前,拉住小男友的手:“你怎么来了?”   靳若飞盯着他下巴上的胡茬,眼睛滴溜溜的,看了又看:“你不是说,这边布景很大,我肯定会喜欢的么?正好我也拍完戏了,就过来看看。”   邢再洺拧着眉上下打量他:“那也该休息一两个星期再过来啊!着急什么?身体都没养好……等等,昨天我让你去找钱大夫,你去了没有?”   beta男生立刻拿出保温杯,打开盖子,里头飘出一阵熟悉的苦药味。邢再洺这才放过他:“……这还差不多。”   把他的背包取下来,递给游星,alpha轻咳一声,攥住小男友的手,向远处的布景走去:“走吧!我带你去参观一下。”   搭建在海边的片场规模宏大,远非一般的项目可比。邢再洺带着他从工作人员之中目不斜视地横穿而过,径直来到了最重要的布景面前:高大巍峨的建筑仿佛是来自未来的作品,深灰色水泥墙高不见顶,冰冷、厚重、坚硬,像太空中的堡垒,只一眼就能让人目瞪口呆。   邢再洺颇为自得地睨着小男友惊愕的神情,介绍道:“这个布景地是我跟导演找到的。以前是一座核电站,后来关闭了,设备全都清了出去,只剩下一个壳子。为了搞到这地方的拍摄许可,我跟陆庭风费了好大的劲儿呢。”   说着,又把他带到另一处热火朝天的拍摄场地,里面停着许多高大的装甲重卡车:“这些车,是我们跟国营重工厂租借的。这是他们研发的最新车型,还没有投入市场。等之后电影上映,他们估计会借着机会,联合宣发一番。”   靳若飞看得合不拢嘴,整个人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眼花缭乱,只恨不能全记在脑子里。   他在参观片场,片场的人也在“参观”他——之前港媒爆出的绯闻沸沸扬扬的,大家都知道他明明被拍到了跟邢再洺的接吻照片,却不承认两人的关系。大家伙都好奇呢:“哎,拉着手!拉着手呢!洺哥的手抓得好紧,看来之前的回应都是烟雾弹,掩盖恋情罢了~”   导演孙用清正在头疼着另一对主角的打斗戏呢——这部片儿虽然是科幻片,但是剧情中偏偏有一处主角比试切磋的场景。为了这么几秒钟的剧情找武术指导显然不划算,他本想着让演员自己比划一下,可拍出来之后,却怎么看怎么别扭!   现在听其他的工作人员叽叽喳喳地说,洺哥的男朋友来了。孙用清想到靳若飞的出身,立即惊讶地伸长脖子张望一番,果然看见了beta男生的身影!他顿时大喜过望,龇出一口白牙,涎皮赖脸地凑了上去:   “靳先生!”孙用清对着靳若飞点头又哈腰的,一副为了电影豁出去了的架势:“听说你前阵子在香港做武术指导?正巧啊,我们这边儿也有一场动作戏!两位演员比划得乱七八糟的,总感觉没有那味儿……不知你有没有兴趣,过去指导一下?”   靳若飞还没表态,邢再洺就臭着脸把他拦到了身后:“孙用清,你差不多得了啊!白嫖我不说,现在还要白嫖我男朋友?……抠门到家了你!一点点顾问的费用都舍不得出吗?”   “哎哟我的洺哥,我哪里有白嫖你,我只是哄你投资而已嘛~”嘻嘻哈哈地说着,这个三十出头的年轻导演又望向靳若飞,不死心地继续忽悠:“靳先生,那场戏只有几个动作而已,你不需要用心设计,随便比划几下就行!……帮帮忙吧,好不好?我们这边是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实在紧张得没办法了……”   靳若飞到底是心软,望向邢再洺,轻声道:“没事,只是比划几下。我跟他过去看看,很快就回来了。”   Alpha的脸色还是有些臭:“你是过来看我的,又不是过来工作的。”   抽出手掌,在他手背上安抚地握一下,beta男生短促地笑笑,像一只从容的灰狼,轻描淡写道:“一个小忙而已,随手的事。再说了,这个电影不是有你的投资吗?帮他也是帮你呀。”   嘿这小子!邢再洺听得眯起眼:当了五个月的指导,比以前伶牙俐齿不少嘛!他轻哼一声,在外人面前给男友面子,没再阻拦:“去吧去吧!小心一些,不要受伤。”   心情复杂地走回阳伞下,邢再洺坐在椅子里,远远望着片场那边。靳若飞站在人群之中,神态自若、不卑不亢地与导演和那几个已成名的演员们交流着,身姿挺拔而放松,不时比划一下、挥拳甩肘。这副淡然把控场面的架势,不像演员,倒是有了几分导演的气势。   望着日益从容的小男友,邢再洺眼中的不满默默隐去,逐渐变成了欣慰:看来,自己当初的“放手”是对的。孩子只有在他自己选择的方向上拼搏、收获,才会真正成长。父母替他选的道路,走一万里也没意义。   ……看来,自己不必跟王晨艺一样,要等十五年了。   -   当靳若飞指导完那场“短短”的切磋戏时,时间已经快到六点了。   他快步赶回邢再洺的帐篷,生怕男友等得太久会不耐烦。但当他看见那顶白色的阳伞时,却见伞下空荡荡的,只有桌子安安静静地摆在那儿。   ……不由扭头四望,很快,他在一辆房车前找到了男友的身影:邢再洺正跟一个神色焦灼的男人站在一起,手里拿着手机,似乎在打电话。那个男人还把耳朵贴过去,紧张地探听着对面的回应。   忍不住走近一些,靳若飞听清了邢再洺说的话:“……对,现在我们这边拍摄有一点儿延迟,那块场地至少还要再租用半个月……好,我明白……我知道档期跟你们撞了,但你们现在还没开工,行程还可以调整……”   “我建议这样,你们把档期让一让,先去拍摄别的场景,好不好?这种意外谁都会遇见,大家相互体谅一下,各退一步。以后你们有什么事需要帮忙,跟我说一声,我会还这个人情的。”   “好,那就这样说定了?……多谢杨姐,以后有什么要求你说话,我一定会帮忙。”   ……原来这就是总制片的工作啊。   监控进度,调整计划,在发生冲突时与各方面协调……难怪他带潇潇去香港那一晚,还要时不时回复信息呢,看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些事情的。   望着邢再洺略显烦躁的疲惫俊容,靳若飞心里不禁懊恼:我不请自来,是不是打扰他工作了?明明只是打个电话的事,却搞得这么大费周章……   正懊悔着,邢再洺已经走到面前,拉住了他的手:“走吧,我带你去我车上,给你弄点儿东西吃。”   靳若飞被他拽着走向片场大门,忍不住问:“……你不工作了吗?”   “今天早退几个钟,陪一陪你。”邢再洺说。   “那,那片场这边怎么办?”beta男生不安地问。   “怎么办?就正常办啊!”邢再洺不禁笑了出来,回眸一望,“难不成少我一个总制片,就转不了了?……你啊,真是瞎操心。”   那双狭长的双眸难得弯起来,配上凌乱的头发和浅浅的胡茬,显得多了一份亲近,成熟又落拓。靳若飞看得失神,瞬间没了声音,乖乖地跟着他走向房车。   片场的入口处是一大片停车场,其中还隔出来一片帐篷区?密密麻麻立着许多顶五颜六色的帐篷。邢再洺拉着他走到一辆移动餐车面前,给他点了一份牛排和披萨,再加一杯柠檬饮料,随即扭头跟他轻声介绍:“片场这边有四五辆类似的餐车,有盒饭、面、饺子、披萨、牛排,想吃什么自己点。”   ……跟寻常的剧组不一样呢!靳若飞好奇地张望着,感觉新鲜极了。   不多时,用纸盒包装好的牛排和披萨从出餐口递了出来。邢再洺伸手接过,拉着他走向停车场边缘一辆银灰色的大巴房车:“那辆就是我的房车。这个片场离市区太远了,住宿不方便。很多人干脆租了房车开过来,又或者搭帐篷住。大家热热闹闹的,倒也有几分意趣。”   打开车门,拉着他走进去,休闲沙发区、窗边台、咖啡区、茶几会客区在房车内部一字排开。顺着窄窄的走廊望向最里面,隐约看得见床铺一角,幽深静谧。靳若飞探头探脑的,新奇坏了:这就是邢再洺每晚住的地方呀!   另一边,alpha将餐食在茶几上打开,招呼小男友过去吃饭:“你慢慢吃,我先去洗个澡。这个妆灰扑扑的……难受死了。”   靳若飞回头望,见他身影一闪,进了浴室,车子里随即响起哗啦啦的水声。他心不在焉地在这声音中吃披萨,眼睛仍旧四处打量——他看见咖啡机旁摆着一个马克杯,那应该是邢再洺喝咖啡用的。茶几下面堆着许多文件夹,里面纸张爆满,鼓鼓囊囊的像一个挤满了奶油的面包,可以想象他夜晚在这里办公的场景。   ……看来,自己在香港忙得晕头转向的时候,邢再洺也累得焦头烂额啊。   很快,alpha便洗干净身上的妆和汗腻走了出来,只松松垮垮穿了条长裤,比以往削瘦些许的上半身仍旧高大宽阔。他一边擦头发一边坐到靳若飞身旁,突然靠近的热度惹得beta男生脊背一绷:“吃饱了吗?吃饱了我带你去市里开个房间,房车晚上有些冷。”   靳若飞失望地啊一声,不由遗憾地望向他:“我不能住房车吗?”   邢再洺顿时悟了——敢情这小子想跟自己睡车里啊!他不由哼笑,放下毛巾凑过去,搂住这个千里迢迢赶来探班的小东西:“这么好新鲜,嗯?”坚硬的胡茬刮在靳若飞脸上,痒得他忍不住缩起肩膀,心脏狂跳:“不是好新鲜……”   “那是什么?”久违的亲昵迅速燃起欲望,邢再洺干脆把人搂到腿上,抱在怀里亲吻。耳朵、发鬓、鼻梁、面颊,这半年来渴望的地方都一一吻过,吻到靳若飞受不了地把嘴唇偏过来为止:“市里……太麻烦了,房车这边,你工作方便。”   还不说实话。   埋头吻住这张习惯性掩饰的唇,邢再洺也习惯了纵容,不急不躁地等他积蓄够勇气,慢慢做出改变:“是吗?……我还以为你是想体验一下我在片场的生活呢。”   靳若飞被他吻得闭上眼,双手忍不住搂紧他的脖子,轻轻地打了一个颤。   入夜之后,天上开始下雨。   雨声掩盖住了缠绵的动静,在车窗上留下重重叠叠的雨痕。一只手掌精疲力尽地撑上车窗玻璃,紧紧地摁着,手指忍不住痉挛地蜷曲……良久,另一只手爬了上来,从手背扣上指缝,用力抓紧,将它拽了回去。   靳若飞几乎是一开始就投降了,久违的热烈让他分外敏锐。他像猫一样弓着脊背,于缓步被蚕食之中发出一阵不由自主的窒息声音,随即跌落了下去,一败涂地。   