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帝他不想修罗场》作者:池海筠   简介:   主攻/影帝攻×总裁受/傅宴容×宋临俞   傅宴容,17岁进入演艺圈,出道就在柏林电影节的红毯上捧起银熊奖最佳主角。22岁在戛纳拿下金棕榈奖,26岁提名奥斯卡金像奖。一生看起来顺风顺水,拥有一流的相貌、演技和运气,哪怕性情捉摸不定、乖戾张扬,也有无数人热情追捧。   某天,他却被一个所谓的辅助自救系统告知,自己其实只是本烂俗娱乐圈先婚后爱破镜重圆万人迷小说里的炮灰攻之一。   荣誉加身、buff叠满,都是为了方便他和另一堆炮灰进行雄竞修罗场。   什么商业帝国掌权者、天才爱豆、实力新星、雷厉风行的王牌经纪人……到最后都会爱上那个“娱乐圈最干净的一捧雪”的真正主角。   看了看“一捧雪”令人毫无欲望的儿童身材,傅宴容怎么也没办法做到“红着眼对他产生了演绎之外不该有的情感。”   谢邀,唯独这个剧本演不了。   然后他翻了翻后续剧本内容,发现自己最强有力的竞争者,就是那个传说中商业帝国的掌权者、霸道总裁疯批矿工宋临俞。   也是那个曾经伪装成恋爱脑金丝雀助理,和他虚情假意玩了几年包养游戏的前男友。   傅宴容:……。   /   系统:宿主,接下来请阅读小说原文,在保留剧情框架的前提下小幅度影响剧情走向,改变自己的命运。   「宋临俞在片场一把扣住苏唐手腕,死死把他抵在墙上,红着眼哑声道:你到底勾引过多少个男人?」   现实中,宋临俞神色阴鸷,扣住万人迷手腕将人抵在墙上,声音低冷:“我警告过你别乱来。”   苏唐眼圈泛红,指尖拉住他的衣角,一副柔弱可怜的样子。   「此时傅宴容终于赶到,他看着哭得鼻尖泛红,宛若一朵娇花的苏唐,愤怒地把人拉开,扯过宋临俞的领带狠狠警告道:“别碰我的人!”」   傅宴容不紧不慢穿过人群,目光落在对峙的两人身上。   正在对戏的不合格演员没把台词说完,于是傅宴容嗤笑一声,随手扯住宋临俞的领带,逼人踉跄两步到身前。   骨节分明的手指习惯性的插入宋临俞发间,语调懒散随意:“别碰我的人。”   然后,他又扫了一眼愣在原地的万人迷,十分专业地抓着宋临俞补上了最后那句略显愚蠢的台词。   “你到底勾引过多少个男人?”   系统:……?总感觉哪里不对。   只是预想的修罗场好像确实没有出现。   宋临俞的喉结在苍白的皮肤下重重一滚,刚刚还阴鸷冷漠的男人此时正小心翼翼地侧头避开傅宴容的呼吸,极其小声、断断续续地开口解释。   “……只有你。”   万人迷:不是???   /   1. 本文主角、配角、电影等均无原型,背景是夸张悬浮小说娱乐圈,和现实毫无关系,实际追星的读者请谨慎点进,避免创到自己!!   2. 攻受彼此超爱身心1v1,作者口味是年上哥狗,破镜重圆但没有火葬场,前期略有酸涩是剧情设置,不理解的点需要往后看,解开矛盾就会和好。家1家0都很貌美但是不要泥塑也不要拆逆梦(划重点)   3.无意诈骗,受/攻控读者不适合阅读。 偏攻/偏受/绝对端水都会被作者时不时放飞自我的剧情创到,(我认真的这不是演习!!)请确保自己接受程度良好并且杂食,如有不适请及时退出,但请不要人身攻击作者本人和我笔下的角色。   4. 不针对任何人xp和口味,一切文中发言吐槽均为剧情服务,均有夸张化处理。   内容标签: 强强 破镜重圆 娱乐圈 系统 男配 剧透   主角视角:傅宴容 宋临俞   一句话简介:主攻,我凭什么要为你雄竞?   立意:真心之爱最重要 第1章   KL8972号航班预计在晚上七点落地云港国际机场。飞机平稳滑行,没有颠簸。   半蹲在座位旁的空乘轻声叫醒裹在毯子里睡觉的客人,用十分良好的服务态度、有条不紊地为他介绍目的地的天气与湿度。   骨节分明的手掀开毛毯边缘,听的人低低应了一声,随后将脸从柔软的呢料里抬起,冲她露出了一点礼貌的微笑。   灯光温和的机舱内,他微微垂下的发丝半遮半掩地挡住左眼眼下那颗很浅的痣,将几缕难以言明的光泽藏在漆色瞳孔里。   对上视线的那一瞬间,让人觉得像走进一层结了薄冰的冻河。   这张脸,空乘在银幕上见过很多次。此时就这样放大出现在自己面前,饶是她专业素养过硬,也忍不住轻轻停了半拍。   片刻后,她才恢复思绪,认认真真地补上了最后一句话:   “欢迎您回到申澜,傅先生。”   清脆的声音落在耳边,傅宴容却没什么表示。他只是撑着脸,漫不经心地偏过头,往舷窗外看了一眼夜色下灯火通明的都市。   金属舱体划过暮色,舷窗外的光带如同被揉碎的金箔,贴着云港国际机场的跑道徐徐铺展。   ……   工作室安排的车已经开进停机坪接驳,傅宴容弯腰上车,把所有好奇的目光挡在了身后。   一早就在车里等着的新助理有些局促地递了台新手机给他,手机里面已经插好了傅宴容原来那张国内的电话卡。   同时,助理小心翼翼地做了个自我介绍:“傅哥好,我是您的新助理孙嘉阳,您叫我小孙就行,承哥应该和您说过我。”   傅宴容姿态懒散地斜倚在靠座上,一边点头,一边解锁手机屏幕。   刚打开社交软件,成千上百条消息就如同潮水一样淹没过来。傅宴容看也不看地点了一键清除,然后不紧不慢地打开应用市场,下载了几个他爱玩的手游。   小助理看到他的动作和屏幕上迟钝爬行的下载进度条,坐立不安地先开口说:“傅哥,抱歉,我忘记提前……”   “别这么紧张。”傅宴容抬起眼,弧度很轻地冲他弯了弯眼尾,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这不是你的工作范围,我又不会吃了你。”   这世道大家都有点颜控,而傅宴容眼下那颗痣挑的弧度又实在好看。于是刚出炉的清澈大学生助理摸摸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瞬间就把那些傅宴容“乖张凶戾”的新闻报道抛之脑后。   傅宴容离开申澜去柏林拍了三年戏,这三年基本都待在剧组,经纪人和助理都没带,很少出现在大众眼中。   至于这几年他有没有变化,到底变成了什么样,谁也不清楚。   小孙放下手,看见傅宴容随便挑了个消消乐小程序玩。只见他苍白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动,很快就噼里啪啦地消了一堆砖块,蹦出那种“Unbelievable!”的提示音。   这时,傅宴容又很随意地问了一句:“季承人呢?”   小孙连忙解释道:“承哥让我向您道歉,他这几年手底下艺人不少,最近正赶上忙的时候,实在有些忙不过来,稍晚一些的接风宴他一定按时赶到……”   他话还没说完,车身突然急刹,逼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黑色迈巴赫碾过机场高架桥的积水,瞬间停了下来。   傅宴容原本要消除的糖果砖块被误触了一下,页面上露出个大大的哭脸,和一句可怜兮兮的“SAD”。   他微微挑了下眉。   “前面封路了。”司机降下车窗同他们解释,一瞬间,初春潮湿的夜风裹挟着尖叫声涌了进来。   绵延车流尽头的航站楼出口像炸开的蜂巢,无数蓝色应援棒在夜色中明明灭灭。甚至有人踩在隔离墩上拼命挥舞灯牌,上面“糖糖”两个大字格外刺目,相当晃眼。   安保人员不断吹着哨子阻拦冲向车道的粉丝,但显然没什么效果,其中甚至有一个险些撞上迈巴赫的车头。   小孙不禁咋舌:“这也太过了……不会出事吗?”   圈内人都清楚,接机送机这种事,重视的明星团队往往会与机场要客部签署保密服务协议,普通粉丝很难察觉完整流程,只有触犯法律的私生会围追堵截。   傅宴容今天的行程,就几乎是全程隐形的。   而这种规模的接机混乱,往往源于团队故意泄露行程炒作,方便上几个“机场生图”热搜。大部分娱乐圈明星都爱用这招,对傅宴容来说这种场面已是见怪不怪。   “走T3绕出去。”傅宴容这么说着,视线在那个写着糖糖两字的蓝色灯牌上停留了片刻,觉得有点眼熟。   小孙很有眼力见,没等傅宴容问出这谁,就直接开口说:“她们应该是苏唐的粉丝,苏老师是承哥这两年签的艺人,不过前段时间被东钰挖走了,付了好大一笔违约费呢。”   见傅宴容没让他停,小孙继续说:“他是选秀出道的,现在正在转型拍戏,就是您准备接的那部《隐面》的男二……”   说到这,傻子也知道这个苏唐不简单了。   作为新人一出道就能被季承签下,又马上被东钰挖走,在没有任何经验的情况下,甚至让他能和傅宴容接上对手戏——   说他背后没个靠山都没人信。   在小孙的视角里,傅宴容并没对自己阐述“新顶流”的这番话做出任何评价。相反,他很快就把目光重新放回消消乐上,百无聊赖地打发着漫长的车程。   而只有傅宴容能看到,自己手机上刚刚那个因为错按而打出的“SAD”,正在被一道不明颜色的光球硬生生擦去,重新改成了一张笑脸。   他指尖一顿,没对这个宛若病毒入侵的场景做出什么过分的反应。   笑脸下方慢慢浮现出一行字。   「宿主您好,又见面了,时空管理局辅助自救系统竭诚为您服务!」   「温馨提示:您现已回到万人迷剧情正轨,马上就会迎来和主角受的第一次见面。请再次阅读系统给出的小说原文,避免不可控的情况发生——」   车窗冉冉升起,把航站楼又爆发出新一轮声浪屏蔽,也让凭空出现在傅宴容手机里的小小光球变得更加明晰。   时空管理局辅助自救系统……   傅宴容眯了眯眼,视线从屏幕上掠过。   事实上,还在柏林的时候,这个所谓的自救系统就出现在了傅宴容的身边。它尝试了数十种方法,不厌其烦地渗透在傅宴容身边,只为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他解释——   傅宴容,其实只是一本娱乐圈先婚后爱万人迷小说世界的配角。   应该说,买股攻之一。   他现在被粉丝追捧的作品,奖杯加身的荣耀,都不过是为了主角受堆砌的背景板,方便他和其他炮灰攻在修罗场中争风吃醋雄竞罢了。   系统的出现,是因为检测到这个世界有什么东西发生了不可控的变化,既不可知,也不可逆。   根据时空管理局测算,如果任凭剧情继续按照原轨迹发展,会有99%的概率导致这个由小说演变过来的世界崩塌。   为了避免这种结局,系统绑定了剧情占比最高的傅宴容,尝试让他改写小说走向。   只是这个“改写”的度必须非常精妙,做得过了,绑定着世界意志的万人迷主角可能会做出导致整个世界混乱的行为。   ……这种天方夜谭般的说辞,傅宴容当然不会全信。   但系统确实做出过一些超出常理、怪力乱神的事。   所以他暂时没有把这个光球送去科研所拆解。   傅宴容表面云淡风轻地接受自己成为宿主的设定,暗地里却把系统的底细摸了个透。   他发现系统对自己过去的经历一无所知,手上的剧情资料也残缺不全。   唯一可信的,是它对剧情人物未来发展的判断。   无论是经纪人季承软磨硬泡劝他回国接戏,还是机场的拥堵混乱……这些情节都和系统所给的小说原文对得上号。   怎么说呢——   有点恶心。   这种被迫成为“炮灰攻”的设定。   傅宴容眼皮极轻地颤了一下,随即神色淡定地把重新开始的消消乐玩到通关,才慢悠悠打开系统传来的小说剧情原文。   ——「第一章 酒会」   「全场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苏唐这个漂亮笨蛋的身上,他软糯呆萌,脸颊微粉,如同森林中迷路的小鹿,又如同一支露水压弯的百合。可怜的小女孩茫然娇气地站在酒会中央,被动地接受着众人目光的舔舐。原本接风宴的主角傅宴容被夺走了关注,却并不生气,反而微微一笑,两分桀骜一分不羁地喃喃自语:“苏唐吗?有点意思。”」   ……开局就是这种震撼王炸。   以前自救系统说的剧情好歹是提炼出来的正常文字,现在真是演都不演了。   傅宴容原本松弛搭着机身边缘的食指骤然下压,指节不可抑制地泛起一点森然的苍白。   停留在手机屏幕上的自救系统抖了抖,总觉得有种不详的预感。   片刻后,傅宴容面无表情地点了一下翻页键,在脑海里十分平静地问系统:“没有什么名字打码功能吗?”   总觉得自己的名字出现在这段话里有种被邪神污染的美。   “……不好意思。”   系统回答地十分心虚:“我只是个辅助系统,除了讲解剧情之外没什么功能,和那种能开挂的型号不是一个生产线的。”   “……”   自救系统假装没看出傅宴容眼里明晃晃的嫌弃,接着说:“小说原文中有不少细节,宿主还是亲自看一下比较好。”   “这一段描写应该可以跳过,重点在于后面万人迷苏唐喝了带料的酒,正准备迷迷糊糊走进宋临俞房间,却正好被你看见。”   “这时,宿主您对苏唐已经有了几分兴趣,再加上又和宋临俞是死对头,于是在酒精的作用下拦腰抱住了苏唐,强行把他带进了自己的房间……”   傅宴容闻言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地低声讥讽:“不仅眼瞎,还蠢。”   系统的电子机械音卡壳一瞬,大概知道他在吐槽书中“自己”的人设,赶紧解释道:“所以我们才需要帮助宿主您改变剧情嘛。”   “总之,第一章 最重要的部分就是苏唐走错房间,以及第二天您从房间出来时,与死对头宋临俞针锋相对的修罗场。”   “宋临俞可以算小说最后买股的正攻,不择手段疯批阴暗,为了苏唐什么都做得出来,宿主面对他的时候一定要小心!”   伴随着自救系统喋喋不休的叮嘱归于寂静,迈巴赫在目的地前缓缓停下,暴露在人潮之中。   半晌,傅宴容关掉手机,不知想到了什么,气音带笑,温吞含锋。   “死对头啊……那确实要非常、非常小心了。”   车窗外闪光灯如白昼星火般漫过防窥玻璃。车门被人弯腰拉开,为他扶住门沿的经纪人季承彬彬有礼,带着得体的微笑。   “欢迎回来,宴容。我们都很想你。” 第2章   《隐面》剧组为傅宴容办的接风酒会选在银湖酒店顶层,是圈内惯常的社交场合。   场地布置并不张扬,反倒显得克制。暖金色灯光落在错落有致的香槟塔与花艺装饰上,落地窗外是铺展到天际的城市夜景。酒香与谈话声交错在空气里,气氛温吞而平和,让傅宴容看了并不反感。   很少有投资方能把目的在于声色犬马的酒会办得这么恰到好处,比起小说原文里那种格外*乱的大party,真是好了不少。   来的人大多是熟面孔,东钰的资本方、剧组主创、圈内明星交错而坐。窗边围着几位制片公司的人,聊起最近的电影项目,偶尔压低声音交换导演名字。吧台处也有人点酒,猜测着今年影展的评审名单。   傅宴容到得不算早。   他黑色风衣敞着,里面是件浅灰色的衬衫,领口随便扣了两颗,袖口微微挽起。长发信手绑在脑后,室内的暖温在他脸上蒸起一层极浅的薄红,衬得眼下那颗痣平添几分妖气。   明明一路上也能称得上风尘仆仆,他却有种随性的潇洒。   门口的喧哗声在傅宴容进来的瞬间短暂停了一拍,紧接着又被背景音乐盖过去。   他没刻意引人注意,但所有人的目光都不可避免地往这边偏了一瞬。   然后,人流如同潮汐,被引力牵引而来。   傅宴容站在原地笑着张开手,大大方方地和去年刚拿了金像奖的影后杨婉礼貌拥抱了一下。   杨婉和他合作过两次,关系不错,不过即使她已经结了婚,仍有媒体一而再再而三传两人有婚外情,实在是为了噱头连良心都不要了。   果不其然,他们这一抱,马上就有关系不错的媒体人打趣道:“完了,等会儿被拍下来又是什么说不清的头条,江导要吃醋了。”   杨婉与友人笑在一处,傅宴容轻笑一声,站在人群中和他们聊到兴起,低语声从酒杯碰撞中溢出来。   不过事情总不会这么轻松,自救系统低声在他脑海中说:“宿主,一些小剧情你是必须要走的。如果完全不按小说原文来,很容易被附有世界意识的主角受察觉到问题,那就功亏一篑了。”   ……其实就是提醒傅宴容,等会儿要记得两分桀骜一分不羁地喃喃自语“男人你有点意思”。   按时间来说,苏唐也该到了。   傅宴容目光随意地掠过场内,正巧看到挂着一副茫然模样从后门进来的苏唐。   他估计是刚在机场拍了所谓的“生图透”,衬衫深V领口一直开到胸口,还沾了点亮片,好像在竭力昭示着“我很诱人快来把我吃干抹净”。   问题是连马甲线都没练出来的白斩鸡身材实在不适合这种性张力穿搭,有点像小孩偷穿大人衣服。   傅宴容忍不住思考,他是怎么从选秀节目C位出道的?   爱豆女友粉偏多,不应该更追求脸、体态和性张力吗?   自救系统读到了他的疑惑,为了证明自己有用,迅速翻了翻原文,对傅宴容念道:“粉丝是这么说的:糖糖如同爱神阿弗洛狄忒般的小肚子简直就是仙品,女神中的……”   傅宴容:女神何辜。   ……其实只是吃太多了,身材管理没到位吧。   他忍无可忍:“念得很好,但下次别念了。”   自救系统还以为自己被夸了,忽略了后面那半句话,美滋滋地笑了两下。   傅宴容停顿的目光有点明显,杨婉察觉到他的出神,偏过头看了一眼他的神情,发现他垂着眉眼,一副有几分嫌恶的冷淡模样。   杨婉往人群中看去,片刻后了然地同他耳语:“你和宋临俞有什么仇吗?”   曾经熟悉的名字被提起,傅宴容收回视线看向杨婉,不置可否:“怎么?”   “他打量你很久了,怪凶的哦?”   《隐面》最大的投资商就是东钰,宋临俞当然也在。他今晚一身深色西装,站在吸烟区和几个合作方寒暄,扣子整齐系着,神情冷淡,像与周围的温度都隔着一层。   宋临俞看起来对那些合作方的喋喋不休不感兴趣,指尖夹着的香烟捏得很松,像随时都会从手中滑落。   灯光映在他眉眼上,沉默而锋利。   杨婉靠在傅宴容身边,握了一下他端着酒杯的小臂,示意他看回去:“就是现在这种眼神。”   傅宴容似有所感般抬眼,正好隔着几步的距离与宋临俞对上了视线。   眼神交错的那一瞬间,傅宴容没什么表情,眼尾微微压着,看人像是随手翻过的旧账,淡得让人无端生出几分憋闷。   而宋临俞收回了目光。   傅宴容不怎么走心地勾了勾唇角,偏过头,语气多了几分轻佻:“没什么仇,看我好看吧。”   他垂眼笑得散漫,像只准备打盹的猫。   杨婉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一直觉得,像这样的玩笑,世界上绝大多数人说出来都带着自恋,偏偏从傅宴容口中说出来,就有种天然的理所当然。   不敢想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会添多少麻烦。   杨婉端起酒杯与他轻轻碰了碰,把这个话题揭了过去。   而就在这个动作发生的一瞬间,宋临俞指间缭绕的烟雾狠狠晃了一下,紧接着,清瘦指尖微不可察地紧紧蜷紧起来。   同他谈天的人明明也身居高位,却伏低做小地马上返身取了个烟灰缸来,低声问他是否要抖落烟灰。   宋临俞盯着那片玻璃反射出来的惨白银光,眼底一片暗色翻涌,酝酿着说不清来源的阴郁。   他慢吞吞地垂下眼,十分冷漠地说了一句:“不。”   然后,那截燃尽的烟灰就自虐似的尽数被他握在手心。直到张开手的那一刻,都能窥见留下的滚烫红痕。   /   与此同时,苏唐正以一副茫然无措的模样穿过人群,缓慢地走向吧台。   香槟杯晶莹透亮,排成一排,映着温暖灯光,玻璃壁面晃动出暧昧的涟漪。   但周围目光纷至沓来,凝滞而隐秘,像锋利细小的针尖,挨个刺向他外露的皮肤。   苏唐感受到那些目光里含着审视、不怀好意,甚至赤裸裸的轻蔑。他抬起眼,果然撞上几道掩饰不住的探究视线。   他刻意迟疑了一瞬,像是被这阵目光惊到,又像是不安地做了个自我防御的微小动作。   但实际上,苏唐很习惯被这样审视。   他甚至还有闲心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口,和脑海里的万人迷系统聊天:“万万,傅宴容看到我了吗?”   “当然,公主殿下,谁会拒绝你的美貌呢?”万人迷系统毫无底线地附和他,看起来不像在回答睿智聪慧的“公主”……而是黑心幼教诱拐不能自理的熊孩子。   苏唐垂着睫毛,嘴角抿得更紧了些。   “那当然。”   他低声自言自语,尾音泛着一点矫揉的娇气。   这次接风宴是第一次三个炮灰攻齐聚的场景,更是他和傅宴容的初遇,苏唐非常期待。   “……这不是苏老师吗?”   他这么想着的时候,笑嘻嘻的声音从侧边传来。   苏唐还没回头,鼻腔里已先一步闻到一丝辛辣刺鼻的香水味。   男人站在他身后,手里摇晃着半杯酒,身边还围着两个笑意暧昧的女伴。   ——文玦。   圈子里出了名的纨绔,仗着有几分家底胡作非为,能捧人,也能轻易毁掉一个刚出道的小明星。   文玦眯着眼睛盯着苏唐,目光在他裸露的锁骨和胸口游走了一圈,嘴角带着点轻佻笑意。   虽说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对苏唐产生兴趣。   不过就是个没什么辨识度的小爱豆,只有脸长得挺可爱,胸膛瘦得没两两肉,身上连点性张力都没有。   他身边那些丰润妖艳的女伴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比苏唐耐看得多。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刚才莫名其妙地想——   也许睡一睡会很有意思。   文玦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自己都险些被恶心到。   但在苏唐面前,世界就是这么不讲逻辑,而文玦也不是什么很有底线的人。   所以他又很快不以为意地笑了。   反正他荤素不忌。   “苏老师最近可真火啊,”文玦拉长音调,吊儿郎当地提问,“听说还是宋总那边的红人?原来宋总喜欢这种的,啧啧……”   苏唐拿着酒杯的手指颤了颤,抬起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   这种时候苏唐当然不会发火,万人迷系统早就告诉他,这种假装听不懂的样子才是最诱人的模样。   果不其然,文玦就喜欢这副被调戏了还不敢反抗的样子,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语气更大胆了些:“既然能跟着宋总,自然也能跟着我,对吧?”   “我,我和宋,宋临俞,不是那种关系,请你离我远一些……”   文玦笑了起来,手腕一转,自己酒杯里的液体突然倾泻下来,淋了苏唐一胸口。   冰凉的香槟酒液沾湿了苏唐半边衬衫,透明布料贴着肌肤勾勒出清晰线条,这下,他真的近乎赤裸了。   “抱歉啊,手滑了。”文玦笑得恶意十足。   周围已有不少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窃窃私语声像潮水一样蔓延开来。   苏唐委屈地咬住下唇,眼眶微微泛红,抱着被酒湿透的胸口,瑟缩了一下。   僵持不下的场面吸引了越来越多人的目光。   苏唐有些焦躁地垂下眼。   万人迷系统明明说过,按照剧情安排,这时候傅宴容应该已经走过来为他解围了……   可等了半天,人怎么还没来?!   反倒是文玦刻意让身边人端了酒托过来,拿起最外延那杯递过,随后挑眉看着苏唐:“不好意思了苏老师,泼你身上是我不对,这杯酒就当赔罪了。”   苏唐紧咬住下唇,眼神一闪。   他当然知道酒里有什么。   可是……   傅宴容一直在注视着这一幕,他并不急着英雄救美,贴心地扮演着自己“三分讥笑两分凉薄”的人设看好戏,此时更是拎着杯香槟,慢悠悠抿了一口。   气泡贴着杯壁浮起,发出破碎的轻响。   “宿主,现在可以过去解围了,然后苏唐就会喝下那杯带料的酒,接着走错房间……”   于是傅宴容漫不经心地把玩了一下吧台边上的银匙,长柄在他手中转了一圈,轻轻叩响了杯缘。   清脆的响声顿时吸引了对峙二人的注意力,文玦不耐烦地回头,看见傅宴容倚着吧台,撑着脸笑意吟吟地打量着这边,眉眼间散漫的笑还未褪,轻声道:“文少,玩得挺开心?”   声音清润慵懒,还带几分漫不经心的讥诮。   文玦一僵,抬头见是这尊大佛,笑容立刻堆上了脸:“傅老师,真是好久不见,今天还没亲口欢迎您回来,我这……”   “文瑾让你过去。”   他话还没说完,又一道冰冷的声音自后响起。宋临俞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后,好像只是路过顺便提了一句。   文玦低声咒骂一声,索性准备让这两尊大佛自己寒暄别再管他,于是立马转了口风,笑眯眯地为他们引荐起来。   也不管他们需不需要,反正做了再说。   套话说起来他可是得心应手,原本径直准备离开的宋临俞好像也没办法似的停了下来,站在了傅宴容面前。   有人引荐,他们不得不说话。   “宋总,久仰。”   他居然说久仰。   这句话不知道有什么魔力,宋临俞突然觉得眼前好像有一片噪点般的模糊掠过视线,宛如失效的黑白电影,一切都在倒带、重来、循环往复。   他只能看清傅宴容眉眼间散落细碎的光点,随着时间的拖移,五官在灯下渐渐清晰,直到明丽。   宋临俞突然感觉喉咙像是被谁攥紧了。   “……久仰。”   宋临俞于是也只能这么说。   他垂下眼,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沉默,让空气陷入了莫名的凝滞。   文玦莫名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他的脑子又猜不出来,只是觉得让这俩人凑在一起准没好事。   所以他赶紧随手从旁边的托盘上拿起一支香槟,对着干巴巴的场面打了个圆场。   他对宋临俞说,这支唐培里侬是他最喜欢的年份,既然来了,无论如何也要尝一尝。   宋临俞面无表情地抿了一口,紧接着十分冷漠地评价道:“不好喝。”   “真的假的?宋总,你平常都享受什么极品啊……”   文玦有些尴尬,而宋临俞一副并不想在这里耗费时间的样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目光不轻不重地在傅宴容和苏唐面前掠过,转身就走。   场面如此,文玦也没了调戏苏唐的耐心,更不愿在这里自讨没趣。于是他嘟囔着从舞池里随便牵了个女伴的手,换个地方继续花天酒地。   只有莫名觉得自己被忽视的苏唐愣愣地站在原地。   他看着那杯已被宋临俞喝过的酒,不可置信地问自己的万人迷系统:“……等等,宋临俞是不是喝了我的酒?!” 第3章   “你确定宋临俞喝了那杯酒没关系?”   银湖酒店的套房外,苏唐来来回回地转着圈。   万人迷系统安慰道:“没关系,糖糖,那杯酒本来也是方便傅宴容对你做些什么,等会儿你演出不省人事的样子,假装要去敲宋临俞的房门就好。”   “至于宋临俞今晚……放心吧,你的炮灰攻肯定是身心双洁,他就是要吃点苦头而已。”   万人迷系统的声音还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意味,苏唐一向信任自己这个外挂,闻言也彻底放下心来,开始发挥自己的精湛演技。   具体表现为:单手扶额,不停转圈,然后发出难耐的呻吟。   看着这一切,傅宴容莫名觉得有点不忍直视。   ……感觉他有点像喝醉了酒,不停转圈,嘴里还要说着快哉快哉的古风小生。   自救系统已经在傅宴容的耳边反复询问了几次带药的酒是不是被宋临俞喝了,但是傅宴容表现得很淡定,因为酒谁喝了都不重要,自己不睡苏唐才最重要。   自救系统再次质疑:“那怎么完成把清醒的苏唐带回房间这个剧情点呢?”   “简单。”   傅宴容干脆利落地在苏唐后颈劈了个手刀。   原本扒在宋临俞房门外像小偷一样转来转去、等着被‘拦腰抱走’的人啪嗒一声趴在了地毯上,活像条晾干的咸鱼。   自救系统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又被这简单粗暴的画面震住,电子音戛然而止,只能眼睁睁看着傅宴容拨起了电话。   小孙来的时候,傅宴容立刻十分嫌弃地拎起苏唐的衣领,把他像垃圾一样塞进了小孙怀里。   小孙愣愣地抱着人,不知想到了什么,脸颊一红,视线在苏唐泛红的脸颊和傅宴容清俊的脸上来回游移,结结巴巴道:   “哥……咱不能做法制咖,该税的税,不该睡的不能睡。”   傅宴容抬眸,似笑非笑地扫他一眼,“他?绑了都没过年的年货值钱。”   小孙:……   老板嘴毒,但实在貌美。   “把他扔我房里,然后再去开间房。”   傅宴容的指令简洁明确。   意识到自己脑补过头的小孙红了脸,赶紧把人扛走,动作飞快,仿佛不想再多待一秒。   系统之前就说过,原来的万人迷小说出自口口文学城,就算作者想写点刺激的,限制级画面也要一概拉灯。   所以只要苏唐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看到自己身上有星星点点的红痕”,原剧情就能被很好地蝴蝶掉。   红痕能用过敏搞定,傅宴容决定晚上很不人道地给苏唐喂几颗大芒果。   自救系统:难道他真的是天才!   苏唐被带走,傅宴容也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然而就在这时,身后紧闭的房门里,蓦地传来了某种玻璃器皿破碎的尖锐声响……还伴随一声压抑的闷哼。   他脚步微顿,眯了眯眼。   看来那杯带料的酒,宋临俞真的喝了。   “宿主!”系统突然紧张兮兮地提醒,“明天早上的修罗场是剧情最关键的转折点!”   “所以?”   “所以……万一宋临俞今晚和别人……一整晚,明天筋疲力尽起不来怎么办?”   听它这么说,傅宴容倒真停下来思考了几秒,随后懒懒地说:“不至于吧,一般不玩得太过分的话,他第二天还是能爬起来的。”   自救系统:总觉得这话不太对劲……   而且,宿主为什么对这种事很有经验的样子?   “宋临俞很能忍。”傅宴容语调漫不经心,又带着几分意有所指地开口:“不用管,他不会允许别人在这种时候抓住他的把柄。”   系统迟疑了一瞬,还是坚持道:“宿主,稳妥起见,还是确认一下比较好,至少确保他明天一定会出现在你面前。”   毕竟今晚剧情已经走完了,不能功亏一篑。   傅宴容拗不过它,敷衍地折返回去,在房门上敲了两下。   “滚!”   房内传来低沉沙哑的怒声,裹着不容置喙的冷意。   傅宴容放下手,似早有预料地勾了勾唇角,淡淡地说:“是他不让我进的,这下能走了?”   “不行不行。”自救系统大概真是个人工智障,居然还一板一眼地教学起来:“你们现在还没什么不愉快的交集,你报上名字礼貌说明来意,他会开门的。”   这句话乍一看好像没什么问题,可傅宴容如同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忽然没头没尾地嗤笑出声,随即,又暧昧不明地重复了一遍自救系统的话:   “没什么不愉快的交集……”   没等系统反应过来,他就重新抬手叩了一下宋临俞的房门,动作干脆利落,好像还有几分不耐。   “宋临俞,开门,别让我说第二遍。”   语调冷锐,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   “宿主!礼貌不是这样的,你要说,宋先生你好,我是——”   门咔哒一声被打开,昏暗的房间照进了一束廊上刺目的光,傅宴容垂下眼,看见宋临俞面色惨白地靠着墙,冷汗一点点从额角滑落。   自救系统的电子机械音不上不下地卡在扬声口,然后不可思议地打了个圈,硬生生地被咽了回去。   还能这样?   宋临俞原本扣得整整齐齐的西装外套变得有些皱了,领带松散,露出衬衫里一小截汗湿的锁骨。   哪怕他现在竭力表现得神色如常,也没办法掩盖这种狼狈。   傅宴容单手插兜,背靠着门,就这么平静无波地看着他。   宋临俞胸膛起伏一瞬,然后艰难地仰起脸,仍然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很慢很慢地问傅宴容:“有事吗?”   傅宴容懒洋洋地掀起眼,不急着回答,只是用一副看好戏的心态,看着他忍不住发颤的手。   宋临俞呼吸急促一拍,突然觉得这一幕太过难堪。   他想继续用那种疏离的、抗拒的语气同傅宴容说话,告诉他如果没事今晚都不要来打扰自己。可也许是药物的作用,宋临俞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这句话说出口。   他好像闻到了傅宴容身上的味道,再一次地,重新感受到了那种令人窒息的、甜腻、浓郁、醺醺然如同烈酒的气息。   想起一个人,最先想起的是他的气味。   这一瞬间,阔别经年的重逢似乎才有了实感。   于是泛着不正常潮红的唇瓣在吐字前缓缓抿成直线,停顿良久,才沙哑地低低念了一句:“傅宴容……”   “直呼名字有点不客气吧。”   傅宴容这么说着,修长有力的五指漫不经心地插进了宋临俞湿漉漉的发间。   他冰冷的指腹在宋临俞发顶摩挲,力道若有似无,如同轻柔划过的羽翼。   宋临俞头皮一紧,下意识躲闪,却被更狠厉的力度按住,强迫性地仰起了那张布满细汗的脸。   自救系统在傅宴容脑海里心惊胆战地说:“宿主,修罗场要动手也是在明天……”   “你可以休息了。”傅宴容十分干脆地打断了自救系统的话,屏蔽了他在自己脑海里的所有动静,让自救系统被迫进入了休眠。   然后他面无表情地撩起宋临俞那几缕遮住眉眼的额发,强迫他仰起头,神色冷淡地问:“你觉得呢?”   “……对不起。”   宋临俞说对不起。   这一句话吐得很轻,几乎要消散在缥缈的空气里,傅宴容分辨不出来他的语气,轻轻眯了眯眼。   他这样做的时候,左眼眼下的那颗小痣就更加明显,漆色的瞳孔因为逆光没有任何波澜,像永远不为所动的黑色深海。   宋临俞被那一点浅薄的颜色晃晕了,傅宴容的指腹按在他的发顶,露出来的腕骨像清隽的新竹,伴随着恰到好处的青筋延伸进折叠的袖口,然后是锁骨,长发,后颈,和似笑非笑的唇。   好想亲……   被药物搅散的神智重新组合在一起,晕乎乎的脑袋里只剩下这种本能的原始冲动。宋临俞的克制、冷淡、自持,在傅宴容面前瞬间灰飞烟灭。   神经系统忠实地执行着主人的信息,宋临俞格外熟练地蹭了一下傅宴容的掌心,然后仰着头,完全不顾傅宴容手上的力气,跌跌撞撞地亲了上去。   傅宴容偏过头,湿润的吻从唇边擦过。   就在这一瞬间,咔哒一声响起,原本敞开的门被宋临俞拉住手柄彻底关紧,最后一丝亮光也被拒之门外。   昏沉的光线里,宋临俞的脸已经看不太分明,傅宴容听见他用已经哑得不行声音低低叫着自己的名字,像是在用尽全力忍耐,亦或者说,已经完全忍耐不了了。   黑暗确实会侵蚀人的意志。   傅宴容看着他这副样子,突然笑了一下,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脸,轻声说:“这么难受啊……”   他现在的语气和刚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暧昧的、轻佻的,缠绕着无限情思,如同对情人低语,像温水一样浸进皮肤下最敏感的神经。   宋临俞被这句戏谑的话逗得整个人都颤了一下,手指死死扣在傅宴容的手腕上,像是攥住唯一的依靠。   可傅宴容却松了力道,指尖只懒洋洋地在他的鬓发间游移,像是在把玩某件珍贵又无用的旧物,似乎随时就可以丢弃。   宋临俞喘着气,模糊的视线里,傅宴容眉目投在光影中,漂亮得几乎虚假。   他突然就分不清今夕何夕了,时间倒转,好像一切都一如当年。   于是他喉结急促地滚了滚,诚实地点了点头。   傅宴容眼尾微微挑起,像终于逗弄得尽兴,修长的指尖缓缓滑下去,捏住他的下颌,逼他抬起脸。   动作冷酷又恶劣,带着残忍的温情,甚至还带着撒娇一样的诱哄。   “那就求我,宋临俞。”   “像以前一样求我。”   继续演下去。   让我看看你能装到什么地步。 第4章   这句话落在空气里,像稀碎的火星,轻而易举地点燃了一室隐秘的暗火。   哪怕只有浅薄的微光,傅宴容也能看清宋临俞颤抖着发红的眼睛,还有忍不住张开的唇。   一片空白的失神状态,然后又像确认一样,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傅宴容的问题。   “求你……”   傅宴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张脸,想从上面看到羞耻、愤怒,以及怨恨。   可是在昏白的月色下,他只能看清玻璃碎片一样刺眼的,覆盖在宋临俞脸上的水光。   潮湿感如同泛起的香槟气泡一样无处不在,宋临俞伸出来的手骨感纤长,起伏的青筋脉络若隐若现,此时还带着濡/湿后的温柔。   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很清楚求傅宴容应该做什么。   月光透进来的房间被夜调和成了森冷的孔雀蓝,宋临俞腰背挺直地分/开/腿跪在木质地板上,昂贵的西装外套把瘦削的腰线恰到好处地掐好,而凌乱的领带,正被傅宴容伸出来的手慢悠悠地打好。   收紧,窒/息,侵/占,淹没,即使这样宋临俞也没忘记讨好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舌.根深处也被彻底覆盖,宋临俞终于没有忍住,伸出手握住了傅宴容的手腕。   从前宋临俞很少这么西装笔挺地跪在他面前,傅宴容不是什么大度的人,此刻当然也被勾起了骨髓深处的恶劣欲望。   他弯腰,压得更深了一点。然后漫不经心地从宋临俞的西装口袋里摸出一盒细烟。   傅宴容对自己的工作负责,作为公众人物从来不在任何场合吸烟,但是这种时候就应该享受,享受尼古丁或者更多。   黑色的皮筋被他从发尾上拆了下来,柔软的发丝落在了颈间。傅宴容解开两颗衬衫扣子,仰起头漫不经心地点燃了香烟。猩红的烟尾在曲起的指骨间明明灭灭,将神情模糊成旧照片里的一帧。   宋临俞也被围绕在了这缭绕的烟雾里,好像彻底沁.出了水,漆黑的长睫黏连成一簇又一簇,遮住湿润的眼睛,狼狈到几近可怜。   傅宴容漫不经心地摸了一下他仰起的侧脸,用温柔到几近亲昵的声音告诉他,还不够,继续。   宋临俞发出了一声极低的、格外可怜的呜咽。   溢.出来的那一刻,宋临俞脑海里的那根弦已经彻底崩断。本能与经验告诉他,这种时候可以向傅宴容撒娇了,但是当他靠近傅宴容薄而冰冷的唇瓣的时候,却只听见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诘问。   “和谁都这样吗,宋临俞。”   宋临俞喉咙里还残留着被填.满的窒.息感,湿透的长睫半垂着,眼尾泛红,像被水浸透的薄纸。   以前傅宴容也会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命令、请求,亦或是暧昧却不下//流的dirty// talk。   但宋临俞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清醒,他想说不是,不可能,怎么会,只有你。   话到嘴边,理智却像冷风拂过,提醒他现在早已不是从前。他张了张嘴,嗓子哑得发不出声,脑子里乱成一团。   现在还不能……   宋临俞不知该怎么回应这个无法回应的问题,只能本能地往前蹭近了一点。头微微侧着,像从前撒娇时那样,试图蒙混过去。   旧情人再会总是这样的,一切亲昵的举动都能轻而易举地做出来,却像沾了一点湿润糖霜的金边饼干,甜腻又易碎。   傅宴容眼中看不明晰的情绪消失殆尽,他慢吞吞地垂下眼,哪怕温度在这个夜晚持续攀升,他却仍然像一捧稠冷的雪,冰冻的山。   他掐灭烟蒂,指尖慢悠悠地碾在烟灰里,动作里藏着点漫不经心的沉。俯下身,手扣住宋临俞的下巴,力道不算重,却不容拒绝,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那张情.动的脸。   只是药物吞噬理智会做出来的表情。   于是他松开手,指尖滑到宋临俞的领带上,慢条斯理地攥紧,然后猛地一扯。布料摩擦的声音在寂静里刺耳又暧昧。   宋临俞被拽得往前一倾,膝盖在木地板上滑了一下,喉咙里溢出一声低低的呜咽。可他没反抗,甚至眼底还带着点顺从。   因为生理反应不断发抖的躯体很难撑住,傅宴容对他这样散漫的动作似乎有点不悦,于是好整以暇地慢慢垂下眼,看着因为跪不住的宋临俞,反手落下一道清脆的响声。   指尖依稀沾着黏连的痕迹。傅宴容垂眸,命令道:   “跪好点。”   他语气不轻不重,却有种令人颤栗的、忍不住顺从的上位者的压迫感。   宋临俞被这一下shan懵了,没躲,甚至没挣扎。只是咬着唇,湿漉漉的眼睫颤着,全盘接受了这股近乎惩/戒的力道。   不是不适应,而是太适应了。   宋临俞脑海里一瞬间闪过无数个零碎的片段,泛上的红痕烫得宋临俞几乎要蜷缩起来。可他还是顺从地仰起头,看向傅宴容的脸。   像什么三流色//情/片的主演。   傅宴容啧了一声,没忍住气笑了。   “……还给你玩爽了。”   /   第二天宋临俞醒得很早,却一夜无梦。每次在傅宴容身边的时候都是这样,如同候鸟养成的节律一样理所当然。   可是直到醒来他才想起来现在他不用再哄着没睡醒的傅宴容去做活动或者剧本了,也不用再装乖卖可怜爬起来故意做并不好吃的早餐,对现在的宋临俞来说,这些事都太掉价了。   他只能无言地偏过头,看着懒洋洋压在枕头上睡觉的傅宴容。   傅宴容肩膀上的薄被往下滑了一截,宋临俞有些犹豫地抬起手,可是曲起的指节在半空停留片刻,却始终没有动。   “趁我没睁眼把手拿开。”   然后傅宴容就慢吞吞地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颇为熟练地赖着床。   “不冷吗。”   宋临俞放下手,很安静地反问他。   傅宴容闭着眼打了个哈欠,说还好吧。   这一瞬间气氛平和了很多,谁都没提起以前或者昨晚的事,宋临俞轻轻叹了口气,却没把目光移开。   半晌,他才收回视线,解锁手机面无表情地给下属发了几条信息。   银湖酒店现在是东钰的产业,宋临俞让他们把昨晚这一楼层的监控全部处理掉。   然后他退出聊天框,犹豫片刻,熟练地输入密码,点开了私密相册。   和别人猜的所谓商业机密不同,这里面其实只有非常简单的一些人像照片,也并不是什么模特明星香/艳的私/房照,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宛若追星相册一样的傅宴容的照片。   事实上这和追星相册也没什么区别,照片都分门别类地分好,不同色系、不同服装、不同地点,有条有理。   区别在于,这里面的很多场景都不是其他人能拍到的。   早上起来背对着自己叼着皮筋扎头发的傅宴容,被子盖住脸赖床的傅宴容,有点孩子气地拿起叉子卷一个超级无敌大意面卷的傅宴容……   每一天都有。   只是从某一天开始,这里出再也没有更新过。   宋临俞当然不会做什么偷拍的事,他只是看着那些照片发呆,可是一道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宋临俞瞳孔蓦然缩紧一瞬,感受到身后覆过来的温度。   傅宴容从他手中抽走了那部手机,情急之下宋临俞只来得及解锁。而傅宴容也没看,只是起身穿衣服时兴致缺缺地放在手里把玩,轻飘飘地问:“拍什么了?”   “……我没有。”   宋临俞有点着急,一时间说话声音都重了点,他起身跪在床沿抬手去够傅宴容手里的手机,腰线露出雪白的一截,还有未褪的淤青。   傅宴容见状微微移开脸,然后点亮屏幕,指尖在密码锁上停留一瞬。   “……算了。”   他没去试着输宋临俞手机的密码,即使他知道以前这串数字是什么。傅宴容把手机塞回宋临俞手里,然后微微弯腰,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   “无论是什么都删掉。”   宋临俞很配合地点了下头,怕他不相信,还十分冷静地回道:“我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傅老师放心……”   “我说无论是什么,包括以前和现在。”   傅宴容打断了他的话,指骨曲起,堪称轻柔地在手机冰冷的金属后盖上叩了两下。   一声,两声,好像在叩问他的心跳。   宋临俞的喉结重重滑动了一下,薄唇几乎绷成一条直线。他按在床沿上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抵着柔软的被褥陷进深深的凹痕。   傅宴容垂眼看他时发梢蹭过他的鼻尖,那股独属于他的若有似无的味道如同潮水一样漫了上来,几乎将宋临俞溺毙在漩涡里。   但这样的拒绝对现在的傅宴容来说早就没了意义。   他直起身勾住床头柜上散落的皮筋,漫不经心的把漆黑的发尾绑好。宋临俞发呆似的看着这一幕,最后却只有门锁咔哒咬合的声音格外清晰。   最后还是只有宋临俞一个人留在了这里。   他无声的垂眼,湿润的长睫投下一片晦暗不明的阴影。   冰冷的金属边框被节节凸起五指死死按住,直到因为用力而泛白,最后徒留一片无法褪去的,深红色的月牙痕。 第5章   银湖酒店2901号房,是酒会主办方最初特意为傅宴容准备的套房。   此刻,凌晨六点的天际仍裹着一层未褪的墨色,整个世界沉浸在熟睡的静谧中。唯有这间房的门缝半掩着,从中泄出几缕暧昧的灯光,伴随着一阵若隐若现、引人遐思的低吟,在寂静中令人……   令人忍不住想笑。   透过虚掩的门扉,能看见初出茅庐、尚不懂人心险恶的助理小孙正惊恐地靠着墙缘。   他在用左手死死捏着手机打电话的同时,带着塑料手套的右手还紧握着半个正在滴水的巨大海南贵妃芒。   oversize的大床中央,睡得格外香甜的苏唐正抱着巨大的被子滚来滚去。   苏唐时而眉头紧锁、大声抗拒说“不要”,时而轻微啜泣、面若娇花,一串流畅的动作下来,连嘴角的芒果汁都没擦,就独自在空气中表演了一套生龙活虎的全武行。   小孙崩溃,小孙绝望。   事情是这样的:昨晚傅宴容走后,用手机给他发了消息,说苏先生是因为在酒会上没吃到芒果才气得晕倒,让他好人做到底、在房间里给人喂点芒果再走。   小孙秉持着大学生刷志愿服务时长的专注度,点了一整盘大芒果,剥皮、切块,细心地喂到了苏唐嘴边。   苏唐也很顺从地吃了下去,吃完还舔了舔嘴唇,面色微微发红地说:“不要……不,还,还要……”   小孙拿不准他到底是吃还是不吃,决定再问一遍,以征求他的意见:“苏先生,您到底是想要还是不想要了?”   没想到,苏唐用十分委屈的语气控诉他:“这种时候说不要,当然是要的意思啊!”   小孙:……这种时候是哪种时候啊?!   老板说要喂,苏唐也说要吃,小孙一个晚上兢兢业业地剥了五六个大芒果,还要时刻关注苏唐的状况,只要他出现轻微的过敏反应,就马上停手。   可谁能想到苏唐的过敏反应这么严重啊?   小孙胆战心惊地听着他痛苦的呻吟,看着他崩溃挣扎的动作,连自己怎么死都想好了。   他决定先给老板傅宴容打个电话,报告这个惨痛的工作事故,然后马上打给酒店的急救组,让他们来个人救救苏唐。   “傅哥……”   电话接通时,小孙声音还是抖的。他愧疚地说:“我闯祸了,苏先生现在情况非常严重……”   他这模样太好玩,傅宴容实在没忍住,低头莞尔,带着几分笑意道:“我知道了,别急,没关系。”   电话里熟悉的声音同时从门外传来。小孙抬起眼,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傅宴容。   他只松松垮垮地穿了件单薄衬衫与长裤,轻松得仿佛真是来这酒店度假。   小孙泪眼汪汪,如同看到了救星:“老板——!”   看完全程的傅宴容走进门,拍了拍小孙的肩膀,十分淡定地胡诌道:“别担心,苏先生有梦游症。现在这幅样子不是过敏导致的神经系统疾病或癫痫,和你没关系。”   听到这话,可怜的小助理终于放下了心里的大石头。   傅宴容扫了他一眼,心道这孩子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好骗。   他随即安抚道:“你做得不错,可以回去休息了。这个月工资翻倍。”   然后,傅宴容看了眼小孙右手捏着的半个芒果,顿了顿,丝毫没有愧疚之情地勾起唇角,笑着说:“至于这个,就留着自己吃吧。”   小孙:嘤,净说些让人听了会对芒果PTSD的话。   /   苏唐做了一个甜蜜瑰丽的梦。梦里,他正和看不清脸的人抵死缠绵,永无休止。   虽说自己好像不知道为什么晕倒了,记忆有点模糊,但和傅宴容度过了幸福的一晚这件事,应该是没错的……嗯,没错的。   他有些紧张地半掀开眼皮,映入眼帘的就是背着光站在床尾、面对着他的傅宴容。   男人身量挺拔,腰腹瘦削,高腰紧身牛仔裤恰到好处地扎紧衬衫,扣出绝佳的腰线。长发松散地垂在脑后,松散扣着的领口下似乎还有看不太清的暧昧痕迹……   好好好,第一个炮灰攻收入囊中,看来这把稳了!   苏唐一边唤醒昨天识趣进入休眠的万人迷系统,一边收起喜悦,熟稔地抬手抹了把眼角,做出委屈痛苦的表情。   然后,他径直抬腿踹向已经下床的傅宴容,怒斥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傅宴容眨眨眼,没躲。   他好整以暇地歪了下头,看着苏唐演技不到位的变脸,低声问自救系统:“他两条短腿在踢什么?”   被强制关机一整晚、不知道宿主干了什么好事的自救系统幽怨地说:“不知道呢,亲。”   没踢到人的苏唐有点尴尬。但他转念一想,这也只能说明傅宴容太过自觉,早早滚下了床。   思及此,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起来,梨花带雨、坚贞不屈地控诉道:“傅老师……亏我还把您当偶像,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傅宴容没和他对话。   因为根据原文剧情,自己早上的戏份很简单:“被苏唐踹下床——听他控诉自己——看他夺门而出,伸手挽留却又不敢挽留。”   一共三个流程,抬下手的事,比拍广告还轻松。   现在他已经提前站在了床尾,只要等这个脑子不太聪明的苏唐夺门而出……   “糖糖,事情不对。”   苏唐脑海里,万人迷系统的声音迅速传来。   这让他准备要说的话停住了。   “什么不对?”   “昨晚的事情不对。你的衣服还好好穿在身上,身体也没什么不适吧?”   随着万人迷系统的提醒,苏唐不知道飞到哪去的理智才真正回笼。   现在他意识到了疑点。自己确实身上都是刺目的红痕,但除了发痒的感觉之外什么都没有,和春风一度完全是两种体验。   “万万,这是怎么回事?”苏唐抿起唇,在脑海里紧张地问:“明明我已经照你说的做了……傅宴容为什么没碰我?不可能啊,他怎么可能忍得住?”   “我知道了……是不是那杯酒?该死,我就知道事情在宋临俞身上总不对劲!”   万人迷系统沉默片刻,才道:“也许是这样。虽然现在剧情程度并未严重偏移,但我们需要在这个剧情点让傅宴容对你生出愧疚之心。如果什么都没发生,岂不是……?”   “那你说怎么办?”   苏唐急了。   “兑换道具。”万人迷系统一锤定音,“虽然你积分现在所剩不多,但足够兑换一个让傅宴容意识不清的一次性催眠道具。”   苏唐看着系统面板上的200积分。如果兑换催眠道具,就只剩50分,他的美貌光环、唱歌buff、演技buff全都得降档……   “糖糖,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后续能从这些炮灰身上得到的积分,远比现在多。”   在万人迷系统和苏唐纠结的间隙,傅宴容眸色轻轻暗了暗。   他确定苏唐是个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蠢货,随便敷衍就能混过原文剧情。但也因此,傅宴容有了个无法解释的疑惑。   如果是这样的苏唐,除非所有人都跟着降智,否则很难确保所有人都如安排好的一样“跪倒在他的西装裤下”。   自救系统给出的原文剧情里,只有第三人称视角的描写。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作者通过那些“炮灰攻”的视角宣扬欲望,对苏唐大肆赞美,窥伺凝视。   好像他只站在那里,全世界所有人就会喜欢他。   但世界上没有这样的逻辑。   再受欢迎、再漂亮的演员,失去了营销手段,没有好作品,缺乏让人欣赏的人格,都不会被粉丝喜爱。   从踏入影视行业第一天起,就有人警告过傅宴容,这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美貌的人。   想要让别人记住你,就要在被看到的地方做到最好。   所以,有关苏唐,一定还有自救系统不知道的事。   傅宴容一开始在试探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而现在,似乎马上要有答案了——   “我确定使用一次性催眠道具。”苏唐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他死死盯着傅宴容轻蹙的眉心,一字一句地说:“使用对象,傅宴容。”   “用法:篡改他的记忆,让他以为昨晚和我……”   万人迷系统扣除积分的提示音响起。   道具生效,记忆归零重启。   自救系统检测到了小世界默许的第三方外挂数据入侵痕迹。可正如它告诉过傅宴容的,自救系统只是时空管理局低批次的辅助系统,和其他能独立穿梭于各世界维持秩序的系统不同,它完全没有阻止这串数据的手段。   它焦急呼唤傅宴容的声音没被听见。   傅宴容倏地垂下眼,那颗乌青色的小痣在晨光里突然脆弱得几近透明。   傅宴容后退两步,手闷不做声地撑在了身后书桌的桌沿,无声地崩起一层漂亮的青筋。   昨夜的一切如同镜片上生起的水雾,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面容、轻语、哭泣、吻,那些无比熟悉的神态扭曲、模糊,甚至妄图变成其余的样子。   但傅宴容从不允许自己的思考被操控。   一次性的道具并不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扭曲的事实无法在连贯的逻辑上打开缺口,粘稠的思绪在缄默间也随即卷土重来。   他听着脑海里那些喧嚣的杂音,说出的讽刺带着格外冰冷的矜骄戾气:   “一群蠢货……”   他陈述着这个事实,突然听见脑海里自救系统急促的呼声。   还有……   “哥……傅宴容……?!”   还有宋临俞的声音。   如同在雪中灌下的生冷的白兰地,又像一场干旱后游离的潮。   傅宴容轻轻掀起眼,长睫上将落不落的水渍轻飘飘地掉进另一个人的掌心。   他其实不太确定自己刚刚听到的是否真实。   视线回笼。傅宴容靠在桌沿略略弯腰,最先映入他瞳孔的,竟然真的是半跪在他面前的,宋临俞的脸。   ……他怎么会在这里。   此刻,宋临俞仍是那种没什么情绪、看不出神色的冷淡表情。   傅宴容轻轻垂下眼,忽视了旁边苏唐不知所措的试探和聒噪。   他发现宋临俞的手在抖。   傅宴容漫不经心地抹去指节上的冷汗,等了一会儿,直到宋临俞偏过头准备起身,他才突然没什么语气起伏地问:   “你刚刚叫我什么?” 第6章   傅宴容这话问得很轻。从他弯腰俯视的角度来看,宋临俞沉默不语的棕色眼睛像停滞了很久的琥珀标本。   而此时,这枚千年不动的冰凉琥珀轻轻瞥过眼,再次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傅宴容抬手按了一下还有点疼的太阳穴,顿了顿,把问题换成了最该问的那个:“……你怎么在这里?”   站在旁边的苏唐也想问这个问题。   他刚刚才忍痛耗费150积分兑换了一次性催眠道具,虽然没想到傅宴容反应这么大,但看他的表情,应该是道具生效了。   谁知道,宋临俞突然出现在房间门口。   小孙走时只是轻轻带了下门,并未完全锁上。当然,苏唐不知道这件事。他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宋临俞走进来,抓住傅宴容的手喊他的名字。   甚至在傅宴容不是很清醒、没回答问题时,宋临俞还不顾姿态地半跪下来,抬头去看傅宴容的脸。   这有点不对吧……?   苏唐本能地皱了皱眉,目光在靠得过近的两人脸上游移,试探性地问:“临俞哥,你们?”   宋临俞看了他一眼,直起身,往后轻轻退了两步,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解释道:“路过。”   苏唐还没说什么,傅宴容先格外玩味地笑了一下。   他抬起脸,支起腿懒懒地靠在桌沿,不咸不淡地问:“宋总这么闲,路过路到我房间来了?”   这话一出,苏唐刚刚察觉到的两人之间那点微妙的氛围顿时消失殆尽,反而多了几分针锋相对的修罗场味。   而宋临俞好像很不愿意看到傅宴容似的,转过脸看他一眼,又像被烫到一样转回去。   于是,苏唐不确定地问万人迷系统:“催眠道具对傅宴容起作用了吧?”   “没有不起作用的理由。”万人迷系统志得意满地安慰他,“放心吧,我的道具都是最好的。”   “只是宋临俞……”苏唐总觉得他出现在这里不对劲,刚刚给出的理由也明显是敷衍。   他正想追问,却看见宋临俞冷冷抬眸盯住自己反问:“所以,你们两个为什么会在一起?”   宋临俞说话时总有种被雪冻住的冷意。苏唐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又听见了他冰冷的警告:   “《隐面》马上开机,两位都是主演,别像刚刚那样闹出什么事比较好。”   傅宴容微不可察地眯了下眼睛。   宋临俞说的第一句话,和自救系统给他的原文一模一样。那是原剧情里苏唐夺门而出、自己犹豫片刻追上去同他拉拉扯扯时,宋临俞出现逼问的台词。   他问还在脑海里抽抽搭搭赔罪道歉的自救系统:“你们还绑定了别人?”   自救系统疑惑地反问:“什么?你是说绑定宋临俞吗?”   “改变他的剧情很难。他算是原书剧情结尾最后买股成功上位的半个主角攻吧。他和苏唐绑定的剧情太多,我们是不会从他身上入手的。”   说完,自救系统抹了抹不存在的电子眼泪,小心翼翼地问傅宴容:“宿主,苏唐的道具是真的对你使用了。只是你意志比较坚定,再加上他想修改的记忆有完整的前因后果,才没成功。你确定现在真的没不舒服了吧?”   “没有。”   傅宴容回答完,看向苏唐投来的做作目光,十分流畅地以过硬的演技接上了原文修罗场的台词:   “宋先生与其问我们现在为什么在一起,不如问昨晚我和谁在一起?”   说完,他眉尾懒赖地扬了一下,很配合原文地露出一个“挑衅的笑”。   只是,与原文里那种邪魅狷狂嚣张跋扈的笑不同,他发尾还沾着几分刚刚因不适出的薄汗,落在衬衫布料上,显得湿润且糜艳。   额发垂下的阴影与漆色的长睫连在一起,由眼角那颗乌青小痣收尾上扬,是种飞扬的、深重的、暧昧不明的好看。   宋临俞喉结滚了一下,用极力克制情绪的语气,一字一顿地回答:“没有那个必要。”   苏唐看看宋临俞隐忍怒气的模样,再看看傅宴容刻意挑衅的嚣张,十分放心地长舒一口气,美滋滋地对万人迷系统说:“看来是刚刚使用道具反应太大,把宋临俞引来了。现在一切就正常了。”   万人迷系统停顿片刻,附和了他的话。   两人“唇枪舌战”几个回合后,又到了苏唐的戏份。他大喊一句“你们不要再吵了,我心里很乱,谁都不想见”,然后愤然离开了房间,等会儿还会跑出酒店。   傅宴容扫了一眼原文,发现接下来是自己和宋临俞追上去的情节。不过,最后追到人的是宋临俞,他会强硬地让人把苏唐送回公司,并勒令苏唐这段时间哪儿也不能去。   至于自己,意思意思下个楼就行,没必要真跑。   于是,傅宴容懒洋洋地拨弄了一下垂在颈侧的头发,率先走出房门,按了下电梯。   宋临俞居然也不是很急。他一言不发地默默跟在傅宴容身后,直到进电梯。一路上都像个不说话的尾巴,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傅宴容手插在口袋里,抬眼看着数字键旁被擦得干干净净、光滑如镜的轿厢壁。   那一小块不锈钢忠诚地反射出身后宋临俞的脸,和他抿起唇、一直落在自己背后的目光。   毫无预兆地,傅宴容突然开口:“苏唐和你很熟吗?”   这句话是他看了原文想问的。原文没有苏唐的第一视角,更不会花太多笔墨描写这一堆炮灰攻。按小孙说的,他被宋临俞签走才几个月,那么所谓金主包养的绯闻怎么传得这么沸沸扬扬?   不知这句话哪里有问题,亦或是问法太直白,电梯缓缓从29楼降到1楼,宋临俞都没出声。   电梯停下发出轻微嗡鸣,门缓缓打开。直到傅宴容走出去的那一瞬间,宋临俞才开了口。   声音又低又沉,涩得发苦。   他说:“……认识很久了。”   傅宴容停下了脚步。   片刻后,他突然轻轻笑了一下,让单薄衬衫布料在肩胛骨处撑出一小截锋利的褶皱。   “宋临俞。”   傅宴容语气又轻又缓,波长却像格外冰冷的刀尖,划过听着这话的人的脖颈,落下宣判死刑的一刀。   “你之前爬我床叫我哥的时候,怎么没说过有个这么叫你的青梅竹马?”   电梯门开了太久,现在按指令重新闭合。傅宴容说完脚步不停地往前走,走进大厅穿梭的人潮里,一步也没有再回头。   所以他也没看见宋临俞的表情。   电梯暂时不上不下,成了一个彻底封闭的冰冷密室。这里没人会看到宋临俞的失态,于是他忍无可忍地弯下腰,从喉咙里挤出一点近似于啜泣的、摇摇欲坠的声音。   /   傅宴容走出酒店大门时,突然察觉到三月申澜天气的多变。昨天还算得上温暖甚至有些闷热的空气,今天变得格外冰冷。   苏唐抱着手站在喷泉池旁走来走去,想必在等姗姗来迟的人。   按原文,傅宴容要在这儿站到宋临俞和苏唐离开。他没什么耐心地拿起手机,看到助理小孙发的信息。   傅哥,你刚从柏林回来,还没适应申澜的天气。最近三月坏回暖,温度骤降得特别快,要出门的话你等下,我给你拿件衣服下来。”   在楼上就看到傅宴容要出门的小孙十分尽责地拿了新外套追出来,递给傅宴容让他穿上。   傅宴容伸手接过那件羊毛外套,慢慢说了句“谢谢”。   然后,他听见小孙问自己昨天穿的风衣放哪儿了。   傅宴容停顿片刻,才轻描淡写的说:“不重要。”   这时有脚步声响起,原来是宋临俞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小孙怔怔地眨了下眼,听见这个新闻里报道的、深不可测又阴郁冷漠的男人偏过头,说:“外套让人拿去烫了,会送回房间的。”   一时间,小孙都没弄明白这句话是不是对自己说的。他抬头看向傅宴容,发现老板脸上笑意一如往常,语气却格外冰冷:   “不重要就是不要了。”   傅宴容把手插在口袋里,颇有些平静地仰起头,对小孙说:“回去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宋临俞不再说话了。   街边停的几辆车早已备好。苏唐见宋临俞过来,假模假样地挣扎了一下,却看见他格外阴冷地垂下眼,低声威胁道:“别逼我把你绑进去。”   苏唐不敢乱动了,只能乖乖坐进车里,让司机带自己离开。   而为宋临俞开门等他上车的司机却迟迟没等到他的动作。   于是司机顿了顿,有些疑惑地问:“宋总?”   宋临俞把目光从傅宴容身上收回。   他发现自己又在看傅宴容的背影,仿佛成了某种习惯。   ……也许因为看了太多,所以才总是要渐行渐远。   他关上车门,对司机说:“回公司。”   料峭的寒风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司机操控窗户全部闭合,贴心地对宋临俞说:“您嗓子好哑,是感冒了吗?”   “……嗯。”宋临俞垂下眼,轻声说,“坏回暖吧。”   ……   坏回暖,一种异常剧烈的天气回暖现象,通常伴随着气温急剧上升,可能会对生活和生产造成不利影响。   2025年3月,申澜天气快速回温,此后重回2月下旬初的寒冷状态。   ……直至真正春天的到来。 第7章   傅宴容回国的第二天,难得沉寂了几年的、有关他的舆论再次沸腾起来,并且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微博热搜上的消息一条条往上蹦。从早上六七点开始,有关傅宴容的词条就没消停过。   一开始进入大众视野的是「傅影帝与国外艳星出入夜店想入非非」,接着又是「白人女星与大影帝举止亲密疑似隐婚」这种某某浏览器蹦出来的编造新闻。   随后,各个娱乐大V不知收了哪家的钱,发出的通告接连不断。尖锐的营销号音配着银湖酒店大门模糊不清的照片,夺人眼球的说着:“傅宴容突然回国是否另有隐情?一直在争的《隐面》00生大饼剧本花落谁家?”   无数高贵路人也肆意在对话框里发散猜想:“不是说傅宴容在柏林给克兰当男一吗?现在不声不响回来,不是被辞了吧?”   “走出国门走不动,然后又想回来了?就我一个人觉得他演的戏都看不懂很没意思吗?那些女的除了看脸还会什么?”   还有非要上来蹭的:“亚洲的颜值就靠两个男人撑着,一个是傅宴容,一个是我。可惜他已经慢慢老了,而我,估计也撑不了太久……”   傅宴容窝在沙发里,兴致勃勃地刷着这些评论,毕竟晚了就没有了。   果然,三分钟后,傅宴容后援会名下的反黑组开始干活。   正主争气的好处在于,面对这些评论,粉丝能冷酷无情地甩出几张实绩图,并且不用顾及“路人”感受,光明正大地开嘲讽:   「对,就你一个人这么没品。之前电影票房上五十亿的时候是不是没人牵你去看?或许可以试试宠物友好影院,指路放这不谢(链接)」   「也是给你蹭上了?这么自信找个厕所进去照照脸,审美真是间歇性犯病……」   眼见这些评论一条条消失在浩如烟海的信息流里,傅宴容轻笑一声,随即找到和自己互关的后援会账号,熟练的转发粉丝发的欢迎微博,并且配了很简单三个字。   「傅宴容:辛苦了^^」   下一秒,齐刷刷的评论涌来。   「不辛苦,欢迎回家!」   「顺手的事~哥拍戏注意安全,进组前给我们发点自拍即可,之前发的已经兑着凉水喝三年了……」   「乖儿子好好照顾身体,妈妈爱你么么哒」   「回来是拍《隐面》吧?期待看到你的新戏啊啊啊啊啊!」   看到这些真实的、不同于原文剧情中一笔带过的“傅宴容是当红影帝,粉丝无数”的评论,自救系统在傅宴容脑海里不禁感慨:“宿主,原来有这么多人喜欢你啊。”   原来在书中完全没有描述的地方,傅宴容也在被很多人不带欲念和恶意的、真挚又美好的崇拜着。   这就是演员的狡猾之处,傅宴容这么想。   其实他本人并不是一个值得喜欢的人,一开始接触这个工作,目的也很自私。   但仍有无数影迷和粉丝透过镜头露出来的那一帧、那一秒、那一个片段喜欢上他。在不了解他的过去和曾经的情况下,她们赋予傅宴容角色的美好特质,并且为他付出。   傅宴容很惶恐,但也很感激。   这是不同于爱恨之外的真挚情感。他没什么好报答的,只能认真对待每一部电影。   自救系统若有所思。   原文剧情里,这些粉丝的存在很少被提起。即使出现,也是在苏唐和傅宴容一起出演完《隐面》后,全网嗑CP的情节中。   在那里,所有人都在说影帝和他的顶流小娇妻多么相配。苏唐被一次又一次提起,推上风口浪尖。   但傅宴容却没再被注意到,或者说,像现在这样,作为一个演员,因为演出的角色被关注。   哪怕有多少人喜欢他,就有多少人讨厌他。   这是不是管理局让系统来改变剧情的意义?或者说,让系统来了解真实世界……   自救系统默默停留在傅宴容的脑海里,透过他的眼睛,去看这个不同的,第三视角的故事。   /   小孙本来还在旁边做舆情监控,结果看着那些庞大的、各个平台都被刷爆的话题,才发现自己根本忙不过来。   不论短视频还是社交平台,只要关注娱乐新闻的人,或多或少会提上一嘴:“哦,看热搜,那个演过什么什么的傅宴容好像又要回来拍戏了。”   很难说傅宴容现在这个水平,在圈内有谁能碰瓷称得上一句对家。但从某种意义上,所有跟他赛道相似的男演员都是对家。   于是,在热度炒上去的同时,不知所谓的黑稿也满天飞。从私生活下手是常见的攻击点——虽说在这方面,傅宴容本来就是个废墟。   在许多人眼里,他少年出道风光无限,因为太过得意,从来不知道谦虚和尊老爱幼怎么写。不仅和男女演员举止暧昧,还对年轻后辈出言不逊,更不给前辈半分脸面。记者媒体想告就告,连媚粉这件事都没做好   ——拍戏三年硬是一点音讯都没有,偏偏回来发个颜文字,又有大把人赶着上来捧,不知气红了多少人的眼睛。   粉丝数据反黑只能遏制散播谣言的水军。那些如同牛皮糖一样的大V营销号,还得工作室去告黑。一时半会处理不掉,虽没什么实质性伤害,看着也挺恶心的。   “他们怎么对我勾引杨婉出轨这种谣言这么执着?感觉对我脸的信任比粉丝还多。”   傅宴容边说边用叉子叉了一块小孙带来的低卡寿司,看起来对这些信息丝毫不在意,甚至大有就着黑料下饭的意思。   小孙捧着手机,看看坐在旁边引起轩然大波的正主,总觉得有点不真实。   他问:“傅哥,您都不生气吗?”   然后,他又觉得这话很多余,因为傅宴容看起来真吃得很开心。   小孙顿了顿,提醒道:“傅哥,进组要控制体脂,您收敛点。”   傅宴容唔了一声,敷衍又诚恳地竖起叉子晃了一下,弯起眼笑眯眯地说:“最后一个,我有分寸。”   小孙:……该死,我是直男!……不是,不能惯着老板!   他恶向胆边生,正准备虎口夺食,却看见傅宴容不轻不重地蹙了下眉,原来点在手机屏幕上的指尖一顿。   刚刚还在被热转的黑料顿时成了灰色一片,连整个词条都刷不出东西。甚至有些平日惯会造谣的营销号都直接黑了头像,一看就是被人狠狠教训了。   这样大规模不计成本的做法实在是很夸张,傅宴容低眸看了片刻,不耐烦地把手机扔进小孙怀里,没什么语气起伏地命令道:“找到东钰的公关打过去,让他们滚。”   “啊……?”   小孙愣了半天才手忙脚乱地接住手机。不明白为什么黑料被清理了,老板还看起来这么不开心。   不是好事吗?而且,怎么又和东钰扯上关系了?   他迟疑片刻,看见傅宴容不耐烦地垂下眼轻啧了一声,然后把桌前那盒寿司全扔进了垃圾桶,起身去饮水机边倒水喝。   小孙心想老板确实阴晴不定,根本抓不住生气的理由。   不过好在现在被迁怒的只是一盒寿司,不是他本人。   想到这,他没再多说,赶紧拿傅宴容的手机翻找备注,给东钰的公关部、新钰娱乐管理层打电话。   新钰娱乐背靠东钰,随着公司扩张,手里掌握的媒体资源不计其数。近几年,圈里有名的公关案例全出自他们之手。很多人都讽刺,哪怕是条狗,扔进去包装两天也能混成网红。   小孙能干到傅宴容身边也不是傻子。拨电话时,他就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虽然他加入傅宴容的工作室较晚,但据说很久以前,傅宴容背后的团队就和东钰有关,资源好到羡煞旁人。   这个说法已经流传很久了,时间久到……比现在东钰掌权人宋临俞上位还要早。   只是,傅宴容出国后,给国内工作室的第一个要求,就是切割掉所有和东钰有关的资源,并且减少一切对接,做到彻底不相关的地步。   好像也是因为这件事,季承才开始出去带新人演员,只是傅宴容从不在意他做什么。   说实话,红到傅宴容这份上,工作室真没什么需要做的。平常的商务和公关处理好就行,最大的作用还是被粉丝@出来骂骂,成为合格的装死出气筒。   这也就意味着,让那么多大V媒体在半小时内烟消云散、闭嘴的人,肯定不会是工作室的法务部。   那有这个能力的还能是谁呢?   不言而喻。   /   东钰顶楼的会议室内,冷气开得很足。铅灰色云层压着CBD的玻璃幕墙,勾出一片沉闷的氛围。   宋临俞垂着眼听项目经理汇报关键数据,手上文字才写了一半,放在手边的手机屏幕就无声亮了一下。   是一则未接通话和一则简讯。   内容很简单:「宋总,傅老师有事找。」   唰的一声,笔尖顿住,在纸上洇开一点不太明显的墨痕。项目经理的话被打断,下面的人纷纷抬头,等宋临俞开口说话。   宋临俞抬手,骨节分明的手干脆利落地合上计划书。“啪”的一声轻响后,他站起身,平静地说:“不好意思,各位,等我十五分钟。”   他声音没什么波澜,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可是宋总临时打断会议,在东钰还是头一遭。   手底下的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几分疑惑。   ……   转接过来的电话那头非常安静,宋临俞一听就知道不是傅宴容本人,于是他握着手机,不咸不淡地问:“有什么事?”   “呃,您好……?郑总让我听您的电话,我是傅宴容傅先生的助理孙嘉阳,负责代替他——”   “我知道他换了新助理,你没必要说这个。”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相当冷酷且不近人情,还十分没耐心。   小孙总觉得这声线似曾相识,但胆子太小,只能窝囊地哦了一声,然后委婉道:“是这样的先生,关于我司艺人傅宴容的公关问题,工作室有应急预案和章程,我们暂且没有和新钰娱乐合作的意象,所以在此告知贵司……”   宋临俞没心思听他打官腔,直接问:“他原话怎么说?”   小孙欲言又止:“……这个……”   “他说……让你们滚。”   不知是不是错觉,硬着头皮说出这句话的片刻沉默后,小孙甚至听到电话那头的人喉间溢出了一声不太明显的轻笑。   然后,那个人才低声道:“这个来电显示,还是配上这句话比较合适。”   电话被挂断了。   小孙:……???   他不太清楚这事到底做好了没有,只能拿着手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把求救的目光投向端水回来的傅宴容。   傅宴容把手机接过来,漫不经心地问:“怎么这副表情,他们还有人敢和你吵一架?”   “倒也不是,就是遇到了一个有点奇怪的经理。”   “不是郑昭?”   傅宴容随手解锁屏幕,第一眼就看到了屏幕上那串没有备注的熟悉号码。   他垂眸看屏幕时,脸颊边上有些长的碎发会不自觉地垂下来遮住眼眸。小孙看不清傅宴容的神情,但莫名能察觉到他眼眸里化不开的黑色。   给人一种没由来的烦闷感。   他看着傅宴容重新拨回电话,响铃甚至不到一秒,这通电话就被接通了。   “……你没有听懂我的话吗?”傅宴容没做任何寒暄直接开口,问得干脆又直白,听得小孙心里一愣一愣的,自觉回避到了一边。   宋临俞许久没回话。   傅宴容没耐心等他,开口:“说话。”   “可以说没有吗?”   那边传来的声音还是刚刚那副冷静的样子,只是说出来的口吻却截然相反,是格外的退让与柔软。   傅宴容声调平常:“不可以。”   听筒里再次传来短暂静默。   宋临俞从没觉得说话这么困难过。他不想让傅宴容不开心,但也不能、没办法说——   “你不要生气……新钰只是习惯了处理这些,我会让他们改。”   傅宴容听见宋临俞的声音突然变得有点弱,反正和高高在上的宋总不沾边,甚至就像以前故意跪在他面前小声叫他哥哥那样……让人听了有点烦。   “这不是理由。”傅宴容没听他撒娇,很冷酷地戳破了这个谎言,并提出更过分的要求。   “宋临俞,你没有权利处理我的事情。至少现在,别出现在我面前,别做让我能想到你的事,好吗?”   他用了商量的口吻,但宋临俞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没商量的机会。   于是他指尖悄然掐进掌心,竭力装出在生意场上那种随意的、轻漫的、从容不迫的语气回答:“……对我来说有点难,傅老师,我不一定能做到。”   是拒绝的意思。   宋临俞清楚,等下傅宴容就会因为他的不配合直接挂断电话。然后,自己还是可以在无伤大雅的角落慢慢看着他——只要不被发现就行,这并不算太难。   可是,他没想到,傅宴容会这么对他说——   “你会做到的。”傅宴容掀起眼,语气很淡,却也格外笃定。   “宋临俞,你说过,你会很听话。” 第8章   东钰办公楼里的恒温系统仍然尽职尽责地轻声送风,可是在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宋临俞却突然觉得如坠冰窟。   他站在申澜最高的建筑顶层,透过落地窗前怔怔地看着这座城市的人来人往与车水马龙,明明听不到一点声音,耳边却传来无数嘈杂的噪音,如同耳鸣一样剥离不开。   傅宴容提出了他无法拒绝的请求,他无法违逆。   “可以……可以不要说这个吗?求你了。”   宋临俞只能艰涩地尝试从喉咙里挤出一点气音,他的请求模糊不清,退让到极点,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这通电话他们并没有说太多的话,但是中间数次沉默已经用了太多的时间,早早超过了宋临俞一开始在会议上承诺的十五分钟。   他的秘书Ella已经沉默不语地抱着文件站在了安全距离范围之外,但是,她并没有出声打扰自己的老板,反而移开了视线。   虽然她听不见宋临俞私人电话的内容,但是她从来没见过仿佛把一切都精准计算好的宋临俞脸上露出过那样神情——像被固定在十字架上的僵硬躯壳,没有力气再去做多余的动作,只能无声地站着,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而艰难。   他一定是听到了非常、非常令人难过的消息。   傅宴容听着宋临俞的话,轻轻叹了口气,平心静气地反问道:“所以,这句话也是骗我的,对吗?”   “不是!”宋临俞飞快地反驳他,然后整个人像被攥紧一样,持续不断的疼痛从指尖开始,一直蔓延到心尖。   宋临俞后悔了,他意识到自己今天不应该和傅宴容说任何话。在自己没有解决问题与威胁之前,任何动作都是徒劳的。   可是要怎么办呢,如果连看都看不到他的话?   这一刻的宋临俞,绝望得如同走投无路的某种流浪动物。他第一次讨厌东钰办公楼里这么明亮的光线,将他的狼狈照得无所遁形。   ……   不知道过了多久,傅宴容才听到宋临俞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然后,他第一次主动挂断了傅宴容的电话。   傅宴容一言不发,直到指腹传来透着玻璃杯也能感受到的过热温度,才慢慢松开了攥紧杯沿的手。   水汽将落不落地粘在有些苍白的指尖,好像和前夜宋临俞眼尾的湿度如出一辙。   傅宴容看了一眼,突然有些意味不明地自言自语:   “不会哭了吧。”   ……听语气好像有点,但是居然这么难过吗?   还是说像之前一样,演技太好,好到连自己都看不出来的地步。   “什么……?”小孙以为他在和自己说话,把头探过去问:“老板你刚刚说什么?”   傅宴容移开视线,轻飘飘地睨了他一眼,淡淡道:“说今天没你的事了,赶紧走,别在这碍我眼。”   莫名其妙被骂了一句的小孙:……!!   他开始尝试和傅宴容讲道理:“老板,我是生活助理,生活助理你明白吗?时时刻刻履行职责的那种。我向承哥要了你之前在国内的助理的工作表,你放心,我肯定能做到那个程度,不会半途而废。”   话说得很漂亮,只是说完他就发现,傅宴容用格外奇怪的眼神看了自己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看得他有点发怵。   小孙咽了下口水,改口道:“也可能一开始有些不足之处……但是我会向前辈看齐的,我发誓。”   傅宴容不置可否地喝了口热水,接着放下手机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剧本,漫不经心地翻开第一页。   然后他在小孙说完第二段话的时候,似笑非笑地用指尖弹了一下纸页的边缘,发出一声清脆的折页声响。   小孙茫然地把视线投到了傅宴容身上,看他撑着下巴,笑眯眯地问:“要不要猜猜看,我上一个助理为什么辞职?”   ……总觉得这个问题很危险的样子?   小孙坐立不安地回答:“难道是因为管太多了有点烦?那我,那我以后少说点话?”   听了他的话,傅宴容思索了片刻,好像认真地回忆一会,随即才否定了这个答案。   “不烦吧。”   他说话的声音突然变得有点轻。   小孙愣了愣,没由来的,他突然觉得这一刻很安静的傅宴容,比他平常或笑或怒的样子更真实了一点。   傅宴容柔软的黑发垂在额前,米色的阳光慢慢从他的裤脚一点一点移上来,整个人身形修长,就像画里一样。   小孙也自然而然地放轻了语调,低声问:   “所以为什么讨厌他开除他呢?”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傅宴容就又变回之前那种样子了。他没接话,反而很不负责任地吊着小孙的胃口,说:“你继续猜?”   可恶的讲瓜讲一半的坏人!   吃瓜人怒气冲冲。   只是接下来这个话题就没有再进行下去了,傅宴容安静地靠在沙发里看剧本,好似全然沉寂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小孙犹豫了一下,眼里有活地准备起身帮傅宴容顺手打扫一下房间。   说起来,傅宴容在申澜应该有很多套房产,什么独栋别墅,江景平层,记得之前甚至还爆出过携几位当红小花出入私人度假山庄这种新闻。   结果他居然选择住在这个公寓里,虽说面积并不小,但怎么看都有点自降身价。   小孙推开窗户透气,突然发现窗外一丛丛白玉兰开得格外好。而转过身的那一瞬间,坐在沙发上的傅宴容就这样正好被花与窗框了进去。   公寓内光影错杂,但是每一束打光都恰到好处而温暖,并不过分刺目,也不会因为太弱了伤眼睛。从这个角度看,傅宴容就这样坐在灯火中,陷在花影里。   小孙愣了愣,突然看见傅宴容抬头,似有所感地看向了自己。   但是那一刻,他能很明显地察觉到,傅宴容的眼神,其实并不是在看某个具体的,站在这的人。   片刻后,小孙才听见傅宴容平静地说:“工作上的事情你处理好就行了,回去吧,有些时候我不喜欢太麻烦别人。”   “但是……”   “我上一个助理辞职,就是因为帮忙帮到我床上去了,你确定你想重蹈覆辙?”   傅宴容云淡风轻地翻了一页手里的剧本,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扔了个什么样重磅炸弹。   一瞬间,小孙汗毛倒竖,冷汗直流。他飞一般地窜到门边上,抬起手对天发誓:“老板,我十分安分!虽说我入职时候填的调查表有一栏写的是我非常非常喜欢你,但绝对只是针对你的演技,对本人绝无非分之想!”   傅宴容笑了笑,才不急不缓地说:“放心,你也非常安全。”   小孙:可恶,我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他老实地鞠了一躬,大声挥了挥手:“那傅哥我走了,明天上午再来!拜拜——”   傅宴容冲他挥了下手,很快,房间内就重新陷入了寂静。   ……也正是因为过于安静了,傅宴容看着剧本,又不期而遇的想起自己在孙嘉阳离开前说的那句话。   这几天,是三年以来宋临俞在他脑海里出现频率最高的时刻。   无论是讨厌,麻烦,还是其他。   