邢再洺才刚刚吃了第一口,这人就举白旗了。他不满地把人搂回怀里,上下摸索着beta男生略显削瘦的肌肉,语气里终于忍不住严厉,咬牙切齿地低喃:“……这次回来,非得把你喂到一百四十斤不可!”   闻言,靳若飞心里“咯噔”一声,心虚地睁开眼,开始头疼如何向他提起那件事……去美国那么远,邢再洺会同意吗?   刚忐忑一会儿,燥热感就像潮水一般不断浪涌,将他卷了进去。邢再洺扳过他的脸,不满足地用力亲吻,用唇舌感受他戛然而止的声音……靳若飞张着嘴,陷入到一种迷乱的梦境里。双手不禁抓住邢再洺的手臂,随着节奏屈曲纠结。   他快要化成一滩水了。   细嚼慢咽地吃到九点多,邢再洺这才意犹未尽地落筷,用被子把人裹到怀里温暖着。   下雨过后,黄岛本就不高的气温陡然降低了五六度,有了点儿春寒料峭的意思。两人暖烘烘地挤在一起,邢再洺捉着小男友的手细细打量:一个月前乌黑的指甲逐渐好转了,只剩下一小块紫色还印在甲床上,其他部位已经变成粉白。   老茧依旧清晰,刚才抓在自己胳膊上,又是硬刮刮的麻痒。邢再洺看着看着,忍不住把他的手拉到唇边,用力吻住,气息潮热地扑上去:“真不想让你拍动作片……危险动作用替身不行吗,非得自己上?”   靳若飞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迫人眉眼,手指忍不住试探地抚上去,指腹感受到他浓重的眉毛:“……可我以前就是替身啊。替身很不容易的,报酬不高,做得不好还得反复摔打,而且,他们也不一定做得有我好。”   神情复杂地看着他,这小子从来都是诚恳认错,但坚决不改,邢再洺也只得退让地闭上眼,把他摁进怀里:“算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在后面帮你兜底就是。”   闻言,靳若飞心里麻痒起来,忍不住蠢蠢欲动地抬起头,眼巴巴地看向他不悦脸庞:“洺哥……那个,其实我……”   “嗯,什么?”拧眉与他对望,这视线让靳若飞卡壳了几秒,才忐忑地哼道:“我从好莱坞请来的那名武指,叫李志忠的……他,他说那边有个漫改电影要拍,想请我过去工作……”   邢再洺敏锐地眯起眼:“什么时候。”   靳若飞不安地咽一口唾沫:“……九月份。”   意思是休息半个月就要出发了!邢再洺愈发不满,心想这短短的半个月,体重都恢复不了,就要出远门!那边人生地不熟的,他英文不好,人又低调谦和,不像洛城那样会来事儿,说不定会被人欺负……可这种种的劣势摆在面前,却还是拦不住这小子希冀的双眼,巴巴望着自己:“我可以去吗?”   邢再洺无奈地垂眼睨着他,哼道:“想去就去啊,干嘛问我?”   靳若飞抿紧唇,讷讷地垂下眼帘:“……怕你不高兴。”   意外地一挑眉,邢再洺感觉心情瞬间变好了些,声音里开始冒出小小的气泡:“怎么,现在知道在乎我的心情了?”   靳若飞把脸闷下去,半晌,声音沉闷地贴着皮肤传出来:“你不管我……我很难受。我以为,以为我们……就这么结束了。”   感受着他气息扑在皮肤上的阵阵麻痒,邢再洺吻着他的发顶,低声道:“当初是谁轻描淡写地说,以后我们一定会分开的?”   靳若飞僵硬地窝在他怀里,不说话,只双手用力抱着他。这种孩子一般的执拗既生涩又惶恐,不管是对待事业、还是对待感情,这个Beta男生都有一种手忙脚乱之感……也许,他两边都迫切地想要抓住,只不过是害怕两边都抓不住罢了。   自己能拿他怎么办呢?   大手抚摸着他刺扎扎的后脑勺,邢再洺“哎”一声,妥协地低下头,亲吻他紧闭的眉眼:“好了,你想去就去吧。我不生气,也不会走……就在这里等着你,嗯?”   “那……我妈妈,和潇潇……”   “这些你通通都不用操心。潇潇有我和我妈照顾,你妈那边也有保姆。她的事、你爸的事,我会负责到底——靳若飞,你记住,以后你不用顾忌任何事情,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可以随心所欲地飞,知道么?”   “嗯……嗯!”僵硬的身体像奶油一般融化,beta男生在他怀里密密点头,坚硬的脑壳几乎要把他的锁骨撞疼了。邢再洺只得把他的脑袋扣到颈侧,搂紧一些,让他没有余裕再晃动。   这个敏感的、悲观的、总是时时想着逃走的beta,终于将封闭的心扉向他敞开了一个小口,并试着把风筝的线拴在自己身上,交到他手里。尽管邢再洺很想立即把线收紧,但他知道,这小孩还想再飞一会儿。他也只能摁下控制的欲望,看着对方远远地升上天空。 第93章   9月1日, 等潇潇新学期开学之后,靳若飞也收拾行装, 带着黄助理一起登上了去美国的飞机。   出发之前,黄助理手机上收到了邢再洺发来的信息:“你跟他去那边,首要任务是照顾好他的饮食起居,其次才是翻译,知道吗?”   “明白!”黄助理早已掌握雇主的需求,答得不假思索。邢再洺又道:“之前交代你那个纪录片, 你有空记得剪出来——剪好一点,可别辜负了你编导的专业。剪得好的话,以后我可以给你引荐跟组的机会,当个导演助理什么的。”   黄助理顿时更加振奋了:“好, 我一定完美完成任务!”   半天之后,当天晚上,邢再洺在房车里准备睡觉时,他的小男友打来了电话。隔着信号,靳若飞的声音听上去毛茸茸的, 略微有些沙哑:“洺哥, 我到洛杉矶了……”   落地就报备,这可是以前没有过的待遇。邢再洺满意地笑起来,心想这小子从孤狼变成旅行小豺了,乖乖地给自己寄明信片:“嗯, 到酒店了吗?”   “还没,lee哥正带我们过去。”   “好, 等到了之后拍个照片,让我看看房间的样子。”   “万一吵醒你怎么办?”靳若飞记着这边的时间,算到他应该快睡觉了。邢再洺又低沉地笑:“傻瓜, 我不会静音么?”   昂,于是傻瓜乖乖地应下来,不再发问。邢再洺听着他细微的呼吸声,脑中立刻浮现出他安安静静睡在自己身旁的样子。那么乖,那么招人疼……alpha叹一口气,又开始间歇性地后悔放他远走这个决定了。   -   九月三日这天,靳若飞去年拍的网剧《雷暴雨》播出了。   启明星视频的“雨夜剧场”本就备受瞩目,口碑被几部制作精良的前作抬得非常高。《雷暴雨》一播出,粉丝们自然是掐着点儿地跑来“验货”,看看这一部作品成色如何。   他们本来都把期待放在秦近伦和白心梧身上,毕竟一个视帝一个影后,心想这二人应该会有精彩表现。却不料,看完第一集之后,所有人都被“唐猛”靳若飞吸引了目光。   “那个黄发寸头小哥是谁!妈呀,眼神好犀利,身条潇洒、动作漂亮,这是哪里杀出来的新演员!”   “啊?你不知道吗,他是靳若飞啊!今年春节档的电影《无人驾驶》里他就有精彩表现,穿个暗花衬衫,很火辣呢。”   “或许他的另一个身份你会有印象——影帝邢再洺的绯闻男友,去年五月被爆出给他生了个孩子的那个。”   “居然是他!操,看来影帝的眼光还蛮刁钻的嘛,猛哥的身材看得我斯哈斯哈……”   “是他啊!我还以为那个靳若飞是什么不学无术的十八线小演员,天天就想着生子搏出位的那种。没想到这么上镜,而且演技也不错!他跟秦老师的那场打斗戏拍得太漂亮了,把我的注意力短暂地拉过去了几秒——sorry秦老师,请允许我移情别恋一会儿。”   “秦老师被他打得好惨……”   “岁月不饶人……”   “你们新入坑的,都给我去看《成长日记》啊!里面有海量靳若飞,还有他跟邢影帝的那个儿子——我透露一下,里面有一个很刺激的镜头哦!”   “《成长日记》有什么好看的?不如去看《无人驾驶》。小飞和安哥的吻戏和床戏简直活色生香,那个皮肤白得我晃眼!”   “言飞党够了啊。正主都已经BE了,你们就别垂死挣扎了。”   “说得洺飞就HE了似的!人家香港媒体清清楚楚问明白了的,小飞说他跟邢再洺没有特殊关系,只不过一起养孩子而已!不知道你们还在嘴硬个什么劲儿?”   “你们吵吧,我悄悄地磕一口飞陌……”   有不合时宜的人这样一冒头,立刻被群起而攻之:“异端滚粗!!!”   邢再洺看得好笑,把这些评论截图发给靳若飞看。beta男生正在洛杉矶熟悉剧本,半天之后才回复他的信息,发了个哭笑不得的表情过来:“为什么最后的讨论都会拐到绯闻上啊?一开始不是在讨论角色吗?”   邢再洺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八卦是第一生产力,同时也是一个提纯的过程……算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你没必要懂。你赶紧转发一下《雷暴雨》官方的状态,配合宣传一下吧——你那个账号好久都没动静了。”   靳若飞“哦”一声,一分钟后,他的个人账号转发了《雷暴雨》开播的动态,并配文:“大雨今夜降临,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一分钟不到,cp粉们便杀了过来:“啊啊啊小飞,你终于有动静了!你干甚去了呀,想死我了!”   “告诉我你在香港说的那句话不是真的!他们都拍到邢再洺亲你了,宝宝你就承认吧,5555承认吧好不好?”   “小飞在《无人驾驶》里跟安固言都亲多少次了,邢再洺那一次算什么?”   “演戏的亲嘴跟私下底的亲嘴怎么能相提并论!照这样说来,你们安固言的绯闻对象可就多了去了!”   十五分钟后,剧集粉丝们这才姗姗来迟:“你演的唐猛太帅了,尤其是打斗动作!果然不愧是特技替身出身的。”   “剧里那个受害者是你杀的吗?”还有人这样问。   几秒之后,邢再洺看见beta男生回复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别的我不好透露,但我可以跟你保证,那个人不是我靳若飞杀的。”   邢再洺不禁笑了出声:这小子,学会抖机灵了还!   随着剧集的放送,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注意到这名原本以绯闻进入大众视野的演员。观众们讨论剧情的同时,也不忘剖析每个角色的性格和人物动机,顺便逐一评价演员的表现。   其中,对于秦近伦,大多数观众觉得“中规中矩”,没有脱离他的舒适圈,表现平平;而白心梧,则是“有所突破”。重点表现在与唐猛的对手戏中,演出了那种恨铁不成钢的“姐姐”的感觉,两人之间化学反应很强。   靳若飞呢?当然是“令人惊喜”。几乎所有观众都被这个外强中干、色厉内荏、挣扎在正义与罪恶之间的小人物吸引了,为了他牵动心弦、泪洒屏幕。这样的情绪在唐猛殒命的那一集到达巅峰,“唐猛不应该死在黎明前夜”的词条甚至登上了热搜第三名!   陆庭风第一个欢欣雀跃了,当即让公关部趁热官宣了签下靳若飞的消息。同时找来水军助推一下网上关于靳若飞的影视剪辑,不管是以前打酱油的小角色、还是最近两部作品中的出彩配角,通通推流起来,让更多人看见!   “猛哥好猛哦,真的好猛哦!以前演的小打手又年轻又帅,功夫太好了!……怎么不给他一个主演动作片的机会呀,肯定会大放异彩的!”   “楼上的,他确实有一个这样的机会:他在港片《孤注一掷》里出演一号配角,打戏超多!”   “他不只是配角,还是武术指导!哈哈哈哈哈哈,今年过年我就等着这部电影啦!”   周密的宣传终于导向想要的结果,《雷暴雨》大结局的那天晚上,陆庭风悠哉游哉地给邢再洺打了个电话:“《成长日记》第四季的播放量涨了、《无人驾驶》的网络点击量也涨了,现在大家都开始期待《孤注一掷》。你说,我们要不要赌一把,把《孤注一掷》挪到春节档上映呢?”   “不要。”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这一建议,邢再洺看看日期,此时正是10月18日:“就定在12月31日上映,不能修改。咱们需要做的是趁热打铁,顺便拿下金像奖评比资格,而不是跟贺岁档那几个大片硬碰硬。”   “昂,好吧……”陆庭风略显失望,但很快,他又振作了起来,“不知道小飞最近忙不忙……他身边好像有个学编导的助理吧?你让他拍一个小飞最近的工作vlog,在网上发一下,也给自己固一固粉嘛!”   ……唔,这个倒是可以。   跟黄助理提出要求之后,不到三天,一则剪辑精良、配乐明朗落拓的视频就发了过来。邢再洺迫不及待地点开,画面中是洛杉矶的蓝天与烈日,他的靳若飞戴着墨镜和牛仔遮阳帽、身着防晒外套,就在这烈日之下与剧组的人探讨比划着。   许久不见的beta男生看不出是胖了还是瘦了,只感觉动作与气势颇为果决,从容不迫地指导着那几个白人演员。他会一些简单的英语了,说话间佐以动作和手势,已经不再需要黄助理的翻译。   偶尔要示范动作,他便会脱下帽子、取下墨镜,露出那张白皙而清癯俊逸的脸,目光坚定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完美地将动作演示一遍,舒展而飘逸。众人看了无不拍手叫好,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回身拿帽子,却不小心撞进了黄助理的镜头。   “……拍我干嘛呀?”他躲闪地这样说着,笑容中透着无措。拿起墨镜和脑子戴上,高挑修长的beta一转身,又变成了刚才那个从容果决的武术指导,行事举止之间甚至有了一丝……邢再洺的味道?   视频到此为止,音乐渐缓,以靳若飞的头像动画结束。邢再洺着迷地看着,脸上的笑容久久不散:他的小豺狼,真的能独当一面了呀。   -   十一月下旬,邢再洺在剧组简单地过完自己的三十九岁生日后,冠亚公司的老总张立华给他打来电话,告知《孤注一掷》电影已经通过审查、定好了档期。   “12月31日下午开始放映,在0点之前放映达到5个场次,取得3月份金像奖的评选资格,0点以后正式登录元旦档。”说着,张立华笑道:“邢影帝,接下来的宣传,就看你们的了。”   邢再洺精神大振,立即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没问题,包在华视身上。”   两天之后,《孤注一掷》官方账号开通。运营的工作人员毫不含糊,直接甩了一个预告片出来,封面则毫不犹豫地选了靳若飞那张在高架桥阴影中如黑豹一般露出脸庞的照片。   《雷暴雨》的观众们顿时沸腾了:“可以看猛哥了!可以看武功高强尽情施展功夫的猛哥了!”   “我草,太帅了……这几个镜头好诡谲、好残忍、好火辣!谁想出来的让猛哥演反派?真的有品!”   邢再洺翻阅评论时看到这条评论,不由一挑眉,得意地昂起下巴:……是我想的!   继续往下翻,他又看到了另一条评论:“我一想到这么猛的猛哥居然怀孕过、居然还生了孩子,我就忍不住in了……”   “我也in了……”   “邢再洺,你好福气啊!!!”   ……嘿呀!Alpha顿时由喜转怒,吹胡子瞪眼:老子的男朋友也是你们能肖想的?!还in……in什么in,真是异想天开你们!   板着脸刷完所有评论,邢再洺听着车窗外的虫鸣声,终于准备睡觉了。他翻身侧躺,把这条状态发给大洋彼岸的小男友,并叮嘱道:“休息的时候记得转发一下官微的预告片,给电影预热。”   恰好靳若飞这会儿空闲着,很快便回复过来:“怎么是用我当封面啊?卫丘恒和辉哥才是主演吧,他们没有意见吗?”   邢再洺从容地道:“谁叫你现在热度最高呢?当然要好好利用起来啊。他们有意见的话,明天后天再发两则预告片,让他们当封面不就行了。”   对面窸窸窣窣地翻阅一会儿,随即“咦”的一声:“怎么定在元旦上映?我还以为会放到春节档呢。”   “春节档太多大片了,还是避其锋芒的好。”邢再洺轻描淡写地说着,并不打算提前告知他金像奖的事。   靳若飞在对面沉吟几秒,忽然自言自语似的嘀咕:“这样的话……说不定我能回来看首映。”   “嗯?”邢再洺猛坐起来,瞬间清醒:“怎么,你们剧组的圣诞假期放这么久吗?”   “……唔。好像放到1月2日呢,我可以看完首映再飞回来。”   得知可以与久违的小男友见面,邢再洺眉毛一挑,期待跟着欲望一起复苏,低沉地笑了出来:“好啊,那你过来黄岛这边,到时候我陪你一起看。”   -   12月28日那天,黄岛下了很大的雪。邢再洺开着车去机场接男朋友,一路上小心翼翼的,但还是打滑了好几次。   天气冷得要命,黄岛这个地方风还大,他一下车就差点儿被吹了个跟头。   靳若飞26日到申城,陪潇潇待了一天,今天便赶了过来。怕他衣服穿得不够,邢再洺特意多带了一件长羽绒服,免得这小笨蛋着凉。   等待十五分钟,飞机终于落地。邢再洺戴着口罩,远眺通道尽头,见人群熙熙攘攘地走了出来。中间一个男生昂首阔步的,身材高挑,边儿上几个人小跑着,正兴高采烈地向他搭话。   “靳若飞,你不是在美国拍戏吗,怎么到黄岛来啦?”   “是不是回来参加《孤注一掷》首映式的呀?”   靳若飞穿着低调的黑色羊绒风衣,戴着帽子和口罩,面颊低垂着,似乎还未适应被粉丝认出来的感觉:“不是……美国那边圣诞节放假,我就回来看看孩子。”   “潇潇在黄岛吗?”那些人孜孜不倦地问,“在黄岛的好像是邢再洺吧?”   靳若飞不敢吭声了,闷着头往前走。就在他暗暗祈祷着邢再洺最好在车里等待时,一双有力的臂膀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揽进了怀里:“才穿这么点儿?不冷吗。”   那几个紧跟着的影迷惊愕地看着眼前高大的人影——虽然戴了口罩,但那双狭长的双眼过于明显,任谁都能认出他的身份:“邢……邢再洺!”   高大的alpha正忙活着给小男友穿羽绒衣,见状扭脸望过来,竖起一根手指,朝他们轻轻“嘘”一声。随即单手揽住靳若飞的肩膀,把人带向机场出口。   “啊——”粉丝们顿时发出了惊喜的尖叫声。   踩着雪来到车上,邢再洺取下口罩,又把小男友的口罩反手拽下来,二话不说先亲一口,双手捧着他冰凉凉的脸不断抚摸:“哟呵,真稀罕,你在美国居然长胖了?”   beta男生的脸抚摸着柔软了些,滑溜溜的像水波蛋,上面还散发着潇潇的润肤乳香气。靳若飞不好意思地睨着他,半晌垂下眼帘,面颊有些泛红:“……那边老是吃各种汉堡、芝士,可乐不要命地喝,我随便吃两口,热量就超标了。”   “……原来你要这样吃才会胖啊!”这倒是个意外之喜。邢再洺近距离看着自家小男友的眉眼,忍不住又凑过去,又在他脸上亲了好几下。   这一次beta男生身上的伤比在香港时少了许多,两只手完好无损,没有青青紫紫的淤痕。靳若飞道:“他们那边对武打动作的要求没有那么高,尤其是漫改电影,更追求动作的气势,而不是对抗性。有时候我设计的动作,他们嫌太复杂了,还想让我改得简单一些。”   “那你改了吗?”邢再洺心情愉悦地问。   “我去问了制片和导演,让他们确定一个准确的难度级别。他们说我设计的动作就挺合适,所以我没有改。”   哟,还挺有气势!邢再洺笑着睨他,只见beta男生坐在副驾驶上,眼神镇定,不卑不亢的,像一条悠然自得的小龙。邢再洺把车在红灯前停下,忍不住又把人捞过来,贴着他光滑的面颊嗅闻亲吻:“可以啊,都知道跟制片组谈判了!”   来到片场,以往驻扎在停车场一角的帐篷已经没了,全部变成了整整齐齐的房车。大雪几乎将所有的外景都盖了起来,尤其是那座废弃的核电站,在雪景的衬托下愈发冰冷巍峨,充满了末日的气息。   今天放晴了,剧组趁着雪景疯狂拍戏,片场里熙熙攘攘的,热闹无比。   