所以傅宴容很容易就联想起其实已经记不太清的事情。   想起宋临俞曾经当过他很长一段时间的助理,想起他喜欢抱着自己的腰,小声说我会很听话的样子。   还想起……   想起他的这些话与动作,其实都是早有预谋的这件事。 第9章   2018年申澜的三月,长风沛雨,草木葳蕤,整座城市都浸润在白玉兰的香气里,是个真正春光浓似酒的好时节。   那一年,傅宴容19岁。   季承推开澜庭公寓门的时候,毫不意外眼前看到的画面。   ——客厅剧本飞页散了一地,而傅正宴容裹着空调被倒在沙发里睡觉。有点凌乱的长发遮了一半侧脸,只能看清他低低垂下的侧脸,和长睫下那颗小小的泪痣。   这么看真是张很安静的脸,所以才能掩盖他那极其恶劣的性格。   季承如此腹诽着,把手里提着的外卖扔到桌上,然后看了眼手机上生活助理发过来的离职申请,无奈地叫醒了傅宴容。   “大少爷,之前那个助理又哪里惹你不满意了?”   季承把散落一地的剧本收拢夹好,目光很自然地瞥到了上面密密麻麻的笔迹。傅宴容用不同色的记号笔分门别类写好了人物小传,看这个工作量,他大概真的是熬了一晚没睡。   季承叹了口气,道:“《四分之三》这部片子江铭第一个把剧本递给了你,看来你是很感兴趣了?”   公寓的灯被季承全部打开,没重装过的白炽灯光线惨亮,和片场的镁光灯几乎如出一辙。   光线不断重合晕染,烦得傅宴容抬起手臂遮了下视线,半晌才声音沙哑地回道:“不接。”   不接还做这么多笔记?   “你确定?傅宴容,说实话我有时候真不明白你在想什么。”   傅宴容掀起眼,满不在乎地回道:“那就别想。”   季承按了下眉心,觉得自己始终只能和傅宴容这种人有合作关系。于是他没再多言,站在沙发前也和站在办公室里一样,打开文件夹向傅宴容汇报递过来的行程。   “如果你不接江铭的片子,那么接下来空出来的行程就是金樟的电影专访,剩下两部上星电视剧的男主角,还有个演绎综艺的导师位邀请。”   “电视剧的剧本我传给你,名字叫……”   “全推了。”   “……金樟是东钰的电视台,宋先生的意思是比较希望你去。”   傅宴容偏过头,盯着季承的脸,慢慢说:“季承,雇佣你的人是我,不是宋问。”   季承不说话,但是态度却很明显。   而且,他也十分清楚傅宴容不会在这上面任性。   宋问,东钰集团如今的掌舵人,傅宴容父母的好友兼合作伙伴,也是他父母死前的托孤对象。就算不论感情,单论傅宴容手里有10%的东钰股份这件事,他就不会和东钰切割开。   这也是他无比任性,随意挥霍自己演艺生涯而永远不用担心其他事情的理由。   ……大少爷什么的还真是挺烦的。   季承这么想。   放着好的资源不要去拍烂片,递到眼前的本子也可以不管不顾地随便扔掉。   哪怕媒体都在发「成名的代价:名利侵蚀人心,天赋终将泯灭」「灵气消失,傅宴容是否只能继续出演烂片」这种评论,哪怕所有人都在对他口诛笔伐,他还是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的事。   至于别人,就没这样的好运气了。   季承顿了顿,继续不动声色地说了下去:“还有没有助理也不是个办法,既然你最近没什么行程安排,又对我们安排的不满意,不如亲自去挑一挑?”   傅宴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然后他从沙发上起身披上了自己的外套,语气干脆地命令道:“我去东钰,亲自和他说。”   /   东钰集团的大厦大概是整个申澜白天最忙的地方,哪怕有数十个前台站在接待处不停地登记来宾和确认预约,也还是忙不过来。   但是繁忙之中这里又格外压抑,所有员工都笼罩在每分钟都按金钱以计的高压背景下,让无数人望而却步。   当然,傅宴容肯定是不在这个望而却步的人群里的。他从自己的车上下来,还没走两步,就被举着相机的小女孩们堵在了门口。   “啊啊啊啊啊啊!宝宝真的等到你了,可以和我们比个心吗?”   诸如此类的话语不停地在傅宴容耳边响起。   他被围在人群里,只能很没办法地随手将钥匙扔给门童让他去泊车,然后再对过来赶人的保安比了个时间,意思是几分钟后就让她们走,先别过来。   “比心比完还有什么?快点说哦我赶时间。”傅宴容格外熟稔地接起笔摆了几个pose,顺口道:“空白页不签,手机壳什么的都可以。”   大厅里不断有人回头看着外面这番景象,不断有窃窃私语的声音传了出来。   “明星啊,怪不得,粉丝一天到晚不务正业在这里蹲着。”   “看年纪九年义务教育都没读完吧,诶等等,这不是那个很火的拿过奖的傅宴容吗?前几天上映的那部电影那么难看他还好意思出来?果然明星都一个样……”   傅宴容对这些声音无动于衷,但并不代表粉丝们可以忍。挤到最前面的那个小女孩儿听了这些话突然抹了把泪,特别大声地回头怼了几句,然后蹲在地上委屈地哭了。   看她这样傅宴容有点没办法,只能弯下腰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话糙理不糙地安慰道:“这有什么好哭的,我赚这么多,被骂两句很正常。”   “可是你演戏就是很好看,是他们看不懂!”   “那也没有。”傅宴容忍不住笑了一下,“最近是演了部烂片,但是还好吧,至少我脸好看啊?”   粉丝被他逗笑了,不太好意思地站了起来,同担们也没怪她拖延时间,反而还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了一会。   傅宴容边和她们聊天边签完手里最后一张明信片,随后叮嘱道:“这个月都别过来了,我不出门,别到处等。”   粉丝们也很听话,絮絮叨叨了几句好好吃饭注意身体就不依不舍地离开了。只是傅宴容看着她们离开的方向,不太明显地轻轻叹了口气。   粉丝是非常能够无条件包容你的一群人,她们大老远等几个小时就是为了见你一面,这样的感情,说实话真的很难承受。   因为如果不想让他们失望难过,就要做得更好。   在她们面前傅宴容尽量温柔,贴心,好脾气。可是事实上,他并不是这样的人,也就注定会让人失望。   傅宴容这么想着,突然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做演员这行对视线一直比较敏感,因此,傅宴容能察觉出来这和那些路人或轻蔑或羡艳的打量不同,和粉丝殷切的目光也不一样,是一种像在欣赏某种难解数学题一样的、窥探欲格外重的目光。   他掀起眼,偏过头寻找视线的来源,只是下一秒,这道如影随形目光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傅宴容停顿片刻,没有再浪费时间,走进了东钰的旋转门。   前台排队预约的人不少,只有一个队伍格外短,就站了一个少年。但是他身后并没什么人排队,大概是因为说话的时间太长,根本看不到结束的意思。   不过傅宴容可没什么乖乖排队的耐心,他径直穿过人群走向那个只站了一个少年的队伍,隐隐约约听见几句分贝较高的对话:   “先生,真的抱歉,你不用找李主任我也可以明明白白告诉您。东钰的贫困生补助很早就签了协议,您没有按要求参加高考考上规定院校,我们不会让您工作。”   “就算以前拿的是最高等的奖学金……也不行……相反您还要退还我们的学费……是的……三年……”   傅宴容皱了皱眉,抬起手敲了敲前台的桌子,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不好意思打扰一下,宋叔现在在哪层楼?”   看到是他,前台员工的声音顿时就软了下来,惊喜地说:“傅先生上午好。宋总正在32楼开会,还有四十分钟左右才结束,您先去办休息区等他就好。”   “这么久。”   傅宴容轻轻啧了一声,突然就有点闲心去管别人的事了,于是随口问了句:“你刚刚在和他说什么?什么高考?他找谁?”   他一边问,一边抬眼打量了一遍旁边的少年,随后话音意外地停了一下,发现那家伙居然长得还不错。   就算以娱乐圈角度来看,也还不错。   身姿高挺神秀,眉眼精致漂亮,就算穿了一件洗得发白的简单T恤,背着款式很旧很普通的背包,也依然很出挑。   只是有点过分瘦削了,傅宴容眼睫稍微往下一垂,就能从他T恤过分宽大的敞开领口里窥见一层覆着单薄血肉的脊柱。   看起来经济条件确实不太好……傅宴容这么想着,突然发现随着自己的视线,少年的喉结极其缓慢地滚了滚。   随后他十分不自在地垂下眼,低声婉拒:“不,不用麻烦您。”   一边说还要一边往后退,连话也不问了,一副要转身就跑的模样,好像傅宴容是什么避之不及的东西。   平常只有别人来堵傅宴容的份,还没有人见了他就跑的。   他毕竟年纪轻,面对看起来比自己就小一两岁的同龄人,总是会玩心大起,更别说人还有点奇怪。   于是傅宴容径直伸出手拉住那人的书包,把他往自己怀里拽了点,笑眯眯地偏过头揽着他的肩膀,眯起眼逼问:“你跑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春光清湛,他笑得顽劣又漂亮,是那种恶作剧似的坏心眼模样的笑。   而就这样被迫靠在他身边的人,就这样呆呆地转过脸看着他。   ……接着,在短暂的对视后,又不可抑制地,全身泛起一层慌乱的薄红。 第10章   看他这个反应,傅宴容笑了笑,反手随意地拍了一下人发烫的脸,说:“回神。”   分明的骨节带着凉意与脸颊一触即分,少年低垂着头,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浅浅的阴影,脊背微微一僵,手指攥着背包带,泛起一层紧张的薄白。   不过傅宴容没在意这些细节,他松开手,难得做个好人地转过头,对前台说:“放他进去吧,没必要为难一个小孩。”   刚刚他们的对话傅宴容没听太清,但奖学金和高考这几个词还是挺明显的。   东钰很早就设立了资助优秀贫困学生的基金,让他们毕业后直接进入总部工作,本来就是互惠互利的好事,不至于弄得那么尴尬。   可是眼前人却摇了摇头,低声说:“谢谢您傅先生,但我真的不需要。”   他抬眼看着傅宴容,嗓音清瘦却平稳,“没能参加高考是我的问题,如果东钰确实没有能稍微延缓退回助学金的政策,我会尽快在期限内还上的。”   他这话说得很十分诚恳,连前台都不由自主地开口:“你既然之前成绩不错,为什么不去考试?我都想不出你们这个年纪还有什么比高考更重要。”   少年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底的情绪像被风吹散的雾气,模糊不清。   傅宴容上下看了他几眼,没再说什么,也没有等他的回答,径直转身走进了休息区。   他的身影很快被旋转门吞没,只留下一片春光,寂静地洒在宋临俞身前。   手机振动的提示音不期而遇地响起,宋临俞看向锁屏上的消息,神情一点点变得冰冷而阴郁。   「临俞哥,你还好吗?那天你没来考试,是不是因为我才被那群小混混堵的?」   「我考上电影学院了……你还会来申澜吗?我们还会再见的对不对?」   「你家人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阿姨还好吗?」   信息无休无止,宋临俞却置若罔闻。   ……   东钰大厦的32楼,会议室的门还紧闭着,宋问的声音透过厚重的玻璃隐约传出,低沉而威严。   傅宴容靠在休息区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杯前台送来的咖啡,目光却漫不经心地落在窗外。申澜的天空被春雨洗得透亮,白玉兰的香气仿佛还能从远处飘来,钻进鼻尖。   他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身后会议室的门也随之打开。脚步声不间断地响起,傅宴容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按了按,一抬头,对上了一张平和又慈祥的面庞。   “小宴来了啊。”宋问绕过他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身体微微前倾,肢体语言看起来十分乐意同人对话,“最近遇到什么麻烦了吗?听说你之前的助理把你的私人信息卖出去了?”   傅宴容笑了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宋叔您。”   “我不太好管着你,总是要让身边人多多留心的。”宋问很坦然地摊开手,一副很开明包容又关心孩子的长辈姿态。   “说吧,这次是什么事?”   “最近状态不好,不是很想拍戏。”傅宴容放下咖啡杯,淡淡地回答。   “江铭导演的那部也不拍吗?小宴,其他工作你都可以随意,不过这部片子不可以。如果你不去,那江铭属意的人选就只剩下陈佑宁。《四分之三》就是冲着报金棕榈去的,不能落在至臻手里。”   “陈佑宁未必有那个水平。”傅宴容答得很快,“江铭不是宁缺毋滥么。”   “所以你去才能体现出它的价值。宴容,我和你父母都是商人,商人逐利是天性啊,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东钰想在影视方面扩张,就需要你给出足够的影响力。”   宋问仰起头,好像在回忆什么一样说出了这番话。   果不其然,提到父母,傅宴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半晌,他才垂下眼静静地看着宋问,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   三个月后,申澜的夏日如期而至,无论走到哪里空气中裹挟着湿热的黏腻,仿佛即将大雨倾盆。   昏暗的房间里,气氛逼仄而危险。   傅宴容抵在对手演员身前,一只手扣住他的后颈,指腹缓缓收紧,仿佛要将人完全掌控在手心里。他垂着眼,目光沉沉,像是在打量猎物。   梁靖言微微仰头,呼吸有些紊乱,背脊死死抵住床沿,像是随时会被撕碎的猎物。直起身跪坐在他身上的傅宴容衬衫衣角撩起一角,任凭低腰牛仔裤露出截漂亮的腰线,整个人危险,可怕,又绝对引人注目。   半晌,傅宴容忽然笑了一下,低声道:“跑啊。”   台词轻飘飘地落下,语调却像是真心在诱哄。   梁靖言喉结滑动,额角沁出一层薄汗,他知道镜头在拍,却只有最本能的逃跑预感,险些分不清戏里戏外。   傅宴容的眼神太真实了,像是掐准了人所有的软肋,明知是表演,仍然让他心悸。   导演没有喊停。   傅宴容俯下身,手掌撑在床单上,骨节突出的手指缓缓收拢,将人完全困住。他的呼吸擦过对方颈侧,像是猛兽俯身,蓄势待发。   明明应该是场格外刺激的擦边激情戏,却硬生生在暧昧之余拍出了极其可怖的掌控感,仿佛某种凶案现场,将角色本质暴露得明明白白。   梁靖言觉得自己要死了——   ……   “Cut!”   导演终于喊停。片场安静了一瞬,像是沉入一片真空的湖底,所有声音都被凝固在一起。紧接着,工作人员的调整声和压抑不住的惊叹才渐次响起,把演员重新拉回现实。   傅宴容顿了半拍,撑起身缓缓收回手,眼睛轻轻闭了一下,像是刚刚从角色中抽离。   可是他并没有起身,只是这样坐在床边,格外冰冷地盯着水泥地板上那一块血色的污渍。   而梁靖言按着床沿坐起,猛吸了一口气,像是才从窒息中解脱出来一样。他用力按住心口,后知后觉地抖了一下,低声感叹:“傅哥,刚刚我是真的被你吓到了,黎故这个角色,确实只有你演得最贴。”   他并不是恭维。   从年龄到气质,从外形到神态,傅宴容和那个故事里被病痛、绝望、谎言彻底浸透的男人重叠得近乎可怕。江铭导演不顾他数次拒绝也要让他出演男主,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闭嘴。”   摄像机后的江铭冷冷地睨了他一眼,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到什么。   梁靖言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合掌鞠躬。   在江铭的剧组里,一切都是绝对的体验派。整个剧组从组合起来的那一天开始,只要是演员,就只能用角色的名字称呼彼此。   傅宴容第一部拿奖的电影就是江铭拍的,而他对演员的追求极端而纯粹,这也是他从一开始就痴迷于毫无表演经验的傅宴容成为镜中主演的原因。   他要绝对的体验派。   江铭始终坚信,一个角色的真正诞生,不是靠演员去模仿,而是靠演员在精神和□□上被角色彻底吞噬,直至“死亡”。   “只有你死了,角色才能活过来。”江铭这么对傅宴容说过,“观众不想看到傅宴容在演黎故,他们也不想看你的脸,想看到的,是黎故活着——真实地、彻底地活在银幕上,活在他们的意识里。而要让黎故活过来,你就得死,傅宴容必须死。”   在江铭的理论体系里,演员只是一个容器,是被角色借用的躯壳。真正的表演,不是技巧的堆砌,而是演员让渡自我,把灵魂献祭给角色,让角色主宰一切。   “你得让黎故吞掉你,”江铭低声说,“吞掉你的姿态,你的情绪,你所有的惯性反应。你要在黎故的身体里醒来,困惑地睁开眼,发觉你已经不再是傅宴容,而是黎故在呼吸、渴望。”   这是一种危险的沉浸式表演,一旦深陷其中,演员将难以区分现实与虚构的界限。江铭的电影从来都是如此,他的镜头下,演员不是在“演”,而是在经历,甚至是被折磨至崩溃,直至重塑。   傅宴容要么成为角色,要么被角色毁掉。   这也是他自己一开始被剧组吸引的原因。   那个时候,在傅宴容第一次站在聚光灯下的时候,他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   ——成为谁都可以,我唯独不想成为傅宴容。   ……   安静,极致的安静。   江铭让所有工作人员都从房间离开,因为他很清楚傅宴容现在的状态。他被黎故的性/瘾勾起了欲望,被他杀戮的本性逼出了无尽的恶意,却只能伪装自己的本性。痛苦,绝望,恶劣……一切负面情绪都在让傅宴容更加贴近镜子那一面的主角,让他更加无法自拔   ……好像有人在和我说话。   寂静的房间里,任何声音都格外突兀。傅宴容沉默良久,轻轻瞥过眼,眸色在发丝下变得格外深沉。   原来是他之前面试时候找的实习助理,那人此时此刻正带着小心翼翼的谨慎,讨好地递过毛巾,小声说:“傅哥,您辛苦了,用这个吧。”   “……”   “你抖什么。”   傅宴容毫无征兆地开口。   他盯着这个目光躲闪的不速之客,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血色,眼中恶意湿滑阴冷,如同一条从地底爬出来的美人蛇,让人不寒而栗。   燥热的空气好像瞬间冷了下来,助理指尖忍不住一抖,藏在袖口里的手机屏幕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露出相册里无数张偷拍的、傅宴容的照片。   扑通一声,他下意识地跪倒在地上,嗓音却死死掐紧,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被这个场景吓到了。   傅宴容嗤笑了一声,抬腿把他的手机踢到旁边的衣柜深处,听不出情绪地命令道:“滚。”   人连滚带爬地走了。   这个助理是之前面试的时候进来的,他简历干净,履历优秀,近乎完美。   面试那天,傅宴容转着笔靠在桌前看着他和另外一个人的自荐书,疑惑地歪了歪头。   “宋临俞——”   那张几乎空白表上的名字被他漫不经心地念出,傅宴容拿笔尖点了点站在一边的少年,示意那个人走到面前来同自己说话。   宋临俞仍然穿着他那件洗得发白的T恤,干净整洁却略显拮据,只是神情略有不同。与那天在东钰楼下见到紧张又羞怯的样子不同,整个人已经带上了一种病态的凉薄,毫无血色,清冷又寡淡。   “你没有经历来应聘助理做什么?”   傅宴容偏头笑了笑:“缺钱?可我记得你好像说过还得上东钰的贷款。”   “很缺钱。”   和其他面试者不一样,宋临俞在他面前半蹲下来,让坐着的傅宴容能够极其方便地俯视他。然后他仰起头,眼里那种苍白的执拗近乎满溢出来:“我现在很缺钱。你的经纪人说助理不看经验,只要讨你喜欢就能应聘,所以我来了。”   “那你为什么觉得自己会讨我喜欢?”   傅宴容笑出了声,轻飘飘地伸出手摸了摸宋临俞毫无血色的侧脸,无辜地看着他:“看你好看?可你什么都不会啊。”   “因为我喜欢你。”   宋临俞抬起脸,眸中郁色斑驳。   他一字一顿,宛若向中世纪的领主发誓一般承诺道:“因为我喜欢你,不论是角色还是人,所以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这个回答有点突兀。   傅宴容收回手,笔尖戳了戳空白的纸页,思索了一会,才慢吞吞地道:“喜欢?喜欢我的人太多了,旁边的废纸篓里能捡出无数情感真挚的小作文。你的喜欢对我来说不值钱,并且没有意义。”   于是宋临俞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在另一张表上写了通过,然后看着自己的竞争对手欢天喜地地离开。   这一刻,宋临俞倏地垂下眼,掩去了眸中看不明晰的神色。   然后,他猛地被傅宴容用笔尖挑起了下巴。   “哇哦。”   傅宴容沉默片刻后,笑着感叹:“好漂亮的表情,嫉妒,愤怒,野心勃勃。”   “我突然觉得我可以给你们一个试用期。毕竟,你用这个神情说愿意为我做任何事的样子,我比较感兴趣。”   傅宴容微微弯腰,似笑非笑地看进了宋临俞的眼底。   他缓缓启唇:“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墨色的圆珠笔头刺痛着卡在下颌,宋临俞却好像察觉不到墨色的晕染一样,掀起眼,无比认真地,连同语气都一样的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   思绪回笼。   已经关上的门被轻轻打开,又被再次合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湿润腻滑的空气变得沉闷无比,潮湿的地下室内,仿佛下一秒就会起无数令人发麻的水潮。   傅宴容烦闷的啧了一声。   “你知道江铭为什么让他们走吗?”   他抬起手,无比精准地掐住了那张靠近自己的脸。   “因为他们需要我自己处理一些不太好的欲.望。”   热季暴雨的潮.湿濡.湿了少年苍白的肌肤,让其握在手心时变得格外湿滑,宛若专门为傅宴容定做的某种发.泄玩具。   傅宴容缓缓收紧虎口,颇有闲情逸致地打量着那张眼帘低垂、无比乖顺的脸。   “所以,你过来的理由是什么?”   他笑眯眯地弯起眼,拉长尾音,漫不经心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要求:“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宋临俞。”   “……不然我会很容易以为,你也很想来帮忙处理我的性/欲。” 第11章   爬在地下室砖缝里的青苔上无端透出潮意,老化短路的吊灯噼里啪啦地闪了一下,让本就泛黄的灯光又暗下去了一个度。   明明灭灭,影影绰绰。   傅宴容身上那件被汗湿的衬衫,早已因剧烈动作而崩开滑落,赤.裸光.滑的肌肉线条极其流畅有力,带着水色的纹理,在这泛着暧昧的暗示中若隐若现。   宋临俞盯着他看了许久,唇瓣不由自主地抿了一下。   傅宴容……是不是有点没出戏?   他想开口说话,可是傅宴容并不想听他解释。宋临俞被捏住的那块肌肤已经开始发涩发疼,下一秒,那张在视野中放大的,俯靠过来的那张脸,停在了宋临俞的唇畔。   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他的脸侧。   “还不躲?”傅宴容低垂着眼看他,声音有点说不出来的沙哑。他漫不经心地舔了一下自己的唇瓣,像一只在打量猎物的不怀好意的猫,透出点戏谑。   “……我的事还没做完。”   宋临俞呼吸凝滞了一瞬,说出口的话僵硬得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   但他手上的动作却没因此停住,下一秒,傅宴容就感受到了冰凉的酒精棉覆上肌肤表面的凉意。   他松开按着宋临俞下颌的手,身体后仰,手撑在床边,然后半眯起眼,好整以暇地打量着蹲在自己身边的宋临俞。   原来他拿了个医药箱进来。   刚刚和梁靖言拍戏的时候,傅宴容是半跪在铁床上的,低腰牛仔裤在膝盖处做了破洞的效果,裸露出来的金属床架粗糙不平还有毛刺,把膝盖磨出点血很正常。只是那痛感太轻微,轻到傅宴容自己都没发现。   至于别人……   说实话,一般人面对着一场将露不露、半遮半掩、暧昧刺激,还是傅宴容演的激情戏,确实很难把目光从他的脸和腰上移开。   傅宴容懒懒地动了动膝盖,让宋临俞手中的镊子扑了个空。   宋临俞疑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以为是自己碰到了哪里,于是又换了块棉花,调整了姿势低下头去重新给他上药。   傅宴容又坏心眼地动了一下。   宋临俞:……   这么幼稚,认真的吗?   不过,现在的傅宴容倒是比刚刚更像他自己一点。   因为宋临俞莫名感觉他确实会做这种幼稚的事。   傅宴容看着眼前人再次抬起眼,有点威胁意味地看了自己一眼,低声道:“别乱动,不然会痛。”   其实宋临俞并不是那种非常柔顺的小白花长相,相反,他鼻梁高挺,嘴唇单薄,眉毛平直锋利,说话声音也有点冷,要不是因为身形太单薄,应该是很有威慑力的外貌。   看长相,他也不像那种会照顾人的人,更不像那种会随意听人使唤的类型。   所以傅宴容突然有些好奇,他歪了歪头,问宋临俞:“你欠了东钰多少钱,这么费力地讨好我?”   宋临俞和他对视片刻,良久,眼中神色多了些自己都没看出来的僵硬,晦涩又低暗。   他有些重地眨了下眼,随即低下头,不轻不重地念出一串数字。   傅宴容满不在乎地唔了一声,抬起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宋临俞略有些湿润的发丝,指尖在发尾绕了一圈,又松开:“怎么还有零有整的,我还以为是我手机验证码。”   这笑话实在没有同理心,但效果显著,至少宋临俞也自嘲地轻笑了一下,刚刚绷紧的肩背线条也因为这句话慢慢舒展了几分。   ——直到傅宴容继续乱动。   宋临俞忍无可忍地伸出手按住了他的腿,手指微微用力,以示警告。他掌心贴着傅宴容的膝盖,在感受到伤口周边粗糙的布料纹理,指尖又不自觉地蜷了一下。   “别动了,我说真的……”   “你怎么这么凶?”   傅宴容没等他把话说完,就笑吟吟地恶人先告状。   “破皮了就是很痛啊,而且你之前还说什么喜欢我,现在就这么和我说话?”   宋临俞话音一窒,原本狭长的眼尾都不自觉地睁圆了。他唇瓣开合几下,好像不敢大声说话,卡壳了半天,指尖才捏紧镊子,轻声问:“对不起,很疼?”   当然……不疼。   破了点皮而已,家常便饭的事。前几场戏,傅宴容亲身上阵徒手干碎玻璃都只是收回来不耐烦地甩了两下,要是按现在这个标准,他当时能疼晕过去。   傅宴容觉得宋临俞有点好笑,不过他还是拿出了影帝级别的敷衍演技,十分随意地点了点头。   果不其然,宋临俞手足无措了。他拿着镊子的手在空中僵持住,硬是没敢擦第二下。   “我没给别人上过药……”   他低低解释着,话音里有种没做好的歉疚。片刻后,又笨拙地学着不知道从哪部电视剧里看来的片段,轻轻吹了吹伤口,再确认似的问傅宴容:“现在好一些吗?”   刚刚宋临俞说的那句话,不知道哪里取悦了傅宴容,反正他现在心情稍微好了点,没有再恶作剧的想法,于是大发慈悲地点了点头。   宋临俞于是又小心翼翼地吹了吹,把那块伤口消毒清理好,再贴上一个透明创可贴。   看他这么郑重其事,傅宴容眼尾很轻地弯了一下,几乎透不进光的黑眸静静凝视着宋临俞,好像把他圈在了一方曜石做的画框里。   片刻后,傅宴容笑着抬手,把那条盖在自己腰间的毛巾按在了宋临俞头顶。   视线骤然陷入黑暗,宋临俞本能地感到紧张和戒备,只是下一秒,他掀起雪白毛巾的一角,就对上了已经站起身、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的傅宴容的视线。   他愣了一下,低声问:“傅宴容?”   “嗯。”傅宴容随意地应了一声,抬起手,打量了一下自己起身时不小心被酒精棉濡湿的指尖。   酒精挥发得很快,在这闷热的空气里,留下一片触手可见的冰凉。   傅宴容抬起手,不轻不重地用指腹擦过宋临俞的唇,然后故意地摩挲了一下。   指尖在唇角停留了一瞬。酒精的辛辣气味瞬间溢满宋临俞的鼻腔,甚至在唇角还带来几分说不出的刺痛。傅宴容愉悦地笑了起来,眼下那颗小痣闪烁的漂亮,好像是在报复之前那个没有亲上的吻。   然后,他砰地弹了一下宋临俞的额头,让整个人都僵住的宋临俞清醒过来。   “你实习期转正了,宋临俞,要好好加油为我工作到死哦。”   傅宴容笑眯眯地弯下腰,随后揉了一把宋临俞凌乱的黑发,难得心情还算不错地离开了片场。   ……   /   申澜,新钰新闻总部。   工作人员们刚刚才根据上面的指示处理完造谣傅宴容的几家媒体,正兢兢业业地在各大平台巡视。   虽说老板刚刚发消息过来说傅宴容的事暂时不用管,但坐在工位前的某个工作人员看了一下电脑上某小组发的帖,还是有些犹豫地把链接转发给了自己的上司。   “老板,这个帖好像也和我们旗下的艺人有关,确定不管吗?”   屏幕上,回帖的人数还在不断增加。   「李涛:速躺和敷衍什么关系?《隐面》这个大饼怎么就落在他身上了?」   「?lz花名打的也是奇特,不说我都没看出来是苏/唐和傅/宴/容」   「哪里奇特了,六年前敷衍在我组就叫这名字了,只是他不回国懒得讨好不好」   「你也知道他这么久没回国?你觉得他能和某“新晋顶流”扯上什么关系?要造谣你好歹编点证据出来吧。」   「谁说我没证据?别逼我真放猛料」   「谁信你有?要放早放了ok?再说真有你不会高价卖给工作室?闲得发慌吗来这里发帖」   「呃,但是这里面确实很不对劲啊。隐面这个饼不是老早就开始筹备了吗?东钰全程投资,导演没拿大奖的不要,江铭周让徐瑾年,统共就这几个人全挑了一遍,剧本还是个打擦边球的双男主,可见有多想火」   「对啊,男一的饼确实没什么人争,毕竟要找人做噱头,论资历就那么几个。但是男二那几个00生全都抢疯了好不好?我刷个短视频不是几个丑人抢着麦麸就是对家黑料满天飞,屏蔽都打不完」   「敷衍是男一能理解吧,毕竟手里大奖多,之前背后资源听说靠的也是东钰,结果速躺这个还在搞唱跳的转型成电影咖了,队友怎么想?」   「到底谁眼瞎选的速躺那个fw?」   「???楼上举报了,对我们糖人身攻击什么意思?我是傅宴容路人粉,谁都知道他对同事的挑剔,我们糖不能是靠实力?」   「我去,楼上一分钟上赞999,你们粉丝疯了吧,小糊组也举报?」   「我们糖,但是路人粉」   「笑死,没实力就没实力呗,糖只需要貌美就好了,自有人捧着给他送资源。我们糖背后也是东钰,谁还不是个太子爷?说不定这片子还是傅宴容求着他演的呢。」   「。。。。速躺姐收敛点吧,惹到傅宴容粉丝你们算完了我说真的,她们之前撕碎陈佑宁的战绩组里还有遗迹,简直寸草不生一片死寂。。」   「梦少做点,傅宴容只是出国了不代表他水土不服爱吃猪头肉了」   「好骂,敷衍姐加油好吗别让速躺姐再举报我了」   ……   “系统?!”   看着飞速盖起来的帖子,原本趴在沙发上玩手机的苏唐坐不住了。操控舆论卖惨是玩转粉圈最基本的事,而为了把自己打造成顶流大明星,这种事当然都是万人迷系统代劳,只要哪家粉丝惹得苏唐不快,系统就会带领粉丝冲锋陷阵。   可是没想到今天这个帖子走向越来越不对,并且大有一直歪下去的趋势。   苏唐提高声音,再次叫道:“万万!我忍不了了!”   “不要急糖糖。”万人迷系统把常规的电子声音切换成优雅气泡男声,熟练地安抚着委屈的苏唐,轻声说:“我们的目标是炒你和傅宴容的cp。前期他的粉丝跳得越高,后期被打脸成cp粉才更爽不是吗?”   苏唐咬着唇:“那好吧,但是你不能让他们再骂我了,以前他们都是叫我公主殿下大小姐的,我才不要叫什么速躺。”   万人迷系统没再说话,只是操控帖子的楼主出来发言。   「好了,你们别吵了,有些人也别破防,我说有证据就是有证据。苏唐能演隐面,傅宴容绝对出了力。」   「视频链接:(银湖酒店走廊,一个看不清脸的男子抱着苏唐进入2901)」   「图片链接:主办方客房安排,2901——傅宴容」 第12章   银湖酒店的监控系统一经抛出,原本只在单一平台持续发酵的帖子就瞬间被热转了起来。   「傅宴容苏唐」这两个挨在一起的名字,连同那段模糊不清的视频和照片,十分迅速地登上了热搜第一。   「《隐面》男一男二似乎确定!苏唐与傅宴容同进房间,是否私下另有隐情?」   ……   接连不断的@和评论私信塞爆了傅宴容的账号。原本靠着沙发看剧本的傅宴容扫了一眼屏幕不断亮起的手机,慢慢地笑了一下,懒懒道:   “看来比前助理更惹人烦的,是前助理的青梅竹马。”   自救系统趴在他脑海里眨巴眨巴眼睛,疑惑地问:“谁?宿主,你在说苏唐吗?”   傅宴容随意地应了一声,点进词条,顺手转发了一条微博发给了助理小孙。   「抱着苏唐的人根本不是傅宴容好不好?我哥什么时候会穿这种小学生卫衣,并且一晚上凭空消失十厘米,还没有下颌线?一看就是助理或者其他人好吗?走错房间或者有误会都很有可能,能不能等本人出来辟谣?」   对话框对面很快发来了六个点。   sun:“老板,你应该是来提醒我干活,而不是来嘲笑我的吧?”   acqua:“是来提醒你下次别穿小学生卫衣。”   当然,这条微博下面的评论里,傅宴容的粉丝和苏唐的粉丝正打得不可开交。   苏唐的粉丝理直气壮地说:“就算不是傅宴容本人,那扶进他房间还能有假吗?我们糖糖好心去看一下前辈的接风宴,却被觊觎甚至潜规则。不敢想那天晚上,傅宴容面对睡眼朦胧、小嘴一张一合的糖糖,把持不住做了什么!!”   “怪不得我们糖这几天都没出来露面,傅宴容必须对此道歉并负责!我们是不会让这样的女婿进家门的!!糖糖的幸福就由我们来守护!”   对此,傅宴容的粉丝有种和非人生物交流的无力感。她们只能贴出几张苏唐出道时综艺里睡眼朦胧的截图,表示没人会对龇着大牙、大口呼吸的一条魔鬼鱼有非分之想,尤其是傅宴容。   小孙给那条评论默默点了个赞,毕竟那天晚上他就是这样被苏唐“摧残”的。   然后,他登上自己的助理微博账号,详细描述了当晚傅宴容让自己“好心”把苏唐送回房间,又特地再开了一间房这件事。   自救系统小声对傅宴容说:“宿主,按剧情来说,这次的事情应该是宋临俞出手把热度压下去。然后苏唐的粉丝成功转移视线,开始嗑苏唐和他背后的神秘大佬……最后大众的视线会从你身上移开,你可以不表态。”   “我不是让你忍气吞声。”自救系统垂头丧气道:“我是怕苏唐再对你做那天那样的事。很抱歉,是我们没有调查清楚,原文里苏唐是不应该拥有那种高纬度外挂的。”   “不,这样反而合理,否则我想不出以苏唐的脑子,要怎么在这个娱乐圈‘搅弄风云’。”   说完,傅宴容停了一下,才对自救系统说:“不用担心。就像你并没有什么用一样,苏唐手里的外挂,或者说系统,也一定不会全知全能。”   “我猜苏唐要想利用它,就必须付出一定的代价,而只要是代价,就总有支付不起的那一天。”   “真的吗?”   自救系统的电子眼瞪得亮晶晶的,选择性忽略了自己没用这件事,用一种崇拜的目光看着傅宴容。   它心想,怪不得局里的高级系统前辈们都语重心长地说宿主靠谱很重要,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随后,系统又虚心求教:“宿主,你是从哪里看出这一点的?”   傅宴容:……不哪里都是这一点吗?   他看了一眼自救系统挤出来的崇拜豆豆眼,叹了口气,说:“这个世界的剧情不是和那本书完全不一样吗?宋临俞要真是什么霸道总裁阴郁性冷淡的主角攻,那天晚上还至于上赶着给我——”   “给你什么?”   自救系统求知若渴。   傅宴容十分淡定地把话咽了回去,笑了笑,说:“未成年没必要知道。”   “时空管理局不雇童工!”   “知道了。总之,用对我们来说无伤大雅、但对苏唐来说严重的剧情失误试探他就行。”傅宴容低下头转发了小孙的澄清微博,淡淡地说:“等他付不起改变剧情的代价时,就送他去死。”   傅宴容说这话时显得云淡风轻,好像只是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可是自救系统却有种他认真的感觉。   于是它换了话题,问:“宿主,原文说这次纯粹是酒店内部工作人员爆出来的视频,苏唐在这个时间点本来不想和你扯上关系,却只能被全网嗑CP。就算我们澄清,也不算严重的剧情失误吧?”   “哪来的工作人员。”傅宴容笑了笑:“那天晚上酒店的监控绝对都被宋临俞删了。以他做事的方式,只会在自己手里备份,而不会让人流出去。”   “能发这段视频出来的人,只有带着系统的苏唐本人。”   “原来是这样。所以,苏唐其实很想和宿主你扯上关系……?”   自救系统看着傅宴容澄清后还在嘴硬的苏唐粉丝,刷新了自己对“不乐意”三个字的认知。   苏唐的粉丝表示,这条微博只是危机公关出来糊弄人的,就算再开了一间房有房卡记录又怎样?你敢保证傅宴容一晚上都在自己房间里?他没从助理那儿拿到房卡闯进我们糖糖的房间为非作歹?!   这条微博的热评:“造谣自己正主被潜规则是什么新型爱他的方式吗?第一次见蹭热度拉踩得这么恶心的对家,傅哥你真该去踩一下小人了。”   苏唐的粉丝不屑一顾,她们截取出傅宴容回国第一条微博的发送时间,相加相乘再相除,最后开个平方,经过数次演算,终于得出了苏唐的生日。   于是她们广而告之:“我就说傅宴容偷偷暗恋我们糖糖!”   这下真有路人锐评了,他们说中国的数学家不在课堂,而在苏唐超话。   但仍挡不住一群CP粉应运而生,嗑得死去活来。   只是这个CP粉C得可能不是很端水。   还好傅宴容的粉丝战斗力非人可比。在正主默默给那条“踩小人”评论点赞后,粉丝们抱着“休动我儿,禁止人口拐卖”的怒气,将苏唐的粉丝连同那群披皮CP粉宰了个干净。   苏唐的广场和超话如今十分不堪入目。粉丝一边骂傅宴容不知好歹,一边继续尝试给人洗脑,奈何并没有多少正常人愿意入坑。   “系统!”苏唐把怀里的抱枕甩在地上,怒道:“不是说全网嗑CP吗?全是我的丑照和黑称是什么意思?!”   “还有傅宴容点赞评论是想干什么?他睡了我还敢说我是小人?!他凭什么阴阳怪气我!”   苏唐崩溃地把手机扔到一边,死死揉着自己的鸡窝头,越想越气,越气越恶心。   万人迷系统沉默片刻,竭力安抚:“没关系,这个阶段你是被强迫的,本来也不喜欢傅宴容,再加上有宋临俞的存在,你们一直都是欢喜冤家的关系。”   “你和他真正开始走暧昧路线,是《隐面》拍戏的后期,不用着急。而且现在这个阶段,大家要嗑的,是宋临俞出手按下你的热搜后,神秘大佬吃醋的剧情。”   万人迷系统娓娓道来,把苏唐哄得一愣一愣的。他看着那些照片和评论,眼眶气得充血,但又没有什么办法,只能照系统说的做。   苏唐咬咬牙,捡回手机切到宋临俞的对话框,打出一串卖惨的文字。   “临俞哥……你看到热搜了吗?我和傅宴容真的没什么关系,我不想被他的粉丝那样说……也不想被他网暴……”   “你相信我吗?”   “你可以帮帮我吗?我不愿意再被误会了。”   他文字发到一半,还特意挤出哭腔发了两条长语音,想让宋临俞心疼。   只是对话框那边久久没有回音。   东钰的会议室里,一只瘦削而修长的手指握住了正不停收到消息的手机。宋临俞翻过来淡淡地看了一眼,再次熟练地将苏唐的对话框拽进了免打扰。   秘书停下来,低声问:“宋总,需要再等您十五分钟吗?”   “不用,他不重要。”   宋临俞示意秘书的汇报继续,顺便抽空扫了一眼苏唐发过来的截图。   是傅宴容点赞的那条热评,只是相比这个,下面傅苏CP的词条格外显眼难看。   宋临俞不动声色地把手机攥紧了一点,掌心红痕上脆弱的软肉还没消失,就又多了几分让人无比清醒的疼痛。   他慢吞吞地磨了磨牙,心想如果傅宴容也不喜欢苏唐,那自己澄清应该不会继续被讨厌吧……   会吗?   可是他说不想想起我。   苏唐和我谁更讨厌?   苏唐吧,一定是苏唐吧?   好烦。   苏唐为什么一直要缠着他?   我为什么要和苏唐比?他也配和我比?   好烦好烦好烦好烦。   但是我答应要听话了,我不可以再骗他。   ……无数个杂乱的念头在宋临俞的脑海里交织。他滑出苏唐的对话框,切到相册,在看到那条被剪辑好的视频后,忍无可忍地扣下了手机。   秘书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抱着文件低声问:“刚刚是哪里有问题吗……?”   “没有。”宋临俞按了按眉心,咽下喉间的一点干涩,十分平静地说:“听到了,直接念第一季度后面那段。”   “好。”   在秘书轻声细语的汇报中,没有退出的视频自动开始播放。已经被删除的监控里,傅宴容站在宋临俞门前,垂眸低声说着什么。   他说话的表情很正常,只是很快,腰上就轻轻贴上了某个人的手。   袖口挽起到小臂,湿润的布料勾勒出手臂线条,就这样紧紧地圈着傅宴容的腰,把他往里带。   随后,模糊不清的人影就从门边消失,虚掩的门扉应声关闭,走廊上不再出现任何人影,直到第二天清晨。   ……   十分钟后,收到宋临俞指示的新钰新闻开始全平台处理傅宴容和苏唐的热搜问题。除了傅宴容那条被质疑的澄清微博,一切痕迹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与此同时,银湖酒店的官方微博也发布了一条澄清,并且,同样带上了视频。 第13章   在酒店官方发布澄清声明之前,苏唐的粉丝对于CP讨论被压下去的事情,是十分喜闻乐见的。   众人都清楚,如此大规模且快速的清理舆论,背后一定有资本的力量在运作。而有好事者对照着万人迷系统爆出来的酒店宾客名单,一个个翻找,很快就找到了宋临俞的名字。   宋临俞,东钰集团董事长兼CEO,是苏唐所属的星钰娱乐公司的直属上司。再加上之前总有媒体拍到苏唐进出东钰办公楼的图片,苏唐的粉丝几乎笃定自家正主背后有所谓的“金主”捧着。   毕竟他们自己也清楚,单凭苏唐的实力,不动点手脚,很难硬捧上如今顶流的位置。   但所谓“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粉丝相当自得苏唐有这么个金主宠爱,甚至早就舞起了CP。就连之前在苏唐粉丝口嗨的“傅苏”CP里,傅宴容往往都得被宋临俞横刀夺爱,然后狼狈追妻。   只是,这场在苏唐粉圈里即将开始的狂欢才开了个头,就被银湖酒店官方发的视频一盆冷水浇灭了。   申澜银湖V:「泄露个人信息的员工已处理,在此向无辜卷入谣言的傅宴容先生@傅宴容与苏唐先生@苏唐致歉。酒店补偿我们稍后会与工作人员洽谈,以下是当晚视频澄清。」   链接是实拍的全楼层大屏监控器视频,只有飞速拉动的进度条,没有剪辑。可以看出,傅宴容原来的房间里,除了苏唐和捧着芒果的小孙,直到凌晨都没有人进出。   问题是,旁边的房间也没有人。   于是,下面有人疑惑发问:“我相信你们没在这个视频里动手脚,但是傅宴容人呢?”   有人回复:“也许,如果我没看错的话,监控器最上层没糊清楚的马赛克,能看出来是傅宴容?”   他把视频放大截图出来,画了个圆圈。   视频打码如果比较敷衍,容易有几帧的缺漏,再加上傅宴容穿搭色块十分明显,这位“当代列文虎克”很快就锁定了傅宴容的动线。在对照那份爆出来的房间名单后,他表示,傅宴容晚上去的就是宋临俞的房间。   去了还不止,关键是他好像压根没出来……?   这就有点微妙了。   苏唐粉丝舞的金主包养小明星甜宠之路折戟沉沙,但他们仍然不太相信,给苏唐拉的两个优质1居然能和平共处一晚上,而且看起来关系还不错。   这下,傅宴容的粉丝还没思考出要不要把这个消息压下去,苏唐的粉丝就擅自“维权”上了。   软糖:「@银湖你们澄清不放律师函,放监控记录是什么意思?故意炒CP?手段这么下作。」   「?速躺姐无视律师函造谣的时候还少吗?一直在造谣的不是你们吗?现在破防是为什么?」   「谁破防了?我问你谁破防了?我们很在乎傅宴容和宋临俞这两人的事吗?我们唯爱糖糖!!」   「平A两句,你把大招都交了,乐。」   ……   讨论愈演愈烈,从一开始的维权澄清,到唯粉打架,从CP怎么磕,到具体磕哪对,粉丝纷纷下场,路人也在兴奋地看热闹。   只是很快,带着律所公章的律师函就贴心地送到了苏唐那几个大粉手上,且傅宴容工作室还亲切地表示,不会因为是未成年就放过你们,每个人都要对自己说的话负责,无论是在现实还是网络。   苏唐的粉丝忙不迭切割CP粉圈,以免引火上身。双方狗咬狗,又内讧了一顿,话术满天飞,其他家的粉丝隔岸观火,也算看了一出好戏。   不过,最后终结讨论的,是一个百年没说过话、宛若新号,但挂着东钰集团官方蓝V的宋临俞账号的发言。   他其实也没发言,只是很平常地转发了银湖的澄清视频。   ——这已经足够表达态度。   苏唐的粉丝不得不偃旗息鼓,连带着他本人也只能愤怒地在房间里破防,质问系统为何剧情不按套路出牌。   如果又要利用道具……   只是他现在的积分再花在这种网络舆论上,真的太不划算了。   万人迷系统沉吟片刻,低声对苏唐说:“我总觉得傅宴容和宋临俞可能有点问题。”   “先放着他们,你从别人手上拿到积分兑换道具以防万一,至于为什么剧情出现偏差,到时候再看——”   万人迷系统自认为计划天衣无缝,只是它没料到,仅仅因为这次下达指示时语气太过冷淡,苏唐就把正事抛到了九霄云外,不他甚至还调转矛头,在房间里与系统大吵起来,闹得一顿鸡飞狗跳。   而真正处在漩涡中心的傅宴容,却并没有再关注这件事。   他没有在乎宋临俞的澄清,也没有在意苏唐粉丝的破防,连律师函的事都没多问一句。   他在看杨婉发来的消息——   “靖言今天回大陆拍戏,说请我们吃顿饭,时间凑巧就定在今晚,地方正好选了你的霁月岚庭,你来吗?”   傅宴容懒懒地扫了一眼,回了个“嗯”,又补了一句:“我自己过去。”   他起身,穿外套下楼。   公寓地下一层是傅宴容的私人车库,年轻的时候他总喜欢玩点出格的,如今灯光唰的打下来,几十辆赛级跑车的冷白金属光泽闪得人眼晕。   傅宴容抬起眼,目光越过那几辆显眼的跑车,停在最旁边的帕加尼Huayra BC Roadster上。   这车他没开过一次,因为是走的那年宋临俞送的,全球限量款,花了不少心思定制,还专门配了他最喜欢的灰蓝色内饰,连钥匙都刻了名字的缩写。   傅宴容盯着那辆车看了几秒,神色未动,只把手里的钥匙抛了抛,又转向另一侧,开了辆银灰色的阿斯顿马丁出门。   引擎点火的声音干净利落,他脚下踩稳油门,一路疾驰上山。   霁月岚庭山庄离澜庭公寓不远,两地都是傅宴容继承下来的名下财产。山庄建在半山腰,三面环林,一面临湖,名字取自古辞,听着风雅,实则背后砸了不少钱打造。   山庄很早就开始营业,对外开放,但门槛极高,会员制,单次消费都要过百万,来往的不是商界新贵,就是影业明星。表面是度假,私下里各怀心思,谈生意、换资源、打听消息,纸醉金迷里周旋着无尽延伸的利益网。   傅宴容只持股,经营自有职业经理人来考虑。也因此,很多人都只知道真正的主人不露面,不知道霁月岚庭的老板是傅宴容。   想到这里,傅宴容猛地踩下刹车,停在了山庄门前。   泊车员认出他的车,立刻迎了上来,恭敬地说:“傅先生,梁先生和几位朋友已在湖边会所等您。”   梁靖言倒是订了个好地方。   傅宴容笑了笑,把钥匙递过去,迈步往湖边走。远处坐落的庭院私密又敞亮,靠山临湖,落地窗外几株老树被风吹得摇曳,天色未暗,水光掩映着些许浮动的暖色灯火。   傅宴容推门进去的时候,包间里已经坐满了人,靠窗的位置正是杨婉和梁靖言,旁边还多了个生面孔的小明星。   “来晚了,不能怪我信息发晚了啊,我忙着在网上吃瓜呢。”杨婉看到他,立刻端起酒杯开了个玩笑。   在座的对营销手段都了如指掌,也都以为今天的热搜是在给傅宴容和苏唐的《隐面》造势,很默契地笑了几声。   梁靖言立马站起来:“傅哥来得最晚,今晚这桌你得先罚三杯。”   傅宴容唇角挑了挑,懒得推脱,走过去把手里的外套随手搭到椅背,低头拿过桌上一只杯子,轻轻一晃,仰头尽数喝完,再反扣过来亮了下杯底。   众人起哄着说要再给他满上,只是坐在梁靖言旁边那个小明星抢先起身,拿着酒浅浅地给他倒了半杯,还挤出一点讨好的笑。   傅宴容的视线在那个小明星身上停了停,随即屈指弹了一下杯壁,用不咸不淡的语气命令了一句:“倒满。”   那年轻人显然才二十出头,眉眼青涩,打扮得干净得体,偏偏神情有点拘谨。他坐在这群人里,眼神又忍不住频频往傅宴容这边瞥,看得出来,是被梁靖言带着来“开眼界”的。   此刻听了这句话,他有点尴尬地点了下头,规规矩矩地重新倒满了一整杯酒。   杨婉一向心细,扫了两眼就懂他的心思,忍不住笑出声,对梁靖言说:“难得和我们见面,你倒是闲得很。带这么个小孩来凑什么局?这下倒好,琵琶别抱了吧?”   梁靖言倒也不生气,也没急着解释,笑意挂得稳:“婉姐,你这话说得冤枉,我是见你们都算老熟人,带个人来见见世面,哪敢乱来?”   他看了看已经坐下的傅宴容,接着说:“再说了,傅哥感兴趣,难道我还不让?这不是人不想要嘛。”   梁靖言扫了一眼坐在身边瑟瑟发抖的人,话说得敞亮,语气里却也带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揶揄。那小明星紧张地垂着头,不敢再乱动,只能用讨好的视线看着梁靖言。   梁靖言笑起来,半真半假地说:“没生你气。怎么这么胆小,像只兔子似的?这样可不讨人喜欢。”   他顿了一下,语气转了个弯,像是想起什么,又顺口问了一句:“对了,傅哥,你之前拍戏时总跟在身边的助理呢?我总觉得他挺眼熟的,今天怎么没见着?”   一句话说完,桌上空气像是凝滞了。   杨婉夹菜的动作稍微停了下,抬头看他们,疑惑地问:“哪个助理?我怎么没印象?”   “客串《四分之三》那部片子的时候,我当时印象可深了……”   梁靖言话留一半就没再细说,只是笑着喝了口酒,仿佛无意。   随后,他又堂而皇之的偏过头,故意用说悄悄话的语气同傅宴容交头接耳:   “傅哥,其实我一下飞机就看到了你的热搜,有个问题实在是想问你。”   “你有没有觉得,以前那个你很喜欢的小助理,和最近东钰的那位宋总长得真的很像?”   “像得我都差点以为,宋老先生原来留在外面的私生子,不止一位呢……”   他尾音拉的很长,未尽之言留的明显。傅宴容慢半拍抬起眼皮打量他,神色懒懒淡淡,眼底却透着点凉意,像是把他那点旁敲侧击的试探看得清楚透彻。   梁靖言这次回大陆,是担纲和《隐面》对打的《夜航》男主。这片子原本是华彩签了对赌协议要有成绩的,谁知道撞上了东钰全权投资,硬要捧人的《隐面》。   虽说小火靠捧,大火靠命,但这么多钱砸下去,不可能毫无水花,华彩相当忌惮宋临俞和傅宴容,总要从他们身上挖点猛料出来。   傅宴容……他黑料和红稿全网数量基本对半,有多少人恨他就多少人爱他。你不能指望一片废墟塌房,更没办法阻挡傅宴容被众人追捧。   那么突然出现,本身存在就值得诟病的宋临俞,才是最好下手的那个。   如果他们有那么点矛盾,就更好了。   ……   傅宴容清楚,以前的事,宋临俞想必早已处理过。只是当时梁靖言客串几场戏就回了香港,并不显眼,也就没人在意。   他看着神色有几分紧张的梁靖言,突然不怎么走心地弯了弯眼尾,慢吞吞笑了起来。他这样笑的时候眼下小痣若隐若现,表情很淡,是种疏离的敷衍。   “没见着就对了。”   傅宴容漫不经心的喝了口酒。   “我玩腻了。”   他嗓音不紧不慢,语气听着平平淡淡。这么轻描淡写一句话,好像确实只是件无关紧要的旧事。   梁靖言和他对视良久,突然笑着“啊”了一声,轻声说:“这样,那还真是可惜。” 第14章   拍《四分之三》的时候,梁靖言客串的角色是个深夜爱在那种地下赌.场花掉所有生活费的学生,而傅宴容演的角色黎故,身份之一是看场的拳手。   所以那部戏里,他对傅宴容有印象的时候,只有两个地方:   闷热喧哗的赌.场,和那个用来□□的斑驳湿热的地下室。   梁靖言的戏份很集中,但是并不算少。他拍戏的时候,没有戏份的傅宴容也一定会在场,不管面前有没有镜头。   傅宴容演的黎故通常倚着剥落的墙面,打量着这座场子里形形色色的人,黑色背心松垮地挂在他身上,露出精瘦的臂膀和胸膛。妆造组在他身上画了一整条蟒蛇,从左肩盘旋而下,一直延伸到手腕。   黎故也留长发,但不是傅宴容那种纯粹为了好看或者角色留的感觉,他是不会打理的,发型凌乱又无所谓。湿漉漉的发尾遮了半张脸,也因此,在盯着人看的时候更加冰冷骇人。   那时候,江铭总要把梁靖言按在铺满毛毡的赌.桌前,让他一遍又一遍地抚摸沾着湿汗、非常滑腻的塑胶筹码,告诉他,你必须代入角色,表现出那种囊中羞涩且穷途末路的贪婪感。   梁靖言也有演技,但要达到江铭的标准,真的非常难。   他总也演不出那种感觉……直到他意识到自己可以看镜头后的傅宴容。   在没有任何人关注的角落里,傅宴容也仍然完全把自己当成了黎故,用嘲弄的眼神盯着他在赌.桌上挣扎的可悲模样,并且笑眯眯地仰起脸,直白地流露出“输钱你就去死好了”的那种戏谑神情。   这种时候,梁靖言就能体会到角色的愤怒和怨气,他也理解了江铭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要求剧组的每个演员,尤其是傅宴容。   《四分之三》这部片子没有在国内上映,但是梁靖言对其拿奖时组委会的颁奖词记忆很深。   大意是说,这部片子完全是导演江铭和主演傅宴容的炫技之作。傅宴容用一种极端的表演方式,完全夺走了观众的每一寸视线,让人真的觉得他和黎故一样,分不清镜子里的是角色还是自己,永远都找不到属于自己的那1/4。   这部片子刚拍的时候,梁靖言是有点可怜傅宴容的。因为他很清楚地知道,傅宴容这种完全代入式表演的下场,不是抑郁就是自我了断。   从古至今,所有分不清戏里戏外的人都是这个结局。   不过,后来这种情况发生了一点轻微的转变。   ——在傅宴容身边多出了一个新助理以后。   那个助理的年纪大概也不大,应该比傅宴容还要小一点,有种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冷峻。很白,过于瘦削。每次剧组布景或者灯光师定点的时候,他就会走到傅宴容身边和他说话。   傅宴容往往会懒懒散散地随便坐在什么椅子上,慢吞吞地抬起头对宋临俞说:“你怎么又来烦我?”   “没有很烦吧……”宋临俞迟疑地为自己辩解,然后他看了一下江铭的视线,十分谨慎地从自己拎过来的保温袋里拿出一根抹茶味棒冰,递给傅宴容。   在剧组的时候,江铭是不允许有人耍大牌、找个助理随时随地拿着吹风机和冰美式伺候的。炎热的夏季,就要演出那种整个人都泡在热水里的烦闷感,就算真的热到起水泡了,江铭还会夸你贴近现实。   傅宴容看着那根在炎炎夏季里十分诱人的超冰双旋抹茶棒冰,很没有自制力地眨了下眼。   然后他对宋临俞严词拒绝:“不,黎故不吃抹茶味棒冰。”   “傅宴容可以吃。”宋临俞小声地同他交头接耳,并且很轻地弯了一下眼睛。   三秒以后,傅宴容用一副很没办法的表情接过了那根冰棍,然后“啪嗒”一下分成了两半,把另一份递还给了宋临俞。   这下轮到宋临俞没反应过来,他歪了一下头,思索片刻之后才努力地解释:“我没有往里面放奇怪的东西,也没涂什么胶水,就是便利店买的。”   傅宴容突然不说话了。   他抬眼看了宋临俞几秒,突然伸手握住了宋临俞的手腕,起身把他往身后凸起的柜台边上带。   这个场面,电影里也有,甚至才拍完不久。黎故有性.瘾,江铭在这部片子里用了大量刺激且隐喻丰富的激情戏来体现他的性格。   宋临俞在旁边看的时候,记得这一幕:傅宴容把对手演员死死抵在锋利的桌沿,不顾角色的疼痛和哭喊以及刺出来的伤疤,自顾自地同他像野兽一样交.媾。   宋临俞当时盯着傅宴容有薄汗滑过的紧绷下颌和他露在镜头前的小半截腰看了一会儿,略显仓促地别开了头。   此时,宋临俞正堪称顺从地仰起头,跟着傅宴容的摆弄行动。   傅宴容很难出戏的这一点,宋临俞大概感受到了。所以他并没有询问或者挣扎,而是默默地等待着自己后背接下来会感受到的疼痛。   但是,傅宴容环了一下他的腰。   和镜头里不一样的是,傅宴容将手撑在了柜台边上。宋临俞靠过去的那一瞬间,肌肤透过很薄的T恤,轻而易举地感受到了傅宴容手的温度。   很烫,甚至连分明的骨节都能感受到,就这么直白地抵在腰侧。   宋临俞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觉得这比凸起的桌沿更让人难以适应。   本来要递给他的另一半棒冰,被傅宴容一起拿在了手里,因为太热而已经开始融化,粘稠地散发出抹茶清苦的味道。   宋临俞的喉结轻轻滚了一下,听见傅宴容很直接地问:“刚刚那么说,是因为以前有人欺负过你吗?”   “……什么?”   宋临俞脑子宕机一瞬,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自己。过了一会儿,他才迅速地垂下眼帘,状似自然地回答:“没有。”   傅宴容很平静地注视着他,说:“没关系,你可以和我说实话。”   说起来,黎故的妆造绝对是很容易给人危险感的,且宋临俞也很讨厌密闭的空间。   可是,当被傅宴容困在这个狭小方寸世界里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什么不适应。   为什么,好奇怪。   宋临俞抿起唇,过了一会儿才再次否认道:“没有。”   傅宴容靠得更近了一点,棒冰带来的凉意逐渐靠近宋临俞的脸颊,他感觉自己被某种奇怪的糖分俘虏,连思绪都变得迟缓。   “宋临俞。”傅宴容加重了语气。   然后他顿了一下,垂眸看向宋临俞不自觉抓紧的、攥住自己衣角的手。   沉默片刻后,他才继续开口:“……我刚刚的意思是分一半给你。”   宋临俞茫然地注视着他,皱了皱眉想说些什么,也许大概是不用这样的废话。   只是在他启唇的那一瞬间,唇瓣上就多了一片冰凉。   抹茶味的冰激凌并不是纯甜,但轻轻吮吸就能把清苦后的甜腻全数锁在齿间,是难以拒绝的美味。   宋临俞忍不住轻轻地咬了第二口,然后小声地对傅宴容说:“谢谢。”   傅宴容轻笑一声,看他这样,突然觉得有点好玩。   于是他也咬了自己手里另一半的冰激凌,懒洋洋地和宋临俞一起,在这个没什么人关注的角落里,分享别人不知道的小小夏天。   直到江铭巡视一圈看到他的小动作,怒道:“黎故,干什么呢!”   这一声把他从戏外又拉回了戏内。傅宴容啧了一声,转过头应了一下,随后咬碎嘴里最后一口甜冰,顺带抬起手把自己胸前的墨镜按在了宋临俞脸上。   “他骂你你就跑。”   傅宴容这么说着,冲宋临俞狡黠地笑了笑,然后转身走回镜头前。   ……   梁靖言就像这样观察着傅宴容和他的助理,也因此他意识到,在越来越多的时刻,傅宴容会成为傅宴容。   比如在熬大夜戏的晚上,宋临俞总会远远站在人群中陪他一起等。傅宴容熬多久,他也熬多久。每次休息的时候,就算江铭不让,他也会带点什么东西进来。   一起拍戏的演员总是开玩笑说,傅宴容这次找了个靠谱的好助理。听到这句话,傅宴容往往会点个头,然后穿过人群走到宋临俞身边。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宋临俞,说:“不用等我,你可以去休息;实在不放心,就让季承来盯着。”   宋临俞摇头,很轻地回答:“没关系,我只是想看着你。”   无论怎么说,他都永远是这句话。   傅宴容垂下眼,看见宋临俞一直都像这样很听话地坐在片场外不怎么干净的台阶上等他。申澜的夏天的昼夜温差有点大,晚上拍夜戏在室外,风吹过竟然还有点凉。   宋临俞突然若有所感似的抬起手,握了握傅宴容的指尖,自顾自地感受了一下温度后,才点头肯定道:“没着凉。”   但他自己的手心是冰的。   傅宴容沉默一会,什么也没说,只是把身上的外套扔进了宋临俞怀里。   ……   梁靖言看到了这一幕,所以他记得宋临俞,直到今时今日。   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傅宴容有了自己的四分之一。 第15章   梁靖言说话的时候,傅宴容还是无法抑制地想起了宋临俞。   这很烦,明明是他自己威胁宋临俞不要出现,似乎以为这样就能摆脱那种如影随形的存在感。   可是在申澜这并不容易做到,因为只要一回到这里,宋临俞的影响就无限延伸。   不是财经新闻里每日推送的那种存在感,不是从合作伙伴嘴里听到宋临俞名字的那种存在感,而是傅宴容在脱口而出“我玩腻了”之后,还能想起那支一分为二的棒冰的存在感。   电影制作里,每一秒钟由二十四帧画面组成,这短短的二十四帧是保证影片流畅感的核心。   很多导演会用抽帧的方式来表现时间的跳跃与流逝,而作为无数镜头里的主角,傅宴容也同样如此处理着自己的回忆。   但无论怎么剪辑删除,在梁靖言提起的那一瞬间,他还是能想起指腹按过被冰得生凉的唇瓣时,宋临俞轻轻眨了一下眼睛的那个片段。   手机里打开的一局游戏到了尾声,傅宴容看了一眼战绩,不轻不重地啧了一声,偏过头看向凑过来的杨婉。   “这么杀人如麻?”杨婉盯着他的结算页面,摇头说:“不算应酬的局你都烦成这样,新戏很难办?”   “……还好吧。”傅宴容垂着眼答了一句,摊开手冲她说:“借我支烟。”   “不是不抽吗?”杨婉边说边从提包里拿了盒万宝路给他,眼里满是探究。傅宴容没理,接过说了句谢谢,起身离席。   春潮带雨晚来急,早春的细雨毫无征兆地打在窗玻璃上,包厢里灯影摇晃,傅宴容带上门,将人声隐隐落在身后。   山庄夜里安静得过分,除了细雨声几乎能称得上万籁俱寂。走廊尽头有风穿过,带着山林的凉意,比嘈杂包厢稍微令人舒心。   傅宴容这么想着,抬起手,却发现自己没问杨婉借火。   愣了半拍后,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声音得很轻,很快弥散在夜色里,融进雨雾变得模糊而透明。而远处,也同时传来伴着雨声的几声低谈,和一阵西装革履的脚步声。   傅宴容转过头,看向几步开外的另一栋主楼。   侧厅的落地窗透着光,好像里面的人在参加什么团建活动。而被推开的门里走出来一群人,为首的那个侧身露出半边脸,是一张和傅宴容回忆里不太一样,却又有几分相似的脸。   傅宴容顺着廊檐静静站了一会儿,想起东钰年假放得长而早,所以年会都安排在春节后。   霁月岚庭名声响亮,他们今年远在这里团建并不奇怪。宋临俞又不知道霁月岚庭和傅宴容的关系,否则他不会过来。   而正因为东钰所有人都在这里,梁靖言才会着急把饭局定在今晚。   傅宴容收回视线,转身往湖边的锦鲤池走,那里隔得足够远,想必不会被任何人打扰。   他从长廊一路走进观鲤的小亭里,刚在石椅上坐下,杨婉和江铭的信息就蹦了出来,他们让傅宴容别急着走,说等打发完梁靖言就陪他去赛车。   傅宴容回了句“嗯”,把从杨婉那儿顺来的万宝路懒懒夹在指尖,撑着桌子看因为小雨变得格外活跃的锦鲤穿梭嬉戏。   湿润的天气总带着挥之不去的水汽,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细雨仿佛在傅宴容长睫上都覆了层雾,他才慢吞吞地阖了下眼睛。   再睁开时,他突然发现亭子外的小路上站着人。   宋临俞正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安静地注视着傅宴容。   他好像已经站了很久,只是傅宴容的视线一直落在池中,余光只能看到延伸过来的长廊,所以才没发现他的存在。   细雨把宋临俞苍白的脸濡湿成一团湿软的棉絮,晶莹的雨珠从他黑色的大衣上滑落进青石阶,溅起微弱的一小团水渍,声音恰好掩盖住他们对视时,呼吸轻轻顿住的那一拍。   宋临俞之前从宴会厅出来,转身的那个侧脸,和以前不太一样。   少了年轻时需要掩盖的阴郁脆弱与几分乖觉,只留下锋芒毕露的野心和尖刺。   但他现在被雨淋湿,死死抿着唇仿佛无处可去的样子,又和以前一模一样。   傅宴容沉默了一会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雨天,让人情绪也变得平静,片刻后他掀起眼,看着宋临俞的脸,淡淡地问:“下雨了站在那儿干什么?”   宋临俞动了动嘴唇,好像想说些什么,却又怕说错,只能很慢地从路上走进亭中。   看起来傅宴容没对和他共处一室表示什么不满。   宋临俞站在廊柱旁,觉得这样就很好。他虽然不被允许和傅宴容说话,但是也不太敢去打量傅宴容的神情。   因为他知道自己望进含着一层冷淡薄雾的眼睛,所以只能逃避。   令他没想到的是,傅宴容突然主动问:“你看到我了?”   宋临俞犹豫了片刻,心说这次是傅宴容先搭话,应该不算自己反悔,这才点了点头,诚实地说:“我看到你转身走了。”   漆黑的夜,模糊的背影,但宋临俞仍然能认出那是傅宴容。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给出指示,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追了上去。   又因为不想被傅宴容看见让他心烦,才站在池边小路的视觉盲区。   “也对,你总是能看见。”   傅宴容这么说着,没带什么感慨的语气,好像只是在平静地叙述一件基本事实。   氛围静谧到极致,接下来谁也不知道说什么,谁也不想说什么。   可宋临俞又怕傅宴容很快就走,好不容易有个能说话的机会,他不太想放弃。   于是过了一会儿,他像没控制住自己一样很快地开口说:“那段视频,银湖澄清的视频是我让他们发的,没提前通知你……如果你需要备份,我现在可以发给你。”   话说完宋临俞就后悔了,因为这实在太像一个拙劣的要回联系方式的借口,或者说,是祈求解除黑名单的借口。   但他又真的想要,哪怕不能完全重新得到,宋临俞也想饮鸩止渴地从傅宴容这里尝到一点甜头。   他把手放进口袋,按住手机边缘,指腹在略有些尖锐的边角重重地磨了一下,这才艰难地抽出,递到傅宴容面前。   只是拿在手心里的手机在空中僵持了半分钟,傅宴容仍然没什么反应。   于是宋临俞垂下眼,若无其事地转换话题,轻声问:“你没带火吗?”   傅宴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虚虚夹着的万宝路,也许是鬼使神差,也许是习惯使然,他应了一声。   宋临俞熟悉他的动作和神情,明白傅宴容现在这个样子是可以接近的意思。   即使不知道为什么傅宴容会有态度上的转变,宋临俞还是有点开心地俯下身,十分郑重地为他点燃手里的那支烟。   雨夜有风,宋临俞在细微火苗映照下的眉眼极其专注,他抬起手虚虚拢住被吹得摇晃的火苗,指骨上面细密的水珠清晰可见,甚至有一滴悄然滑落,打在了傅宴容的手背上。   傅宴容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片刻后,才用投诉服务的语气,对宋临俞平静地轻声控诉:   “你手太冰了。”   宋临俞愣住了,半晌,才小声说:“对不起……?”   傅宴容停顿半拍,忍无可忍地低下了头。   他收回手,在窜起的薄薄烟雾里摄入一口让自己冷静的尼古丁。很深的阴影里,他纤长的眼睑半敛,眼尾那颗小痣浓稠得像什么擦不掉的水渍。   宋临俞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间傅宴容看起来这么难过,他本能地感到慌张,急促开口问:“你——”   “我没有把你放进黑名单里。”   傅宴容毫无征兆地开口说话。   他无视宋临俞一瞬间卡在喉间不能发出的声音,继续说了下去。   “你不知道,是因为你没想过再用那个账号给我发消息,和我解释任何事。你只是换了号码,自以为天衣无缝地联系我。”   傅宴容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告诉他:“宋临俞,你太笨了。”   宋临俞愣在那里,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脑海却一片空白,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只能怔怔地听着傅宴容说下去。   “每年我生日的时候,所有人都发完祝福,你才姗姗来迟,用不同的号码伪装成不认识的合作伙伴对我说生日快乐。”   “你不知道其他人都会卡点吗?”   傅宴容自嘲似的笑了笑,烟雾轻飘飘绕过他半张侧脸,他声音低得几乎被雨声裹住:   “你知道要找我,但你从来什么也不说。”   “我去柏林的第一年冬天,有个尾号4103的号码问我,柏林冷不冷。”   ……   那年,柏林下了难得一见的雪。   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四周安静得过分。傅宴容没坐车,自己从剧组走回别墅,风把领口的围巾吹得松松垮垮,冰冷的雪粒顺着冷空气一起吹进肺里。   傅宴容还没从角色里走出,他走在桦树林边,一个人在风雪中将自己慢慢剥离。   而就算到家推开门,迎接他的也只有空荡的房间,冰冷寂静得像从来没住过人。   傅宴容什么也没说,把外套搭到沙发上,正准备起身去开暖气。但这一瞬间,手机忽然亮了。   屏幕上的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看起来像什么骚扰信息,内容却又简单得几乎可笑:   「柏林冷不冷?」   傅宴容指尖收紧,盯着那几个字看了很久,直到雪光从窗缝透进来,映在屏幕上刺得人眼睛发涩发疼。   他慢慢放下手,消息没回也没删。   后来每一年冬天,这句问候不再来。   但那个号码,傅宴容始终没拉黑。 第16章   微苦薄荷的烟雾在雨夜中浓稠湿润,傅宴容夹着烟的手抬起,尾端橙红色火点明灭一瞬,随即被咸涩的眼泪浸透。   他突然意识到宋临俞在哭。   原本半弯着腰的宋临俞狼狈地低下头,手心死死撑着膝盖,指节发白,连呼吸都带着细碎的颤音。他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哪怕紧紧阖上眼睛也无法阻挡。   傅宴容看不清他的脸,但他能想象出宋临俞此时的模样。   在他面前,宋临俞似乎很容易哭,只是以前泪水滴落的地方,往往都在傅宴容的怀中。   那个时候,傅宴容喜欢用指尖接住他如珠串般坠下的眼泪,再像涂鸦般抹在他发红的眼角。他一边笑着听宋临俞低声求饶,一边似有似无地在人眼尾留下一个吻。   于是宋临俞就会抬手搂住他的肩,把脸埋进去,耳根开始发烫,仿佛才反应过来应该感到羞涩。   而现在,傅宴容低头看着他的泪水,分外平静地说:“宋临俞,你不要哭。”   宋临俞竭力点了点头,他想说,好,你说什么我都会听着。   他还想开口解释,想把一切和盘托出,可这一刻,他的嗓子疼得像被钝刀子刮过一样,任何声音都发不出来。过重的空气灌进肺里,又带着铁锈味反涌上来,吐不出也咽不下去。   太难受,也太绝望了。   宋临俞意识到,自己真的错过了许多傅宴容留给他的时间。但无能为力的是,即便他明白了这一点,也还是别无选择。   仿佛命运把他推到这里,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和宋临俞开个玩笑。   若不想重蹈覆辙,似乎唯一的答案是从不相识。   ……唯独这个答案,宋临俞无法接受。   无数纷杂的念头穿梭在脑海,过于失衡的情绪让宋临俞的身体也诚实地做出了反应。尖锐的耳鸣如一把长刀逐渐贯穿思绪,将所有情绪都扎碎成纷飞的纸片。   而把他拉回现实的,是傅宴容身上温热的触感。   是一个……拥抱?   为什么做错了事还能得到拥抱?   宋临俞攥得死紧的指尖缓缓松开,掌心发麻。他怔愣着睁开眼,想抬头说些什么,却被傅宴容按着后颈的手更用力地压回怀里。   “傅老师……”   略带怯意的声音从宋临俞身后传来,远处长廊里的脚步声迟疑了一瞬,最后缓缓停下。   傅宴容掀起眼,不轻不重地打量着来人。   是之前酒桌上那个为自己倒酒的小明星。酒过三巡时,他似乎做了个自我介绍……叫齐臻,还是齐琛来着?   “我看您今天好像没玩得尽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我有点冒犯,想和您道个歉……”   齐琛双手在胸前绞紧,嘴里慌慌张张地念了几句借口。   可随着视线逐渐明朗,他又有些尴尬地闭上了嘴。   山庄的环境灯不算太亮,但也能让人模模糊糊地分辨出傅宴容身前跪着道身影。他全身上下带着湿热的潮气,正被按着后颈压在腿.间,只露出半截慌乱中撑在傅宴容膝上的腕骨,姿势怎么看怎么暧昧。   傅宴容不紧不慢地看着齐琛,唇边扯出一个弧度,似笑非笑地问:“怎么道歉?”   随着他话音落下,齐琛清楚地看见撑在傅宴容膝上的那只手轻轻动了动,骨节分明指节乖顺的曲起,用掌心格外柔软的肌肤蹭着傅宴容的膝头,一路顺着漂亮的线条轮廓往内延伸,洇开某种深色的水渍。   而之前在宴会灯下神情冷漠的傅宴容此刻居然什么也没说,只是略微垂眼看了看身前的人,便纵容地默许了他的动作。   衣料摩擦的暧昧声响窸窸窣窣地在暗夜里响起,哪怕齐琛并非那种什么都不懂的纯情小白兔,看到这一幕还是觉得有些过于刺激。   傅宴容并不缺投怀送抱的人,齐琛原本打的如意算盘彻底落空。至于梁靖言叮嘱他观察傅宴容和宋临俞是否见面这件事……   总不可能跪在那的人是宋临俞吧?   那也太荒谬了。   他没有再待在这里的理由,只能对着傅宴容迅速说了几句赔罪的话,然后飞快地跑走了。   傅宴容瞥了一眼他远去的背影,松开手,把宋临俞提远了一点。   刚刚宋临俞几乎把脸埋进了他身前的衣料里,又因为之前哭得太狠,此时整张脸都泛起过艳的颜色,仿佛他们刚刚真的经历了一场不可言说的亲密。   傅宴容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看见宋临俞掩饰似的压过苍白的一小截下巴,随即下意识伸出舌尖舔过自己唇上那颗发红的唇珠。   眼里还是呆的,这么做就像条件反射一样。   “……”   都是以前造的孽。   傅宴容可疑地沉默了一下,随即冷酷地伸出手往旁边点了点,示意宋临俞站远些。   宋临俞乖乖起身,虽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但态度倒是十分听话。   然后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傅宴容的手,是那种流浪猫试探着挠人的碰法,十分轻柔。   “什么事?”   傅宴容有些不耐烦地整理着胸前被他捏皱的衬衫,随即,又听见宋临俞很小声地问:“那个人……之前怎么冒犯你了?”   傅宴容拿起手机起身,疑惑地反问他:“你确定你现在有立场问我这个问题?”   “他不好。”   宋临俞神经质地抓了一下自己的指尖,像被傅宴容那句话刺到了,却又忍不住开口辩解,一副真的十分在意这件事的样子,固执又任性,说出的话甚至还带着几分刻薄。   “为了利益凑上来的虫子而已,无论是脸还是智商都不堪入目,这种人只会给你添麻烦,离他们远点比较好——”   话说到一半,宋临俞忽然停了下来,一言不发地垂下眼,死死抿住了唇。   他的嫉妒没完没了,在无法见面的日子里不断发酵,只是这样看起来太面目狰狞,太令人厌烦了。   宋临俞意识到自己又做了一件蠢事。   理所应当的,傅宴容笑了起来。   他乐不可支地俯身靠近宋临俞,指尖带着随意的狠劲捏住了他的下巴。傅宴容力道其实不重,姿态却分明透着几分不耐烦的玩味,像在打量一件待估价的商品。   他眼尾微弯,语气轻慢又嘲弄:“宋临俞,那你就很好吗?”   话音落下,空气仿佛随之凝滞。   一阵冗长的沉默后,宋临俞轻轻摇了摇头。   他抬手覆住傅宴容的手腕,动作轻巧克制,像怕惊扰了什么似的,缓慢却坚定地将自己从对方的掌控中抽离。   紧接着,他冲傅宴容笑了笑,神色敛然,一字一顿,很认真地告诉他:“哥,对不起,我是所有想接近你的人里,最差劲的那一个。”   傅宴容被握过的手腕沾上一片冰凉,他无动于衷地垂下眼,看见自己青白的肌肤上圈过一层朦胧的水渍。   很像一副一碰就碎的手铐。   “但我还是……没办法放手。”   因为你很好,哪怕我不择手段、妒忌成性、贪心不足,你仍然会选择拥抱我。   “所以,可不可以再给我一点时间?”   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很快,很快就会回到你身边。   ……   傅宴容轻轻叹了口气,所有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   风吹过来,夜色很静。   他转身离开,脚步不急不缓。宋临俞望着他的背影,直到他走出几步后,话音才低低落下。   “你还是不懂,宋临俞,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说完这句话,傅宴容停顿了一瞬,又轻声补了一句:“是我当时没教好你,我的错。” 第17章   2018年8月13日,电影《四分之三》杀青。江铭在杀青宴上十分淡定地对来采访的媒体表示,这部片子将为傅宴容拿下第二个最佳主演。   消息一出,全场哗然。无数闪光灯四处乱晃,势必要把被影评人称之为“早已江郎才尽”的傅宴容从头到尾扒个干干净净。   但很遗憾,傅宴容本人并未到场。和他缺席年少成名的那部电影《春潮暗涌》的杀青宴一样,这一次他也同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宋临俞收到季承消息的同时,已经站在了傅宴容公寓门口。季承在消息里特意叮嘱他这个糊里糊涂上岗的助理,不要在刚拍完戏的一段时间里去找傅宴容,否则下场也是触这个大少爷的霉头被开除。   宋临俞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回了个收到。紧接着,他抬起手准备解锁公寓门口的指纹锁。   只是,手机里又突然蹦出来一条陌生人来信。   「老板,耿言之那边的意思是拒绝和我们合作,我们暂时还没抓到他的把柄,他手里的股份目前……」   宋临俞不悦地皱了皱眉,屏幕上泛出来的冷光把他偏浅的瞳仁照得冰凉。他收回手,毫不犹豫地在键盘上打出一段话:「没抓到就自己去制造,耿言之的儿子管不住下半身,闹出点事不是很容易吗?」   然后,他厌烦地抬起眼,把这条信息长按删除,打开了澜庭公寓的门。   原本宋临俞以为,这个时间点傅宴容应该还在休息。毕竟拍戏昼夜颠倒,要把作息调回来很不容易,更别提傅宴容这种经常缺觉的人。   但令人意外的是,他竟然坐在影音室里看江铭刚发过来的《四分之三》的粗剪版本。   房间内根本没开灯,傅宴容坐在地毯上,托着脸,一言不发地看着小型银幕上自己截然不同的样子。   粗剪版本几乎只是删掉了一些无效和重复的镜头,更别说加上配乐调色和音效。这就导致投射在银幕上的画面如同一部最真实的纪录片,记录着角色的悲欢离合,从生到死。   肉.体交缠的暧昧声响也忠实地被镜头记录了下来。虽然说只是用了拍摄手法达成的暧昧效果,但毫无处理的带着低喘的气声仍然足够让人脸红心跳。   而就是在这样的呻吟中,傅宴容很轻地笑了笑,随后摊开手,准确无误地按住了一声不吭走到自己身边来的宋临俞。   宋临俞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发现了。他自认为自己的行动极其隐蔽小心,却还是精准无误地被傅宴容抓到怀里,替代了他原来抱着的沙发靠枕。   傅宴容居家时穿的总是很舒服,只有一件轻薄的短袖轻飘飘贴着皮肤。夏季的末尾仍然有着余热,宋临俞被他抓过去的时候,能清晰地感受到如同被温水涤荡过的暖意。   温热,轻柔,给人一种即使是世界末日也能安心回去的安全屋的安心感。   宋临俞怔了一拍,随即感到自己头顶上多了些不痛不痒的重量。傅宴容将下巴枕在他头顶,眼睛仍然专注地望着不断切换的画面,懒洋洋地开口说:   “别乱动。”   是那种闷闷的鼻音,还带了点说不清的沙哑。   宋临俞垂下眼,安安静静陪他看。   宋临俞身上总是冰凉一片,抱起来竟然意外地舒服,除了不太软没有什么缺点。在他来之前,傅宴容已经把将近五个多小时的粗剪版看了一半。此时,剧情已经要到尾声,角色即将迎来精神与肉.体上的死亡。   傅宴容看得很认真,眼睛却突然被一片冰凉覆住,只留下视线里的漆黑。   此前一点动静都没发出来的宋临俞抬起手,犹豫了一下,才轻声说:“太长了,没必要今天就看完,休息一会,不着急。”   傅宴容没让他放手,反而就着这个动作抓住他的手腕,随后微微低头,在一片黑暗中准确无误地停在了宋临俞面前。   他轻笑着问:“管这么多?季承没和你说这个时候不需要来找我?”   隔得太近,宋临俞能清楚地感受到温热的吐息。他轻轻眨了下眼,堂而皇之地把锅甩给了季承:“没说。”   傅宴容慢吞吞地哦了一声,没戳穿他这个显而易见的谎言。   他起身,任凭宋临俞的手从自己眼前滑落,干脆利落地打开了影音室的灯。   光线照下来的那一瞬间,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闭了下眼。再睁开的时候,宋临俞呼吸轻轻停滞了一拍。   傅宴容正取下手腕上的皮筋把随意披散的长发扎起来,似笑非笑地弯起眼尾睨他。黑色短袖因为抬手而上滑,露出腰腹间流畅的线条。哪怕没有刻意联想,宋临俞也瞬间回忆起了电影里某些不可言说的画面。   他迅速移开目光,低声说:“感觉你不会好好吃饭,所以过来看一眼……就是这样。”   “嗯,那你猜对了。”傅宴容把影音室的门推开,往岛台走,很自然地打开了宋临俞放在桌上的保温袋。   大概是怕他没胃口,宋临俞准备的食物还挺多种多样。而且无一例外,全都还带着热气。傅宴容坐在椅子上随便尝了一块鸡胸肉,随后一句话也没说地放下了筷子。   “……不喜欢吗?”宋临俞看着他沉下来的眉眼,走过去认真地问:“哪里味道不好?”   傅宴容没说什么,只是把碗推了过去,很平静地说:“你自己吃一下不就知道了?”   宋临俞拧起眉心,如临大敌一般在傅宴容对面坐下,另拿了一副碗筷,每份菜都夹了点尝尝。可是,他确实没发现什么口味上的特别问题,带过来的菜也都是傅宴容爱吃的。   他迟疑地看着低着头玩手机的傅宴容,正想开口说话,却听见傅宴容用好像有点不耐烦的语气命令道:“再多吃点。”   