邢再洺把人安置好,又意犹未尽地亲昵一阵,这才回去工作。靳若飞的外衣被脱掉了,毛衣也被拉扯得歪歪斜斜的,坐在温暖的房车里向外眺望。Alpha沿着雪路向片场走去,高大的身影像一只帝企鹅,在冰面上略有些摇晃。他不禁看得微笑,呼吸凝结在窗玻璃上,漫出一片水汽。   待到傍晚六点半,邢再洺拿着晚饭回来时,靳若飞已经把房车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咖啡机和咖啡杯都擦得光洁无比,衣服叠起来放进柜子里,连那些凌乱的文件夹都分门别类地整理好了。靳若飞还在给他整理袜子,一只套另一只,团成球球,码进收纳箱。   修长高挑的beta男生,明明留着不好惹的小寸头,却在做这些琐碎细小的事。邢再洺只觉下腹一热,当即放下晚饭,搂着他压到了沙发上:“这么贤惠……等不及要给我当老婆了?”   靳若飞的手在他身下挣扎着,声音里透着掩藏的渴求:“没有……看着太乱了,就收拾一下。”但那双手只象征性地挣扎几秒,便挂到了邢再洺的肩膀上。alpha低沉地轻笑一声,没有戳穿小男友的心思,愉悦地把他身上的衣服剥了下来。   暌违四个月,美国的高热量饮食把beta男生缺失的体重养了回来,如今摸着舒服极了,臀肉饱满地充盈着两个大掌。大腿的肉也厚了一些,轻轻一撞,便会泛起波浪。   邢再洺终于可以放开顾忌拥抱他,任心中的欲望尽情倾泻。靳若飞哀求几次没有成效,反而换来变本加厉的挞伐……他欲哭无泪地趴在沙发上,不由得想:还好我圣诞假期回来了……不然等到拍戏结束才回,第二天还能下床吗?   不过,他显然想多了——邢再洺这一次就没准备让他下床。   28日到30日三天,剧组只听说靳若飞来了,但完全没见到他人影。邢再洺像养崽的野兽一般,每天将食物带回去,第二天再把餐盒丢出来,跟金屋藏娇似的,还被孙用清揶揄了好几次:“干嘛?小别胜新婚呐,不让人下床了?”   邢再洺不为所动,冷漠孤傲地斜他一眼,转身点了杯蜂蜜红枣茶带回去。只见车玻璃上,一个修长的身影慢吞吞地坐起来,接过热茶,随即被他揽入怀中。两个人凑得很近,邢再洺搂着人抚摸了好一会儿,这才意犹未尽地回到片场,面色已然柔和了不少。   于是,那辆房车又有了另一个名字:洺哥的充电站。   12月31日那天中午,靳若飞终于露了个脸——邢再洺拉着人走出房车,羽绒服、毛线帽、口罩全副武装,显然是要去市里。孙用清只来得及跟靳若飞打了个照面:“小飞~哎哟真是贵客啊,三日待在片场门口而不入,今天总算进来啦!”   beta男生被臊得话都不知道怎么回,脸上冒着热气站在邢再洺身后,只能让男友突突他们:“废话这么多!今天你看着场子,我去市里一趟,没事儿别打我电话。”   说完,邢再洺便拉着小男友扬长而去。孙用清还奇怪呢:“今天去市里干嘛?”   副导演道:“你不知道吗?今天《孤注一掷》上映,他们去看电影啊!”   “哎哟,原来如此!”孙用清一拍掌:“早知道我也跟着一起去呀,帮忙捧个场嘛!哎,洺哥真是生分啊~”   -   今日恰逢周六,连着元旦放三天假,所以现在已经是元旦假期了。靳若飞忘了这茬,以为今天正常上班,电影院不会有太多人。于是,当他走进影院大厅,看见熙熙攘攘的人群时,beta不由瞪大眼,狠狠地吃了一惊。   “这么多人啊!”声音在口罩下变得瓮声瓮气的,邢再洺好笑地握紧他的手,低声道:“你在房车里睡昏头了是不是?今天星期六,又是元旦假期,人肯定多啊。”   被他臊得脸热,靳若飞抿抿唇,赶忙镇定了下来。   取到电影票,两人找个隐蔽的位置坐着,试图让自己不那么显眼。元旦档电影不多,影院里铺天盖地都是《孤注一掷》的立牌和海报。靳若飞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数到大厅里足足有三个自己的立牌,忍不住跟邢再洺轻哼:“怎么放这么多我的牌子呀?……比主角都多了。”   邢再洺理所应当地握紧他的手:“为什么不呢?这片子华视投了3000万,内地宣发也是我们做的,当然要主推旗下的演员啊!更别提你还兼任了武术指导,这一点肯定要着重宣传。”   果不其然,靳若飞见自己的立牌上写着“主演兼武术指导”等字样。好些年轻的观众还凑过去跟立牌合照,摆姿势时用手在他脸旁比出一个“耶”,又或者举着“飞哥加油”的手幅。靳若飞总感觉不大好意思:“他们怎么还拿着手幅跟我合照呀……”   邢再洺笑得从容:“因为官微那边有抽奖活动啊,合照晒票根,赢纪念礼品——虽然简单粗暴,但是非常有效。”   靳若飞不明觉厉,默默咽一口唾沫,把这些小诀窍记在了心里。   过了几分钟,电影开场了。两人拉着手走进去,高挑身材和全副武装的姿态引得前后左右纷纷侧目。有人低声嘀咕:“会不会是明星啊?我记得邢再洺好像在这边拍戏的……前几天还有人说看到他去机场接靳若飞来着。”   靳若飞硬着头皮,只装作听不见,跟着邢再洺坐到靠后排的位置。随着灯光暗下去,影院里人声渐止,大银幕上出现了出品公司的标志。beta男生不由抓紧男友的大手,只感觉身上热烘烘的,血液在一点点沸腾。   邢再洺静静睨着他紧张的侧颜,不由浅淡地笑了笑。   ……真像一名做汇报表演的大学生。   熟悉的龙标过后,电影情节开始。主演的名字随着空镜头一个个出现在荧幕上,当看见“靳若飞”三字时,两人下意识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压抑着激动的眼神。   这是他第一部担当主演的电影啊!   靳若飞的掌心中不由沁出了汗,被邢再洺用衣袖轻轻擦去,随即换一个手势,与他十指交扣。   beta男生心不在焉地随他摆弄,双眼紧盯在荧幕上,全神贯注,好像十分期待自己的出场。可过了十几分钟,等到他饰演的杀手真的出场了,这人又“啊”一声,扭头在男友肩膀上埋住了。   邢再洺好笑地睨着他:“怎么不看了?”   靳若飞闷着脸小声道:“有点羞耻……”   扭头瞥向银幕上杀气腾腾、游刃有余的黄发杀手,邢再洺倒是眼前一亮,看得津津有味:“羞耻什么,这不是演得挺好的?很帅啊,动作也干净利落。”   闻言,beta男生这才偏过脸,露出一只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脸上的温度依旧居高不下。睨着他这鬼鬼祟祟的动作,邢再洺欣慰地一挑眉,忍不住笑意,低头贴住他的额顶,轻声道:“怎么学得跟潇潇一样了,嗯?”   靳若飞一听,哀怨地瞥他一眼,这才直起身,硬着头皮观看自己的演出。   随着剧情渐入佳境,他好像慢慢忘却了羞耻的情绪,沉浸在剧情之中。观众们也被精彩的打戏征服了,随着一个个高难度动作齐声惊呼、低声感叹:“我的妈呀,打得真帅!猛哥真的能打又能导啊!”   闻言,邢再洺注意到,小男友那双吊梢眼映着大荧幕的亮光,渐渐露出了激动的、付出终于得到回报的酸楚神情。   待漫长又短暂的一百一十分钟过去,酣畅淋漓的电影终于结束,灯光亮起,观众陆续散场。靳若飞恍惚地坐在座位上,看着他们脸上或意犹未尽、或激动不已的神情,一时间感觉自己恍在梦中,美好得让他不敢妄动,只想久久地坐在这里,感受这美妙的余韵。   邢再洺坐在一旁,拉紧他的手,偏头亲吻:“怎么样,开心了吧?”   靳若飞咬住嘴唇,抬头望向他,双眼如一汪泉水,正遏止不住地沸腾:“我指导的电影上映了耶!”   “对,上映了~”不由莞尔,邢再洺把人搂进怀里,站起身带着他向外走:“而且大家的评价好像很不错。”   靳若飞攥紧他的手,忍不住雀跃地小跑了几步,就像潇潇赢下比赛那样。一腔激动憋在肚子里,宛如开封的可乐泡泡,不知道如何抒发。   看着小男友快乐的身影,邢再洺微笑着,心里却忍不住想:只是上映而已,就乐成这样。等三月份举办金像奖,你岂不是要蹦到天上去?   ……不过,现在一切未成定数。最终能为他争到什么结果,还是等三月十七日那天再揭晓吧。 第94章   人说“山中无老虎, 猴子称大王”。元旦档没有什么大制作影片,这个档期的票房很轻易便被《孤注一掷》拔了头筹, 首映半天便拿下了两千多万。   第二天1月1日,头一天的观影好评发酵起来,今日去看的人更加多了。邢再洺工作之余还亲自盯着票房趋势,当看见第二天的票房最终定格在六千多万时,他满意地点点头,心想这部片子回本肯定是没问题的。至于能赚多少……就看后劲如何了。   也许是好久没看过这么正统的动作片了, 也有可能是主演的颜值还不错的原因,观众对这部片的评价普遍良好,网站上打到了4.5星。   有《雷暴雨》的观众犀利评论:“虽然这个杀手的人设比较扁平,不如猛哥的形象那么精彩, 但他强就强在有非常多的打斗动作,满足了我看靳若飞演动作片的愿望!慷慨地给个五星吧,毕竟是猛哥操刀的动作设计呢~”   还有眼尖的人问:“我怎么感觉,小飞第一幕打戏和后面两幕打戏的风格不一样呢?”   “当然不一样啦!第一幕打戏是六爷指导的,然后他就跟小飞闹矛盾, 赌气退出了, 剩下的几幕打戏就由小飞接手。据说他又导又演的,那阵儿每天只能睡三、四个钟头呢。”   “哇,小飞太有魄力了吧!居然敢接下前辈的摊子……他才三十岁不到耶!”   “小飞一直很有魄力的好吧!想生孩子就生了,想导动作就导了, 他要做的事,一件一件都能干成!”   看见这句话, 邢再洺莫名想起了自己一年半以前发布的那则声明:里面那些撇清关系的话如同一个个巴掌,如今“啪啪啪”地扇回脸上。他倒不如何窘迫,毕竟得了一个合心意的小男友, 自己食言就食言了。倒是六爷……处心积虑地发一通脾气,却给他人做了嫁衣裳。如今小飞爆火,大受好评,也不知道他心里是个什么想法。   待元旦三天假期结束,《孤注一掷》票房已经破了1.5亿。陆庭风那个得意,美滋滋地道:“说实话,我这一次投资没打算赚钱,只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而已。却没想到~小飞这么出息,说不定还能给我赚个七八千万的呢!”   放长线,钓大鱼?邢再洺眯起眼睛,不想戳穿那条“大鱼”是谁——毕竟这人的签约直接给了小飞靠山,让他得以参与《孤注一掷》这个项目,才有了后续的机遇。邢再洺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去计较这位小陆总的动机。   十五天后,《孤注一掷》的票房破了7亿。这一次不需要邢再洺提醒。靳若飞就自觉地转发了官微的庆贺状态:“破七亿啦!孤注一掷,终得回报!”   ……看着他发的这句话,邢再洺心里一动,突然很想用力抱住他,疼惜地亲一亲:在那段“孤注一掷”的日子里,这个外强中干的beta小孩儿是怎样忐忑而顽强地撑过去的呢?工作的压力、感情的压力……背负着这些情绪,也难怪他会消瘦得那么厉害。   看着手机屏幕,邢再洺眸色深沉,又一次生出了把他逮回身边好好照顾的冲动。   ---   1月24日是大年三十,靳若飞因为工作回不来,一家人只能通过视频通话见了一面。潇潇不舍地扒着ipad问妈妈:“妈妈,你什么时候能回家呀?”   靳若飞那边是白天,天气晴朗,身后是忙碌的剧组工作人员:“日程排到了4月3日……估计我5号能到家吧!”   4月5日?邢再洺拧起眉,问:“能不能赶一赶进度呢?3月27号能回到中国吗?”   “3月27日?”靳若飞有些茫然,“那天有什么事情吗?”   =   邢再洺不疾不徐地卖了个关子:“等大年初三那天你就知道了。”   到了大年初三的晚上,香港电影金像奖协会召开发布会,公布了第四十四届金像奖的入围名单。其中,电影《孤注一掷》入围了5个奖项的评选,靳若飞更是以一己之力占据了其中的3个名额,分别是最佳男配角奖、最佳新人奖和最佳动作设计奖。   一瞬间,粉丝们沸腾了,四处奔走相告,转达着这个令人惊讶的好消息。邢再洺也淡淡吃了一惊:没想到,小飞居然提名了三个奖项……这倒是意外之喜。   看完入围名单的公布,他便关掉视频,静心等待着小男友的电话。果不其然,十五分钟后,一通越洋电话打了过来。他微笑着摁下接听键,意料之中地听到了靳若飞惊喜得语无伦次的声音:   “洺哥,我,我居然提名了金像奖!是你帮我操作的吗?难怪……难怪要在12月31日先上映五场,难怪要赶元旦档期……都是你算好的对不对?”   邢再洺从容地笑着,突然感觉为了这一串凌乱的话,付出再多也值得了。他低声道:“这有什么算不算好的?你拍了港资影片,日程上赶得及今年的金像奖评比,我就帮忙催一下呗,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靳若飞在对面急促呼吸着,已然说不出话了。半晌,邢再洺听见他声音里忍着哭腔,努力控制着道:“洺、洺哥,谢谢你……”   “谢我干什么?”邢再洺的笑容逐渐消失了,喉咙不禁心疼地绷紧,心里充满了叹息,“你要谢的只有你自己,明白吗?这个机会是你自己争取来的,是你自己拼命完成的,你不需要感激任何人。”   “嗯……嗯!”靳若飞吸吸鼻子,瓮声瓮气的,很轻易便能让邢再洺想象出他红着眼睛的样子。安静聆听一会儿他这细微的动静,alpha不自觉用了此生最温柔的声音,耐心地安慰他:“好了,不哭了,安心工作。你现在要做的是赶紧把工作日程压缩到3月27号之前,这样才能赶回来参加颁奖典礼,知道吗?”   “嗯……好,我知道了!”   将小男友哄好,邢再洺慨叹地叹一口气,正准备继续工作。这时,陆庭风给他打来电话,语气有些崩溃地道:“洺哥,六爷突发脑中风住院了!现在有舆论说,是靳若飞把他气病的!”   “狗屁!”邢再洺脱口一声怒骂,怒不可遏地咬紧了后槽牙。   ----   网络上的舆论发酵得很快。在粉丝们还没高兴多久时,六爷脑梗中风的消息就被有心之士散播了开来。   一时间,大家对靳若飞的溢美之词中出现了不和谐的声音。有人说他是踩着六爷的名声上位,处心积虑,不尊重前辈。不仅如此,他现在还想踩着六爷拿奖——虽然靳若飞入围了三个奖项,但那些人好像只把目光放在了最佳动作设计奖上,并笃定他对此胜券在握。   邢再洺看得窝火,忍不住想:说不定小飞三个奖项都拿下呢?!……到时候你们又准备给他安上不敬哪个前辈的罪名?   不过想想终归只是想想,毕竟最佳配角奖和最佳新人奖不可能同时拿的。邢再洺气闷一会儿,强行压下恼火的情绪,又给陆庭风打了电话:   “小陆总,你最近有空吗?帮我去香港看望一下六爷,顺便探一探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用你说我也要去的,毕竟六爷手上有金像奖的投票权,不论如何,我都要为了小飞去争取一下。”这种时候,陆庭风作为老总的魄力与责任感便显现出来了,承诺的同时还不忘安抚他一句:“我办事你放心——你好好忙你的吧!《迷失之境》马上就可以杀青了,这当口可别泄了气。”   邢再洺只得强压下心中的烦躁,一边工作一边耐心等待着陆庭风那边的结果。年后的天气依旧天寒地冻,黄岛整个被冰封住了,冷得要命。在这样的天气下,他跟胡玉良还得拍下水戏。当角色从水面冒出,牙齿打颤地艰难操作电脑时,他身上的颤抖可不是演出来的。   待这痛苦的戏份终于拍完,邢再洺裹着毯子坐在摄影棚角落烤小太阳取暖,陆庭风的电话打了过来:“我去看过六爷了,他情况还可以,没有生命危险,只不过说话有点不清晰,可能语言中枢受到了影响。”   “他,他是怎么脑梗的?”邢再洺一边喝热可可一边问。   那边陆庭风把声音压低了,好像还没有离开医院:“据说啊,据说是跟他那个徒弟卫丘恒有关系。六爷的其他弟子说,当时他俩关上门在房里说话,隐约传来争论声。没过多久,卫丘恒就急慌慌地跑出来,说师父脑梗了,让他们call白车……这事情是发生在金像奖入围名单公布之前的。”   “所以,六爷的脑梗跟小飞根本没有关系。”终于从寒冷中缓过气来,邢再洺面色阴沉,威压顿现,“那你今天在医院看到卫丘恒了吗?”   “没有。我问他们卫丘恒去哪儿了,但他们也不清楚,只说前两天还在,但从昨天起就没看到人了。”   跑得这么快,其中肯定有蹊跷!邢再洺想到一开始新闻爆出来时,压根没有提到卫丘恒这个人,矛头直接指向靳若飞——说不定,这其中也有他的手笔。   沉吟一会儿,邢再洺冷笑:“我就不信,他能躲一辈子不露面!小陆总,你先让人查一查120的急救记录,把时间确定下来——现在是评奖的重要关头,小飞可不能背这个黑锅。”   “知道,我已经让人去查了。”   挂掉电话,邢再洺从座椅上站起来,震臂脱下羽绒服外套,套上毛衣正准备继续工作,电话却又开始铃铃响。   本以为是陆庭风忘记了什么,不料,这次居然是靳若飞打来的。   “洺哥,我看见新闻了——六爷脑梗的情况严重吗?你,你最近有没有空,能不能帮我去看望他?”靳若飞的声音里没有自己被冤枉的委屈,只有对前辈病情的紧张:“六爷80岁了。这个年纪,脑梗的预后情况不会太乐观……你帮我去看看他,好吗?”   邢再洺静静地听着,忍不住叹口气:“你看见了新闻,那你看见了绯闻吗?现在他们团队炒作你不敬前辈,你就不觉得生气?”   “……一码归一码。”靳若飞的声音很平静,“这个机会确实是我从他手里抢过来的,而且我也拿到了提名,这一点绯闻……他们想炒作就炒作吧。倒是六爷生病,如果我不去探望,那才是真的坐实了‘不敬前辈’。”   听着他镇定自若的声音,邢再洺一时间没了脾气,只得答应:“好……好好好。过阵子我这边就杀青了,杀青之后,我会去香港看他的。”   ---   金像奖的提名公布之后,50名评委正在陆续投出自己手中的选票。陆庭风密切监控着投票的数据,其中“最佳动作设计奖”,六爷的得票明显领先,在28人已投票的情况下,超出靳若飞9票。   小陆总不禁十分焦虑:“他爷爷的……六爷在港圈还是树大根深,好些人压根儿都不在乎他俩的设计孰优孰劣,直接投给了六爷!”   邢再洺倒是很冷静:“六爷自己那一票投了吗?”   “还没有。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要避嫌,所以架着姿态,准备等到最后一刻胜负已分才投票……不过,我倒是得到了一个好消息。”说着,陆庭风笑笑,故作神秘地问:“你知道卫丘恒去哪儿了吗?”   邢再洺不耐烦地“啧”一声:“小陆总,你跟我卖关子有意思吗?!”   陆庭风嘻嘻地坏笑一会儿,这才揭晓答案:“我在好莱坞那边有几个朋友,他们说看到了卫丘恒——原来啊,前阵子小飞拍《孤注一掷》的那个副手Brad Allen,邀请他过去出演一个小配角,他迫不及待地答应了!但那角色是个反派,戏份也不多,在我看来没什么好演的。我估计六爷就是因为这个跟他起了争执,才突发脑梗的。”   “为了一个小小的反派角色就跟师父反目成仇……这个卫丘恒,眼皮子可真浅。”冷哼一声,邢再洺心里突然平静下来,只觉胜券在握:“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我知道应该怎么说服六爷了。”   ----   2月25日,在隔空给自家小男友过完30岁生日后的第九天,《迷失之境》终于杀青了。   这部电影花了几乎整整一年时间拍摄,邢再洺又做制片又当演员,累得瘦了足足二十斤。但他还不能松懈心神——杀青的当晚,他顾不上参加杀青宴,直接乘飞机到了香港。   脑梗一月后,六爷的身体据说恢复不错,已经出了院,回到家里休养。