宋临俞只能握着筷子把主食也吃了下去。   大概是因为他这样的神色太严肃,片刻后,傅宴容没忍住笑出了声。   宋临俞有些懵地抬眼,看见傅宴容一边查阅手机里的文件,一边靠在椅背上轻声闷笑,说话的声音像从烟雾里拓出来一样轻柔。   “逗你的。多吃点吧,瘦成这样。”   宋临俞握着筷子的指尖骤然缩紧,清隽的指节死死抵住光滑的圆木,力度之大,让手背上都绷起一层格外明显的青筋。   他垂着头,黑色墨发遮住眼底晦暗不明的郁色。   过了一会,傅宴容才听见宋临俞轻轻说了一句谢谢,语速格外迟缓。   傅宴容看了他一眼,突然问:“你为什么没参加高考?”   刚刚,傅宴容把季承发过来的文件看完了。季承说,里面有几份无关紧要的报告和计划书是宋临俞主动想做做看的,审过了没有问题。看来以后不用给他发正式员工的钱,却只把人当生活助理用。   在傅宴容看来,那几份计划书做得不仅仅是没有问题,相反应该称得上优秀。面面俱到,眼光独特,一看就是可造之材。   所以他才问了这个问题。   “出了点事……家里情况也不太好。”   宋临俞看起来不太想回答,避重就轻地揭过了这个话题,可是话音落下,却发现傅宴容在静静地看着自己。   傅宴容漫不经心地给他夹了一筷三文鱼,问:“你原来志愿报的哪里?”   “……A大。”   “成绩这么好?”傅宴容收回手,托着下巴思索了一会,用有点麻烦的语气说:“A大买进去有点难啊,换一个吧,B大也不错,反正在本市,你还可以常回来玩玩。”   “什么?”   宋临俞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傅宴容话里的意思,过了一会,才不可置信地仓皇抬起了脸。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神色有点狼狈,甚至显得有几分失态。   宋临俞对上坐在自己对面笑眯眯的傅宴容的视线,有点艰涩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傅宴容挑眉,指节不轻不重叩了叩放在桌上的手机,把话说得明明白白:“让你趁九月份开学去上课的意思。”   他看了宋临俞一会,摊开手,大大方方地说:“你接近我是为了还东钰的钱还是别的什么无所谓,至少现在我觉得你这个助理做的不错,很讨人喜欢。所以,趁我还有兴趣之前,把你能拿到的东西拿走。”   宋临俞什么也没说,只觉得胸口有点发闷。半晌,他才摇了摇头,无比坚决地开口,一字一顿地说:“我不要。”   傅宴容发出一点疑惑的鼻音,颇有兴致地给他夹了点菜,道:“我想不出你拒绝的理由。还是说,你有比这更想从我身上得到的东西?”   宋临俞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垂眸望着自己碗里傅宴容夹过来的三文鱼,鱼肉晶莹漂亮,丰腴柔和,但还是任人宰割的盘中餐。   而宋临俞的人生,也和这片鱼肉没有区别。被人随意地改动踩踏,很多时候都只需要一句话。   “要改变一个人的一辈子在某种程度上真的很容易。”宋临俞慢慢地想:“如果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就好了,傅宴容。”   他思考的时间太久,久到傅宴容失去耐心,放下筷子探过身来疑惑地看他。   而傅宴容凑得太近了,近到那滴泪痣就这样伴随着鸦色的长睫在宋临俞眼前一闪而过,让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傅宴容垂落的发丝无知无觉地扫过宋临俞的眼睛,让他觉得有点痒。   片刻后,宋临俞意识到傅宴容温热的指尖点上了自己的眼皮,甚至透过纤薄的肌肤烫到了他忍不住发颤的瞳孔。   “把眼睛睁开,看着我。”   傅宴容这样说。   他用这种语气说话宋临俞没法拒绝。于是宋临俞轻轻掀起眼,长睫颤动,听见傅宴容用真心实意请教的语气请问自己:“那给我一个理由,宋临俞。你其实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如果……如果我说是你呢?”   宋临俞静静凝视着蹙起眉心的傅宴容,突然格外郑重的,用梦呓一样轻柔的声音说出了这样的回答。   这让傅宴容难得有片刻走神。   而正是在这一瞬间的走神中,他看见宋临俞仰起头,十分乖顺又虔诚地吻了吻自己的唇。 第18章   唇上的触感温软湿热,是傅宴容第一次这样被人胆大包天地亲吻。他直起身向后仰了点,宋临俞却手撑着桌子固执地追了过来。茶色的眸子被氤氲的水汽打湿,显得格外可怜。   傅宴容不满地啧了一声,抬手按在他的唇上。指腹从左向右有些重地按过,缓缓摩/挲揉/捏,让宋临俞唇畔发颤的同时,忍不住泛起一层桃色。   “让你亲了吗?”   傅宴容慢吞吞拉长音调,问出了这句话。他眼尾那颗漂亮的小痣拢着灯火高高扬起,眸中流出来的神色骄矜且漂亮。   宋临俞说不出话,就用那种湿漉漉的眼神看着他。半晌,才模糊不清地吐出一句撒娇似的对不起。   但仍然给人一种道歉不改的感觉。   傅宴容垂眸,看着面前的宋临俞。因为自己后退,他不得不按住桌沿,膝盖本能抵.上座椅靠了过来。岛台上的顶光杂乱地洒下来,把他伶仃皮肉下那截格外柔软的腰线衬得十分诱.人。   长得是挺对胃口的,傅宴容慢慢想。   而且也还算听话。   甚至可以说很乖,很聪明,很贴心。   ……好像没有拒绝的理由。   傅宴容一向对圈子里那种只要有利益看对眼了就能爬/床的交易没什么兴趣。虽然不至于清高到讳莫如深的地步,但他也很讨厌那些主动投怀送抱的男男女女。   目的在脸上写得太明显了,败兴又无聊。   而宋临俞不太一样,他的接近做法一点都不让人讨厌。在不知不觉中,傅宴容就已经默许了他的靠近,并且给了他极大的纵容。   但如果想要更多,需要的代价是不一样的。   傅宴容凝视着宋临俞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警告道:“宋临俞,做情人得到的不一定会比一个我喜欢的助理更多。”   “但你要付出的,绝对远超于现在。”   “我给你时间考虑,你最好交上来一个聪明的回答。”   傅宴容平静地向他告知了风险,并且收回了按在宋临俞唇上的手。他懒洋洋地站在岛台边缘,一副准备送客的样子。   可是宋临俞这次却罕见地没有识趣离开。相反,他站好垂眸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手放在漆黑的大理石上轻轻收拢绞紧。   看得出来,他在严肃地考虑傅宴容的话。   片刻后,他抬起头,很认真地回答:“如果我不想要别的呢?哥,我只想留在你身边。”   傅宴容的人生才开了个头,已经听过的表白却比大部分人一辈子都多。他并非不相信一见钟情,毕竟很多粉丝爱上他,往往都只因为某一次见面,或者银幕上的惊鸿一瞥。   而宋临俞的表白,不仅仅只有好听的话。他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显得他好像真的很喜欢自己。   某种程度上,傅宴容依赖于他的贴心。甚至在偶尔过于沉溺角色之时,只有宋临俞能把他从深海一样的思绪里叫醒。   但傅宴容仍然觉得宋临俞乖顺得太虚假,太委曲求全。因为他不提出任何得寸进尺的要求。   这种乖巧像一条表里不一的毛毯,遮住了宋临俞底下的真面目。   ……但是这并没有什么关系。   傅宴容漫不经心地想。   至少现在讨人喜欢就可以了。   于是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随意地在岛台边上的高脚椅上坐下,神色冷淡疏懒。接着,像在做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似的,他伸出手隔空点了点。   如同勾着小动物的下巴一样,宋临俞听见他慢吞吞地说:   “好啊,那你过来。”   宋临俞一愣,想从岛台边缘绕过去。可是刚挪了一步,就被傅宴容笑眯眯推开食物的动作按在了原地。   福至心灵地,宋临俞好像懂了他的意思。   他齿关慢慢咬了一下发红的唇瓣,踮起脚跪.上了冰冷的大理石岛台。   大理石黑色的纹理与他苍白肌肤形成的对比格外分明。手撑过去的时候,甚至冷得有点发颤。宋临俞倏地垂下眼,原本松松垮垮挂着的毛绒拖鞋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耳朵微不可察地红了起来。   像某种偷偷跟着主人回家的小猫仔一样,他十分依恋地朝傅宴容靠去。   这种程度也能乖乖听话,傅宴容极大地被取悦了。   所以还没等宋临俞捉到自己的手,傅宴容就曲起手臂环住他的腰,将他整个人提进了怀里。   宋临俞下意识死死用手揽住他的肩膀。他可以活动的空间实在太小,几乎整个人都埋进了傅宴容身上。   傅宴容轻轻笑了一声,掰过他的下巴慢悠悠地贴近,然后又捏了捏宋临俞的脸,在他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垂眸吻了上去。   这个吻和之前宋临俞主动的那个轻柔的触碰截然相反。傅宴容撬开齿关攻城略地再轻易不过,他格外强势的逡巡过这片柔软的湿地,让宋临俞敞.开一切。   明明这是第一个正式的亲吻,却无比驾轻就熟。   温热的呼吸轻洒过宋临俞紧绷的下颌,使他长睫不住地发颤。   被拥在怀中时,宋临俞能清楚地感受到傅宴容分明的指节按在自己的后腰。随后,傅宴容懒洋洋地撩起布料边缘,游刃有余地上移。   直到被吻得快要窒息,宋临俞才忍不住讨饶。在呼吸的间隙里,他小声地、可怜地、颤颤巍巍地叫着傅宴容的名字。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傅宴容无动于衷。于是宋临俞又落下一连串轻而又轻的“哥哥”,再哄人似的啄吻着他的脸侧。   傅宴容被他亲得有点痒,十分没脾气地笑了一下。正想说什么,却感觉到宋临俞搂自己搂得更紧了一点。   然后他停了片刻,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傅宴容的唇。   “只有小狗才乱舔人。”   傅宴容偏过头低笑了一声,重新低下头吻了回去。他这次吻得很凶,把宋临俞眼尾亲出了一片绯红,生理性泪水将落不落地挂在眼眶里,像一片攒起来的珍珠。   手底下肌肤的温度逐渐变得滚烫。傅宴容听见了宋临俞微弱的喘息。分开的那一瞬间,他听见宋临俞怯生生地呜咽了一声,黑发湿淋淋地淌下薄汗。   傅宴容摸了摸他的脸,喉间发出几声闷笑:“亲一下就成这样?”   宋临俞不说话,只是将脸贴在他掌心,默默点了点头。   看他这样,傅宴容有意让人休息会儿。他把人搂在怀里,抬手拿过旁边的玻璃杯喝了口水。没想到水才喝两口,身上隔着轻透布料的某个地方就被人用手轻轻圈了起来。   傅宴容手一顿,似笑非笑地低下头,看见宋临俞正乖乖靠在自己腰边上,费力地隔着布料自力更生。甚至因为那里实在有点太过夸张,他的掌心还有点抖。   傅宴容握着玻璃杯,加重了点语气叫他的名字。   “宋临俞。”   宋临俞有些发懵地抬头。红彤彤的眼睛怔怔地看着他,抿着唇小声问:“怎么了?”   竟然看起来还有点理直气壮。   傅宴容停了一下,把冰凉的杯壁贴在他发红滚烫的脸侧,慢条斯理地问:“你是要喝水,还是要喝别的?”   宋临俞应该是听懂了他的话,喉结滚了滚,用实际行动回答了这个问题。   ……只是这样的行动并不太能满足傅宴容。   他轻轻放下杯子,玻璃与大理石相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雪白的灯光径直打落下来,给人一种无所遁形的羞耻感。   宋临俞的脊背随即贴紧了纯黑的大理石。黑发黏.稠地贴在石台上,棉麻的布料湿漉.漉地吸满了水。傅宴容从容不迫地把可能碰到的阻碍一点点推远,顺便将手覆上了宋临俞的眼睛。   让人睁不开眼的刺目光线消失殆尽,靠过来的只有干燥舒适、骨节分明的掌心。宋临俞的感官知觉在这一刻无限放大。公寓里安静地几乎落针可闻,只能听见极轻的呼吸声。   然后,他不可避免地意识到自己湿润的长睫濡湿了傅宴容的手心。   不知为什么,这个事实让他无比羞赧。   无意识绷紧的膝盖蹭了一下傅宴容的腰.侧。随后很快就被他单手捉.住。如同分开沙滩上色泽莹润的贝壳一样,傅宴容不紧不慢地将其推.开。   宋临俞感到略凉的空气沾上了自己的肌肤。他没忍住蜷紧指尖,在掌心刺出一道道紧张的红痕。   而莫名地,傅宴容的动作居然停了下来。宋临俞听见他有点好笑又有点无奈地开口,说:“怕还乱碰。”   接下来宋临俞被触碰到的居然是掌心。傅宴容移开按在他膝上的手,反而轻轻与他泛着薄汗的掌心交握,好像是某种无声的安抚。   宋临俞……往前数十年,除了母亲,没有人会在他害怕的时候握住他的手。而即使是母亲,这样几乎亲昵的触碰也少得可怜。   他停顿良久,一言不发地扣紧了傅宴容的手。在傅宴容有些疑惑歪头的时候,无比依赖的缠了上去。   傅宴容轻轻挑眉,松开为他遮光的手,一边让他闭眼,一边接住了他抬起的腰。   “这么馋?”   傅宴容把他往怀里带了带,用一副很没办法的样子说:“我这里没有run//滑,会痛。”   宋临俞摇了摇头,很固执地靠在他肩上,说:“不需要。”   “忍着会难受……”   他轻轻贴了一下傅宴容的脸颊,又很安静很认真地别过脸,看傅宴容带着笑意的脸。   原来傅宴容真的这么好看这么温柔。温柔得让宋临俞觉得自己陷在一场瑰梦里。   如果不是自己别有用心,那梦也许永远不会醒。   傅宴容看了他一眼,觉得宋临俞实在是太像那种专门制造出来的乖巧听话等身玩偶了。   怎么样都说可以,想怎么……都行。   听话到太勾起人的恶.劣因子。   “我也没说要忍着。”   傅宴容亲了一下他的眼睛,指节顺势曲起拂过他的唇角,带着不轻不重的摩.挲力度,漫不经心地等他自己轻轻吻过。   指尖无意识地扣住身前人的手臂,后背绷紧,片刻后,又被温软的掌心安抚般地轻按下来,任由炙.热温度的一点点逼近,逐寸渗.透。   过于滚烫的触觉让宋临俞全身都烧了起来。他只能无助地靠拢灼热的皮肤,像是将温度一点点揉进骨血,方便傅宴容逐渐加快的动作。   傅宴容毫不留情,在这一瞬间把他完全当成了自己所.有.物。如同海浪缱绻着礁石,来势汹汹又不急着褪去   皮肤被反复碾.过,热度浸透肌理,细微的触感从局部蔓延,未曾触及的地方反倒泛起一丝异样的颤栗。   宋临俞倚在大理石餐台边,微微喘息,还未站稳便被带离原地,力气仿佛被抽空。他下意识地捕捉傅宴容的指尖,唇齿相贴间,意识模糊,眼神难以聚焦,连周围的声音都变得遥远起来。   傅宴容笑眯眯地吹了声格外戏谑的口哨,亲了一下他的脸,对他乱七八糟的神态发表了自己的见解。   “这样就要哭了……宝贝,刚刚是不是太自信了点?”   刺目的光斑在视线范围内不停闪过,晃得人眼睛生疼,导致原本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也即将落下。   宋临俞死死闭上眼把泪珠锁住,有点应激性质地摇了摇头。好像很怕自己在傅宴容面前哭出来一样。   可是他又很想看到傅宴容的脸,于是只能费力地重新把眼皮掀起看着眼前人。过于浓厚的泪水把他浅色的瞳孔都泡得发红,看起来格外凄惨。   傅宴容看他这个样子,动作稍微停了下来,捏住他的下巴带到自己面前,轻声问:“难受?难受怎么不哭出来?”   宋临俞很重地摇了摇头。随后看着他的神色,沉默了很久,才低声说:“哭又没有用。”   傅宴容停顿片刻,很轻地叹息一声,低头亲了亲他湿润的唇瓣,把他抱起来往房间走。   “对我哭有用。”   傅宴容这么说着,突然感受到宋临俞的眼泪落进了自己的掌心。 第19章   夜色沉重,山道两侧的灯影被拉得极长,映在银灰色的车身上,如同流动的碎星。   傅宴容一手搭在方向盘上,指尖不轻不重地摩挲着缝线,半开的车窗透进山间微凉的风,拂过他微微低垂的眉眼。   江铭把车开到他旁边,杨婉坐在副驾驶,打开窗户笑眯眯地冲他打了个响指,说:“有家属在,今天江铭肯定赢啊,赌不赌?”   傅宴容偏过头,轻轻嗤笑一声,笑意未达眼底。   熟悉的人都看得出来他今晚有些烦闷,情绪如同山火未燃尽的余烬,只要风一吹,残存的火星就会漫过群山。   对讲机里传来低低的倒数声——   “三、二、一!”   油门瞬间一踩到底,轮胎与地面咬合的声音撕裂夜色,几辆车几乎同一时间弹射而出,尾灯交错,映亮了蜿蜒曲折的山道。   傅宴容的车居中,前方两辆车默契地相靠试图封锁他的路线,他眯了眯眼,指尖微收,方向微调,右脚精准地换挡提速,跑车瞬间窜出包围圈,银灰色的影子掠过夜色,犹如刀刃划开黑暗。   对讲机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喊,他轻笑了下,没回应,目光仍沉稳地锁在前方。   山道陡峭,风声呼啸,护栏外是幽深的山谷,远处城市的灯光如碎金散落天幕,前方发卡弯逼近,傅宴容没有丝毫迟疑,手腕精准一拧,轮胎擦着路沿极限漂移,尾灯划出锋利的弧线,在惯性中漂亮落地。   后视镜里,江铭的车影被甩远了。   最后一条直道,终点近在眼前。   傅宴容不紧不慢地将马力加到最大,跑车引擎发出一声近乎嘶吼的怒吼,冲破夜色,带着不可阻挡的凌厉气势掠过终点线。   一片沉默后,身后的对讲机传来或赞或叹的笑声,以及杨婉不服气的抱怨。   傅宴容单手摘下手套,随意扔在副驾驶,紧接着靠进椅背,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指尖按了按太阳穴。   心跳尚未完全平复,回忆却仍挥之不去。   空气里残留着汽油与高温摩擦的气息,窗外的风却是凉的,带着一点未散的雨意,渗进骨子里。   傅宴容之前喜欢赛车,是受了一部电影的影响。   电影的台词说,当赛车引擎到达7000转时,所有事情都逐渐褪色,机器变得轻若无物,在指尖消失,只剩下身体在时空中穿梭,七千转,一切美好始于此刻,你能感到它悄然来到你的耳边,让你扪心自问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你是谁?”   六年前,傅宴容尚且需要通过这种极限的方式来把自我同其他碎片剥离,叩问自己的存在。   而现在,在穿过赛道终点线的那一刻,他竟然想起了之前在霁月岚庭的亭中,靠在他身边安安静静掉眼泪的宋临俞。   很多年前,他对宋临俞用一种玩笑似的语气承诺过:“哭对我有用。”   而现在,他只会平静地对宋临俞说:“你不要哭。”   傅宴容和他说自己有错,并不是出于安慰或者其他,而是因为他和宋临俞纠缠不清的开始确实源于他过分的自信和纵容,并且此后,他也仍然在袖手旁观。   车外有人拍了拍车门,傅宴容没动,只是静静阖了阖眼,打开车窗,懒洋洋地问:“什么事?”   “找你谈谈。”   来的人是江铭。   他这么说着,靠在傅宴容的车门上,垂下眼打量着车窗里的人。   夜色中,他冷不丁地开口,用有些好笑的语气对傅宴容说:“诶,你知不知道宋临俞一直特别讨厌我?”   傅宴容对这句话没做出什么反应,只是用一种接话的礼貌态度顺着问:“不知道,为什么?”   江铭耸了耸肩:“他觉得我拍戏的时候把你压榨得太狠,偶尔见面都要冷冰冰地剜我好几眼。你不在的这几年,他就差没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对我说一句‘天凉了,让江氏破产吧’这样的话了。”   听他说完,傅宴容摇了摇头,“江铭,你实在没有讲笑话的天分。”   “我没有开玩笑。”江铭这么说着,神色竟然显得有几分郑重:“你走之后,东钰给了我没办法拒绝的好处来做封口费,所以我连小婉都没说,毕竟,你和宋临俞之前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不过那天我还是很惊讶,因为是宋临俞亲自找的我,签合同的时候我们没说什么话,直到最后要走了,他才回头对我说:‘江铭,我是真的很讨厌你。’”   讨厌他什么?   讨厌他在片场跋扈独断的导演风格,讨厌他总是因为一个镜头和傅宴容大吵一架……还是讨厌他见过16岁的傅宴容,讨厌他能成为和傅宴容谈天说地的朋友。   江铭停顿了片刻,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情景。   “可是他说完之后,又对我道歉。”   那天,办公室里站了很多宋临俞的下属。他穿着一身冰冷的黑色西装站在人群之间,神色冷淡,语气锋利,看起来确实是一副天之骄子、高高在上的模样。   但离开的时候,他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用滞涩又难过的语气,对江铭低声恳求道:“对不起,如果以后傅宴容对你说他不开心,请一定好好陪着他。”   江铭能感觉到,这是个郑重又谦卑的认真请求。   不过江铭当时并没有答应他,只冷冷说:“不劳宋总费心,这是我们作为朋友应该做的。”   说完后,宋临俞沉默了很久,明明他脸上的情绪平淡至极,却让江铭看出了一种几乎承受不住的无力感。   片刻后宋临俞轻轻扯了扯嘴角,也许是自嘲地浅笑了一下,也许是对其他什么的嘲弄,总之,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径直推开门,沿着长廊走远了。   他走路的时候脊背挺得很直,身材瘦削,西装笔挺,仍然是很有风度的样子。如果不是他走得太快,快得让人以为这是落荒而逃的话。   江铭一字不落地复述完了当时的场面,随后弯腰拍了拍傅宴容的车窗沿,意思很明显,是在问傅宴容听了有什么想法。   “有话直说。”   傅宴容没理他这冗杂的前情提示,也没发表自己的见解,只是平静地打断了江铭叙述的间幕,示意他开门见山。   “好吧,那我直接问。”江铭单刀直入,“你今晚不开心是因为看见宋临俞了吧?走的时候我看到东钰的人了。”   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傅宴容答得很坦然。   “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江铭抛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随后补充道:“这个不需要你回答,虽然我并不清楚你们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想也想得到应该很严重,否则你不会生这么大的气。”   “如果是严重的问题,哪怕真的破镜重圆也不一定能弥补那道裂痕。而看宋临俞那天的样子,他不一定会对你放手。”   “这几年东钰的所作所为我们都看在眼里,我只能告诉你,宋临俞绝对不是你当年认识的那个贴心的助理。作为朋友,为了一绝后患,我的建议是让他彻底死心。”   江铭平常除了讲戏,很难一口气说这么一长串话,他说完去看傅宴容的反应,却见人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淡淡笑着说:“怎么,这就是你对压榨了我那么久的良心发现吗?”   “……我认真的。”   “我知道,谢谢。但是江铭,这是我的事。”   傅宴容起身打开车门,抬腿没入湿润的雨气里,他偏过头,十分平静地补充道:“宋临俞的事也是我的事,我不喜欢有别的东西来影响。”   说这句别的东西的时候,他停顿了一拍,语气不自觉地加重,多了几分品不出来的意味不明。   江铭知道傅宴容做的决定从来没人能说动他,闻言只能摊开手,无奈地感慨道:“虽然我早就猜到是这句话,但我们家那位非要我来谈心,我也没办法。”   他这么说着,突然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往前走了两步,追上傅宴容,好奇又疑惑地问:“对了,其实你们之前分手的原因我大概能猜到一点,毕竟宋临俞上位上得不太光彩,东钰10%的股份又在你手里。”   “他是一开始就抱着让你签股权让渡协议的想法,才接近你的吧?所以,你们最后分开是因为他得手后事情败露?”   见傅宴容不说话,江铭充分发挥了他作为名导的想象力,继续发散道:“这种场面用长镜头拍出来应该很有魅力,一镜到底,无论是争吵、分手、失望,到最后的人去楼空,都能线性地呈现在同一个时空里。”   “再配上你的表演……简直不敢想。傅宴容,我觉得我需要再给你挑一个情感表达到极致的剧本,你说我去找念姐写本子怎么样?不,还是程双双——”   他一扯上电影就说个没完,傅宴容叹了口气,轻飘飘地否定了他的猜想:“猜错了。”   “……嗯?”   江铭疑惑地皱起了眉,问:“所以当年的事和股权没关系?”   傅宴容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很轻地笑了一下,抬手把手里的车钥匙扔给他,随即懒洋洋地往山下的霁月岚庭走去,慢吞吞地说:“接着猜吧,江导,猜完记得帮我把车开回去。”   江铭对他这个态度束手无策,只能无奈地看了一眼他扔过来的车钥匙,半晌,又轻轻摇了摇头。   “算了。”江铭笑了笑,说:“他有分寸就好。”   ……   原本喧哗的山道被留在身后,沿着山路慢慢往下走的傅宴容享受着极限运动后的宁静,顺便不紧不慢地把乖乖听话“给他留足私人空间”的自救系统从屏蔽中放了出来。   他边走边问系统:“原文有关宋临俞的情节,你还是不能查阅吗?”   自救系统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是的,我试过了,能看的只有宿主你自己的部分,有关其他人的剧情,得等到修罗场才能看见。”   傅宴容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他想了想,继续问:“下一次修罗场什么时候?”   “那就是宿主你入组之后的事了。”自救系统在脑海里唰唰翻着书,“也没有太远,因为剧本围读的时候正巧碰上苏唐的生日……宋临俞会来给他庆祝生日。”   “生日……?”   听到这个词,傅宴容顿了顿,下意识地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日期。   有些好笑的是,日历上的某个数字他也很熟悉,只不过,和苏唐并没有什么关系。 第20章   《隐面》剧组开机的日期选在4月中旬,因此剧本围读的时间就自然而然定在了4月初。   傅宴容从酒店健身房出来的时候收到群通知,说剧组人员全部都已到齐,大家可以到酒店一楼的会议室里集合了。   通知群里,苏唐发了个表情包,意思是收到收到。紧接着,他又拍了一张自己从机场赶过来的吐舌比耶自拍。   糖糖:「大家愚人节快乐呀!想不到吧,其实我还在路上!音乐节真的好累好累好累哦~」   消息发出来后,下面很快就有几个工作人员班味很重地扣了几百字小作文夸奖他的自拍,说着类似于“苏老师真可爱真漂亮”这种话,让苏唐又甜腻腻地发了两条长语音感谢。   看到群消息的傅宴容:……   没搞明白苏唐在工作群里发这种东西意义何在,网上很火的那种“新生报道”显眼包吗?   他边看边到了会议室,关上手机,推开了眼前的门。   剧组包的酒店是东钰旗下的东锦逸居,就在影城边上,平日里承接的都是大大小小的剧组。于是会议室也特地为了方便演员剧本围读时看到其余人的反应,做了四面环绕的宽镜。   所以傅宴容推开门的时候,所有人都看见了他。   哪怕他其实打扮得十分低调,也能让人一眼认出。   ——脑后半扎的发尾随意又清爽,纯色的短袖和工装裤衬得身材格外劲瘦有力。黑色口罩与鸭舌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见半截高挺的鼻梁,和半掩的漆色双眸下栩栩如生的一颗鸦青泪痣。   整个人极其出挑。   怪不得今天愚人节站姐团建,在场大半演员的站姐都默契地爬了墙发了傅宴容各式各样的活动照片,看起来平时都没少被这张脸蛊惑。   会议室里导演编剧都已经到了,其余的角色演员也几乎把位置坐满,此时都不约而同地起身打招呼。傅宴容礼貌地朝他们鞠了一躬,弯下腰和导演握了握手。   《隐面》的导演最后选定了很久不掌镜的导演周让,某种程度上他在剧组和江铭是两个极端,不过两个人同样都很优秀。傅宴容是第一次和他合作,但也算久仰大名。   傅宴容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旁边的工作人员上来给他送了一束花,他说了谢谢,把花放在旁边,顺便扫了一眼身边的空位。   苏唐还没到。   根据自救系统给傅宴容的小说剧情来看,《隐面》这部戏足足要拍一整年,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主角苏唐。   他不是今天举办一场演唱会,就是明天飞去巴黎看秀,中间还能抽空拍部甜水偶像剧,甚至携暧昧对象上几个恋爱综艺。   涉及的领域比太平洋还宽,轧戏程度也令人发指,就算是傅宴容行程最忙的时候,也忙不成他这样,真不知道到底谁才是影帝。   在一部配置优秀环境不错的剧组里,以一己之力拖慢所有人的进度,也是需要非常强大的心理素质和背景的。   原文小说里解释的理由是,苏唐背靠东钰,自己又优秀无比没人敢惹,拿的是娱乐圈团宠剧本。   不过如果优秀无比指的是给宋临俞烧钱这件事的话,那傅宴容倒确实觉得他挺优秀的。   大家不知道苏唐还要让剧组等多久,但是傅宴容懒得管,自己先和编剧聊了会儿人物小传。   只是话说到一半,面前突然多出来两瓶低糖饮料。   “傅老师程老师辛苦了,要不要喝点饮料休息一下?”   说话的人态度十分友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傅宴容的助理小孙。   编剧程双双抬头看了一眼,疑惑又不解地推了推眼镜,客客气气地朝人感谢道:“谢谢任制片,实在是客气了。其实您不用操心我们,您看傅老师的助理都没事做了。”   她最后小小开了个玩笑,不过这说的也是实话。资方制片这个位置可比编剧有话语权多了,一般剧组的制片可不会太客气,毕竟他们直接对资金进行监督管理,就算要更换主要演员,也是一句话的事。   有时候某些剧组明明导演剧本都很优秀,拍出来却是个四不像烂剧,很有可能就是制片为了塞进资本的丑儿子提了不少“圈外人建议”。   “哪里哪里,我也是剧组的工作人员。”   任昊然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让程双双越发觉得诡异。   这位任昊然任制片还是东钰委派来的,听说以前做事的时候手段可不太干净,没想到现在这么……?   不过,一联系到剧组里那个超级皇族苏唐,本来很迷惑的程双双好像就有点懂了。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苏唐能挤进这部片子是东钰砸的钱……   但是那也不对啊,任昊然这么客气地对我和傅宴容干什么……让我给苏唐加戏?但说难听点,这不是他动动手指的事吗?   还是说我是顺带的,任昊然的真实目的是求傅宴容和苏唐麦麸?   毕竟傅宴容我行我素是人尽皆知的事,用钱砸还真不能让他乖乖配合。   程双双脑海里奇怪的念头冒来冒去,转眼就看见坐在对面的傅宴容伸出手,把放在面前的饮料推远了一点,接着语气很平静地说:“谢谢,但我刚运动完,不方便喝这个。”   任昊然立马接话:“那傅老师需要什么,我马上叫人去买?”   这态度都已经不是客气,是殷勤了。   原本一直在看剧本的傅宴容皱了皱眉,也有几分疑惑地掀起眼,扫了一下特地从旁边位置上绕过来的任昊然。   这一眼就让他想起了任昊然到底是谁。   ……是宋临俞的人。   傅宴容对他的脸有点印象,但显然,任昊然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反而还冲傅宴容扬起个笑脸,一副礼貌和善的模样。   “不用任制片麻烦,我助理会操心。”   傅宴容这么说着,顺便回忆起了当初自己和这位“任制片”的半面之缘。   /   没记错的话,这位任制片“以前做事手段不太干净”只是个有点好听的说法,说得不好听些,任昊然此人就是个拉.皮.条的资本家。   傅宴容没出国之前,私密性比较好的,能让圈内人放心谈生意的地方也就那么几处,霁月岚庭就是其中一个。   只是霁月岚庭不提供某些公主少爷的特殊服务,客人自己带人过来玩尚可以理解成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过一步就一点可能都没有了——山庄傅宴容还想多开几年,不打算挑战法律底线。   那么那些资方剩下心照不宣谈生意的地方也就那么几个了,而其中最出名的,就是任昊然的鹿苑。   鹿苑,一听这个起的暧昧且冒犯的名字就知道是什么地方。和那种普通的会所不一样,鹿苑是会员制,你就算十分想当“鹿”,没人引荐也进不来。   而一旦进来了,只要有本事,某些可供交换的资源拿到手并不难,甚至圈里有不少人都是靠这个爬上去的。   任昊然早说过自己做的是你情我愿的买卖,只是傅宴容对此不置可否,并没有要踏足的意思。   但当时宋问似乎和这位生意场上八面玲珑、手段了得的任总关系不错,就连手下娱乐公司新戏的洽谈,地点都定在了鹿苑而非霁月岚庭。   一般经理人要进鹿苑还没什么资格,宋问思来想去,不知道怎么考虑的,竟然把这件事拜托给了傅宴容。   所以最后,傅宴容就带着宋临俞去了那里。   ……原本宋临俞是不该去的,只是他固执地要跟在傅宴容身边。   而如果宋临俞知道,他那天做的事,傅宴容其实都看在眼里的话,他绝对、绝对不会踏进鹿苑一步。   ……   夜雨如织,城市霓虹被水汽晕开,模糊成一片流光交错的影。鹿苑会所门前,地面潮湿,灯光映在积水里,映出人群模糊的倒影。   远处,一道锋利的引擎轰鸣划破夜色,紧接着,红色法拉利LaFerrari如离弦之箭掠过街道,雨水被车速卷起,溅起一道凌厉的水弧。   轮胎碾过地面,溅起细碎水珠。方向盘被骨节分明的手打到最低,刺耳的摩擦声响起,随即而来的是雨夜里一记极限漂移精准落位。   车灯熄灭,剪刀门扬起,傅宴容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随意地摘下墨镜,漫不经心地挂在衬衫领口,再慢慢摊开。   他身上是一件剪裁合体的黑色SL羊毛西装,里衬搭着烟灰色真丝衬衫,纽扣随意解开两颗,露出一截清晰的锁骨线,有种严谨的性感,和今晚这样声色犬马的氛围倒是很搭。   刚刚漂移带来的惯性余波还未完全散去,副驾驶上的人微微一晃,下一秒,便如傅宴容所料地靠进了他敞开的怀抱里。   宋临俞有些手足无措地撑在傅宴容的肩上,呼吸间尽是他身上的冷淡木质香。   从这个角度看,宋临俞侧脸线条温和,黑发微湿,唇色被雨夜衬得浅淡,倒真像只金丝雀,安静地落在主人身边。   傅宴容看了眼门口言笑晏晏、衣香鬓影的男男女女,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抬起手,一言不发地理了理宋临俞敞开的领口。   冰凉的指尖顺势在人颈侧的皮肤上摩挲了一下,带着不轻不重的力道。   “硬要跟过来就跟紧点。”傅宴容这么说着,松开手,又顺便揉了一把宋临俞的乱蓬蓬的黑发。   宋临俞点了点头,乖乖从他怀里退出去,只是指腹仍然攥着他的衣摆。   傅宴容会带宋临俞过来也纯属没辙,因为在知道鹿苑是什么地方后,宋临俞就闷闷不乐地在公寓里待了一整天。   虽说他闷得不太明显,但是傅宴容准备出门时,他拎出来的那一整套豹纹西装加鸡零狗碎的五金穿搭,还是震碎了傅影帝的审美。   傅宴容很难想象自己的衣柜里能找出这样的东西来……怎么不算是宋临俞的天赋呢?   他弯下腰,那张好看的脸慢吞吞凑近了把衣服举起来的宋临俞,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的人下意识往后躲了两步,下一秒却被勾着后颈捉了回来。   傅宴容眼尾弯了弯,不轻不重地揉了一下宋临俞的后颈,泪痣恶劣地勾了一下,低声问:“宋助理,告诉我你是怎么把这些挑出来的,嗯?”   他靠得太近,宋临俞神色难免慌乱,只能故作镇定地放下手,小声嘟囔了句什么。   傅宴容没听的太清楚,只隐约听到了两句不太情愿的、类似于“谁让你长这么好看……”这样亲昵的抱怨。这让他没忍住笑出了声,顺势靠近抵住宋临俞的额头,问出了早就心知肚明答案的问题。   “不会是吃醋了吧?”   宋临俞长睫轻轻颤了一下,不说话,只是放下衣服,像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一样,抬起手搂住傅宴容的肩膀,像小狗似的,讨好地蹭了蹭他的颈窝。   傅宴容的长发蹭得宋临俞有点痒,他停了一秒,见傅宴容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忍不住小声和人商量:“你可以不去吗?”   “不行。”   傅宴容一口回绝。   “……哦。”   宋临俞没再说什么,毕竟他只是傅宴容的助理,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包养的情人,无论哪种都好像并没有置喙傅宴容工作的资格。   本来也不应该在意这种事情,宋临俞这么想着,很快又用“万一傅宴容看上别人那事情就功亏一篑”的想法说服了自己,在傅宴容重新回衣帽间拿衣服的时候跟了上去。   傅宴容重新拿了套西装出来,换衣服的时候也不避讳他。   于是宋临俞看着他雪白后腰上自己昨晚情动时没忍住吻出来的红痕,眸色轻轻暗了暗。   傅宴容衬衫穿到一半,突然感受到某人一言不发地把冰凉的手拢上了自己的后腰,柔软的掌心盖着那片吻痕,又很轻地,恋恋不舍地摩挲了一下。   他一顿,抬手挑起宋临俞的下巴,漫不经心地说:“怎么,还想边哭边亲两口?”   傅宴容只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宋临俞的指尖突然收拢,指腹带着过重的力道,又在肌肤上留下几分红印。   宋临俞看着自己留下的痕迹,晦涩不明的视线藏在漆黑的额发后,整个人都莫名透露出种阴郁的乖觉来。   片刻后,他才似有似无地幽幽道:“多留几个,才不会有不长眼的东西敢碰吧……”   宋临俞这句话声音放得太轻,像泥潭里伺机而动的毒蛇一样冰冷稠腻,幸好傅宴容系着扣子好像没听见,只是疑惑地发出了声音,示意他把刚刚的话重说一遍。   过了几分钟,宋临俞才又恢复了那种听话的样子,他收回手,祈求似的抬头,认真问:“那我可以跟着去吗?我会很听话的,我保证。”   傅宴容没说好不好,只是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问:“保证啊……那要是有别人靠过来,你也听话吗?”   宋临俞沉默又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因为仰着头,琥珀色的瞳孔含进了一片冰凉的光线,不知为何竟然显得有几分诡谲而偏执。   然后,他才缓缓点了点头,接着轻轻踮起脚,看起来若无其事地帮傅宴容系好了领带,敛眸轻声复述道:“听话的……我保证。” 第21章   鹿苑的包厢里暖气开得很足, 傅宴容推门而入时顺手脱下了外套。还没放下手,旁边站着的一个小男孩就凑过来握住了西装衣摆,眼波连连,笑意吟吟地说:“傅哥, 好久不见呀, 之前我给你做过配角, 还记不记得我?”   傅宴容没说什么,只是抬手把衣服从他手里抽走,递给了跟在身后的宋临俞。   宋临俞立马接过,抱在怀里, 垂着眼, 神情乖顺又听话地冲挡在傅宴容身前的小男孩露出一个笑意。   那小男孩冷哼一声, 不咸不淡地白了宋临俞一眼, 紧接着就像乳燕投林一般,扭头撞进了坐在包厢沙发上的男人怀里, 委委屈屈地说:“冯总。”   房间里传来一阵意味不明地笑声,坐在丝绒沙发最中间的男人拍了拍他的背,笑眯眯地对傅宴容说:“百闻不如一见,今天亲眼见到傅老师, 才知道什么是年少有为。”   他今年起码四十,对着傅宴容说出这句话竟然也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傅宴容也没和他客气, 不疾不徐地在沙发一侧懒懒坐下,接着微微抬眼:“冯总客气了, 我只是帮个小忙。”   冯济舟目光转了转, 落在傅宴容身旁的宋临俞身上,眼里透出点虚假的笑意:“听说傅老师身边都不跟着人,那这位是……?”   傅宴容截住话头, 语调随意,神情却有几分似笑非笑的冰凉:“助理,年纪小,不懂这些。”   宋临俞安静地低着头,睫毛微垂,手指不动声色地收紧了几分。   而冯济舟怀里的那个男孩撇了撇嘴,很明显看起来并不这么认为。傅宴容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还是没想起来他的名字。   但无所谓,他以后也不会再有给傅宴容做配角的机会了。   “这样啊。”冯济舟点了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随即搂着怀里的人对旁边的侍者贴心地说:“带傅老师的助理去休息,我们一会儿谈生意,按规矩不留外人。”   他说完,又对怀中的人说:“小远,去和傅老师玩玩,难得他来趟鹿苑,要好好招待。”   他们谈的项目确实有保密机制,但显然,这个“外人”的下马威指的只有宋临俞一个。   那个叫小远的男孩听话地起身,在傅宴容面前跪下,两条腿从牛仔短裤里探出,充满暗示意味地分开,笑吟吟地就要摸上傅宴容的膝头。   只是傅宴容连眼神都懒得施舍,抬手转了下手腕,一声脆响立刻落地,在人声暧昧的包厢里格外刺耳,让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小远猝不及防地被人扇了半边脸一掌,脸上原本的媚态还没降下去,却只能感受到火辣辣的疼。他怔了一瞬,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了一眼慢条斯理抽出纸巾擦手的傅宴容。   傅宴容眼皮半阖,嗓音冷淡至极:“冯总让无关的人出去,听不懂话?”   然后他朝宋临俞抬起手,原本站着的人很有默契地同时弯下腰贴上了他的掌心。   傅宴容很温柔地摸了一下宋临俞的脸侧,用几乎能称得上哄人的语气同他说话:“在外面等我一下?”   宋临俞有点不好意思似的抿起唇,蹭了蹭他的掌心,轻轻点了点头。   傅宴容弯了弯眼睛:“乖。”   显然,宋临俞被他这样夸得很开心,马上直起身,顺从地抱着傅宴容的衣服,跟着侍者离开了房间。   跪在地上的小远咬着牙,不甘心地看了冯济舟一眼,眼底透出求助的意味。   可冯济舟只是笑,半点没有要替他说话的意思,甚至还端起酒杯,慢悠悠地摇晃了一下。   冯济舟之前来那么一出,只是为了给傅宴容一点下马威。毕竟他算是任昊然的得力手下,在鹿苑也算半个老板,要什么人没有?不至于真为了一个三线小明星真的惹傅宴容不痛快。   看傅宴容这副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态度,今晚怕是讨不到什么好,就不用再雪上加霜了。   小远看了看他的脸色,脸色白了又红,最终还是捂着脸狼狈地退了出去。   接下来的正事,傅宴容和冯济舟谈的并不顺利。   宋问的原计划是在项目里拿到超过60%的利润,不可谓不贪心,所以冯济舟的态度也算不上客气。傅宴容最烦这种场面,但临走前宋问再三叮嘱,他只能冷着脸应付冯济舟烦人的话术。   一来二去,包厢里开的酒几乎全都见了底,冯济舟哪怕酒量似海,也醉醺醺地靠在了丝绒沙发上,百思不得其解的盯着毫无失态的傅宴容。   他正懒洋洋地屈指弹开瓶盖,拎着玻璃瓶给自己倒酒,清隽的侧脸仍然冷淡锋利,只是眼尾的痣沾了几分薄红,被垂下来的发丝挡住,性感又危险。   冯济舟恼怒地皱起眉,正准备说话的动作却被本应静音的手机铃声打断。他不耐烦地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突然瞬间坐直了身体。   “任总……?您来鹿苑了?办公室见吗?好,但是我这边,好,知道了……”   冯济舟在任昊然手底下做事,这通电话是上司打来的,他自然不会不去见人。   很快,他就拿着手机推开门,有些抱歉地朝傅宴容说:“傅老师,稍等我几分钟,马上回来。”   傅宴容点了点头。   冯济舟走了,傅宴容自然也懒得坐在房间里干等,毕竟宋临俞应该还在外面等着,正好过去看一下他。   这么想着,傅宴容起身往门外走去。   鹿苑包厢外的走廊弯弯绕绕,暗角众多,看起来格外方便某些不清醒的客人就地做点什么事,一路走来,暧昧的喘息声不绝于耳。   只是傅宴容换了两条路都没看到离开的宋临俞,心里不免有些烦躁。他掏出手机正准备给宋临俞发信息,冷不防听到一声不同于调.情呻吟的尖锐求饶——透着惊惧和痛楚,带着哭腔,清晰得不像假的。   声音和被自己扇了一巴掌的小远几乎一模一样。   傅宴容放下手机,脚步下意识地顿住,站进身边转角的阴影里,视线落在走廊尽头。   一扇装潢精致的门被猛地推开,刚刚还打扮得“秀色可餐”的小远踉跄着扑了出来,整个人身上发青,脸上满是泪痕,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嗬嗬呜咽,像是连哭都不敢放声。   房门敞开的包厢内,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甩了甩手腕,慢条斯理地叹息:“阿远,最近你表现其实不错,怎么今天就这么想不开,非要惹我们大老板不高兴?”   “你看,当着我们老板的面对——”   “任昊然,闭嘴。”   低沉阴冷的嗓音陡然插入,空气仿佛被瞬间冻住。名为任昊然的男人表情一顿,笑意消失殆尽,立刻垂手退后,不再多说一个字。就连小远的哭声也硬生生止住,缩成一团,连颤抖都不敢太明显。   傅宴容眉心骤然拧紧。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   他缓缓抬眸看向房内的人。   他坐在沙发上,黑衬衫的领口随意敞开,露出一截削瘦的锁骨。房间温度偏高,细密的汗水沿着脖颈滑下,而原本垂在眼前的黑发也被指尖穿过随意拨到脑后,露出一片雪白的额角,和清晰明艳的五官。   冷色灯光下,他的茶色瞳孔毫无遮掩,阴幽得让人不寒而栗。   ……宋临俞。   ——这副样子,和傅宴容印象里的他简直天差地别。   宋临俞动作专注地收拢膝上的西装外套,认真折好,搭在沙发边沿。随后他缓缓起身,拆开那对傅宴容送的绿松石袖扣,耐心地将袖口一层层挽起,露出半截清瘦却紧实的小臂。   那确实是年少时营养不良养出来的清瘦,但绝对和夜晚做.爱时虚虚拢着傅宴容背的柔软毫不搭边——哪怕上面甚至还浮动着没有褪去的红色指痕,怎么看都令人遐想翩翩。   但房间内没有人敢出声,连呼吸都压得极轻。   宋临俞盯着趴在地上的林之远,缓步上前,微微弯腰,张开五指直接抓住他染好的红发,面无表情的,硬生生把人从地上拽了起来。   “林之远……对吗?”   他语气温柔,甚至带着点笑意亲昵地唤着小远的全名,表现得和之前进入包厢时那种怯生友好的感觉一模一样。   可下一秒,他的脸倏然靠近,眼底的笑意尽数褪去,声音冷漠得不带一丝温度——   “说谢谢了吗?”   林之远被吓懵了,嘴唇颤抖着,只能依据本能反应怯生生地吐出几个字:“……什、什么?”   宋临俞轻轻啧了一声,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傅宴容刚刚扇你一巴掌,冲他说谢谢了吗?”   林之远瑟缩了一下,头皮被扯得生疼,思考彻底停滞,眼泪混着汗水往下掉,带着哭腔嗫嚅:“没……没有。”   “不懂感恩的东西。”   宋临俞这么讥讽着,松开手,任由他狼狈地摔回地面。可没等林之远缓过身,他垂落的手腕就被一只鞋尖踩住,缓慢碾过骨节,力道不轻不重,却足够让他蜷缩成一团,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不会断的。”   宋临俞居高临下地睨着地上的人,嘴角挂着漂亮的微笑:“也没那么痛,放心,我有经验。”   他的神情从容得像是在谈论天气,可任谁都能听出那笑意里的森冷警告。   任昊然站在一旁,看了眼时间,低声开口:“老板,我去找冯济舟。”   “去。”   宋临俞头也不抬。   可任昊然却没有立刻离开,他在原地踌躇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低声提醒:“恕我多嘴,老板,今天谈的项目应该掌握在我们手里,冯济舟去谈判只是做个样子,绝不能让宋问捞到好处。”   他顿了一下,声音更低:“但您现在因为傅宴容,把最好的那部分考虑让出去……是不是不太理智?”   “这两年,您已经在他身上花太多时间了。”   他话音落下,空气骤然死寂。   任昊然的心猛地提起,指尖微微发凉。他垂下眼,毕恭毕敬地看着地上晕过去的林之远,不敢抬头去看宋临俞的表情。   黑色地面上,鞋尖一点一点靠近,踏入视野。   莫名的压力慢慢靠近,任昊然喉结微滚,咬了咬牙,迅速补救:“不,我的意思是——”   “和傅宴容有什么关系?”   宋临俞慢条斯理地打断任昊然,声音极轻,却能密不透风地把人裹进某种可怖的暗箱中,让人几乎透不过气。   他顿了顿,仿佛在思考什么一样,继而缓缓道:“宋问要,就给他好了。”   “总有十倍吐回来的那一天。”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目光落在地上昏迷的林之远身上,眼底漠然至极。   然后宋临俞勾了勾唇,声音平静得近乎柔和。   “我只是——不喜欢我的人,被别的东西碰。”   他斟酌片刻,又慢慢重复了一遍,好像说服了自己一般,笃定地点了点头。   “仅此而已。”   这场闹剧在这里快讲到了尾声,而唯一的观众没有耐心再多看一眼,只是目光轻轻掠过一地狼藉,径直转身没入了阴影之中。   /   后半程谈判结束得很快,冯济舟带着文件刚走,宋临俞就及时赶了过来。他靠在门缝后探出头,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哥。”   罕见地,傅宴容没和他说话,只是随手把桌上反扣的玻璃杯翻过来,连冰桶里的冰块都没夹,指骨抵着杯沿斟了满杯龙舌兰。   桌上的空酒瓶堆叠在一起,宋临俞看到后皱起眉,走进房间一把握住了傅宴容的手腕,低声说:“喝太多酒不好。”   傅宴容偏过头,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地盯着宋临俞,半晌,才用一种有点遗憾的语气道:“但我喜欢。我不喝,不如你喝给我看?”   宋临俞一愣,竟然真的点头端起酒杯,把那整杯龙舌兰灌了进去。他这样做一看就是从没碰过酒的喝法,任由辛辣滚烫的酒液直愣愣剜进喉咙深处,半点都没溢出来。   下一秒,他眉心拧紧,喉结猛地一滚,立刻便被呛得咳了出来。酒液反呛回鼻腔,火辣辣地烧得发酸。   宋临俞低声咳喘着放下杯子,微微偏头,指尖抵在唇畔,极短暂地吸了口气,眼尾因这股窒息般的刺激泛起一丝薄红。   然后他转过眼,看了看什么也没说的傅宴容,自己主动捧着酒瓶倒了第二杯,一看就是真的把傅宴容那个毫无头绪的说法当了真,还要仰头替他喝第二杯。   这样自虐式的喝法绝对不会好受,宋临俞却一副完全不在意自己感受的样子。傅宴容盯着他的脸,头一次觉得太过听话也是令人心烦的原因之一。   酒杯抵上唇沿的那一刻终于被他伸手截住,傅宴容指尖捏着杯壁,手腕一转,琥珀色的液体便顺着倾斜的弧度缓缓倾倒,沾湿了宋临俞的衣领。   微凉的刺激顺着领口蜿蜒而下,带着浓烈的酒香侵染衣料,也渗入温热的肌理间。   这样动作的暗示意味已经足够明显,宋临俞愣了片刻,很快就低下头,抬起手开始解自己身上的衣扣。   濡.湿的、贴着皮肤的布料被剥.开,傅宴容握着玻璃杯没有动,而宋临俞已经错开膝盖跪在了他腿间,原本挺得笔直的背默不作声地塌下,绷出一道漂亮的弧。   傅宴容被他环着腰贴近,没什么神色起伏地垂下了眼,狭长的凤眸带着泪痣要弯不弯地笑了一下,掐着宋临俞的脸慢条斯理地打量着。   真是神奇,这么看,他就是又乖又懂事,床上也好玩,和之前看到的场景判若两人。   如果只是床伴、情.人或者玩.物,宋临俞做出这副表里不一的样子,傅宴容现在就应该让他滚了。   那现在为什么无法把这句话说出口?   之前又真的毫无察觉吗?   傅宴容垂眸顿了片刻,目光落在了地上无言散落的衣物布料上。宋临俞从织物中离开,趴在他怀里,像件素白瓷器胚胎。而身上还没消去的釉痕叠加描绘,是匠人烧错的那一笔。   傅宴容不说话,只是搂着他的腰往里拽了点。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宋临俞没忍住哭了出来,但他如今已经学会了安心在傅宴容怀里哭,于是脸烧得发红,朦胧不清地伸出指尖拽着他叫他等一等。   但祈求并没有什么作用。   傅宴容单手撑在沙发边,另一只手还缓缓握着那杯没倒完的龙舌兰。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杯壁,修长有力,沾染上一层辛辣刺激的冰凉。他垂着眼,睫毛低掩住眼神里的情绪,懒懒地将酒杯送到唇边。   灯光落在他身上,长发松松束着,几缕发丝滑落耳后,模糊着冷白的皮肤与锋利的轮廓。他微微眯起眼,目光从酒杯移到宋临俞脸上。   春光暗涌,琥珀般的眼睛失焦泛红,池水无边荡漾开来,只留下一个人的倒影。   宋临俞没有了力气,死死贴在傅宴容胸前,紧实的腰间随着低声闷哼有了一点凸..起,正咬着唇死死忍着,看起来不太明显,但紧紧靠着的时候总能感觉到。   片刻后,傅宴容放下酒杯,按了一下发抖的腰线,叹了口气:“不舒服就说。”   “没有。”宋临俞绵软地蹭了一下他的脸,轻声说:“你是不是不开心……?不用忍着……”   不用?   下一秒,说这话的人整个人都僵住了,脊背如同琴弦一样反弓出过激的弧度,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坐好点。”   傅宴容按着他乱糟糟的脸,手扣着人的腰不停收紧,宋临俞在一片朦胧间闷哭两声,随即又乖乖坐好,哆哆嗦嗦地靠过去,想讨要今天的第一个亲吻。   但是傅宴容轻飘飘地躲开了。   ……   房间内逐渐升高的温度突然因为傅宴容的这个动作而瞬间冰到了谷底,宋临俞撑在他肩上愣了好久,才俯下身摸了摸他的眼睛。   暧昧不清的光线下,傅宴容眼里的神色根本看不分明。不合时宜地,宋临俞想起了媒体对他出道时演技的评价。   他们说好的演员就要像傅宴容这样,你永远看不清他眼睛里的情绪到底有几层,到底是哪种,你只会随着他的笑而笑,随着他的哭而哭。   宋临俞的手上都是湿润的薄汗,在眼尾晕开一片水色。傅宴容停了一会儿,听见宋临俞很小声、很委屈地问自己:“怎么了?”   “到底是谁让你不开心?”   宋临俞这么说着,原本含.情潮湿的眼睛在黑发阴影里多了几分晦涩。他执着地追问这个问题,好像一定要找出一个人为此负责。   “冯济舟,还是那个小远?”   宋临俞执拗地追问他,很快又自言自语地回答:“肯定两个都有。”   “下次不要来了。”傅宴容听见他说:“对不起。”   他这样没头没尾的道歉,傅宴容本应该觉得好笑,可是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呼吸都被闷住。   是因为不透风的房间,还是因为宋临俞?   过重的思绪像未熟透的青果,囫囵咽下掉进胃中,酸得发苦。傅宴容沉默片刻,突然笑了笑,淡淡道:“都不是,我挺喜欢这里的,想来幕后老板应该经营得很用心。”   宋临俞蓦地僵住了。   他接着说:“这里有很多有趣的东西。”   傅宴容说话的时候正眼珠不错地看着宋临俞的表情。他演过那么多剧本,所有对手戏也可以从容应对,可是宋临俞的演技太天衣无缝了,天衣无缝到傅宴容找不出任何怀疑的理由。   宋临俞现在整个人都在发抖,脸上的眼泪不自觉地往下掉,他嗓音发酸,死死按着指尖,用那种无措的语气哀声恳求着傅宴容,说:“不要这么说。”   他强忍着快要崩溃的情绪,又说了一遍:“傅宴容,不要像对我一样对别人,求你了。”   宋临俞哭得一点声音都没有,可能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落泪,只是原本因为情.欲泛红的脸变得惨白而冰冷。   傅宴容抬起手,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轻拭掉宋临俞的眼泪。   他剩下的话就怎么也没法说出口了。   “……开玩笑的。”   傅宴容垂下眼,最后只说出了这句话。   他慢慢靠近,在宋临俞唇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同时修长的手顺着宋临俞瘦削的脊背轻轻滑下,把人圈在了怀里。   这是个极尽温柔的抚摸与拥抱。   宋临俞的眼泪很烫,而傅宴容在这个被烫到的吻中很轻、很轻地想:宋临俞,其实我从来不等人。   所以……   所以别让我等太久。   /   任昊然对傅宴容那种客气的微笑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晚到了快两个小时的苏唐终于姗姗来迟,一打开门就打破了原本安静的氛围。   “帮我放在这边……对,全部拿进来就好了。”   苏唐边说边侧过身,伸出手指挥着身后鱼贯涌入的外送员们把带进来的大包小包零食放在每个人的座位前。   原本正在安安静静看剧本的演员们被这一遭打断了思路,抬起眼四处看的时候,人都有点懵。   紧接着,极其甜腻的蛋糕芬芳就传遍了整个房间,奶茶和咖啡堆在一起,杯壁上湿漉漉的水汽不停往下掉,把桌子变得湿淋淋的,笔记本都不太方便往上放。   苏唐叉着腰,用洋洋得意的语气邀功似的说:“大家辛苦啦,今天是我生日,这些是我请大家喝的下午茶,不用客气!”   他这么说完,却并没有得到意想之中的欢呼,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后,空气里传来了一丝微妙的尴尬。   导演欲言又止了一会,最终还是轻声问:“苏老师的生日不是明天吗?剧组准备的生日礼物放在明天了。”   苏唐神秘地笑了笑,好像故意在等他问这句话,也不解释,只是腼腆地拉开座位,带着做作的幸福笑容在傅宴容旁边坐好,大声说:“这是我和某个人的秘密。”   傅宴容礼貌地开口:“秘密可以不要大声说出来吗?你有点吵,苏老师。”   苏唐脸上表情一僵。   傅宴容脑海里的自救系统马上蹦出来,谨慎地说:“宿主,现在已经进入剧情阶段了,以防你忘记,我提醒你一下原文。”   它调出小说原文,学着演员们对台词的样子,声情并茂地念了出来。   【许久不见苏唐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孩,哪怕淡定如傅宴容,在见到他的第一眼时,也无法抑制住心中的一片恍惚。】   【那样一张清新脱俗、胭脂沁粉的小脸,因为喜悦而缓缓撅起的红唇,让傅宴容喉结微动,心里恶念催生。】   因为系统的读书速度过快,当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什么东西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的傅宴容:……?   他面无表情地捏紧了纯净水瓶,喉结此刻确实是配合剧情所说的微微滚动了一下。   但成因是反胃所导致的咽反射。   ——简称:恶心吐了。   待傅宴容喝了口水压惊后,自知又创到宿主的自救系统连忙找补:“宿主,接下来念的一定是有效剧情。”   【苏唐忽视掉身边男人如狼似虎的目光,想起了自己曾经为那个少年做的一切。】   【幼时,生日在愚人节的宋临俞总会收到无数的愚弄和嘲笑。而注意到一切的天使糖糖就十分善良地宣称自己的生日也在愚人节。这样,大家都只会顾着给苏唐买礼物庆祝他的生日,把他捧在人群中央,而忘记去刁难宋临俞。】   【这一做就是很多年,苏唐就这样默默救赎、保护着这个阴郁的少年,成为了他心中的月光,直至今日……】   念完这段话,自救系统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它又说不出来,只能干巴巴地评价道:“好,好奇怪的剧情设定。”   有点不讲逻辑的感觉。   傅宴容这次倒什么也没吐槽,只是竖起纸页,无视了苏唐凑过来的脸,跟着其他演员一起迅速进入了剧本围读的工作状态。   苏唐演的角色只是个人设讨巧的花瓶,并没有什么演绎难度。但就算是这样,他也屡屡出错,并理直气壮的拿着书中“笨蛋美人”的人设为自己开脱,甚至还有些沾沾自喜。   台词不行,演技不行,傅宴容觉得这已经不是笨蛋了,是弱智。   他扫了一眼自救系统给的原文,思索片刻,心道反正上面都说了恶念催生,那真的恶念一下应该也没关系。   根据傅宴容走了这几个剧情点的经验来看,原文小说里的几个炮灰攻们就算对苏唐进行强*、xsr、言语羞*,也都会被理解成馋苏唐的美貌。而苏唐说的“不要”和“讨厌”其实是他在享受,他的拒绝毫无任何威胁,只能软绵绵地被理解成调.情。   都活的这么可怜了,原文居然还可以说成是炮灰们都臣服于苏唐的魅力,成为了他所谓的“忠犬”。   忠在他们从指缝里漏出来的一点资源地位吗?就算真的全部拱手相让,苏唐也拿不起吧。   在原文小说和苏唐的世界观里,好像在这个社会,被口嗨调戏、被夸赞美貌才是最荣耀最值得骄傲的事。   至于拥有金钱、权利或者尽善尽美的事业……?   那不是笨蛋美人该想的事情。   当然,苏唐书里的那些舔狗忠不忠的,傅宴容不知道,他只知道那种屡次挑衅主人意愿的狗要是落在自己手里,一般都不太能活。   而苏唐要是没有万人迷系统,以他的脑子,大概也只会被自己的舔狗们像用过了的餐巾纸一样被白白抛弃。   某种程度上,傅宴容甚至可怜他。   于是,在苏唐又一次念错台词的时候,傅宴容真心诚意地偏过头请问他:“苏先生,你今天是不是过来的时候淋了太多雨,把脑子淋坏了?”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   毕竟在座的各位忍来忍去都是怕苏唐背后的东钰,而傅宴容这个嘴替在这一刻终于说出了他们想说的话,一瞬间,大家个个红光满面,甚至微笑,期待,甚至鼓励着傅宴容继续说下去。   苏唐脸上的笑一时间还没收回去,他听着这段话,甚至乍一听都没反应过来傅宴容在说什么。直到傅宴容叹了口气,充满惋惜地又把那段话重新说了一遍,苏唐才猛地站起身,脸气得像个通红的番茄。   傅宴容懒洋洋的撑起手,有条不紊且笑吟吟地补充着自己的论据:“怪不得苏先生会记错自己的生日,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苏唐抓着桌沿,没想到怎么反驳他,只能在脑海里尖叫起来:“系统!!”   万人迷系统早就已经习惯了他这种有事没事找自己的操作,马上切换了一个音调,温柔地说:“糖糖,这是正常剧情。傅宴容只是吃醋了,你现在生气恼怒的样子他正暗爽呢,他就喜欢被你瞪着。”   原文里傅宴容调戏苏唐说他是“笨蛋”,所以现在傅宴容也“调戏”说他是弱智,殊途同归罢了。   至于暗爽……   傅宴容觉得自己应该是明爽。   他继续说:“没关系,我们可以理解,不会的话再练练就好了。苏老师就这么站着念吧,先去旁边把剧本念熟了再上桌。”   耐心鼓励,语气和缓,眉眼弯弯,谁也挑不出一点错。   苏唐的脸上红白相间变幻,手死死攥着剧本,指节发酸,恨不得随时把它撕碎。   他胸膛剧烈起伏片刻,连嘴角的笑都差点维持不住,又因为还记着要贯彻自己骨子里的“连生气都如同美人嗔怒”的人设,只能死死瞪着大眼睛盯着人群,让不少人心虚地别开了目光。   无他,苏唐这个像条瞪眼大嘴鱼的样子真的很难不笑,但是笑出声来也不太礼貌,只能盯着旁边的傅宴容调理一下。   苏唐没动,却也没坐下,他现在不想让周围的人“害羞地挪开视线”了,他只想找个人出来帮自己说话,摆脱这种尴尬的地步。   但是没有人理他,一个人都没有。   傅宴容已经跳过了苏唐的台词,开始切了下一场,所有人都围绕傅宴容重新动了起来,没有什么他可以插进去的地方。   “宋临俞什么时候来?”苏唐忍无可忍地问万人迷系统,“我一定要让他打脸这群人,让他们知道这样对我的代价是什么。”   “快了。”万人迷系统竭力安抚着他,低声说:“中间休息的时候,宋临俞就到了。”   “再忍忍,再忍忍。”   /   一口气过了一大半词,在场的大家脸上都有点疲态,纷纷决定回房间休息一会儿,只有傅宴容和苏唐还留在一楼的主演专用休息室。   傅宴容是懒得上去,苏唐则是在望眼欲穿地等人。   休息室用来短暂放松已经足够舒适,傅宴容伸手把门带上,拎过旁边的毛毯在躺椅上躺下,随便在耳机里调了个白噪音闭目养神,思绪随着有节律的声音放空飘远。   意识模糊间,他突然感到怀中略微沉了几分,身体的本能反应让他想抬手搂住拿到熟悉的躯体,但与此同时,他也睁开了眼。   出现在傅宴容眼前的是宋临俞的脸。   他皮肤白皙得几乎透明,瘦削的下颌紧紧压低,整个人像没骨头一样跨坐在躺椅上,努力适应着傅宴容的怀抱。他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内衬紧紧贴着腰,外面价值不菲的西装外套早就被他随意地扔在地上,看起来毫不在意。   傅宴容皱了皱眉。   今天的宋临俞显然看起来不太正常,离之前那种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感觉差得太远,已经成了堂而皇之的骚扰。   傅宴容靠在椅背上,不轻不重地阖了下眼,低声说:“自己滚,别让我……”   “哥哥。”   宋临俞没有让他把话说完,反而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他无视傅宴容的凝视,靠在人肩膀上低低说:“你不觉得现在的场景和以前一样吗?在化妆间干/我很爽的,想不想再来一次?”   “……你有病?”   傅宴容抬手捏住他的后颈,把他埋在自己怀里的脸提了起来,强迫他和自己对视。   宋临俞脸上确实有些不正常的红,一眨不眨的看着傅宴容时,茶色的眼睛里似乎兜着一汪明亮的春水。   也因此,他眼下那点淡淡的乌青就变得分外明显,看起来是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不过听到傅宴容的话,宋临俞一点难堪的感觉都没有,他反而眨了眨眼,用一种讲秘密的语气附在傅宴容耳边小声说:“哥,你有没有发现……你好像更帅了。”   “……?”   傅宴容头一次认识到宋临俞的难搞之处。   他看起来还不是为了转移话题这么说,而是真的双颊泛红地垂眼避开了傅宴容的视线,然后又马上飞快地抬起眼看两秒,再迅速躲开。   傅宴容有点烦地按住了宋临俞动来动去的脸,干燥的掌心轻轻撩起他的额发贴上肌肤,片刻后,才松开手冷声讥讽道:“发烧了不滚去医院,跑来我这里发/情?”   宋临俞弯了弯眼睛,笑着说:“我吃过药了呀,每种都吃了。”   他眼角眉梢盈满了体温过高时特有的绯红,此时又暧昧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唇瓣,随即伸出白得发青的指尖按住傅宴容的手,用某种推销自己的语气蛊惑道:“发烧做/好像更舒服,真的不试一下吗?怎么玩都可以的。”   “宋临俞。”傅宴容被他气笑了,眯起眼反问道:“你就这么欠收拾?”   “嗯嗯嗯!”   宋临俞承认的坦坦荡荡,一把抱住他不撒手,随后真的像某些发.情的小狗冲主人摇尾乞怜一样坐在他身上,抬起腰就准备吃自助。   但下一秒,傅宴容的话就把他打回了现实。   宋临俞的自助计划没有成功,反而整个人被傅宴容捉住塞进怀里。这是个无比暧昧的姿势,衣料下的窄腰被骨节分明的手握住,再也动弹不得。   可惜,明明是个温暖的拥抱,说的话却格外冰冷现实。   “宋临俞,骗自己好玩吗?”傅宴容一字一顿的告知着他已经发生的既定事实:   “我们分手了。”   “……”   气氛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宋临俞笑着的神情凝固在了那里,眼尾唇瓣仍保持着带笑的弧度,唯独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干净净。   他指甲下意识地死死嵌进掌心里,没有再看傅宴容的眼睛,只是好像被人从梦境里点醒了一样,轻轻“哦”了一声,宛若恍然大悟,只是眼神有点茫然。   “奇怪。”他疑惑地低下头,轻声问自己:“我怎么把这件事忘了。”   “对不起哥,给你添麻烦了。”宋临俞费力地从傅宴容怀里坐了起来,在原地愣了半天后,才想起来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   他低着头把地上的西装捡起来穿好,垂下头慢条斯理系着扣子,只是指尖还有点抖。   “愚人节快乐……不过我好像开了个不太好笑的玩笑。”   宋临俞这么说着,想抬起脸冲傅宴容笑一下。   只是这件事不知道为什么变得这么艰难,明明他现在在别人面前已经可以很好地掩饰好情绪,可是在傅宴容面前却总是这么这么狼狈。   宋临俞握住最后一粒西服扣,可是怎么样都没办法平稳地把扣子系好。他烦躁地咬着唇,指尖死死攥紧金属,想过激地采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冷静下来。   冰凉的金属扣硌得肌肤生疼,只是在下一秒,他突然听见一声不属于自己的叹息。   傅宴容起身,毫无征兆地握住了宋临俞的手,接着格外平静地带着他把下摆系好,打理得工工整整。   冷淡如雨的香水尾调把他整个人圈了起来。宋临俞发抖的掌心被傅宴容强势地握住,终于稳定了情绪。   骨节纠缠,掌心相合,甚至差一点就是十指相扣。   宋临俞盯着他们交叠的手怔了半天,才听清傅宴容开口说的话。   他应该已经说了第二遍了,就是为了确保宋临俞能听见。   傅宴容说:“不太好笑的愚人节玩笑,但是,生日快乐,宋临俞。”   “如果你还想要生日礼物的话,就告诉我,你来之前到底吃了什么药。” 第22章   傅宴容话说得得很慢、很有耐心, 他确信宋临俞一定听清了,因为宋临俞发凉的手指小心翼翼又不依不饶地插进了傅宴容的指间,如同菟丝子一般拼命攀附着唯一的乔木。   但被他圈在怀里的人还是没有回应傅宴容的问题。   宋临俞没什么重量,贴在傅宴容身上时, 骨骼的棱角都能透过笔挺的衣料清晰地被感知到。   他极轻的呼吸颤抖得厉害。傅宴容只要轻轻垂眼, 就能看见他苍白的下颌和毫无血色的脸。甚至连发白的唇都被死死咬住, 压出一道清晰的印痕,好像那个回答很难说出口。   傅宴容看了他三秒,片刻后偏过头,无言地后退了两步, 抬起手要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但这个举动让宋临俞十分应激, 他猛地抬起头, 死死攥紧傅宴容的手不肯放开, 极度惊慌地同傅宴容商量道:“等一下,等一下。”   他马上追进了傅宴容的怀里, 靠着他的腰连声哀求着不要松手。   傅宴容静了一会儿,低头按住他被泪痕打湿的脸,语气里多了几分倦意:“那就开口说话,宋临俞, 和我说实话。”   指腹触碰到脸侧水痕的那一刻有一拍微不可察的停顿,傅宴容面对这样的宋临俞无可奈何, 只能盖住他的眼泪,用和缓的语气命令道:“看着我。”   宋临俞无声地绷紧身体, 本能般听话地掀起眼看他, 他浸润在眼泪中的瞳孔直愣愣地盯着傅宴容的神情,连眨眼都差点忘记,硬生生蹭出一片单薄的血丝。   傅宴容说:“所以你不想要礼物。”   这是陈述句, 没有疑问的语气,说得很笃定,宋临俞立刻摇头,抓着他的手臂一声接一声的重复:“想要,我很想要。”   “那等价交换。”傅宴容笑了一下:“宋总觉得呢?”   宋临俞不说话了。   他觉得嗓子里好像堵了一团棉花,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讲不出口,只能这样近乎贪婪地看着眼前的傅宴容。   片刻后,他才缓缓垂下眼,滞涩地笑了笑。   不知道是不是那句“宋总”把他拉回了现实,宋临俞现在的状态似乎稍微正常了一些。他僵持了一会,最后机械地松开了自己的手,喃喃自语似的低声反驳道:“可这不是等价交换啊,你亏本了。”   这么说着,他又弯起眼,轻轻朝傅宴容笑:“我只要生日快乐就够了,哥,我只想要这一句。”   “而且很少有人会要求前任送自己礼物,对吧?怎么听都有点过分,我不能因为你很好就这样做吧。”   宋临俞这么说着,挪开视线,若无其事地把自己的状态收拾好,很快又恢复了众人面前云淡风轻的那种模样,好像他是个很通情达理、很有分寸的前任,和刚刚那个死也不肯从傅宴容怀里出来的人并不是同一个。   他往门边走了两步,边走边轻轻道歉:“那我就不吵你了,哥,你好好休息,我还有点事……”   “指给你的青梅竹马庆祝生日的事?”傅宴容没忍住笑了起来,他弯腰靠在化妆台上,偏头看着宋临俞,有几分讥讽地说:“那应该不能让他知道你跑到我这里来发/情吧?”   宋临俞停下脚步,并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冒犯的,反而想开口解释说哥你别生气,和苏唐没关系。   但是他话没说出口,傅宴容又懒洋洋地笑了笑,“苏唐说,他别出心裁地在生日这天救赎了你,也对,这么大的恩情,你可要好好还。”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宋临俞瞳孔骤然缩紧,原本在傅宴容面前一贯的听话乖巧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仿佛实质化的冰冷与不加掩饰的暴戾。   “救赎……?”宋临俞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好笑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他一字一句地咀嚼着这个词,好像要将其彻底碾碎。   宋临俞呼吸起伏一瞬,差点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而此时他突然听见“咔哒”一声脆响,是打火机金属盖被利落地翻开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突兀。   他下意识地回过头,看见傅宴容漫不经心地靠在化妆台上,手里把玩着从自己口袋里顺过来的银白打火机和烟盒,然后不疾不徐地点燃了一支烟。   宋临俞抽的烟味道很苦,傅宴容记得他以前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抽过烟,不知道是现在才学会,还是以前一直忍着没在自己面前抽过。   答案大概是后者。   傅宴容仰起头,烟雾从他眼前缓缓擦过,他极薄的眼皮压得很窄,格外散漫地收束在了那颗泪痣里。   冷色调的房间里,忽明忽暗的火光在烟雾中闪烁,映在他的脸上,就是镜头里绝无仅有的冷艳。   宋临俞不是导演,没办法用相机记录这一刻,只能放任自己的心跳疯长,将其安放在记忆里。   然后,他听见傅宴容云淡风轻地说:“不过你猜对了,我确实没有给分手的前任准备礼物的爱好。”   “没关系,我当然不会……”宋临俞笑了起来,刚想说自己并不介意,就看见傅宴容也平静地勾起了唇角,用堪称残忍的语气告诉他:“所以那是我当年给你准备的。”   “是当时从颁奖典礼回来时就准备给你的东西。”傅宴容的食指向下随意地压了点,不轻不重地抖落掉烟灰,轻轻说:“和我的奖杯一起。”   ——《四分之三》拿下的最佳主演,傅宴容也想把它分给宋临俞。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和片子里的角色不一样,黎故一生都没找到他丢掉的自己,而傅宴容却遇见了能让他待在故事之外的四分之一。   只是天不遂人愿。   “现在还不想要吗?”   傅宴容很认真地对他说:“不要的话,这个我也要丢掉了,宋临俞。”   宋临俞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种空白比之前意识不清时还要令人痛苦。他眼里刚刚伪装出来的大度与知分寸全部灰飞烟灭,取而代之的是惶恐与害怕、煎熬与绝望。   被轻烟模糊的视线里,傅宴容看见宋临俞不管不顾的折返回来,因为动作太急,还被房间里堆叠的化妆箱边缘狠狠撞了一下,正好是膝盖下面最痛的地方。   但宋临俞一句话都没说,几乎是扑过来抓着傅宴容的手,语无伦次又低声下气地求他:   “哥……对不起,我要的,我要的。对不起,我告诉你,我告诉你可以吗?你不要丢掉,留给我好不好?”   他在傅宴容面前总能把自己放得格外低,傅宴容太知道怎么让他痛苦了,一句话就能让宋临俞肝肠寸断。   宋临俞发白的指尖紧紧扣着傅宴容的手臂,但又不想弄疼他,只能连关节都发出艰涩的“咔嚓”响,细微地抖个不停。   “我只是……我只是不想让你……”   我只是不想让你觉得我可怜又可恨。   我只是不想在你面前很难堪。   不要再知道我更多,更多不好的一面了。   宋临俞像早已倾家荡产的顾客,面对拍卖会上精美的瓷器,只能竭力藏起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然后幻想有一天自己还能再触碰到那件精美的礼物,并且把它带回家。   可是如果暴露自己的伪装,那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傅宴容没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他刚刚撞到的地方,抬手把人往自己手里拉了点,让宋临俞的重心靠在自己身上。   接着,他很遗憾地摇了摇头,淡淡地宣布:“晚了,没机会了,至少这一次你没有拿到它的可能了。”   宋临俞指尖猛地攥紧,绝望地弯下了腰,眼泪无声地一直往下掉。他意识到傅宴容和自己的联系又被他亲手丢掉了一件,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后悔了。   “……”   傅宴容看着他这副样子,怀疑他根本没听懂自己的话,只能耐着性子换了个问题:“所以,我要的答案呢?”   宋临俞顿了顿,接着破罐子破摔似的断断续续开口说了几种药名,傅宴容对精神疾病并不算很了解,但有几种还是很耳熟。   看药的种类,宋临俞大概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病得不轻。   他盯着宋临俞毫无血色眼下的那片乌青,不用想也知道他肯定没有好好听过医嘱。   傅宴容沉默片刻,才说:“宋临俞,我不是很想哪天收到你被关进精神病院的通知。”   宋临俞听完低低应了一声,穷途末路且心灰意冷地点了点头,说:“那一天我会自己消失的,哥,我不麻烦你。”   ……   傅宴容把他的脸掰过来,看着他那副万念俱灰的神情,轻轻皱了下眉。   宋临俞沉默片刻后,才低声卑微地问:“那至少可以告诉我……告诉我你那时候想给我的是什么东西吗?”   傅宴容:“不可以。”   他看着宋临俞一寸一寸灰暗下去的眼睛,过了一会儿,才慢慢说:“直到你下一次获得拿回去的资格时,我才能告诉你那是什么。”   宋临俞呼吸猛地停住了,他感到自己被傅宴容拎起来放到了椅子上,随即,又怔愣地感受到自己怀里被塞进了什么东西。   他不可置信地垂下眼,发现傅宴容把梳妆台上那束剧组送的开机鲜花扔了过来。红玫瑰作为主调层层叠叠地铺展开,间或点缀着几朵白色洋桔梗,柔和又缱绻,像是欲言又止的温存,此时正在宋临俞怀里散发着馥郁的芬芳。   傅宴容不轻不重地睨了他一眼,叼着香烟散漫地吸了一口,白色烟雾在唇间停顿了片刻,被他直白又轻佻地轻吐在了宋临俞那张呆滞的脸上。   他弹了一下手里的烟灰,摁灭那支烟在宋临俞旁边,懒懒地说:“换个牌子,抽这么苦。”   然后他不再看宋临俞的反应,瞥了一眼休息室的时钟,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意想不到的是,门外站着任昊然,看他的样子,应该还站了好一会儿。   任昊然见傅宴容出来,先是微微愣了一下,随即下意识地对他点头致意。而当傅宴容与他擦身而过时,他才陡然回神,伸手按住即将被带上的房门,有些急切地冲里面问道:“老板,您没——”   他原以为宋临俞会和傅宴容大吵一架,甚至不排除直接动手的可能,但出乎意料的是,房间里安静得过分,完全不像是刚经历过剑拔弩张的场面。   不,也不能说什么事都没有……   任昊然眨了眨眼,看见宋临俞坐在房间里,眼睛亮晶晶地紧紧抱着怀里的一束花。   接着,他用从来没有在下属面前流露过的、无比欢天喜地的神情,伸出手,冲任昊然得意洋洋地炫耀道:“这是我哥送我的生日礼物!”   任昊然一愣,感觉冷汗都从背上冒了出来。他点了点头,边笑边想:傅宴容……某种意义上还真是……可怕。 第23章   剧本围读中间休息的时间并不算短, 但苏唐在自己休息室的门口翘首以盼了整整两个多小时,也没能等到自己想见的人。   他忍不住向万人迷系统抱怨,说宋临俞是有权有势,可是一天到晚忙得见不到人影, 说话非必要不超过三句,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有难言之隐的性冷淡, 哪里有那种疯批总裁的爽感。   万人迷系统只得安慰他,表示这是攻略进度的问题。   结果不提还好,一提苏唐就想到对自己没个好脸色的傅宴容,十分不耐烦地踢了一下椅子, 怒道:“傅宴容的好感度到底什么时候能上去, 在他的认知里我不都被他强制爱了吗?为什么还给我甩脸色?”   “宿主不必着急, 你们之间马上就会有一个感情的催化剂, 他对你的感情要从兴趣转成迷恋是需要过程的……”   伴随着万人迷系统的殷殷教诲,苏唐恹恹不乐地出门回到了会议室。房间里没什么人, 他见傅宴容正靠在椅子上垂眸看着手机,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在万人迷系统的鼓励下给自己打气,咬着唇走了过去。   “傅老师……”他拼命挤出些眼泪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楚楚可怜, 接着哀哀切切地对傅宴容说:“我知道我经验不足,无论怎么试我都入不了戏。但我实在很想演好这部片子, 傅老师可以单独和我对剧本吗?如果是你的话,说不定能让我……”   苏唐一边这么说, 一边仔细观察着傅宴容的反应。   万人迷系统早就告诉过他, 傅宴容演戏是体验派,一旦入戏就很难走出,而且他很敬业, 不会什么都不管的放任剧组拍出部烂片。   他只要和傅宴容演个有感情线的角色,再假装分不清角色和现实,一直对傅宴容做出依赖的样子,傅宴容自会愧疚加入戏,感情升温就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可令苏唐没想到的是,听了他的话,傅宴容却仍然无动于衷地在看手机。   傅宴容的长发懒懒地挡在脸侧,苏唐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听见指尖有时在屏幕上敲过的声音,不过很明显,他根本不把苏唐当回事。   这让苏唐瞬间警惕起来,他想,不会是哪个不知从哪窜出来的炮灰在和傅宴容私联吧?   让万人迷系统监控傅宴容的手机又需要花积分,苏唐不准备做这种不划算的买卖,索性很不要脸地往前蹭了点,装作没站稳,直接往人怀里摔了过去——   倒下的那一瞬间,“唰”的一声也迅速传来。傅宴容头也不抬,面不改色地曲起长腿,用膝盖不轻不重地抵了一下桌沿,轮滑椅顺势借力,行云流水地往后推出。   哪怕苏唐一开始就有目的地抓住了他椅子的扶手,下一秒也只能被惯性带得失去平衡,猝不及防地向前扑倒。柔软的地毯闷住了摔落的声响,他整个人四仰八叉地摔在傅宴容脚边,狼狈得像只翻不过身的乌龟。   苏唐痛呼一声,接着哼哧哼哧地喘着气,竭力翻过身想从地上爬起来,一抬眼却对上了傅宴容看好戏的目光。   他一手搭着扶手,姿态闲散,微微偏头,半扎的长发自肩后滑落几缕,衬着冷白的皮肤,从下往上看,正好能把他眼底那颗漂亮的泪痣看得清清楚楚,更多了几分捉摸不透的味道。   苏唐咬咬牙,心想傅宴容虽然不好相处,却实在美丽,要白白放弃这么一个攻略对象拱手让人,他是死也不会答应的。   于是,苏唐顶着糊了不少地上灰尘的脸,夹着嗓子委屈道:“好痛……”   看他这幅样子,傅宴容微微垂眸,长睫半掩住眼底情绪,唇角轻轻一勾,不咸不淡地带着点笑意,似讥似讽。   不过苏唐当然没看出来,还以为是自己装模作样的演技让傅宴容心生怜爱。   傅宴容身体微微前倾,垂下的手缓缓搭在了膝盖上。手腕线条利落,指节修长分明,随着动作漫不经心地往前伸了伸,仿佛是要扶人起来的姿态,带着一丝不经意的温柔错觉。   苏唐心头一喜,立刻伸出手,几乎要碰到对方温凉的掌心,却在下一秒僵在半空——   傅宴容指尖一偏,轻巧自然地避开了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转而拎起地上刚刚被苏唐撞掉的手机。原来他方才的举动不过是随手捡个东西,其实与苏唐全无关系。   苏唐愣住,脸上掠过大片阴沉的尴尬,把他那张脸衬得更加好笑。但苏唐还是没忘自己闹这么一出的目的,一边咬牙切齿,一边将视线迅速落在傅宴容亮着的手机屏幕上——   是个聊天页面,对话框那头的头像是个穿着白大褂摆出“专业团队”姿势的人,那么大概就是傅宴容的私人医生?   苏唐看得匆匆,只看到傅宴容好像打了一堆药的名字,而对面的回答也是一闪而过,依稀应该是:“治疗创伤后应激障碍……一定要……”   创伤后应激障碍?   苏唐拧起眉头,在问了万人迷系统,得知这是某种精神类疾病时,整个人都有点震惊,随之而来就是某种狂喜。   他喜道:“系统,这是不是什么隐藏支线?太好了,那我岂不是也可以救赎傅宴容了吗?我最擅长救赎了!”   苏唐对救赎之道早有经验,毕竟他自认为自己之前就是这样拿下宋临俞的。   这种阴暗人设只需要配一个天真善良烂漫无邪的小太阳就好了,苏唐笃定,爱上小太阳后他们的病就会马上神奇地消失,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   这么想着,苏唐正准备全方位地对傅宴容来一番恰到好处的关心,却听见傅宴容感慨似的对自己说:“苏老师,听说成年了还总是平地摔的人,好像是……”   好像是小脑没发育好……?   傅宴容话说一半留一半,不过苏唐这时候倒是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笑意僵在脸上差点没挂住。   他磨了磨牙,想说点什么找回场子,可傅宴容那副漫不经心的态度,分明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系统……”苏唐气得发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发誓自己今天绝对不会放过傅宴容这个死毒舌,可是下一秒,傅宴容却又轻轻笑了起来。   他抬起手,轻轻托着脸,笑眯眯地对苏唐说:“我只是开个玩笑,苏老师下次可不要再摔了,伤着脸怎么办?”   本来就丑。   在傅宴容脑海里的自救系统轻轻松了口气,虽然它不知道宿主这次为什么这么配合的说了几句软话,但好歹把剧情拉回来了一点   不好的态度前期表现得太不明显,很容易让万人迷做出什么鱼死网破的事。   苏唐愣了愣,没分清他到底是真的嘴硬心软还是纯粹在讥讽自己,有些狐疑地看着他。   “对剧本可以啊。”傅宴容偏过头,轻飘飘地换了话题:“不过有来有往,苏先生也得给我帮你的理由吧?”   这话被他说得有几分意犹未尽,苏唐一顿,然后心里立刻狂喜。   他就知道傅宴容不是对他全无意思!   于是苏唐想也没想就点了点头,大方道:“那我今晚就来傅老师房间请教……你想对我做什么,我都可以……”   傅宴容看他那副欲语还休的表情,眼皮微微一掀,意味不明地扫了他一眼。   他没说什么,甚至连多余的表情都不想给苏唐,只是随意地换了个坐姿,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地敲了敲扶手,懒懒笑了笑:“别说的这么奇怪。我什么也不想做,我只是比较好奇……苏老师和宋临俞是怎么认识的。”   “……?”   没想到他的问题居然是这个,苏唐本能地觉得有几分奇怪。   但他思索片刻,很快就想明白,这不过是修罗场最基本的手段罢了,傅宴容这么问,不就是在争风吃醋吗?   于是,他故意懵懂无知地说:“临俞哥?我们从小就认识了,一直是同学和朋友,傅老师怎么问这个?”   苏唐满心满眼都期待着傅宴容为这句话破防的样子,可傅宴容却根本没看他,只是低垂着眼,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地摩挲着手机边缘,半晌,才淡淡地说:“好奇而已。”   “好奇二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故事……”   “顺便好奇,有没有人……欺负过他。”   “比如苏老师,对吧?”   傅宴容问话的声音低缓,甚至还有点玩笑的意思,却仍然透着种漫不经心的冷意,听来让人觉得像踏上了封冻的冰原,整个人都有点发怵。   片刻后,苏唐才从那种不适的感觉里抽身,他把傅宴容嘴里的“欺负”理解成了暧昧的调情,低声含笑道:“我们是朋友,才没有那种事。”   才怪,当然还是有的,打是亲骂是爱嘛,一切脱口而出的冰冷话语都只是傲娇罢了!   苏唐回味了一下,想起自己以前指使宋临俞给自己跑腿带饭的时光,竟然还有些怀念。   宋临俞以前成绩太好,从小就一心学习不好接近,高岭之花人设太不好救赎。   不过苏唐早就熟读了几百本万人迷系统给他的优秀教材,清楚这种时候就应该带头欺负宋临俞吸引他的注意,让他陷入孤苦无依之中,自己再出来拯救。   只要后面再羞涩道歉说:“我只是太在意你了”,并且加倍体贴,他就会坠入爱河了。   “是吗?”   傅宴容盯着他的眼睛,也像听到了玩笑一样,轻轻笑了起来。   只是在笑声中,苏唐好像听见他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话。   他说:“你最好祈祷没有。”   他的语气平静,却透着一种彻骨的寒意,不是警告,也不是戏弄,而是一种已经笃定了结局、只是等待时机的压迫。像猎人已经放下了弓箭,只等猎物最后挣扎一番,然后亲手扼住它的喉咙。   苏唐蓦地绷紧了背脊。   他想反驳,喉头却干涩得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哪怕他并不知道自己这种本能的危险感从何而来。   好奇怪……   苏唐攥了攥指尖,突然听到一声轻响。   会议室的门再次被人推开了。   寂静被打破的瞬间,苏唐猛地一颤,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探出水面,仓促地吸了一口气。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转过头,却在看清来人的同时,顿住了呼吸。   “苏唐。”   脚步声在死寂的空气里停下,宋临俞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冷得像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冰壁。   片刻的沉默后,冰凉的嗓音缓缓响起:“你在做什么?”   语调平稳,却没有一丝温度。   /   宋临俞穿西装一向显得冷淡锋利,微垂的额发遮住半点他总是恹恹看人的眼睛,显得格外阴郁,而余下的五官白得几近透明,好像马上就要碎掉,会割伤自己也割伤别人的玻璃。   苏唐总觉得他太冷,只是今天宋临俞怀里却别出心裁的抱了一束火红的玫瑰,露出一截的青白指尖掐着捧花紧紧搂在怀中,有种别样的糜艳。   这样的反差让苏唐愣了很久,直到宋临俞走过来的时候,他才松了口气,抬起手真心实意的感谢道:“谢谢你今天来给我送花……我没事……”   他笑着撑起身,手指几乎要碰到堆叠起来的花瓣。   下个瞬间,花束却猛地一下就被拉远。   宋临俞明显地退开了半步,他避得干脆利落,甚至那束玫瑰还被他往身后藏了点,哪怕是傻子也能看出来,他根本不想让苏唐碰到这束花。   苏唐的笑意僵了僵,勉强撑着表情,手又一次晾在了空中,他心想,宋临俞这是什么意思?   门口并没有完全安静下来,反而再一次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显然,是休息完的演员们都要回来了。   宋临俞看了苏唐一眼,垂下眼,语气平淡:“我来找导演有事,你去整理一下,别让别人看到这副样子,不舒服就回房间待着。”   明明意思应该是关心,却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命令感。   苏唐最讨厌宋临俞这副样子,他想发火,又碍于傅宴容和其他人在场,只能作罢。   ……算了,反正我也不想搞什么剧本围读,而且再说晚上还能和傅宴容对戏。   苏唐这么安慰自己。   他觉得今天哪里都不对劲,可最后的目的又都达成了,一身疑惑发泄不出来,万人迷系统又只说需要再看看,最后还是只能咬着牙,干脆回房间收拾自己,再好好休息。   苏唐没再说什么,只是一瘸一拐走得很不情愿,傅宴容望着他的背影看了几眼,视线就投到了一句话也不说、安静站在自己面前的宋临俞身上。   宋临俞看他的时候眼睛总是很专注,眸光清润含蓄,好像永远带着点乖巧的笑意。   傅宴容被他这么看着,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宋临俞有点邀功似的意味。   于是他微微仰了下头,眼睛因为顶上晃过的光线轻轻眨了一下,片刻后,才散漫地问:“不是找导演吗?怎么不去?”   他这样的动作,从下颌喉结到锁骨的流畅线条就暴露无遗,宋临俞目光本能停留了一会儿,忍不住抿了下唇。   然后他又看了一下陆陆续续进来的人群,踌躇片刻后,十分认真又严肃地叮嘱道:“离苏唐远一点,哥,只有这件事情你一定要做到。”   傅宴容看着他,却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宋临俞有点着急了,才饶有兴趣地问:“命令还是请求?”   “请求。”   宋临俞话说得特别轻,苍白的下颌靠在那束花后面,多了几分化不开的艳丽和脆弱。   傅宴容盯着他潮湿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又看到了他眼下碍事的淤青。   他思考了一会,朝宋临俞抬起手,宋临俞慢了半拍,但仍然很顺从地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接着俯下身来听他讲话。   其实本来不应该这么做的,毕竟会议室人多眼杂,那么多走进来的工作人员和演员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放低了声音,用不可思议的视线看着长桌对面说话的两个人。   交叠的双手被桌沿遮挡,被宋临俞抱在身侧的花束又半遮半掩地将两个人几乎没有错开的距离挡住……好像亲密无间,又好像隐有距离。   之前到剧组到得早的人,还发现那束玫瑰和开机时送给傅宴容的那束主花一模一样,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傅宴容手上转移到了另一个人的怀里。   原来他们认识……?   是这种关系吗……?   众人的猜测与遐想他们都不得而知,宋临俞弯下腰的时候,只知道傅宴容并没有说话。   直到他忍不住颤动了一下漆黑的眼睫,傅宴容才极轻地碰了碰他的眼尾,缓缓说:“那就给我点好处考虑一下吧,宋总。”   宋临俞愣了半拍,突然感受到自己手里的那束花被傅宴容握住,并且压过了一点,直至将脸遮盖得严严实实。接着,在馥郁浓烈的香气中,傅宴容不紧不慢地按住了他发红的唇珠。   以前傅宴容很喜欢宋临俞的唇珠,无论是亲吻还是其他。甚至在某些时候,这已经成为了一种暗示和条件反射。那时候傅宴容会不紧不慢地摩挲过这里,紧接着宋临俞会顺从地分开唇瓣,濡湿过他的指尖。   于是这一次,宋临俞也这么下意识地做了。   而对于宋临俞这样的反应,傅宴容看起来好像很愉悦。他极轻地勾了一下眼尾,抬手抽出了自己口袋里的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塞进了宋临俞的齿间。   金属卡带着凉意轻轻冻住了口腔里的温度。宋临俞怔怔垂眸,看见唇间本能叼住的金属房卡上,有着东锦逸居为每个VIP客户专属定制的花纹。   宋临俞当然知道傅宴容的这张房卡长什么样子,因为那是他亲自叮嘱后画出来的一丛白玉兰。   所以,给我这个的意思是……?   宋临俞的心飞快跳动了起来。   傅宴容看着眼前人听话地咬着房卡,眼睛湿润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样子,刚刚面对苏唐的心情突然变好了一点。   他从来不吝啬自己的夸奖,松开的手十分温柔地摸了摸宋临俞苍白的脸侧,很轻地说:“乖。”   宋临俞瞳孔本能地睁圆了一点,乌黑的长睫因为过大的刺激一动也不敢动。片刻后,他唇间叼着的黑色房卡无声落入浓烈的玫瑰丛中,沾湿了娇嫩的花瓣。   宋临俞就这样有点笨地看了傅宴容很久,久到房间内的人已经太多,不可以再这样下去的时候,他才缓缓启唇,得寸进尺地,很小声地冲表扬自己的人撒了个娇:   “那……那可以再亲我一下吗?拜托了,哥哥。” 第24章   会议室内的人声渐渐嘈杂起来, 椅子挪动的摩擦声,小声背诵剧本的低语,还有三三两两的交谈,交织成一片轻微而不凌乱的背景噪音。   导演同任昊然聊着天走进房间, 语气认真而洪亮:“小傅演技好、能吃苦、又上镜, 我们剧组必须得对他负责。投资的事, 我还是把他叫过来聊——”   他一边说,一边随意地转过头,话音未落,手腕却被任昊然一把拽住, 硬生生拦了回来。   “对, 周导, 其实我们也是这个意思……”任昊然的笑容称得上和蔼可亲, 余光却死死盯着那一片火红色的花束后交谈的身影,生怕周让大大咧咧的吵到了他们。   任昊然生怕自己打扰了老板的“好事”, 导致明天进公司时因为左脚先迈进去而被直接开除。   听到任昊然的声音,宋临俞微不可察地抿了抿唇,心底浮起一丝懊悔。   他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得意忘形了——这实在是很容易让人反感,宋临俞并不想让傅宴容讨厌自己。   他想往后退两步, 主动拉开距离,让傅宴容起身去找导演。   然而, 傅宴容好像早就预判到了他的动作,连眼皮都未抬, 与他交握的手就猛地一收, 轻而易举地将人往下拉了一寸。   宋临俞下意识失去了重心,往前倾去,下一秒, 腰侧就被一只手稳稳扣住。   紧接着,傅宴容微微偏头,在他脸侧落下个一触即离、轻若蜻蜓点水的吻。   这个吻快得像错觉,稍纵即逝。但雨后森林般的木质香调倏然将宋临俞包围,让他恍惚间生出一种不真实的错觉——仿佛从现实跌入了某个遥远的回忆。   这一下动静不小,旁人或多或少都投来了目光。傅宴容却不紧不慢地笑了笑,手上微微一用力,将宋临俞扶正,语调松散随意:“宋总,小心点,别摔了。”   宋临俞眼睫微颤,耳尖泛红,半秒后轻声道:“谢……谢谢傅老师。”   傅宴容微微侧头,眼底神色依然散漫,睫毛长而直,轻轻一眨,漆黑的瞳仁仿佛能将人吸进去。   他话说得得很慢,音色清润得像文艺片的念白,带着几分恶趣味的意思:“不用谢,宋总……我现在心情不错。”   谢和不用谢的东西是什么,他们都清楚。   傅宴容这么说完,懒洋洋地握着手腕伸了个懒腰,腕骨修长,骨节分明,带着漫不经心的随意,慢慢向周导走去。   宋临俞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宋临俞眼皮很薄,被刺激一下就很容易有点红,看了一会儿后,只能低下头,任凭发丝遮住自己通红的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抑制不住地收紧了怀抱。那束玫瑰花躺在他怀里,也听见了他无法控制地,加快起来的心跳。   /   傅宴容忙了一整个下午,搞定完剧本围读又和导演聊了一下造型与台词的设定,忙得晚饭都没吃,就又把自己塞进了健身房。   这次要演的角色体脂率很低,傅宴容不太能乱吃东西,且需要一直保持高强度运动。他把跑步机的档位调高了两个档,顺手将一直在脑海里休眠的自救系统拎了出来。   自救系统看了看他全天无休的行程,突然觉得原小说剧情有点太不人道。   按设定,傅宴容今晚回去还要手把手给苏唐讲戏补课,两个人孤男寡男地在房间里,第一堂上的居然还是激情戏……   莫名读出了一种无奈上班的心酸感。   傅宴容拿过剧情看了一眼,思索片刻,总结了今晚剧情的几大要点。   首先是苏唐夜访。文章里为了突出那种若隐若现的暧昧感,叙述手法非常简练。只说苏唐穿着一件单薄的T恤,带着未干的头发站在了门口,而只穿了一件浴袍的傅宴容打开了门。   其次是对戏。很显然,原小说只是苏唐的万人迷爽文,对傅宴容的工作事业刻画只有轻飘飘的一句话,自然不会真的写他正儿八经地对什么戏。   原作者只半遮半掩地描写房间里传来一两句台词声,接着就是暧昧又刺激的呻吟,导致对戏的两个人差点都没把持住,最后以苏唐狼狈地落荒而逃结尾。   想踩到这几个点,其实不难。   傅宴容思索着和自救系统聊了两句,两个小时后刷卡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远远地,他就看见房间门口旁站着人。   酒店这一层只有他一间套房,用来在拍戏期间长期居住,不存在走错的可能。那道身影很眼熟,此时正不耐烦地侧过身,皱着眉头戴着耳机打电话。   酒店地毯很吸音,几乎没有脚步声,傅宴容不说话,慢慢地往门口走了过去。   宋临俞注意力都在手机屏幕上,没注意别的事。傅宴容听见他意味不明地嗤笑了几声,冷声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我没有亲自教人做事的耐心,学不会就没必要……”   傅宴容抱着手臂倚着门看他,等他话训到一半,才悠悠开口问:“你好像很忙?”   “……哥?没有,我没有。”   宋临俞听到他的声音很明显被吓了一跳,马上回头按关机键挂掉通话。可能因为紧张,宋临俞的指尖有点抖,导致手机按键时间太长,直接进入了关机页面。   宋临俞赶紧把手背到了身后,因为不确定傅宴容刚刚听到了多少,只能幅度很小地吸了口气,盯着地板很乖地说:“我不忙的……我平常也,也不是很……”   也不是很凶……   傅宴容喜欢听话的,喜欢乖的,喜欢温柔的,这些宋临俞早就清楚。但他也知道自己本人跟这些特质截然相反,岂止不柔顺,相反还十分睚眦必报。   所以他不想在傅宴容面前展示这一面。宋临俞觉得只要傅宴容喜欢,他演一辈子听话的助理就好了,反正,听傅宴容的话又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   当然,宋临俞并不知道,很多年前自己就已经暴露。   他小心翼翼地去看傅宴容的神色,却见他只是刷开房门,很随意地嗯了一声。   “不是给了你房卡吗?”傅宴容点亮房间的灯,抬手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往套间里走,径直拉开了浴室门。   宋临俞愣了半拍,才别过眼,小声说:“我怕你……”   怕你改变主意,怕你看到我不开心。   他的声音模糊在了窸窸窣窣的水声中,傅宴容没有听清,但也没有再问,好像他其实并不在乎这个问题。   宋临俞在房间里手足无措地站了一会儿,还是根据身体的本能记忆,去房间里把傅宴容还没来得及收拾、放在敞开箱子里的衣服抱了出来。   他跪坐在地上,分门别类地按照颜色和材质把衣服整理好,再挂上衣架放进衣柜里,整个人在房间里转来转去,也丝毫不觉得无聊。   不仅不无聊,宋临俞其实还有点开心,因为这个工作显然是可以被生活助理代劳的,但傅宴容并没有让小孙做。   虽说早在季承为傅宴容选助理的时候,宋临俞就用了点手段,默默剔除了里面所有会对傅宴容有什么不好想法的候选人,只留下了绝对安全的孙嘉阳,但这并不代表,他对小孙没有冒出过嫉妒的念头。   他这么想着,指尖有些重地在傅宴容的衬衫上攥出一道折痕。宋临俞微不可察地愣了愣,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了傅宴容的声音。   没什么起伏,甚至还带了点疑惑:   “不喜欢做这种事情可以不做,宋临俞,我现在不需要你做这些。”   宋临俞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捏紧了,刺得酸疼又喘不过气来。他慌乱地回头,看见傅宴容正低下头懒懒地系着浴袍带子。   他皮肤白得晃眼,露在浴袍下的小腿笔直修长又有力,长发垂在肩头挡住神色,整个人看上去淡漠又疏离。   顿了一下,傅宴容又很贴心地对他说:“你可以把刚刚那通电话打完,别人找不到你会很苦恼吧?”   不知道为什么,宋临俞突然感觉眼睛有点涩,他费力地眨了一下,慢慢把手里的衣服褶皱抚平,放在了箱子里,起身很认真地看着傅宴容,说:“我喜欢做这些,从来没有觉得不耐烦过。”   他很喜欢碰傅宴容的东西,很喜欢看带着傅宴容痕迹的物品被自己安放得整整齐齐,这会给他带来一种别样的占有欲,和莫名的安心感。   傅宴容和他对视,看见宋临俞的眼睛慢慢红了,又有点要掉眼泪的趋势,脸上的神情却仍然固执,只能叹了口气,转过身,说:“随你吧。”   其实他说这些话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既然话都说开了,宋临俞就没必要再装成乖巧助理的样子,对他来说也是麻烦。   宋临俞不再说话,过了很久才用手捂着脸轻轻蹲了下去,闷闷的急促呼吸了一会,紧接着,才故作平静地把傅宴容的衣服放得整整齐齐,甚至还根据他以前的习惯,把常搭配的几套单独摆了出来。   做完这些,宋临俞走出了主卧的门。   他看见傅宴容靠在客卧的沙发上小憩。   傅宴容大概是太累了,改剧本上的笔记改到一半就转而去闭目养神,他鼻梁上戴着的半框防蓝光眼镜往下滑了点,露出那张睡颜很恬静的脸。   宋临俞没有吵他,只是从床上抱了个枕头轻轻塞到他身后,然后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很轻地说:“那我不打扰你休息了,哥,晚安。”   刚刚傅宴容的话突然把宋临俞拉回了现实,他意识到,无论傅宴容如今再怎么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他,他们之间的裂痕也没办法突然弥补,过去的时光也无法回去。   除非自己把该处理掉的人处理掉,才能换来足够重修旧好的筹码。   宋临俞这么想着,转过身准备直接走开,可是手腕却被人很稳地抓住了。   他一怔,在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就直接被拉到了傅宴容的腿上坐下。   “哥……?”   “没让你走。”傅宴容懒懒睁开眼,偏了下头,示意他拿掉自己脸上的眼镜,低声说:“说了帮个忙。”   宋临俞不知道为什么手又有点僵,他轻轻捏住傅宴容脸上冰凉的镜框,认真取下来放好,犹豫了一会儿,才曲起腿,小声说:“那……我……我处理过了?”   傅宴容顿了一下,没说什么,只是用某种奇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宋临俞不确定自己的回答对不对,只能小心谨慎地把苍白的腿从布料里抽了出来,尽量不太惹人烦。   他圆润的膝盖下还有一片今天不小心磕到的淤青,正好暧昧地同以前跪.下的痕迹重合在一起。   清瘦修长的手握住了青白的肌肤,傅宴容眸光停了半拍,才随意拨弄了一会儿,接着缓缓退开指尖。   水光潮.湿,宋临俞确实没有撒谎。傅宴容不轻不重的碾过黏连的汁水,看着脸色发红、眸光湿润的宋临俞,片刻后,很轻的笑叹了一声。 第25章   宋临俞下意识想去缠傅宴容的腰, 却被他轻轻摁下不得再动。他瘦削的小腿上只有一点起伏的弧度,但抓紧的那一刻,傅宴容还是能感受到熟悉的肌肤触感,和有几分纤细脆弱的线条。   傅宴容没说什么, 只是手上用的力气微微重了些, 把宋临俞彻底桎梏在了怀里。   而宋临俞本以为接下来的事情会和以前一样顺理成章地发生, 无论是疼痛还是温柔,只要是傅宴容给予的。他都很乐意全盘接受。   可在那声叹息之后,傅宴容就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书桌上阅读灯的光线很温和,浅黄的光泽迟缓地倾泻, 在一片朦胧中宋临俞看清了傅宴容染上光晕的小臂肌肤, 如同光滑的暖玉一般晃眼。   他没忍住闭了一下眼睛, 下一秒整个人就天旋地转——傅宴容搂着他的腰把他抱了起来。   然后温软的薄被盖住了宋临俞的身体, 傅宴容把他塞进了舒适的被窝里,接着直起身, 漫不经心地抽了张纸,擦干净了指骨上淋漓的湿润。   宋临俞呆滞几秒,原本因为情.动而润泽的眼睛突然红了。他指尖攥紧了雪白的布料,有些僵硬地发问:“哥?……怎么了?”   傅宴容看着他, 整理了一下措辞,尽量用温和的口吻说:“宋临俞, 我说的帮忙,不用做到这种程度。”   他很久没用这样的语气和宋临俞说话, 听起来就与以前哄人似的温柔别无二致, 可说出来的内容却让人浑身发冷。   “只是今晚会有人来烦我,所以需要你帮个忙而已。”   宋临俞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了下头, 抬起手捂住眼睛,低声说:“这样,不好意思。”   他指尖攥得发白,头发湿漉漉地垂下来挡住了额头上裸.露的肌肤,看起来显得格外年轻,让傅宴容很容易想起他三年前的样子。   傅宴容沉默了片刻,又听见宋临俞很绝望地问:“所以是讨厌吗?”   所以是讨厌和我做这种事吗?   那为什么今天又对我说生日快乐,甚至答应了我的请求吻了我呢?   傅宴容还没来得及说话,手腕却被宋临俞死死捏紧。他只不过是愣了半拍,宋临俞就掀开了盖在身上的被子。   他直起身,光.裸的腿在身后微微曲起,像撒娇的小兽一样试探性地向前爬了一点,接着贴上了傅宴容的腰,别过头喃喃道:   “不讨厌吧?讨厌的话一开始就把我推开了,对不对?”   “之前在银湖……在银湖也可以的,是不是,哥?”   宋临俞真的瘦了很多,脸颊上几乎没有什么软肉,只在颊边有很薄的一层,也基本没什么血色。此时他就用这块柔软的地方轻轻蹭着傅宴容腰间的肌肤,导致原本系得松松垮垮的浴袍带往下滑了点,让傅宴容忍不住抬手扣住了宋临俞乱蹭的脸。   “宋临俞。”   傅宴容沉下声来警告了一句,可是宋临俞却恍若未闻。他眼里郁色愈发浓稠,自顾自地继续开口:   “拍戏很累的,哥哥,不需要有什么心理负担,炮.友而已,你情我愿的事。”   “我以前是骗你的,傅宴容,我不需要你的钱,相反你和我做,我可以给你,给你很多很多。”   宋临俞一路说了下去,根本不打算给傅宴容说话的机会,可傅宴容还是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   傅宴容掐着他的脸抬高了些,看着他的眼睛,用一种很笃定也很冷酷的语气说:“我不缺个炮.友,也不是很想要。”   宋临俞突然顿住了。   他微微仰头,直勾勾地盯着傅宴容的眼睛,茶色的眼眸冰冷得骇人,像蒙了一层冷凝的雾。   “你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哥哥?”   “可以告诉我是谁吗?我保证什么也不会做,我只是想知道……告诉我好不好?”   宋临俞执拗地去勾傅宴容的掌心,试图用这种方式获得傅宴容的纵容,因为很多年前他当傅宴容情人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情人只需要撒娇卖乖、痴缠不休,就可以把所有的问题解决。   但是爱人是不可以的。   “宋临俞。”傅宴容慢慢说:“你真的没必要这样。”   “这样做解决不了问题。”   傅宴容松开了他的手,在宋临俞还要不依不饶追上来的时候,随意地从宋临俞还穿得整整齐齐的西装外套里抽出了他的钱包。   傅宴容用指腹拨开钱夹看了一眼,不出所料地在里面找到了几张质感极佳的名片,还有乍一看分辨不出数量的银行卡。   然后他单膝抵在床沿,随手从里面抽了一叠出来,随意地垂眸看了几眼,曲起手轻轻一弹,卡面撞在指节上,发出一声极轻的脆响。   “东钰集团董事长,执行总裁,商会常务理事,慈善基金理事长,影视投资联盟发起人……宋总,看来你确实很忙。”   傅宴容慢条斯理地念着名片上的头衔,指腹摩挲几下,漫不经心地甩到了宋临俞身上。   卡片擦过宋临俞的手背和下颌落在被褥上。一瞬间,房间里近乎死寂。   见他不动,傅宴容也不急,只是不紧不慢地弯下腰,手里拿着另外那一叠低调的黑金卡面,拍了两下宋临俞的脸。   他说:“宋临俞,你觉得你现在到底是谁?如果你只是还想和以前一样再爬一次我的床,那不好意思,我确实不感兴趣。”   傅宴容后退重新坐回了椅子上,见宋临俞还是没反应,不慌不忙地翘起腿喝了口水,接着撑住脸,平静地对宋临俞说:“猜一下今天为什么亲你。”   宋临俞好像才被这句话叫醒。他沉默了一瞬,安静地在床上坐好,低声问:“因为生日吗?”   “错了。”   傅宴容淡定地点了点桌面,对他说:“惩罚你先自己记着,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宋临俞因为这句话焦虑了起来。他不自觉开始用微微凸起的甲缘一次又一次地刺进自己柔软的指腹,唇瓣死死抿紧,看起来像在考虑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   傅宴容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决定速战速决,于是大发慈悲地给出了提示:“你的病。”   宋临俞愣了一下,用不太敢相信、不可思议的语气犹豫着说:“因为……我承认了这件事?”   不知道为什么,说出这句话之后,宋临俞突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涩得可怕。他只能急促地喘了口气,尝试让加速的心跳恢复平缓。   傅宴容没说他对也没说他错,只是开口淡淡道:“我们做个交易吧,宋总。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买卖。”   宋临俞沉默片刻,低声说:“你想提什么条件?”   “你有不能和我说的话,我大概猜到了有某些……”傅宴容换了个措辞,“不可抗力因素。但是,宋临俞,应该还是有能说的部分吧?”   宋临俞咬紧了牙关不想说话,可是看着不远处傅宴容的脸,他只能焦躁地垂下头,用几乎辨不清的语调说:“我真的……我……”   傅宴容没有催促,只是沉默地等着。   时间在无声的对峙中拉长,昏黄的灯影投在傅宴容的脸上,让他的神情显得格外平静,甚至有些冷淡。   可他的指尖微微收紧了。   “……是。”   宋临俞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他低声说:“是的。”   傅宴容沉默了一会儿,很轻地闭了一下眼睛。   然后他示意宋临俞把自己关机的手机打开,接着从通讯录里找到了一个很多年都没有联系过的号码,在对话框里敲下一行字。   acqua:「你可以向我每天坦白一件事,如果我满意,作为回报,你也可以问我一个问题,我会如实回答你。」   acqua:「这份交易的时效到我彻底对你失望为止,要来试试吗,宋总。」   这行字在雪白的屏幕上亮的灼目,宋临俞眼睛发烫,视线模糊,几乎有点握不住那方小小的、冰凉的手机,只能越攥越紧,生怕再次失去。   他置顶的那个对话框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传来过消息。明明上一次两个人的对话还很简单,就只是宋临俞问: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在直播里看到你了,你拿奖杯好帅,好多人抱你,我好想你,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傅宴容回答得也很简单,他说:马上。   他从来说一不二,答应了宋临俞马上回来,就确实做到了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申澜。   只是傅宴容真的回来得太早了,早到他们谁都没有准备好面对默契忽视的深渊。   两个人的聊天记录往上翻好像翻不到头。在很多个深夜里,宋临俞把他们的对话反反复复看了无数次,不管怎么换设备都绝对不会忘记迁移,甚至已经把过去每一天发生的事情全部记在了脑海里。   这让宋临俞有种错觉,好像下一秒他还是可以发消息给傅宴容,絮絮叨叨地说着哥我好想你,哥我好喜欢你。   可只要一回想起那天发生的事,他就很清楚地明白这根本不可能。   所以宋临俞没有想到他还可以在这个对话框里给傅宴容发消息,绝对寂静的房间里,他的眼泪一点点濡湿屏幕,又被轻轻打字的指尖拭去。   “正在输入中”的提示反反复复出现。傅宴容并不着急,甚至抽空玩了两把无声的消消乐。   perfect的提示词在屏幕上出现的时候,宋临俞也终于发出了回音。   pesce:「到彻底失望为止的意思是说……是说现在还没有对我失望,是吗?」   看到这条消息,傅宴容神色不明地顿了半拍,接着敲下一行字。   acqua:「所以这是你今天的问题吗?但你好像还没有让我满意。」   pesce:「我会做到的,这一次绝对会……所以我今天可以问这个问题吗?」   “没有。”   在宋临俞按出发送键的那一刻,他也同时听到了傅宴容的回答。   傅宴容放下手机,看着他的眼睛,平静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答案。   “目前没有。” 第26章   宋临俞十岁那年第一次见到苏唐。   那个时候他还在读五年级, 老师说这是小学衔接的关键阶段,所有人都要好好努力才能把成绩提上去。虽然每年都是“最关键的一年”,但宋临俞还是信以为真,拿着一支快要写完的水笔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笔一划地写着奥数题。   那几天的天气都不太好, 阴雨连绵又总是下着小雨, 窗外阴云密布, 花台上的泥皱成一团。宋临俞很不喜欢这样的天气,因为一下雨妈妈的腿就会疼,而妈妈腿疼就会哭,然后就会打他。   可是打完之后, 妈妈会哭得更厉害, 她不住地向宋临俞道歉, 哽咽着说:“我要是没有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就好了, 是我对不起你。”   宋临俞不说话,只是用手擦擦她的眼泪, 想了想,才说:“没事。”   他对妈妈的态度就是这样简单——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我好好学习努力赚钱, 总有一天让你哭泣的事情都会被我解决。   那时候你就可以和其他人的妈妈一样抱我了,也可以叫我的小名哄我睡觉, 表扬我考第一名很棒很厉害。   于是,在其他同学都抱着球一窝蜂涌出去玩的时候, 小小的宋临俞一直都在认真看书做题。他无论大小测验都考一百分, 收获了很多老师的赞扬。   他和同学们的关系不算亲密,却也称得上相安无事。对于一个不爱搭理人、深受老师青睐、成绩拔尖的第一名,大家纵使好奇或心有不满, 也只敢私下嘀咕几句,没人会傻乎乎地当面挑衅。   只是这样简单又宁静的生活结束得非常短暂,在苏唐转学过来的那一刻,就宣告了终结。   宋临俞就读的二小设施普通,师资一般,在义务教育的大环境下,不过是按片区划分的寻常学校,唯一亮点也只能是地处郊外,空气清新,环境怡人。   不过与之毗邻的,是全申澜顶尖的实验小学,它仅隔着一片小树林与二小遥相对望,校园足有二小的五倍大。每日清晨,红楼顶上的石英钟准时鸣响,厚实的铁门缓缓开启,身着笔挺西装的老师站在门口,迎接从豪车上下来的学生。   以苏唐的家境,完全有资格入读那所名校,可他偏偏挑了二小。   所以相比之下,苏唐在这里就显得高人一等,太过耀眼。他报到那天,身后跟着管家和秘书,小小的身影套在锃亮却略显不合身的小西装里,趾高气扬地登上讲台,自报了姓名。   然后他做的第二件事情就是用手指向宋临俞,十分颐指气使地命令道:“我要和他做同桌。”   老师自然点着头笑,说:“好呀,小俞可是我们班成绩最好的学生,你和他做朋友是很好的。”   苏唐昂起下巴,斜瞥了一眼安静握笔写题的宋临俞。相比其他满脸稚气的小孩,宋临俞确实鹤立鸡群。他清瘦挺拔,眉眼淡雅,即便穿着略显紧绷的短外套,也不显半分寒酸拮据。   但苏唐还是在脑海里挑剔地对系统说:“我看不出来他以后会很有钱,除了长得还行之外,就没什么优点吧?”   系统哄他:“糖糖不要急,那是他以后的事了,你现在只要成为他的白月光,以后家道中落被迫进入娱乐圈遇见他时,就可以享受大把的好资源了。”   苏唐嫌弃地皱了下眉,坐在宋临俞身边的时候不满地拧了拧眉,却还是纡尊降贵地对他说:“我叫苏唐。”   “……”   没人理他。   宋临俞把手里的作业翻了个面,笔尖停住思考了一瞬,然后接着继续流畅地往后写着算式。   他是真的没听清苏唐说什么,人认真写数学题的时候很难有精力分神出来和别人聊天,就算是“万人迷主角的潜力股宋临俞”也不行。   但是苏唐显然被他这样的态度气到了,万人迷系统从小就给他剧透了那被无数宠爱包围的未来,他又有大把的初始积分挥霍,自认为这个世界的一切事情都应该围着自己转。   事情的发展不应该是宋临俞怔怔转过头看着他,然后在心里感慨“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粉雕玉砌、众星捧月、可爱软糯的小团子”吗?   宋临俞不应该自惭形秽、不敢和他说话,却又默默在乎他吗?   为什么还在算那几道破数学题?   苏唐都不用和万人迷系统商量就“啪”的一声兑换了积分,于是下一刻宋临俞突然感受到自己后颈处传来一阵灼烧的剧痛,好似被烧红的刀背猛地一敲,整个人都疼得发昏。   宋临俞眼前一黑,手里握着的水性笔猛地砸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而他只能撑着桌沿,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逼着转过头去,死死盯着身边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坐过来的同桌。   苏唐不紧不慢地捋了一把头发,侧过脸,用那种很得意的语气对宋临俞说:“我说了,我叫苏唐,你要记住。”   宋临俞大脑一片乱麻,不知道自己现在这个状态是怎么回事,突然生病了吗?还是对这个叫苏唐的神经病过敏?   不过这样的痛觉没有持续很久,片刻之后宋临俞就能稍稍抬起头。但此时他和苏唐的座位旁边基本围满了整个班的人,苏唐正翘着腿扔给那些小孩几颗巧克力,然后享受着他们的奉承。   这些人说话的声音实在太吵了,宋临俞坐在原地闭了下眼,但仍然没想明白刚刚发生的事,只能一言不发地把地上的笔捡起来,然后继续写题。   可是笔尖在试卷上划过,滞涩的墨水断断续续,最后再也写不出痕迹,甚至差点把单薄的纸扎破。   宋临俞愣了一下,然后轻轻甩了甩。   还是写不出字。   他垂下眼,有点烦地拆掉了一支新的替芯。   /   从那天起,苏唐就没有再消停过。   他无时无刻不在身边对宋临俞说着极其不礼貌的话,从挑剔他的家世、性格,再到嘲笑他的一切。宋临俞压根不知道他对自己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恨意。   而令人厌烦的是,全班人就好像疯了一样把苏唐高高捧起,他说什么不过脑子的话都有人去实现,也包括孤立宋临俞。   不,严格来说应该定性为隐形霸凌。   发生这种事情之初,宋临俞就找过班主任。当时老师皱着眉询问了他的情况,宋临俞冷静地把书包打开给老师展示了证据,包括但不限于被撕掉的作业、黏着口香糖的文具盒,和自己手背上“不小心”被热水烫出来的痕迹。   校园霸凌的事情在每个老师的生涯中都会遇到几起,只要有职业道德的老师都不会对此坐视不理,更不用提像宋临俞这样成绩如此优秀的学生。   班主任严肃地表示他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情,紧接着马上就让人把苏唐叫了过来。而宋临俞没走,站在办公室的门外靠着墙壁静静地听他们讲话。   他听见班主任十分不解地问苏唐:“苏唐,宋临俞是哪里和你有矛盾吗?你为什么要带头欺负他?你不要说没有,我看到了证据。”   可是苏唐语气里的不解比班主任更甚,他拔高音调长长地反问了回去,然后愤怒地反击道:“我没有欺负他!我是想让他合群阳光一点!他的什么文具我不都扔了新的过去吗?什么欺负,我在这破地方还不就是为了宋临俞——”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宋临俞第一反应甚至是自己听错了。苏唐冠冕堂皇的话油腻地钻进了他的耳朵,然后在他的食道里翻江倒海,让宋临俞很想呕吐。   “你不能把这种行为狡辩为在意!苏唐,明天叫你家长来学校——”   班主任斥责陡然中断,如同按下暂停键的录音机。宋临俞听见苏唐夸张地叹了口气,然后自言自语道:“没想到我居然还要在这种事上浪费积分,真是烦死了……”   苏唐的喃喃低语让宋临俞大脑短暂地宕机了一秒。一片死寂之后,他清楚地听见班主任用茫然的语气问苏唐:“小苏,你怎么在这儿?来办公室有什么事吗?”   “没事,走错了而已,老师再见。”   苏唐很干脆地这么回答着,转身推开办公室的门离开。一墙之隔外的宋临俞沉默地低下头,让脊背贴紧冰冷的瓷砖墙面,借此来确认自己真的处在现实。   抱着教案的班主任出门往反方向走去上课,路过时看见脸色苍白靠在墙边的宋临俞,连忙弯下腰,轻声问:“小俞?你是不舒服要来请假吗?是不是要去医务室?”   宋临俞有点抖的指尖用力按了按太阳穴,他顿了一会儿,很轻地摇了摇头。   片刻后,他的眼睛慢慢垂了下去,直至瞳孔被郁色填满。   宋临俞小时候总是自以为是地祈求命运垂怜,他希望让母亲痊愈,希望一家人可以不吵不闹地生活在一起。后来长大了一些,他逐渐清楚命运是不存在的,一切的幸福都要靠人去创造。   可原来命运并非不存在,只是不对他动恻隐之心。它如此垂怜苏唐,给予他一切,却让宋临俞生活在了人为的牢笼里。   那天下午是宋临俞第一次逃课,他从学校过于宽敞的围栏里钻了出去。宋临俞其实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里,只是想逃脱苏唐和有关他的荒谬一切。   他漫无目的地在广袤的红枫林跋涉,望不到尽头的树海让他彻底迷失。他跨过盘根错节的树根与碎石,跑得越来越急,脚步也越发踉跄。   树林里有人说话的声音,大概是隔壁学校在树林里上实践课。宋临俞想避开人群走出这里,可是愣神间却被什么东西撞到,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不好意思,我刚刚没看到这里有人。”   清润的道歉声从宋临俞头上响起,他不声不响地从地上爬起想要离开,却感觉到有人伸出手不轻不重地碰了一下他的下巴。   “好像出血了……很疼?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柔软的掌心安抚似的摸了一下宋临俞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上泪痕的脸侧,弯腰说话的人轻轻蹲下身耐心地看他,眼下挑起的泪痣在刺目的烈日里,温柔得像一只轻轻掠过的青鸟。   “宴容——?”   远处的老师疑惑地叫了他的名字,傅宴容偏过头应了一声,有条不紊地解释:“有人受伤了,我带他去处理一下。”   宋临俞还没回神,手腕已被拉住。眼前人语气温和,却透着几分不容拒绝的,习惯性的命令感,让人一时间挣脱不得。   他说:“别乱跑,跟我走。” 第27章   宋临俞被傅宴容握住手腕的时候很懊悔, 毕竟他只是失神了一瞬间,就丧失了拒绝的机会。   所以跟在傅宴容身后时,宋临俞想过很多种逃跑的方法——比如从后面狠狠推他一下,让他也摔倒, 又或者是对这个人恶语相向, 警告他不要多管闲事。   只是以上几种方法, 宋临俞都没有成功。   托苏唐的福,宋临俞尤其讨厌这种看起来家庭条件很好、高高在上的少爷。但走在他身边的人并不像苏唐一样烦人,也不像苏唐那样总觉得自己容貌漂亮,每天打扮得像个花蝴蝶。   他反而只是穿着学校简单的制服, 相貌气质就很出众, 也没有责怪宋临俞乱跑之类的事情, 只是很从容地在前面带路, 偶尔回头看他两眼,确认身后的人跟得上自己的步伐。   宋临俞刻薄的话在脑海里转了两圈, 最终选择了一个很不礼貌的开头。   他说:“喂……”   傅宴容转过头看着他。   还好这个时候电视里没有在热播《一起来看**雨》,不然宋临俞听到的话可能就是:“第一,我不叫喂,我叫……”   不过宋临俞的话还是没说完, 因为傅宴容看了几眼他才到自己肩膀的身高,拿出了做哥哥的气势, 心态很平和地问:“哪里疼?”   宋临俞紧紧地闭上了嘴,过了一会儿, 出了点薄汗的手腕才不由自主地动了一下, 很冷酷地说:“别多管闲事。”   傅宴容从小也不是什么特别乐于助人的好人,只是被教导要对自己的每一个举动负责而已。   在他看来,宋临俞的伤是他造成的, 所以他需要把人带到医务室处理完再走,这和宋临俞本人愿不愿意其实没什么关系。   所以傅宴容淡定地“哦”了一声,但手也没放开,反而为了防止宋临俞不配合,往下握得更紧了些。   宋临俞不适应地挣扎了一下,未果。至于推傅宴容一把的计划……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最终也没有付诸行动。   不知道走了多久,傅宴容终于把宋临俞带到了学校的医务室。医务室的值班老师一看到傅宴容就非常紧张地站了起来,连声问:“怎么了?实践课哪里受伤了?”   傅宴容侧开身,指了一下身后的宋临俞,说:“是他,麻烦帮他处理一下,谢谢。”   看着他身后的宋临俞,值班老师愣了半拍。毕竟两个学校的学生差别很明显,傅宴容穿着全套的制服,而宋临俞穿着洗得发旧的外套,很明显与这里格格不入。   但就在他停顿的时候,傅宴容已经拉着人的手按在了医疗床上,然后自己坐在了一边,表现出来的意思十分明显:我要等他,请尽快一些。   所以值班老师也不再说什么,戴上口罩,拿着那些金属托盘站在了宋临俞面前。他先仔细地帮人处理了下巴上的伤,然后又拉过宋临俞的手,习惯性地检查了一下身上有没有别的伤口。   但不看还好,一看确实吓了一跳。把宋临俞外套袖口卷起来的那一瞬间,值班老师轻轻“嘶”了一声,皱眉问道:“同学,平常有人对你做什么不好的事吗?你这个情况,要及时向自己的老师还有家长求助啊……”   青白交错的伤痕就这样堆叠在宋临俞瘦弱的手腕上,有的尚未愈合,有的已经陈旧,看起来确实触目惊心。   宋临俞看着眼前絮絮叨叨的人,用了很大力气才把自己的手挣脱出来,然后拉上袖子跳下床,咬了咬牙,冷冷地回答道:“不用你管。”   告诉别人并没有什么用。   宋临俞讨厌看到这种可怜自己的神情,因为对他来说,无法给予实质性帮助的怜悯,只会一次又一次地让他想起无法摆脱的噩梦。   “怎么这样和大人说话呢?”值班老师放下镊子,非常不悦地教训他:“这都是为了你好,你现在就应该——”   “老师,脸上的伤处理完了的话,我就带他走了。”   傅宴容插进来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宋临俞转过头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站了起来,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自己,他脸上那种事不关己的平静,在这一刻让宋临俞居然有些如释重负。   傅宴容扬了扬下巴,看起来有点不耐烦地催促了一下,说:“快一点。”   值班老师不再说话。宋临俞回头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走到傅宴容身边,跟他一起走出门。   这次他没牵着傅宴容的手,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人身边。   宋临俞脸上贴好的纱布几乎挡住了半张脸,显得更加苍白瘦弱。   傅宴容垂下目光看他,正巧对上宋临俞掀起眼盯着自己的视线。傅宴容发现他明明瞳孔偏棕,看人却总有点说不出来的冰冷执拗,总之应该不是什么乖小孩。   傅小少爷这个年纪正处于自我意识极其强烈的阶段,只勉强能忍受那种指哪打哪的小跟班。宋临俞这种一看就麻烦的小孩,他可不爱管。   于是他思考了片刻,停下脚步,把自己制服口袋里的学生卡递给了宋临俞,朝他指了个方向:“下楼一直走就能出去了,出门刷我的卡就行。”   宋临俞愣了一下,抬起手把那张薄薄的卡片接了过来。他苍白的指尖按住了学生卡的边缘,于是卡面上两寸相框里的傅宴容也弯起眼睛,精致又漂亮地与他对视。   宋临俞之前听见有人叫他“宴容”,现在彻底连名带姓地知道了是哪几个字。他指腹擦过照片,看着下面的姓名栏,下意识地,声音艰涩又奇异地念了一遍:   “傅宴容。”   名字被人叫出来的时候,总归是有些反应的。傅宴容本能地应了一声,听见宋临俞问:“我怎么还给你?”   “不用还。”傅宴容话说得不当回事:“马上就毕业了,而且他们都认识我,补办都不需要。”   宋临俞不说话,但捏着那张卡也没收。此时,原来在外面上课的同学们已经陆陆续续地回来了。傅宴容和朋友约了课后活动,更不想绕远路先把他送到门口。   “好了,听话一点。”傅宴容有点没辙地抬起手,摸了一下宋临俞的头,然后很程序化地弯腰冲他笑了笑,说:“下次见面的时候还给我也可以,路上注意安全,再见。”   宋临俞不太适应和别人的肢体接触,但傅宴容每次的动作他都预料不到,最后也只能迅速拉开了与傅宴容的距离,然后捏着那张学生卡,过了很久才对傅宴容说了一句“谢谢”。   傅宴容对宋临俞的印象就到此为止。   很多年后他并不记得这件对他来说很小的事,也并不知道自己的那张学生卡给了谁,更不会发现在剩下的时间里,总有人不远不近地观察着自己,履行着那句只有一个人记得的“下次见面”的承诺。   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看着他的?嫉妒,厌恶,感激还是好奇?宋临俞并不清楚。   至于那张学生卡什么时候会还回去……暂时也没有人知道。   /   傅宴容的问题到此结束,只是宋临俞省略了两人见过面的故事后半部分。   傅宴容的问题问得很巧妙,只是问宋临俞什么时候认识的苏唐,在那个时候有没有什么耿耿于怀的事。   听完宋临俞说的被孤立和老师视而不见的事,傅宴容大概清楚,苏唐应该是从小就有了所谓“外挂”的东西,并且在以前使用的很频繁。   当然他现在肯定也在用,但很显然,苏唐被傅宴容气到的次数不少。以他的性格,学会忍耐应该很难,那就证明随着时间的变化,是有限制次数的,并且总有一天会归于零。   之前的猜想又一次得到了印证,傅宴容关掉手机,发现宋临俞低着头把自己塞在床角的小空间里,是个不太有安全感的表现。   察觉到他看完了自己发过去的信息,宋临俞抬起头,有几分不安地问:“哥,这样回答可以吗?”   傅宴容点了下头,再次确认了一下时间,起身直接把宋临俞从床上抱了起来,随即非常平静地对他说:“你可以回去了……但是要先做完答应我的事。”   宋临俞还没来得及问“到底需要我做什么”,整个人先本能地靠近了傅宴容的怀里。他看见傅宴容推开了卧室门,走向套房门口,然后垂下眼,从容不迫地对自己说:“可以搂着我。”   反应比思考更快,宋临俞抬手搂住了他的肩。略有几分湿润的长发散漫地划过宋临俞的手腕,让他莫名有些心悸。   “我要做什么……?”宋临俞舔了舔唇,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   “对戏。”   傅宴容给出的答案非常干脆利落,与此同时,手上的动作也十分精准。下一刻,宋临俞就感到自己的后背狠狠撞上了冰凉的木质房门,而随之落下的,是傅宴容的吻。   他吻得很凶,哪怕是刚开始,宋临俞就毫无招架之力,只能讨好似的含着傅宴容的唇轻轻地舔.舐,想借此求他慢一些。可是这显然并没有什么用,舌尖被细致地卷起再吮.吸,冰凉的唇舌如同燎原之火一样烧得摧枯拉朽。   宋临俞两只手紧紧靠着傅宴容的后颈,整个人又无法着地,只能竭力哆嗦着蜷在他怀里。软掉的腰可怜兮兮地被人按住,腿不自觉地借力靠着,一副整个人都懵掉的感觉。   吻在某种程度上是比做.爱更能让宋临俞呆滞的存在。他被傅宴容这样亲的时候,眼泪都要扑簌簌地掉下来,可是在意乱情迷之中他睁开眼,发现傅宴容漂亮的眼睛仍然平淡冰冷。   辗转厮磨间,傅宴容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宋临俞急切地回吻过去,却发现他停下动作,在自己耳边念着电影里的台词:   “江焱,你贱不贱?被甩了还上赶着陪玩?你这么喜欢做狗?不会是真的喜欢我吧?”   他话说得很轻,并不是那种声嘶力竭的表演形式,语气里的轻蔑和不屑却一瞬间全数倒了出来。眼角的泪痣似笑非笑地勾起来一点,羞.辱的意味几乎让人无所遁形。   傅宴容并没有想让宋临俞难堪,他只是借宋临俞刷一下要和苏唐走的剧情,自然也不需要宋临俞像专业演员一样回答什么。   亲也亲了,地点也对了,暧昧呻吟也有了,台词也说了。傅宴容估算了一下完成程度,把宋临俞往上托了点带进怀里,正准备客气地对他说一句“谢谢”。   可是宋临俞却重新吻了上来。   这个吻并不太长,只是吻得很深。傅宴容下意识想把宋临俞拉开一点,只是看见他泛红的双眼时,还是纵容了一下他偶尔的僭越。   分开的时候甚至还有一道暧昧的银丝黏连不断,傅宴容的唇瓣被人认真舔了舔,然后宋临俞才像在和主人撒娇的小狗一样退开一点距离。他茶色的瞳仁湿润发红,里面全都是傅宴容的影子。   紧接着,傅宴容听见宋临俞对着那句不属于自己的台词,很认真地承诺了一句:“喜欢。”   然后,他又用起誓一样的语气重新说了一遍:“永远喜欢你,傅宴容。” 第28章   永远这个词很微妙, 从不同人口中说出来的时效绝对不一样。作为演员,傅宴容很擅长读懂每句台词背后巧言令色的成分,并把它们充分演绎出来。   但如果内容有关宋临俞,他总是很难分辨。   并非怀疑话语背后的真假, 而是暂时搁置了其中包含的意义, 并且拒绝回答。   急促的敲门声还在继续, 可世界有几秒钟在他们之间成为了真空。傅宴容停了一拍,才道:“现在没必要说这个。”   宋临俞没说什么,只是眼睫颤了颤,轻轻点了一下头。   傅宴容怀抱松了一点, 示意他自己下去, 抬手按上了门把手。但瑟缩在他怀里的宋临俞伸手挡住了他的动作, 并且勾着他不肯下来。   宋临俞曲起的指尖不安地蜷了一下, 才问:“哥,这么晚了谁要来找你啊……”   “你应该不会想知道。”傅宴容意味不明地睨了他一眼, 然后又说:“不动就把你丢下去。”   宋临俞抿了下唇,握着他的手臂,讨好似的从他怀里滑了出来,乖乖地说:“知道了, 知道了。”   傅宴容指了一下房间让他进去。宋临俞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听话地往里走了两步。   可是他突然听到了一段熟悉的声音。   门外之人等得不耐烦了, 用力拍了两下房门,然后问:“傅哥, 傅老师, 你在吗?我来找你了。”   苏唐矫揉造作的声线,宋临俞死也不会认错。而就在此时,傅宴容的手已经按下了门把手, 甚至已经将厚重的木门拉开了一条缝。   吱呀一声微不可察地响起,突然又被一股更大的力道死死按了回去,怎么样都无法再次推开。   傅宴容看着被宋临俞死死按住的门沿,发现因为动作太快,他食指指腹甚至还被尖锐的门框隐隐蹭破了点皮。   宋临俞抵着门的手指用力到发白,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看着傅宴容的脸问:“哥,不是答应我要离苏唐远一点吗?”   他说话声音很小,应该是怕门外的人听到,但咬字格外清晰,可能还带着点因愤怒而产生的颤抖。   “你说会做到的,你怎么骗我呢?你从来不骗我的。”   宋临俞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原先那种顺从的听话消失殆尽,但他又并不能真的对傅宴容说出什么过分的话,只能很无力地谴责他。   “之前是你求我,宋临俞。”傅宴容很有耐心地指出了那场对话的逻辑漏洞:“我没说会答应,只说考虑。”   “那,那你现在答应。你说不会再和他有联系。”宋临俞急切地往前走了几步,一口气说了下去:“在片场也不要和他说话,不要和他单独相处,最重要的是千万不要再——”   “那你又为什么还和他接触?”傅宴容弯下腰平静地说:“要求别人做到之前,自己先做到吧。”   “宋临俞,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你处理事情的方式真的很令人火大?”傅宴容抬起手指向房间,语气冷了下来:“我再说最后一次,不想被看到就滚进去。”   “答应我吧,别这样……哥,我只是不想让你……”宋临俞说话的声音很急切,他往傅宴容身边走了两步,紧接着,好像走投无路一样闭了闭眼,双手缠上了傅宴容的腰,踮起脚尝试用吻堵住他的嘴。   就算傅宴容拿手推他,他也不放,反而还尝试用这种胡搅蛮缠的方式制止他打开这扇门。   苏唐的询问一声接着一声,甚至还拿出手机在群里找到傅宴容的头像,加了好友私信了几遍。   等太久了,他已经在门后发出了不悦地嘀咕。   再这样下去,傅宴容的剧情点走不完。于是他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宋临俞,然后分开唇瓣,主动接受了他的吻。   这样突如其来的配合让宋临俞明显愣住了,趁着这个间隙,傅宴容捏着他的下颌把人拉开,接着很温柔地对他说:“宋临俞,我为什么要答应你?为什么要说到做到?你说我不守承诺……但是是你先骗的我吧?”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宋临俞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只是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嗡的一声蜂鸣。接着过了几秒,他才竭力辨识出了这句话的含义,整张脸的血色迅速褪去,变成了一种透明似的惨白。   “要想说服我,就给我理由。”傅宴容慢慢地说:“你以后有很多机会在交易里和我说,或者现在给我答案——但这个你做不到,对吧?”   宋临俞喉咙被堵得说不出话,他连反驳都找不到理由。欺骗是他用过的手段,而他面对傅宴容时早就空无筹码。   傅宴容要的答案和行动,他也许知道,可是有些事情,不是知道就可以做到的。   “对不起。”宋临俞来来回回还是只能道歉,“对不起。”   某种程度上,这才是世界上最令人绝望的事。   然后他默默往房间里走了两步,没有再说一个字。   /   对宋临俞说的大概有点重。   傅宴容这么想着,轻轻叹了口气,打开了房门。   事实上,今天剩下的剧情很简单,打开门然后找个理由把苏唐打发回去就好了。只是宋临俞那种一个人面对所有事情的态度惹火了他,才闹了刚刚那么一出。   苏唐看到傅宴容时,眼神很让人不悦。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盯着傅宴容身上凌乱的浴袍看了半天,才狐疑地问:“傅老师,房间里是什么声音?刚刚在里面做什么这么久啊?”   傅宴容淡淡地说:“没什么,不好意思,我今天有点不舒服,对戏就放在明天片场吧。”   “?”苏唐并不相信他的说辞,皱起眉问:“真的……?”   “我也不想在门口聊一整晚,苏老师请回吧。”傅宴容慢悠悠地往门框上一靠,声音不咸不淡,一副拒绝配合油盐不进的样子。   苏唐脸上的笑意终于撑不住了。他站在走廊灯下,脸色有些僵:“不是,我只是担心你……那我们明天再聊?”   傅宴容没说什么,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浴袍衣角垂在身侧,单手搭着门边,看起来懒洋洋的,却带着股令人发怵的压迫感。   “再看吧。”他语气懒散,“一时半会儿不一定能好呢。”   苏唐张了张嘴,气得一时间没说出话。   他习惯性地想要把系统拿出来,使用积分解决掉傅宴容今晚的借口,可是万人迷系统沉默了片刻,给出了建议:   “糖糖,虽然我这边并没有收到特别大的偏离警告,但根据现在的剧情进度来看,你第一时间确实很难攒够足够的积分。而后面车祸的情节更加重要,道具还是留着那个时候使用比较好。”   “……”   苏唐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不再说一句话,转身怒气冲冲地离开。   亏他今晚还特意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没意思!没品!   好不容易把苏唐送走,傅宴容关上门往房间里看了一眼,发现宋临俞已经把衣服穿好,默默站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   等傅宴容看到他时,他才轻轻移开了视线,低声说:“那我也走了,哥,晚安。”   傅宴容没说什么,而宋临俞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只是走到门口时,他突然慢下脚步,接着很犹豫地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   叮的一声,傅宴容收到了一条新信息。   pesce:「哥,我不是想让你烦,也不是想让你觉得很累」   「之前说的问题,我会努力继续回答的,你尽量失望得慢一点好吗?」   「苏唐的事我不会再提了,我会用自己的方式解决」   「你可不可以别太讨厌我,给我留一点点机会?」   「或者也可以不给我留,但不要给别人好不好,别给其他人……」   几条简讯后面是宋临俞千挑万选发出的小狗蹭蹭表情包。其实发出去时他感觉有些蠢,因为这弄得好像在和男朋友撒娇。   但事实是,自己连道歉的话都不敢在现实中说出口,因为怕看到傅宴容对他失望的表情。   宋临俞安静了几秒钟,没收到回复,不过他反而长出了一口气,因为至少这代表他没得到不好的结果。   于是他也推开门走了出去,脚步声在走廊上渐行渐远。   宋临俞刚刚离开的背影怎么看都有点可怜,傅宴容收回目光,抬起手找到皮筋,将几缕搭在脸侧挡住视线的头发随手扎起,然后才慢吞吞地长按住了宋临俞发来的表情包。   黑色提示框出现,傅宴容指尖点上“添加表情”,于是图库里原本存了很多的小狗动图又多加了一个新动作。   接着他翻了一下宋临俞之前发过来的表情包库存,思考片刻,在对话框里敲了几行字。   acqua:「目前应付你一个就够麻烦了」   宋临俞马上停下脚步,紧紧捏住手机,迅速秒回:   「我知道了,我真的会努力改的,我……」   acqua:「表情包哪里来的?」   本来在笨拙编辑后续承诺的宋临俞被这个话题的跳跃度吓了一跳。他仔细观察了三遍都没看出那个表情包有什么问题,又紧张地站在走廊里思考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网上存的,不喜欢这个吗?」   acqua:「这样,所以宋总平常很习惯这么聊天?」   宋临俞看到这话的瞬间就赶紧为自己辩解,他连打字都没来得及,就马上按住语音键说:“不是的,是留给你用的,没有发给别人过,真的没有。”   傅宴容点开语音听了一下,才不紧不慢地回:   「不用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   宋临俞呆了呆,这才反应过来傅宴容刚刚说的那句话,也许有可能可以被解读成吃醋的意思。   他眼里浮起一点水色,打出来的字删删改改。   pesce:「那我可以擅自理解成别的意思吗……」   「小狗眼泪汪汪.jpg」   这个动图宋临俞之前倒是常发,傅宴容很眼熟。于是没有存下新表情包的傅宴容懒懒地发了一张坏猫动图,然后同样很坏地回道:   「不可以」   宋临俞有点失落地点了一下屏幕,不过很快就又因为傅宴容的回复开心起来。他看着表情包的那只邪恶银渐层,不自觉地勾了一下唇角。   等了一会,傅宴容没有再说话,宋临俞以为这次对话到此为止了,关掉手机走进电梯,按了一下楼层。   不过很快,他的特殊提示音又响了起来。   宋临俞呼吸猛地一窒,马上解锁了屏幕。   acqua:「睡了,顺便提醒一下,烧没退所以回去要吃药,就算只是炎症也别不当回事,更不要乱亲人。」   ……   “好哦,我记住了。”宋临俞看着这条消息。小声又认真地回答出声。接着,他又轻轻弯了弯眼尾,指尖忍不住摸了摸屏幕上那只跑来跑去得意洋洋的坏猫,无比郑重地宣布道:   “哥哥是好猫。” 第29章   剧本围读总算还是在苏唐磕磕绊绊的台词声中结束了。《隐面》正式开拍的第一场夜戏在城市外环的废弃路段拍摄, 剧组为安全起见封锁了一整条三号公路,现场架起了多组镝灯,将混乱的公路照得雪亮。   车道中央停着一辆低调而奢华的黑红色帕加尼Huayra BC Roadster——在昏暗天际线的衬托下,车身流线优美, 冷峻有力, 极具攻击性, 疯狂吸引着远处代拍的镜头。   检查道具的师傅在旁边仔仔细细地转了五六圈,工作态度十分谨慎——毕竟这是傅影帝拿出来的私人财产,有价无市,不小心剐蹭两下, 片酬再翻个倍也赔不起。   刚给群演上完妆的化妆助理收好箱子, 忍不住凑到自己的朋友身边, 一边等他做完收尾工作, 一边低声八卦道:“这车可不便宜,周导也是真敢要啊。”   “听说傅老师还是特地从国外赶回来的。”道具师低声感慨道, “咱们剧组也真是配置豪华了。”   “那肯定啊。”化妆助理笃定地回答,“否则也不会一开拍就全是媒体了。”   他扬起下巴向远方点了点,示意好友看封锁线外的路灯上那一群不惧艰险,高高攀起的密密麻麻的代拍。   闪烁的镜头光此起彼伏, 而镜头的中心,不是对着那豪华的超跑, 就是对着这部片子的主角——傅宴容。   两人的目光下意识地随着镜头落在了不远处的傅宴容身上。   他好像丝毫没有被议论的自觉,也没让助理忙前忙后地跟着, 只是一个人很安静地顶着做好的妆发, 靠在旁边暖光的灯下看剧本。   灯光如磨砂玻璃般朦胧,离远看,只看得清他半张模糊的侧脸。   傅宴容为了角色稍微又接长了一点的长发半扎着露出几缕, 剩下的随意落在肩头,看上去有种独特的散漫不羁。浅光打在他那张极其契合大荧幕的脸上,确实有种独特的、永远存在于取景框里的质感。   也无怪乎有影迷形容他说:“傅宴容对于大荧幕来说,是上世纪最后一帧胶卷电影定格下的光影残片,浓淡恰到好处,既克制又热烈,拓印着无可复制的质感。”   说话的两个人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听说还有一件事。”结束手上工作的道具师把人拉到一边,突然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八卦的意味,“你前两天剧本围读不在吧?听说东钰的宋临俞也来了,还和……”   “啊?不是传说他和苏唐……”化妆助理左看看右看看,刚想问这瓜真的假的,却听见一阵清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两人同时抬头,话锋被迫一顿。   如果说傅宴容站在哪里都是当之无愧的主角,那么,打断他们话头的人,就是近几日舆论的话题中心。   ——苏唐。   苏唐从化妆室走来,步伐轻缓却分外显眼。他穿了件米白色的毛衣,正刻意攥紧袖口将其微微拉过手背,做出几分楚楚可怜的动人神态来。   原本还在吃瓜的工作人员顿时神色一转,假装热情地向他打了个招呼,然后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苏唐莞尔一笑,脚步却并未停留,而是径直走向了傅宴容的方向。   化妆助理用手肘怼了怼自己的好朋友,示意他去看苏唐那张脸,然后吐槽道:“你看他眼皮底下那两条大卧蚕,感觉从左到右打车都得半小时。我们说过好多遍了不要这样,结果他非要自带化妆师甚至自己改妆,怎么劝都劝不动。”   道具师赞同地点了点头。   连他这个非专业人士都清楚,苏唐的角色正处在紧张刺激的追车逃亡途中,却连发丝都打理得不见凌乱,卧蚕画得明显,眼角那种要哭不哭的微红一看就是精心点缀的设计,绝非真实情绪的流露。   只是整个剧组的人都在尽职尽责地为这部片子努力,结果里面出了个画风格外不同的,又因为是资源咖,还不能把他踢出去。   实在是恼火。   这两天苏唐没什么戏份,在片场基本都是添乱,偏偏营销买得飞起,不是拍几张傅宴容的剧照说因戏生情,就是大肆营销美貌人设,结果自己的大粉在剧组官微下面控不住前排,苏唐还要责怪宣发部门不给力,扣了运营小半个月的工资。   于是现在整个剧组都有点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的逆反之心,超大卧蚕也不管了,台词讲不好导演也不NG了,反正只要一轮到他,大家就敷衍了事,顺便在心里默默想到时候会有几家UP主能吃到苏血馒头。   就是有点可惜傅宴容和其他演员,虽说片酬不少,剧本也在线,到时候粉丝剪个cut也可以美美欣赏,但奖项就……   /   不远处,小孙正按照习惯在傅宴容的座位边上放了杯冰美式。   超大杯,冰块加满,在杯壁上结了一层霜,指腹一抹就是一片冰凉。   傅宴容放下剧本,神情凝重地盯着这杯咖啡三秒,为了消肿和夜戏提神,还是勉勉强强握着杯子一口气喝完了剩下的三分之一,然后不耐烦地皱了皱鼻子,打开了手机。   他不爱吃苦的东西,这么多年也没能习惯特别苦的咖啡,不过工作需要,也没办法。   傅宴容本来想抽时间玩把消消乐转移一下注意力,结果一解锁屏幕,正好看到了宋临俞的对话框。   他倒是没发消息来打扰自己,只是傅宴容灰白的背景上出现了一条「“pesce”拍了拍我」的提示,然后很快又慌张地被撤回了。   一看就是有人反反复复地点进了头像查看朋友圈,不小心点到了拍一拍。   傅宴容偏过头,点开了自己的朋友圈,发现自己不久前正好发了一条和来探班粉丝的大合影。   发照片是因为今天拍夜戏,时间太晚,还有一群小姑娘跑来废弃公路探班。傅宴容不太放心,让小孙叫了车买了宵夜把她们安全送回酒店。于是粉丝们在路上就纷纷登上微博留言,说追傅宴容真的超级超级幸福,小作文写得感情诚挚,留下来的一份份手写信和礼物房间里也放不下了,还自发上了个热搜。   说不感动肯定不可能,傅宴容在朋友圈发合照留念也是这个道理,而且没看错的话,在一大群人中宋临俞也点了个赞。   傅宴容重新编辑了一条朋友圈,只不过这次是分组可见。   他什么文案也没发,就配了一个钓鱼的emoji,发送成功后好整以暇地在朋友圈界面停了三秒,如期而至地收到了宋临俞蹦出来的消息。   pesce:「小狗迅速跑来.jpg」   pesce:「哥哥,有什么事?」   傅宴容喝了一口冰美式,懒洋洋地反问他:「到底谁找谁有事?」   宋临俞那边迟钝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撤回的消息被看见了,谨慎地解释道:「我没事的,只是不小心点到头像了。哥你今晚拍戏大概拍到几点?拍完我叫人给你送点热量低又可以吃的点心好吗?」   acqua:「……甜一点」   pesce:「好的,会很甜很甜的。」   宋临俞收到消息之后马上让厨师去做宵夜,又仔细叮嘱了忌口和要求,最后说到什么时候给傅宴容送过去时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先送到我办公室来。”   ——我送过去应该也没事吧……让人拿进去,我在外面远远看一下就好了。   宋临俞这么想着,突然觉得手里的工作有点处理不下去了。   他总是忍不住想和傅宴容说话,又不想打扰他,只能习惯性地看着人偶尔分享的朋友圈。   在粉丝面前的傅宴容笑得很开心,好像被爱簇拥着,而做好了妆造的他又被角色赋予了全新的特质,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果然还是很想亲眼见到……   宋临俞长久地盯着泛白的对话框,又看见傅宴容补充道:「谢谢,但是你本人就不用过来了。」   ……想法完全被预测到了,好可怕。   宋临俞脸上那种工作时的淡定和从容瞬间消弭了下去,他捏着手机无奈地碰了碰额头,然后才拿远了一点,最后尝试一次争取自己的权益。   pesce:「我就在东钰,开车过来不是很远的」   acqua:「凌晨两点也在公司?」   宋临俞犹豫了一下,才很微妙地回答:「我可以在。」   acqua:「需要我给你颁最佳员工奖吗?」   pesce:「真的吗?」   傅宴容:……   acqua:「假的」   pesce:「假的也很好,谢谢哥哥。」   ……宋临俞有时候看起来真的和自救系统说的原文里那种心机颇深的变态相差甚远。   看在甜点的份上,傅宴容倒是没有想大晚上使唤宋临俞亲自跑一趟的欲望,片刻后他才在对话框里打下:「别过来了,病还没好吧」   pesce:「好了的,而且是发炎引起的发烧,不太会传染的。」   宋临俞小声地为自己辩解,其实他还想说应该也可以亲你,不过想起傅宴容上次的警告,还是没有很过分地把这句话发出去。   傅宴容对他的自律性存疑,并不觉得以宋临俞的加班频率,这么几天病就能好全。他冷静且就事论事地表示:「不是很相信呢」   pesce:「我有证据的!」   宋临俞有点着急了。   不过好在之前分开的时候,傅宴容让他记得吃药,而宋临俞为了证明自己执行了他的要求,特意每天定了闹钟吃药并且拍了视频,虽然傅宴容并没有说要检查,但他还是很严谨地进行了记录。   ——于是下一刻,傅宴容就收到了一连串不同时间、不同地点,宋临俞简单拍摄的吃药视频。   他指尖微微顿了顿,从对话框里一路滑了下去,发现视频数量都对得上,不,应该说按一天三次的数量来看,宋临俞发过来的视频数量甚至还多了不少。   傅宴容仔细看了看里面几条长度不同的视频,服装和地点是重复的,但动作不一样,吃的药又是同一种,显然有点过量。   于是傅宴容引用了那几条重复的视频,在键盘上打下:「?你确定这是医生开的剂量吗」   很快,对话框那边就飞速撤回了几条视频,过了一会儿,宋临俞才可怜兮兮地给出了回答。   pesce:「刚刚点太急了,不小心多发了一些……有几条不太好看,哥你不要介意」   acqua:「?」   宋临俞看着傅宴容的问号犹豫了一会儿,彻底犯了难。   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和傅宴容解释,解释自己觉得这些视频说不定总有一天哥会看到,所以把里面表情不太好看的视频反复拍了几遍的事。   说出来也太奇怪了……对吧? 第30章   宋临俞手指悬在发送键上犹豫了半天, 好不容易想出几个还算合理的借口,屏幕上却毫无征兆地跳出了傅宴容的一通语音电话。   刚刚还在办公室搅弄市场风云的宋总心都漏跳了一拍,指尖僵硬地停了两秒,却在准备接通时蓦地一抖, 不小心滑到了挂断上。   宋临俞:……完蛋。   他立刻马上一秒也不耽搁的把电话重新拨了回去, 但这次傅宴容冷酷地挂掉了通话, 任凭宋临俞一连串打了好几个也没有理会。   宋临俞无措地抿了抿唇,打好的字改了又删,最后只能小心翼翼地发了条语音过去。   “哥,我刚刚是不小心点错了。你知道我不会挂你电话的……可以理我一下下吗?”   声音小小的, 带着失真后的电流音, 听起来有点可怜。   屏幕那头的傅宴容点开这条语音, 目光又看到那几条显示视频被撤回的提示消息, 被气笑似的,从唇间溢出一点冰冷的气声。   原本微微弯起的眼尾在此刻拉成平直的线, 眼下那枚小痣轻轻动了动,隐匿进了不达眼底的笑意里。   小孙看了眼自己老板的表情,很会察言观色地降低了自身的存在感。   虽然不知道哪位神人胆子这么大,但小孙还是提前为他默哀了三秒。   acqua:「很喜欢拍视频?」   pesce:「我……」   宋临俞手指无意识地在手机边缘敲了两下, 心想:这该怎么回?   哥是想让我答喜欢还是不喜欢?   不过傅宴容也并不准备要他的回答,隔着屏幕也能让宋临俞察觉到他的不悦。   acqua:「喜欢拍, 那就等我忙完多拍点。」   宋临俞虽然没太弄懂傅宴容多拍的意思,但还是立刻秒回:「好的, 好的」   片刻后, 傅宴容又收到一张可怜兮兮的小狗表情包,配上一条“哥哥你不要生我的气”的消息,然后就不再有别的话了。   ……装乖一直是一把好手, 实际上也没听话到哪里去。   傅宴容面无表情地用指尖狠狠蹂躏了一下那只泪眼汪汪的小狗脑袋,还没关掉手机,突然被十分自来熟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傅老师好!”   带着一阵过量香水味道的苏唐在傅宴容不远处停下脚步,唇边的弧度扬得格外好,声音故意掐得又软又天真:   “傅老师,这还是我第一次拍这种大场面夜戏,有点紧张,可以和您聊一下吗……哦,我会不会打扰到您了?”   苏唐的目光假心假意地落在傅宴容的手机上。片刻后,傅宴容按着手机的动作停了下来,慢悠悠地仰起头,向上掀起的眼睛里含着银色的光,显得冰冷又漂亮。   苏唐愣了愣。傅宴容此刻的表情并不太好,有种让人心惊的错觉。苏唐被看得莫名有点心虚,目光往旁边挪了一下,然后才没话找话地继续笑着说道:   “我还是第一次坐帕加尼Huayra BC Roadster呢,临俞哥的车库都没有……傅老师是不是很懂车?”   接着,他脸微微一红,带着一种说漏了嘴的羞怯感,假模假样地找补道:“我是说,宋总……”   “是吗?”傅宴容看着他,浅浅弯了弯眼睛,轻声说:“我也不太懂,前男友送的,应该是挑贵的买的吧。”   “……?”   苏唐脸上那种精致的虚假瞬间像剥落的鸡蛋壳一样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傅宴容饶有兴致地观赏着他咬牙切齿的表情。   “哈哈,傅老师真会开玩笑。”苏唐干巴巴地笑了两下,脑海里却马上把万人迷系统闹了个底朝天,让他好好查查傅宴容都干了些什么。   只是根据万人迷系统的检测,傅宴容前期并没有遇见过什么炮灰受,也没什么白月光。   那又是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前男友?   苏唐只得当他是在开玩笑。   而傅宴容也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仿佛确实只是随口之言。他从座位上站起身,略微活动了一下肩颈,半笑不笑地对苏唐说:“苏老师不用紧张,我们有很多机会慢慢练习。”   《隐面》是个比较刺激的动作犯罪大片,爆破、飙车、打戏都很多。傅宴容拍戏基本不用替身,能通过练习学会的基本都自己上,最大程度地保持镜头的丰富性。   当然,指望苏唐这么做就是要了他的命。可惜他为了在傅宴容面前凹人设,不得不硬着头皮宣称亲身上阵。   