邢再洺在公寓休息一晚,第二天直接带着慰问品和鲜花上门看望。六爷的大徒弟见是他,一开始还不让进门,板着脸道:“邢影帝,你去年就没打算给六爷道歉,今天就不必假惺惺地来探病了吧?”   邢再洺淡定地笑笑:“林生,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六爷的其他徒弟呢,比如那个卫丘恒,今天怎么不在?”   林劲松面色铁青地看着他:“这个跟你没有关系吧?”   邢再洺好整以暇地注视着他,这才语重心长地道:“……不管以前我跟六爷有什么样的争端,他都是娱乐圈值得敬重的前辈,我作为后辈,前来探病再自然不过。而且——让他脑梗的人可不是我。我跟六爷虽然有分歧,但我从来没有把他气病过。如今他身体抱恙,我更不可能说重话……林生,你觉得呢?”   面色生硬地沉默良久,林劲松这才退开身体,将人让了进去。   屋里很安静,六爷那些前呼后拥的徒子徒孙仿佛一瞬间消失了,只有一两个帮佣在忙碌着。邢再洺跟着林劲松走到二楼主卧,年满八十的老人拄着拐杖站在落地窗前,正一脸郁色地眺望山脚,原本花白的头发如今已变成雪白。   邢再洺大大方方地走进去,将鲜花和慰问品放到床边,这才唤他:“六爷,您恢复得怎么样?”   赵和祥听见声音,动作迟缓地转身回望,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眼还显示出往日风范,其他部位都已病弱老化。邢再洺平静地走上前,将他扶到床边坐下,又拿过果篮,迎着他硬板板的视线一个个拿出水果询问:“要不要吃点儿水果?樱桃喜欢吗,还是吃橘子,苹果?”   六爷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嘴唇紧抿,不为所动。   于是邢再洺也不问了,径直拿了个苹果慢慢地削。他刀功不好,削个果皮比西瓜皮还厚,还歪歪扭扭的,惨不忍睹。六爷垂眸望着,半晌“啧”一声,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六爷嫌我手笨啊?”邢再洺淡定地笑笑,揶揄地望了他一眼:“我照顾人的水平确实一般。要是小飞能来,他肯定削得整整齐齐的,薄得像纸片。”   说着,他把苹果切成一片一片,放进碗里,堆成惨不忍睹的一小摞,摆到床边的小几上:“知道您生病之后,他很想来探望。只可惜啊,目前他在好莱坞做事,项目还没结束,暂时回不来——啊对了,好像卫丘恒也去好莱坞了,是不是?”   听着他的话,六爷的眼神愈发冷厉,愤懑地瞪着他。邢再洺依旧是笑,甚至笑得愈发悠然:“只不过,他们俩一个是做武术指导,一个是演反派配角,工作不一样。我个人觉得,好像还是武术指导好一些,六爷您意下如何呢?”   被戳中痛脚,赵和祥僵硬地撇开脸,干脆装起了乌龟。邢再洺从容地注视着他,半晌,将自己放在礼盒里的一个ipad拿了出来,一边解锁一边道:“六爷,我说句实话——这挑人啊,不能挑那些锦上添花的。那些人会因为您的名声趋之若鹜,自然也会因为您的衰败而避之不及。在看人这一点上,您其实不如我。”   “我知道,卫丘恒在您面前大概率说了些小飞的坏话,说他走捷径、挟子上位什么的。但是您知道我的性格,我是很吹毛求疵的——可即使是我,最终也被他征服了,您就应该猜得到,他这个人是多么的赤忱。”   “……换一句话说,当年您要是收了小飞当徒弟,而不是卫丘恒。现在您的病床前,绝不会是这么空荡荡的。”   直到这时,六爷才有所反应——他攥紧拐杖,面色沉郁地扭过脸,口齿不清道:“说这么多,你不就是想让我给他投一票吗?”   “我是有这个想法。”邢再洺大大方方地承认下来,随即点开ipad上一个视频,摆在了六爷面前:“——但我更想让你看清小飞是个怎样的人。他自小沉迷香港动作片,是看着你们的作品长大的,我不希望他的偶像对他抱有成见。而且在我看来,他是新生代中最有希望接过动作片衣钵的人。他有着其他人所没有的执着和热情,不为名利左右,而这恰恰是为卫丘恒缺少的。”   六爷板着脸,眼帘缓缓下垂,望向ipad屏幕——身着跨栏背心的靳若飞像以前所有的香港武行那样,在闷热的酷暑中一遍又一遍地跟其他人反复琢磨武打动作,顾不得浑身大汗淋漓,一心只扑在动作设计上。   他专心时的表情很郑重,眉心微蹙,心无旁骛;跟其他指导演练切磋时又分外主动,拉着人家不知疲倦地调整、优化。当终于把动作打磨到满意的程度时,他忍不住“哈哈”大笑,年轻的脸上透出最纯粹的喜悦,甚至忍不住对着镜头比出个“耶”,又不好意思地转身躲开。   ……他是真的乐在其中。   也许是在这个beta男生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六爷的眼中慢慢露出恻隐,似乎有些动容。   见状,邢再洺趁热打铁道:“六爷,他跟你们一样,渴望着能振兴动作片……听说你脑梗,他很担心,叮嘱我一定要来探望你。他不在乎你对他的偏见,他只记得你是充实他童年的偶像,只记得你的作品指引他走上这条道路——面对这样的晚辈,你忍心打击他的热情吗?”   六爷的嘴唇嗫嚅一下,双眼固执地瞪着,似乎还在做最后的顽抗。邢再洺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再接再励:“六爷,一个奖而已,你手里已经有十一个,对他来说,却是至关重要的第一个。小飞是个知恩图报、雪中送炭的人,这一点我敢跟你打包票。你给他这个奖,就相当于多了一个徒弟、多了一个儿子,也是给动作片续了几十年的命。日后他肯定会将你们留下的事业发扬光大,而且他是华视的人,说不定还能帮你的赵家班拓展版图呢?”   不知想到什么,赵和祥的眼珠重重颤抖一下,嘴唇紧抿,依旧没有吭声。见状,邢再洺见好就收,不急不躁地给他鞠了个躬:“您好好休息吧,我过两天再来看您。”   ……反正,他也没指望一次就能说服这个固执的老头子。   ---   约摸在香港折腾了半个来月,邢再洺才终于回到申城,跟儿子潇潇见面。年近六岁的小家伙长高了些,嘴皮子也利索了些,一见他就撅起嘴巴埋怨:“爸爸,陆叔叔说你早就杀青了,那为什么不回来?”   邢再洺听得恼火,心说好你个陆庭风,不帮忙就算了,还给我落井下石!他无奈地磨磨牙根,解释道:“爸爸在香港帮妈妈争奖项呢。这件事很重要,所以才没有回来陪你。”   潇潇一听,立刻乖巧,眼巴巴地抱住他的胳膊:“那你争到了吗?妈妈能得奖了吗?”   邢再洺把儿子抱起来,卖关子道:“等过几天颁奖典礼你就知道了。”   说着,他给陆庭风打电话,一开口就不客气地道:“现在我把我该做的事情做完了,你这个老总也该使使劲儿了吧?”   “办妥啦?”陆庭风喜形于色地问。   “我给他当了半个月的干儿子,能不办妥吗?行了,你那边赶紧的!那位是大人物,不以公司的身份请他出面的话,恐怕行不通的。”   “好好好~ok,没问题!”陆庭风嘻嘻哈哈地给他打了包票。   ----   3月26日那天,在邢再洺的频频催促中,靳若飞终于完成自己在洛杉矶的工作,登上了回国的飞机。   “你直接飞到香港,我派人去接你。你也不用回公寓了,一落地马上在车里换衣服、化妆。时间紧急,你必须得赶上红毯,这样才能搀着六爷一起进入会场。”   “好、好、好。”听他安排得如此紧迫,靳若飞不敢怠慢,赶紧吃一颗安眠药,在飞机上老老实实得睡了一觉。下飞机前还抓紧时间洗个澡、贴了个面膜,等游星在机场接到他和黄助理时,beta男生神采奕奕的,完全不像坐了11个钟头的飞机。   “哇!”看着他结实了一些的身材,和依旧白到反光的面庞,游星不禁感叹:“美国的高油高糖就是给力呀,居然能把你给喂胖了!”   靳若飞不好意思地笑笑,气质依旧低调,只不过眼中已经没了那种孤僻的防备,只剩下淡定和从容:“赶紧出发吧,待会儿路上还得换衣服化妆呢啊。”   坐在加长林肯的后排,靳若飞快速换上那套邢再洺帮他定制的意大利西装,挺括的裁剪和适宜的放量勾勒出他颀长精实的身材,宽肩细腰长腿无一不显眼。   化妆师紧锣密鼓地帮他打上粉底,再稍稍勾勒一下眼睛和嘴唇,加重眉毛,最后是高光和修容……等睁开眼时,beta男生深吸一口气,眼神中难忍期盼,已然做好了亮相的准备。   此时是傍晚六点,天色已暮。晴朗的夜空泛着淡淡的霞光,路上行人匆匆,年轻人众多。他们举着灯牌或是手幅,一路欢欣雀跃,像是去围观金像奖红毯的。   靳若飞望着他们,只感觉喉咙愈发干渴,紧张的情绪逐渐抓住了他。忍不住望向前排的游星,他问:“洺哥呢,他会走红毯吗?”   “他今年没有作品参奖,所以不走红毯。这次他是代表华视来参与金像奖,这会儿正跟那些老总们谈事儿呢!”   “那……”靳若飞张张嘴,心里有些没底:“待会儿进了会场,他会跟我坐一起吗?”   “他安排你跟六爷坐一起。”游星解释道,“之前那些绯闻说你跟六爷不合,这次金像奖正是澄清的好时机。洺哥让我转告你,让你一定要把六爷照顾好。卫丘恒叛出师门了,这是你刷印象分的大好机会——”   不明觉厉,靳若飞深吸一口气,郑重地点了点头。   半个钟后,一行人终于到达红毯广场。排队的时候,游星指了指一辆停在入口边缘的保时捷,低声道:“六爷就在里面。待会儿你过去打开车门,扶他出来……”   “好,我知道了。”打起精神,靳若飞正襟危坐着,静待时机。过了几分钟,车辆终于来到红毯正前方。隔着玻璃,他看见红毯两侧黑压压的,全是激动的的粉丝。摄影师们举着长枪短炮,对着红毯上的明星们不断闪烁……人声鼎沸。   靳若飞深吸一口气,打开车门,昂首阔步地走了出去。   站到红毯上但那一瞬,他就感觉有摄影师的镜头对准了自己。