一想到这事,苏唐脸上表情就有些挂不住,嘴也不多说了,反而很磨蹭地跟在傅宴容身后。片刻后,就找了个借口跑了。   笑话,他想要的是傅宴容温言软语地狠狠宠爱,不是和他无聊地研究打戏走位。   等苏唐溜走,傅宴容才不紧不慢地看了一眼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片场边缘的季承。这个很久没露面的经纪人正把手搭在苏唐肩上,用一副安慰的表情说着什么。   看来在别人身上,苏唐的攻略进度斐然啊。   傅宴容轻轻笑了一声,神情若有所思,   /   《隐面》场景三镜头五,Action!”   随着场记的话音落下,整个剧组都有条不紊地进入了工作状态。导演在监视器前站得笔直,紧盯着画面中的每一秒变化。   剧组改装车紧紧跟随在那辆帕加尼之后,捕捉高速行驶的每一帧画面。随即,跑车如猛兽般加速起步,镜头两侧的微炸点同步引爆,顿时火花四溅,划破了夜空的黑暗。   引擎的轰鸣、轮胎的尖啸声交织在一起,仿佛风暴席卷而来。黑红色的车身如同凶猛的公路野兽,毫不留情地在暴风夜的漆黑公路上冲刺,让极限的车速和咆哮的风声界限几近模糊。   这是实打实的大场面,银幕上的每一秒都能让观众的心脏随之狂跳,带来最强烈的视觉冲击。   随着脚本的进程和导演的指令交替,镜头缓缓转向车内的傅宴容。   他已经彻底成为了《隐面》的男主方驰。   傅宴容穿着黑色的皮夹克,内衬一件简单的黑背心,领口敞开,露出半截修长的锁骨,整个人锋利又张扬。车内的冷光打在他的脸上,光影完美勾勒出最适合镜头的那一个瞬间。   望着身后穷追不舍的敌人,方驰笑眯眯地吹了声口哨,随即猛打方向盘,将身后的追兵甩在了跨江大桥上。   他绑的松散长发被吹开,整个人看起来肆意潇洒,玩世不恭。   《隐面》的主线剧情其实并不复杂,讲的是警探江焱潜伏多年,只为追查一个跨国洗钱犯罪集团。   在探案途中,江焱于名利场上偶然结识了富家少爷方驰。为了打消敌人的疑心,他与方驰逢场作戏,相处了不少时日。   方驰明面上的身份是个目无法纪的花花公子,什么出格的事都做得出来,可实际上,他并不像表现出来的这么简单。   这场戏的前提是江焱打草惊蛇,逼得犯罪集团准备杀人灭口。这时,方驰赶到,把人救下。他一改往日荒唐的模样,把江焱对他的怀疑摆在明面上,二人你来我往地交锋对峙。   这场戏要求傅宴容不仅要亲自精准操控手下狂飙的跑车,还要游刃有余地和江焱对话,演出那种谁也看不透他真实目的的神秘感。   而现在,一直坐在副驾驶惊魂未定的苏唐要开始说台词了。   他神色不佳,微微仰起脸,低声质问道:“方驰,你出现在这里,不是巧合吧?”   苏唐表现出来的模样显然和剧情里的江焱相差甚远,但在镜头前的方驰只是玩味地勾了勾唇角,故意错开了话题:“当然,警官,我可是时时刻刻都在关注你的动态。”   借着这句话,傅宴容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苏唐。   演员首先锻炼的能力就是观察所有人的下意识动作。傅宴容看得很清楚,苏唐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攥紧安全带,额角还渗出了一层薄汗。   就算是演技不佳,苏唐也不会紧张成这个样子。   傅宴容回想起自己和自救系统聊过的剧情点。   「……车辆失控,偏离轨道。副驾驶的声音在耳边骤然放大,混乱的情绪像潮水般袭来,遮蔽了傅宴容所有清晰的判断。余光里,他只能看到那个人不顾一切地护在自己身前……傅宴容想也没想地抓住他的手,把他紧紧搂住……」   这段剧情是原文内容,也算是原文中傅宴容对苏唐“沦陷”的转折点。前期他和苏唐勉强能算嘴硬心软的欢喜冤家关系,后期却被他的“善良纯洁奋不顾身”所打动,动了所谓的真心。   不过,无论原文再怎么把苏唐铺垫得纯洁善良英勇无畏,最后在事故里真正受伤的还是傅宴容。苏唐要做的,也只是在受伤期间“好好照顾”他而已。   至于车辆为什么会失控……   那谁知道呢?   /   “傅,傅宴容……”   苏唐突然开口,没有喊角色的称谓,而是结结巴巴地喊着傅宴容的本名。   改装车上的扩音器传出导演的声音提醒他注意镜头,他却像没听懂似的,身子渐渐往傅宴容的方向靠了些,低声劝道:“要不你还是慢一点吧……”   傅宴容瞥见他的动作,指尖缓缓敲了敲方向盘,什么也还没说,前方突如其来的急转弯就迅速来临。   轮胎刺耳的尖鸣立刻响起,车辆侧身而过,离护栏只有不到两指的距离,却稳稳地没有偏出轨道,在路面上拉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线。   一切都在按拍摄计划进行   然而,在这一瞬间,傅宴容眼角余光捕捉到了苏唐下意识伸来的手。   明明车已经避开了弯道,苏唐却仍然执拗地扑了过来,甚至越过了副驾驶的安全距离,整个人都挡在了方向盘上。   刹那间,帕加尼的后轮失控,车身剧烈打滑,眼看着便要冲向镜头前的摄影机。现场响起一片急促的尖叫声,摄影师与技术人员几乎在同一瞬间做出反应,纷纷躲避。   傅宴容眼神一冷,单手紧扣住方向盘,几乎毫不犹豫地猛踩刹车,另一只手果断地将苏唐推回了原位。   帕加尼在瞬间止住了疯狂的冲势,稳稳地停在了原地。   苏唐的身体猛地向前倾,随着车身的急停,他的脑袋几乎撞上了副驾驶的仪表盘,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安全带狠狠地勒住了他的胸口,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面色瞬间变得苍白。   就在他重新找回神智,胆战心惊地从直面速度的恐惧中回过神时,耳边冰冷的声音却让苏唐的呼吸再次一滞。   “苏老师,”傅宴容平静地靠在座位上,没有偏过头,只是抬眼看着镜子里苏唐惨白的神情,眯起眼,轻声说:“副驾驶的任务应该是安静,而不是捣乱吧?”   苏唐死死掐住指尖,看着傅宴容那张平静无波的脸,神情不住的变幻,最后却破釜沉舟似的冷笑了一下,缓缓开口:“傅宴容,除了宋临俞,你是最麻烦的那个。”   然后还没等傅宴容做出什么反应,他就盯着那张格外精致的脸,诡异的勾起唇角。一字一句念道:“系统,给我使用积分——”   /   拍这种动作戏前,剧组早已按照高标准做了封路与控速,特效团队也标记好了安全区,每一步都精密到秒。   可加速的跑车如同脱缰的野马,在本该减速的急转弯不住加速疾驰,生生越过预设的位置,在没有任何提示的情况下,直接撞上了右侧那段本不该碰触的防护栏!   车头猛地偏离轨迹,刹那间,刹车声、金属扭曲声混杂着引擎的失控嘶吼,狠狠砸在了夜色里。   人群哗然,在事故发生的第一秒时,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一片死寂之后,才爆发了混乱刺耳的命令声。   ——只有摄像机还在忠实的记录着这场闹剧。   而废弃公路的那头,被苍白五指握住的甜品袋猛然掉落在地,米色的便当盒跌落在沥青路上,发出一声在嘈杂声中根本听不清的闷响。   ……这一刻,甜腻的、令人作呕的甜点芬芳涌入了宋临俞的鼻腔。 第31章   片场拉上了鲜黄色的封锁线, 在匆忙中跑过来的场务面色凝重地站在线外,按照职责阻止任何无关人员进入。   远处的长焦镜头疯狂闪烁,捕捉着这突如其来的混乱场面,在一片混乱的嘈杂中格外刺耳。   剧组外随时待命的医疗车已经驶出废弃公路, 刺耳的警笛声划破了夜空, 几个代拍面面相觑, 手指却不停地在手机上敲打,将第一手消息迅速传上网络。   不到五分钟,#傅宴容片场车祸#的词条直接冲上热搜第一。   @娱乐圈速报:突发!《隐面》剧组拍摄现场发生严重车祸,主演傅宴容驾驶的帕加尼失控撞上护栏, 现场一片混乱。据目击者称, 副驾驶演员苏唐受伤严重, 已被紧急送医。傅宴容情况尚不明确……   评论区瞬间炸开了锅。   「来来来, 告诉我剧组的安全措施是怎么搞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我们糖糖怎么样了啊……这种戏就别为了树敬业人设不用替身了吧?」   「**的,你们速躺姐找死吗?」   「过分了吧, 这种事下面还吵架?再说了,不用替身拍戏是本分好不好,怎么就成树人设了?傅宴容一直都赛车,这也不是秘密啊, 肯定是有安全措施没到位或者突发情况吧,甩锅给演员怎么回事?」   「有些唇珠我真没时间和你们闹了, 积点口德为你们家正主积福比什么都重要」   「祈祷平安(蜡烛)(蜡烛)」   「平安……」   ……   市中心医院急诊部,灯火通明。   消毒水的气味浓得发苦, 混合着汗水和焦灼, 从白瓷地砖缝隙中悄无声息地渗出来。走廊上的脚步声此起彼伏,急促而杂乱地踏在手术室外坐立不安的人群心里。   “患者血压下降——”   “肾上腺素准备好了!”   担架飞快地从走道尽头推进去,金属轮子划过地面, 留下一串刺耳的声响。   红色的“手术中”指示灯猛地亮起,几位剧组人员焦虑不安地坐在长椅上等待。副导演接过周让的手机不停地打着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却掩饰不住颤抖:“媒体那边的消息都压下去,等情况稳定了再发通稿!”   “投资方那边也先不要说……千万别添油加醋,一定要等这边的确切消息……宋总……?宋总那边先瞒着,毕竟——”   导演用手背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正准备挂断电话,一道低冷的男声从背后传来。   “瞒什么?”   他一僵,转头的动作慢了半拍,格外迟钝地看到了来人的面庞。   是宋临俞。   他的脸惨白得毫无血色,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了重伤的是他本人。   被夜露和冷汗润湿的黑发黏在脸侧,湿淋淋地衬着冰凉的棕色瞳孔,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从沼泽里捞出来的一捧绿藻,好像随时会从指尖碎掉。   副导演看得出他原本可能是打算去参加什么很重要的会面,身上穿着的黑色风衣明显在出门前特意重新打理过,但此时裹着宋临俞清癯的身形,反而更显疲惫。   “宋、宋总……”副导演捏着手机,尽量小心翼翼地向他解释:“我们是想等情况稳定下来再通知您,免得您忧心……”   手术室门口的灯光透出冰冷的红,映在人眼底像一层模糊的红雾。宋临俞沉默地盯着那块亮起的告示牌,一句话也没说,一直看了很久,才凭着本能,缓缓闭上了干涩到刺痛的眼睛。   接着,他忍无可忍地撑住墙沿,深深弯下了腰。   人的胃是情绪器官,这一刻,宋临俞感受到胃里翻江倒海的痉挛与疼痛,让他几近呕吐。   他苍白的掌心按在锋利的墙缘,腕骨凸起青色的血管,整个人好像一片随时会碎掉的冰。   副导演看着他这样,站在一边心惊肉跳地问:“宋总,需要给您叫个医生吗?”   宋临俞没有回应,只是单薄而又凸起的肩胛几乎要撑不起肩上的外套。走廊的灯光将他笼罩在一片惨白里,四周的嘈杂声像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变得模糊不清。   他的世界在这一刻只剩下一种声音,只留下他冷漠残忍,又绝望痛苦地对自己的质问。   ——都是因为你,事情才会变成这样。   我不应该留在他身边,我为什么要这么自私——   “咔嚓”   混乱的思绪被门推开的声音打断。   戴着蓝色无菌帽的医生从手术室里走出,低头翻看手里的记录板,语气平稳而专业,甚至还带着些轻微的疑惑:“病人苏唐的手术情况很顺利,出血点已经全部控制,颅内CT显示没有明显损伤,血氧饱和度维持在98%以上,术后各项指标恢复得比预期更快。”   医生抬头,目光扫过走廊上神色各异的人群,继续道:“麻醉苏醒后就能转入普通病房,家属不用太担心,他的身体素质很好……说实话,好得有些不符合常理,最好康复后再详细认真地做一遍检查。”   空气凝滞了一秒。   宋临俞猛地抬头,瞳孔骤然紧缩,像是从一场漫长的噩梦里惊醒。他仿佛从某种濒临崩溃的情绪里抽离,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苏?那傅宴容呢?”   “傅……傅老师不在这里。”副导演下意识答道,指了个方向,“他在三楼307病房,伤得不重……”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宋临俞立刻转身离开,甚至一点犹豫的姿态都没有,让副导演之前担心“他因为苏唐出事而撤资”的猜测显得像个笑话。   所以,宋临俞刚刚那副样子,是因为他以为里面做手术的人是傅宴容……?他们……?   副导演怔怔地想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太普通的事。   /   与此同时,北栋3楼VIP区,307病房。   傅宴容已经换下了沾满灰尘的衣服,脸也用干净毛巾擦过,正套着松松垮垮的蓝白条病号服,懒洋洋地靠在了病床上。   他衣领没怎么扣好,十分大方地敞开了上面两颗纽扣,为了方便,还顺手拿了根病床边上护士小姐珍贵的黑色水性笔把长发绕进去,挽成了个有点凌乱的丸子头。   于是他从后颈到锁骨的肌肤就格外清晰地露了出来,肌肉起伏分明,线条漂亮,还多了点生病特有的易碎感。   不过傅宴容本人倒是没有身处医院的自觉,即使他左手手腕处缠着一圈弹性绷带,现在也还是不紧不慢地用受伤的那只手玩着消消乐,不亦乐乎的程度让人完全看不出是个伤患。   “傅哥,医生不是说让你别乱动吗?”小孙忍不住提醒他,“好歹也是韧带扭伤,别这么不当回事。”   傅宴容看了一眼坐在旁边削苹果的小孙,很不在乎地说:“很多时候在威亚上的韧带扭伤都比这个严重……不用这么紧张,小伤。”   说着,他扫了一眼小孙手里那个露出一半果肉的苹果,暗示意味极其明显。   小孙沉默,并且顿时觉得自己之前哗啦啦为此人流的眼泪不值钱,只能尽职尽责地用小刀刮掉果皮,把削好的美味苹果为老板奉上。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但是傅哥,你也太离谱了……车都撞成那样了居然没事。哦,苏先生倒是摔得不轻,听说肋骨都断了几根,还进了手术室。”   傅宴容接过苹果咬了一口,香甜的汁水顿时溢满口腔,满足了他暂时需要甜味的需求。他心情不错地挑起眼尾那颗小痣,幸灾乐祸道:“是吗?那很可怜了。”   小孙:……   傅宴容慢条斯理地咽下果肉,心说他当然知道苏唐要玩什么把戏。如果苏唐还能使用外挂,无非是在第一次失败后,用某些不可抗力的手段让车强行撞上护栏。   而同一时间坐在车里的人也有苏唐自己,自然不可能情况严重到一个极端的地步,而且事情的发展绝对以苏唐本人的性命安全为先。   苏唐以为傅宴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要开挂重来就能制造出危险。但傅宴容觉得这件事很好解决,无论什么时候——哪怕不知道这一次是什么情况——都只要记住,在发生危险的时候,把苏唐拽过来当挡箭牌就好了。   也算让他自作自受,好好尝尝恶果。   那辆帕加尼Huayra BC Roadster是宋临俞送的,傅宴容不是不懂车。宋临俞当然不可能只是挑贵的买。相反,他为了傅宴容平常爱开快车的习惯,请专人做了很多安全性能方面的改造,尤其是主驾驶位。   再说傅宴容的反应速度和苏唐根本没得比,一个从小就喜欢挑战各种高难度赛道,一个多练几天打戏都不愿意。傅宴容比他更快反应过来情况并且把人拉过来当安全装置简直轻而易举。   不过这些就不需要和小孙解释了。   傅宴容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想起自己还要找宋临俞麻烦,所以点进对话框,头也不回地对小孙说:“等会儿和导演组说一声,登我微博和粉丝报个平安,乱写的媒体全都找人处理了……”   话说到这里,傅宴容微微停顿了一下。   小孙疑惑地歪了歪头,问:“还有什么吗,老板?”   “没什么。”傅宴容随口说:“他应该没看见。”   手机上没收到宋临俞的消息,那就是他暂时没看见蹭上去的热搜,还在工作。这是好事,毕竟媒体捕风捉影夸大其词,看到了对宋临俞的病情不会太好。   傅宴容这么想着,正准备主动在对话框里敲下文字,一瞬间却有种房间气氛过于冷凝的莫名直觉,于是他指尖一顿,若有所感地抬起了头。   小孙正犹豫不决地盯着被轻轻推开的房间门口。   傅宴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呼吸微不可察地慢了一拍。   宋临俞站在那里。   他眼眶红了,睫毛湿漉漉地黏连在一起,只是眼睛里并没有眼泪。比起哭过,更像是布满了因情绪过于激动而生出的红血丝。   而且宋临俞大概是一路跑过来的,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凌乱且狼狈。他微微撑住门沿,胸膛急速起伏的一瞬之后,才慢慢挺直了背,沉默地看着靠在病床上的人。   可是就算看了好一会儿,他也没有走进来,只是远远地站在门口,好像一位不敢靠近珍宝的贫穷旅人。   片刻后,他有些发颤地垂下眼,盯着雪白的地板看了半天,才慢慢动了动嘴唇,用几乎哑到失声的声音问:“伤得严重吗?”   说完这句话,他又用接近自言自语的声音,极其轻,又极其委屈地控诉着傅宴容刚刚那句话。   他说:“我看见了。”   ……你受伤,我看见了的。   傅宴容想说点什么,但第一时间居然没找到什么合适的措辞。   他等了一会儿,才偏过头很冷静地对小孙说:“我没什么事了,你先出去休息一下。”   小孙忙不迭地点了下头,走到门口时又轻轻向宋临俞问了声好,才终于摆脱了这个有点让他摸不着头脑的场面。   “你把门关上。”   他又这样对宋临俞说。   宋临俞抬起眼看他,手本能地搭上冰凉的门把手,身体往外侧了一步,然后有些慌乱地说:“那我——”   “你把门关上,然后进来。”   傅宴容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要求,看着因为情绪超载而无法及时处理信息的宋临俞,语速放得很缓,一点都不着急,好像十分有耐心地在哄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动物。   然后,他又慢慢弯起眼睛,朝宋临俞摊开了手,用很温柔的语气最后给出了自己的命令。   他说:“宋临俞,进来,让我抱一下。” 第32章   宋临俞并不记得傅宴容说出这句话之后自己具体做了什么……他脑海里的记忆, 只有确定自己忠实地执行了傅宴容的指令这一件事。   接下来他的手就被傅宴容握住了。   傅宴容的掌心变得很冰,被他牵住,宋临俞的第一反应是怔愣。   他低下头去看,发现傅宴容居然抬起的是受伤的左手, 白色的弹力绷带从小臂严丝合缝地缠绕至腕骨, 又从虎口绕了半个掌心一圈, 随后收拢,在苍白的皮肤上压出一层病态的的薄红。   宋临俞呼吸乱了,他心里涩得难受,又觉得再看下去自己会在傅宴容面前很失态, 只能逃避似的移开了目光。   只是他被握住的手腕上凸起了一片绷不住的青筋, 因为宋临俞不敢在傅宴容手上施加一点重量和力气。   感受到手心里比一片羽毛还要轻的重量, 傅宴容有点无奈地笑了笑, 只能收拢掌心,缓缓包裹住了宋临俞的手。   让人想抽离也没有办法。   接着, 他用指腹摩挲了一下宋临俞那层摸起来有点硌手的青涩血管,随后慢慢用力,把人往自己身边拉了过来。   宋临俞被他突如其来的施力吓到了,不敢抵抗, 只敢顺着力道,小心翼翼地提起膝盖, 半跪在了病床边。   距离被拉近,宋临俞身上湿润的、带着夜雾凉意的潮气也轻缓地包裹住了傅宴容, 让他笑着垂下了眼睛。   傅宴容的睫毛长而密, 颜色和瞳孔一样是那种极其深邃的黑,把整个人衬得黑白分明,在镜头前也是浓墨重彩的漂亮。看不见的潮湿把他纤细的鸦羽蹭得半湿, 让宋临俞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然后,他感受到傅宴容松开五指,将其变成了与自己掌心相贴的姿势,随即,又极其强势且不容拒绝地,将五指插.入了宋临俞的指间。   ——是曾经他们情到深处时傅宴容总爱做的动作。   乐此不疲,笑意吟吟,又格外有耐心地掰开宋临俞因为疼痛或欢.愉而蜷缩的掌心,带给他说不清楚的刺激,与恶劣后那格外温软的安抚。   “等一下……”宋临俞声音哑到差点说不出话,他略微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哥……你的手——”   “不会痛。”   傅宴容用很轻的气声笑着对他说:“你看,一点事也没有,对不对?”   宋临俞忽然觉得心脏漏跳了一拍,随即泛起一阵绵密的酸胀感,这种感觉像跳动的心被浸泡在浓度已达100%的柠檬汁里,又像被钝钝的指甲轻轻掐着心尖上的那一截。   感受到的酸和疼并不尖锐,却让他的眼眶无端发烫。   眼泪先是一滴,再是一串接连不断地滚落,最后就像梅雨季的屋檐,淅淅沥沥地,止不住地落在了他们相握的手上。   宋临俞在傅宴容面前永远哭得很安静。他顿了顿,抑制住自己声音里的颤抖,十分配合地点了点头,低声说:“对。”   接着,宋临俞十分虔诚地低下头,忏悔了自己即将做出的举动。   随后,他就着这样与傅宴容牵手的动作,俯下身靠近了傅宴容的怀里。   傅宴容纵容了他。   宋临俞单腿抵着床沿再弯腰的动作看起来实在不太舒服,傅宴容另一只手环住他的腰,不仅不生气,反而在他耳边鼓励似的反问道:“要不要再过来一点?”   宋临俞诚实地点了点头,爬上床钻进了傅宴容怀里,额头抵在对方颈窝时顿了顿,而后整个身子都贴了上去。   傅宴容环住腰际的手臂慢慢收紧了力道,很配合地给了他一个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过的、无比安心又彻底的拥抱。   床单窸窣作响间,他把脸更深地埋进那片温热里。宋临俞贴着傅宴容手臂的手还在抖,却又抑制不住地收紧了力度,好像要把自己身上的温度全数融到傅宴容的肌肤里,为他取暖,然后永不分开。   夜风从半开的窗缝里溜进来,吹起雪白纱帘的一角,吹过的树叶沙沙声与风声,反而衬得这方寸天地愈发安宁。   傅宴容的呼吸声落在宋临俞耳畔,平稳绵长。   他因为要抱着宋临俞,半张侧脸都埋进了柔软的枕头里,而宋临俞靠在他肩上一抬眼,就能看见傅宴容眼尾因为带笑而轻轻扬起的泪痣。   实在是……很诱惑人,想亲上去。   宋临俞愣了一下,又呆呆地问:“可以亲吗,哥哥?”   傅宴容思考了一会儿,懒洋洋地拉长了声音说:“只能二选一哦。”   是抱着还是亲只能二选一的意思。   宋临俞眼睛睁大了一点,有种“怎么这样”的委屈意味在,但由于他忠诚地执行“傅宴容全肯定”守则,很快就又低下头,很认真也很严肃地思考了片刻,郑重给出了答案:   “那再抱一会儿。”   “好啊。”傅宴容十分大方地点了点头,随即又狡黠地遗憾道:“其实你可以在我怀里多思考一下,然后选第二个答案。”   这样两个选项就都可以拥有了。   不过在外有一百零八个心眼狡猾无比的宋总宋临俞先生,在傅宴容这里仍然是个学不会耍滑头的笨蛋。他听完傅宴容的答案后极其小声地“啊”了一声,有种恍然大悟的懊悔感。   “算了。”傅宴容看了他一眼,难得决定给他开个后门。   毕竟今天的宋临俞很害怕——这一点傅宴容可以肯定。   如果世界上有人可以轻轻松松地折磨宋临俞,那么傅宴容绝对是唯一的人选。他太清楚宋临俞会因为什么而痛,又因为什么而绝望了。   在傅宴容能够给出的无数种刑罚里,最残酷的一种……就是让宋临俞亲眼看到他出事的样子。   他扫一眼宋临俞,就知道此人今天晚上还是没听话,偷偷出门赶到了片场——也许还兴致勃勃地亲自带上了傅宴容想吃的甜点,最后却目睹了一场看起来很吓人的车祸。   ……如果知道宋临俞会看到。   算了。   想到这里,傅宴容低下头亲了亲宋临俞的额头,然后轻声说:“给你第三个选项。”   宋临俞说不出话,连带着鼻腔也酸涩起来。   他想,为什么傅宴容永远都愿意给他第三个选项呢?为什么可以这么温柔呢?   这样真的抹杀掉了他任何放手的可能。   于是,他惶恐又急切地仰起头,追上了这个吻,却在靠近傅宴容脸侧的一瞬间又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等待着他的同意。   傅宴容没说话,漫不经心地微阖上眼,偏过头吻住了他还湿润的、冰凉的唇。   宋临俞这次亲得很凶,和重逢之后那些小心谨慎的讨好不一样,有种格外后怕的、惊慌的占有欲。   傅宴容在冷白的光线里依稀看见他浅色眼睛里碎掉的水光,听见他破碎的、不太清晰的自言自语。   “……不要……再让我看到第三次了……”   傅宴容没听太清楚宋临俞说的话,只模糊地听到了几个数字,但他也没有问,只是默默感受着这一刻宋临俞和之前一样的害怕。   当时宋临俞迟迟站在病房门前,担忧却又不敢靠近,有着仿佛随时会逃走一样的迟疑和犹豫。   留下他的是拥抱还是其他东西,傅宴容暂且不清楚。但无论如何,宋临俞这次给出的答案,傅宴容尚且还算满意。   所以他没让宋临俞嚣张太久,很快就反客为主地捏着人的下巴,逼出了他的生理性眼泪。   唇瓣分开的时候,宋临俞迟钝地眨了眨眼,呼吸还带着没有调整过来的凌乱。   傅宴容抬手摸了摸他的脸,然后慢慢地问:“现在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宋临俞垂下眼帘,掩去了自己当时在手术室前混乱的思绪和脑海里无数次重播的画面,果断地摇了摇头。   继而他又犹豫着点了下头,并且缓缓问:“下次……能别把自己放在危险的地方吗?”   不然我会一直害怕。   傅宴容反问他:“我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但是宋临俞,你做到了吗?”   “我们不一样。”宋临俞很快地打断了他,十分执拗地对他重复了一遍:“你不可以受伤。”   傅宴容眯起眼睛,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收回手,低下头拿起手机,慢慢点了点头,说:“很好。”   这句“很好”没什么起伏的语气,说得十分平静,也许还带着几分傅宴容式的笑意,但却让宋临俞无端有些脊背发凉。   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绝对说错了话,但一时间转不过弯来,只能无助地找补道:“我是说……我重新说一遍好不好,哥,你不要生气。”   “没关系。”傅宴容抬起头冲他笑了笑,然后点开手机摄像头,把自拍的镜像选择反转,让取景框里出现了宋临俞的脸。   然后他说:“之前不是问你是不是喜欢拍视频吗?”   “我……喜欢?”宋临俞语气里带着讨好和无措,谨慎地问:“还是不喜欢?”   “先喜欢一下。”   傅宴容直截了当地帮他做了决定,然后原本笑着的漂亮神情一下子冷了下去,他云淡风轻地点开录制视频的按钮,一声“叮”的提示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宋临俞茫然地站在镜头里,听见傅宴容格外冷酷地对他说:“衣服脱.了。”   傅宴容举着手机,很随意地命令道:“别让我拿太久,宋总。”   然后他又说:“我头一次掌镜呢,不知道哪个网站有这种荣幸。”   “你觉得上传的时候,网站会给你起什么标题……?弹窗弹出来的时候,会有人认出你这张脸吗?”   “会吧,毕竟宋总很有名。”   傅宴容很淡定地倾身向前,恶劣又残忍地说出了这些近似于羞/辱的话。他收回温柔收得太快,宋临俞呆滞了片刻,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难受,指尖发白地绞紧在了一起。   可是傅宴容手上有伤,就算难受宋临俞也不想让他等太久,所以他抬起手,本能似的开始脱.下身上的风衣,然后是里面衬衫的纽扣。   黑漆漆的镜头忠诚地记录这一切,哪怕宋临俞全心全意相信着傅宴容,但傅宴容直白的话语与完全没有感情的眼神还是让他感到害怕。   于是,苍白的肌肤暴.露在冷空气中时,宋临俞久违地感受到某种难堪。   他求饶似的看着傅宴容的眼睛……可显然,傅宴容并没有打算就此结束这次的惩罚。 第33章   宋临俞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最后一层衣角, 指节因用力而泛青,整个人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潮湿的掌心贴着衣料微微发颤,视线飘忽不定地落在地面上, 始终不敢抬起。   他不会介意在傅宴容面前展露出自己任何不.堪的样子, 但是傅宴容审视的、如同看待陌生人的眼神和手里的镜头, 让宋临俞意识到自己的欲/望与本能,根本无处可藏。   柔软的西裤布料被宋临俞握在掌心摩.挲,他在犹豫,可是傅宴容的指令并未留情。   他说:“解开。”   宋临俞久违地感受到羞.耻, 他恳求地叫着傅宴容:“哥……我知道错了, 傅宴容, 哥, 不要这样好不好?”   傅宴容不为所动。   他换了只手拿镜头,曲起小臂撑在膝上, 静静地看着他。   蓝白色的病号服袖口滑下去,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臂。被水性笔随意挽起来的长发因为刚刚压在枕上的拥抱滑落了一截,似明似暗地遮住他漆色的瞳孔,让宋临俞根本看不出他现在的情绪。   傅宴容没说可以停, 那么宋临俞就无法不听从他的要求。他指尖发抖地轻轻覆盖上有些潮意的空气,又听见傅宴容不太满意地挪了一下镜头, 漠然道:“好像不在取景框里了。”   宋临俞窘迫地低了下头,根据傅宴容的意思, 屈/膝乖顺地跪在了地上。   洁白又冰冷的瓷砖光可鉴影, 像磨砂玻璃一样,隐隐约约地透露出人的模样,就连在做什么都看分明, 随后荡漾起波纹似的涟漪。   宋临俞绷紧了下颌,青白的肌肤里隐隐透出一层不健康的绯红。   傅宴容静静地看着这个听话、顺从,又不.着寸.缕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说:“继续。”   宋临俞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片刻,没有动作。   于是,傅宴容听起来有些不耐烦地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要求。这次,他说得直白又大胆:“自己碰。”   宋临俞呼吸停住了,他难为情地移开了目光,不去看自己的反.应,然后磕磕绊绊又不得章法地执行着傅宴容过分的要求。   黏.稠的汗水从湿黑的额发前慢慢滑落,滴进眼睛里,又酸又涩,还有点随之而来的隐.秘疼痛。宋临俞眼睛酸胀得几乎睁不开,从眼睑到鼻尖,红成了一道暧.昧的潮。   到最后,他整个人都动弹不得,仿佛真的成了一尾被按在砧板上的鱼。滚.烫又诡.异的触觉抵在手心里,酸麻却又不能放手,只能徒劳地期待着最后到来的释.放。   但是没有,怎么都不行。   门外偶尔隐隐约约传来护士站轻微的键盘敲击声,和她们极其模糊的说话片段,就连偶尔病床被推过来的滚轮声也清晰可闻。   宋临俞从没察觉过一贯安静的VIP病房里竟有这么多噪音,让他觉得自己几乎是处在大庭广众之下。   空气凝滞起来,只有断断续续的喘.息声轻微地起.伏着,时而压抑紧.绷,时而带着难以自控的轻.颤。   顶上的白炽灯晃得他生理性泪水不断溢出。宋临俞实在无法让自己从中得到解放,只能可怜兮兮地膝.行到傅宴容面前,脸贴着冰冷的床沿,祈求似的掀起湿漉漉的眼睛看他。   “我不行……自己不可以,哥哥,求你了,我知道错了。”   他整个弓.起的后背都不可避免地暴.露在傅宴容眼里,那种过度的苍白让傅宴容有些不悦地垂下了眼,对上了宋临俞哀求的目光。   傅宴容顿了顿,声音有点冷地问:“不是喜欢拍吗?”   “不喜欢,不喜欢。”   宋临俞连声否定着自己之前的答案,然后抬起手,像好学的学生一样仔细数落了自己的错误。   他说:“我不该让你担心,不该乱吃药,不该用这种事情表现自己……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傅宴容不温不火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波澜不惊地垂下手,往前俯身,缓缓盯住了宋临俞。   他右手调整了镜头的角度,很轻易就把宋临俞那张含泪的、通红的脸全部拍了进去,接着,残忍地否定了他的答案。   “第一个不是不该让我担心,宋临俞,你再想。”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再这样——”   宋临俞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傅宴容的手腕,轻轻将其拉下,接着双手合拢,珍而重之地包裹住了他的手掌。   接着,他指尖微微发.颤,用指腹在傅宴容紧.绷的掌心里缓慢画着圈,带着讨好的意味和暗.示,轻轻摩.挲着,试图平息对方翻涌的怒意。   傅宴容指尖微微拢了一下,有几分挣脱的意思,但最终也还是没把手收回来。   他小臂的线条从肘部一路流泻至腕骨,肌理分明却不嶙峋,皮肤下蛰伏的青色血管随着脉搏微微起伏。指节修长,骨节处泛着漂亮的淡白,在这样的场景下,不可抑制地带上了诱.人的意味。   宋临俞讨好地蹭了蹭他微微曲起的掌心,没有了以前柔软的脸颊眷恋地在上面贴了一会儿,又小声叫了一句“哥哥”。   傅宴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开始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片刻后,才带上了几分很轻微的无奈。   “真的知道了吗?”   “真的!”   傅宴容抽出手,不再和他说话。   在宋临俞慌乱地抬起眼时,他又放下手,强.硬地将拇指抵在了宋临俞的后颈,接着,不轻不重地缓缓按.压起来。   整个脖颈都被微凉的手掌包裹,肌肤相触的灼.热感让宋临俞不自觉地仰了仰头。随即,他的目光突然涣.散片刻,接着就是一片水色朦胧,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只是被傅宴容这样摸着后颈,宋临俞就得到了超过之前长时间摆弄的刺.激,意识到这点的他只能抿着唇羞赧地别过脸去,不敢再看头顶清晰记录着这一切的镜头。   傅宴容笑叹了一声,把手机往下挪了一点,故意逗他说:“不说话吗?宝贝,不给点反应,别人怎么知道你被我玩/慡了?”   宋临俞脸立刻烧了起来,他扒着傅宴容的手臂,很重地摇了摇头,十分委屈地反驳:“没有别人,只给你……只有你可以看到。”   当然,傅宴容也不会让别人看到宋临俞这个样子,他对自己的东西有绝对的掌控欲和占有欲。   但既然是惩罚,那当然得让宋临俞好好记住才可以。   于是傅宴容弯了弯眼睛,眼尾缀着的那点暗色也随着他眨眼的动作若隐若现,为这张脸平添了几分旖旎,带着浑然天成的暧.昧。   偏偏本人毫无察觉,说出来的话却透着相反的恶劣。   他问:“那要是我想呢?”   “毕竟现在我们没什么关系……对不对,宋总?”   “宋总”两个字咬得很轻,但明晃晃地刺到了宋临俞的心里。他难堪地摇了摇头,唇瓣被自己咬得发白,可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你想要别的都可以,”宋临俞不想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又变成不冷不热的陌生人,只能趴在傅宴容的膝上央求他,“不要给别人看好吗?真的只喜欢你,不可以有别人。”   哪怕被这样对待了,他还是相信傅宴容不会真的伤害自己。   明明可以直接说不或者生气反抗,但宋临俞还是尝试着讨好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真是……有点过分乖了。   傅宴容不是很能再对他凶下去,只能烦闷地啧了一声,随即重重地点了一下暂停录制键,放下手,把关掉的手机扔在了一边。   宋临俞怔怔地看着黑漆漆的屏幕。过了好一会儿,浅色的瞳仁轻轻转了转,呼吸变得剧烈起来。   傅宴容总是很容易心软的。   宋临俞竭力抬起身体,想撒娇似的亲一亲他,可是还没动,整个人就被掐着腰.窝牢牢按在了膝盖上。接着,不仅仅是刚刚才得到解放的前面,就连许久没有照料的地方也温吞地得到了抚.慰。   冰凉的指节激得人一颤,只能不由自主地并.紧,却又被不容反抗地拉住扳.好,接着缓缓分开。   傅宴容没说话,他当然很熟悉宋临俞,往令人舒服的地方压去时,宋临俞就只能发着抖把脸埋进了傅宴容的胸前。   此时,他的肌肤在雪白的灯光下照得近乎透明,耳垂也红得滴血。整个人慌乱地起伏,可偏偏又抓着衣角很听话地靠在傅宴容怀里,好像怎么欺负都不会跑。   不知道过了多久,傅宴容才抽出了指尖。他身上那件病号服还一点都没乱,甚至因为是病号服,更显得宋临俞现在的样子格外失态和过分。   宋临俞面颊烧得通红,不敢说自己仅仅只是被……就……   而傅宴容淡定非常,唯有指尖沾着些许湿.痕。宋临俞窘迫地闭上眼,无力地伏在对方肩头,呼吸凌乱地起伏着。   “手弄脏了怎么办?”   傅宴容偏偏不让他逃避,还很恶趣味地摊开掌心递到他眼前。   “对不起。”宋临俞十分小声地道歉,从桌前拿过纸巾慢吞吞地帮傅宴容擦干净。可是擦着擦着,他又捧着手停了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赔给你,也让哥舒服……好不好?”   “赔吗?是自己想吧。”   傅宴容笑着问出了这句话,然后把脸往宋临俞面前凑了一点,是个马上就可以亲上的距离。   果不其然,宋临俞脸上的酡红一路从脸颊蔓延到了胸.口,像浮起了一层春澜。   他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只用被泪水泡得润透的茶色眼睛可怜巴巴地觑着傅宴容,接着又慌不择路地抓到了傅宴容放在旁边的手机,然后福至心灵地,直接从锁屏页面滑到了相册。   “一个人看就可以拍——”   宋临俞这么说着,讨好似的把镜头对准了自己,然后慢慢往前爬了一点。   接着,他看见傅宴容轻轻眯了眯眼睛。   …… 第34章   毕竟是在病房里, 再怎么说也不能太过火,否则不好收场。   所以宋临俞换了种方式来支付他的赔偿款。   这个时候他就更像某种幼小的宠物了,收着牙齿小心翼翼地咬,偶尔会像猫伸出舌尖喝瓷盘里的水一样, 不轻不重地卷起来慢慢尝。   并且手也没闲着, 指关节处的红被磨得格外明显, 对比十分强烈。   傅宴容喜欢他这样认认真真的模样,抬起指尖不轻不重地摸着他的头发,缓缓按进深.处,最后又笑着说:“乖。”   宋临俞的眼睛更红了。   此时此刻, 已经从手术室安全转移到普通病房的苏唐还躺在病床上, 哪怕周围的医生和护士都在惊奇地感叹他的恢复速度, 他也没办法现在就翻下床找人算账。   病床边, 除了他的助理范峰之外,还有傅宴容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经纪人季承。   季承慢慢地看着闭上眼睛的苏唐, 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神色复杂地偏过眼,把目光放在了那份填好数据的医疗报告上。   助理范峰有些敌意地看着他,非常不客气地问:“你现在是傅宴容的经纪人吧?和我们家糖糖已经没关系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小心思,你是为自己来的, 还是为傅宴容来的?”   季承推了推眼镜,语气平淡地说:“傅宴容的事从来轮不到我管, 况且他现在, 应该也没空见我。”   “什么意思?”范峰皱起了眉。   他脑子里只有被苏唐灌输的万人迷思想,闻言也没动脑子,直接怒道:“还有什么事比担心我们家糖糖更重要?”   而当他说完这话, 就发现季承似笑非笑地看了自己一眼,镜片后的视线带着些让人不舒服的讥讽意味。   “那应该有很多人。”季承弯下腰,看起来格外爱怜地整理了一下苏唐的枕头,无比担忧地说:“毕竟宋总一着急就赶过去了。”   范峰听见宋临俞的名字,倒是变得很狗腿,他上下扫了几眼季承,有些鄙夷地开口:“那当然,宋总肯定听到消息就去帮我们糖糖讨公道了,哪像你……”   季承冲他好脾气地笑了一下,心里却无比冷漠地想:讨什么公道,宋临俞可是自己送上门去给傅少爷玩的。   季承赶到医院的时候,傅宴容的情况就被小孙同步抄送了过来,不过就算描述中并无大碍,季承还是准备到307病房问一下傅宴容的情况和事情的原因。   只是他刚绕上楼梯,就看见了宋临俞失魂落魄的背影。   和他平时简直判若两人啊。   要说宋临俞是来讨公道的,季承也实在想不出,世界上有谁会在找别人麻烦时可怜兮兮成这个样子,抬手推门都不敢推,活像什么被主人遗弃的小狗。   所以季承没打算去当电灯泡——他并不想让傅宴容年底结工资时狠狠扣自己一笔。   而且,他当年也被宋临俞警告过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在那之前还为傅宴容勤勤恳恳查了不少资料和麻烦事,自然知道这两人曾经的关系到底如何。   目前季承还没傻到和东钰过不去,再说就算他再不喜欢少爷们高高在上的做派,也得承认,傅宴容怎么着也都是少爷堆里格外正常的那一个。   所以……这些话也没必要告诉范峰,甚至苏唐。   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至于宋临俞现在到底在干什么……?   那就有很多种可能了。   ……   其他人的话说了那么多,被讨论的话题主角宋临俞却全然不在乎,他此时只是用朦胧的眼神,认真看着眼前人的神情。   傅宴容让他不得不将舌尖抵到上颚的边缘,宋临俞掀起眼时也有些费力,但他并不想移开视线,所以主动往前,進得更里面了点。   傅宴容大概也被他带起了欲.望,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压下眉,冷着脸掐住了宋临俞的下颌。   他瞳色深重的眼睛被湿润的水汽蒸出了轻微的绯色,轻轻半阖时,眼尾的泪痣也沉没进了艳色中。   傅宴容按得很重,没对人留情,也并未褪出来。于是在最后那一刻,宋临俞汗湿的掌心软.热地箍住了他的手腕,无助地收紧后,又一点一点,全数乖巧地吃了下去。   范峰想的对峙、吵闹、争锋相对完全不存在。   他脑海里只有苏唐私下美滋滋和他谈论过的饭后谈资,自然而然地以为宋临俞会高傲又冷淡地推开傅宴容病房的门,然后不近人情地让傅宴容尝尝他的雷霆手段。   ……当然,傅宴容也确实知道了宋临俞的手段。   现在宋临俞的样子委实有点狼狈,原本湿漉漉黏着脸侧的黑发变得更加凌乱,不由得低下头乖乖吞.食的样子显得非常乖顺,甚至眼神还有几分懵懂,略有些痴地轻轻盯着傅宴容的脸。   傅宴容无奈地伸出手,曲起指骨,虚虚地在宋临俞的唇角蹭了蹭。   那张脸上没有对苏唐和其他人说话时总是冰冷厌烦又不耐烦的神情,只有水汪汪盛着潮.意的眼睛,和泛红的、沾着糖浆与椰奶的唇瓣。   头顶的灯光太晃眼,把一切照得雪白,过量的消毒水味道掩盖了腻人的香气,顺着被风吹开的窗沿一角,弥散在沙沙作响的树丛中。   傅宴容默不作声地看着头顶流泻下来的、如同牛乳似的光线,在温柔擦拭的同时,又坏心眼地按住了宋临俞还未合上的唇角。   于是润白的牛乳也顺着傅宴容分明的指骨淋.漓地往下淌。宋临俞有些紧张地看着他,傅宴容勾起唇角垂眸,微微用力,把宋临俞那张被弄得凌乱的脸擦干净了一点。   ……也许是更乱了一点,但谁会责怪他呢?   宋临俞当然不会。   傅宴容松开手,拇指指腹抵着指节微微摩.挲了一下,很快就不由自主地牵出了几缕细小的、如同糖霜结块后被强行拉开时的黏连丝线。   宋临俞顿了片刻,还没等傅宴容说什么,他就轻轻往前俯身沉下肩背,从指缝开始,勾起那几条对他来说如糖霜般的细丝,一下一下地把傅宴容手上的东西处理掉。   傅宴容没忍住笑了,喟叹似的把人拉到怀里,像给小狗顺毛一样抽出纸巾按在他发怔的脸上,然后认真地垂下眼,从湿润的长睫开始,把怀中人打理干净。   宋临俞握着他的手腕,故作乖巧地舔了舔唇,亲了亲他瘦削的腕骨,低声说:“谢谢哥哥款待,我好喜欢。”   “不是说赔罪吗?”   怎么又成奖励了。   傅宴容微微挑眉,随后用力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   而在苏唐的病房里,范峰不耐烦地推了季承一把,有些阴阳怪气地说:“好了,这里就不劳您费心了,我们家糖糖还是我自己照顾最放心。”   他这么不客气也有理由,虽说季承如今走到哪里都被圈内人假模假样地夸赞有人脉有手段,是所谓的“王牌经纪人”,但大家都知道,他只是运气好而已。若不是早些年被宋问挑去给傅宴容做经纪人,季承也攒不下现在的资源和人脉。   说到底,很多人觉得他本身并没什么本事。   季承也不否认这些猜测,甚至大方承认。   所以在自家“糖糖”那一众“暧昧对象”里,范峰只对季承没有好脸色。   当然,最大的原因可能是,他舔苏唐也没舔出什么名分,又不想承认自己审美有问题。   不过季承并未因范峰的出言不逊而生气,只是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苏唐的脸,若有所思地看了很久。   不知为何,他已经快想不起自己一开始为何要接近苏唐了。   是喜欢吗?   可现在看来,好像也没那种感觉。   季承大方承认自己爱钱爱地位,照这么说,他从苏唐身上似乎捞不到什么利益。而论脸论价值论智商,就算他脑子抽了硬要爱,还不如去爱傅宴容呢。   不,还是算了。   季承觉得自己并不会对傅宴容私下那种恶劣性格有什么好感,那可跟面对粉丝不同,过分的程度恐怕也只有宋临俞受得了。   而且,如果宋临俞还和傅宴容勾搭在一起,那之前他花大价钱付违约金把苏唐签走又是为了什么?   就在季承认认真真思考这些问题时,叮铃铃,他的手机响了。   他的视线落在来电显示上。   【NOVA—程琰】   程琰,苏唐所在男团中的人气第二,团中唯一称得上真正有实力的rapper,出道时还被粉丝誉为天才爱豆。   当然,除了被东钰单独挖走的苏唐,NOVA其余成员都是季承手下的艺人。   一边的范峰也看到了来电显示,还没等季承抬手接听,他就主动按下通话键,十分热切地开口打招呼:“小琰,是我,苏唐的助理范峰。”   程琰愣了一瞬,片刻后,他含糊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哦……是你啊,季承呢?听说小苏出事了,他还好吗?方便的话,我等会儿过去看他。”   范峰点了点头,刚想说方便方便十分方便,团里就属你和糖糖关系好,你一来他连病都可能好了——   话没说完,手机就被季承拿了回去,并且牢牢握在掌心。   季承切掉免提键改成听筒模式,于是程琰略有些沙哑的尾音落下,手机放到耳边时还留有余韵。   季承顿了片刻,才对他说:“不用来了。”   “……”程琰没回答,过了一会儿才反问:“是吗?看来,季先生已经在那里了。”   话音刚落,电话就被挂断。   季承微微皱了皱眉。   程琰说话总是不客气,别的新人都知道对经纪人礼貌些叫声哥,他倒是一口一个季先生,不凑近乎,还格外疏远。   只是难得的,季承也没有生气。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嘴里剩下的话也就没有对程琰说出来。   紧接着,季承觉得在苏唐这里磨蹭的时间也够久了,他今天来除了他看望这次车祸受伤的两个人,还有别的事要和傅宴容说。   于是,他很快地转身,离开了苏唐的病房。   不过季承并不知道,刚刚的一切对话,已经被本该不省人事的苏唐原原本本地听进了耳朵里。 第35章   季承敲门时没听见病房里有奇怪的声音, 于是他没停手,又笃笃敲了两次,终于听见傅宴容懒洋洋的声音。   “进。”   季承推开门,看见傅宴容曲膝靠在床沿, 脸上神色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只是有种餍足的慵懒感, 雪白的被子盖了一半到腰间没有褶皱,乍一看好像没什么问题。   ——如果不是他接长的头发有点乱地垂在身前,并且还带着潮意的话。   ——如果不是宋临俞冷冷地偏过头看了季承一眼,又兀自低下头把身上风衣外套的纽扣一粒粒系好的话。   季承的目光顿了三秒。   傅宴容掀起眼看他, 摊开手很不客气地说:“孙嘉阳的工具盒放剧组了, 没给我带皮筋。”   季承冷冷地和他对视片刻, 最后还是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盒纯黑色的橡皮筋扔了过去, 只是塑料盒在将要砸到床沿时,就被宋临俞抬起手接住。   宋临俞面无表情地打开盒盖, 曲指把黑色皮筋撑在手腕上,语气冰凉地问:“不会走过来吗?”   季承微微一笑:“照顾艺人是助理的工作,我以为宋总对这件事很清楚。如果您对我们工作室的分工有意见,欢迎致电我投诉。”   说实话, 季承以前对宋临俞倒没什么意见,相反还颇有好感。毕竟宋临俞在傅宴容身边做助理时听话乖巧, 主动干的活还很多,最重要的是能把傅宴容哄得服服帖帖, 有这样的下属, 季承怎么可能不高兴。   问题在于,后来这位省心的下属摇身一变成了竞争对手。傅宴容去国外这几年,宋临俞没少给季承手下带的新人使绊子, 实打实的分红流出去,季承当然得刺他几句。   不过宋临俞对别人的脾气也是一视同仁地坏,与季承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谁。听完季承的话,他那双眼睛轻轻眯了一下,雪白的一张脸上挂起的表情格外不近人情,很明显,他即将要说的话不会太好听。   不过他最终还是没说……准确来说是没说出来。   宋临俞刚启唇,傅宴容就抬起手钳住了他的下巴,随后又把他的脸往自己这边掰了点。   傅宴容兴致勃勃地捏了捏宋临俞那张冷淡表情消失得无影无踪的脸,然后笑眯眯地说:“好了,其实你也可以给我打电话投诉的。”   宋临俞眼睛不可避免地睁圆了一点,片刻后才点了下头,重复了一遍自己最在意的那句话:“……可以给你打电话?”   傅宴容收回手,把他手腕上撑开的皮筋捏住褪了下来,没有让原本准备给他重新扎头发的宋临俞动手,而是懒散地垂头,自己将散下来的长发随意地扎成了个低马尾。   “可以,但我未必有空接。”傅宴容这么说着把头发绑好了,随后又看了一眼有些不耐烦的季承。   宋临俞知道季承出现在这里代表他们确实有事,看到傅宴容这一眼,他很主动地站起身,指腹眷恋地摩挲了一下,才说:“我不会经常打扰你的。”   话说完,他又小声地补了一句:   “……那你还生气吗?”   傅宴容抬起眼看着他,还没说什么,宋临俞就像看懂了他的意思一样,又重新弯下腰听他说话。   傅宴容本来想随口跑火车两句,不过看着宋临俞主动凑过来的样子,最后也一句话没说,只是对人轻轻弯了弯眼睛,明晃晃地表达着一个意思:“你猜。”   他带来的温热气息全数落在宋临俞面前,让人不可抑制地眨了眨眼,脑海里一团乱麻的思绪打了个结,全数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只能感觉到傅宴容在说话时差点亲到他的眼睛。   宋临俞的心跳声太过明显,几乎嘈杂,他疑心傅宴容大概也听到了,于是羞赧地往后退了几分,最后格外慌张地和傅宴容说了句再见。   傅宴容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微微挑了挑眉,唇角的笑还没消去。   季承在几年后重新目睹他们这副场面,将手缓缓插进口袋里,很直白地问:“怎么,这么多年你还是喜欢玩这一款?”   “玩哪一款?”傅宴容把眼神放回他身上,身体懒懒散散地向后仰去,顺便抬手把支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拿回手里,打开相册,选中两段视频,毫不留情地点了删除。   “今非昔比,你最好别冲昏了头脑。”   季承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这个问题,谁料傅宴容疑惑地看他一眼,笑着问:“这话应该我对你说吧?放着你的顶头上司不管,跑去苏唐那边献殷勤,不怕明天就被开了?”   “……”季承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道:“你会在意这种事?”   “不好说,一想到你应该没那么蠢,也还算放心吧。”   傅宴容给手机切了个界面,头也不抬地翻了一下季承刚传给他的活动安排建议。   《隐面》刚开拍就出了车祸这么严重的事情,主演也都受了伤,一方面苏唐没办法痊愈得那么快,一方面整个剧组的安全合规标准也要重新审查,拍摄中断一拖就得拖个大半年,说不定还不止。   那么在这个空窗期,傅宴容肯定要配合剧组做点宣传,只是力度大小的问题。   傅宴容边看,季承边介绍,季承排出的首选是两个访谈,还有一个纪录片。纪录片的节目组对他非常感兴趣,很想拍一拍影帝不常让众人看到的其他面。   不过这些活动傅宴容大大小小参加了不少,虽说配置都很不错,但他暂时不打算接。   他无意把自己剖开得太过放在大众面前,作为演员或偶像,维持好光鲜亮丽的那一面,贩卖幸福和幻想才最重要。而这些东西想要长久,最重要的就是距离感。   接下来的东西就五花八门了……说实话,在傅宴容成名后,他已经很久没看见这么乱七八糟的行程建议表了。   选秀节目的导师邀请……如果这个选秀是海选优秀演员的节目还正常,以前也不是没收到过,问题是这种男团唱跳节目,请他过去的意义大概只有人气和麦麸了。   节目片酬倒是开得高,而拟定邀请的其他导师,是NOVA的苏唐和程琰。   再往下看就是几个综艺,首先出现的是恋综,主打的就是社会各界人士全邀请,混乱配对大乱炖,听起来还挺有噱头。   不过说是全邀请……傅宴容翻了一下其他几个已接受邀请的嘉宾名单,发现全都是原文剧情里和苏唐你侬我侬的炮灰攻,到时候应该也就是一群人围着苏唐转。   甚至连无辜女明星都不放过,还得让她们小吃点醋来衬托苏唐的万人迷。   接下来还有密室逃脱、野外求生、剧本杀解密、荒岛基建、国外旅行……总之,能把一堆人凑在一起炒CP的节目都涌了上来,里面毫无例外都有苏唐的名字,简直是在把傅宴容当小日子过得不错的国家人整。   而傅宴容只能从这些综艺上看到赔钱、赔钱和丢脸。   他举着手机冲季承真心实意地发问:“告诉我,你写这些的时候在想什么?”   季承微妙地停顿了一下,才诚实地说:“第一,钱给得大方。第二,方便你和苏唐炒CP……我以为你挺喜欢他的。”   他说到后面自己都难得有点心虚,显然不太理解这个想法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   “哦,不,我没你口味那么重。”傅宴容礼貌地反驳了这件事,但其中揶揄讥讽的意味非常明显。   “我并没到那种程度。”季承推了下眼镜,还是为自己辩解了一下,随后皱了下眉,说:“不过,苏唐确实不太正常。”   傅宴容抬头看着他的神情,过了一会儿才笑了笑,说:“怎么?”   “他所得与他应得的差距太大了。”   季承开始回忆自己与苏唐接触以来的种种,发现他的成名几乎简单轻易得像个笑话,就连当年的傅宴容都没有他那么轻松。   “我想不明白东钰花大价钱签走他的理由,宋临俞不可能是个爱做慈善的人,而我看他今天这个样子,应该是还没移情别恋吧。”   季承说到这里,下意识地抬起指腹按了按太阳穴,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有几分头疼。   过了一会儿,他才继续说:“还有今天的车祸和我自己……算了。总之这些活动你推了我没意见,纪录片不想去也没关系,反正,你最近看起来应该不会太闲。”   季承这么说着,准备让工作室的其他人去挨个回绝节目组,可没想到傅宴容指尖敲了敲手机屏,慢慢笑了几声。   “去,谁说我不去?”   “恋综什么的不挺有意思吗?档期不冲突的都给我接了,我确实对苏唐很感兴趣。”   季承看着他笑吟吟的那张脸,如果是其他人,大概会觉得他现在心情不错。   但季承心里却很清楚傅宴容此人的德性。   ——有人要倒霉了。   季承无言地点了下头,片刻后,十分认真地补充道:“那么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这几档综艺名义上都是东钰的子公司投资宣发,但据我所知,和宋临俞应该没有直接关系。”   “硬要说背后的人……”季承低声说:“我查出来的,大概都和宋问有关。”   傅宴容停了一会儿,才抬起眼,淡淡地说:“那不是很好吗?”   一起把账算了。   季承和他对视,接着很平静的微微颔首,不再多说,径直转身走到了病房门口,准备马上去处理接下来的工作。   不过他在推开门时,突然又有些疑惑地回头,看着坐在病床上的傅宴容,低声问:“我会觉得你和苏唐有关系的原因,隐面这部片子很重要。”   “当时给你递《隐面》的剧本,如果不是因为苏唐,那你是为了什么接的?”   傅宴容缓缓笑了,他偏了下头,把玩着手机,漫不经心地反问季承:“你觉得呢?”   方驰这个角色不足以打动当时的傅宴容,季承清楚,所以他没觉得傅宴容会回国。   哪怕苏唐一而再再而三地恳求他把这个本子提到傅宴容面前,并且保证他一定会答应。   ……而傅宴容最后也真的回来了。   这才是季承以为傅宴容对苏唐有所求的原因   但如果不是因为苏唐,傅宴容又是因为什么选中了《隐面》?   季承这么想着,拉开了门把手。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重新涌进他的鼻腔,季承很少回忆过去,不过这一刻,托这种刺鼻气味的福,他觉得自己似乎想起来了什么。   那天,自己也问了傅宴容一个问题。   而傅宴容脸上的表情和今天一模一样。   他问:“傅宴容,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那个时候,21岁的傅宴容坐在沙发上,看着手里没送出去的礼物,沉默了一会儿,仰起头,对他笑着说:“你猜啊。” 第36章   季承发现宋临俞居然没走远。   严格来说是没走。   他下楼的时候看见宋临俞坐在一楼医院特意开辟出来的吸烟区长椅上, 没什么表情的淡淡望着前面冰冷的白墙,随后点了一支烟。   青白的雾气迷蒙地把他缠绕进去,明明捏着烟的指骨上还有着没有彻底退下去的红,整个人却有种冰凉的颓靡, 色泽单调得过分, 和在傅宴容面前判若两人。   尼古丁的苦味悠然地传来, 也有点勾起了季承的烟瘾。于是他走了过去,在给自己点烟的间隙,问了宋临俞一句话。   “我记得你以前不抽烟?”   宋临俞偏过头看他,神情很冷, 看起来不想跟他搭话, 过了一会却还是启唇, 很平静地说:“一直都抽。”   ……甚至时间很早, 从十六岁开始。   从前,在私下里抽烟, 对宋临俞来说是抒发压力很重要的一部分。   他不是老师和苏唐眼里乖巧木讷一言不发的好学生,更多的时候,他会在被苏唐指使的间隙中躲在一楼楼梯背面的阴影里,随便点上一支烟, 默默地想着什么事。   运气好的话,宋临俞会听到很多人下楼梯时蹦蹦跳跳的脚步声, 还有他们的对话。   有苏唐被人群簇拥着颐指气使大声问宋临俞人呢的声音,也有玩得好的女生三三两两挽着手说八卦的声音。   她们的世界又和宋临俞不一样, 不用担心什么特别大的烦恼, 只抱怨老师又占用晚自习的时间讲试卷,或者食堂的菜太难吃。   偶尔还有点甜蜜的负担……比如今天三班的某某是不是问你要了小皮筋?……可是我觉得六班的宋临俞更帅啊,就是他好像从来不理人, 只跟苏唐走在一起。   哦还有还有,最近很火的傅宴容的电影你有没有看?   “有的有的。”宋临俞听见女孩子笑眯眯地回答:“傅宴容真的好帅哦,演技又好,看完我都哭了……”   宋临俞躲在墙角抽烟的手一顿,把那个名字重新念了一遍。   他想起自己保存的那张学生证,想起自己从前故意路过傅宴容的学校,在斑马线那头看着他的样子。   那个时候傅宴容还没有留长发,他穿着蓝色的学校制服,拎着黑色的书包,握着手机被人群簇拥着讲话。别人偶尔说到他感兴趣的内容了,他就似笑非笑地偏过头,启唇讲两句宋临俞听不清的玩笑,逗得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而街对面站着的宋临俞左手还抱着书包里放不完的作业和厚重的课课练,身上洗得发旧的普通蓝白校服也看起来很普通。他静静地看着傅宴容,三秒钟之后红灯转成绿灯,匆忙的人群纷纷涌过,运转规律的像没有色彩的黑白纪录片。   不过在黑白的默片里,傅宴容是彩色的。宋临俞和他擦肩而过,不小心在短暂的绿灯途中被人撞掉了手里的书。而当他弯下腰捡的时候,傅宴容也蹲下身帮忙。   举手之劳而已,没有多余的视线相撞,也没有电视剧里男女主命中注定的掌心交叠。   只有很客气的“谢谢”和“不用谢”。   这一次傅宴容也没有记住宋临俞,当然宋临俞也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他只是把观察傅宴容当成了一种解压似的爱好,一种暂时逃脱于自己的世界,逃脱苏唐的爱好。   宋临俞的十六岁刚刚经历了亲人的离世,宣告他彻底孤身一人。从未见过面的父亲和控制着他人生的奇异来客共同造成了这件事,而同年傅宴容十七岁,年少成名,拍的第一部电影迅速席卷掉了大众的目光,身边所有人都在谈论他。   就这样,他们的名字居然还能在同学的口中并列在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宋临俞从这件事里琢磨出了一点吊诡的好笑,而他真的也勾起唇角,难得地,无声地笑了一下。   直到手里的烟灰不小心掉在地上,教导主任火急火燎地跑来抓人,他才敛了笑意重新收回目光,抱着书装作路过的样子从旁边经过。   没有人怀疑他不守校规,在大家眼里宋临俞总是一个样子,他不需要解释,只要按照定好的人设走下去就好了。   走到一半,宋临俞手机上收到两条消息,第一条是苏唐问你带的炒面包为什么还没买过来,第二条则简洁明了,是能查到的有关宋问的最全的资料,还有东钰的股份构成。   宋临俞把表格拉到最下面,看见了10%股份后面跟着的傅宴容的名字。   ……   宋临俞说他一直都抽烟,但季承记得以前傅宴容不打算对香烟成瘾,所以他也从来没从宋临俞身上闻到过烟味。   “意思是你之前为了傅宴容戒掉了?”   季承这么问宋临俞,却听见了他的否认。   “不。”宋临俞轻声说:“没有戒,忍着而已。”   傅宴容不喜欢就可以一直忍着。   宋临俞觉得这是自己接近傅宴容应该做到的合理程度,反正这段时间他一开始就觉得不会太长,忍耐欲望而已,不是什么难事。   “那你很厉害。”季承笑了下,真心实意地说:“换了我可做不到。”   宋临俞没有回答他,只是突然觉得这支烟抽得也令人烦躁。   因为忍耐和彻底戒除是两码事,后者是永久性的,而前者只有短暂的时光。一开始宋临俞觉得自己只需要等待几年,但是后来他自己出尔反尔,常常祈祷这个时间能不能再久一点,最好可以是永久。   傅宴容对他来说比一切的安慰剂更有用,但看起来上天没有听到宋临俞后来的订正,于是最后,他只得到了傅宴容的一句:“我们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宋临俞,不要再出现在这里。”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宋临俞怔怔地跪坐在一片狼藉里,发现自己的手无可抑制地在发抖。   他的理智在说这样就很好,可是身体却在无比痛苦地叫嚣着需要镇静剂——香烟,酒精,甚至是治疗的药物,什么都可以。   只要是能自欺欺人忘掉刚刚傅宴容那句话的东西就可以。   宋临俞几乎是急切地,渴求地,习惯性地去摸口袋里的烟,却在触摸到冰凉空气的那一瞬间,意识到那里早就空空如也。   /   季承没有再和宋临俞有过更多的交谈,因为宋临俞好像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沉默地掐掉了手里猩红的烟尾起身离开,只留下一个显得有点落寞的背影。   季承坐在椅子上翘起腿,看着宋临俞离开的身影,意识到了一件事。   宋临俞和傅宴容,他们之间有着无法调整的时差,从前是,现在也是。要想把这样的指针拨回正常,就需要钟表的两个齿轮同时停下。   但是傅宴容又怎么会为了一个人原地等待?   季承转过脸,看着宋临俞遗落在烟灰缸里的那支烟,轻轻摇了摇头。   /   ……   烟灰缸里散落的烟头被季承恼怒地又按上了一个,站在他旁边的宋临俞轻轻垂下眼,一句话也没有说。   《四分之三》那部片子送审戛纳没多久,季承就收到了一封来自Maison Lévant的邀请函,内容是邀请傅宴容去巴黎看秀。   Lévant是在国际时尚界有名的奢牌,法式根基,调性冷感而锋利,一贯只邀请“具备个人叙事感”的公众人物。他们对傅宴容这位代言人的态度非常客气,法文工整隽永,措辞得体,季承看完,想也没想就给傅宴容发了信息。   只是一直没等到傅宴容的回复,直至拖到了期限的最后一天。   傅宴容不知道去做什么了,电话不接,信息也不看。虽说以前他拍完电影找不到人是常事,但现在就连宋临俞的电话也不接……似乎不太正常。   想到这里,季承看了一眼旁边这位傅宴容亲自招的助理。   虽说他以前特地警告过宋临俞,非工作时间不要和傅宴容有太近的距离,但显然,这位新助理阳奉阴违了一下。   别说保持距离——季承想起傅宴容之前对宋临俞的做派,觉得他们应该已经负距离很久很久了。   虽说季承没有怀疑过傅宴容的态度——在他看来,宋临俞只不过是傅少爷百无聊赖时带上床的情人,不会是他也会是别人,没有这一个还会有下一个。   但现在没闹出什么大事,傅宴容这种毫无征兆的不理人,似乎也不太对劲。   “你们吵架了?”季承摁了一下紧锁的眉头,偏过头看着一言不发的宋临俞,继续问:“因为你最近总是请假?”   宋临俞最近请假的次数很频繁,当然,换做普通的助理这倒没有什么。只不过哪有给别人做金丝雀老是消失的事?   季承只能把想法往这些事上猜,见宋临俞一直没说话,他抽烟的手顿了一下,道:“闻着不舒服?不好意思了,谁让我们老板太任性呢。”   “无所谓。”宋临俞说:“我不介意这个。”   顿了一会,他又轻声说:“他不任性……是我的原因,他生气很正常。”   宋临俞的计划到了最后收尾的阶段,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不抛头露面,只能费尽心思找借口断断续续和傅宴容解释。   这段时间宋临俞想了很多天衣无缝的理由,甚至找了不少人来配合他的演出,笃定就算傅宴容去查,也查不出什么问题。   但傅宴容好像根本不在乎他的理由。   宋临俞和傅宴容见的最后一面是三天前。   那天早上他在厨房打开手机对着食谱做傅宴容的早餐,虽然宋临俞做的并不算很好吃,但傅宴容对此从来没发表过异议。   ……然后他就收到了匿名邮箱发来的信息。   宋临俞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转过身把盘子放在了岛台上。   平常总要赖一会儿床的傅宴容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已经坐在桌边等他了,宋临俞拉过椅子在旁边坐下,撒娇一样握住了傅宴容的手臂。   他身上只随意套了一件傅宴容的衬衫,根本遮不太住皮肤上的痕迹,整个人都蒸出了一种情.色的意味在。傅宴容偏过头和他对视,听见他小声说:“哥……我今天有点事……是……”   “去吧。”   傅宴容打断了他的话。   他看了宋临俞一会,随即毫不犹豫地抽出了自己的手,平静地拿起了旁边的刀叉。   一边切着宋临俞做出来的卖相并不太好的食物,傅宴容一边淡淡地说:“不用和我解释这些。宋临俞,如果你是想和我说这个的话,我其实没什么兴趣听。” 第37章   傅宴容话音落下时, 宋临俞呼吸猛地一滞。他悬在半空的手掌无意识地收拢,却只攥住一缕冰凉的寒意。   这个瞬间,他浑身血液都凝固在了一起,仿佛有人将桌上玻璃杯里的冰水顺着他的脊梁骨一点点倒下去, 连齿关都泛起细密的寒意。   傅宴容知道了吗……?   宋临俞开始飞速思考自己的破绽, 甚至在思考的同时, 还策划出了种种应对方案。   他无意识地绷直了腰背,脸上残余的温软神色在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如潮水般退去,血色一点点从唇边抽离,最后只剩下近乎透明的苍白。   房间里静得压抑, 唯有岛台上空调出风口低微的嗡鸣, 以及傅宴容手中餐刀划过瓷盘的声响。   银质刀刃与骨瓷相触的动静并不尖锐, 却一下一下割得清晰, 像是刻意放慢了节奏,让宋临俞本能产生了一种即将被捕获的心虚感, 掌心渗出了一层薄汗。   打破寂静的是麦片被压碎的咔嚓一声。   傅宴容推开盘子,拿着勺子碾碎了一整碗麦片,有点孩子气地把它们按进稠质的白色酸奶里,又头也不抬地把木碗推到了宋临俞面前, 淡淡地说:“别发呆,先吃饭。”   宋临俞倏地从紧绷的状态里抽离开来, 他呼吸短暂地起伏了一瞬,随即又很好地被掩饰了下去。   宋临俞捏着勺子, 指尖不安地蜷起, 到底还是没有完全放下心,极其谨慎地开口问:“我不饿。哥,你是不是不开心了……?那我留下来, 等会儿你想做什么,我陪你一起——”   “不饿?”傅宴容掀起眼看他,神色如常地勾起唇笑了笑,起身推开了椅子。   他总是能把一种笑带出不同的意味,不知道是天生就双眼含情,还是演技太好。总之,宋临俞从他的眼神和笑意里读到了几分亲近的狎昵,好像刚刚那种疏离的冷淡是错觉一样。   看见傅宴容的动作,宋临俞慌张地转过身,正好方便傅宴容从他身边走过,而在这个动作之后,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到可以忽略不计。   傅宴容停下脚步,很随意地伸出两根手指搭在宋临俞敞开的领口上,随后将它们慢慢收紧合拢。   他的目光顺着宋临俞青白锁骨上的吻痕下移,顿了片刻后,波澜不惊地挑眉笑问:“不饿吃什么吃饱了?昨天一天的米青液?”   “……”   唰的一声,宋临俞的脸迅速烧了起来,一时间,脑海里庞大的计划全部忘了个光。   傅宴容的话实在是很容易让宋临俞想起自己昨天是怎么靠在他怀里撒娇说还想要的,还有最后又是怎么被弄到说不出话,只能全部照单收下求饶的神态。   偏偏傅宴容问得还很自然,说完这句话他就松开手绕过宋临俞走到了沙发边上,拿过了自己昨天随便扔在茶几上的车钥匙。   “吃完再走。”傅宴容说:“早点回来。”   宋临俞的手机又响了一次,是陌生号码的来电显示,却不依不饶地没有挂断。宋临俞知道是谁在催自己……这代表事情已经急迫到需要他马上接电话处理。   可他还是没有理。   宋临俞犹豫了一下,挂掉了电话。傅宴容已经走到房间走廊尽头的衣帽间里,而他想也没想就追了上去。   不知道为什么,宋临俞只觉得自己应该和傅宴容说点什么。可是真正到了傅宴容面前,他又发现自己无法解释。   ——和他说我骗了你这么久吗?   ——和他说其实我在想办法把你的叔叔拉下马,并且觊觎你手里的股份吗?   ——和他说……一开始我是骗你的,可是我现在真的喜欢你吗?   听起来像走投无路的,最后编造出来的玩笑话。   目的不纯的开头造就了无法言说的结尾。   宋临俞张了张嘴,舌尖抵住上颚又落下,那些在胸腔里翻滚的词句如同细碎的泡沫,浮到喉间就无声地破裂,最后面他只能叫出傅宴容的名字,只能说出这一句话。   “我没事了。”他这么说,“傅宴容,你要出门吗?带上我好不好。”   傅宴容站在沉入式衣帽间的黑色台阶下面挑手表,而透明的钟表展示柜面正好反射出了站在楼梯上方宋临俞的神情。   无措,紧张,还有忐忑不安。   傅宴容垂下眼,目光落在一只黑色的Parmigiani Fleurier上许久没有动。不知道他是在思考今天是否应该带这只表,还是在看那上面模糊不清的,宋临俞的脸。   “哥。”   宋临俞又小声叫了他一次,可是傅宴容还是没有回头。   他不紧不慢地用手指拨开金属卡齿,齿轮相合发出细微的咔嗒声,铂金色的表链滑落下来,贴住腕间凸起的骨节。   “宋临俞,”他这么说:“先去做你自己的事。”   傅宴容说这话的声音很轻,轻到像一声不太分明的叹息,宋临俞愣愣地看着他,好像听懂了,又好像还是没懂。   傅宴容离开的时候没有再停留,好像今天真正有急事需要出门处理的人是他一样。   傅宴容身上只带了手机和车钥匙,宋临俞并不清楚他是去赛车还是去做其他事。   他本能的想追上去像以前一样叮嘱些什么,脑海里却只有关门时傅宴容的动作。   他站在门口,停下脚步,最终还是侧过身深深看了宋临俞一眼。   ……就那一眼。   /   宋临俞处理事情处理得很快,不可否认,在这方面他有着绝佳的天赋。对任昊然来说极其棘手的局面,只要他出现就能迎刃而解。   哪怕别人并不相信这个看起来非常年轻的男人能完全掌控手里的一切,但在绝对的事实面前,任何人都只能心服口服。   所以原本预期要进行整整一周的工作硬生生被宋临俞挤出了几天的空闲,他就这样抽出空,想多和傅宴容待一会儿。   晚上十点,任昊然刚把人从宴会上送到酒店,刚推开门,宋临俞就垂眸脱下身上的外套扔在沙发上,一秒钟都没有停顿,径直走进套间去换衣服。   仓促的一句话都没说。   他脱西装外套的时候动作稍微有些大,导致里面的衣服也稍微被扯动了一下。任昊然还没来得及挪开视线,就看到了一片青青紫紫的吻.痕。   瞬间,他吓得汗毛都倒立了起来,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再动,恨不得自己当场失忆。   说实话,任昊然平常主要干的就是拉皮条的行当,什么场面没见过,再刺激的玩法都亲自上过手……问题是,宋临俞和鹿苑的那些“鹿”,绝对是不一样的。   任昊然认识宋临俞的时候他才十六岁,当时,任昊然只是因为宋临俞舅舅的遗嘱,才极其轻蔑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原本想的是扔给宋临俞这没见识的土包子一笔钱,让人花天酒地糊里糊涂过完一辈子算了。没想到,宋临俞小小年纪,做事手段比他这个老油条还要狠还要绝,拿到钱转手把任昊然坑了一把大的。   伤筋动骨的程度之大,让任昊然现在还心有余悸。   不过从此之后任昊然给他当手下也当得服服气气,并且手里的东西确实是越做越好,水涨船高。   他也清楚宋临俞最近为了傅宴容手里的股份跑过去给人当助理当金丝雀,但是当眼睛真正看到的时候,整个人脑子里都只有钦佩两个字。   居然能忍这么久,做到这种程度……?   实在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任昊然没想多久,套间的门就再次被推开。宋临俞身上笔挺的西装换成了一件单薄的黑色棉质短袖,配上一条水洗牛仔长裤,整个人清爽极了。   就连梳好的头发都沾了水可怜兮兮地垂在眼前,遮住了没什么表情的眼睛,使其看起来格外单纯无害。   透过虚掩的房门,任昊然能看清床上随意零零散散地扔了一堆配饰,甚至两枚市价不菲的宝石袖扣都叮铃啷当地滚在了地上,却并没有得到宋临俞一丝一毫的注意力。   眼见着人从冰冷自持的少年新贵瞬间变成了看起来单薄瘦弱的年轻学生,任昊然不禁摇头咋舌,紧接着很配合地把宋临俞放在桌边上的黑色双肩包递过去,并且卖力地夸赞他:   “老板,你的变装简直惟妙惟肖,果然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不会说话就闭嘴。”宋临俞漠然道:“下次多读点书再出来卖弄文采。”   任昊然闭上了嘴。   他为宋临俞恭恭敬敬地推开门,两个人坐着电梯从申澜寸土寸金的高楼上一路往下,来到了停车场。   宋临俞的要求是让任昊然把他送到澜庭公寓旁边的路口,然后他再下车走过去,确保不会出一丝一毫的纰漏。   如果说做戏要做全套,那任昊然觉得自家老板要是进军娱乐圈,说不定也能拿个影帝当当。   他拧动钥匙发动引擎,导航机械女声在密闭车厢里突兀地响起。余光里,宋临俞的眉心始终拧着道褶,拇指在手机屏幕上反复抬起又落下,打了几行字又逐字删去,最后将手机重重扣在腿上,发出一声闷响。   明明在去处理麻烦竞争对手的路上都可以气定神闲,现在宋临俞脸上的神情却格外慌张,本来就没什么血色的唇瓣被抿得发白,齿尖在苍白的唇肉上碾出一道深痕,吓得任昊然呼吸都不自觉地放到最轻。   过了一会儿,他才小心翼翼地问:“老板,出什么大事了?我们的计划被发现了?”   良久,宋临俞才沉默地挤出一句:“……哥没回我。”   他声音放得又轻又哑,手腕捏着手机垂在身前,屏幕还亮着,密密麻麻的绿色对话框堆叠在一起,看得人有点眼花。   宋临俞垂着眼睫,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手机边缘,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是不是生气了?”   “……”   任昊然很想问这难道是什么比不得不让利出三个百分点还重要的大事吗?为什么一副这么失魂落魄的表情?   但鉴于老板做什么都有自己的考量,任昊然还是委婉地劝道:“也许傅宴容是在忙呢?我忙起来的时候也经常一整天忘记回别人信息,不是什么大事。”   宋临俞没理他,只是继续低着头,像一尊执拗的石像一样等待着傅宴容的回音。   车在无人的夜色里开得很快,并没有多久到了目的地。任昊然拉下手刹,起身下车为宋临俞拉开车门,露出半张他隐没在夜色里的苍白侧脸。   过了一会儿,宋临俞才有些僵硬地收起手机下车。   今天夜里下了点雨,地上雨水积得很深,他踩进去的时候溅起了一层冰凉的水花在裤腿,粗糙的布料湿湿哒哒地黏着皮肤,有种令人不安的烦躁。   宋临俞突然转过身问任昊然:“我身上还有烟味吗?”   “没有没有。”任昊然冲他打包票:“换了套衣服又开窗吹了这么久的风,就算一整盒味也得没了。而且您就浅浅抽了半支,真的闻不出来。”   宋临俞顿了顿,本来想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犹豫了片刻,又重继续问他:“我看起来会很讨人厌吗?”   “……?”任昊然夸张地瞪大眼睛:“老板,谁这么傻逼和你说这种话,眼睛不用可以捐了好吗?”   “我指和你手下的那群人比。比如那个小远……你觉得傅宴容会更喜欢哪一种?”   任昊然这才反应过来,宋临俞在说自己手下那群鹿苑的“少爷”们。说实话,宋临俞不提,他都快把之前那个被教训得惨不忍睹的,敢对傅宴容下手的林之远忘了。   于是任昊然大声笑了起来,用真心实意的语气对宋临俞说:“您和他们怎么能相提并论?”   宋临俞静静地看着他,却好像并没有被这句话奉承或者安慰到。须臾,他偏过眼,不知道是自嘲还是别的什么,极轻地笑了一下,轻描淡写地低声问:“是吗?”   ……可在傅宴容面前,我和他们其实也没有区别吧。   宋临俞想到这里,不再有耐心和任昊然交谈,他退后两步跨过台阶,走向对面空无一人的马路。   宋临俞就这样背着书包静静地走到了公寓楼下,本来他都准备刷卡打开大门进去坐电梯回家,却不知为什么,在进门前的那一秒若有所感地抬起头,看向了头顶上的窗户。   漆黑一片,没有灯光,代表着房间里并没有人。   宋临俞愣住了,他停下脚步,重新打开手机,找到了傅宴容对话框。   pesce:「哥,你还在忙吗?这么晚还没有回来,需不需要我去接你?」   「你现在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对不起,我有点担心,不是故意烦你,但是可以回我一下信息吗?」   冰凉的水渍粘稠地缠绕在宋临俞的指尖与周身,深夜的晚风几乎能把人冻得全身发冷发红,更别提宋临俞穿得极其单薄,寒气轻而易举地从他过分宽大的衣摆钻进,在湿润的眼睫上都结了一层霜。   可是他还是像察觉不到一样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耐心地等着傅宴容的回答。   /   凌晨三点。   醉倒在温柔乡里的任昊然突然听见了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他烦躁地推开身边的男男女女,费力地捡起了自己的手机,接通电话不爽地问:“谁啊?”   “路口来接我。”   宋临俞的声音带着平静的冷意钻进他耳朵里,让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从迷糊中惊醒,很迅速地点头说了明白。   只是大踏步走到一半,任昊然才反应过来不对劲。他打开车门,不解地问:“您不是回去了吗?”   为什么又要走?   没人回答他。   留下来的只有一片嘟嘟的忙音。   宋临俞挂断了电话。 第38章   任昊然接到宋临俞的时候, 天边都已经泛起了一点亮色,如同斑灰的水银,昏暗的连接着夜和昼。   车门一打开,凌晨露气的凉意就扑面而来。宋临俞站在蟹壳青色的天际线之下, 皮肤白的几乎快成为一座透明的摆设。而他的神情并不急切, 反而有种异样的平静, 就算在湿冷的空气中等了这么久,也没有一丝怨言。   宋临俞一坐进车里,就算任昊然和他隔着距离都差点打了个寒颤。他赶紧伸出手,为宋临俞把空调调高了两个度, 接着习惯性地请示道:“去酒店吗?”   宋临俞没有回答, 只是淡然地报出了一串地址, 任昊然依言输入导航, 手指在按下确认键走突然顿住——显示器上的地点位于城西的老旧小区,是宋临俞高中时和母亲一起住的地方。   这破小区本来早就得拆了, 里面的租户这么多年也都陆陆续续的全部搬空,只是宋临俞重新买下了那栋破楼,让它苟延残喘的屹立到了今天,   不过宋临俞从来没回去过。   