不为所动地整一整领带,靳若飞绕过车子,来到那辆保时捷面前,意外地发现车门边上居然站着一个人?   ……卫丘恒身着一袭白色西装,生硬地站在那儿,眼神惊愕地看着他。这名年轻的alpha提名了最佳新人奖,应当也是赶回来参加颁奖典礼的。只不过吃了师父一个闭门羹,他又不好抛开师父独自走红毯,只能硬着头皮等在这里。   不料却等来了盛装出场的靳若飞。   视线交互一秒,靳若飞没有吭声,径直打开车门,将里面那位拄着拐杖的西装老者扶了出来:“六爷小心,我扶着你——”   看着他紧张而诚恳的神情,六爷生硬地“唔”一声,抬起手,扶在他小心翼翼的手掌上,缓缓移动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上了红毯。   一时间,闪光灯如白昼般亮起,一老一少目不斜视地错开卫丘恒,身姿挺拔地向着红毯尽头的会场走了过去。 第95章   在维多利亚港的璀璨夜色下, 靳若飞搀扶着六爷慢慢走过红毯,一边走一边低声慰问, 关心他身体恢复得如何。卫丘恒尴尬地走在他俩身后不远处,明明作为“赵家班”嫡传的弟子,此时此刻却不能站在师父身旁……结合之前陆庭风找人放出他远走好莱坞拍片的新闻,两月前给靳若飞泼脏水的人是谁,已经昭然若揭。   六爷遒劲有力的大掌紧紧攥着他的手,试着用卸下偏见的心来感受这个被邢再洺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后辈:“我是没有想到, 他的目光会如此短浅……换了你,你会怎么做?”   靳若飞镇定地扶着他在红毯上站定,面向摄影师们,配合拍照:“那些脸谱化的反派角色没有任何出演的必要, 只不过是配菜而已,上桌之后还会被人挑剔取笑。与其当个小虾米,还不如在国内认真打拼,积累实力。等到自己有选择权时,再去挑个好的角色。”   六爷心情复杂地咽一下喉咙, 不由叹息了一声:“这么简单的道理, 他却不明白……我早该看清,他是个急功近利的人!”   靳若飞没再吭声,静静扶稳了他摇晃的身体。   走过长长的红毯,两人在礼仪人员的指引下走进香港文化中心。会场内部灯火通明, 半数席位已经坐满。舞台被深红色帷幕密密实实地遮挡着,只待时间一到, 缓缓拉开。   来到第十排座位落座,靳若飞细心地把老爷子的拐杖斜放在二人之间,龙头靠着扶手, 又替他抻平了衣袖和下摆的皱纹。老爷子静静打量着他,突然道:“我去影院看了你指导的那几幕打戏,平心而论,你做得很不错——至少,我三十岁的时候设计不出这样的打斗戏份。”   得了夸赞,靳若飞不骄不躁,神情中完全没有得意忘形的痕迹:“这怎么能相提并论呢?您当初是自己开创了一个武打表现流派,而我只是参考融汇了前辈们的作品,博采众长而已,并没有创造新的东西,这没什么好夸赞的。”   六爷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该夸的还是要夸——毕竟,前辈们的东西就摆在这里。可这么多年来,我也没见有哪个年轻人将它们融会贯通,除了你。”   闻言,靳若飞也不再谦虚,克制地抿着嘴角,用力点了点头:“……谢谢六爷的肯定!”   随着明星们陆续落座,会场逐渐变得热闹起来。在嗡嗡的交谈声中,靳若飞不禁挺直了脊背,伸长脖子朝前面望——他记得游星说,邢再洺会代表华视跟老总们坐一起,那应该就是前几排座位……视线沿着每个人的背影一个个打量过去,很快,他看到了一副熟悉的肩膀,宽阔挺直,西装平整。对方正歪着头,跟身旁的冠亚总裁低声说话。   心里突然间镇定了下来,靳若飞稳稳当当地坐着,深深呼吸,初次参加颁奖典礼的忐忑心情逐渐消饵。   一会儿,邢再洺跟冠亚老总说完话,东张西望地回过头,认真地朝这边打量。靳若飞猜到他是在找自己,于是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挥一挥,又立刻放了下去。   零星有几个明星注意到他的举动,不由抿着唇笑起来。靳若飞顿时感觉耳朵烫热,不禁尴尬地低下头……这时,邢再洺看到他,也抬起手臂,大大方方地挥了挥。   听着人群中发出的低低起哄声:“哦——”beta男生压抑着愉悦的心情,与男朋友远远对视着,抿唇笑了笑。   六爷见他俩的隔空互动尽收眼底,不禁哼笑一声,道:“这个鬼见愁,对你倒是尽心尽力地很。”   靳若飞勾着嘴角,远远望着邢再洺把脸扭回去,背影依旧那样端正、那样舒展:“他不是鬼见愁……他其实很好的。”   别人不明白,我自己清楚就好了。   -   晚上八点整,待所有人落座之后,第四十四届香港金像奖便正式拉开了帷幕。   台上的主持是TVB的老人了。靳若飞记得,自己小时候看香港那边的晚会,就已经是这个人担纲主持。现在二十年过去,居然还是他挑大梁……心里感觉亲切的同时,也不免感叹:香港娱乐圈,真的人才凋零了。   听着主持人的开场致辞,靳若飞镇定的心情不禁又开始紧张了起来。他忍不住用手机搜索往届颁奖的顺序——好像先颁发技术类的奖项,比如最佳视觉效果、最佳摄影之类。其中,最佳动作指导好像是排在第……   一旁六爷看见他的小动作,淡淡睨一眼,道:“排在技术类的最后一个,也就是第七个颁发。”   靳若飞倏地抬起头,表情中透着紧张和期待,看上去终于有了点儿“新人”的意思。六爷脸上慢慢露出一丝笑意,突然起了逗弄晚辈的心思:“怎么样,有信心能拿奖吗?”   Beta男生迟疑地望着他,想从他眼神中找到什么蛛丝马迹。六爷却不动如山地直视着他,无惧任何窥探,搞得靳若飞也猜不准了:“我……我还年轻,又是第一次入围,应该拿不到的吧?”   看着他这明明想要、却又不敢幻想的神情,六爷意味深长地挑一挑眉,没有回答。   这时,第一个奖项开始颁奖了。靳若飞紧张地望着,看着台上如何宣读入围名单、如何宣布最终获奖的作品,又如何请出颁奖嘉宾上台来颁奖。看着奖项得主那喜极而泣的表情,他不由得开始想象:如果我真的拿了最佳动作设计奖,那我发表得奖感言时,应该说些什么呢?   一般是要感谢父母和公司吧?然后就是电影项目组的工作人员、支持的影迷之类的……不过,自己好像也没有几个影迷?父母……父母似乎也不必要,他们除了拖后腿之外,没有给自己任何支持,不管是生活中,还是事业上。   埋头想想,靳若飞其实很清楚,他最应该感谢的人是谁。   再次望向前排那个高大可靠的背影,他颤颤地眨着眼,内心骚动得仿佛绽开了许多碳酸泡泡,激烈又酸涩。经过了这么多事……他独自一人扛起两部电影的动作设计,从香港到洛杉矶,今后想必也不会停止。他突然感觉,与邢再洺并排站在一起接受众人的审视,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别人提起他时,也许不会再用“那个私自生下邢影帝孩子的人”来形容,而是“新人演员、武术指导,有望接班六爷赵和祥”等字眼。   这样想着,靳若飞深吸一口气,默默挺直了脊梁。   奖项一个个顺次颁发着,在半个钟后,“最佳动作指导”等字样终于出现在了舞台屏幕上。   “这次最佳动作指导的奖项,共有六部电影、也就是六名武师入围。他们是,《洪家铁线拳》,赵和祥——”   随着主持人的介绍,屏幕上顺次出现了六部提名电影的精彩动作片段,紧接着是武师的照片和简介。靳若飞僵硬地坐在座位上,感觉自己几乎不能呼吸了,双眼只能一眨不眨地看着屏幕,等待自己的出现。   终于,主持人念到了《孤注一掷》的名字:“靳若飞——”屏幕上开始播放自己与许中辉、卫丘恒舍命打斗的画面。黄发短寸的玉面杀手,眼神狠厉、动作利落而张狂,俨然是所有提名者中最年轻的一个。靳若飞感觉现场的摄像机对准了他,此时此刻,网络端的转播画面上,自己紧张的脸恐怕已经充斥整个屏幕了。   入围名单宣读结束之后,主持人朝台下露出神秘的笑容,卖关子道:“这个奖项,主办方请到了一位重量级的嘉宾来替我们颁发——大家热烈掌声,有请我们的国际巨星,鹏哥——郑金鹏!”   这三个字念出来,全场立即哗然。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纷纷鼓掌。连靳若飞都短暂地忘记了紧张,兴奋地望向舞台上的出口,两只手拍得红通通的发疼。   在海啸雷鸣一般的掌声之中,现年六十五岁的郑金鹏身着黑色西装,大步流星、笑容可掬地走了出来。他看上去精神很好,身强体壮,头发中没有一丝花白。只不过,微微下垂的面部肌肉和皱纹还是暴露了他的年纪,曾经叱咤荧幕的武打巨星,终究是老去了。   从主持人手中接过最终结果的信封和麦克风,郑金鹏朗笑着望向台下,抬起手做出一个“下压”的动作,示意大家安静。在所有人配合地坐下之后,他才不疾不徐地道:“我好像有一年多没回香港了?最近身上不大舒服,一直在外面休养……要不是今天颁发这个最佳动作设计的奖项,我可能现在还在地中海晒太阳。”   说着,他笑一笑,面色变得郑重:“我想大家应该都知道,香港电影是凭着什么闻名世界的——当年我还在香港的时候,跟六爷、升哥争着、比着拍动作片,谁也不服谁,一个比一个打得精彩。只可惜,现在的观众好像不喜欢看演员卖弄拳脚了……我不知道这是他们的问题,还是我们不够与时俱进导致的。说实话,我不想看到这样的场面,我希望有人能接过我们的事业,继续将动作片发扬光大——”   郑重的视线从每个人脸上掠过,靳若飞看着不再年轻的偶像,只感觉心中热血沸腾。这时,郑金鹏打开信封,将里面的卡片抽了出来。他看一眼上面的名字,随即抬眼笑道:“我听人说,最近武术指导界出现了一位新人。他非常喜欢动作片,是在座众位武打明星的粉丝,也是我的粉丝。