任昊然轻轻偏过眼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的人, 他正低头摆弄着手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   任昊然把疑问咽了下去,老实地扮演着司机的角色。   这一路他们都没有进行什么交谈, 车驶入小区时, 年久失修的路面扬起一片灰黄的尘雾。任昊然就算摇上车窗,也还是被呛得轻咳了两声。   他望着眼前黑洞洞的楼道口,发现上面斑驳的墙皮几乎都要全部脱落, 一有动静就簌簌地往下掉着白灰。   “老板,”任昊然忍不住开口问,“你确定这破地方还有水电吗?真的还能住人?”   “有。”宋临俞这么说着,背着包往楼梯间走去。   就在这时,任昊然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他手忙脚乱地打开一看,屏幕上瞬间弹出二十多封未读邮件——全民都是宋临俞刚发来的财务核查要求。   “老板……这是什么意思?让我们提前几个月把年终审计做了?”任昊然划拉着密密麻麻的附件清单,眉头越皱越紧。   这些报表上的数据大部分都不是能给外人或者机构看的,私底下本来就是一团乱账。宋临俞在现在这个最忙的紧要关头突然说核查这些资金流把他们查的清清楚楚……实在是有些过于奇怪了。   锈蚀的楼梯间传来宋临俞平稳的脚步声,“算是吧,”他的声音从上方飘下来,在空荡的楼道里激起轻微的回响,“尽量用你最快的速度去做。”   任昊然欲言又止,最终只能无奈地应下,加班加点地回去赶工。   /   铁门上的锈迹散发着浓重的金属腥气,像是经年累月的雨水与血渍浸透后的味道。宋临俞从包里摸出钥匙,插入锁孔时能感觉到锁芯滞涩的阻力,最后卡了半圈才转动,和以前放学回家时没什么区别。   室内的陈设也没有发生一点改变——老旧的木地板踩上去仍有细微的咯吱响动,客厅那面仿佛是全国通用的钴蓝色长镜依旧嵌在电视墙后,只是镜面早已覆满灰尘,模糊地映出他瘦削的身影。   影子在尘雾里显得扭曲而朦胧,好像和现实隔着另一个时空。   宋临俞还有错觉,仿佛镜子里仍然能映照出另一个女人的身影。   她总是坐在那张冰凉的木沙发上,裹着那条洗得发白的毛毯安静地看书,又或是无声地垂泪,如同像一株被移植到贫瘠土壤里的名贵兰花,与这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看宋临俞的眼神总是复杂的,起初是冰冷的恨意,可后来那恨又渐渐消磨成一种疲惫的温柔。因为那么多夜晚他们都只有彼此,她本可以一走了之,却还是留了下来,在这间曾经绝不会踏足的旧屋里,与宋临俞相依为命。   所以宋临俞永远记得她离开的那一天。   /   那天是学校月考,班主任让大家把桌子搬出去两列,而苏唐理所当然地把他的那一堆厚重的书本一股脑塞进抽屉,扭了扭手腕,装模作样地说:“哎呀,今天手好痛啊,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主动帮我搬桌子呢。”   身边围过来要向他献殷勤的人不少,但显然苏唐并不满意,因为他最想听到的那句话没被人说出来。   苏唐故意等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等不下去,不耐烦地主动出击。他拿笔尖敲了敲宋临俞的桌子,仰起头问:“同桌,帮个忙呗?”   宋临俞还没来得及回答,苏唐身边那群人就把他围了起来,其中一人直接抽走了他手里的书,高高举起又眯着眼威胁:“糖糖跟你说话呢,没听见?”   宋临俞仰起头和他对视,过了一会儿,不声不响地起身,挽起校服袖子,弯腰把苏唐的桌子搬了出去。   只是他本来力气也不算大,苏唐又压根没收拾桌面,桌子刚搬到走廊上,上面的文具和课本便哗啦啦地散落一地。   值日生正趁着这个时候大扫除拖地,拖把在瓷砖上留下一道湿漉漉的水痕。于是苏唐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书本被污水浸透,书页边缘洇开一片灰色的湿印。   他猛地站起来,指着宋临俞怒道:“你怎么做事的?我的书!”   宋临俞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懒得再和他纠缠,随手捡起书拍回桌上,淡淡说了句不好意思,你可以和我换,就转身去洗手间冲洗指缝间的污水。   他把手心的皮肤用力摩挲到发红才停下来,最终嫌恶地甩去了手上的水珠。   就算已经给出了解决方案,这点小事苏唐也并不打算原谅他。不过学校月考的铃声已经响了,监考老师抱着试卷穿梭在走廊里,大声提醒着所有人赶紧回到考场。   学校的教学进度很紧张,宋临俞所在的重点班更是。老师的计划是考完试大家复原座位的时候顺便布置一下教室,利用晚自习把期中考试总结的家长会开完,可以省下半天时间。   宋临俞月考题做得很快,原本他是遵守老师三令五申不准提前交卷的好学生,今天却没有坐在座位上刻意等待,不顾老师不赞同的目光,提前半小时走出了考场。   原因很简单……宋临俞的母亲宋令仪女士,决定在今天出席他的家长会。   所以宋临俞准备提前回去接她,这样她上楼梯的时候,就不会因为太多人异样的目光而感到不自在。   今天的家长会很重要,因为在此之前,宋令仪从未对他的成绩表露过任何兴趣。   小时候,宋临俞曾捧着满分的试卷给她看,得到的却只有冷淡的一瞥或者极端的漠视。后来,他不再自讨没趣,甚至尽量避免在她面前碍眼。   可最近,她似乎变了很多。   起初,是她开始频繁地发消息,苍白的脸上偶尔浮现笑意。宋令仪从前很少与人联系,总是独自看书,但这几个月,她甚至没再发过脾气。   有时候,她会突然盯着宋临俞很久,然后低声喃喃:“应该不会讨厌你……”然后再认真叮嘱宋临俞,“你一定要听话。”   宋临俞不明所以地点了头,听见她说:“你乖一点,舅舅见了你就不会生气。”   ——舅舅?   宋临俞疑惑地皱了皱眉。   这是他第一次从宋令仪嘴里听见其他亲人的称呼,而宋令仪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强调:“是我的亲弟弟,叫宋令泽。不是那个人……不是他……”   她说到后面情绪又有些激动,宋临俞马上给她端来了水,说我记住了,我记住舅舅的名字了。   宋令仪心情慢慢平复下来,她喝完了水,接着竟然又破天荒地检查了宋临俞的书包,并且翻出了他的成绩单。   “第一名啊。”宋令仪用有些惊叹的语气问:“那老师喜欢你吗?”   宋临俞已经拿了很久的第一名,现在才知道这件事似乎已经迟到了很多年。但是他并不在意,反而初次体会到紧张的情感似的,认真又小声地说:“喜欢的。”   成绩单上面有期中成绩分析家长会的通知,宋令仪一直没有出席过这样的活动,但这次她难得温柔地把这张纸折好,抬起头对宋临俞郑重地说:“我会去参加你的家长会的,不要撒谎,要一直表现好才可以。”   宋临俞怔怔地盯着宋令仪,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能像不会说话的小孩子一样过重地点了点头,他浅色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像泛着太阳磷光的琥珀。   和宋令仪眼睛的颜色一样。   宋令仪好像也有些不适应,她抓了抓腿上的毛毯,轻咳一声:“那你去写作业吧,那天记得打电话给我,我不太清楚去学校的路。”   “嗯。”宋临俞小声说:“我来接你……妈妈。”   他在家很少这么叫宋令仪,因为他们很像最熟悉的陌生人,平常相处的时候鲜少有这种温情的称呼出现在对话里。   宋令仪原本打开药瓶吃药的手一顿,她偏过头打量着这个已经独自默默长到这么大的,她的孩子很久很久,才冲宋临俞扬起一个温柔又漂亮的笑。   宋令仪是位过分温婉明丽的美人,她这么笑的时候,破败的房间都因此蓬荜生辉。她从前很爱笑,但幼时的她沉溺在简单的童话里,缺少了保护自己和分辨恶意的本能,因此遇到挫折,就没有了从头再来的勇气。   现在,她终于有了从噩梦中走出来的想法。   ……   宋临俞几乎是一路小跑着下的楼梯。   带起的一阵风把他宽大校服的衣摆都吹了起来,在黄昏的阳光下透出温暖的色泽。他从书包里拿出手机给宋令仪打电话,响了很久都没有接通,于是他耐着性子又打了一个,想宋令仪也许是睡着了还没醒——   机械女声礼貌的拒绝响在耳边,与此同时一同响起的,还有苏唐高高在上,不紧不慢的招呼声。   “这么着急是要去哪里呀,宋临俞同学?”   ——他的路被苏唐完全挡住了。 第39章   苏唐说话的时候, 正在看万人迷系统给他的攻略。   攻略上说,他得到宋临俞的心,就是要嘴硬心软地借着为我做事的名义,在放学后带宋临俞去以前他去不了的地方, 以此来点亮他灰暗的生活, 成为他心中的骄傲的小太阳。   苏唐决定进行实践。   他抱着手左右看了看, 被他控制的那群听话打手就探出身拦住了宋临俞的路,皮笑肉不笑地说:“宋同学,别急着走啊。”   “你今天把我的书弄脏了。”苏唐竭力扮演着自己“假装讨厌你实则喜欢你爱在心头口难开”的人设,故意别扭地命令道:“陪我去买新的, 当然, 你听话的话, 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宋临俞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他猛地挣开钳制, 难得主动的对苏唐开口说话,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不, 我今天真的有急事,我妈妈——”   “家长会七点才开始,急什么?”苏唐不耐烦地挥手,示意跟班直接把人架走。却见宋临俞突然反扣住那两人的手腕, 一个肘击撞开包围,翻身越过栏杆就往楼下跳。   苏唐瞪圆了眼睛。他在这个世界皇帝当惯了, 最讨厌别人忤逆他的想法。顿时什么也顾不上,根本不听万人迷系统的劝阻, 大手一挥就把积分洒了出去, 势必让靠近自己身边的人都受到操控,满学校追着宋临俞跑,把人绑也要绑过来。   ……   两小时后, 教学楼后的灌木丛里。   宋临俞蜷在配电箱后的阴影中,额角的汗水没过还在刺痛的擦伤滑进衣领,他听着远处杂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才摸出已经静音,并且屏幕不小心嗑出一道裂痕的手机。   未接来电里静静躺着宋令仪的回拨记录。   宋临俞重新给她打了电话,翻过围墙往家里赶,在路上却还是只能收到一片忙音。   这时苏唐还在不耐烦地找人,他本来想找到宋临俞就近距离控制他,让他跟着自己出门,奈何视线里根本没有宋临俞的身影。   根据其他人的说法,宋临俞应该挨了五六拳,就这样还能溜着人玩,实在是顽强得令人讨厌。   站了这么久,苏唐等也等腻了,更别说晚上的家长会确实马上就要开始,吃饭的老师也陆陆续续回了学校,就算积分够,也没必要弄出那么大的动静。   他权衡了一下利弊,最后只能咬牙切齿地放宋临俞回家,并且发誓明天一定要攻略他攻略成功。   ……   宋临俞气喘吁吁地赶到了小区门口,骤然停下的那一瞬间,双手下意识的扶上了膝盖,而喉咙里也涌上了一股浓厚的,类似于铁锈的血腥味。   他拨回去的电话始终显示无人接听,不知道为什么,宋临俞心里总有一股惊惧的,极其不安的预兆。   而这个预兆,在他看到救护车的那一刻成了真。   红蓝相间极速闪烁着的急救灯发出尖锐的哀鸣,医护人员抬着盖白布的担架从楼道里走出来,白布下露出一截苍白消瘦的手腕,随着起伏如同无根浮萍一样晃动着。   “病人有心脏病史,急性发作没来得及服药。”医生公事公办地对眼前这个跑过来发问的少年说着,口罩上的眼睛不带任何感情,“你是病人的……?”   宋临俞脑海一片恍惚,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清晰:“我能……看看她吗?”   “你是她什么人?她的家属在那边,你去和他说吧。”   宋临俞顺着医生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救护车那边站着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男人。   他身后站着一大片西装笔挺的保镖和助理,用料不菲的大衣盖在肩上,那张看起来很和蔼的脸上全都是遗憾和惋惜。   旁边简单来核对信息的警察拿着记录本复述着诊断出来的病人的死亡原因和理由,并且重新询问了一遍事情发生的经过:“宋先生,您开门的时候宋女士已经失去了呼吸,并且保镖和助理都能证明这一点,是吗?”   “是的。”男人垂下眼,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沉痛:“她是我小时候最宠爱的妹妹,虽然我并没有血缘关系,但我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我早就应该来看她的,我应该多来看她的。”   警察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宋问先生,节哀。我们都知道你工作很忙,但是再忙也要关注家人……”   他是宋问。   宋临俞瞳孔骤然缩紧,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脑海里瞬间浮现出无数次宋令仪在噩梦中咬牙切齿念出来的恶毒的诅咒。   而宋临俞这样突兀又失魂落魄地站在这里的样子,很快就受到了站在那边男人的注意。   他穿过人群向宋临俞走来,在停下来的那一瞬间仔细看着宋临俞那张神似宋令仪的脸,最后轻轻笑了起来。   宋问弯下腰摸了摸他的头,轻轻弯起眼睛,然后偏过头,低声在他耳边说:“我说她怎么还活着,原来是因为你啊。”   刺耳的铃声打断了宋问接下来的话,他直起身,示意助理接通电话。   这通电话持续了很久,挂断之后助理用难办的神色看向宋问,低声说:“宋总,小宋先生说他姐姐的事由他全权处理,您要是动手,他就……”   “就怎样。”宋问慢吞吞地笑了一声:“宋令泽一个快死的病秧子,还真把自己当宋家人了。不是他半截脚入土,我还找不到宋令仪。”   “可是小宋先生手里毕竟还有——”   “算了。”宋问不带感情地扫了宋临俞一眼,用一种看可以马上被扫除的灰尘的眼神,冷漠地说:“随便养出来的废物,继承了她的脑子,应该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是,还有小傅少爷刚刚发了信息过来,说他要去拍电影……”   “傅宴容?随他去吧,反正他爸妈……”   他们不再理会宋临俞,就这样自顾自地聊着天离开了,没有再留下任何眼神,仿佛他确实无足轻重,甚至不用费心思处理。   救护车的鸣笛声逐渐远去,嘈杂人群带来的混乱声音终于结束,好像戏剧的尾声终于从高潮到了结局,徒留被喝倒彩的演奏者。   宋临俞脚步僵硬地推开门回家,凌乱的房间里他的成绩单还被摆在茶几上,这时手机上收到了老师发来的信息,班主任打不通他的电话,只能发信息问:   “临俞,你妈妈今晚还来参加家长会吗?本来是想请她分享一下优秀教育经验的,她身体是又不方便吗?”   老师并不知道,这是宋令仪唯一一次准备去的家长会,而她到最后也没能去成。   /   故地重游总是让人的心情不会太好,宋临俞走进自己的房间,推开了窗。   书桌上的陈设一直没变,摆在书架上的零碎物品,宋令仪的照片,还有放在第一排的一张已经发旧的学生证。   那是傅宴容小时候的样子,带着笑意明媚无比。宋临俞静静地看着那张卡片,想起了以前自己在宋令仪身边的时光。   宋令仪对宋临俞生物学上的父亲显然没有名为爱的东西,于是聪慧如宋临俞,也不明白爱是什么。哪怕他无师自通地想要从宋令仪身上汲取母爱和亲情,她撒手人寰的时间也太早。   早到宋临俞只来得及学会怨恨,还有报复。   他以为自己的生活会继续这样下去,扳倒宋问,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摆脱苏唐的控制,把他对别人做的事百倍偿还。   可是在这途中他又遇见了傅宴容。   对傅宴容是什么感觉?   不过是年幼时得到了一张带着笑的学生证,就带着好奇站在角落里观察了他很多很多年。   讨厌吗?绝不是,他和苏唐截然相反,同样优渥的生活却把傅宴容教导成了一个很好的人,偶尔有些任性,但对谁都很尊重。宋临俞知道他被很多人喜欢,也值得很多人喜欢。   那是喜欢吗?   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   是他说你可以在我面前哭的时候?是他给自己拥抱的时候?是每个生日都收到礼物的时候?是第一次接吻的时候?   还是更早,早到他对宋临俞这个人都没有产生印象,而他已经学会坐在房间里把傅宴容的影片沉默又认真地看好几遍,在听到别人提起时故意放慢脚步的时候?   获得东钰的股份,可以有一万种其他的方法,这一万种方法里,好像没有一种需要留在傅宴容身边,学着给他搭配衣服整理配饰,为他难过而难过,为他开心而开心。   苏唐家里的产业已经在去年被宋临俞全部送了进去,就算他没沾手也无所谓,宋临俞自认为有不少手段让他无法翻身,什么电影学院明星梦,统统都要为当年的事付出代价。   所以他是不是可以慢一点,不那么着急?   窗外的冷风迟缓地吹了进来,宋临俞拉开抽屉,指节在琳琅的物品里迟缓地翻找,最终摸到了一盒已经潮湿的,只拆了一半的烟。   金属盖在夜色中无声弹开,汲取着宋临俞指节里本就稀薄的温度。他笑了一下,侧身,挡风,金属齿轮擦出转瞬即逝的橘色光点,最终还是颤颤巍巍地点燃了那根湿润的,陈旧的香烟。   他没有将这支烟放入齿间,只是像童话里卖火柴的可怜小女孩一样点燃了一根有亮色的火源而已。   宋临俞浅色的瞳孔在火光后明明灭灭,起起伏伏,好像也藏进了一束烟火。   书桌上摆着一张宋令仪的照片,不是什么眉眼四平八稳的遗照,是很小的时候宋临俞拿着淘汰的旧手机,小心翼翼地在母亲睡过去时偷拍下来的。   她盖着薄毯睡着的样子非常宁静,跨越了时间和空间,让宋临俞回到了当年他并不敢打扰自己母亲的那一个闷热的下午。   而现在他能开口了。   “妈。”宋临俞看着她,低声说:“我不想骗他,我也不需要他的东西,我只是……”   我只是想待在他身边而已。   如果他知道我并非他喜欢的那种听话,柔顺,单纯的人,他还会选择我吗?   宋临俞不清楚傅宴容的答案。   不过他清楚,人们总是不厌其烦地为自己的行为编织理由,精心构筑让自己心安的解释,然后沉浸其中,自我说服。   所以宋临俞不想再给自己找借口了,隐瞒的理由无非是恐惧和自卑,但是他可以告诉傅宴容,哥,我会对你好,如果你选择我,我会努力给你拥有的一切。   宋临俞把那支用作祈祷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打开灯坐在了书桌前,拿出pad,像以前很多个夜里认真写题一样,整理着一份堪称毫无保留的简报。   他想他会把这份报告发给傅宴容,然后告诉他,这是我拥有的一切,这才是真正的宋临俞。   所以,请给我一个机会。   ……请考虑一下,让我仍然留在你身边。 第40章   傅宴容出院出得很早, 虽说季承和小孙都劝他多待一会儿,但一直待在病房里也很无聊。   硬要说,住院期间的乐趣也就是打几把游戏,或者抽空看宋临俞发过来的解释, 再听几条他结结巴巴的语音。   宋临俞最近坦白的事都和他的身世有关, 这方面傅宴容之前也查得差不多了, 只是在他这里得到了一些补充。   宋临俞的母亲宋令仪是宋问继母改嫁带过来的孩子,名义上是宋问的妹妹,但和他没有直接血缘关系。   变故出现在某次意外,那天宋问色令昏心, 半是意识模糊半是故意地强迫了宋令仪, 并且“正好”被父亲撞破。   为了维护自己, 宋问自然是把责任都推到了宋令仪身上。其实这件事的真相到底如何, 大家都是人精,怎么会看不出来?只是相比宋令仪, 宋问这个亲儿子总归更重要,于是最后被放逐出去的,自然就是权力斗争的牺牲品宋令仪。   更绝望的是,在等待处理被关起来的几个月里, 宋令仪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有严重的心脏疾病,怀孕本身就对心脏负担极大, 流产手术过程中的刺激、出血等更可能引发心力衰竭等严重并发症,危及生命。   所以这个孩子她只能生下来。   但如果生下来, 就什么也不做, 眼睁睁地看着宋问处理掉这个他自己人生中的污点吗?   这也是一条人命。   宋令仪纠结了很久,在宋临俞出生的那一天,她最终还是没能狠下心, 只得拜托亲弟弟帮助她从宋家的监控下逃走,随后隐姓埋名,独自抚养宋临俞长大。   然后,就在她弟弟宋令泽重病,说想要见她一面,她好不容易可以和亲人联系的时候,宋问也发现了她。   ……   傅宴容整理完这些信息,脸上的神情倒并不显得惊叹。虽然按理来说,他应该表现得十分不可置信。   毕竟宋问在外的形象一直是醉心于慈善,认真勤恳朋友遍天下的好人,否则当年傅宴容父母出事,也不会把他托付给宋问。   只是,傅宴容的父母也留了一手,傅宴容未成年时那10%的东钰股份,连带霁月岚庭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的其他财产,并不能被握在监护人宋问手里,而是单独交给了信得过的信托基金打理。   现在看来,这一手做得非常有必要。年轻时宋问对傅宴容表面上也是和蔼可亲,但傅宴容不是傻子,很清楚相比冲着傅宴容这个人,宋问更疼爱自己手里的东西。   所以非必要的情况下,傅宴容不见宋问。起初,也非常讨厌他指过来的经纪人季承。   不过季承也算是聪明人,他清楚高风险就意味着高收益,与其一直做宋问手里的一条狗,不如和傅宴容合作,至少后者对他来说,更好谈判一些。   他们暗地里的合作达成得迅速,表面上却仍然还是谁也看不上谁……好吧,其实实际上也确实是都看不上对方,不过好歹正事上不会再出问题。   想到这里,傅宴容又给季承发了信息,问他,上次查出来的那几家投资恋综的公司背后的人,到底是不是宋问。   当年宋临俞上位,宋问一党撤退得很狼狈,但并没有被斩草除根,这几年宋临俞忙得脚不沾地,也有野草想着复荣的原因。   傅宴容知道,宋临俞并没有用自己签了的那份股权让渡协议,否则下手时,应该能做得再干净一点。   在柏林的那几年,年末的时候,傅宴容不用的邮箱总是会按时收到东钰的年会财报。   他工作室其他的产业走的那年都已经和东钰切割得彻底,收到财报的原因,是因为他还是东钰的股东。   刚当上东钰董事长的时候,宋临俞日子应该并不好过,第一年在柏林杨婉飞过来看他的时候无心提了一嘴,说手里的股票最好全抛了,傅宴容走的时候做的决定真是慧眼如炬。   那时正值过年,她张罗了一堆人来傅宴容的别墅里包饺子开派对,最后还是唯一会做饭的江铭在厨房任劳任怨地擀面皮,而傅宴容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就坐在客厅和其他人一起玩大富翁。   第一把玩到一半,杨婉就破产了。她不可置信地指着傅宴容说你不会搞针对吧?傅宴容笑了一声,把她手里的房产全部从棋盘上踢掉,得意洋洋地插上了自己的旗子。   杨婉抱着头哀鸣,说她最近已经亏得够多了,怎么玩个破游戏还输?   旁边的人好奇地问她:“杨老师,你亏了什么?”   “东钰的股票。”杨婉叹息着摇了摇头,起身看了一眼还在包饺子的江铭,准备去给他帮忙打个下手。   “哦……?东钰不是换了个私生子上位吗?宋问也是,这么多年的基业居然能被自己儿子逼宫。那人叫什么来着……”   “宋临俞。”   正往厨房走的杨婉转过身接过话头耸了耸肩,说:“我建议你们能抛就早点抛,我目前不太看好他。”   “说得好像我们很看好他一样……我听说他妈好像不是什么简单的小情人,你知不知道——”   几个人交头接耳的声音被刺耳的骰子滚动声打断,不约而同的安静了下来。   说话的人下意识地偏过眼,看见是傅宴容握着酒杯漫不经心地扔了一把骰子在棋盘上。   骨碌碌转动后骰子停下,整齐划一的三个六朝上,代表随机事件判定大成功。傅宴容手里的资金还得翻三倍,给他发钱的银行都快被搬空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独一无二的好运气吸引了过去,瞬间忘记了刚才那个小插曲,纷纷撸起袖子,想下场把这位资本家拉下马来。   结果走了几步,资本家傅宴容好像良心发现了,主动散尽家财为人铺路,博得美名后谦虚退场。   他笑着往沙发后靠了靠,神情突然沉默了下来,接着,他好像对游戏失去了兴趣一样,在嘈杂的电视背景音与人□□谈中起身,伸了个懒腰,端着酒杯站在落地窗前看雪景。   有人来问,他就说玩久了眼睛酸,要一个人待一会儿。   透过窗,能看见庭院里的积雪正在缓慢地膨胀,逐渐吞没铸铁长椅的雕花扶手。大门外偶尔路过的行人并不知道这一天是农历新年,不过有些人路过时,会侧目看一眼这栋别墅外贴上的春联。   此时,傅宴容身边有很多人,但除了杨婉和江铭,剩下的人对他来说也只是可有可无的点头之交。   甚至在这一天里,杨婉和江铭也不一样,他们会乘晚上的飞机回国和家人团聚,再和彼此一起度过下一个年。   这就和傅宴容没关系了。   杨婉有问过他要不要一起回国,可其实柏林的新年和申澜的新年,对傅宴容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酒液在掌心温度里微微晃动,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一声轻微的提示音。   傅宴容抬起手,羊绒毛衣的烟灰色袖口滑落半寸,露出手腕内侧淡青的血管。   他解锁屏幕的时候顺手清空了状态栏,于是先点开信息,发现没有看到陌生人来信,后来又慢慢翻找了一会儿,也没找到哪里多出来了一条信息。   直到江铭和杨婉端着几盘饺子出来叫他去吃饭,傅宴容才点进邮箱,把挂着的主邮箱切成了国内的。   ——他收到了一封来自东钰的财务年报。   开头就是:尊敬的股东傅宴容您好,衷心感谢您一直以来对东钰集团的信任与支持。   接着事无巨细地罗列着今年东钰的盈亏,并且提纲挈领地展望了一下未来,语气很官方,内容也很精妙。   东钰以前发这份报表的时间一般都是定时在三月初发,因为过年前事情多,不是很能忙得过来,没想到现在提前了不少。   傅宴容滑了两下就没有了耐心,一边心说宋临俞上位之后还挺压榨员工,一边复制了一下其中有关未来发展的那部分,转发给了杨婉。   杨婉打开手机看了一眼,疑惑地仰起头冲他问:“给我发这个做什么?怎么,安慰我弱小的心灵?”   傅宴容拉开椅子在桌边坐下,抽了双筷子在手里,夹了个饺子慢吞吞笑着说:“暗示你明年接着买的意思。”   “我心有余悸。”杨婉刚一开口,就看到了自己手机屏幕上弹出来的银行卡到账信息。她侧过脸,不可思议地问:“傅少爷,过年红包给这么大?你大富翁玩上头了?……不对,你其实是想占我和江铭便宜吧?”   傅宴容反扣下手机,懒懒地说:“拿去买吧,会赚的,到时候你们夫妻二人记得再来认我做义父。”   杨婉哼笑一声,随即仔仔细细看了一眼傅宴容转发过来的消息,半信半疑地嘟囔道:“是吗?他们这饼画得这么好……?算了,先吃饭吧。”   饭局上觥筹交错相谈甚欢,这件有关东钰的小事只是个占用了他们几分钟时间的小插曲,对傅宴容来说,无足轻重。   此后,东钰情形确实一路向好,杨婉也没有再提过这件事。至于往后几年东钰发过来的,例行公事一般的财报,傅宴容也只把它们拖进了垃圾邮件里。   /   ……借着宋问的事,傅宴容莫名发散到了这段回忆。   然后他突然想起,之前在霁月岚庭的时候,自己看到的东钰的年会并没有提前,仍然是在春节后。   那应该在同一时间发出的财报,不可能提前让他在新年收到。   傅宴容沉默了一会儿,打开手机,重新从浩如烟海的邮件里把那几封标记为垃圾邮件的财报翻了出来,认真翻阅到底。   ——确实是每一项都罗列得清清楚楚,专业的过分。   与其说是东钰对每位股东做到了如此程度的开诚布公,不如说是这个集团的掌舵人对自己的资产有着绝对的了解,并且只想把它们单独展示给傅宴容看。   ……是宋临俞会做出来的事。   傅宴容看着屏幕想。   不管是用陌生号码传来的短信和祝福,还是以公司的名义,发出这样一封,每年春节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不知道用什么心情写出来的邮件……都是他的手笔。 第41章   傅宴容将手机屏幕熄灭。   他原本打算把这几封邮件转发给宋临俞要求解释, 但某种莫名的,针对宋临俞的特殊直觉阻止了他——这份宋临俞单独发给他的简报,背后的理由或许没有那么简单。   最终傅宴容选择按下不提,有些事, 大概得等到宋临俞的秘密全部公之于众之后再问。   这段时间, 他和宋临俞确实鲜少碰面。傅宴容正忙于补拍之前在海外不方便取景的宣传物料, 以及他钟爱的手游代言——尽管孙嘉阳认为他真正钟爱的游戏应该是消消乐,但这并不影响傅宴容为限定绝版皮肤当了好几年手游代言人。   住院那段日子见面次数也不多,虽然宋临俞每日都会出现,却总挑在深夜傅宴容入睡的时段来, 带着一身夜色悄然而至, 确认他在好好恢复之后又匆匆离去。   傅宴容知道这件事, 是在某个半梦半醒的夜晚。他感觉到自己露在被子外的手被轻柔地塞回被窝, 对方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短暂地握了握他的掌心, 才恋恋不舍地站直了身。   傅宴容没有睁眼,但第二天清晨,他醒过来就给宋临俞发了信息,问他昨晚有没有来过。   宋临俞愣了片刻后坦然承认, 解释说最近东钰事务缠身,他只能这个点来, 末了,又小心翼翼地发了一个小狗紧张.jpg的表情, 问有没有打扰傅宴容的睡眠。   傅宴容清楚, 说没有宋临俞还是会凌晨赶来。说有吧……他大概也不会放弃,最多连门都不进,就站在外面远远看一眼。   不得不说傅宴容实在是很了解宋临俞, 因为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所以,傅宴容干脆跳过了这个问题,直接给出了自己的要求。   acqua:「没空就不要过来了,直接视频吧。」   pesce:「有空的……但是我觉得看到你本人会比较放心一些,以后我尽量抽空白天来好了。」   傅宴容淡淡打出一行字:「不用了,我觉得病房不是很方便。」   宋临俞指尖一僵,看见聊天窗口接着不紧不慢蹦出来一行字:「还是你在家玩给我看方便点吧?」   有关宋临俞,傅宴容总是能轻而易举地达到自己的目的。现在他不用考虑晚上宋临俞偷跑过来的问题了,不仅如此,他还能在睡前戴上耳机,对着手机慢慢欣赏十几分钟味道不错的小视频。   那些有点意思的玩具以前傅宴容也不是没有上手玩过,不过看着宋临俞自己把它们买回来,并且在很久没触碰过还有几份生涩的身体上使用的样子,还是别有一番趣味。   傅宴容会和宋临俞开着视频通话,在他不得章法难受又想要的时候,笑眯眯地叫一下他的名字。   这个时候,镜头的边缘就会出现宋临俞攥紧的手。   在情.动时绷紧,骨节泛白,青筋由于突然到来的刺激在薄薄的皮肤下微微凸起,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又松开,留下一弯浅红的月牙痕。   傅宴容觉得这一幕是很有意思的,宋临俞只因为自己的声音就掌心潮湿,上面分不清是汗还是别的什么。偶尔痉.挛般地轻颤一下,像是想抓住着力点,又像是想躲,最终只是徒然地蜷起,又缓缓舒展。   宋临俞床上摆的是有些冷峻压抑的黑色床品,不过,在这种场面下,濡湿的黑色面料反而有种奇异的情.色意味。   傅宴容看着他湿着眼睛把脸埋进臂弯里的样子,指尖动了一下,截下了镜头里的这一帧,放大只留下手腕的那一截,转手发了朋友圈。   朋友圈没分组,发出去一分钟,评论和点赞就瞬间淹了过来。   虽说这照片什么都没有,但暗示意味好像有点浓,也有朋友在下面狐疑地说这似乎不是傅宴容自己的手,不发自拍反而发手腕,看起来有点奇怪。   更有几个嘴上没把门的故意开玩笑问他,说这不会是圈里哪个新来的小明星吧,谁运气这么好荣登我们傅哥朋友圈……还是说其实是技术特别好?   傅宴容回了一句滚,接着,把朋友圈截下来发到宋临俞的对话框。   于是肉眼可见,镜头那边宋临俞的脸更红了几分。   他看了下面的评论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捧起手机,抿起唇指尖微颤地给傅宴容的朋友圈点了个赞。   原图是什么样,他心知肚明,而那些调侃的话被看到后,过了好半天宋临俞脸上的羞赧神色都没有消下去。   一方面是不好意思,另一方面又有一种诡异的被官宣的得意……虽然其实大家都不知道这是谁,但并不妨碍宋临俞非常非常开心。   最后他重新把手机摆好继续和傅宴容视频,一边穿上睡衣清理了一下现场,一边故作不在意但其实还是很在意地看了傅宴容几眼。   傅宴容准备睡觉,已经把头发散了下来,他整理着有些乱的头发,掀起眼看了一眼宋临俞,笑了笑,故意问:“看我干什么?”   “……在想你为什么拍我。”宋临俞小声回答。   “那你为什么拍我?”傅宴容十分淡定地反问了回去。   宋临俞瞬间就心虚地想起了自己手机里的那个私密相册,傅宴容让他删掉他也没删,十分阳奉阴违地做了件坏事。   于是他头一次主动结结巴巴地向傅宴容说了再见,接着在催他去睡觉的同时慌张地挂掉了电话,生怕自己还存着照片的事情暴露。   傅宴容看着黑掉的屏幕,带着几分自己都没发现的笑意缓缓勾了勾唇。   总之,他们过了一段时间只有视频通话的日子,而在傅宴容出院开始参与活动之后,就连视频的时间也少了。   因为宋临俞好像也更忙了点。   他的事傅宴容没有主动问,不过接下来季承发给他的苏唐出院视频,很好地解答了这件事的原因。   视频里,苏唐的粉丝们举着手幅和鲜花在医院门口围得水泄不通,这种情况很明显会对正常就医的伤患造成影响,但苏唐身边的工作人员并没有进行劝阻,反而还吊得一手好胃口,三个小时之后才让人姗姗来迟。   出院的苏唐穿了一身白,看起来很想走弱不禁风的路线,脸上的粉底液都比平常抹白了两个色号。他刚走出门,粉丝们就心疼地围了上去,只是又被保安和助理狠狠推开了。   苏唐目不斜视地往前走,掠过了那些伸过来的花和信,直到一辆大G开过来停下,苏唐才瞬间绽放出笑颜。   他脆生生叫了一句“宋叔叔”,就爬上车往后座坐的人身上挤过去。   现场媒体很多,季承发过来的是拍得最清楚的一个,放大就能看见宋问那张状似和蔼的脸。   ……还有苏唐对着比自己大了三十多岁的男人也能凑上去抱着手臂故作娇憨的神态。   傅宴容觉得再看下去自己的眼睛应该又要进医院,他迅速关掉视频,打字问季承:“宋问应该不算蠢,他捧苏唐是为了气宋临俞?具体是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的答案大概比你想的要久。”   季承这么回。   “我能查出来的最早时间是21年,具体情况不是很清楚,还需要一些手段。这个时间能查出来是因为你去巴黎看秀的时候苏唐也受邀出席了。那时他还名不见经传,宋问不帮他,他不可能有这个人脉。”   “这么看,苏唐一出院,那档恋综应该马上就会开,这两天你手里的工作正好也结束了,我会让孙嘉阳提前帮你整理行李,还有嘉宾资料。”   傅宴容直接忽略了他后面那段话,捕捉到了前面的关键词。   “……巴黎?”   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傅宴容记得那个时候自己还在和宋临俞冷战,所以受邀去巴黎也只带了经纪人季承没带助理,故意把宋临俞留在了申澜。   不过因为后来宋临俞不远万里跑过来很认真地求和道歉,又差点出事,自己就没有再和他闹别扭。   那些即将爆发的矛盾也被按捺了下来,直到他们彻底分开。   可是,如果那天宋临俞过来,原本要对他说的话不仅仅是道歉呢?   傅宴容垂下眼,轻轻叹了口气,随后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偏过眼,神情复杂地轻轻笑了一下。   /   在从柏林飞回申澜的飞机上,傅宴容是盖着毛毯做了个梦的。   重回故土总是容易梦到旧人,他也不可避免地在梦里冷眼旁观着那些已经发生的事情,并且思考过,如果是现在的自己来处理和宋临俞之间的关系,会不会做得更好。   22岁的傅宴容太年轻所以天真,觉得任何事情都没有那么复杂,只要站在原地自然就能等到回答,所以最后没有等到答案,他才会一走了之,不闻不问。   但那已经是最好的方法了。   因为只有年轻的傅宴容会忍不住交付自己的喜欢,会爱上那个时候的宋临俞。   对傅宴容来说,就算是站在原地也需要勇气,而真心和勇气,是用一次少一次的东西。   没有得到答案的他,真的有打算过不再回申澜。   直到那天他身边出现了一个叫自救系统的东西。   它告诉傅宴容,他和宋临俞还有更多人都因为主角而存在,会被操控着做出不想做的事,会丢失掉自己人生的选择权。   那个时候季承把《隐面》的剧本递到了傅宴容面前,但他根本没想过傅宴容会接。因为傅宴容刚拍完一部名导的电影,下一部S+片子《雪原》的男一又跟了上来。   两部片子的时间跟得太紧,毫无空窗期,巧合到好像是专门是为他准备的一样。   季承没有怀疑,傅宴容却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他让人查了《雪原》的导演诺斯,发现四个月前,他在北美和所谓“出差公干”的宋临俞进行了一场深入的交流。   四个月前,诺斯初初成型的电影项目还没有定主演,也没有开始考虑合作商。而宋临俞以自己的名义而非东钰注资了这部片子,一下子解决了电影90%的资金缺口,要求却只有两个,堪称钱多事少的典范。   他的要求并不难满足。   一,《雪原》的主演只能是傅宴容,并且电影的拍摄时间至少做到两年。   二,不要让傅宴容知道这部电影和他有关,一切会提到宋临俞的信息必须全部匿名。   当时,傅宴容看着这两条要求,确定了一件事。   ……宋临俞可能并不是不够勇敢,也绝非对他不真心。   也许他们只是错过了。   那我要去赌那个“也许”吗?   傅宴容思考了一会,确定了自己的回答。   后来,季承和宋临俞都没有猜到傅宴容回国的理由,他们觉得傅宴容只是喜欢《隐面》里方驰的角色,亦或者是为了苏唐。   季承疑惑于难道苏唐真的和傅宴容有关系,而宋临俞则想,自己还是没办法在傅宴容回国之前解决掉苏唐这个麻烦。   但傅宴容的理由真的很简单。   ——柏林太远,他要听到宋临俞亲口说答案。 第42章   《心动游戏》是乐缘视频推出的一档王牌网综, 在最近几年爆火,国民度非常高。   其闻名的原因主打预算充足,什么人都请得到。上到当红流量,下到职业红人, 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下血本, 硬生生把一些有话题度的人聚集在一起, 再让粉丝养蛊吵架嗑CP,最后看看有没有人牵手成功,出了节目之后继续扮演合约情侣。   大家都心知肚明,里面出来的情侣很少有真爱, 基本炒作一两年后热度下降就会撕逼出.轨, 最后提纯粉丝、潇洒分手。   不少人批判这档综艺是极致的娱乐至死, 每天都在占用公共资源的路上, 还损害观众乳腺健康,最好明天就下架。但实在耐不住节目组敢拍敢播, 嘉宾又敢卖,仍然拥有一大批死忠粉。   虽然被骂割韭菜,但乐缘VIP会员能看未剪原片,SVIP会员能24小时随时超前点播直播镜头的条件还是极具诱惑力, 因此乐缘视频不仅赚得盆满钵满,还收了大把想炒CP明星的公关费, 一手推动了好几个糊咖CP超话直升钻超。   每一次《心动游戏》的宣发都做得神神秘秘,各家粉丝对这档节目又爱又恨。一方面非常害怕自家正主通过直播镜头暴露其馒化发福的真相, 更怕本来正主只是为了炒作, 结果转了一圈,真的带了个嫂子回来。   但同时,粉丝们爱也就爱在不仅能期待偶像通过这档综艺突然爆火、一步飞升, 还可以近距离观察他们的生活,就算有剧本,这剧本也绝对刺激,演技相当真实。   人都有窥私欲,这是根植于骨子里的劣根性,很难改掉。   所以,2025年5月20日中午12点,乐缘平台放出的官宣先导片就格外引人注目。   在先导片之后,它们还会开启第一期的SVIP实时直播镜头。   路人们翘首以盼等待乐子,而隐隐约约得到消息、准备给正主控评的各家粉丝也严阵以待,彼此间很有几分火花四溅的味道。   视频平台下方的投票通道,也默默先行放出了剪影。   「来了来了,敢不敢提前半小时放出来正片吓我们一跳?」   「大家都是VIP,说话嚣张点」   「啊啊啊啊,我听有人说傅宴容会来,真的假的?前几天才补完《春潮暗涌》,特意为他开了个会员……好期待他谈恋爱的样子啊!」   「楼上真敷衍姐还是假敷衍姐?不是说傅宴容私底下媚粉过头了,现在上恋综全是梦女反噬了吗?呵呵,你们气都气死了吧?」   「申澜的那位三天前ID还叫唯爱小糖的小朋友,现在披皮Nova团粉是不是有点晚了?还有你在这装什么呢?家容出道就当演员了哪来的全是梦女?人家明显是路人OK?」   「如果你说的所谓的媚粉只是傅宴容时刻关心粉丝人身安全、及时回应粉丝期待的话……那咋了?你们家没有吗?没媚到你心酸了吗?」   「我记得速躺前几天出院热搜第一还是无视粉丝吧?怎么自家粉丝全是想要给他当男朋友的奇葩还要在热搜上诉说委屈啊?喜欢这种人你也蛮可怜的,同情你一下吧。」   「好刺激,好爽,这就是心动游戏不分三观只安粉籍下极致的你死我活吗?正片还没开始我就已经期待了……」   「打起来打起来!敷衍姐我支持你们,毕竟拿人手短,我的VIP还是你们转发抽奖送的。」   「好了别吵了,12点了!」   ……   先导片的旁白伴随着BGM一起放了出来,第一个出场的嘉宾,毫无悬念的就是傅宴容。   镜头先讨巧地切了一段他第一部获奖电影《春潮暗涌》的悠扬钢琴曲。   纯黑的分镜上一幕幕闪现了傅宴容演过的无数个角色的名字,与此同时,配音也成为了不同影片里他口中说出来的台词。   青涩到成熟的声线在黑暗中交织成网,或轻佻或庄重的对白碎片在黑暗中碰撞,所有被他赋予过生命的角色都在此刻苏醒,闯进了观众的记忆里。   哪怕没有任何影视片段,坐在屏幕前的人们也自然而然就在脑海里想起了自己从前坐在影院里,认真又专注地仰起头,看着傅宴容在银幕上的一颦一笑的模样。   傅宴容出现在银幕上才短短七年,但毫不夸张地说,他留下了太多深入人心的经典角色。   在许多人心里,他甚至不是演员本人,而是所有经典角色的集合体。   有人觉得他永远是19岁那个眼神清澈、天真漂亮的少年小河;有人初识他便是银幕上那个疯狂阴郁的黎故;当然,也总有人通过媒体的只言片语,在心里勾勒着他的私下模样。   不论如何,他们都私自在心里为傅宴容框定了最独特的一帧。而今天,确实是傅宴容第一次以真实的模样近距离走进观众身边。   开头这段做得非常独特的、类似于混剪的出场确实很能体现乐缘的宣发水平,因为当那些或激昂、或低沉、或温柔的角色独白渐渐淡去,最终响起的,是傅宴容本人平静真实,又娓娓道来的声音。   没有角色的修饰,没有台词的雕琢,只是他自己说出口的最简单的话。   “大家好,我是傅宴容。”   弹幕有了一瞬间的空屏,下一刻,铺天盖地的评论就淹没了节目的评论区。   她们纷纷回应着这句话,说,很高兴认识你,傅宴容。   接着,先导片又切到了其他人的片段,相比傅宴容简单又有新意的出场,其他嘉宾还是拍摄了一些前情提要和Vlog记录来向观众介绍自己。   比如特意拍摄了台前幕后对比的苏唐与程琰,还有各式各样的素人职业现场。   不过按照惯例,最后有两位嘉宾的身份是保密的,只留下了节目组的两个提示。   这些保密嘉宾是综艺里非常有看头的点,毕竟《心动游戏》其中的一个噱头就是会请身份保密的行业大佬来做嘉宾。   第一季他们就请了一家非常火的娱乐公司的总经理来和自己的员工谈恋爱,十分有趣好笑,吸引了不少围观路人。   这里需要说明,《心动游戏》下方有粉丝投票入口,粉丝们可以根据节目实时投票选出自己最想搭配的CP组合,不限男女,节目组会挑选人气最高的满足。   而在节目第一期,把神秘嘉宾和大家最喜欢的嘉宾凑在一起几乎是惯例,因为根据以往的经验,一般都能制造出有十分有趣的看点,比如下属和上司、迷弟和女神之类的反差。   先导片介绍完角色之后,还有一些他们的娱乐圈亲友采访,这些亲友最后也会在观察室点评自己友人的表现。   一般来说,为了节目效果,很多嘉宾会让自己以前有过合作的前营业对象上,达到那种真真假假爱人错过,实则妄想一次卖两对的效果。   不过傅宴容这一部分节目组请的是杨婉,本来一次请影帝影后预算有些超支,但她一听说傅宴容要上恋综,马上极其兴奋地自荐,并且表示零片酬都来,那么节目组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大便宜。   备采时,主持人问她会不会好奇傅宴容谈恋爱的样子,吓得她连连摇头。   “我们的傅小少爷……怎么说呢,总之我敢打赌,他私下绝对不是完美情人。”杨婉半是为了话题、半是真心地比了个手势,笑眯眯地朝镜头说:“虽然还不知道嘉宾是谁,但我会在观察室提前为你们祈祷的。”   弹幕被她这么一说更加期待的抓心挠肝,等先导片一结束,不少淡定觉得“我只看宣传片,下周再看第一期就行”的观众狼狈地充上了SVIP,迅速点开了直播间。   /   说实话,傅宴容想过苏唐出院后的动作会快,但确实没想到会这么迫不及待。他几乎是前脚刚被宋问接走,后脚《心动游戏》就马上开拍,一点多余的反应时间都没有。   这就导致小孙连夜为他收拾了两个行李箱,第二天清晨就开车送傅宴容到节目组大巴前集合。   公寓离集合地点路程比较远,傅宴容是最后一个到的,其他嘉宾都已经提前上了大巴车。   按规定,他要在车下交出自己的手机,然后得到一部只有节目嘉宾联系方式的新手机。傅宴容交得很快,只是拿到新手机时偏过头笑着问了一句:“谁给我下的消消乐,这么宠我?”   弹幕乐了半天他野生“消消乐代言人”的身份,接着期待的看傅宴容拿到手机、放好行李上车。   节目组及时切到车内的镜头。   只见傅宴容进车厢时微微弯了下腰,一身浅灰色运动装衬得身形修长挺拔,长发扎成高马尾,从黑色棒球帽后缘里落出来,轻轻晃了一下。   而衣服布料也随着他的动作微微起伏,裸露在外的手腕线条流畅有力,整个人看起来像株迎着晨风舒展的白杨,清爽又挺拔,实在是赏心悦目。   傅宴容朝众人笑了一下,日影透过车窗落在他清朗的眉目间,眼尾那颗青色的小痣在晨光下闪烁得漂亮。   “大家早。”   他这么说着,让整个车厢都跟着鲜活起来。   「我服了,这哥怎么感觉7年都长一个样?为什么这么穿会这么帅,帅死我算了……」   「哦不……傅宴容你不要再用这张脸笑了!这个时候不应该是你们10个人互相算计恶毒揣测吗?不要在这种时候开粉丝见面会啊?!」   「屏幕湿了我舔舔……」   打过招呼后,傅宴容得到了一张画着浅淡花纹的卡片。   这是节目流程,大巴车上嘉宾们会初次见面。而所有人都到齐打过招呼之后,节目组会给每个人都发一张这样的卡片。   你可以在上面写下各种暧昧调情或主动自我介绍的话,最后在到达别墅前发给你的初次心动对象,互选成功的嘉宾,可以直接无痛开始第一个半天的约会。   重要的是,根据收到卡片的数量,嘉宾会得到排序,排名最高的人可以决定房间的分配,而排名越高,在接下来的游戏中就越有选择权。   一般情况下,这段车程中,有的嘉宾会起身主动熟络大家,玩一些小游戏,领导者一般能获得更多卡片,而有些人还会约好互换。   不过,约定好更换卡片赠予对象的背刺行为,也是观众们喜闻乐见的场面。   所以现在,10张卡片都发放完毕,节目组开始无声地催促他们进行第一轮破冰。 第43章   傅宴容指间夹着那张卡片, 翻过来浅笑着看了一眼,还没说什么,坐在第一排右边中间的苏唐就自来熟地冲他挥了挥手,大声说:“傅哥, 我在这里!”   大巴左右分别是二人座和三人座, 苏唐说这句话的时候, 坐在他旁边一直偏头看窗外风景的程琰冷冷转过头,掀起眼,默默与傅宴容对视了片刻,眼底神色莫名。   傅宴容看过程琰的资料, 他的年纪其实比苏唐还小一些, 不过下三白的纯色眼瞳以及锋利的五官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狠戾与成熟, 不论如何, 都比苏唐那种故作天真的愚蠢要好得多。   见傅宴容没说话发表意见,程琰拧起眉, 微微摇了摇头。   “师哥,你和傅老师之前拍戏的时候天天见,现在就把他留给我们这些迷妹迷弟吧——”   坐在左边双人座的女嘉宾沈沅显然也察觉到了程琰的抗拒,见状马上抓准时机, 笑吟吟地开了口。   沈沅也是选秀出身,出道不久就被东钰的经纪人签下, 目前虽然还是新人,但潜力无限, 叫苏唐一声师哥合情合理。   她笑眯眯地把目光放在苏唐身上, 做了一个拜托卖萌的手势,心里却默默对人翻了个白眼。   毕竟,苏唐一上车就拉着程琰作天作地, 一会儿说自己没带水要喝程琰的,一会儿又故意问程琰理想型,就差把“没错我们爱得死去活来我要和他大卖特卖”写在脸上了。   来这里的谁不是为了炒作?苏唐这么做无可厚非,但你如果一上来就想着拉着目前两个话题度最高的人一起捆绑,不给别人留点发挥空间,那就别怪其他人出手了。   果然,沈沅这么一说,其他嘉宾也纷纷配合起来打场面话,乍一看氛围其乐融融,只是他们嘴里说的词却左一句右一句,丝毫不给苏唐留余地。   「我去……这女的好茶啊,非要和我们糖糖抢人吗?」   「我们糖糖又因为太受欢迎被针对了吗,好可怜……」   「程琰吃醋了吧?傅宴容看起来也很想坐我糖旁边,啊啊啊啊好爽啊,宝贝就是这么万人迷!」   沈沅其实总共才说了一句话,弹幕上就瞬间飘过这些不和谐的声音进行讨伐。   虽然她作为新人粉丝不多,但这么给人下菜碟,还是激起了不少路人的逆反。   「能别带沈沅节奏吗?人家好歹是真美女,苏唐又是个什么东西?」   「呃,哪只眼睛看出来傅宴容乐意的?他不是没动吗?到底是谁一上来就‘我在这里’……这样做程琰不尴尬吗我请问?」   车厢里没有单人座位,傅宴容必须和嘉宾同坐。被这么讲了几句之后,苏唐马上眨巴着那双大眼睛,非常无辜地看着傅宴容,小声问:“我没想那么多,我就是想傅哥了,你们不会怪我吧?”   「好低级的茶味,受不了了。」   「又装又作,非要用那个死夹子音说话吗?」   「我们糖糖原声本音,别硬黑好不好?#内娱天选甜妹糖#的含金量懂不懂?」   「啊?苏唐不是男的吗?他去泰国了吗?好有勇气。我平常不怎么追星,这真的假的啊?」   「速躺姐别出来招笑了,笑得小女子应在江湖悠悠。」   苏唐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茶言茶语带来的风评与以往不同,他只看到面前的傅宴容弯起眼睛,很温柔地对自己说:“那你下次多想一点就好了。”   然后傅宴容就随意地坐在了沈沅旁边。   苏唐脸上的表情龟裂一瞬,实实在在地被镜头拍了进去?不过他反应还算快,马上不好意思似的往程琰肩膀后躲,谁知程琰也并没有看他,只是自顾自地靠着窗闭目养神。   害得苏唐只能以一个僵硬的姿势贴在程琰旁边,活像睡觉落枕,看起来特别奇怪好笑。   他觑着眼睛往沈沅那边瞟,只见沈沅正大大方方地和傅宴容聊天,说自己看过他所有的电影。   “谢谢。”傅宴容就说了这么简单的两个字,然后又礼貌地问:“旁边的签字笔可以递给我一下吗?”   沈沅赶紧把手边节目组的笔递给傅宴容,没有再接着聊什么大胆话题。   虽说上这种恋综主打一个越大胆越有看头,但炒CP也要看咖位。沈沅深知自己要是硬贴上去,只会被傅宴容的粉丝撕碎。   她一开始主动插话也不过是看不爽苏唐,现在找准自己的定位,做个崇拜迷妹就行,千万别像反面教材苏唐那样把心思都写在脸上。   其他人都还在捏着卡片聊天,暂时还没想好在卡片上写什么,又交给谁。   本来苏唐想故意组织一些破冰小游戏玩点你画我猜之类,不过经过刚刚那几句打趣也不好再站出来,只能像个阴魂不散的背后灵一样趴在程琰后面,恐怖氛围确实拉得很满。   从市区到节目组定好的别墅,路程不长不短,如果不玩游戏,大家聊过一轮还是没问题……不过现在,车内的人一边说话,一边都忍不住去看傅宴容。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他看起来目标明确,一坐下就开始在卡片上写写画画,不用猜,都知道这张卡片他心有所属。   弹幕也好奇他在写什么,纷纷抗议让节目组切近景镜头,而导演也非常给力,立即把直播间的画面调大,对准了傅宴容的笔尖。   与大家以为的内容不同,傅宴容的卡片上没有任何文字。他只是微微动了下手腕,缓缓拉出一条曲线再收回,这么一来一回,银白的卡片就被他活灵活现地画出了一条简笔画小鱼,笔触活泼可爱,显得颇有情趣。   「可爱鱼鱼,为什么画这个呀?」   「好萌好萌,家容怎么画得这么可爱,和脸完全成反比!」   「送给谁啊?这里有谁的动物塑是鱼塑吗?」   「我们这里只有猴鸡狗猪塑,没有鱼这种萌物……」   「糖糖啊?还用问,这里就他们最熟,还有你们都没吃过糖醋鲤鱼?糖和鱼啊,这就是联想!」   「我不行了,速躺姐糖醋鲤鱼都能编出来,你们疯了吧?」   面对这条不知道为什么出现的鱼,弹幕可谓吵了一路,其他嘉宾的发言都没那么在乎了。   毕竟苏唐粉丝胡搅蛮缠,硬要在屏幕上打出“送给苏唐”四个字,而另一部分人则觉得这张卡片可能是送给沈沅的,毕竟她名字带水,傅宴容又莫名其妙坐在了她旁边。   不过事实上,这两种说法看起来都不太站得住脚,更多人对傅宴容的做法产生了好奇心,然而还没等观众讨论出结果,大巴就已经缓缓停在了别墅前的大道上。   “我们到啦!”坐在司机旁边副驾驶位置的主持人站起身又到中间,对着镜头故意停顿了几秒,直到嘉宾们都很给面子地凑到窗边,才用兴致高涨的语调宣布:“这里,就是我们接下来要共同生活的地方——”   镜头配合着说话的声音扫过车窗外恢弘的白色建筑群,无边泳池像块蓝宝石嵌在悬崖边,玻璃栈道下浪花此起彼伏,让弹幕和几个凑在后排的素人嘉宾,毫不作伪地同时发出了惊叹声。   「不是吧?你们这期这么有钱?看起来和前几季的别墅完全不是一个水平的……」   「包有钱的,这地方这一看就是自然风景区,和以前节目组那种随便搭的、只有甲醛和网红风的布景是两回事。天杀的乐缘,你们不会拿我们的钱偷偷发财了吧?」   「乐缘还我血汗钱……!」   「求求切回农村频道,我得红眼病了,心动游戏我们不是第一季还在一起种菜吗?」   「算了,你们都花钱请到傅宴容了我还能说什么,苟富贵勿相忘。」   显然,节目组也对他们惊讶的表现非常得意,主持人清了清嗓子拉回众人的注意力,然后笑着宣布:“好啦,接下来,大家就可以互送卡片了!”   几位嘉宾互相看了看,有好感、约好互换的几位迅速交换了卡片,而剩下的,暂时还没想好自己的营业对象和手段的人,则挑了傅宴容这张安全牌送——毕竟是大明星,没人会说什么。   到最后,只有还坐在座位上的程琰、苏唐,以及拿着自己那张小鱼卡片的傅宴容没有动。   「哎呀这一季怎么没人背刺啊??不要这么无聊!」   「傅宴容一来,好多卡片归属都没什么悬念了,好怀念以前一群丑人假装争风吃醋、往死里憋住自己嫌弃的丑恶模样。」   「傅宴容到底会送卡片给谁啊?我真好奇他对谁感兴趣!」 第44章   「呃。他不是对谁都感兴趣吗?那些花边新闻你们还没看够啊, 男女不忌还不够疯狂吗?」   「不好意思,我哥看上谁都有可能,就是不可能看上丑人,某家别偷偷破防了。」   「谁偷偷破防了?我们只在乎糖糖会选哪个女婿好不好?」   「求别说女婿了我要吐了……」   弹幕眼见着又要打得热火朝天遮天蔽日, 结果, 最先动起来的还是苏唐。   他一边愧疚地看着程琰, 一边“不小心”抛出一个惊天消息,当着镜头说:“琰琰,之前我出车祸时,是傅哥保护的我, 所以我想把我的卡片给他, 可以吗?”   当苏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一直安安静静待在傅宴容脑海里看节目的自救系统都忍不住惊叹:“他居然能把那个称之为保护吗?”   傅宴容扯了一下唇角, 玩味地想,苏唐某种程度上也是真能忍, 被拉过去当肉盾都能说成保护,实在不失为一种本事。   苏唐边说边把卡片放在了傅宴容手里,然后他理所当然地朝傅宴容摊开手,作势要拿他手里的卡片, 笑眯眯地问:“傅哥,你之前在写什么呀?看起来好好玩。”   傅宴容起身挡了一下他伸过来的手, 极其巧妙地避免了身体接触,很快, 苏唐那张卡片被他放在最后, 其他人写的,为了礼貌,他都看了上面的文字, 只有苏唐递过来的这张,他装都懒得装。   苏唐怔愣地回头,却正好对上坐在座位上程琰的目光,他发现程琰面无表情地盯了自己一会儿,最后却仰起头,十分客气地把自己的卡递给了傅宴容。   程琰低声说:“傅老师。”   “……?”   傅宴容收到他的卡倒真有几分兴味,他低头翻过那张卡片,发现上面并没有什么暧昧的表白,而只有一句:“我们的目标一致。”   傅宴容慢慢看了一会儿,饶有兴趣地挑了下眉。   在原著里,程琰被苏唐玩得跟狗一样,不过今天这么一看,谁是那个傻子已经很明显了。   程琰这么做,弹幕上的问号也没少。不过苏唐的粉丝一口咬定,他这张“目标一致”的卡片是写给苏唐的,毕竟两人是队友,志同道合很正常。   程琰只是因为吃醋才做出转送卡片这种走投无路的举动,想来气一气苏唐。   虽然这么说很有自我意识过剩的嫌疑,但碍于苏唐和程琰本来就关系匪浅,这个猜测倒没被反驳。   那么接下来,唯一没有送出去的卡片就是傅宴容的了,就连站在最前面的主持人都很好奇,笑着问:“傅老师会把自己这张卡送给哪位心动对象呢?”   傅宴容弯起眼尾,眼尾的小痣随着眯眼的动作轻轻一挑。修长的手指夹着银白卡片的边缘,漫不经心地转了个圈。   喉结微动,他拖长的尾音从唇间溢出,故意重复了一遍问题:“对啊,送给谁呢?”   弹幕的期待值拉到顶端,虽然知道他看不见,还是纷纷恳求他别卖关子,就连主持人都开始为了节目效果一个个点名猜测。   不过,即便主持人把名字念完了一轮,傅宴容还是没什么反应。   他反而食指一抬,卡片轻柔地弹回掌心。   半晌,傅宴容慢悠悠掀起眼皮,笑着问:“我怎么记得,我们好像还有神秘嘉宾要出场?”   神秘嘉宾一般出场较晚,按惯例会在别墅中出现,由节目组给出线索让到来的嘉宾猜名字,不参加一开始的送卡片环节。   不过傅宴容都这么问了,主持人只能随机应变:“看来傅哥来参加节目之前做了很多功课,还没到别墅已经对我们的神秘嘉宾感兴趣了,那么大家一起来猜一猜吧?第一道提示,就和面前的别墅有关哦!”   几位素人嘉宾“哇”了一声,用综艺式的夸张口吻互相笑着打趣,说节目组这次真是傍上大佬霸总了,决定从富豪榜上一路往下猜。   而这时,站在原地的苏唐一边在心里咒骂吃醋吃到让他丢脸的傅宴容和程琰,一边绽出大大的笑容,准备大声说出那个自己早就知道的答案。   “啊!我猜到了,是不是临……”   “不会是我们老板吧?!”   苏唐的声音又被截断了。   沈沅震惊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顿时把镜头都吸引了过去。原本还漂亮活泼的她,此时眼神里带着一种生无可恋的害怕感:“我说怎么感觉这地方好像有点眼熟……喂,你们不会又玩老板现场视察员工业绩那一套吧?”   苏唐只能愤怒地闭上嘴。   沈沅一提这个,第一季很有节目效果的打工人恋综智斗老板名场面又被提了起来,让弹幕边回忆边开始惊叹:   「不是吧,他们真请宋临俞啊?他不是真有钱吗,还需要炒作?」   「我就说有糖糖在,什么人都请得到。谁还不知道宋临俞和我们糖有多好嗑吗?期待修罗场!」   「期待修罗场加一!」   苏唐粉丝在沈沅提到宋临俞名字的时候就开始疯狂刷屏,而苏唐本人讪讪闭嘴后也试图把表情调整为害羞的模样,接着,假装活泼地三步并作两步跳下楼梯抢镜:   “原来是临俞哥!”他这么说,“我都迫不及待要去别墅找他了——”   话还没说完,他准备拉开的车门却被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傅宴容的手微微曲起,淡定地越过他推开车门。   于是,另一张脸就这样直白地出现在镜头前。   原本应该在别墅里等待的宋临俞,不知为何,早已安安静静地站在大巴车外等候他们多时。   他换下了惯穿的黑色西装,此刻身上只搭了一件浅灰色亚麻衬衫,领口微敞,隐约可见几分锁骨线条,袖口随意地挽至小臂处,露出雪白瘦削的手腕。   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这一刻,无论是镜头前的嘉宾还是镜头后的观众,都能清楚地感受到,现在的宋临俞和平时在网络和电视上看到的那个严谨、冷淡,甚至还有几分阴郁的东钰掌权人,相差甚远。   傅宴容弯起眼尾,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促狭的笑意,不太走心地假装惊讶,轻轻笑着说:“原来是宋总啊,好巧。”   宋临俞仰起脸看向傅宴容,过曝的阳光让他不自觉地眯起眼睛,原本被额发微微遮挡的茶色眼睛里,自然而然地流淌出了快要化开的乖顺与温润。   他看着傅宴容的脸看久了,一时似乎有些失神,干燥苍白的薄唇不自觉地抿了一下,泛起一点浅红。   “遇到你,我的小鱼就有人送了,对不对?”   傅宴容这么说着,回过头对镜头笑了笑。   他分明只是在说自己刚刚画的那条可爱的简笔画小鱼,可是这样慵懒又惬意的轻声说话方式,让所有人都认为听起来暧昧过头,几乎头皮发麻。   眼尾那颗墨色的痣又把傅宴容的笑衬得妖冶,收回视线时,他的发尾还不紧不慢地晃了晃。   傅宴容走下车,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手里那张银白色的卡片慢悠悠地塞进宋临俞衬衫前的口袋里,衣料摩挲的声音窸窸窣窣地响起,缠绵难言,让站在阳光下的人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宋临俞微微怔住,接着轻轻拿出那张卡片看了一会儿,指尖微微按紧,小声叫:“哥……”   他这句话声音很小,衣服上别着的麦克风收音不太清晰,让全神贯注观看这一幕的观众下意识调大背景音,却还是一无所获。   “可以把我的卡片送给宋临俞吗?”   傅宴容没有回应他刚刚的那句极轻的称呼,只是这样无辜地向节目组发出了疑问,好像他并未先斩后奏的把那张卡片送给宋临俞一样。   主持人愣了半天,脑海里迅速思考这个卡片送出去会不会影响当前嘉宾的排名,一时间没来得及说话。   而在这之前,宋临俞就已经垂下眼,很认真地盯着那条小鱼看了一会儿,声音有些闷地认真回答:“可以。”   可以送给宋临俞。   “这……傅老师没有别的想送的人吗?”   主持人犹豫片刻,还是重新确认了一遍:“因为我们还有嘉宾没有得到一张卡片,你可以……”   他指的没有得到卡片的嘉宾,是还傻站在大巴楼梯上的苏唐,可是主持人话还没说完,就被宋临俞打断了。   “是我想要。”宋临俞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人群,微微抬起下颌,郑重又严肃地逐字重复了自己的话:   “是我想要的。所以,可不可以把傅宴容的这一张留给我?” 第45章   宋临俞这番话说出来时, 全场嘉宾连同弹幕都诡异地安静了一瞬。而随着他要求的提出,主持人迅速话锋一转,连连笑着肯定道:“好的,既然傅老师没有意见, 您想要的话, 当然可以留下来。”   毕竟是节目组的大赞助商, 人家客气地问可不可以是礼貌,真要为了苏唐的面子得罪人……那才叫得不偿失。   想到这里,主持人又在内心回忆了一下开拍前PD对自己cue流程的叮嘱,PD说这次赞助商宋总指名要求上节目, 在镜头前记得多帮人带带节奏, 满足一下要求。   节奏两个字PD说的很暧昧, 于是主持人连夜网上冲浪看了看苏唐粉发的洗脑包, 还真以为宋临俞是苏唐的金主,现在上节目来陪自己的金丝雀玩玩……   结果没人说他和傅宴容有关系啊?   这对吗?   主持人尴尬地冲宋临俞笑了笑, 心里非常希望金主爸爸不要因为自己刚刚的拆台而生气。   而宋临俞确实没有什么不满情绪,礼节性地冲人颔首充作回应,随即,他目光往旁边移了一下。   还站在大巴车楼梯上的苏唐听到他的话, 好像还没反应过来似的,脸上那个讨好的假笑仍然挂在唇边。   宋临俞把手里的小鱼卡片捏紧了一点, 鸦羽似的长睫漫不经心地往下压了几分,盖住眸中神色, 随即又抬眼, 对着苏唐缓缓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堪称温和的笑容。   而后,他唇形微动, 无声地吐出两个字:   “我的。”   没有声音,却被镜头忠实地记录下来。   明明宋临俞笑得客气又礼貌,甚至好端端地屹立在日光下,可是视线相撞的那一眼,苏唐甚至没有精力分辨宋临俞到底朝自己说了什么,后颈就窜上一阵刺骨的寒意,吓得他头皮发麻。   不对,这种感觉根本不对。   他在脑海里疯狂呼叫自己的万人迷系统。   此时,苏唐脸上的神色扭曲成惊恐与微笑并存的小丑表情,全数被弹幕看在眼里,疯狂刷屏起来。   「唉,糖醋鲤鱼,唉,后宫吃醋,唉,内娱天选甜妹」   「姐妹,你是在找我们小糖糖吗?对,就是你说的那个#内娱天选小丑#苏唐呀」   「受不了了啊啊啊啊,谁把苏唐刚刚那个动图截下来发的?!鬼图打码!!」   「我服了,来个唇语专家告诉我宋临俞对苏唐说了什么,把他吓成这样」   「看了两遍,好像是在说……我的??……嗯……嗯??宋临俞??你在说什么??」   「宣示主权爽爽爽爽爽!!」   「本来神秘嘉宾不是这个时候出来的吧?宋临俞什么意思,一到这里就提前在下车点等人吗?」   「啧啧啧……不简单」   「妹子们,这个宋临俞和傅宴容什么关系,能不能嗑,有没有前情,怎么一上来卖这么大?我怕吃到鬼糖」   「速躺姐不是吹是什么霸道金主狠狠宠吗?怎么这位霸道金主一上来盯着傅宴容看半天,还要认真商量能不能把卡片留给我」   「敷衍姐怎么说」   「没听过,不认识,不熟,不了解。但是家容这个表情很不对劲,一看就是憋着坏」   「说实话,一上车在那里画小鱼而不是打消消乐就很不对劲了,我说今天怎么这么萌呢……」   「这么说,宋临俞竟然比消消乐还重要吗,哈基燕哈基鱼,你们……」   「能想出哈基鱼的家里也是要请高人了」   「对了,说到高……喂,兄弟,你们两个搞基给我看」   「有的兄弟,有的。他们现在投票第一啊,这节目剧本肯定得搞点东西出来」   既然卡片的归属都已确定,那么嘉宾们一直停在这里肯定也不是个事。   主持人冲苏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下车过来走下一期流程,不过苏唐还傻呆呆地愣在那里,以至于后面的人要下来,只能从他身边慢慢穿过。   如果都这样做,拍出来显然有些奇怪。所以还在车上的嘉宾们踌躇了一下,暂时没有动。   结果一直坐在位置上的程琰拎起包,漠然地走到苏唐身后,冷冷说了一句:“别挡路。”   然后他自顾自地把苏唐拉到一边,利落地下了楼梯。   「?程琰是不是和苏唐吵架了?」   「这已经不是吃醋了吧,感觉像队内不和……」   「嗯,其实你了解过NOVA这个团的话,就会知道他们一直舞这对的姐狗人设,虽然打出来很荒谬,但确实是吹的面冷心热狗和万人迷温柔姐」   「苏唐到底姐在哪里,感觉他像小脑没发育完全」   「恕我直言,苏唐其实就是个超雄rz男,节目刚开始就对程琰这儿推一下那儿打一下,还直接拿别人包里准备好的晕车贴什么的,很没素质」   「对,但是那群速躺姐一直在吹打是亲骂是爱」   「橙子苦速躺姐久矣,各位青汤大老爷明鉴别信她们的血糖。我们家程琰真的被队内霸凌,实惨。」   「我去,有瓜?谁来切」   「指路程琰后援会置顶微博,我们有不限圈转发抽奖,只是一直被捂嘴洗成CP打是亲骂是爱,奖池还在加码,大家不介意可以转转」   「诶我去,我看到傅宴容大粉也转了,你们敷衍姐好有钱,直接加码现金吗?」   「程琰毒唯能别乱发洗脑包了吗?你们现在还在拉踩糖糖是疯了吧?两家人联合起来对付我们糖什么意思?因为得不到糖糖破防了吗?」   「对付速躺姐还用联合吗?顺手一巴掌就抽过来了,滚远点,别大好日子来犯贱逼我们扇你」   「笑的我……好帅好骂!」   当所有嘉宾陆续下车后,魂不守舍的苏唐才勉强收拾好表情,慢吞吞地跟在队伍末尾。主持人见状立即举起手卡,努力声音轻快地宣布:“接下来,我们将进行合作午餐挑战!”   “在这栋别墅居住期间,所有餐食都需要各位亲自下厨。”主持人一本正经,“所以,在这里的第一顿饭就尤为重要。本轮我们将以两人一组进行厨艺比拼,做出来的食品由评委打分,获胜组将获得两张珍贵的单独约会券!”   接着,他神秘地压低声音,将手指向远处悬崖上的别墅轮廓,“比拼已经开始,宋总提供的别墅就在悬崖之上,而我们的车却停在沙滩。所以,现在需要大家从这里自行抵达别墅!最先到达的小组可以优先挑选客厅中央的食材,至于最后到的……”   主持人笑着拖长音调,“可能就只剩下调味料了。”   嘉宾们配合地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喊着“好危险好刺激”之类的话。不过演归演,他们心里更重要的盘算,还是如何分组。   按照原定流程,10位嘉宾本应正好分成五组,但宋临俞作为神秘嘉宾的临时加入,使得现场出现了11人,注定有一人要落单。   谁也不想当那个落单的人。   傅宴容和宋临俞在一边并肩而立,他们两都没说话,却莫名笼罩着一层难以打破的气场,仿佛一道无声的结界,将彼此与外界隔开,安静得过分。   有嘉宾原本想上前搭话,却在走近的瞬间生生顿住,只能掩饰般地笑笑,挑了个稍远的位置,半真半假地问:“傅老师和宋总会做饭吗?不会的话,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宋临俞飞快地看了一眼没什么反应的傅宴容,然后迅速收回目光,礼貌却不留余地地拒绝:“我会做。”   说完,他直接转过身,垂下眼睫,语气轻柔地问傅宴容:“你想吃什么?”   傅宴容挑了下眉,眼里浮出一点懒散的笑意。他抬手搭上宋临俞的肩膀,指节微弯,骨节分明的手指顺着肩膀滑下,轻轻勾住他的手臂,动作漫不经心,又带着几分说不出来的亲昵。   “原来宋总会做饭啊,”傅宴容站在镜头前笑得大方,眼尾微微弯起,拉长语调夸道,“好厉害。”   话一落,宋临俞的耳根就迅速染上了绯色。   接着,他有几分羞赧似的迅速低下头低低应了一声。于是,傅宴容又慢悠悠地抬起搭在宋临俞肩上的手,开玩笑似的用指背冰了一下他的脸颊,像在替他降温一样。   这么做完,傅宴容又半侧过头,半真半假地对着镜头补了一句:“宋总不要害羞,会做饭很厉害的。你看我就不会,只能拜托你帮忙咯。”   宋临俞艰难地点了点头,耳朵从黑发边露出一角发红的尖。   他其实也想像傅宴容那样尽量自然坦荡一点,但是……   但是靠得太近了。   傅宴容的手臂懒懒地搭着他的肩,微微侧身,将宋临俞半圈在怀里,气息温热,缠绕在耳畔。   周围嘉宾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或若有所思,或意味深长,压得宋临俞几乎快绷不住表情,只能低下头,装作不好意思,掩饰自己不受控制的失态。   实在是,太喜欢傅宴容的夸奖和触碰了。   喜欢到一旦拥有就控制不住自己……   完全忍不住。   冷静点,宋临俞告诫自己,不能做的太过。   「嗯傅老师不愧是影帝级别,所以就这么当着我们的面自然而然地搭肩还摸脸了是吗」   「臣妾要告发傅宴容私通,直勾钓鱼,罪不容诛!还有,宋临俞,听说你至今未娶啊!」   「哎我服了,宋临俞怎么一直在害羞啊……真嫂子吗我请问?还有那句你想吃什么怎么问这么自然」   「妈呀,这个傅宴容太会钓了……笑这么蛊,我靠他怀里我也晕……」   「一口一个宋总硬是给我听得像在调情。傅宴容你可以去拍内娱言情古偶,有这个脸这个声音也可以浪费一下演技的求你了。」   在弹幕兴致勃勃地讨论这次互动时,大部队已经出发了。不过出乎意料的是,程琰和另一位女嘉宾组成了一队。   最后,只剩下苏唐尴尬地站在原地,朝傅宴容投去求救的目光。   傅宴容无辜地冲他眨了一下眼睛,接着搭着宋临俞转身,完全没把苏唐当回事。   从沙滩到悬崖上的别墅一般是坐缆车,但如果是爬山,可通行的只有一条窄窄的石道。   这条路并排不太好走,路况有些崎岖,傅宴容懒洋洋地踩着石阶,松开手走在前面,与宋临俞一路拾级而上。   上山的路并不算特别长,但海边潮湿的空气混着盐粒的触感,对体力消耗确实有点大。   海风猛地吹过来,让傅宴容的长发被吹落了几缕,就连轻薄的运动外套也被风吹得翘起一角,露出小半截若隐若现的腰线。   镜头静静地跟拍着他们。   宋临俞的目光落在傅宴容的后背,微微顿了顿。   没有多想,他追上去两步,下意识地伸出手,像是习惯成自然般,微微低头拉过傅宴容的外套下摆,另一只手抬起靠在腰间,虚虚环过去整理了一下他衣服上的褶皱。   指尖划过薄薄的布料,隔着织物也能感受到身体微热的温度。   傅宴容脚步一顿,侧身回头看过去。   他细碎的长发被海风拂乱,鬓角微微扬起,露出干净流畅的眉骨。   半晌,傅宴容低低一笑,眼尾弯出一抹温柔又漫不经心的弧度,小痣轻巧地勾起一点,给了宋临俞一个不动声色的、纵容的打量。   会这么做是做助理时宋临俞养成的习惯,他总是在剧组的角落为傅宴容细致地整理扣子、拂平衣角,动作熟练而隐秘。   只是现在并非私密的房间,镜头正无声地对着他们。   意识到这一点,宋临俞本能地松开了搭在傅宴容腰侧的手。   但牵着衣角的指尖却微微收紧,指节绷得发白也不舍得放开。   傅宴容饶有兴致地低头看了眼那只小心翼翼的手,片刻后,掀起眼,十分平静地问宋临俞:   “路不好走吗?”   宋临俞怔了怔,茫然地抬眸。   紧接着,傅宴容朝他伸出一只手,掌心摊开,指骨修长,动作轻巧却带着十足的安心感。   “不好走的话,不用牵衣服。”   傅宴容话说得自然而然:“可以直接牵我。” 第46章   傅宴容的视线迟缓而平静, 仿佛被海风浸透,游离着盈盈水波般轻柔的笑意。宋临俞眼睫轻轻颤了一下,心里突然如同有绵密雨丝垂落,湿润又柔和地微微发胀开来。   “不用牵吗?”   宋临俞怔愣着看人的时间稍微久了一点, 于是, 傅宴容笑着重新问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要, 要牵的。”宋临俞很快地启唇回答,思绪从傅宴容的脸上抽离。他垂下眼,声音里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微小喜悦,低声说道:“谢谢……傅老师。”   指尖试探地碰了碰掌心, 又犹豫了一瞬, 宋临俞这才缓缓将五指合拢, 极轻极轻地扣住傅宴容的手。   他的动作带着点不自觉的小心和克制, 指节微微绷紧,掌心贴上去时, 连呼吸也放慢了些。   傅宴容没给他退开的机会,顺势又从容地反扣住他的手腕。   两人指尖相贴,十指轻轻错开。   傅宴容的手修长有力,带着镜头前一丝不苟打磨出的细致骨感, 导播立刻很懂事地切了个近景,正好看见宋临俞微微收紧指节的模样。   傅宴容其实握得很轻, 是宋临俞一直指腹无意识地抵着他的掌心,又像无法分离的乔木一样越牵越紧。   直到走了两步, 他才意识到自己做的有点太过, 立刻松了几分,好一会儿才找到自然的力道。   傅宴容低眸看了一眼他们交握的手,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山道蜿蜒, 石阶错落不平,让他们每一步都靠得很近。   风吹得耳边发丝有些乱,汗意薄薄浮上脊背,但手心里另一道温热的触感清晰而坚定,让人无端想把时间无限拉长。   宋临俞安静了一会儿,片刻后抬眼看了一下傅宴容颈侧略微湿润的碎发,有几分没忍住似的,开口和他搭话。   “傅老师。”   他故作镇定地念着客气的称呼,只是嘴里说出来的句子却莫名地亲近:“是不是有点热?我帮你拿着外套吧。”   他们个高腿长,走得很快,几乎快把跟拍摄影甩在后面,不过还好,这句话还是被镜头忠实地拍了进去。   奇怪的是,傅宴容明显听到了宋临俞的话,却并没有理人,只是自顾自地往前走。   宋临俞总是无时无刻地关注着傅宴容的表情,所以他很清楚傅宴容听见了自己的话,甚至看见他还很轻地勾了一下唇角,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不理人。   是我哪句话没说对吗?   宋临俞喉结紧张地上下滑动片刻,第二遍问时声音就有些弱,他很轻地重复问:“要我帮忙拿着外套吗?”   傅宴容偏过头看了他一眼,明知故问道:“什么?”   宋临俞立刻安静下来,摇了一下头,说:“没有,没什么。”   他这样矢口否认,是以为傅宴容不喜欢在镜头前被这么问,所以立刻跳过这个话题,不再说什么。   宋临俞的这个变脸速度让傅宴容喉间忍不住滚出半声闷笑,他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然后又故意使坏道:“是吗?但是我听到了诶。”   宋临俞不说话了,只是用一种有些黏的眼神盯着他,好像是在控诉,又好像在说好吧真拿你没办法。   傅宴容有些得意的转过头,继续懒洋洋地往前走,只是一边走,一边还像小时候春游时故意反抗老师说要手牵手排成一列的要求一样,恶劣地晃了晃宋临俞的手。   宋临俞有些无措地跟在他身后,听见他问:“你要帮谁拿衣服?”   “你……?”宋临俞轻轻眨了下眼,一句客气的“傅老师”到嘴边,又福至心灵般换了个称呼。   “我是谁?”   傅宴容继续问。   山道有些长,宋临俞牵着他的手走了一会儿,才轻声地、很安静地从唇间说出那个他说过很多遍的名字。   “傅宴容。”   宋临俞把他的名字说出口,牵着的手不自觉握紧了一些,然后又贴近傅宴容的手臂,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傅宴容。”   空气传来海浪远远的轰鸣声,这般细碎絮语被雪白的浪花卷走送到远处,又落到了傅宴容耳边。   他停下脚步。   带着另一个人体温的灰色外套柔软地堆叠在了宋临俞的怀中。   傅宴容外套里面只简单地穿了一件黑色工装背心,版型利落,贴着肩膀和手臂,勾勒出流畅的肌肉线条,宽肩窄腰,每一寸都干净挺拔。   宋临俞看痴了一秒。   下一刻,海风压弯山道旁的林梢,葳蕤的树荫短暂地遮住宋临俞的视线。他猛地回神,在枝叶轻响间,听到傅宴容笑意盈盈地开口,说:“那好吧,小俞,给你这个机会。”   一瞬间,宋临俞呼吸凝滞,只觉得四野都无声。   好像此刻漫天神佛皆闭眸,远方星点灯火深埋浮土,连吹来的海风也缄默不动。   只为了让他听清楚傅宴容的话。   宋临俞听见自己骨血滚动的微响,察觉到炽热一寸寸漫开。他忍不住垂下眼睫,心脏软得叫人无措。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傅宴容这么叫他了。   心里微微发酸,可又忍不住想低头笑一下,只能难以忍耐地倏地别开眼神,像要将那些汹涌而来的情绪生生压回胸腔。   半晌,他才抿了抿唇,小声又珍重的回复道:   “我会努力的。”   是在回答这句话。   ……但也不只是这句话。   /   最后,傅宴容和宋临俞理所当然地第一个到了别墅。   毕竟房产是宋临俞的,虽说山路蜿蜒容易走错,但他们就没有这个烦恼。   推开门,他们就知道节目组把室内重新布置了一番。   挑高的客厅铺着浅金色细沙纹大理石,藤编吊灯洒下温柔暖光,角落的白色三角钢琴做了漂亮的喷漆。开放式厨房里,不锈钢厨具与香槟杯整齐陈列,中间放着五个食材竹篮。   房子里的中央空调开得有点凉,宋临俞松开傅宴容的手,把外套重新给他披上,然后走到厨房,根据规则看了看食材。   不过在镜头里,他看起来根本没想过回头问傅宴容的意见,就直接挑选了自己要用的工具和食物,开始动手。   但是傅宴容好像也没什么意见,他巡视了一圈客厅,发现似乎没有什么乐子,于是淡定地把自己塞在沙发角落里,懒洋洋地玩起了手机里的消消乐。   镜头里暂时没有别的人闯进来,陷入了短暂的宁静,让原本在认真看节目的弹幕又活跃起来。   「我不行了宋临俞,是不是秘书给你拿炒作剧本的时候发错了?你告诉我你看的是隔壁封建言情娇妻文还是口口文学城的霸道总裁红眼掐腰给命文学?」   「目前来看我投前者一票。对了,宋临俞真的会做饭吗?感觉他像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有钱人,但是为什么这么贤惠的样子……错觉吗」   「他应该会,毕竟真不沾阳春水的已经在旁边玩上消消乐了。感觉傅宴容下一刻要困成蚕茧了都,这么看还挺萌的」   「爬山的时候不是很有精神吗傅哥,又是问人牵不牵手又是问我是谁的」   「啧啧啧啧啧啧」   「话说傅宴容演技这么好吗?上个综艺也能信手拈来这种深情眼神,我感觉他们下一刻都能自然而然亲个嘴了」   「并非演技」   「并非营业」   「姐妹你听我说,这次真的不一样,我感觉不是演的」   「赶紧亲赶紧亲,笨人没有别的爱好,唯爱看帅哥麦麸」   「至少他们对我眼睛很友好,就是CP模式和我想的有点不太对……我以为是总裁狠狠强制爱金丝雀大人哪里逃你们懂吗」   「不懂,我只看到了一条眼里只有男朋友的鱼」   「别人钓你也这样吗宋临俞?Look at my eyes and tell me why?!」   「呃只是营销两次就又有人爱上了?不会吧不会吧?宋临俞前面不是还在装‘你想吃什么’吗,现在就问也不问地拿着东西走了,还有傅宴容不是在演深情吗,怎么坐在沙发上动也不动一下」   「我在猜楼上是否为苏唐粉籍的活动中打败了全国99%的人,拿到了0秒的好成绩!你也来试试吧!」   「好了,速躺姐不要破防了,真正动也不动一下的是你们家糖糖爬个山还能平地摔,然后坐在原地伸手对路过的程琰说抱抱,不理不肯走的样子」   「谁来帮我拼多多砍一刀,我真没空和这个苏唐闹了,能不能把他砍出这个节目」   「回家吧孩子回家吧。速躺甚至还没程琰旁边的女嘉宾靠谱,人家美女姐姐穿高跟鞋脚后跟都磨出血了,还在说没关系可以走」   「速躺别躺山路上行不,去国道上和大货车聊我们都在用力的活着好吗?」   