我看了看他的年纪,真的是很年轻,只不过,比起我当年做导演的时候,好像还是差那么一点点——”   听到这里,靳若飞怔在座位上,呼吸停滞、心脏狂跳,大脑已是一片空白。下一秒,郑金鹏宣布了获奖者的名字:“第四十四届香港金像奖,最佳动作设计奖项的得主是,靳若飞——”   霎时间,聚光灯打到他身上,掌声响起,逐渐热烈,在座所有人的目光也投了过来。靳若飞看见郑金鹏笑容可掬地望向自己,两人视线相对。他热情地挥手指向舞台,邀自己赶紧上台领奖。飘飘然之间,六爷伸手拽了他一把,将他拉起来,推向通道——靳若飞赶忙扶住前排座椅的靠背,恍惚地、脚下虚浮地向外走,耳中已是一片蜂鸣。   座位到舞台之间,不过短短五十来米的距离,靳若飞恍然如梦地跋涉向前,却仿佛走完了自己懵懵懂懂的前半生。   跨过台阶站上舞台,站上这个他小时候幻想过的地方,他机械地走向郑金鹏,依旧无法相信这是真实发生的。直到郑金鹏握住他的手,将他拉到领奖台前,望向下方黑压压的人群,靳若飞才终于有了拿到奖项的真实感。   看着他傻呆呆的表情,郑金鹏朗笑一声,调侃道:“你不是我的粉丝吗,怎么见了偶像也没个表示?”   靳若飞一惊,立即转身朝他深深一鞠躬:“鹏哥,我、我特别喜欢你,我是看着你的电影长大的!”   “待会儿要不要合影啊?”郑金鹏又逗他。   “要!”偶像的合影哪能不要?靳若飞喉咙干涩,脑子混乱得像一锅粥,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要合影,签名也要!”   台下众人顿时发出一阵哄笑,郑金鹏也揽着他笑得前仰后合。靳若飞窘迫地红了脸,白生生的面庞变成小番茄,口干舌燥地站在颁奖台后面。直到郑金鹏接过礼仪小姐递来的奖杯塞到他手里,他这才长吁一口气,双手紧紧握住奖杯,内心的紧张如凝冰化水,又瞬间沸腾成了灼热的水汽。   “来,这是你演艺生涯中的第一个奖项,你有什么感想?”问完这句话,郑金鹏笑容可掬地将麦克风交到了他手里。   混乱地抓紧麦克风,靳若飞僵硬地望向台下,大脑呈现出一片激动的空白。他下意识在观众中寻找邢再洺的身影,但是光太亮了、情绪太紧张了,他仓促地瞟两眼、没有看到,耳中不禁更剧烈地蜂鸣了起来。   “我——”无措地发出一声沙哑的啼鸣,有那么一刻,靳若飞感觉自己像刚破壳的幼鸟,接受着众人的审视。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幼小的时候,傻乎乎地坐在电视机面前,憧憬着那些正气凛然、百折不屈、英姿飒爽的人物,憧憬着荣誉与万人敬仰。如今,他终于站在这舞台上,摇摇晃晃地迈出了第一步——霎时间百感交集,他红着眼,话语里带上了鼻音。   “今天这个画面,我小时候其实幻想过……”说着说着,忍不住深深抽气,靳若飞停顿两秒,语无伦次地继续道:“我以为很简单的,凭我天赋异禀,以后肯定能赶超鹏哥,成为世界巨星。直到上学之后,我才明白,这是一件多么难的事情。”   “我以为自己有点儿天赋,考上大学才发现,天赋卓绝的人多的是。而且人家比我更积极、更有魄力,还没毕业就得到了拍戏的机会,不像我,直到毕业六个月之后,才终于混上一个特技替身的工作。”   他声音沙哑、语调中带着淡淡的自嘲,台下人听得鸦雀无声,全神贯注,眼神里没有一丝奚落。毕竟,谁不是这样走过来的呢?天赋异禀的人只是少数,在座的演员之中,多的是勤力耕耘之士。   “我……我曾经以为,这个梦想不可能再实现了。替身到金像奖得主,太难了,我争不过的。”说到这里,靳若飞的声音已带上一丝颤抖:“但是……不争的话,我这辈子又有什么意思呢?”   “在我还不懂事的时候,在我还不想要玩具、不想要零花钱的时候,这就已经是我的梦想了,这就是我唯一想做的事,我没法说服自己不去想它。我知道,我不是个天赋异禀的人,身体条件也不算好,但是……事在人为。在成功的所有必要条件之中,有一项是坚持,还有一项,就是时机。”   “我不够聪明,那我就比任何人都执着;我不够亮眼,那我就做好自己能做的每一件事,争取让身边的所有人都看到我。只要他们觉得我可以、他们愿意给我机会,我的梦想就有希望。”   说到这里,靳若飞的面颊已经湿了。他后退一步,举起这个来之不易的奖杯,哽着喉咙道:“感谢从艺道路上所有帮助我、认可我的人,谢谢你们看得起我,也谢谢评委们对我的肯定。今后我会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争取追上你们的荣誉、争取走得比你们更远,谢谢!”   说完这句话,台下掌声雷动,郑金鹏笑吟吟地张开双臂,抱了过来。“好小子,有志气!”他这样赞赏地说。一老一少随即牵着手,并排朝台下走去。在经过第一排座位时,郑金鹏松开手,用力拍拍他的肩膀,随即走向自己的座位。靳若飞朝他用力一鞠躬,等再直起身时,他用力抿着唇,已经泣不成声。   太突然了、太难以置信了、太惊喜了。他把奖杯紧紧攥在掌心之中,机械地向后排座位走着,脑子里已经是一片晕头转向的炽热。   不少人扭脸看着他,脸上带着善意的笑容。靳若飞没有与他们对视,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无法自拔。他不知道自己走到了第几排,双腿只会木然地跨过一级又一级台阶,慢慢走向灯光黯淡处。   这时,湿漉漉的视野之中出现了一个人。对方站在通道末端,身着西装,双手插兜,正一脸疼惜地看着他。有那么短暂的一会儿,靳若飞没有认出他是谁,愣愣地望着。直到对方无奈地抽出手,张开双臂,beta男生才反应过来,这是他男朋友,这是邢再洺。   “过来。”依旧是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姿势,想必自己扑进去后,也会有熟悉的拥抱和安抚。那一刻,靳若飞哽着喉咙,不假思索地踉跄几步,扑进他怀里……邢再洺紧紧地搂着他,大掌放在他的腰上、后脑勺上,像抱着一个考上心仪学校的十八岁少年,轻声地祝贺、安抚。   “哭什么?拿了奖应该高兴啊,有什么好哭的?傻瓜……”   靳若飞努力控制着声音,泪湿的面颊在他衣服上蹭了又蹭,像一只许久未见主人的家猫:“是不是、是不是你帮我拿的这个奖?……你去找了六爷,对不对?你让他给我投票的对不对?”   按住他蹭个不停的脑袋,邢再洺克制着笑容,轻声道:“我只是让他静下心,认真看看你的电影而已,可没有叫他给你投票。这个奖是你凭实力和汗水拿下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鹏哥是不是你请来的?”   “这个嘛——我哪里请得动鹏哥?他是华视出面请来的。”   ……那就是你请的嘛!靳若飞搂紧男朋友的腰,整个人哭成了小学生。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明白自己有多想邢再洺:想黏着他,想理直气壮地靠在他怀里,想正大光明地站在他身边。   双手揪住那件剪裁得体的西装,靳若飞闭上眼,过去一年的疲惫如海潮般涌上来,他突然感觉,自己不想飞了。像一只飞得太久的鸟,想找个舒适的窝休息一下:“洺哥……我以后,哪儿也不去了。”   邢再洺轻轻抚摸着他烫热的后脑勺,淡然地笑了笑:“你怎么可能哪里也不去?有好的演出机会,你肯定还是要出门的。”   “不、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就是……”语无伦次的声音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又或者不好意思说出肉麻的话。邢再洺一瞬间福至心灵,欣慰地笑起来,低头打量他湿漉漉的脸:“……就安安心心地跟我在一起了,是不是?”   “是……”靳若飞密密地点头,眼睫毛湿漉漉的,不好意思抬眼看他。   “然后,等时机成熟,未来还会跟我结婚,是不是?”将他脸上的泪痕擦拭干净,邢再洺捧住他的面颊,趁机得寸进尺。但这一次,beta男生没有抗拒,不确定地呢喃:“应该,应该会的……”   应该?邢再洺又笑着把他搂进怀里:好吧,好吧,也算是有进步了。之后把人掳回去再养一阵子,他肯定就会心无旁骛地卸下所有防备,变成一只安心落意的家猫了。   搂着他安抚许久,久到舞台上已经颁发完最佳配角奖,开始宣布最佳新人奖。当颁奖嘉宾接过信封,从里面抽出卡片时,邢再洺眼睁睁地看着大屏幕上五个入围演员的照片,突然消失了四个,最后只剩下自家小男友那张桀骜不驯、清癯俊逸的脸。   “第四十四届香港金像奖最佳新人奖的得主是——靳若飞!”   Beta男生在雷鸣般的掌声中茫然地扭过头,望向舞台,一副状况外的模样。这时,屏幕上出现了摄像头捕捉的画面——他傻怔着靠在邢再洺怀里,呆愣的神情逐渐变成惊讶、无措,最后定格在难以置信:“新人奖……我吗?”   “对啊!”颁奖嘉宾在舞台上大笑,“就是你!先别抱了,赶紧上来领奖吧!”   直到这时,靳若飞才回过神,面颊瞬间涨得通红,手忙脚乱地挣出男友的怀抱。邢再洺垂眸注视着他,脸上纵容地微笑着,伸手道:“我帮你拿奖杯。”   “……哦!”忙不迭把奖杯递过去,靳若飞手忙脚乱地整理仪容,三两下就把脸上粉底擦得乱七八糟。见状,邢再洺无奈地叹口气,只得扯起衣袖给他擦干净脸,又整一整领结、衣领,随即轻轻一推,放他走向舞台。   “去吧!”他说,“领完了奖,我们回家。”   望着高大而沉静的恋人,靳若飞咬着唇,欲言又止地点点头,随即转过身,大步朝荣誉和领奖台奔去。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