「虽然你们女嘉宾失去的是没有受伤的脚踝,但我们苏唐失去的可是一个和程琰撒娇的机会啊!」   「速躺姐破防了吗这也能串?拜托傅宴容挑食啊,节目组给的食材里面没有几个是他能吃的,看了直播就知道宋临俞已经把他能吃的全部挑走了……」   「说实话,宋临俞拿食材的时候看起来都不怎么犹豫的,感觉比我们粉丝记得还清楚……」   「这么看确实挺真诚,感觉不管是不是借着我哥炒作应该都做了功课,至少比苏唐那个fw好多了吧?」   「真的吗敷衍姐姐,这颗糖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这一点是真的。还有家容真下不了厨房,你们让让他吧」   「好好好,和我念宋临俞唯爱傅宴容,是唯爱」   「到这里我们已经可以扣燕鱼99了」   「我是真吻上这对了。没别的,希望下辈子刚出生,鼻腔就被爸爸定制香水的顶级雪松香萦绕,耳畔传来影帝爹地念出剧本台词的低沉声音。富豪爷爷布满勋章的手掌轻轻抚过我的襁褓,睁眼便见西装革履的董事长外公正对着秘书下达修整霁月岚庭山庄的指令,外婆把我爹那一串豪车钥匙系在我腕间当摇铃逗我笑。这时我饿得啼哭,训练有素的育儿团队立刻启动全屋智能系统,贵气的奶奶笑着把我抱到东钰大楼前,巨大的落地窗照出我遗传自我爹傅宴容的顶级美貌,接着听见我爸宋临俞冷静地说:‘亲爱的小天使,金钱不会说话,但财富会低语。’」   「疑似拼好饭吃多了被毒死前的最终幻想,但我接」   「这个我真要跪着接了」   「扣燕鱼99全接了」   「燕鱼999999!!」 第47章   海边的别墅总萦绕着挥之不去的潮气, 即便开着空调不断换气,空气里仍浮动着微咸的湿痕。而恰到好处的凉意混着这份湿润,就催生出昏昏欲睡的倦意。   傅宴容靠在沙发一角,将下巴抵在交叠的手臂上。长发随意地垂落几缕, 落进手机屏幕投下的冷光中, 泛出细碎的光泽。   起初, 房间内的固定镜头还能清晰拍到他百无聊赖地划动消消乐界面,于是观众们也兴致勃勃地看他曲起手指在屏幕上戳来戳去,还能附和着点评一两句。   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忽然仰起脸打量了一下镜头, 接着稍微换了个姿势, 让鸭舌帽檐彻底遮住手机屏幕。观众们只能看见他慢条斯理地将手机横转, 从口袋里摸出耳机戴上, 整个人隐在了这方私密空间里。   此时主直播间已将镜头切至厨房,宋临俞专注烹饪的身影占据了大半画面。傅宴容所在的小框被挤到右下角, 即便放大拿显微镜看,也只能看到四分之一的模糊光亮。   摄影师正全神贯注地捕捉厨房中升腾的香气,一开始众人的视线也都被宋临俞手下色香味美的美食吸引,无人注意到沙发角落里, 他耳机中隐约漏出的、似有若无的对话声。   过了一会儿,才有人好奇地问傅宴容是不是在看电影, 如果是的话,能不能放一下推荐片单, 有些好奇。   毕竟傅宴容出道这么久, 从未公开发表过对任何电影的影评,硬要说,他唯一评价过的, 还是早年在某档访谈里认真感谢的一部叫《笔仙大战贞子》的电影。他说这部电影让他每天晚上精神奕奕从剧组回酒店时,都能迅速无聊到厌倦然后进入睡眠状态,实在非常有用。   这样的弹幕意见有很多,节目组也收到了观众们的好奇,于是立刻准备操控摄像头,转个角度拍摄傅宴容的手机屏幕。   不过,傅影帝的镜头敏感度堪称可怕,对着他后脑的镜头几乎是刚换了个角度,他就像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关掉手机,抬手伸了个懒腰,坐直了身体。   「啧!有秘密!」   「看什么好东西了,让我们也吃吃」   这些弹幕的疑问并没有传达到傅宴容耳朵里,而同一时间,其他嘉宾也陆陆续续地到达了别墅。   时间紧任务重,他们基本都是和傅宴容寒暄两句就进了厨房开始完成节目组的任务,理所当然地,最晚到达的是一身泥点的苏唐。   他原本为了营造温柔善良小白花的模样,特意穿了一套蕾丝露腰的绑带西装外套,除了身高不够之外,不知道的看了这副模样,还以为他要上秀场走秀。   看起来,苏唐在山道上摔了个狠的,衣服全脏了不说,那个粉丝吹的“若隐若现白色清纯蕾丝”也变成了纯灰色,尤其还有着密密麻麻星星点点宛如蜂窝的泥点,看得人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弹幕祈求节目组来个马赛克保护眼睛。而速躺粉路上还在据理力争这是美人受虐楚楚可怜,不过当他真站在傅宴容面前时,他们就没话说了。   人不能,也不应该瞎到这种地步。   于是她们改换了战略。   「哎呀快和老公诉苦呀,糖糖」   「某人要心疼了,可怜我们小糖快哭哭」   「?速躺姐能别发这种油腻台词不,这里不是你们超话……」   「真受不了了,我怎么拉黑不完这群神经病啊啊啊啊」   镜头前,同样被苏唐这一身折磨的傅宴容歪了下头,很好心地朝他指了一下厨房,诚恳地建议:“苏老师,你看你是先去完成任务,还是先去房间换衣服?”   苏唐一动不动,狠狠挤了一下鼻子,努力挤出几点眼泪,然后用这种含情脉脉的眼神盯着傅宴容,盯得傅宴容忍不住再一次重复问脑海里的自救系统,他是不是真的没有打码功能。   “没有的,宿主。”自救系统为他打气,并且气势汹汹地盯着苏唐:“但我可以和你一起面对!”   “……”傅宴容沉默片刻,突然听见苏唐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他一边哭,一边将脸埋进手心,低声啜泣:“傅哥,谢谢你放弃了自己组的进度,没有去厨房帮忙,而是在这里等我。我和,我和小琰是最好的朋友,所以才一直在一起的……”   话里话外都是两个人为他争风吃醋的意思。   说实话,苏唐这种把黑的说成白的能力,傅宴容一直很佩服,并且觉得也只有这样,他才能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不过,苏唐说这句话时表面在哭,声音却一点没小。他甚至还特意拔高音量,在厨房忙碌的所有嘉宾,都忍不住吃瓜的诱惑,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悄悄地把目光投过来。   他们默契地一起停下空拍实在太好笑,原本吵闹的厨房顿时安静下来,宋临俞面无表情地搅拌面粉的声音就格外明显。   旁边的沈沅忍不住把目光挪到自己的顶头上司宋临俞身上。   说实话,沈沅对宋临俞的印象很单一。   初印象是她刚入职时,公司组织的一场内部考核。那场考核按惯例宋临俞会亲自到场,因此经纪人一遍遍叮嘱她小心应对,毕竟老板的要求出了名的苛刻而冷酷。   她紧张了整整两天,最后在汇报时,只远远看见宋临俞垂下眼睫,在表格上极其快速地落下一道锋利划痕似的笔迹。再抬起头时,他眉眼苍白而清瘦,单薄的眼褶有些厌倦地向下压着,十分公事公办地吐出一句:“下一个。”   那间排练室里聚满了即便在娱乐圈也足够出众优越的人,但那一刻,沈沅觉得,他们在宋临俞眼里,都只不过是“下一个”而已。   但不知道是不是老板决定亲自带头炒作的演技……从在这档节目见到宋临俞开始,沈沅的世界观就有点被颠覆。   这反差也太大了。   不管是靠在傅宴容身边时看他的眼神,还是收到那张小鱼卡片时轻轻睁圆些许的眼睛,都让人觉得他像个……很生动的活人。   不过……在苏唐说出那句话之后,虽然宋临俞脸上神情没有一点变化,仍然像处理文件一样继续处理手中的事,但又给了沈沅那种偶尔在办公楼里远远看到他的压抑、疏离、让人不敢接近的错觉。   总觉得……苏唐是在找死呢……   沈沅默默想着,看到站在苏唐对面的傅宴容有些忍俊不禁地弯了下眼睛,慢吞吞地开口:“苏老师……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坐在这里只是因为不会做饭,上手只能给小俞帮倒忙。至于最好的朋友这种话……还是要经过小程老师本人认证吧?”   他话语中亲昵的“小俞”让苏唐第一时间根本没反应过来是谁,头脑风暴了半天,才装不下去似的质问:“你,你和宋临俞演什么啊?你们根本没关系吧?”   叮的一声,烤盘发出清脆的提示音,格外明显地打断苏唐要说的话。他下意识地回过头,看见宋临俞单手端着木色托盘走过来。   他袖口挽到小臂,清瘦挺拔的身形与黑发后毫无表情的苍白脸颊极具压迫感。不知为何,苏唐有一种闯入危险猛兽领地的惊悚感,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宋临俞在苏唐面前停下来。   他手中的托盘上放着牛油果鲜虾塔和玉米浓汤,大概是交给评委组品尝的作品,只是旁边还单独放了一个小碟果酱华夫饼和半杯榛果拿铁。   分量仅供一人食用,一看就是特意做的。   苏唐张口结舌半天,却怎么也说不出话。   他如今好像根本无法在宋临俞面前说出那些撒娇的台词。   此前苏唐觉得宋临俞面瘫性冷淡不好接近,可如今这么一对比,他才发现,那绝对已经是宋临俞刻意收敛后的结果。   “虽然我不会做饭……但端盘子还是可以帮忙的。”   傅宴容带着笑意的声音打破了凝滞的气氛。他仿佛完全没看到面前还有苏唐一样朝宋临俞伸出了手,示意人把手里的托盘交过来。   宋临俞看了他一瞬,好像没听到他刚刚说的话,出于某种下意识的本能抬起空出的手,极自然地握住了傅宴容的掌心。   傅宴容微微挑了下眉。   宋临俞顿了一拍,这才有些无措地抬眼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抿了下唇,解释:“我没听清……习惯了,对不起。”   虽然他在说对不起,但当着苏唐的面牵在一起的手,却并没有放开。   “为什么说对不起?”   傅宴容笑了一下,把他往自己这边拉了一些,另一只手靠过去拿走他手里的托盘,朝客厅走,很自然地回答:“说过了,可以牵。”   厨房里静得针落可闻,沈沅手里正在洗的水果啪的一声掉进洗碗槽,吓得众人立刻回过神,开始假装什么也没看到地收回视线。   “这也太会卖了,我们也要不要学一下?”   沈沅搭档的男嘉宾叫牧云瑾,此时正望着两位前辈远去的背影,感慨地提出自己的意见。   眼里没有对爱情的羡慕,全是对镜头的渴望。   沈沅设想了一下那个场面,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马上疯狂摇头拒绝,并且笃定地说:“人家是不像演的,轮到我们,那大概就演得不像真的了。”   /   做好美食的大家陆陆续续赶到公共区提交自己的成品,虽说只有第一名才有奖励,但最后一名会有惩罚。再怎么样他们也不想落后,毕竟不是每个人都会做饭,很多嘉宾还是费了不少功夫,都变得有些灰头土脸。   而与他们截然相反的是,傅宴容正坐在沙发里享用额外的上午茶:一小碟华夫饼,盘沿细密挂着光泽柔和的蓝莓果酱;一杯温气蒸腾的榛果拿铁,甜得有些腻人,全都是傅宴容嗜甜的口味。   宋临俞坐在他旁边严肃地警告:“只能吃一点。”   毕竟任何甜味美食都是热量炸弹,在满足傅宴容口腹之欲的同时也要考虑身材管理。不过这方面傅宴容自制力一向不错,虽然偶尔也会有没忍住的时候,但一般都是在宋临俞面前,可以忽略不计。   “知道了——”傅宴容故意垂下眼尾看着他,颇有几分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意味,看得其他人十分羡慕。   苏唐还魂不守舍地在厨房里不知道干什么,节目组也没办法在这个环节空太久,于是主持人拿来一个抽签箱,笑着说:“在等待时,大家来玩个小游戏吧。在这个箱子里有节目组准备的关键词,大家抽到后在三秒内想一句和这个词有关的文案,最后一起投票评选出最喜欢的那句话,赢的人也会获得一个小奖品哦。”   一般这种环节就是来立人设说暧昧话语的,嘉宾们也多多少少准备了几个模板,比如“不是……而是……代表着……”就等抽到关键词狠狠秀一波真才实学,顺便说点金句。   于是每个人都很期待。   沈沅第一个去抽,抽到「燕尾蝶」。   这个关键词硬要往爱情上靠有些难度。沈沅卡了一会儿,最后扒拉出脑子里不相关的几个字,死死盯着牧云瑾,竭力深情地说:“燕尾蝶不落尘泥,只借风,穿过荒野说爱你。”   十分非主流意林文学的一句话,说出口时沈沅自己都有点想笑。不过好在她的搭档牧云瑾成功做出一副感动的模样,到时候后期加个BGM配个慢动作,应该不会太奇怪。   第二个抽纸条的人是傅宴容。他当着镜头的面展开纸条,上面写着「相交线」。   这应该是最简单的词了,沈沅在心里感慨一句不愧是傅宴容,连运气都这么好,很期待的将视线放在他脸上。   导演倒数三二一的声音很清晰,傅宴容平静地低头看了一眼纸条,既没对谁做什么夸张的表情,也没用惯用的华丽词藻,他只是像在说影片里的对白一样,不假思索地说出了再简单不过的回答。   “我们……不能只是两根交错而过的相交线。”   “好敷衍啊傅老师!抽到最简单的应该多说两句才对!”   有人这么开了一句玩笑活跃气氛,不过无可厚非,毕竟这和沈沅说的那句话比起来实在太简单了些,简单到……不像是为了这种环节特意说出的文案,而是什么时候真的想说出口的话。   面对这句调侃,傅宴容也没什么其他反应,只是轻轻笑了一声,偏过头,很自然地,活跃气氛似的开了个玩笑:   “是吗?不过我真的想过用这句话去表白来着,幸好没有说出口。”   说完,他喝了一口甜到腻人的榛果拿铁,没有再听大家似真似假的惊讶声,轻轻垂下了眼睫。   ……是真的想过。   但不是幸好没有说出口。 第48章   傅宴容那句准备去表白的话并没有引起多少注意——因为没人觉得这是真的。   毕竟, 如果有人在你面前大大方方谈论一件离谱的事情,你很大概率会觉得他只是在开一个幽默的玩笑。   在一档虚假的恋爱综艺节目上谈论感情就是件非常离谱且愚蠢的事,更不用提那可是傅宴容——大街小巷里有一半的人看过他那张脸,剩下的人打开媒体报道, 随便一刷就能刷到他的新闻。   新闻上面说, 傅宴容今天携某明星出入赛场, 明天又和某超模酒店夜会。那些文字写得有鼻子有眼,再附上闪光灯闪成一片的现场视频,除了他的粉丝,没有人会怀疑这有什么问题。   傅宴容面对大众的时间总是捉摸不定, 也从来不在公开场合说起和自己私生活有关的话题。只要被镜头拍到, 他就总是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既不遮掩也不惊慌, 只是懒懒散散地站在那里,让你永远分不清这一刻的傅宴容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假。   年少成名, 家庭优渥,外貌出众,命运似乎把最好的东西都加诸在他身上,于是在许多人眼里的傅宴容, 自然而然就是花天酒地、眼高于顶的嚣张模样。   苏唐一直这样以为,所以他才自以为是地做了那么多蠢事。但其实这里坐着的大部分人的想法都和苏唐没什么区别, 他们只是更聪明、也更熟悉社会规则,从不会把这些评价表达在明面上。   傅宴容很清楚, 所以他说得轻松, 果不其然,片刻后这个话题就从游戏造句拐到了他的那些绯闻身上。   一位素人男嘉宾举起手,大胆问:“傅哥, 你真不用担心表白的问题,我上次去参加徐迎雨的首映礼,她说她的理想型就是你哦!”   “真的吗!其实我都以为傅老师和张嘉银……”   傅宴容十分礼貌地作出一个略微惊讶的表情,可实际上那一瞬间,他在想徐迎雨和张嘉银都是谁。   只有徐迎雨好像有点印象,大概是某个资方塞过来合作过的演员,出道就在他的电影里演了个讨巧的配角,类似于主角短暂出现的白月光,下线时赚了不少眼泪。迅速吸了一大批粉后,她就自然而然地开拓了自己的演艺事业。   当然,毕竟一开始是靠着戏里的CP打开的市场,后面她也会继续往这条路走下去。   徐迎雨那边的CP营销做得没有苏唐那么恶心,某种程度上也高级了许多,不是那种硬抠糖造谣式的捆绑,只是单纯宣传徐迎雨对傅宴容的仰慕,大大方方的态度很博路人好感。   蹭热度的人那么多,这种程度傅宴容当然不会在意,甚至两边工作室还会买点互惠互利的热搜,你来我往意思意思。   在营销的推动下,他们成了关系非常不错、可能还有地下恋情的一对男女。但事实上,傅宴容甚至要思考一会儿才能想起她的脸。   娱乐圈就是这样一个神奇的地方,镜头后的你未必比镜头前更真实。傅宴容以前享受这种真真假假成为他人忘掉自我的快感,可快感过后涌来的,又是不知道往哪里走下去的茫然。   名声之上的是什么?   还会是傅宴容吗?   亦或者是名为傅宴容的“人设”?   他对这份工作还能保持五年、十年,甚至更久的喜爱吗?   傅宴容得不到答案,因为没有一个镜头里的傅宴容是真实的傅宴容,因为他无法展现出真实的自己,所以当然不会有。   ——直到某个清晨。   在那天之前,傅宴容觉得自己和宋临俞只是金主与金丝雀的关系,与圈子里其他人做的事没什么不同。   宋临俞听话又漂亮,大部分时候甚至可怜又可爱,傅宴容对他的兴趣日益高涨,但再怎么样,也就只会停留在可爱的层面。   可爱和会爱看起来只有一字之差,但中间的距离犹如天堑,是格外分明的两岸。   傅宴容尽量避免走到岸的那边去。   前天晚上他们玩得稍微有些过火,睡着时,宋临俞还有点因生理反应带来的颤抖。傅宴容扣住他的腰,安抚似的亲了一下他的后颈,以一个拥抱的姿势从背后将他搂进怀里,像抱着自己喜欢的毛绒玩具一样,很安静地贴着宋临俞的颈侧。   肌肤毫无遮掩相触的温热很容易让人入睡,傅宴容不明白宋临俞身上哪来的这种奇妙的安定感,可把人严丝合缝裹住时,他又总能探查到这种感觉。   在遇到宋临俞之前,《逐帧漫谈》节目组给傅宴容做过采访。当时他们问了一个问题,即:哪部电影是傅宴容最喜欢或学到最多的。   令人意外的是,傅宴容没有说那些影坛经典,而是说了一部很烂的国产鬼片——纯打发时间闲得无聊才会看的那种。   大家觉得傅宴容一定又在开玩笑,或者他其实在尖锐地暗讽些什么,只是节目组没有看出来。不论怎么说,对于少年影帝的锋芒,人们总是乐意接受并大肆报道,于是第二天就有人一字一句地分析他字里行间的意思,讨论出无数个热帖。   其实那时的傅宴容说的是实话,他确实很喜欢那部国产烂片。   许多个夜晚,傅宴容从剧组回酒店都睡不沉,那是他最初被自我和角色拉扯的阶段。   心理干预和药物治疗会影响他白天的演绎,所以这种大结局合家欢的惊悚片就成为了傅宴容放空精神、寄托睡眠的好去处。   但遇到宋临俞之后,这种情况就不再有。傅宴容并非心灵脆弱的那类人,他只是……   只是暂时找不到自己的锚点。   父母、亲人、朋友,很多人在世界上都有重视的东西,因此他们分得清虚假和真实的世界,无论多喜欢某部电影、某款游戏,也不会沉溺其中,直到影响自己的生活。   可对当时的傅宴容来说,另一个世界里的锚点才是真实的。   他在生活中没有值得牵挂的对象,角色浓烈的爱恨已超过本人,调动着他一切的情绪。   所以,宋临俞对他而言,恰好是个不错的砝码。当傅宴容需要将天平往自己这边倾斜时,宋临俞就会出现。   不过砝码可以拿起也可以放下,也许某天生锈了还会被更换,并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傅宴容原本是这么想的。   /   天色还未完全泛白时,宋临俞就醒了。他被傅宴容抱了一整晚,睁开眼的那一刻,彼此的心跳声还在胸腔里共振,呼吸交错,分不清谁的气息更烫。   相贴的肌肤传来熨帖的温度,温软到好像在催人睡个回笼觉。宋临俞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微微仰头,目光从傅宴容凸起的喉结攀上去,然后一路掠过他白皙的下颌,停在血色未褪的唇上,最后望进那双阖上的眼睛。   这样安静睡着的时候,他的眼睛像收拢的燕尾。   宋临俞本该起身,去履行助理做早餐的职责……虽说傅宴容从未这么要求过,但任昊然曾拍着胸脯对宋临俞说,他手下的人之所以能把别人迷得神魂颠倒,靠的就是这种注意不到的小细节。   宋临俞便有样学样地开始填充这些细节,哪怕他其实并不知道正常人的生活里到底会有哪些幸福的细节。   ……如果宋临俞知道,他就会明白,没有什么比这一刻更接近幸福了。   片刻后,他慢慢从床上爬起来,窸窸窣窣地发出些响动,动作很轻,尽量不吵醒傅宴容。   宋临俞不知道的是,傅宴容其实已经从梦中醒来。他时时刻刻暴露在目光和镜头前,对宋临俞发出的响动和凝滞的视线当然十分敏感。   但傅宴容更想享受舒服的睡眠时光,于是他理直气壮地闭着眼赖床,并不准备出声。   视线被剥夺,听觉就更敏锐。傅宴容听到宋临俞穿衣服的动作顿了一瞬,然后,他似乎在犹豫什么一样,不动声色地停了半拍,接着往傅宴容身边重新靠了过来。   一片阴影覆在傅宴容眼前,他还没来得及思考宋临俞想做什么,就意外得到一个贴在唇上的轻吻。   其实不能称之为吻,只是像小动物贴了一下自己喜欢的另一只小动物那样,很轻的一次唇瓣相触。连摩挲的动作都没有,就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了。   不知为何,傅宴容有点想笑。   不是嘲笑或者……其他不想回应时,用懒散笑意敷衍的那种感觉。   是本能地被取悦了。   但傅影帝精准的表情管理没有露出破绽,说实话,他有点好奇宋临俞接下来会做什么,所以什么也没做。   对自己亲上去这件事……宋临俞也有点没想到。   他愣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手心甚至因为这个算不上吻的吻生出了热汗。   好像很羞赧似的。   明明更过分的事都做了那么多次。   宋临俞平静了一会儿,才说服自己:我只是因为傅宴容太好看才这么做的,毕竟这张脸我从小就很喜欢,绝对不是因为其他理由,才做出这种偷亲的举动。   他这样想着,下意识地伸出手,如同已经养成习惯般,把滑到傅宴容手臂间的轻柔羽绒被往上拉了一点,像裹一个蚕蛹一样,很坏心眼地一直拉到了下巴,把傅宴容盖得严严实实。   不然会感冒的。   宋临俞在心里说着,又熟门熟路地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我只是不想让他生病,因为照顾病人很麻烦。   这样想了许久,宋临俞才满意地从床上起来,顺手拿起了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本来,宋临俞该径直走出房间去洗漱,然后按计划去厨房做饭。可不知是没看够还是没忍住,他鬼使神差地重新回头看了一眼傅宴容。   这一看就有点走不动路。   明明只是和往常一样的普通早晨,可对宋临俞来说,这样的日子真真切切地过一天少一天。   以前从未有过,而以后……   以后还会有吗?   宋临俞怔怔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想到这一点的那一瞬间,指尖轻轻一颤,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烫到,倏地蜷缩起来。指节无意识地收紧又松开。   他打开手机,自己都不知道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情打开摄像头的。   取景框里,傅宴容的黑发散落在枕上,有几缕不驯地搭在脸侧,小半张侧脸被雪白的棉被挡住,浓密的睫毛低垂,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宋临俞很轻地笑了一下,控制不住地按下拍摄键,期间没发出一丝声音。   他只是单纯地想保存这一刻,下一秒,傅宴容却像是察觉到般,毫不犹豫地睁开了眼,左手略有些用力地抬手握住了宋临俞的手腕,把他狠狠按回了床上。   傅宴容支起身体,就这么居高临下地打量宋临俞。   他脸上原本那些宁静到有些温柔的表情顿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不达眼底的笑意。   “……在拍什么,嗯?”   傅宴容眼尾的小痣轻轻弯起来,又露出了他惯有的那种看似平和的笑,过分温和,几乎称得上诱哄。   但宋临俞精准地察觉到了他极其不明显的疏离、警惕、不悦,甚至可以说是……失望?   宋临俞开口想解释,可他的手机已被傅宴容从手中抽走。锁屏被划开,傅宴容单手点在键盘上,另一只手捏住他的下颌,懒懒地问:“你自己开,还是告诉我密码?”   宋临俞盯着他看了半天,最后喉结滚动,吐出一串数字。   991224   ……是傅宴容出生的年月日。   傅宴容微微一怔,手指试探地输入那串数字,很快,密码锁应声而开。   他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宋临俞,又将视线挪回屏幕上。   那上面是他的照片没错。   但不是那种私生或别有用心的助理费尽心思偷拍的私密照片,也不是娱乐圈偶尔出现的,所谓威胁金主的床.照。宋临俞拍得很随意,照片里只能看见傅宴容安安分分地把下巴裹在被子里,头顶翘起一点凌乱碎发的,再普通不过的样子。   就只是……这样而已。   甚至傅宴容意识到,自己之前并非面无表情地在装睡,照片上他的嘴角其实有一点若隐若现的笑意,可拍照的人没发现,装睡的人也没发现。   傅宴容不可避免地沉默一瞬,下一刻,宋临俞拉了一下他的衣角,启唇,极其认真地解释:“我没有那种想法,只是……没忍住。”   只是……太喜欢了,所以没忍住。   这句话被宋临俞含糊了过去。   不知为何,明明是件可能影响他计划的误会,宋临俞却失去了舌灿莲花的解释能力,好像一开始见面就能说出的“喜欢”,现在却很难说出口。   宋临俞忍不住闭了一下眼睛。   不清楚过了多久——或许只是片刻——宋临俞手腕上的重量忽然撤离,指腹温软的触感从他脸颊上轻轻划过,让宋临俞的长睫忍不住轻颤了一下。   就在这颤抖的瞬间,他感受到了唇间轻微的触感。如雨丝般细腻地落下,存在又仿佛不存在,甚至分不清这片温度是指尖还是唇瓣。   宋临俞猛地睁开眼,却只看到白色羽绒被在眼前划过一角的痕迹。他翻身往旁边看,发现傅宴容已经平躺回去,一只手背懒懒地搭在眼睛上,遮住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我……”宋临俞顿了一下,才说:“我马上删——”   “没关系。”   傅宴容闭上眼睛,轻声说:“你拍吧,没事了。”   宋临俞沉默下来,好像不知道说什么,过了一会,才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傅宴容放下手背,安静地看着雪白的天花板。   从这一刻起,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在宋临俞的镜头里,他是真实的。   宋临俞之于傅宴容,似乎已经超出了砝码的重量。   而他一直避免去到的彼岸,其实早已到达。 第49章   抽签环节仍在有序进行, 嘉宾们轮流报出手中的关键词造句,或笑或叹,调侃着彼此,节目录制氛围也算轻松热络。   最后, 那只装着签纸的抽签盒子, 被顺手放到宋临俞面前。   可宋临俞却仿佛没有察觉, 哪怕眼前人动作一目了然,也始终没有半分回应。   从傅宴容开口那一刻起,他就好像陷入近乎自我封闭的静默,整个人像是从场景中抽离出去, 只留一个空壳坐在原位。   明明神情并无明显异样, 却偶尔又让人觉得透着一种不言而喻的钝感。   一旁的嘉宾见状, 为了打破尴尬, 出于礼貌主动拿起桌上的热水壶,低声说:“宋总是不是累了?那我给大家都倒杯水吧。”随后他便抬手拿过玻璃杯, 将一杯杯水依次放在众人面前。   大部分人都下意识接过,又随手搁回桌上,唯有宋临俞,在水杯落到他掌心那一刻, 手指微微一收,好像没反应似的, 将那杯还冒着热气的水下意识握得极紧。   热水刚倒入不久,水温尚高, 玻璃壁几乎灼手。室内空调温度调得偏低, 水面升起的一圈圈白雾,在他指尖附近轻轻氤氲。但他似乎毫无知觉地没有松手,反而更加用力地攥紧, 指节紧绷,皮肤被烫得泛出不正常的红痕。   主持人注意到他的状态,面露迟疑地将抽签箱推了推,想唤回他的注意力。却没料到掌控不好力道,箱体直接越过茶几边缘,重重摔在地毯上,发出一声脆响。   白色纸签洒了一地,像一场突如其来的纷扬雪落,扰乱了此时的沉静。   那一刻,宋临俞仿佛从某种高度集中又失控的精神状态中被猛地拉回。   他骤然站起,动作迅速而突兀,几乎称得上本能的应激反应,眼里冰冷的神色看起来格外阴郁,和他之前表现出来的温和大方截然相反。   沉寂几秒后,这种紧张气息被打破了。   “宋临俞。”   傅宴容的声音从侧方传来,低而清晰。他的语气平稳,没有刻意压低,也不带什么多余的情绪,好像就只是说了最平常的一句话而已。   他抬手,食指自然地指向散落在地的纸签,说:“别发呆了,帮忙收拾一下。”   语调不轻不重,好像全然没有别的意思。   宋临俞微微眨了下眼,像是缓慢地从神游中恢复。他点了点头,动作僵硬又带着迟疑,眼底的冷意缓缓褪下,终于将那杯几乎快握不住的热水轻轻搁回桌面。   掌心的皮肤因持续受热而泛红,隐隐透出一道模糊的烫痕,但宋临俞没有在意,径直俯下身,十分安静地开始捡拾地上的签纸。   傅宴容注视着他,没有帮忙也没有催促。   宋临俞的动作细致却有些慢,每张签纸都重新折好放回箱中,仿佛在用这种机械又安静的举动替自己找回某种秩序感。   片刻后,他才抬起眼,神色如常地笑了一声,对所有人说:“不好意思,刚才走神了……没反应过来。”   气氛又重新流动起来,主持人哪敢怪罪金主大人,连连摆着手说没关系没关系。   这时,随便端着盘菜的苏唐终于从厨房走了出来,让这个有些尴尬的小环节糊里糊涂地收了场。   在评委们品尝菜肴时,傅宴容坐在沙发上开始分配房间。   别墅里一共六间客房,由傅宴容来决定谁和谁成为室友,当然,他也能决定谁睡顶楼那个自带漂亮无边际泳池的大床房。   不过傅宴容当然也不会乱点鸳鸯谱,他转了一下手中的签字笔,弯起眼尾,很开明地笑起来,说:“大家自己组队再报给我吧,自愿原则第一,不用有压力。”   同性和异性理论上来说都可以住在一起,沈沅犹豫了片刻后找到了自己的室友,过去填表时,却看到第一行十分理所当然地填上了傅宴容和宋临俞两个名字。   好像他们一直都是绑定的,根本不需要怀疑。   沈沅忍不住重新打量了一下刚才看起来有些不对劲的老板,发现他又回到了那种自己印象里冷冰冰地模样,并且,极其阴冷地扫了一眼孤零零站在旁边求助合住的苏唐。   /   分完房后,第一天下午节目组并未安排什么强制任务,只是提供了许多场地,供嘉宾们自由活动或约会。   不过显然大家都对悬崖边上的无边际泳池很感兴趣,一方面是天气略热不想做其他活动,另一方面泳装总能吸引更多节目镜头。   既然是底牌,自然不能一开始就揭开,谁也不愿做那个目的性过于明显的人,于是迟迟没有动静。大家吃完饭去房间收拾行李,沈沅也提着箱子和她的室友江浸月回房间。   收拾衣服是个麻烦活,沈沅头疼地将衣服套上防尘袋再分门别类,事忙了一半,门就被牧云瑾敲响。   ……牧云瑾邀请她去玻璃栈道上散步。   说实话,沈沅觉得他脑子有病。   下午一两点最热的时候去散步简直要人命,但牧云瑾眼里坚定的光芒直白地透露出他的事业心,几乎要把沈沅打动。她沉思片刻,一咬牙,心想不能输给卷王,为了卖CP和更多的钱,老娘忍了!   于是面对镜头,她假装吃惊地抬起头,唇角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羞涩笑容,顺势挽住牧云瑾的胳膊,两人边说边往楼下走。   开放式楼梯靠海的一侧没有遮挡,风从岩崖边灌上来,带着潮湿咸味与阳光炙热交织的气息。跟拍镜头跟着他们的脚步不动声色地扫过一圈全景,却刚好捕捉到顶楼阳台上的画面,缓慢推进。   傅宴容正倚在阳台的玻璃栏杆边和人说话。   他半侧脸仰着,姿态懒散,笑意疏淡,正闲适地沐浴着透过遮阳棚洒下的日光。长发被时不时拂来的海风吹起几分,像假日电影里镜头为主角刻意停驻的那一拍。   “……我记得以前好像和你说过,这片海岸冬天来的时候更好看……”   沈沅依稀听见了傅宴容说话的声音。   他的语调低而随意,不急不慢,如同一场被风温柔吹开的独白,只是在随口谈论风景和天气。   “嗯。你说温特莱湾冬天的海面是灰蓝色的,像单独打磨过的银器,生日时正好下第一场雪……那时候带我来看。”   宋临俞低声接上他的话。   傅宴容慢吞吞笑了一下:“我都不太记得了,你记这么清楚啊。”   他这句话说得特别轻,大概收音都收不到,只是被风带到旁听者的耳边,让本就留意他们的沈沅听见了几缕模糊的字音。   她忍不住抬头。   宋临俞站在傅宴容身边,肩背挺得很直,眉眼被风影与墨发遮住半截,神情被阳光勾出柔和却倦怠的线条。   如果镜头再近,还能看见他的手腕虚虚搭在栏杆边缘,关节发白,微微蜷起,像在极力按住某种即将泄露的情绪。   这两人之间其实隔了点距离,但不知为何,远远看着,就是莫名很亲近。   牧云瑾嘶了一声,原本还在絮絮叨叨地说话,却突然停下脚步,带着沈沅靠在拐角不动。   沈沅的目光从远处的两人身上移开,不动声色地拧了一下他的手,接着扫了一眼镜头,凑过去低声问:“牧云瑾,你干嘛?”   “我在学习。”牧云瑾按着她的肩,低声说悄悄话,“你不知道傅老师是我偶像吗?他们俩看起来这么有CP感,一定是因为影帝的自我修养。你看这氛围感,证明他动作点位选得多好——”   话说到一半,牧云瑾就像被按下暂停键的录音机般闭上嘴。他嘴唇一张一合,接着神情十分不自在地看着远处两人的动作。   其实他们也没做什么。   刚刚傅宴容说完话后,他们都没有再开口。   只是风恰好从阳台那头穿过来,把宋临俞额前的头发吹乱几缕,贴在眉骨边。   傅宴容看着他,神色静了几秒,忽然伸出手。   宋临俞额前那缕乱发被他用指腹缓缓推开,再以掌心轻轻一带,顺着发际压到耳后。他的指腹触感温热柔软,不疾不徐,像一片清风吻过的炙热岛屿。   宋临俞的睫毛轻轻一颤,手指无意识地握住傅宴容的袖口,柔软布料被抓出一道道褶皱,似细小的波纹。   这样微小的亲昵让宋临俞觉得幸福又痛苦,他面对傅宴容时总是如此。   幸福在于重新获得这份温柔,痛苦在于他让傅宴容等了太久。   抽签时,傅宴容说的那句表白的玩笑真是玩笑吗?   宋临俞很清楚,不是。   所以那一刻他恨到想杀了苏唐,但更恨当时无能为力的自己。   傅宴容带着笑意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好似高浓度的烈酒,辛辣苦涩,把他的思绪搅得零碎杂乱,心脏也染得酸疼。   身体的应激反应让宋临俞无法思考更多,如果不是傅宴容在身边看着他,宋临俞真的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   吃完饭后,傅宴容又对他说一起去阳台看海。   碧蓝的海面分明平静无波,可在宋临俞眼里,却是无法闭合的漩涡。礁石边缘的苔藓滑腻如腐肉,咸涩的海水只是看着就仿佛灌进了宋临俞的鼻腔里,最终让窒息感掐住咽喉。   宋临俞努力克制自己的难耐与不适,却听见傅宴容主动提起从前。   于是那时的种种在脑海中回忆起来,诡谲的海域在这一刻消失无踪,反而变得平滑如镜,似苍蓝色的锆石。   像傅宴容曾和他说过的那片冬天的海。   /   那时候宋临俞正陪傅宴容熬完一整个夜戏准备去,而傅宴容看了一下天色,突然说:“我们走回酒店吧。”   宋临俞想也没想,就说好。   傅宴容总是有很多奇怪的想法,但宋临俞永远全盘接受。   很多时候,连傅宴容的粉丝都会以为他自然而然地游刃于名利场并享受这一切,当然事实上傅宴容确实有这一面,但绝非每时每刻。   只有宋临俞清楚,傅宴容会认真低头研究看到的秋天第一片落叶以此感受真实季节的到来,会收集用过的胶卷和录像带,然后像堆积木一样把它们堆成一颗漂亮的圣诞树。   媒体总在烦恼傅宴容会在哪家酒店出现,但实际上,他可能只是花一整天坐在公园长椅上和宋临俞聊天,一边说话,一边观察路过的形形色色的人。   这时,宋临俞会买两支甜筒,一支给傅宴容,另一支自己安安静静地吃两口,然后等傅宴容说让我尝尝你那支时,理所当然地与他接一个吻。   所以那天他们就真的一起在夜色里沿江边散步,路边的街灯将傅宴容温柔地圈进米白色的光里,宋临俞偏头看过去时,觉得他好像错落在自己身边的月光。   然后“月光”停下来踩了一下宋临俞的影子,摇头笑眯眯地说:“你输了”。   宋临俞没和别人玩过这种幼稚的游戏,他怔愣着抬起头,接着看了一眼没有狗仔和私生的空无一人的大桥,最后放心地垂下眼,凑过去亲了亲傅宴容。   宋临俞小声地撒娇:“再来一次,哥哥。”   傅宴容于是很无奈地笑起来。   夜晚江边的风很大,将他的长发和风衣吹起,织成一张细腻的网。他低下头回吻宋临俞的眼睛,轻声说:“好吧。”   那就再来一次。   一路上他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毫不相干的事,顺便幼稚地玩着小孩子才会玩的游戏。宋临俞走在傅宴容身边,听他说起电影里的相遇离别,烟花,夜色,还有海浪和初雪。   傅宴容的生日在12月24日,是平安夜,世界上许多人会在这一天许下平安喜乐的愿望,所以傅宴容就降生在这样的愿望里。   每年冬天,傅宴容的父母会带他去温特莱湾庆祝生日和平安夜。小时候,傅宴容觉得12月的海和银器一样漂亮,初雪落上去时更是如此。   只是父母离开后,他再也没有去过那里,因为没有需要庆祝平安的亲人,所以一切仪式都无关紧要。   说到这里时,傅宴容停了下来。   宋临俞安静的看着傅宴容的眼睛。这一刻,他觉得这双眼睛是一片世界上面积最小的积雨云,贮存着他们彼此心中未下完的雨。   “可以带我去吗?”   宋临俞仰起头,认真地恳求道:“带我去那里庆祝你的生日,我会很认真的准备。”   傅宴容过了许久,才说:“好,但是你要准备我很喜欢的礼物才行。”   宋临俞严肃地记下了这句话。   一直到回酒店,宋临俞才赢下了踩影子游戏的胜利,傅宴容牵着他的手,就这样纵容他赢得这次人生中绝无仅有的第一。   后来12月24日的生日,傅宴容是在柏林度过的。他坐在圣诞树前拆世界各地寄来的礼物,看着宋临俞最后发来的生日祝福时,其实没想起自己曾许诺过的温特莱湾的海。   但宋临俞买下了这片度假区。   ……   思绪无数次重复过去的碎片,宋临俞眼睛有些酸地轻轻眨了一下,感受到傅宴容的手落到了自己的后颈。   宋临俞散乱的黑发被傅宴容盖住,他沉默地看着宋临俞过于瘦削苍白的后颈,按住人那块脆弱的骨,逼迫他抬眼看自己。   “难过吗?”   傅宴容问他,然后轻声说:“难过就对了,宋临俞。”   “我故意当着你的面那么说的,因为我知道说出来你会自责、后悔、难受。”   傅宴容清楚自己一直是个很恶劣的人,宋临俞既然选择离开了自己,那么无论是什么理由,都应该受到惩罚。   他停了一拍,又低声说:“但你每次都比我想的更伤心一点……”   所以其实每次我都舍不得。 第50章   宋临俞睫毛轻轻颤了一下, 眼神微动,想说话,可刚准备开口,余光就扫到了站在楼梯间的沈沅和牧云瑾, 下意识地微微拧了下眉。   傅宴容察觉到他的视线, 松开了扣着宋临俞后颈的手, 顺势看向了下面楼梯间认真拍摄的镜头。   他的动作不慌不忙,懒洋洋地仰头回身,阳光落在他身后,将他整个人衬得很轻很亮。傅宴容朝沈沅二人笑了一下, 眉眼极清, 眼神带着点戏谑, 又让人挑不出丝毫失礼。   被抓包偷窥的牧云瑾显然有些尴尬, 立马打了个十分热情的招呼,然后抓了抓头发, 笑着说:“傅哥,宋总,中午好,那个……你们在约会啊?这大热天的, 感情真好,哈哈。”   傅宴容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   牧云瑾才反应过来自己刚脱口而出了一句什么话, 不知为何,明明在恋综用这些词汇很正常, 但看完刚刚那一幕, 他总有种戳破了地下恋情的心虚感。   牧云瑾看了眼旁边的沈沅,果不其然从她脸上看到:死嘴求你快闭上吧……的潜台词。   “有事吗?”原本站在傅宴容身后的宋临俞伏在栏杆上,垂下眼, 面无表情地打量他们,语气听不出喜怒,却总让人心里有点发怵。   沈沅迅速摇了摇头,解释:“宋总,我们只是路过,不好意思打扰您了,马上走。”   然后她直接把牧云瑾拉得一个踉跄,头也不回地带着人噔噔噔跑下楼梯。   在他们头顶上,傅宴容觉得很有意思似的,忍不住轻笑出声。   片刻后,他偏过头,悠悠地看了一眼宋临俞故作镇定的冷淡表情和泛红的耳尖,不紧不慢地问:“这么冷漠,不想和我约会?”   “不是……喜欢,我很喜欢你,喜欢和你约会。”宋临俞手忙脚乱地转过视线与他解释,脸后知后觉地开始有些发烫。   不过傅宴容已闲适地挪开视线,他懒懒地垂眸迎着有些闷热的海风,好像确实只是一次随意的调侃。   于是宋临俞尾音放轻,也不自觉将视线放远,去看连绵的山海。   空气安静了大约三十秒。   然后,傅宴容忽地低下身,若无其事地侧过脸,拉近与宋临俞的距离,然后在金色的日影里,轻声对他说:“现在我不想看见你难过,所以你可以开心一点。”   “如果需要理由的话,那就是因为我也很喜欢。”   /   与其他人下午准备好的三三两两的活动不同,傅宴容回到房间的第一件要事就是理所当然地午睡。   节目组提供的房间虽为双人同住以增加看点,但为维护隐私,其实是两间可以关上格挡房门的套房。   傅宴容站在衣柜前自然地脱下衣服换睡衣,当然,在此之前,他已经将旁边的毛巾盖在了节目组的摄像头上。   房间里虽有摄像头,但嘉宾也有关上的权利。盖上后,弹幕也只不过是嚎了两声“让我们看看”,就自觉地切到下一个镜头。   傅宴容漫不经心地散下头发。   睡衣柔软的布料温顺地贴合他的身形,带着恰到好处的垂坠感,勾勒出优越的轮廓。   宋临俞从阳台进来,站在他身后,看见他抬手时不经意牵动衣料,隐约露出一截向内收的腰线,默然片刻,才有些磕磕绊绊地问:“你要睡了吗?”   傅宴容说是。   宋临俞左看右看,见傅宴容已打了个哈欠躺上床盖上了被子,一时有些进退两难。   进……好像不太好,退……又有些舍不得。于是宋临俞自作主张地找了个借口在书桌旁坐下,接着随手抽了本书,小声为自己辩解:“那你睡吧,我看会儿书就走。”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宋总这么爱看书?”   “……”   傅宴容闭着眼懒洋洋地问了一句,没等到宋临俞的回答,但听到了轻微的椅子挪动声。   他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心里数了几个数,还没等超过十,身边床榻就陷下去一截。   有人小心翼翼地钻进他怀里,像是很怕被赶走一样,虚虚地搭着他的腰,小声问:“不看书,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怎么睡?”   傅宴容的手按到赤/裸而温凉的肌肤,笑着问他。   “嗯……”宋临俞支支吾吾地念了两个音节,最后把脸埋进他怀里,低声说:“就是可以抱着你的那种……我会很安静,但别的也可以,我会做好的。”   傅宴容睁开眼。   两个人距离近得几乎能看清宋临俞脸上细软的绒毛,在温热的光线下近乎透明。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固执地望向傅宴容,含着希冀与祈求,像很乖的、袒露肚皮的小动物,怎么揉都不会跑。   他指尖无意识地揪着傅宴容后颈的衣料,讨好似的叫:“哥哥。”   傅宴容笑叹着收紧怀抱,然后偏过头,亲了亲他的侧脸。   ……   /   沈沅和牧云瑾散了近三个小时的步,终于气喘吁吁地回到了别墅。   结果一进门,又被拉着与其他嘉宾一起看了一场电影。   为蹭热度,他们特意放了傅宴容拍的一部片子,关掉一楼客厅所有灯,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表面观摩学习,实际对着镜头演出亲昵与暧昧。   片子放到一半,午睡后的傅宴容和宋临俞走下楼梯,一转眼就对上电影里少年“小河”羞涩地垂下眼亲吻心上人的片段,坐着的众人超配合地发出暧昧的欢呼,宋临俞扫过银幕,视线顿了两秒,步伐慢了一拍。   见到正主出现,离傅宴容最近的女嘉宾江浸月兴致勃勃地大胆发问:“傅老师,你在电影里亲得那么纯爱浪漫,我有点好奇,你私底下是不是也这样?”   傅宴容弯了下眼睛,不接话,反而转头问:“宋总怎么说?”   宋临俞一愣,随即喉结滚动,脑海里顿时浮现无数个他被傅宴容圈在怀里,或轻佻或随意,或专注或认真低吻的画面,一时竟不知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才有些僵硬地说:“很好……?”   “啊?”   江浸月震惊地睁大眼睛,有些没理解他话中的含义。   “我是问你好不好奇,宋总,怎么突然说很好了?哪方面很好?”   傅宴容戏谑地补上后半句,然后很愉悦地看着宋临俞说不出话,只能可怜兮兮地求助他的眼神,接着转头,慢悠悠地对江浸月说:   “私底下什么感觉……我说得不算。不过我能确定,拍戏时一定不纯爱也不浪漫,毕竟那会儿我才17岁,当然得借位。真要亲上去,结果可不太妙。”   江浸月被后半段话一逗乐,瞬间忘了刚才的小插曲,重新坐回去看电影。   这部片子也快到尾声,可傅宴容和宋临俞刚找地方坐下,一直躲在房间的苏唐就一脸怒意,毫无征兆地按亮墙上的开关。   突如其来的强光让众人眼睛刺痛,傅宴容睫毛颤了颤,抓住覆在自己眼前的手,挪开。   宋临俞正探身,抬手下意识仰头为他挡了一下突如其来的雪白光线。但他自己微微阖了一下单薄的眼皮,溢出一点不太明晰的生理性眼泪。   他还没睁眼,脸就被傅宴容轻轻碰了一下,骨节分明的拇指缓缓拭过他苍白的面颊,擦掉那点凌乱的泪痕,无端让人觉得爱怜。   过了一会儿,傅宴容自然地放下手。   宋临俞本能地追逐着他掌心的温度。   苏唐一抬眼,就看到上半身几乎靠在一起的两人,眼里憎恨更重。   整个下午,他都在逼迫脑海中的万人迷系统使用积分,试图强制篡改那几人的行为逻辑。苏唐已厌倦这种毫无进度的所谓攻略游戏,只想让这群炮灰彻底成为他意志下的提线木偶。   但万人迷系统只是语气遗憾地回应:“很遗憾,糖糖,你当前积分余额不足,我无法执行命令。”   苏唐初始积分本就有限,过去虽依靠宋临俞获取过一部分,但那份资源早在他年少轻狂时挥霍殆尽。此后零星的积分大多用于满足自我欲望,兑换些无用的光环,更别提那场车祸后用于修复身体的庞大消耗。   总之,如今他已无法调动任何足够的积分。   理所当然地,苏唐与系统爆发单方面争执。他连声质问万人迷系统为何不能提前预支。可一贯对他温和的系统,这次却表现出少有的坚决。   它仍用苏唐设定的温柔语调,十分坚决地说:“不行。”   “除非你能再次从他们身上获取足够积分。”   “你不是说有攻略进度就能得积分?宋临俞以前明明喜欢我,怎么现在反倒跟傅宴容纠缠不清?这不只是吃醋的问题了吧?他们俩那样真合理吗?还有程琰,以前明明也给过我大量积分,为何现在一点都拿不到?”   苏唐被系统的拒绝逼得烦闷到几近发狂,他在房间里暴躁地抄起枕头砸向墙面,却始终没等来往常的安抚。   万人迷系统冷漠地答:“过往的攻略进度不等于当前的目标好感度。那些仅用于判断剧情是否按既定轨迹发展。”   “现在,剧情已推进到你必须与目标建立情感联系的阶段。但目前为止,无任何关键角色真正对你产生情愫。若情况持续下滑,你所兑换的一切光环效应将逐步清零。”   话音落下,万人迷系统选择性地进入沉默模式,不再对苏唐的呼喊作任何回应。   接着,它在数据深层升腾起对这宿主的轻蔑情绪——这个愚蠢的个体远低于当初设想。   但它别无选择,彼时为逃避管理局的封锁,只能暂时依附苏唐。若无法收集足够能量,就得等苏唐失败后再次更换新宿主。   但那样将进入更久的休眠期,一不小心还有能量耗尽的风险,可能永远困在这个残缺的小世界中。   不过如今看来,还不如趁早收回给苏唐的权限,为下一任宿主做准备。   它的冷漠让苏唐歇斯底里,把房间弄得一团乱麻后,苏唐不甘心地咬住了牙关。 第51章   苏唐这样不看气氛的出场委实有几分让人恼火, 不过毕竟是公共场合,大家还是能忍则忍,只是话里话外都不轻不重地刺激了他两句。   没想到,苏唐却一反前面三番四次推卸责任的态度, 弯下腰语气诚恳地和大家道了歉, 并且眼眶通红地说自己今天心情有些不舒服, 给大家添麻烦了。   虽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好在场上的气氛又回到了正常,众人没再说什么,围坐在一起假装和谐地吃了顿晚饭, 为接下来晚上的双人约会做准备。   心动游戏的节目组为了增加看点, 防止有嘉宾全程绑定cp丧失趣味性, 特意规定, 每位嘉宾白天和晚上的约会组合不能相同。   除非得到了节目组奖励的单独约会券,才能有选择相同约会对象的权利。   并且, 嘉宾们在凌晨还要选择给自己这一天的两位约会对象之一发送心动信息,可谓是修罗场中的修罗场,十分能制造噱头和矛盾。   晚上的约会对象以投票互选为优先级,剩下的人随机抽签组合, 所以晚饭时间,可谓是大家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典范。   嘉宾们还没来得及和白天的搭档稳固感情, 就要迅速眉来眼去投入下一个对象,打探消息推杯换盏, 暗示意味浓厚。   本来, 傅宴容和宋临俞在今天的比赛里拿到了两张单独约会券,大家看他们今天白天时时刻刻黏在一起的程度,都猜测二人晚上也会选择对方, 已经失去了交流的心思。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蜷缩在角落里默默垂泪的苏唐被傅宴容饶有兴致地打量了很久,久到其他人都发现了有几分不对劲,纷纷拿目光在这二人之间徘徊。   首先,他们是不知道为什么苏唐心情不好要在那里忧郁流泪,其次,坐在傅宴容旁边的宋临俞居然只是淡定地切着手里的牛排,对傅宴容这样堂而皇之的打量没有一点有意见的表情。   实在是奇怪。   苏唐自然也察觉到了傅宴容的视线,表面没什么动作,心里却长出一口气,生起了一点微妙的期待。   「不是吧……!!白天我以为豹豹猫猫我可以出生了,晚上就要管生不管养了吗!」   「唉,虽说都知道上这个节目肯定是为了炒作没有感情全是剧本,但是看傅宴容和宋临俞卖至少养眼啊,而且人设也挺有意思的,和苏唐岂不是帅哥配河童……」   「不可能不和苏唐卖的,他们要拍戏,其实上这个综艺本意肯定是要为隐面做宣传的,都是工作而已」   「好烦……不要吸血我哥了行吗,退订退订退订啊!」   「我要看燕鱼拉扯拉扯!!苏唐能不能自觉滚开!」   在大家抒发不满的同时,被其他粉丝压制了许久的苏唐粉见这个苗头,终于敢跳出来试探着收复失地,自然又激起了民愤。原本因为时间太晚,流失了不少人的直播间又轰轰烈烈的吵了起来。   节目组对这个热度乐见其成,赶紧把镜头切到了傅宴容身上。   吃完晚饭后,大家需要回房间拿出节目组给的手机向自己心仪的约会对象发送信息和商量选择约会地点。双向选择成功的嘉宾就可以马上出门,而失败的人则要在房间里等待节目组随机发来的短信分配。   等待信息的环节房间里的摄像头是必须打开的,宋临俞和傅宴容一回去就拿走了镜头上的毛巾,然后都回到了单独的套间,不紧不慢地编辑着手里的信息。   拥有单独约会卡的嘉宾需要再向节目组单独发一条信息宣布使用道具,但在镜头前,傅宴容明显只随意编辑了一条信息就关上了手机屏幕,然后……打开了手机里的消消乐。   「不要啊,傅哥真的没选小鱼吗,我还想看点午夜场QAQ」   「好伤心……算了,和苏唐麦麸是工作和我们小鱼卖是生活,我就这么安慰自己哦呵呵」   「嗯……嗯?等一下,傅老师这个床……不太对劲吧?」   「!!我也发现了……这双人床今天不会真睡了两个人吧?」   「枕头两边都是乱的完全不像只睡了一边啊,被子每一侧都有点皱,我去,燕鱼今天中午午睡不会真睡一起了吧???」   「认真的吗姐妹?话说这卖的是不是有点太严重了……还是别乱嗑,我比较相信是傅宴容喜欢滚来滚去于是把两个枕头睡乱了」   「但是一个人睡单人床不会单独拿出一个枕头放在中间吗,不然的话很容易睡到中间的凹陷处不舒服的」   「有没有敷衍姐姐告诉我们傅影帝平常怎么睡觉的,急」   「……我们是粉丝不是私生,谁会知道这个啊冷静点好吗!」   「哦哦不好意思,那傅老师性取向这方面到底是弯是直?毕竟他电影里男的女的都撩过,无差别全性别全年龄段杀手」   「回楼上,要说电影的话,其实不是人的也撩过」   「那很会撩了」   「笑死我了啊啊啊为什么场面变得这么好笑啊,直接问起性取向了,唯粉姐姐你们还好吗?」   「。」   「双吧。。不知道。。嗯。」   「我只看到了一群在屏幕后面神情复杂并且绝望的敷衍姐,笑得我……好了其实不是燕鱼在无人的镜头之下一起午睡了只是傅哥睡姿不太安分而已!」   「对对对」   「对的对的就是这样!」   坐在房间里的傅宴容丝毫不知道粉丝们看到了什么,不过就算知道,他应该也不会在意,也许还会乐见其成……?   直播间的主镜头缓缓切入宋临俞的房间。   与傅宴容的闲适相反,宋临俞坐在书桌前,背脊挺得很直,像是被桌前那盏冷白的台灯钉在原地。   手机轻轻握在掌心,他低着头,屏幕的光映在眼睫上,投出一层轻微的阴影。   摄像头缓慢扫过房间,掠过他身后那张毫无痕迹的床。   床单平整,枕头摆正,被子也平稳地垂了下去,镜头富有暗示意味地在那处顿了顿,再回到宋临俞身上时,看见他的手指刚刚从屏幕上移开。   宋临俞并不是在编辑什么信息,只是无意识地摩挲了两下。   这个环节等待的时间很长,本该枯燥,但宋临俞盯着发白的屏幕看得很认真,丝毫没有不耐烦。   直到一阵风忽然从窗外灌了进来。   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门之隔的套间里发出来的响动声。   宋临俞下意识抬眼,没看向门,而是望向了窗外。   他桌前的窗帘没拉,在被灯照得明显的夜色里什么都藏不住。   傅宴容就站在楼梯那头,肩膀略低,修长的指腹握着手机,步子不急不缓地往下一层走,身影在夜色中意外地明晰。   他的侧脸被灯光拉出一道干净的轮廓,眉眼低垂,神色有种说不出来的意味。   傅宴容没有偏头看宋临俞房间的窗户……即使他知道背后可能坐着人。   所以宋临俞没说话也没动,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下楼,不做出任何打扰。   只是他眼睫轻轻颤了一拍,然后,指尖不可抑制地慢慢蜷缩起来,竭力压着那点突如其来的片刻酸意。   明明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游戏环节,明明宋临俞也知道傅宴容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但这一刻,他却像是忽然被拉回了很多年前。   ——那时傅宴容走出房间,也是不发一语,背影安静得过分,而他只能看着。   ……但是这一次,宋临俞不想再做错了。   他不要看着傅宴容的背影,不管是为了傅宴容,还是为了自己。   /   夜风有点咸,吹得水面起了细碎的涟漪。池边铺着暖色石板,一盏盏地灯沿着边线嵌入地下,光源低而不亮,把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傅宴容坐在最远处。   苏唐从房间慢吞吞挪出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了他。   实在是很显眼的一个人。   藤制躺椅贴着泳池边缘,傅宴容背对风,头发束起,露出清晰的颈线,衬衫袖子挽得随意,腕骨削瘦,指节轻扣着从房间冰箱里拿出来的一罐啤酒,易拉罐上挂着细微的水痕,一滴滴地从他修长的五指上滑落下去。   “傅哥。”   苏唐忍不住开口了。   傅宴容抬了抬眼,没回头,只是把手里的啤酒随手搁在了一旁的茶几上。   苏唐踌躇了一下,走近两步,停在他身侧。露天灯光从背后照下来,把他的影子投在傅宴容脚边,看起来竟然有些张牙舞爪地落在他的腿上。   “你今天选了我……是不是有话想和我说?”   苏唐叹了口气,不动声色地扫了眼镜头,眼里闪过一丝决绝,低声道:“其实我也想找你谈很久了。之前在酒店发生的事,我不能装作没发生过……毕竟那是我的第一次。那天回去我想了很久,我和临俞哥青梅竹马,和小琰又是最好的朋友,如果我把这件事告诉他们,他们肯定会很焦虑伤心,所以我没说。没想到,我的隐瞒反而……伤了你们三个。”   他说着喉结轻滚,语速一点点加快,眼圈泛红:“我为我自己做过的一切道歉。这些天和你相处下来,我知道你其实……是关心我的,所以……”   他声音哑了一点,好像带着委曲求全的意味:“所以我愿意……答应你。”   说完这句话时,他缓缓蹲下身,试探着伸出手,想要去碰傅宴容的手背。   傅宴容微顿,没立刻动,只是侧了下脸,薄唇微扬,带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他嗓音很轻,却含着一丝懒懒的冷意:“……答应我什么?”   “什么都可以。”苏唐咬牙,声音压低,几乎在哀求,“包括和你在一起。”   傅宴容的眼神掠过一边定点的摄像头,唇角弯得更深了,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别有趣的笑话,轻声道:“所以……这就是你走投无路时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他低笑了一声,慢慢抽回即将被触碰到的手,眼中神色冰冷漠然。   还真是……有点没用。   傅宴容站起身来,一手搭上苏唐的肩,微微俯身,声音带着几分微不可察的笑意轻飘飘地落下:“我们来玩个游戏吧,苏老师。就像……我和宋临俞玩过的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苏唐莫名生出了一股浓重的惧意。   他被傅宴容的手轻轻按着肩,却像被压住了后背脊骨,动弹不得,整个人感受到了一股逼人的凉意,甚至害怕到轻轻打了个哆嗦。   他开始剧烈的反抗,依靠本能挣开了傅宴容的动作,想往前躲开,脚却踩空了地砖边沿,踉跄一下,差点跌进泳池,最后只能以一个狼狈的姿势惊恐地停留在水边。   休息区远处的摄像头拉出模糊的背影轮廓,光影打在两人之间,却无法拍清面部神情。只是收音还在,观众仍能听见他们之间每一句清晰的对话。   但傅宴容好像一点都不在意。   他松开手,神情无辜地歪了歪头,像是随口提议:“苏老师别怕,不是说——什么都答应我吗?这个游戏不难的,还能促进我们之间的了解。”   苏唐呼吸有些紊乱,声音带了颤音:“……是,是吗?那你……想玩什么?”   傅宴容坐回原位,慢悠悠地翘起腿,懒洋洋地晃了晃手里的酒,不紧不慢道:“只是交换秘密而已,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也拿出一个和我交换,最后说不下去的那个人受到惩罚。怎么样,是不是还挺有意思的?”   苏唐喉咙发紧,指尖冰冷,觉得面前笑意盈盈的男人状态比以前都要可怕和危险。   可他不能退,他没得退。直到如今,苏唐已经无路可走了。   本来在直播镜头面前自爆自己和傅宴容发生过的事已经是破釜沉舟的举措了,这和追求或者攻略无关,有种很明显的威胁意思在。   毕竟,在傅宴容被修改过的记忆里,他们和苏唐确实发生了关系,无论怎么样,傅宴容都应该忌讳这一点。   哪怕是被迫和自己在一起也好,苏唐急需从他身上得到积分,然后进行自己的下一步计划。   否则……否则他无法想象,没有光环不被追捧的自己,会落得什么下场。   苏唐咬着牙,片刻后努力挤出一个笑,对傅宴容说:“好,不过一时间我还真想不出来我有什么秘密……傅老师想问什么?”   傅宴容看着他的眼睛,淡淡道:“是吗?那我帮你回忆一下。”   “苏唐,2021年,巴黎,你到底对宋临俞做了什么。”   时间地点从他嘴里吐出的那一刻,苏唐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他的瞳孔猛然收缩,脸色几乎是肉眼可见地褪去血色,像从热水中骤然被推入冰窖,浑身泛起一层细密冷汗。   “你为什么会知——”他声音陡然拔高,却在说出“道”字前猛地卡住,像嗓子被人钳住:“你和宋临俞……?你们……?”   傅宴容安静地注视着他,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手中略涩的青啤。   泳池边上的光影将傅宴容那张漂亮的脸照得格外明晰,水面浮动的波光映照在他的眉眼间,像名利场上漫天而下的金纸。   ……和当年,一模一样。   /   2021年初夏,巴黎蒙田大道9号,「Le Papillon Noir」。   这座全黑大理石材质的蝴蝶形建筑白天是顶级时装屋的沙龙展厅,入夜后则是after party的首选去处。   大厅内的光线被刻意调暗,水晶吊灯的光被滤成琥珀色,犹如金箔,而落在不同的裙摆与西装之上,又像某种暧昧的淤痕,一层层地浮动开。   香槟塔在角落里无声融化,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滑落,在黑色大理石地面上洇开一片潮湿。空气里浮动着雪茄、香水与酒精混合的气息,让人心浮气躁的同时,又无比心驰神往。   实在是再奢华不过的名利场。   傅宴容坐在红底沙发上休息,周围簇拥了太多的人。   他漫不经心地握着手中的香槟杯,神情有些说不出的倦怠,又有些不近情理的冷淡,长发松散地落在肩上,在灯光下泛着一点如同潮湿的深棕色。   傅宴容左眼下方那颗浅褐色的泪痣被灯光勾勒得非常微妙,像是谁用笔尖轻轻点上去的,看久了会让人无端想伸手蹭一下。   伏在他背后的金发男孩突然凑近,目光落在他被灯光勾勒的侧脸轮廓上,用带着点俏皮口音的法语轻叹:"Mon Dieu...on dirait que Paris t'a sculpté toi-même."(天啊...傅,简直像是巴黎亲手雕琢了你)   男孩说话时,呼吸间的香槟气息掠过傅宴容耳际。那句"sculpté"的尾音微微上扬,实在很有法国人的浪漫。   听懂的人全都笑了起来。   傅宴容却神色冷淡,甚至有几分烦闷,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了玻璃窗外淅淅沥沥落下的夜雨。   片刻后,他的手机响了。   铃声很特殊,不用看来电显示傅宴容都知道是谁打过来的。   这些天里他已经拒接了太多来自宋临俞的电话,这一次也不例外。可不停响起的铃声实在太吸引人的注意,傅宴容沉默片刻,最终起身按下了通话。   “……哥。”   宋临俞生涩的声音含混地传来,似乎没有想到他这么快就接了电话,有些惊讶地愣了一下,才犹豫着说:“你——”   “我现在很生气,所以不想见你。”   傅宴容直白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悦,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后,傅宴容又失笑了一声,声音里混着巴黎夜雨敲打玻璃的轻响:“说错了,本来现在也见不到你。宋临俞,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我们都静一静吧。”   站在不远处的季承默默扫了一眼傅宴容的神情,就知道打电话过来的人是谁,也知道他肯定还在和宋临俞吵架。   不然,傅宴容也不会直接点了自己上飞机,却把平常时时刻刻都要带在身边关注着的小助理丢在了申澜。   不过季承不知道的事,他以为的可怜小助理此时正站在二楼环形走廊的栏杆边,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又沉默地注视着手里的被挂断的电话。   宋临俞到得很晚。   原本定好的航班因为暴雨临时取消,机场大部分旅客都滞留不前选择了过夜或者改签,宋临俞打了个电话,好不容易找到了勉强能起飞的航班,落地时巴黎已入夜。   在飞机的颠簸中,哪怕是商务舱也睡不太好,就算此刻,他眼下还有几分浅淡的乌青。   但宋临俞没有回酒店,直接打车来了这里,对他来说,哪怕把手里的事情全都推到一边,千里迢迢跨越十二个时区赶路也没有关系。   因为宋临俞想和傅宴容坦白。   他不想活在自己的谎言中让傅宴容伤心难过,哪怕傅宴容知道真相后可能会跟他吵架,但宋临俞好歹可以真心地去和他赔罪,而不是用另一些谎言来圆。   而宋临俞求和方式很笨拙也很生疏,他看着那么多道仰慕视线注视着的傅宴容,深呼一口气,没有给人打电话,指尖在手机边框上斟酌着反复犹豫,最后重新发了一条短信过去。   「哥,可以见一面吗?」   「我就在Le Papillon Noir,见一面好不好,我有话想和你说,真的。」   在看到这段文字的瞬间,傅宴容呼吸轻轻一滞。   他立刻掀起眼环顾了整个大厅,一时却没有看到那张熟悉面孔。于是他低下头给宋临俞发了回信,可五分钟过去,也没有收到宋临俞的音讯。   舞池里第二支歌曲已经响了起来,是一首轻快却带点哀愁的古典舞曲,名叫《La valse oubliée》,悠扬的琴声如同风吹皱的池水,在会场悠远地散开。   早在之前,傅宴容就已经和Maison Lévant的主理人索菲尔女士的小女儿安娜约好了今天的第二支舞。   她穿着酒红色天鹅绒礼裙,裙摆飞扬间像一朵在夜里盛放的蔷薇,随着舞步轻盈地朝傅宴容走来。   傅宴容握着手中的手机,冰凉的金属已被他掌心的温度焐热,毫不犹豫地,他轻轻俯身,略带歉意地对女孩说:   “抱歉,安娜,我现在有一个很重要的会面,所以——”   安娜颇感兴趣地挑眉,打断了他的话:“奇怪,既然是很重要的行程,那在我们约定之前,你竟然没有收到消息吗?”   “……没有。”   女孩歪了歪头,神情带着几分揶揄:“那么,应该就是你的私人活动了。我很惊讶会有人让你这样的绅士抛下对一位淑女的约定去奔赴一次冒昧的临时约会,亲爱的傅,那一定是对你很重要的人。”   傅宴容叹了口气,无奈地承认:“你总是这么敏锐。”   “我说你今天为什么这么魂不守舍,”她明媚地笑了起来,“她在哪里?我很想见见她。”   “他……我不知道。”傅宴容眉心拧了起来。前一秒还在给自己发信息的人,现在却没有回应。   他再次点开短信界面,犹豫片刻后主动拨通了宋临俞的电话。   信号接通的一瞬,傅宴容几乎以为对方会接,但铃声刚响两声,那边就断了。   很刻意的拒绝。   安娜看着被挂断的电话,虽然为傅宴容刚刚使用的人称代词的惊讶,不过她还是十分善意地开口:“不用着急,心上人总是需要一些羞涩的时间,你不妨等一等他,让他想好要说的话。我母亲常开玩笑说爱情和舞步不一样,不会错过节拍就要等下一轮循环。”   “你爱他,所以会愿意一直在原地等待。”   女孩笑吟吟地注视着傅宴容,在悠扬的音乐中朝他伸出手:“不过,我可一直在期待今天的舞蹈,在心上人给你回音之前,我能暂时占用一些你的时间,与你跳一支舞吗?”   傅宴容没有说话,他沉默地仰头看了一眼平静的室内,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弦乐恰在此时攀上高音。 第52章   舞池的灯光适时暗了下来, 高潮过后,音乐又缓缓切成了慢拍,悠悠然的涤荡开来。   安娜看见傅宴容那颗眼尾雪青色的小痣如坠雪初融一样,贴在他苍白的肤色上, 漂亮的几乎有些病态。   傅宴容眉眼敛着倦意, 神情淡漠, 姿态却依旧优雅,掌心虚虚靠在安娜腰后,像是隔着一层透明的距离,而安娜的指尖也只是礼貌地落在他肩头。两人近得足以听清彼此的呼吸, 却没有交换哪怕一个眼神。   即便如此, 他们依旧成了所有目光追逐的中心。   傅宴容穿着裁剪得体的西装, 灯光投下来的时候他半侧着脸, 像一幅朦胧的旧画。然后他微微低头,与舞伴旋转在黑色的大理石舞池之上, 像流动的火焰在夜色中划过弧线。   可宋临俞却没有心思看这一幕。   哪怕他手里暗下去的屏幕收到了接二连三的傅宴容回信,甚至还有电话。放在以前,宋临俞从来不会舍得不回傅宴容的消息,可是现在他没有办法。   宋临俞脑海中鼓胀的血液几乎让人头疼欲裂, 微弱又坚定的声音提醒他,你要去找傅宴容呀, 你要和他坦白,难道你还想撒谎吗?   可是, 此时出现在宋临俞眼前的那两个人一瞬间把他拉回了十七岁那年的梦魇, 很久没有发作过的病痛像潮水一样涌来,几乎要将他溺死在这里。   二楼那道半开放的包厢里,站着两个他此生都不会忘记的人。   被他注视的两人浑然不觉, 还在言笑晏晏地点评着舞池中的男女。   把头发染成浅棕色,更加突出自己温润无害的苏唐仰着脸靠近自己身边的男人,眉眼弯弯,笑得甜腻无比:“宋叔叔,这就是傅老师吗?我喜欢他很久了,没想到真人更让人惊艳,好厉害啊。”   宋问低低笑了笑,声音沉进喉咙里,他握着杯柄的手转了转,眼角笑纹微微折起,带着难以捉摸的意味,“这孩子年轻气盛,放着父母的家业不管非要跑去拍戏,罢了,我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他确实有这个天赋。”   “那还不是多亏宋叔叔您帮忙。”苏唐笑得乖顺,手也自然地搭上了宋问的手腕,“没有您打理东钰,傅老师也不会这么轻松呀。”   宋问扫了他一眼,不为所动,仍然带着和缓笑意,只是嗓音微凉:“小唐今天嘴这么甜,不会是想托我牵线这位偶像吧?”   “哪有——”苏唐好像被他逗乐了,笑得连肩膀抖了两下。他起身伸了个懒腰,手臂搭上栏杆,整个人伏在上面,目光穿过层层人影直落舞池。   片刻后,苏唐嘴角慢慢扬起,带着志在必得的笑意自言自语道:   “我当然……会亲自去接触傅老师。”   苏唐的声音冰冷缓慢地缠上宋临俞的身体,亲自那两个字,他咬的很重。   而这样的语气,宋临俞再熟悉不过。   很多年前,苏唐总是会用他不知道哪里来的非科学能力给予宋临俞说不完一道又一道的苦难,这些本不应该在他身上的苦痛没完没了甚至无法解决,而最后,都是苏唐高高在上如同救世主一样出现在宋临俞面前,故作和善的对他笑着说:“宋同学,你是不是害怕呀,没事了,还好有我在。”   这样的手法,苏唐用了太多太多遍,每一次他都以为宋临俞会感恩戴德,但殊不知,只要看到他那张脸,宋临俞就会恶心得想吐。   可是宋临俞以为苏唐已经彻底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以为他家道中落,跌入谷底,此身都只能挣扎着从巨额债务中起身,如同那些被他操控命运的人一样。   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如果他要是对傅宴容也这样呢……?如果他也一次又一次伤害傅宴容,再以救赎之名出现呢?   一产生这个想法,宋临俞就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的五脏六腑都产生了应激反应,疼到无法说话,宋临俞神色苍白的扶着栏杆站直了身形,视线不自觉地游离到了舞池中央的傅宴容身上。   明亮,优秀,所有人的视线的中心。   换做以前宋临俞应该会嫉妒,嫉妒那个不认识的和傅宴容一起跳舞的女孩,即使他知道两个人之间并没有什么关系,也会忍不住吃醋。   因为最先和傅宴容跳第一支舞的,是宋临俞啊。   此前他们在澜庭的公寓里,在玉兰花开的时候,就一起笨拙地学过了舞步。   那一天傅宴容刚洗完澡,穿着单薄的衬衫,长发垂悬还带着湿气,走出房门时,随手开着当背景音的影音房里,突然传来悠扬的乐曲。   于是傅宴容偏过头看了一眼,看到银幕上中世纪舞会里少女飞扬的裙摆和绅士贵族对心上人矜持的邀请。   宋临俞蜷缩在沙发的角落里闭眼假寐,傅宴容走过来蹲在他身前,湿淋淋还带着水汽的指尖点了一下他的额头,笑意盈盈地把他叫醒,接着问:“你会跳舞吗?”   “……?”   宋临俞下意识地摇头。   傅宴容了然地笑了起来,然后拉着他的手,直接将宋临俞从沙发上拽进了怀里。   傅宴容探出手。指尖握住了宋临俞跳动的脉搏,于是宋临俞纤瘦的腕骨就不由分说地被贴合,掌心相交,然后就是他被搂住的腰。   “等一下——”   宋临俞手忙脚乱地站直了身子,却又不小心轻轻踩到了傅宴容的脚,吓得他连忙反握住了身前人的手。   傅宴容带着他一步两步走动,身上随便穿着的衬衫也被宋临俞蹭起褶皱,松松垮垮地蹭开了两颗扣子,露出精致的锁骨。   然后他们转圈,贴近,分开,傅宴容湿润的长发带着薄荷与柠檬洗发露的香味在无数次旋转中笼罩住了宋临俞。   像蝴蝶尾羽上艳丽的有毒鳞粉,又像缸中金鱼反射出来的透明外壳,是镜与花,飞鸟与鱼,是世界上一切瑰丽美好事物的总合,让宋临俞的心跳持续不断的加速。   电影里的舞曲其实早已结束,已经到了男女主角互诉衷肠的时间,但就算没有音乐,他们还是在浓重的夜色里移动,拥抱,交换舞步。   浅白色的灯光映着傅宴容眼底的笑意,推开的窗棂里布满玉兰花的花香。宋临俞在这样不真切的美梦里几乎要醉倒了,他耳尖朦胧地染上绯色,在最后慌乱地错拍,差点要跌倒在地上。   但傅宴容的手强硬地搂住了他,冰凉又白皙的指尖不由分说地挤进掌心紧扣十指,然后傅宴容笑着把人拉进自己怀中,低声问:“要专心一点,宋同学。”   “……好。”   “不要说好,要说学会了。宋临俞,我从来不教人跳舞的哦,你是第一个。”   傅宴容说话的尾音拉的很长,像撒娇或者邀功。宋临俞想点头说我学会了,毕竟他一直很聪明,什么都能很快的弄明白。   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贪心地仰起脸,对傅宴容祈求道:“要再来一次才可以学会。”   傅宴容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   还在播放的电影里倾诉过情意的一对爱人最终还是要因为意外分开,他们含着眼泪带着哭腔在初次跳舞的月色下分别,台词说得朦胧凄切。   这部片子傅宴容看过很多次,不用看他都知道会说些什么,所以他在同一时间启唇,轻柔的嗓音与台词一齐流泻。   “我们把在黑暗中跳舞的心脏叫做月亮。”*   宋临俞怔怔地复述了一遍这句话。   然后,他就得到了一个由月亮带来的,被捧在掌心里的,不经意又轻柔的浅吻。   ……   /   回忆往事让宋临俞变得软弱无力,又无坚不摧。那些以前可以有的,傅宴容大方给予他的僭越情绪,现在都从他脑海中消失掉了。   所有的事情都变得无所谓起来,宋临俞想,不管傅宴容和谁一起跳舞都可以,只有一点最重要。   那就是傅宴容绝对不可以出事。   宋临俞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被宋问注意到,否则他前面付出的努力都会功亏一篑。   但他还是起身朝苏唐走了过去。   只是,在他到包厢之前,偏过头打量场内的苏唐就先一步看见了他。   显然,出现害怕情绪的不只有宋临俞一个,因为苏唐很慌张地转过头,找了个借口迅速冲了过来,然后问也不问地把宋临俞推到了一边的廊柱后方。   他脸上的神情复杂变幻,最后定格在了假模假样的惊喜之上。   “宋同学,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对啊,宋临俞应该不会来巴黎才对……?系统没说有这个剧情点啊?我今天只是让宋问带我来享受的,怎么就遇上宋临俞了?   苏唐急切地询问着脑海里的万人迷系统发生了什么,然后边问边扯过宋临俞的手腕,再次飞速把人从楼梯上带了下去,拉出了门。   直到走出会馆,身形都被雨幕模糊,确定没有人会看见之后,苏唐才转过身,一副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模样,惊喜地问:“我们是不是好多年没见了……?我家里出事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当年的同学……临俞,我好想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面对他“情真意切”的叙旧,宋临俞却并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低下头,面无表情地打量着眼前人。   苏唐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他和宋临俞站在「Le Papillon Noir」外的人工湖门口,喷泉不紧不慢地弥散出水汽,配合着雨丝一同落下,宋临俞的发丝湿漉漉地缠上他苍白的脸颊,眼尾深重的色泽让他看起来像某种糜艳的水生花,让人心里猛地一跳。   “要不还是用积分修改一下剧情吧……?”   苏唐这么想着。   但他并不知道需要兑换什么道具才能阻止宋临俞出现在这里,毕竟,这件事看起来并不会影响自己的攻略进度,只要不让宋临俞和他爸遇上影响剧情走向,就没有什么大问题。   苏唐犹豫了一会儿,看见宋临俞垂下眼问他:“你刚刚是在说傅宴容么?”   “?”苏唐眨了下眼,心道原来如此。   他看到我看别的男人吃醋了!   这种修罗场,苏唐最喜欢不过,甚至他都没想到会来得这么早,承认的话开心到脱口而出:“是呀,我一直很喜欢傅老师——!”   尾音未落,宋临俞已经握住了他的手。   苏唐心头一紧,还未来得及细想,那只手却忽然收紧,骨节泛白,像是蓄势已久的绞索。   下一秒,他迎上宋临俞的目光。   ……冷得骇人。   宋临俞瞳孔中压着一层鲜艳的血丝,唇线绷得死紧,眼神里翻滚着阴郁的色彩,苏唐心里猛地一跳,心说该死,宋临俞不会犯病了吧……?   果然,宋临俞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极其用力地一推他的身体,动作干脆利落,毫不迟疑。   苏唐只觉天地翻转,身后冰冷湖水瞬间吞没了一切。   我草——   宋临俞真疯了???因爱生恨???故意杀人?!   苏唐庆幸自己还好有积分可以兑换道具。   他在落入水面的那一刻就重新回到了岸上,并且恼怒地无视了万人迷系统给出的任何建议,一股脑地使用高额积分,朝面前的宋临俞使用了精神控制道具。   然后他恨恨骂道:“宋临俞你神经病吧??你这疯子真该去看医生了!给我自己滚下去试试什么感觉吧!”   破口大骂完之后,苏唐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接通,发现原来是宋问打电话让他去见投资商。   苏唐笑眯眯地应下,心里却恼火得不行——天杀的,今天真是背到家了,好不容易有兴趣出来走个事业线都能碰上宋临俞突发恶疾。   不过……看在那人实在太喜欢自己的份上,就当给点面子,先原谅他一回。   谁让以后那个病也是自己攻略他的关键节点呢?   反正宋临俞跳下去把自己淋成落汤鸡之后,多半也会把这段插曲忘得一干二净,剧情轨迹不至于出太大偏差。   倒是傅宴容……苏唐回想起那张脸,觉得确实长得漂亮。若不是刚刚被宋临俞吓得够呛,他还真有点兴趣花点积分,把人哄过来勾搭一晚。   横竖积分还够,到时候再让系统拿道具善后就行。   算了……苏唐叹了口气,心道以后机会多得是,暂且不急这一回。   他往「Le Papillon Noir」走回。   此时,场馆舞池中央的旋转也达到了最漂亮的阶段。   步伐交错间音乐来到尾声,旋律开始缓缓转折,傅宴容心不在焉地等待着宋临俞的回信,眼前的人脸渐渐模糊成一片水雾,变得毫不真切   但没用,傅宴容仍然不知道宋临俞说的见一面到底是在哪里。   节拍调换,他微微转身,余光倏地一闪——   好像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远处的玻璃穹顶门外,两道瘦削的背影逐渐远去,已经远到成为了模糊不清的两个小点,但傅宴容几乎没有犹豫,在确定的那一瞬间,就反射性地抽出了手。   动作之果断,让面前的安娜略微一愣。   “对不起。”傅宴容语速很快地低声道歉,“我找到他了。”   他没再回头径直转身离开,如同摩西分海一样,穿过纷扰的人群与华丽的裙裾,推门而出。   门内的衣香鬓影被雨幕阻隔,模糊成一团柔光。细雨如纱,落在他发间与肩头,他顺着人影离开的方向向前,巴黎的夜街安静而疏离,铺石小路在雨中泛着微光,街灯把他的影子拉得极长。   水汽太过湿润厚重,垂坠在眼角几乎要把那颗淡到透明的小痣淋湿。   傅宴容在人工湖边停下,轻缓地眨了一下眼睛,觉得也许是自己看错了。   不然……   不然他为什么会看到湖水里的宋临俞。 第53章   傅宴容一言不发地俯下身, 膝盖抵着冰凉的地面,将那具半浸在水里的身体拽了出来,冰凉的湖水不甘心地浸没过他的腕骨,带起断续的泡沫。   湿透的宋临俞无比安分地靠在他膝上, 睫毛被水浸得又黑又重, 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漆黑的阴影。水珠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 流过微微泛青的嘴唇,最后消失在湿透的衬衫领口里,带起一片令人胆战心惊的凉意。   像一只濒死的、脆弱的折翼水鸟。   傅宴容俯身过去,指节抬起他的下颌, 右手拨开唇瓣用两指探入, 试图清理口腔里未尽的水沙, 指腹滑过舌根时, 宋临俞猛地颤了一下,咽喉间不断发出细碎的呛咳。   傅宴容的动作没有停, 他指节冰凉,像是一把细长的银匙,准确而克制地搅动着宋临俞被水浸泡得混沌的意识。   咸湿的气息带着血腥味从唇角逸出,宋临俞下意识想咬, 却被傅宴容冷静地按住下巴,听见他低声地, 如同哄人一样耐心地说:“别动。”   宋临俞呼吸急促一瞬,停住了。   口腔内是他身上唯一稍微有热度的地方, 潮热又黏腻。傅宴容指腹扫过舌尖又很快退开, 等他终于剧烈地咳出一丝残喘时,才松开手。   持续不断的小雨还在下,宋临俞怔怔地掀起眼, 盯着眼前人。   被打湿的长发贴在傅宴容的颈侧,他的脸因为淋雨而变得冰白,唇色也是淡的,看上去竟然有些说不出狼狈。   身上Maison Lévant定制的黑色西装洇开一大摊水渍,傅宴容整个人在宋临俞眼底逐渐模糊成一帧过期的底片,只有灰白的光斑闪动。   宋临俞觉得自己的记忆模糊不清,他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梦境,还是他发病后见到的幻想。   ……我为什么会在湖水里,我为什么会看见傅宴容这么狼狈这么着急的样子……是我一定做错了什么吧?   宋临俞并不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有多令人害怕,只是一味地牵住傅宴容的衣角,十分难过地、无助地、诚恳地和他道歉。   但“对不起”三个字说出口的时候,宋临俞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沙哑到可怕,像被锯片磨齿机圆滑又平稳地切割过喉管或者食道一样,疼得发麻发痛,几近失声,甚至血肉模糊。   傅宴容抬手按住了他的唇,忍无可忍地质问宋临俞:   “这种时候,你能不能不要说对不起?”   说哥我好难受,我很疼,我非常需要你,不可以吗?   在我面前流过那么多次眼泪了也没有学会求助吗?为什么从来不把自己放在心上,为什么要默不作声地承担那么多事情……?   宋临俞的神情迷茫又慌张,傅宴容没办法和这样的他对视,只能无可奈何地敛下眼睫,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疲乏:“算了,我问你答,除了答案,别的什么都不要说。”   宋临俞马上点头。   但是。他还是很想告诉傅宴容不要淋雨,因为这样会生病,哪怕是小雨也不可以。   如丝的雨帘就这样持续不断地间隔在他们之间,蒸腾起湿润的雾气,宋临俞费力地按住了傅宴容的手腕,想把这最后一句话说出口,却听见他先问:“你为什么会在湖旁边?又为什么会掉下去?是谁动的手?”   “告诉我,宋临俞,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傅宴容轻轻回握住了宋临俞冰凉的手,他被包住的那一小块肌肤因此感受到了近乎炙热的温暖,烫到吓人。   傅宴容近乎平静地注视着他,漆黑的瞳孔像打翻了的深湖,浓稠湿漉又暗沉。   宋临俞毫不怀疑他对自己的担忧和在意,他知道只要自己说出那个名字,傅宴容一定会找到那个罪魁祸首。   可是,谁伤害了我?   谁把我推了下去。   我为什么想不起来?   是真的想不起来吗……?   令人崩溃的疼痛从喉口一路燃烧至五脏六腑,给人难以忍受的痛苦和折磨,宋临俞意识到自己翻江倒海的回忆硬生生被人抹掉了一部分,而这种感觉,这种什么都说不出又空荡的感觉,他承受了十几年,已经再熟悉不过了。   是苏唐。   原来他没有从宋临俞的世界消失,他甚至就在这里,造成了今天这样的事故。   宋临俞怎么可能告诉傅宴容他的名字,怎么可能让苏唐有伤害到傅宴容的可能?   所以傅宴容挪开手的时候,只听见了宋临俞许久无法说出话的干涩呼吸声。过了很久,久到他几乎无法计算时间时,躺在他怀里的人才哑声说:“是我……是我不小心。”   “具体我记不太清了,哥,我之前只是在问路,后来是我自己不小心受伤的。”   “不小心到差点溺死是吗。”   傅宴容冰冷地反问。   他看着宋临俞费劲力气抬头望着自己的眼睛,明明已经不让这个人在嘴上说着对不起,但他湿润的琥珀色眼睛里全都是歉意的神情,安静、沉默,甚至绝望地倒映出了傅宴容的脸。   宋临俞艰难地点头承认,即使他们都知道这个答案很荒谬。   傅宴容突然低声笑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他莫名想起了很久以前自己无聊看书时翻到的内容。那本《演员必修知识》上,介绍了一个常见又容易被忽视的术语,叫“声画错位”。   这种错位不仅存在于电影放映中,在现实生活里,它同样频繁出现。   声画错位,是指视频中声音与画面不同步的现象,常见于影视作品、视频播放或视频会议等场景,其实非常常见。   但有趣的是,这个看似初级的技术问题却贯穿了整个人类影像的发展历史,不管是胶片时代还是网络放映,甚至从电影院走进了千家万户。   在过去,放映机齿轮磨损时,胶片滑动的沙沙声会与画面产生微妙时差。而现在,因为网络或者编码解码失误,仍然会让电影以及视频产生音画不同步的错误。   似乎只要开始传播影像,错位的失误就会存在。技术的迭代从未真正解决这个问题,就像人类永远无法完全弥合表达与理解之间的鸿沟,因为被误解永远是表达者的宿命。   但傅宴容从来没有想过和宋临俞成为音轨不同步的恋人。   傅宴容从来不缺乏看完一整部影片的耐心,他会认真对待每一段别人故事里的悲欢离合,更不吝啬于倾注耐心在自己的爱人身上。   所以,只要你说,我就会听。   哪怕延迟或者错位。   于是他抬手,把宋临俞严丝合缝地揽进怀里抱了起来,往自己暂住的别墅里走。明明这只是很短的一段路,怀里的人却那么轻又那么重,连绵不断的水渍像眼泪一样从身上滑落。   傅宴容对他刚刚的回答说好。   然后他又问:“那第二个问题的答案,可以告诉我吗。”   “宋临俞,你不远万里飞来巴黎,问我可不可以见一面的时候,是准备和我说什么?”   宋临俞在他怀里抬眼,傅宴容隐没在夜色里的侧脸像凛冬的晨雾一样朦胧,可问出来的问题,又像惊雷一样砸碎在宋临俞耳边。   他突然情愿自己溺死在冷水之中。   宋临俞意识到,苏唐会永远缠绕在他身边,那么傅宴容也就永远不会安全,直至他们任何一方死亡。   这一刻,宋临俞开口准备说出的话变得又咸又苦,是像眼泪或者苦艾酒一样的味道。他怔然地抬手按了一下胸口,好像在确认自己的心脏还在跳动,而非疼痛到停滞。   渴望要对傅宴容说的话说不出口,宋临俞只能一遍遍无声地在脑海里咀嚼着傅宴容的名字,急促的呼吸像带着泪水的呜咽,又像暗流涌动却仍然冰封的冻河。   就让河流永远冰封吧,那些秘密只能掩盖在冰雪之下,而你没有立场走进春日。   宋临俞这样告诉自己。   然后,他故作轻松地垂下眼,说:“我过来是想和你道歉。”   “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请假太久让你一个人,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是求和。   但不是坦白。   傅宴容没有说话。   细碎的雨声伴随着隐隐惊雷划破了这片夜空,傅宴容的脚步声非常平静,不紧不慢地响起,像敲在心上的鼓点,一刻不停。   在穿过石子路和安保走进那栋温暖的别墅之前,宋临俞听见他停下脚步,问出了最后一句,格外平静地询问。   “所以,这就是你最后的回答,是吗?”   ……   后知后觉地,宋临俞感受到了喉中血锈的腥味。   他偏过头,把脸埋进了傅宴容的怀里,指尖一点点痛苦地蜷起,却一句话也没有再说过。   一句话也没有。   /   2021年对世界上很多人来说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年,但对傅宴容和宋临俞不算。因为那个时候的他们还不知道,这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最后一年。   在这一年里,他们亲吻过,拥抱过,冷战过,最后又因为宋临俞发生的意外,为冷战画上了休止符。   那个时候巴黎还是阴雨的天气,宋临俞出事的第二天就发了高烧,只能在别墅里待着,其他地方哪儿也去不了。   于是傅宴容顺势推掉了很多活动,待在房间里边打游戏边陪着他修养。其实傅宴容并不会照顾人,手忙脚乱地给病号添了很多麻烦,最后还要生病的宋临俞认真地安慰他说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没有关系。   一切问题仿佛在那个雨夜被掩埋了,他们再也没有谈论过彼此心照不宣的秘密。傅宴容叼着嘴里的冰激凌和宋临俞靠在一起重复看那部他已经获得提名的电影,可是影片播放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卡顿,紧接着出现了错位现象。   宋临俞皱起眉,按了暂停去调整,而在此时,傅宴容刚好接到了两个电话。   一个是来自他的经纪人季承。   季承说傅少爷,你让我找的那颗宝石我终于找到了,紧急加工的工期应该正好卡在你的颁奖典礼之后,到时候会和你十拿九稳的奖杯一起奉上,保证镶嵌得绝对完美。   傅宴容看着窗外阴沉的天气,笑着说好。   第二个电话来自他在巴黎的朋友安娜。   这位一向温雅有礼的淑女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心里的好奇给他打来了电话,寒暄一番后问:“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任何一位朋友有可以抛下那么多事情去见的人,所以,傅,你和你的心上人,会走到哪一步?”   安娜这个年纪的女孩儿对爱情还有着最憧憬单纯的向往,哪怕她身边的同龄人都在敷衍着应付所谓家族的联姻。其实她连傅宴容那天见的人身份外貌都不知道,就开始幻想一场美好的爱情,并不清楚这个世界上还有无数种哪怕相爱也会错过的可能。   傅宴容轻轻咬碎嘴里的薄荷棒冰,没有说话。   他甚至漫无目的地开始想,其实这个天气吃冰激凌还是有点疼,等会儿还是不要和宋临俞得寸进尺地商量说再来一支好了。   在他这样天马行空的沉默里,安娜唠叨的话语终于到了结尾,在这次谈话的最后,她兴致勃勃地猜测道:“那,你们会在巴黎,或者其他地方结婚吗?”   傅宴容莞尔。   这时房间内的电影已经调整好,又开始了播放。于是宋临俞拿起抱枕,探过头看站在窗前打电话的傅宴容,在一长串含糊不清的对话里,听见他低声的回答:   “我不知道。”   我想过的,但我真的不知道。 第54章   “砰——”   夜色沉沉, 四周安静得仿佛能听见风吹过树叶的细响。忽然,泳池边猛地传来一声巨响,水面被重物击破,激起大片水花。   紧接着, 一道短促的惊呼被水声迅速吞没。   那声音不带丝毫嬉闹的意味, 不像是约好在水中玩乐, 反倒像是有人猝不及防地跌了进去。   正在和程琰一起做手工的沈沅猛地站起身,手里的剪刀还没来得及放下,下意识地往泳池边看了过去。   依稀只能看见傅宴容模糊的背影。   傅宴容今晚是和苏唐约会已经是一件众所周知的事了,毕竟泳池边也没有什么遮挡, 只要有心所有的嘉宾都能看见。   沈沅在原地犹豫了片刻, 听见了苏唐又细又尖的呼救, 仿佛在水中沉沉浮浮, 听起来尤为可怜。   虽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决定过去看一眼, 毕竟一次正常的约会是绝对不会让人喊出救命二字的……即使那个人是她最讨厌的苏唐。   可她刚想迈出步伐,就径直被坐在位置上的程琰伸手拦住了去路。对面的青年掀起眼,神情语气都有种一丝不苟的冷淡:   “你不应该过去。”   沈沅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程琰突然抽什么风, 皱起眉语气加重道:“节目24小时直播,发生演出事故我们所有人都得处理公关危机, 傅老师那边肯定出了点事,最好的处理方式是所有人都过去看一眼。”   程琰没有收回手, 反而极其平静地往泳池边看了一眼, 接着收回视线,很认真地对沈沅说:“你说的的确是正常人的想法,但苏唐不是正常人, 这件事你没有卷进来的必要,在这里坐着吧。”   “你在说什么——?”   沈沅不解地看着面前的程琰。通过刚刚短暂的相处,她发现,程琰其实是个非常不爱说话且情绪不外露的人,并不是苏唐说的桀骜漠然,只是真的没有什么情绪波动而已。   哪怕是被迫按照节目组的约会要求和她一起面对面缝娃娃,程琰都很有耐心,可以全程不出声但是做得很好,乍一看,与舞台上那个台风极其肆意活跃甚至有些中二热血的少年是相反的。   但是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沈沅能清楚地看见他眼里流露出来的恨意与厌恶。   不是圈内人那种有口角或者所谓队内不和传闻的厌恶,是真真正正,实打实地从心底里溢出来的憎恨。   这样的情绪真切地吓到了沈沅,她愣了愣,才不由自主地抬高音调说:“等一下,我再重申一遍,你应该清楚我们现在是在镜头面前吧?程琰,不要在粉丝面前做什么傻事好吗?”   程琰看了她一眼,勾了一下唇角,似乎是有些愉悦地反问道:“不会有镜头的,沈沅,你有看见宋临俞在哪里吗?”   沈沅倏地一滞,想起了自己那位真的不太好惹的顶头上司。   从傅宴容去赴苏唐的约会开始大家就在思考宋临俞会和谁一组,但是节目里只有11个人,有人落单或者放弃约会选择留在房间是很正常的。   ……虽说她还以为没人选的会是牧云瑾那个小傻子来着。   “但是这和现在这个莫名其妙的氛围有什么关系?”   沈沅无助地抛出了这个问题,心想难道是我们老板提前和傅宴容串通一气说要搞事然后逼迫节目组在所有人面前堂而皇之地关闭直播吗?少年,你霸总小说看多了吧,这么做对我们老板有什么好处啊?!他这种人只爱钱的好不好,就算有那么一点真心,难道还真能吃苏唐一个蹭热度的小绿茶的醋?   再说,就算是赞助商那也只是赞助,更别提心动游戏80%的注资都是乐缘平台,前几季宋临俞没投一分钱不照样拍得好好的……根本不会被威胁到啊。   叮咚——   熟悉的提示音响起,沈沅脑海里丰富的胡思乱想被骤然打断,片刻后,她不可置信地低下头,看见导演组居然真的给所有嘉宾统一传来了一条信息。   心动游戏第一期录制……到此暂停?   /   宋临俞提供的别墅内部是心动游戏各个嘉宾的活动空间没错,但鲜少有观众知道的是,在别墅后方还有一栋小楼,里面实时待命着节目组的各方人员,方便监控调度录制进度。   把时间调回傅宴容与苏唐在泳池边会面的那一刻。   那时,节目组导演陈峰正在慢慢吃着副导演打包上来的麻辣卤鸭掌,他边吃边对泳池边上离傅宴容有些距离的摄像头发表了不满,脱下手套用力敲了敲桌子,怒道:   “宋先生怎么说的?苏唐主动邀请的人都是重点关注对象,这种一看就有瓜和料的部分,你们居然不知道派一个摄影师实时跟拍?”   旁边的副导演赶紧为他戴上新的塑料手套,犹疑着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但是直接上去拍的话我们会不会得罪傅影帝呢?毕竟宋临俞也是我们节目的赞助商,他上节目之前的意思是,要给傅老师足够的自由空间——”   “怕什么?我们节目火了这么多季不就靠着什么都敢拍?流量和影帝当然是流量最重要!再说宋临俞不过是个主动送上门来的冤大头,意思一下得了,我们这里真正说了算的到底是哪个宋难道你还不清楚?”   乐缘视频看起来是近几年才兴起的网络视频平台,与新钰影视这种背靠东钰的大公司看起来好像没得比,但是很多人都在好奇,他们手里的节目制作从选题到落地为什么那么富有创意,极其优秀。   理由很简单,因为它本来就是新钰准备独立出去的子公司,只是在前些年东钰集团一次伤筋动骨的大换血之后,彻底销声匿迹。   有关乐缘公司背后实际控股人的答案,宋临俞查过,傅宴容查过,甚至连程琰都查过,这个谜底在市场上兜兜转转颠三倒四绕了无数个来回,最终,还是意料之中地落在了宋临俞那位生物学父亲的手中。   宋问。   ……还和苏唐搞在了一起。   也算某种意义上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了,就是僵得有点恶心。   陈峰斜睨着眼不屑地看着已经低下头去连声说是的副导演,不耐烦地往前俯身,对着调度话筒质问:“摄影师人呢?赶紧去四号点位对着拍,让评论区潜伏的脂粉都把脑子放机灵点,什么酒店什么关系什么三人狗血恋情,发挥想象力,怎么夸张怎么说!之前在银湖酒店不是说上过一次热搜吗,赶紧搜罗出来重新买话题!”   副导演在一边连连点头,还没来得及说是或者不是,口中刚冒了半个头的音调就戛然而止。   小楼办公室的门被砰地一声踢开,监控台前仅有的几个工作人员都下意识地回过头,顿时,潮湿海风因为对流强硬地扑灌而来,把桌面上放的文件纸页哗啦啦地吹个满天。   风声呼啸间,他们只来得及看见被风吹起的半个衣摆,和听见冷到几乎能掉出冰碴的声音:   “说说看,这里能做主的到底是谁。”   陈峰最擅长的就是打马虎眼,见到来人立刻变了脸色,垂手肃立起来。   他看着眼前面容素白神情冰冷的男人,一抬眼,用油滑的语调笑眯眯地感慨道:“哎呦,什么风把您亲自吹来了!来来来,宋总请坐,您可是节目的赞助商,有什么话是不能好好说的呢?”   宋临俞盯着他,轻轻嗤笑了一下,然后说:“好,我需要你们现在立刻关掉直播镜头,并且对刚刚的造谣行为作出解释——诸位应该都知道傅宴容回国那晚银湖酒店出示了监控记录来制止谣言,他和苏先生确实没有什么关系,各位也就不必乱传所谓的桃色绯闻了。”   陈峰转了一下眼珠,故作为难地长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是这样的宋总,节目是和平台签了协议保证24小时无死角直播为观众呈现真实恋爱情景的……答应您的要求实在是违背了我们的初心,您看,有没有Plan B给我们选择呢?”   宋临俞缓缓点了下头,浅色的瞳孔在过深的夜色里竟然有种格外粲然的色泽。他声音咬得很轻,甚至可以称得上彬彬有礼地,对陈峰说:“可以,Plan B就是我把你的头按进那盒麻辣卤鸭掌里。”   “……哈哈。”旁边的工作人员率先干巴巴地笑了出来,很配合地说:“宋总您真是太有幽默细胞了,果然很适合我们这档节目呢。”   没人说话。   宋临俞看了一眼时间,眉心厌恶地蹙起,接着说:“五分钟能考虑完吗,我很讨厌别人浪费我的时间。”   “那大概是不可以了,宋总。”陈峰正色起来,甚至有几分挑衅地对他说:“您要退资还是开卤鸭掌玩笑都随便,我们节目组没有理由违背合同来满足您的一己私欲,您请回吧,如果想退出录制的话,我们可以将违约金与您的注资抵消再算——”   “不必,宋问给你们开了多少,我出三倍。”   宋临俞停顿片刻,在陈峰忍不住笑出声的时候挑眉继续道:“……你以为我会这么说?”   宋临俞低头散漫的勾了勾唇角,随手拉了把边上的椅子坐下来,抬眼看着面前站着的一群人,语气十分平静:“陈峰,其实我查你的时候也只花了五分钟。”   他语调极轻,像是在闲聊,“你原名陈风,在入职乐缘前三年一直挂在宋问名下的个文创公司里打杂,转到乐缘是他给你运作的空降名额,看起来你们有着非常稳固的利益关系,平常三倍五倍的数字当然说不动你。”   “但你也不是完全忠心的一条狗吧,比如你老婆名下那家文化公司就从来没有实体办公地址,挂了十个空壳主播,骗走平台广告费和乐缘的试水预算买了不少学区房和基金。”   “确实,孩子这么大了脑子还不好使是很麻烦,做家长的应该多操心。更别说你在外面养情妇的事还没被夫人发现,这么多需要操心的事,平常在家压力一定很大吧?”   他不紧不慢的说出这些话,而陈峰的脸色也在一点点褪白。   宋临俞双手交叠,很遗憾地叹了口气,语气破天荒地还有些温和:“宋问以为给我留了个处处漏风的东钰,所以想在我头上耀武扬威,但你们居然没有想过,他既然都是我的手下败将了,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哐的一声,体重略微有些超标的陈峰整个人像散了架似的瘫回了椅子上,眼前看起来年纪相当轻的青年相当平静地望进他的眼底,整个人有种居高临下的睥睨和残忍。   让他不寒而栗。   片刻后,陈峰飞速抬手抹了一把额角的冷汗,一言不发地关掉了节目组实时转播的所有直播镜头,并且还格外上道地给包括主持人在内的所有嘉宾发了暂停录制的短信。   接着,他摩挲着手掌,冲宋临俞露出一个令人没眼看的讨好表情,就差没骨气地跪下来捧着宋临俞的腿问金主大人您还有什么吩咐了。   宋临俞起身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把自己刚刚解开的西装外套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好,接着走到陈峰面前,低声道:“很好,看来你也算个聪明人,那么现在我只有最后一件事情要做了。”   陈峰略略弯腰,表示他在洗耳恭听。   宋临俞倏地抬起手,森白的指尖不由分说地死死摁住了陈峰的头,不留一丝情面地将他死死砸进了桌上那盘卤鸭掌里。   辣酱糊了满眼的陈峰发出惊天动地的呛咳声,鼻涕眼泪顿时飞流直下。宋临俞缓缓松开手,面无表情地靠在他耳边,低声冷冷道:“下次再乱传什么傅宴容的消息,我就请你吃十盒卤鸭掌,明白了吗?”   陈峰发出崩溃的呜呜声。   宋临俞起身抽了张纸,不紧不慢地擦了擦手,环顾一周,淡淡道:“有什么意见欢迎致电我的律师团队,一会儿见了,诸位。”   门再次被风重重甩上,带出一声闷响。   /   苏唐整个人栽进泳池的瞬间,冰凉的池水立刻灌入他的鼻腔和耳朵。他本能地挣扎,双手在水面上拍打出混乱的水花涟漪。   其实深水区的水池他站直了也好歹能勉强站立,但失足后仰着跌下去的姿势让他完全无法调整自己的平衡,只能整个人没入水中。   水下的世界寂静而扭曲,透过晃动的波澜,他看见傅宴容漫不经心地起身握着手里的啤酒走了过来,站在泳池边沿的身影被折射得更加修长。   “咕噜——”一串气泡从苏唐嘴角溢出,他感觉自己的肺部已经开始灼烧。   头顶突然传来一声轻笑,接着是皮鞋踩在池边瓷砖上的清脆声响。   傅宴容蹲下身,那张漂亮的脸在水面的波澜里显得更加潋滟,他不紧不慢地勾起眼尾的小痣,支着手轻声说:“还没说话就把自己吓成这样……是觉得当初自己做得天衣无缝?还是觉得宋临俞什么都不会记得?”   苏唐原先还在仰着头挣扎,听了这话后,脸上的神情先是变得呆滞,而后因呼吸受阻而剧烈扭动起来,扑腾的样子像极了在水中滑稽作态的小丑,也确实取悦到了傅宴容。   “才这么会儿就不行了?”傅宴容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他伸出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一寸一寸地把苏唐抬起的头摁回了水面之下,低声问:“现在没有什么东西能帮你的忙了是吗,苏老师?”   苏唐两眼一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世界清晰又扭曲,他能看到池底瓷砖的纹路,能看到自己散开的头发像水草一样漂浮,能看到傅宴容皮鞋尖在水面形成的圆形波纹,但最清晰的还是那种逐渐蔓延全身的窒息感,仿佛有无数细针在扎他的肺泡,将他溺死。   不行了……真的会死的……   “二十秒而已。”傅宴容惋惜的声音透过水面传来,变得沉闷而遥远,“真的这么没用么苏老师,要再努力一点才行啊。”   苏唐的视野开始出现黑点。他猛地挣扎起来,手指抓向傅宴容的裤脚,却只抓到一把冰凉的池水。   就在他即将失去意识的边缘,头顶的压力突然消失了。   “哗啦——”苏唐破水而出,大口喘息着,喉咙里发出拉风箱般的声响。他狼狈地抹了把脸,看着傅宴容特别善解人意地弯了弯眼睛,然后他倾倒手腕,手里那杯冰凉的、还冒着气泡的啤酒全数淋到了苏唐的脸上。   黏腻刺激的啤酒把苏唐的眼睛刺激得发红流泪,他尖叫着发出了最恶毒的诅咒,抬手想要死死抓住傅宴容的手腕,势必要把他也拉下去。   但他什么也看不清,终究只能在空中胡乱挥舞,下一秒,他又被按进了水中,想游开,却又被拎着后颈拽了回来。   “你不能杀人,傅宴容……那么多人都看着,我的粉丝不会放过你,你想死吗——!”   “安静点。”傅宴容拍了拍他的头,像对什么不听话的畜生说话一样,十分耐心地告诫道:“你没有把秘密说出来是要被惩罚的,我们约好了对不对?不过既然苏先生一直自诩为幸运儿,那我也来和你玩个最简单的惩罚游戏。”   “就……丢硬币怎么样?丢到正面,我就放你上来,丢到反面呢,你就一直待在水里,直到我高兴为止。”   “明白了?”傅宴容微笑着问被自己提起来的苏唐。   他的长发沾到了一些苏唐溅出来的水珠,此时无比轻柔地垂在脸侧,像丰盈的藻荇,有种格外蛊惑人心的意味。   苏唐只想从这种可怕的地狱里逃脱,听到“放你上来”四个字,顿时什么理智都没有,急促地开始点头,生怕傅宴容反悔一样一口应下。   傅宴容莞尔,接着冷冰冰地叹了口气,默然地想:“就因为这种蠢货——”   就因为这种蠢货让宋临俞做了这么多年噩梦,让他们用最无法转圜的理由分开。   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苏唐,“下去。”   苏唐是真的害怕了,只能遵循着他的命令,深吸一口气,沉入水中。这次他学乖了,没有也不敢挣扎,只是安静地悬浮在水中,像一具苍白的标本,期待这样能够填平傅宴容的怒火,放他从这场噩梦里出来。   三十秒。苏唐的耳膜开始胀痛。   四十秒。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抓挠着池壁。   五十秒。他眼前开始出现闪烁的光斑。   就在他即将坚持不住时,水面突然传来一声轻响。苏唐勉强抬眼,看到一枚硬币从傅宴容修长的指尖上抛起,又缓缓沉入水中——   “看来你今天运气不好。”傅宴容的声音带着笑意,哪怕他其实并未低头看向水面。   “是反面呢。”   傅宴容根本没有想抛硬币的意思。   他只是在戏弄苏唐,仅此而已。 第55章   意识到傅宴容对自己确确实实只有最纯粹恶意后, 苏唐终于做了一件聪明的事。他几乎是用尽了自己最大的勇气和力量猛地从水里钻了出来,接着在傅宴容攥住他手腕的时候。神情狠毒地警告道:“你不敢真的把我怎么样的,傅宴容,你不能。但是你今天这样对我, 以后我必将——”   苏唐带着粗粝声音的警告听起来倒也有几分煞有介事, 不过, 傅宴容却像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一样,慢慢笑了起来。   苏唐能感受到他冰凉五指慢慢收紧带来的疼痛,片刻后傅宴容垂下眼,拖长语调, 饶有兴味, 甚至有些残忍地打碎了他的幻想:   “我敢。”   “苏先生, 你不如想想, 现在你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威胁到我?”   苏唐凸起的眼球死死盯着他,脑海中疯狂思索起来。   傅宴容这个人, 从一开始就对他看起来不太感冒,接触中更是处处擦着剧情线和他作对,还害他车祸进了医院。   自己对他用过道具,也怀疑过他有问题, 但最后为什么都随意糊弄过去了呢……?   除了自救系统这个定心丸的存在,还有就是, 其他人表现出来的样子实在是太正确了。   尤其是宋临俞。   他在自己面前时时刻刻对傅宴容的风吹草动报以最大的关注,那种在意和紧张都不是假的, 这让苏唐一度以为宋临俞是备胎中对自己好感度最高的人, 也确实是最后值得上位的那个正攻。   宋临俞这个神经病能把在意装得那么真吗?   苏唐不相信。   除非那就是真情流露。   再加上傅宴容刚刚话里话外都提到了宋临俞,也就是说,肯定是宋临俞用了什么手段, 或者许诺了傅宴容什么好处,离间了傅宴容对自己的印象,让他和自己翻脸。   ……这才是那个人的最终目的,他只是为了独占我而已。   苏唐如此思考着,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根本性错误。   因为在他过去的人生里,把宋临俞当作一个随意揣测的摆件或者木偶已经成为了刻入骨髓的习惯。他说宋临俞要喜欢他,那宋临俞就必须喜欢他,所有的不对劲他都可以通过系统来的外挂轻松搞定,于是理所当然地,他愚蠢,自满,阴毒又无能。   所以,他对傅宴容露出了一个瘆人的笑意。   “你这么有底气地和我作对,是因为自信宋临俞不会管对吧。”   “你错了,他这样教唆你,只是为了彻底斩断我们之间的联系而已。”   苏唐笃定地开始游说眼前的男人:   “傅宴容,你以为宋临俞许诺给你的东西你最后真的会得到吗?你根本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人,他是个有病的疯子,不被承认的私生子,为了权利不择手段的阴谋家,只有我见过他真正的样子,他的目的不过是独占我而已,你被他耍了!”   苏唐难得能一次呼吸到这么久的空气,说话语速越来越快,越来越清晰。每说一句,他就感觉自己更加接近事情的真相,恨不能死死盯住傅宴容的表情,想看他脸上流露出怀疑、不敢置信或者暴怒的色彩。   可奇怪的是,傅宴容的脸上根本不见喜怒。片刻后,他甚至没忍住似的往旁边别了一下脸,带出几分意味不明的微笑。   “嗯。”他看着苏唐,竟然还有些鼓励地问:“你还有什么想法,一起说出来怎么样?我还挺想听下去的,感觉很有意思。”   “?”   苏唐被他这样的反应弄懵了,一时间,那些准备好的说辞竟然吐不出来。片刻后,他才挪动了一下唇瓣,泡在寒冷的水池里,莫名有种心虚地竭力摆出了胸有成竹的表情:“总之,你根本不了解宋临俞,他——”   这话才开口说了一半,苏唐心里却突然猛地一跳。他猝然有所感觉地想要转身挣脱傅宴容的钳制往水底下潜去,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苍白瘦削的手腕从傅宴容身后伸出,死死揪住了苏唐的衣领,像拎一具濒死的鱼尸一样径直把人提了起来,随后死死压在了岸边。   来人简直就像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幽魂一般,靠近的时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但傅宴容知道那是谁。他不紧不慢地松开手,低头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偏过头打量着如同一滩烂泥一样倒在地上的苏唐。   宋临俞森寒的神情在夜晚的灯带下显得格外可怖,那张雪白冰凉的脸就这样直勾勾地低头盯着不断咳嗽的苏唐,让倒在地上的人甚至能直接从宋临俞浅色瞳孔中看见自己惊恐的面容。   是应该惊恐的。   因为接下来,宋临俞面不改色地抬起手掐住了苏唐的喉管,就连呼吸都没有什么波动,好像他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但这给苏唐带来的感受是极致的恐怖,他甚至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喉骨被攥紧后发出的嘎吱声响,一声过后缓缓接着一声,几乎要生生把他的颈骨掰断粉碎。   宋临俞青白的指尖缓缓掐进了他最脆弱的皮肤中间,带来最极端的刺痛。   苏唐眼前瞬间天旋地转,喉咙里发出的漏风惊呼无比急促,他费力地伸出手想要抓到什么东西反击,但只能无助地在湿滑的泳池边拖出凄厉的痕迹。   宋临俞又发病了吗?他疯了吗??   苏唐绝望地想着,视线却骤然一黑,耳膜嗡鸣,连心跳都像被人逐渐握紧。   就在他快要失去意识的临界点,宋临俞缓缓俯下身,眼神平静得近乎冷漠。他薄唇开合,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字字清晰地砸在苏唐耳边。   “我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会原原本本地告诉他。”   “和你没有关系,和任何人都不会有关系。”   “——可以了。”   傅宴容的声音突然在宋临俞耳边响起,然后他不由分说地抬手,按住了宋临俞还在微微颤栗的手腕。   低着头的宋临俞神情完全被微垂的黑发挡住,只能看见唇瓣死死抿紧的半张侧脸。   他全身都处于一个应激的紧绷状态,因为刚刚听见苏唐说的那些话的时候,他是真的非常非常想杀掉眼前这个人,由此一绝后患。   但是……不行。   好不容易才走到了这里,不可以再让自己出事,再让傅宴容一个人。   宋临俞僵硬的掌心一点点放开。   明明他浑身上下都戒备得要命,但傅宴容起身轻轻将人往自己身侧拉了一下,宋临俞就极其顺从地起身靠近了他的怀中,呼吸急促地起伏片刻,然后又极其克制地停了下来。   地上的苏唐痉挛咳出一丝不太明显的鲜血,但好不容易获得喘息的他怎么可能放过这个逃跑的时机,什么报复什么反击全都不敢再想,脑子里只有先逃再说的求生本能。   他拼命往前攀爬,而在一片朦胧的视线中,他看见了站在远处的程琰。   这一瞬,苏唐大喜过望,他竭力呼叫着程琰的名字,然后再也扛不住似的,晕倒在了地上。   所以,他不知道的是,程琰无比镇定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走过来,很认真地和傅宴容商量道:“我知道你们很生气。但只让他这样痛是远远不够的……他所依仗的权势,通过欺骗得来的喜爱,全部都应该消失。”   “让我把他带走,以后的账,我们慢慢和他算。”   傅宴容打量着眼前的青年,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一样,略有几分好奇地偏过头,在脑海里问自救系统:“这个程琰……你们也绑定了?”   自救系统刚刚才为宋临俞没有失控杀死苏唐导致外挂逃逸转移而松了一口气,闻言又吓得立刻打开监测功能,格外仔细地打量着面前的程琰,随后才告诉傅宴容:“宿主,我们检测出来的所有人选里,自救成功可能性最大的只有你,没有任何系统绑定他。不过他好像确实有点奇怪……稍等,我再分析一下。”   傅宴容没有从自救系统身上得到答案,于是伸手笑着对程琰做了个你请便的姿势。   然后他又抬起手,温柔地捏起了显然还处在应激状态,有些失态的宋临俞的下颌,接着偏过头打量了一下他的神情。   还好,没出什么大问题。   程琰拖走苏唐的动作顿了顿,掀起眼,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这两人的互动。   傅宴容注意到了他好像有话要说的视线,十分淡定地冲他弯了弯眼尾,看起来很好说话地问:“你想说什么?”   这副模样确实很随和,不过程琰知道,傅宴容的温柔都只是他表面上用来社交的敷衍,唯一真心的一点,大概也只给了……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们不论如何都会靠在一起这件事,还挺奇妙的。”   程琰平静地吐出了这句话,然后接着对傅宴容说:“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问题,你就当……我做过一个噩梦吧。”   傅宴容神情微微动了一下,听见脑海里自救系统震惊地说:“宿主,程琰身上的数据流有重启过的情况,按你们的话来说,他好像是重生的?!”   “……”   听到这话,傅宴容无奈地叹了口气,心说从某种意义上讲,自己的三观确实是被这些怪力乱神的事重塑了,竟然一点都不惊讶,甚至觉得意料之中。   “既然是噩梦,那就没必要记住了。”   傅宴容淡定地对程琰说:“都过去了。”   程琰沉默良久,冲他点了点头,低声说:“我知道,谢谢你。”   毕竟,在程琰经历过的那个梦境里,他自己就是那个为苏唐提供积分的最大蠢货。 第56章   年纪轻轻逐梦演艺圈的少年没有任何怀疑地接受了苏唐的好意, 在他的哄骗和道具的操控下满心满眼地付出,追逐,放弃了真心爱着的粉丝对自己的劝告,甚至抛下了自己最初的梦想。   他变得偏激, 暴戾, 无差别憎恨每一个靠近苏唐的男人, 哪怕那些人其实都是苏唐别有用心地主动接触来的。   他和苏唐的经纪人季承在私底下吵得你死我活,又怨恨能和苏唐堂而皇之地出入各种场合的宋临俞,憎恶粉丝们津津乐道的,与苏唐因戏生情的傅宴容。   那时候的程琰已经完全失去了自我, 他无数次和这三个男人在各种场合相遇, 坚信他们所有人都想得到苏唐, 然后理所当然地被苏唐激化矛盾, 像一只失去理智的囚兽一样胡乱撕咬。   他以为自己只要对苏唐最好,只要赢过这些人, 就可以获得哪怕一点点真心。   但是没有,他得到的只是自己的人气急转直下,所有的粉丝都伤心离开,再无利用价值。   苏唐再也没有选择过他。   “……真可怜, 这么急冲冲跑过来找我麻烦,是又被人玩了吧?”   最后一次向傅宴容出言不逊甚至差点对他动手的程琰, 被傅宴容的保镖狠狠按在了他对面的座位上。   面前的男人撑着脸,眼尾边上的小痣笑意盈盈地勾了起来, 十分散漫地冲程琰吐出了这句话。   见程琰一副完全不信, 甚至还要冲他呲牙的样子,傅宴容眉眼弯弯地喝了一口面前甜到腻人的摩卡,在朦胧的水汽中语气冰凉地感慨道:“啧, 小孩子也骗,苏唐果然无耻啊。”   “不准说他——”   哗啦一声,一堆照片被傅宴容毫不留情地甩在了程琰脸上,他懵了片刻,才低下头去看那些拍得清清楚楚、不容辩驳的罪证。   如果苏唐只是勾三搭四……程琰也忍了,可就在这两次他被对家陷害,面临众叛亲离的公关危机时,苏唐居然还能和幕后凶手甜甜蜜蜜,卿卿我我。   程琰眼眶渐渐红了,无言地咬紧了齿关,片刻后,才声音沙哑地问:“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你骗我的手段,毕竟你也喜欢他,不是吗?”   “……请不要用这么恶心的词。”傅宴容淡淡道:“要不是看在季承特意来求我的那一点面子和对我本人对刚成年不久小傻子的同情的份上,我也不会容忍你到现在。”   程琰抬起手擦了一下眼泪,低声道:“季承不是因为苏唐自立门户和你闹掰了吗,不喜欢苏唐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说过,别再提那两个字了。”傅宴容不紧不慢地打开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信息,嗤笑道:“自立门户是很多年前我和季承就谈好的事,单纯的合作关系而已,和那玩意有什么关系。”   “……是吗?”   “骗你我有什么好处。”傅宴容波澜不惊地说:“苏唐这个人确实不对劲,无论怎么处理他他都能莫名其妙滚回我的视线里来,和杀不死的蟑螂一样令人恶心,让我很多时候都有点怀疑自己的世界观——”   “但就算这样我也不可能对这种货色感兴趣,听明白了?”   程琰沉默良久,才继续问:“既然如此,那你不应该不在意他吗?为什么还要和宋临俞竞争。我前几天才在酒会后看见你们搂在一起,好像要打架,这又怎么解释?”   “……”   傅宴容诡异地停顿了一下。   程琰重复了一遍:“你,和那个东钰的掌权人宋临俞,为什么要为了苏唐竞争?”   傅宴容神情微妙地喝了一口面前甜腻的饮品,然后放下杯子,用一种格外怜悯的视线看着程琰,十分温和地告诉他:“小琰,那个不叫打架,叫和暧昧对象调情。”   “……?”   程琰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好像压根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傅宴容叹了口气,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很遗憾给你造成了这样的误会。事实是,宋临俞目前在追求我。所以我调戏一下他应该在道德范围之内,不需要用这样震惊的视线来审判吧?”   “不是……”   这件事带来的冲击实在过于大,让程琰一时间连苏唐都忘了。   毕竟早些年程琰能清楚地感觉到他们四个人绝对是互相看不上眼的状态。如果说傅宴容和季承之间还没那么明显,那么他和宋临俞一定是完全属于两个世界,泾渭分明,谁也瞧不上谁的两个人。   “他……为什么追你?因为你好看?演技好粉丝多?家里很有钱?”   程琰这么说完,看见傅宴容挑了挑眉,反问:“你一口气说了三个理由,还想让我怎么回?”   “……那你应该也不喜欢他吧,你不是很讨厌这种类型,总说自己只喜欢听话的吗?!”   傅宴容莞尔:“是啊,所以我最近发现宋临俞也挺乖的,比我想的可爱一点。”   程琰无话可说了,只能闭上了嘴。   他重新看着桌上那些照片,过了很久,才慢慢道:“所以,都是假的。苏唐从来没有真正对我好过,也没有什么只要赢过你们就可以赢回他,对吗?”   没人回答他,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咖啡厅的落地窗边,雨珠不停地敲打着屋檐,留下朦胧的水蒸汽。而在模糊的雨丝与雾气之间,一辆纯黑的迈巴赫无声地停了下来。司机撑起伞为后座的男人拉开车门,露出一张素白的,淡然的侧脸。   他长睫轻轻动了一下,露出半截琥珀色的瞳仁,随即犹豫片刻,指尖在键盘上敲出一句话。   pesce:「忙完了吗?我来接你可以吗?」   傅宴容看了一眼手机里的信息,偏过头,微微笑了一下,指尖饶有兴趣地在玻璃窗上点了两笔,画出了一个笑脸。   pesce:「可以吗,哥哥。」   acqua:「来都来了,还问可以不可以?回头。」   宋临俞愣了片刻,下车接过司机的伞,在朦胧雨幕间把目光投向眼前模糊的巨大玻璃。   傅宴容撑着脸,眉眼间挂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透过雨帘与细小的简笔画笑脸,静静地看着他。   他漆色的瞳孔在雨中显得格外温润,灯光流泻在傅宴容随意束起的发尾之上,有种熠熠生光的漂亮。   宋临俞的心忽然漏跳了一拍,有些怔然地垂下了眼。   而下一秒,傅宴容站起身来,走到门口,伸手推开了那扇门。   ……   在傅宴容离开的那一刻,程琰听见了他送给自己的最后一句话:“以后,多珍惜自己吧。”   咖啡厅的玻璃门轻响一声,挂在门上的铃铛随之轻轻晃动。程琰从失神中回过神,抬眼,正好看见宋临俞撑着伞,安静地站在傅宴容身旁。   傅宴容不知对他说了句什么,竟然让那个一贯冷漠的男人露出了一点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略微有些羞赧的笑意。   他们缓缓走进雨中,但是伞一直倾斜。   ……原来真正的喜欢是这样的。   程琰的手机里嗡地收到一条短信。   其实今天是他19岁生日,但是已经没有朋友会来给他送上祝福了。如今,唯一的一条祝福语,竟然是季承发来的。   他公事公办地祝了这位手下的艺人生日快乐,又在末尾告诉他:“任何麻烦都有过去的时候,程琰,会好起来的。”   程琰看着屏幕,无声地笑了。   这个十九岁生日,他唯一感受到的一点善意,居然来自两个曾被他视为竞争对手的人。而他真正喜欢过的,不过是一张虚伪的面具。   程琰清晰地意识到,他确实已经一无所有。也辜负了太多人的真心。所以无论如何,那天夜里,他还是按照原先的决定,悄无声息地沉入了浴缸的水中。   闭上眼前,他想,如果能重来一次……我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可以重来吗?   也许命运永远都是公平的,程琰重新睁开眼时,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回到了18岁的那个夏天。   世界仿佛和过去一模一样,又像有什么细微的偏离。但无论如何,这一年他刚出道不久,季承才成为了他的经纪人,报纸上的头版头条是影帝傅宴容于昨日回国的消息,财经新闻里雷打不动的,仍旧是宋临俞的脸。   这一次,他的人生不会因为苏唐停滞不前。 第57章   夜色深重, 随着程琰带着人离开的身影,泳池边变得万籁俱寂。水面如镜,倒映着昏黄灯光,树木静默伫立, 影子在地上交叠成墨色剪影。   录制节目的嘉宾们早已神情各异地带着行李离开了这里, 整个别墅陷入一种近乎空无的沉静中, 只剩下了还停留原地的傅宴容与宋临俞。   宋临俞平缓的呼吸声在晚风中并不太明晰,很安静地站在那里,整个人像一枚被包裹起来的厚重的茧。   傅宴容没有对他说什么,只是伸了个懒腰有些散漫地说我困了, 要先回去睡觉。可还没走两步, 宋临俞就无比认真地叫住了他。   “哥。”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知道苏唐做了什么。”   “是不是因为这件事, 你才从柏林回来?”   如果不知道的话, 怎么会在观察到苏唐走投无路的第一时间就对他动手,怎么会和程琰说那些似是而非的话, 怎么会问那么多宋临俞过去的事情……   怎么会只生了那么一小段时间的气,就还是重新对他心软。   宋临俞觉得自己发现这些发现得太迟钝了,迟钝到他血液发冷又重新发烫,烫到几乎要把心肺都烧穿, 将心神酸疼到魂飞魄散。   傅宴容听到他的话,停下脚步手缓缓插进口袋里, 偏过头发出一声低笑,用那种仍旧带着点戏谑的语气, 轻声问:“你猜猜看?”   对于宋临俞的问题, 傅宴容其实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因为弄清楚宋临俞的全部,对他来说只是一件再正常不过也再普通不过的事。   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吗?   正因如此,曾经的他才不能接受宋临俞一直到最后的隐瞒。   傅宴容是个很有耐心的猎手, 他不介意等待宋临俞一点一点放下戒心,卸下警觉,剥去那些沿袭来的性格残片,改正掉那些从别人身上习得的天性,最终踉踉跄跄地去到他怀里。   这个过程本身就会让傅宴容觉得愉悦。   如果没有苏唐,一切本应这样下去。   宋临俞的眼泪应由他保管,欢喜也同样归属于他,连同那些不为人知的隐痛、过往与秘密……都应该是傅宴容的。   可惜,苏唐对宋临俞来说,是个无法坦白的选项。当初的傅宴容不明白宋临俞到底有什么理由隐瞒到底,哪怕他真的想过用同样等重的真心去交换,得不到全部的傅宴容最终也还是选择放弃了全部。   其实,很久之前杨婉就对傅宴容说过,他这样的要求太苛刻了。   这和单纯喜欢听话漂亮的床伴是完全相反的两码事,傅宴容要的是一张百分百干净、真心、剔透的白纸,然后任由他在上面书写作画。   傅宴容对她的总结不置可否,表示自己没有说要百分百单纯小白花,因为世界上几乎不会有那种人。   “所以我才说不可能,因为每个人都有私心,一旦有私心就不可能交付一切最后愿意在你这样危险的人面前引颈就戮……宴容,我和江铭也一样,不管是恋爱还是婚姻,对另一半毫无保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杨婉的建议说得发自肺腑,现实生活中也确实应该这样,但她同样明白傅宴容是个什么样的性格。   因此,最后在心动游戏的纪录片里,她意味深长地说出了那句“私底下绝对不是完美情人”的话。   傅宴容不觉得她说的有什么问题,但也不准备改。   总会有人能做到的,不是吗。   说完那句近似于调侃的话后,宋临俞许久没有出声,可傅宴容清楚地听见了身后有几分模糊的衣料摩挲声,他有几分疑惑地微微偏过头,却径直被人从身后狠狠抱了满怀。   宋临俞过低的体温无措又珍惜地贴住了他的身体,单薄的衣料完全遮掩不住每一寸肌肤相触的痕迹。   毛茸茸的发顶靠上了傅宴容的颈窝,片刻后,一缕细微地、难以掩饰的带着颤音的呼吸声出现,就这样滤成了柔软的丝线,丝丝缕缕地缠绕在了他的心口。   宋临俞在无声地流泪,并且抱着人不肯松手。   “……这就是我需要付出的代价吗?”宋临俞在心里痛苦地对自己说:“最后我还是让他卷进来,让他受伤了。”   可是,原来,他真的有这么爱我,给我的东西比我想要得到的还要多得多。   “我其实很想告诉你,我不想骗你,哥,我是真的准备一直一直陪着你,对不起,我当时不知道怎么办,我特别很害怕你出事,我不能再接受有人离开我了,哥,对不起,我做得不好,我又没有做好。”   宋临俞颠三倒四地、带着哽咽的解释在傅宴容耳畔响起。沉默片刻后,他转过身回抱住宋临俞,很认真地、一字一句地回答他:“我知道,我现在知道了。你已经做得很好……我没有怪你,宋临俞,我知道你爱我。”   我知道你爱我。   就因为傅宴容知道这个前提,所以此前他才一直推导不出宋临俞隐瞒自己的理由。不爱的话一切欺骗沉默都可以忽视,但只有爱才会生出执念与忧惧。   宋临俞无所谓苏唐和宋问的报复折磨,但他绝对会因为傅宴容变得胆小,于是踌躇不前,进退两难。   人生七苦里之所以会有爱别离,正因如此。   傅宴容记得从前父母还在的时候,他们常对自己说,小容,你有一个好习惯。   这个习惯,指的是傅宴容对放手这件事几乎无师自通。这里的放手不是说傅宴容遇到什么困难就停滞不前,是说傅宴容从来就不为物累。   哪怕是费尽心思才得到的独一无二的珍宝,只要有需要,傅宴容也可以毫无负担地忽视,放手,甚至到弃之如履的地步。很多人把这种性质称之为冷血,但傅宴容的父母曾数次吻过他的额头,对他说这样就好,小容,你这样就好。   这样无论失去什么,你都不会难过。   后来傅宴容也偶然想起过这句话,想也许正因为自己什么都不在意,所以失去的也格外多。   ……无论是年幼时离世没有来得及见到最后一面的父母,还是头一次生出了想留在身边,却最终主动选择离开的宋临俞。   分手后去柏林的那天傅宴容走得极其坦然,清晨就让季承把自己送到了机场。有关这里的代名词似乎是远方,航线,离别,回首或者其他。有需要等待或者去见的人总是会希望航班到来得再快一点,恨不得自己马上穿梭到另一个城市,见到重逢的那一眼。   但是傅宴容一点都不着急,他的这场行程太突然,就连一贯爱跟着的私生也没有追上来,所以他可以坐在落地窗边的长椅上,享受着难得的自由时间。   空气微微潮湿,带着混合在一起的香水气息,让人心情格外放松。傅宴容就这样看着停机坪外宝石蓝一样的天空,慢悠悠地哼着耳机里的歌,顺便吃着手里便利店买的超甜口冰激凌。   吃到最后一口的时候他身后有一对情侣紧紧拥抱在了一起,傅宴容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哭泣声和安抚声,在这样的絮语里他吞咽下最后一口过甜的奶油,猝不及防地想起了在自己19岁的夏天里,宋临俞在片场给他带的第一根抹茶味的、一分为二的棒冰。   至此之后的日子里傅宴容吃冰激凌总是可以得到第二根甚至更多,因为宋临俞永远会把自己手里的留给他,然后以此为筹码来交换一个安静地吻。   想到这件事情的那一瞬间,傅宴容的眼睛轻轻垂了下来。他凝望着手里那根冰激凌吃完之后留下来的棒签,发现大概出品方也在学好运饼干的那一套,在上面印下了各种各样的签言。   傅宴容手里的那一根,正反面印的是「素直になれないと分かって、会いにきて欲しい」   虽说傅宴容曾经学过日语,但生活中几乎不会有使用到的场景,此时他皱起眉慢慢盯了一会儿,才逐字逐句翻译出了这句话。   「明知无法坦率,却仍希望你能来见我」   同一时间,辽阔落地窗外一架架飞机腾空而起,被牵引到云层之上,而那根沾着透明水渍与真心的竹签却被默默扔进了垃圾桶里,好像命运最后给出的一句被放弃的箴言。   在引擎的轰鸣声中,傅宴容有些迟钝地,缓慢地想:   ——原来我也不是全然心无挂碍。   ……   一个吻落在了宋临俞被泪水浸透的脸颊上,接着,傅宴容喟叹一声,不由分说地吻住了他的唇。   这个吻没有任何侵略性,初时只是轻轻碰触,像轻哄又像安抚。宋临俞的睫毛轻颤,眼尾仍挂着未干的泪痕,眼睛却没闭上,就那么怔怔地望着傅宴容近在咫尺的脸。   他能感受到对方指尖捧着他脸颊的温度,冰凉唇一点点压实,厮磨交缠间,像是要把那些过去错失的时刻一寸一寸吻回来。   傅宴容的指节贴在宋临俞的下颌,漫不经心地涂抹开他湿润的眼泪在苍白的肌肤上,然后他捏住那片温润的眼泪湖,毫无征兆地倾身而上强硬加深了这个吻。   空气暧昧湿黏。   分开的时候,宋临俞整个人都糟糕透了,眼睫毛一绺一绺地搭在纤薄的眼皮上,整个人哭得有点止不下来,但视线还极其留恋地吻过傅宴容的眉眼,执意把眼睛看得通红也不肯放开。   最后傅宴容没办法,只能抱着宋临俞在椅子上坐下来等这种强依赖的阶段过去,再听着他一边无意识地蹭着自己的脸,一边反复地、哽咽地讲述着往事。   他说那天在巴黎他是真的准备坦白,熬夜写了很久的文档已经被他放进了邮箱,就准备到时候当面递给傅宴容看,来的路上他想好了很多表白的话,可是下飞机的时候又一句也说不出来,脑子里只有我想见你。   想见你,不远万里。   傅宴容轻轻笑了起来,摸了摸他的脸,说:“是这样啊。”   那天自己其实没有感觉错。   然后还没有等傅宴容接着往深处问,宋临俞就主动坦白了自己一开始做的计划。他先简要地提了一下自己全权投资,刻意让傅宴容留在柏林拍戏的那部片子,然后无比郑重地发誓,说自己准备在解决掉苏唐之后,就去柏林找傅宴容解释一切。   他这番话傅宴容不会不信,但停顿了一下之后,傅宴容低声问他:“如果失败呢?”   如果没有赢过苏唐呢?   宋临俞顿了很久,才笨拙地、艰涩地坦白了真心。   “失败的话……我会庆幸你不会难过。”   宋临俞当然了解傅宴容,傅宴容是那种从来不会为了放弃的东西而回头的人,即将沉没的船无论再华贵他也能够抛下,绝不会因为沉没成本影响自己的判断。   所以他说分手的那一天,宋临俞哪怕把舌尖咬出血也没有挽留,任凭傅宴容把回忆四分五裂地碎在了那个夜晚,只留下他一个人困在空荡的房间里。   那天晚上,宋临俞垂着眼,一言不发且执拗地跪在地上把所有的东西都重新整理好,甚至第二天清晨傅宴容飞柏林的行李,还是他一夜没睡,最后收拾好拿给季承的。   收拾那些衣服和必需品的时候,宋临俞在心底忍不住想了一遍又一遍,想傅宴容没有自己在身边会不会生病会不会受伤,想柏林的天气和它与申澜间隔的8400公里。   隔着山脉,大洋,数不清的国家,真的好远。   宋临俞一边想,一边发誓自己一定会杀了苏唐,他们之间只会有你死我活或者同归于尽这两个下场。如果自己真的没有机会再见到傅宴容第二面,那傅宴容至少不会为他难过。   这是现在最好的选择。   而如果能够处理完这一切,宋临俞会在尘埃落定的那一刻马上定最早一班机票去柏林,去达勒姆街区,去克莱因马赫诺大道上,敲响傅宴容别墅的大门。   “……可是那个时候我应该不会见你,就算见了会对你很不好吧。你没有想过这一点吗?”   傅宴容轻声问。   “想过,但是没关系。”宋临俞告诉他:“哥,我赌自己有足够多的勇气。”   我赌自己有足够多的勇气支撑到去见你。   被欺负也没关系,冷言冷语也没关系,你怎样对我都可以,追人很麻烦很辛苦,但对象是傅宴容的话,一点都没有关系。   “傅宴容。”   宋临俞轻声的询问突然在夜风中响起。   “从今天开始,可以给我一个重新追你的机会吗?”   他们知道,明天一定会是个好天气。 第58章   “……你要追我?”   宋临俞极其郑重地承诺在耳边响起, 蕴藏着他湿漉但无比剔透的真心。   但傅宴容突然沉默了片刻,接着语气有点微妙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随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不自觉把脸依赖性地靠在自己怀中的人。   宋临俞自然听出了他好像有几分言外之意要说, 瞬间紧张又忐忑地掀起眼盯着傅宴容, 一副十分害怕被拒绝的模样。   傅宴容俯下身来, 有些不为所动地微微挑了挑眉,那张漂亮的脸就这样在宋临俞面前突然放大,然后,不紧不慢地笑了起来。   很有几分傅宴容一贯的戏谑在。   这样的神情让宋临俞难以抑制地感到难为情, 因为哪怕看过很多次, 他还是会忍不住让心跳得太快。   他很重地点了一下头。   然后, 宋临俞突然有了一种学生时代时被老师突然提问的慌乱, 他一下子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了,词穷到恨不得当场和傅宴容报备一下自己的追人计划。   傅宴容抬起脸, 轻轻哼笑了一声:“追我难度很高的,现在反悔还来得及——需要给你开个后门什么的吗?”   宋临俞格外严肃地拒绝了他:“不用,那样看不出我的诚意。”   “……”   傅宴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莞尔一笑, 目光从信誓旦旦的宋临俞身上挪开,接着从椅子上起身, 说:“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认真了, 那我就让你体验一下。”   宋临俞的视线一直追随着他, 等他起身之后也自然地站了起来跟了上去。   才经历完“和好”这个步骤的宋临俞显然有点皮肤饥渴症,走了两步就有点受不了地偷偷伸手握了一下傅宴容的手腕,然后十分熟稔地准备分开手指插进傅宴容的掌心之间, 和他相扣在一起。   但是,指尖才触碰到微凉肌肤的那一瞬间,傅宴容就超级刻意地后退几步拉开了距离,然后很坏地对他说:“宋先生,哪有追人一上来就要牵手的,太没有诚意了吧?”   听到这句话的宋临俞犹如当头一棒,十分后悔自己那句想追你说得太早,早到还没贴个够本,又重新进入了半生不熟的阶段。   但木已成舟,宋临俞做不出反悔这种事,只能老老实实地道了歉,然后纠结地、欲言又止地跟在了傅宴容身后。   但是真的非常想……   傅宴容忍着笑继续往前走。   他十分清楚宋临俞黏人的时候能有多黏人,此时愉悦到就连眼尾的小痣轻轻弯了两分,果不其然,在两分钟后,他就听到了宋临俞传来的动静。   ……求饶也不答应他。   傅宴容这么想着,颇为冷酷地在心里制定好了借此惩罚之前宋临俞做出的那些错事的一二三条,然后,手腕又被追上来的人轻轻拉住晃了晃。   傅宴容默不作声地看了宋临俞一眼。   眼前这位经商天赋优秀的宋总居然想出了一个非常朴素的交换计划,只见他小声地、恳求似的对傅宴容说:“交换好不好,牵一会儿要什么都可以。”   傅宴容思考了一下,反问:“你先说给我什么?”   宋临俞觉得自己身无长物,目前来说唯一比较拿得出手的只有钱,没有准备什么其他别出心裁的礼物,遂无比歉疚地垂着眼,拿出从节目组那里拿回来的手机,用行动给予了傅宴容答案。   傅宴容现在身上的手机还是节目组的,收不到银行转账的信息,不过他看了两眼也能看明白宋临俞在干什么,径直朝他伸出手,命令道:“我看看。”   下一刻,亮着的屏幕就被交付到他手里。傅宴容看了一眼银行转账提示信息上面那一长串的零,慢吞吞地啧了一声,心道:“昏君啊。”   追过傅宴容的人不算少,虽然抛去那种“我当年追过校花”这一类人后队伍不能从申澜排到法国,但是从城东排到城西还是绰绰有余。不少资方也尝试过砸钱砸资源泡小明星那套,然最后发现自己身家可能还真没有傅少爷丰厚,只能忿忿离场。   但宋临俞这个天价出场费,排第一绝对绰绰有余了。   傅宴容笑着把手机扔回他怀里,不急不缓地摇了一下头,“我不需要。”   宋临俞抿了抿唇,有点泄气地看了屏幕一眼,小声为自己辩解:“你要什么我都可以买的,不够我还有。”   他湿漉漉的睫毛可怜兮兮地糊成了一片,这种不太明显委屈和无措看上去确实很容易让人心软。   傅宴容顿了片刻,紧接着散漫地抬起手朝他勾了一下,说:“过来点。”   他们其实已经挨得很近了,只隔了宋临俞伸出来的半个手臂的距离,此时傅宴容又转过身造成了一个面对面的姿势,再近,好像就要接吻了。   宋临俞呼吸轻轻一滞,立刻无比听话地靠了过去,近到呼吸相触交错,傅宴容低头时微微垂落的发丝可以扫过他的脸颊。   鞋尖很轻地撞到了一起,宋临俞本能地仰起头迎接接下来会得到的礼物,但炙热的呼吸落下来时,却并没有得到意料之中的触感。   傅宴容低声地、十分恶趣味地笑了一声,偏过脸,纤长的手指懒洋洋放进了宋临俞的口袋里,从里面捏出了一颗包装漂亮的甜菊糖。   不出意外,宋临俞总是会记得给他准备这个。毕竟傅宴容爱吃甜口,但作为演员在生活中也并不能时时刻刻摄入太多的糖分和热量,所以宋临俞才会在身边带着甜菊糖这种代糖类的小糖果。   宋临俞怔怔地看着傅宴容无比丝滑地剥开糖纸,然后转身离开的动作,这才反应过来,刚刚那么近的距离只是傅宴容坏心眼地调戏。   好吧……看来真的不能牵着了。   宋临俞略微有几分沮丧地跟在了傅宴容后面,还在很努力地想什么东西才能让傅宴容满意,却突然感受到了无比熟悉的触觉。   骨节分明的手指不由分说地嵌入指缝,虎口压住突起的腕骨轻轻一扣,很自然地便成了十指相扣的姿势。宋临俞猛地抬起眼,掌心下意识绷紧的肌肤被无比随意地摩挲着揉开,然后下一秒,那只漂亮的手已经顺着指缝滑到他指根处,严丝合缝地相贴起来。   “看在甜菊糖的面子上,就勉强和你交换一下吧。”   傅宴容这么说着,漫不经心地将甜腻的糖果抵到了齿边。   宋临俞耳尖下意识地烧了起来,回房间的路其实并没有很漫长,但宋临俞恨不能一直走下去。   傅宴容唇边含着几分笑意,侧脸在月色与灯色下,确实让人目眩神迷。宋临俞于是就这样放空了大脑,和他安静地回到了房间。   /   对苏唐动手是很耗费体力的,和傻子说话更加令人劳累。忙了一晚上傅宴容确实有点累了,而说着要追人的宋临俞也很安分地回到了自己的小套间里,只是临走前握着门把手不自觉地说了快十句晚安。   “……我真的听到了。”傅宴容关掉花洒,有些好笑地打断了宋临俞的话。接着他又推开浴室门,毫不避讳地当着人的面脱下浴袍,换上了舒服的睡衣。   腰腹线条干净利落,身材匀称修长,被水汽蒸红的肌肤上还会偶尔滚落一滴长发上将落未落的水珠……这种只能看不能吃的诱惑瞬间将宋临俞的自制力打击得支离破碎,不用再多说一句,门就被迅速关上了。   傅宴容这下是真的笑出了声,心说宋临俞这个追人追得真是太有意思了。   节目组已经把他的手机送还到了床头柜上,傅宴容关掉灯,拿起来看了一眼。   心动游戏节目录制临时取消,自己之前与苏唐对峙时他说出的几句话,这些事情肯定已经在网上掀起了轩然大波,各方都卯足了劲往里面探听消息,不过傅宴容倒一点不关心这些……毕竟事情都可以扔给季承去处理,总会有人操心。   他确实困了,没有什么想睡前冲浪的想法。只是宋临俞今天很明显被苏唐刺激到又有了一些不对劲,虽然后来在自己怀里一副很乖很听话的样子,但总归还是不太让人放心。   于是他发了条消息过去。   acqua:「记得吃药,有不舒服就要说」   宋临俞的回复倒是很快,看不出来有任何不适,很顺从甚至还有点开心地说了一句好,发了好多个小狗蹭蹭的表情包,在对话框里转来转去。   照这个情况看,应该确实不会有问题。于是,傅宴容放心的关掉手机,难得陷入了一次深眠。 第59章   ……事实证明, 傅宴容还是认为得太早了。   漆黑一片的夜色里,从噩梦中惊醒的宋临俞怔然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明明事情已经到了解决的尾声,但重新拥有珍宝之后确实容易变得患得患失。宋临俞梦里全都是幼时母亲盖着白布离开的样子,而宋令仪垂下来的那只了无生机的手, 甚至不断地在和今天傅宴容牵住他的那只手重叠。   然后苏唐和宋问扭曲的脸又重新出现在他眼前, 一遍又一遍恶毒地告诉他,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所有的罪孽都是你造成的,是你伤害了傅宴容。   床头柜上静静伫立着的药瓶已经见了底,宋临俞在混乱的思绪里仍然记住了上一次傅宴容的教训, 知道无论如何都不可以越过医生的叮嘱随意加重药量。   他难捱地把脸埋进膝中, 想尝试说服自己重新睡去, 可是心里那种近乎于成瘾的、对傅宴容的渴求压倒了一切, 促使他本能地离开了床畔。   咔哒一声,套间中隔着的小门被轻飘飘地打开了, 宋临俞还挂着一点湿润的脸在月光下几乎变得透明,无声又沉默地靠近在了傅宴容的身边。   棉质的睡衣衣摆因为傅宴容侧过来的姿势稍微被掀开了一小角,趁着月夜的清晖露出了十分明晰的一截人鱼线,他一直不太好盖被子, 滑落了一半的薄被几乎马上就要掉到地上,被宋临俞伸手轻轻接住。   宋临俞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原本只是想偷偷看一眼的。   原本只是想帮他盖好被子的……   但是脑海里的梦魇和各式各样的念头逼迫着他立刻、马上、极其清楚地感受傅宴容的存在, 一分钟都不可以耽误,片刻都不想多等。   宋临俞的指尖顿住, 然后, 鬼使神差地,将手中的薄被掀开了一点。   黑暗的房间里没有灯,只有从窗纱边轻柔流淌进来的月色, 在靠近床沿的一侧投下星星点点的、如同泛着波纹的水洼一样的亮色,让宋临俞的视线也朦朦胧胧。他跪在木地板上,凭借感觉伸出了五指。   漆黑的夜色会将人的五感放大变得更加分明,傅宴容长睫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吓得宋临俞手心差点本能地缩紧。   很热……   宋临俞羞赧地抿下唇,大概傅宴容确乎是在睡梦中,他很熟悉的地方并没有迅速对这种僭越做出反应。   ……   傅宴容觉得自己今晚的梦境似乎有点太过绮丽,原本比较正常的方向似乎突然开始有点奇怪……不,应该不完全是梦境的问题,梦里的宋临俞随着他的心意而变化,但触感应该没有这么分明,或者说……   如同被温柔海浪包裹,宛如太阳晒过的浪花,滚烫灼热又不失温软,好像婴儿在羊水中浸泡一样舒适。让人下意识地希望在自己想要探索的领地更进一步,一直走到最深处,并且永不停歇。   这种时候要是还没反应过来不是在做梦也太迟钝了……毕竟以前很多时候的清晨,宋临俞都格外偏爱用这种方式,坐在他腿上把赖床的人叫醒。   傅宴容懒懒地睁开眼,清醒过来的舒适感更加明显,让他不自觉地半阖了一下眼睛,漆色的小痣尤其鲜艳地染上了半点红色,格外随意地挂在眼尾,在清亮的月夜里,几乎到了蛊惑人心的地步。   从跪在地上到跨坐在床上,宋临俞胆大包天地低着头,任由发丝遮住发红的眼眶,颤抖的两只手紧紧攥着傅宴容的睡衣下摆,力度大到指节都不自觉地泛了一片连绵的青白。   “宋总。”傅宴容带着点笑意伸手勾了一下他的下巴,低声问:“没有追人追到床上的做法吧?”   宋临俞现在的思绪有点转不过弯来,只能呆滞地退开,还未合拢的唇瓣再度开启一点,小心翼翼地喊他名字,眼睛都有些不太能对得上焦。   傅宴容很耐心地问他:“是这么追的吗?”   宋临俞有些慌乱地摇了摇头,愣了一下后,又有点委屈地低着头攥着指尖,竭力想着借口,最后才轻声说:“也可以,可以先当……”   “先当什么?泡.友吗?”   傅宴容笑着主动把那个字说出了口,神情让人看不分明。宋临俞别开眼,有点紧张地抿紧嘴唇,幅度很小地点了下头,随即轻喘了口气。   傅宴容拉长语调轻慢地应了一声,然后捏着他的脸打量了半天,故意面无表情地说:“泡.友那就只能当随叫随到的狗了,我不爽的话第二天就要拿钱滚的那种,宋总不至于自降身份做这种事吧,很亏的。”   宋临俞有些急迫地看着他的眼睛,好像完全没被刚刚那段话吓到一样,急促又听话地往前膝.行了一点,让柔软的床垫发出了轻微的挤压声,格外清晰,又格外含糊。   他甚至还搂着傅宴容的腰将脸贴上去蹭,撒娇一样地说:“不亏,哥哥,我不会让你不满意的,我很听话。”   他眼睛亮晶晶的,里面全都是可以溢出来的温柔乖巧,没什么血色的脸上流露出这样的神采实在是太容易让人心里软下去一截,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可以让宋临俞这么温驯,他很明白地告诉傅宴容,所有人里我最喜欢你。   被特殊对待的感觉很好,没有人可以拒绝。   傅宴容忍不住牵起唇角失笑一声,随即伸出手径直把人带过来圈进了怀里,然后伸出手拿过了床头柜上的发绳递给了宋临俞。   宋临俞指尖微微抖了一下,接着熟稔地抬起手环过他的后颈,解开发绳,用手撩起他散落在背上的长发,很轻地收束在一起。   可动作还没做完,傅宴容的吻已经不可避免地俯身压了下来,和那种纯粹的、只是为了表达爱意的唇瓣相触不同,这是带着绝对侵.占欲的深吻,无法浅尝辄止,一进.入就是爆发式的攻城略地。   舌尖一直发麻到根部,一次比一次更.深的吮.吸几乎让宋临俞喘不过气来,勾.缠银线丝丝缕缕牵开,唇瓣在月光中濡湿成清亮的苹果糖。   原本拢在一起的长发随着指尖的脱力而无奈地散开,傅宴容低笑一声示意他继续,于是湿润的食指再次颤抖着插进了他的发间,却因为无数次禁锢在怀里的亲吻而抖落。   傅宴容睁开眼不紧不慢地厮磨辗转,宋临俞在仅有的呼吸间听见他撒娇一样的声音:“长头发太麻烦了,宋总,怎么还没帮我扎好?”   宋临俞呜呜.咽咽地应承着他的话,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松松垮垮地挽好发绳,为傅宴容绑了一个低马尾。   好喜欢接吻……   宋临俞在失神中想。   明明什么还没发生,就完全撑不住了……   好喜欢亲傅宴容,怎么会这么幸福……   “不准发呆哦,宋总,夜.袭的代价就是要让我满意才可以。”   傅宴容笑眯眯地提醒他,那张漂亮的脸在何处都是无往不利的蛊惑人心的道具,而结束了亲吻的他主动停了下来,气定神闲地等着宋临俞恢复状态。   在料理一条鱼这方面,他有着绝对的话语权。   而宋临俞果然听话,愣了一下以后,就随着傅宴容眼神的动作开始格外生涩地配合着这次的料理。   大概是思绪还处在朦胧之中,他对自己完全没有留情,起身换了个动作就跪.回床上开始处理自己。   细白的指尖轻轻按过被淋上口感滑腻料汁的地方,逐渐摸到小鱼还沾着水汽的部位,慢慢抚平还在颤抖的软肉,往里仔细地处理。   可能是因为太紧张,探出的手指一直在不由自主的打滑。今天宋临俞好像格外不得其法,毕竟从前傅宴容会把他揽在怀里,一边散漫地说着什么,一边从里.到.外的赏.玩着,而这次却面对着什么动作都没有的,相当直.白的视线,总会变得非常羞赧。   但显然,宋临俞并不想让傅宴容等太久才吃到这条小鱼,于是有几分恼怒地用手指胡乱摸.索开来。   很久没有被真正料理过的鱼本能地痉.挛了一下,过大的力道很容易让人发出痛呼,只是小鱼抿着唇忍住,才继续往不妙的地方触碰。   不过傅宴容显然对他的做法很不满意,原本在低着头重新给自己扎头发的手顿了一下,不紧不慢地绕好最后一圈,然后伸出手不轻不重地在宋临俞手背上抽了一下,淡淡道:“慢一点。”   这一下应该也带到了别的地方,总之海洋里咸腻的水流更明晰地淌了出来,手里的鱼儿发出一声轻声啜泣抬得更高了些,有些茫然无措地将手停在了半空中。   傅宴容笑了一下,曲起腿,轻轻抵着他的膝盖往旁边拨了点,让人整个都更舒服地贴在了床畔之上,脸埋进雪白的被褥里。   他有几分纡尊降贵地动了一下手腕,指尖至人漂亮的肌肉线条从腰..窝一路下滑,最后停留在宋临俞的手边。   毋庸置疑,傅宴容的手是非常完美的比例,修长有力,白皙好看,全世界有无数代言商都求着他带上自家的高珠出现在镜头前,甚至恨不能给他每个指节上都戴好戒指,最大程度的展现宝石的美丽。   想到这里,傅宴容突然轻轻笑了起来,他停下动作,一点一点掰过宋临俞的脸,示意他看向旁边梳妆台上打开的首饰盒。   然后,他愉悦地勾起唇角,带着从容亲昵的语气,像从前每一天询问小助理宋临俞今天该搭配哪一款珠宝那样,俯身凑在人耳边,轻柔又低缓地问:   “今天你想要什么戒指,小俞。” 第60章   宋临俞整个人都呆住了。   傅宴容的手指不紧不慢地包裹住了还沾着细微水渍的指尖, 漫不经心地摩.挲了片刻,好像并不着急做些什么。   他就这样懒懒地俯身抱住了宋临俞,柔软睡衣的袖口随意卷起来些许,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 而刚刚重新绑好的头发垂下一绺在肩头, 看起来严谨又克制, 好像真的在考虑挑什么漂亮饰品好好装饰自己。   ……如果没有让宋临俞腕骨颤抖得不成样子的话。   宋临俞好像猜到了会发生什么。   戒指吗……?   他喉结滚动了片刻,最后别开眼,慌不择路地点到了首饰盒里一枚MIREILLE Atelier的旧藏。   银质的戒圈沁着水样的冷光,主石是一枚极罕见的蓝灰钻, 抛光还故意做了粗颗粒纹理, 在月色下沉静地闪着泪滴一样的光华。   傅宴容低低地笑了一声, 不轻不重地拿手轻轻拍了拍他还在轻.颤的泛着水.光的缝.隙。宋临俞之前自己料理自己的时候嫌碍事, 早就主动把身上那件宽大的T恤卷起来扣在了腰间。   于是,此时, 那块单薄的皮肤几乎宛如透明,只很不明显地浮起了一层泛红,月光照下来,根本分不清闪闪发亮的到底是月华流泻, 还是覆盖之上宛如一层轻透亮膜的水.光。   当然,傅宴容是最清楚的。   他意味不明地对着月光看了一眼自己指尖上晶亮的稠.丝, 随意捻了两缕,慢慢笑着说:“那就麻烦宋总把戒指拿给我了。”   从床畔到梳妆台真的只有很小的一段距离, 但对宋临俞来说实在是犹如天堑。还处在刚刚被撩动状态里的身体几乎本能地想往傅宴容怀里蜷缩, 只盼望一口气餍.足地吞噬到最深处,而不是突然被推开。   就算这么点路途,宋临俞都有点不想去, 此时甚至有点撒娇意味地揽着脖子蹭来蹭去,希望他立刻,马上,给予自己想要的一切。   “不想送给我?”   但是傅宴容没有理会他这小小的不情愿,反而看起来有点不开心似的轻轻垂下了眼睫,话音里带着黏黏糊糊的抱怨。   再重要的事也比不过傅宴容不开心。   宋临俞立刻停下动作,哄人似的抬起头,无比温柔地亲了亲傅宴容的眼睛,又亲了亲他的唇,苍白的脸颊贴着脸缓缓摩.挲了一下,就和小狗表达安抚一样,又轻又软。   “给你。”宋临俞讨好似的哄他:“想要什么都送给你。”   他顿了一下,有些不舍地从傅宴容怀里退了出去,脚踝不自觉地迟疑了一瞬,才迅速踏上了冰凉的木质地板。   其实早些时候,宋临俞一直跪在床边尝试用手做点什么,只是那样还远远不够,才本能地爬上了床沿。   但是膝盖下已经又被磨出了一小块不太明显的青色。而且,毫无遮.挡的肌肤就这样离开了傅宴容这个舒适的热源,接触到冰凉的空气,瞬间触感变得格外清晰,好像人为地被放大了数倍。   好奇怪……   “……唔。”   宋临俞垂下眼不自觉地发出了点声音。   因为傅宴容当然不会让他这么轻松地离开自己,此时他正直起腰,笑盈盈地将脸靠上了站在地上的宋临俞的肩膀。   修长而有力的掌心不疾不徐地并拢了三指,不紧不慢地按住了宋临俞的后腰,然后——   “哥……”   宋临俞忍不住颤了一下长睫。   本来以为自己暂时脱离了桎梏的、从水里捞出来的小鱼,此时又陷入两难的境地。料理他的坏心眼客人上下慢吞吞搅.玩着温软的鳞片,过了片刻后,干净的木地板上就被他吐出的水流浇.湿,滴答一声汇集成了小鱼所带来的小水洼。   有点太……   宋临俞整个人都红透了。   傅宴容吻了一下他的耳垂,笑着说:“怎么不走了?”   忍不住并.在一起的地方好像并不能完成行走的任务,傅宴容总是太清楚怎么把他处理到完全不能行动,只能呆滞地成为盘中餐。   但这可不行啊,戒指还没有拿到手。   很有耐心的傅先生鼓励着宋临俞往前行动,哪怕他还虚虚地把人拢在怀里——天地可鉴,不是他不想让人行动,是宋临俞根本站不稳一直往他身上靠,如同一株没有傅宴容就会垂落死亡的凌霄,无论如何也不想和他分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临俞才带着泣声,泪眼娑婆地恳求道:“哥哥,可不可以……少一点?”   “嗯?”   傅宴容不解地发出了疑问的声音。片刻后他寒玉般的指尖微微曲起,无名指懒洋洋地重新搭在了小指侧畔,十分大方地满足了宋临俞的要求。   宋临俞这才稍微能喘息一点,有些急促地呼吸了一拍,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   没有办法,傅宴容哪怕只是随便碰一下也能做到这个地步,对他来说真的太超过了。   他终于能摆脱傅宴容的拥抱,往前走了两步,像踏在摇晃的水面上一样,碰到了那枚戒指。   珍重地捧着戒指回傅宴容怀中时,他脸上还挂着朦胧的泪痕,所以傅宴容也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笑着亲了亲他的脸,嘉奖道:“很棒。”   被夸这件事能让宋临俞一直欢呼雀跃下去,他羞赧地抿了一下唇,几乎都不敢去看傅宴容带着笑的眼睛,只能无比认真地捧着那枚素戒,郑重地问:“我可以……给你戴上吗,哥哥。”   宋临俞语气里的虔诚似乎要溢出来,仿佛这并不是一次简单的取乐,而是面临着真主视线,面对漫天神明而祷告的誓言。   ……戒指啊。   傅宴容神情轻轻顿了一下,片刻后,才用一种宋临俞难得看不懂的神情低低地笑了笑。   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   遗憾,怅惘,释然,还是惋惜……?   宋临俞无端变得手忙脚乱起来,他凑过去,急切又担忧地注视着傅宴容,好像很想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这样的神色在傅宴容脸上只出现了一瞬,下一秒,他就抬起眼,什么也没有说,径直给出了动作。   他修长漂亮的手指落在了宋临俞的掌心。   宋临俞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没有再继续多余的动作,而是握住他的指根,将那枚蓝灰钻戒轻轻戴上,一点点向里推进,直至恰如其分地扣在了指根深处。   傅宴容指腹还带着由他带来的湿润的凉液,很容易就戴进去。   宋临俞不由自主地偏过头,从耳后到颈侧已经完全连成了一片烂漫的红,看他这幅样子,傅宴容慢慢勾了勾唇角,又重新偏头吻了上来。   这个吻胜券在握,因此多了几分属于猎手的,漫不经心地挑.逗。   先从眉间顺着鼻梁一路断断续续吻过,然后从容不迫地勾住了宋临俞的上唇吮.吸,不急不徐地辗转深入,过程缠.绵而又亲.昵,几乎要剥夺掉宋临俞所有的氧气与呼吸的能力,让他整个人都陷入名为傅宴容的幻境里。   戴着戒指的指尖顺着圆润的弧度十分淡定地摸.索着,毫不犹豫地穿过已经湿.滥得一塌糊涂的滩涂。   银亮的戒圈随着主人的动作卡进苍白的小鱼软肉里,让原本平静下来的小鱼微不可察地弓起身子,不安分地在砧板上跳动了一下,却被更大的力道按了下来。   “宋临俞。”   傅宴容叫了一下他的名字。   圆润干净的指尖被轻轻包住,接下来是第一节、第二节……再到无名指最下方的戒指,蓝灰色的戒指不由分说地没入,擦过最柔软的皮肤,卡在里侧,直至彻底消失。   金属是截然不同的感觉,像柔软埲肉里一粒无法忽视的沙子,时时刻刻都在昭示着自己的存在感,你只能用更多的眼泪去磨合,直到把他含成一颗漂亮的明珠。   傅宴容的手指本来就被全数濡.湿,此时只要轻轻一动,就能很轻易地褪出来,把那颗漂亮的宝石留下去。   颤栗传导至全身,宋临俞不可抑制地抖了两下,恳求道:“哥哥,你拿着好不好,不要留——”   “可是我比较想给你。”   傅宴容无辜地笑了起来,看宋临俞一个劲用脸颊蹭自己求饶的样子,笑着说:“宝石很配你啊。”   可是,留下来的除了宝石,实在是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哥哥的手,更没有他一直想要的。   宋临俞眼睛都被逼红了,一边持续不断地像亲吻鱼一样亲着傅宴容的脸侧。床单已经因为被水洗过而皱巴巴地黏在了一起,再这样下去,感觉一整晚都没办法干.掉。傅宴容看了一眼自己可怜的床,思索片刻,决定——   决定躺下来懒洋洋地用手枕着头欣赏。   谁让宋总前面那么有自信地拒绝了他的开后门请求呢。   不急。   宋临俞看到他这样整个人都呆了,眼睛震惊地缓缓睁大,有种三观都被颠覆的震撼感。   你要宋临俞吃橙子是不可能吃的,现在他哪里还有力气吃橙子,先不说他哥明晃晃地表示着我要逗逗你,就算真的胆大包天直接琦上去吃自助了也只能草.草对付两口,根本不可能让这条鱼缓过来。   “不要……”   宋临俞趴在他身上求他。   先是道歉,后来是撒娇,反正什么求法都用过了,什么称呼也都非常自然地喊了出来,什么哥哥啦老公啦,还有一堆不能听的,总之,非常非常可怜。   傅宴容一边听一边笑,那张脸笑起来的样子太好看了,笑得宋临俞一点脾气都没有,只能可怜巴巴地求他。   “我忍不住……求你了……求你了哥哥……”   宋临俞像一片含羞草一样蔫吧吧地垂下了头。   含羞草的根茎被人类掐着把玩,于是叶片也没办法收回,又因为实在是想要捕食到猎物,难耐地模仿着此前的经验,彻底红透了。   青涩的愿望直白地透过动作表露了出来。傅宴容身材那么好,隔着薄薄的布料也能感受到紧实的腰线。薄肌覆在劲瘦的腰腹上,呼吸时牵出无比清晰的肌理,瘦而韧,透着谁都无法拒绝的张力。   粉丝平常在他发自拍照的时候总是暗戳戳地在下面评论,什么傅哥看看腰,哥让我们看两眼腹肌,一遇到杂志拍摄更是默契地形成了奇怪的大型默契,在摄影师和团队下面水灵灵地留下评论:“该拍什么你们都懂吧!不要那么不上道!我哥除了脸有的是地方能拍!”   粉丝们最大饱眼福的时候就是在电影里,为了衬托人物心情,导演总是会在某个伤情片段安排一场漂泊的大雨,这个时候粉丝们会一边被傅宴容精湛的演技折服,一边大快朵颐的欣赏着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任凭眼泪从唇角留下。   总之,作为傅宴容的前助理,以及谁都不知道的现生傅宴容超话中那位静好勤恳能干的小主持,宋临俞十分清楚傅宴容的腹肌有多馋人。   嗯……   毕竟会被看到的机会很少。   所以,就是这样很多人平常看都看不到的好身材,他现在却随时随地看个够本。   甚至不仅是看……   渴望,无比渴望着傅宴容的肌理。   不敢坐在其他的地方,所以只能大汗淋漓地用手将身体撑起来一点,一直没有被抚.微到的部分恨不得最大限度无时无刻地和其贴在一起缓缓挪动,舒服的线条将脉络的每一个需求都照顾到,然后……   微微动作间,宋临俞只能看清傅宴容眼尾那颗漂亮的痣不动声色地勾了起来,的片刻后,失笑着问:“蘑得舒服吗。”   宋临俞呆滞地点了下头。   “……和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傅宴容笑着抬手拍了拍他的脸。   其实有些轻微的训..斥的意思在的,不过宋临俞讨好地亲了他两口,一副黏糊糊的样子,感觉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只能暂且作罢。   傅宴容看了一眼自己可怜的睡衣。   ……算了,还是别看了。   他漫不经心地解开了扣子。   宋临俞喉结本能地滚动了一下,下一秒就被傅宴容捉起来放在了一边,不由分说地翻了个身。   原先还躺着的人此刻终于大发慈悲地起身,微微偏了偏头,如同活动筋骨一样缓缓伸了个懒腰,然后掌心缓缓合拢,掐住了宋临俞的腰。傅宴容加重语气,笑眯眯地警告道:“现在舒服那等会就不能求我了。”   宋临俞终于开始感到害羞,一动不动地将脸埋进枕间。   只是身后要是有尾巴的话,一定和小狗一样翘着然后轻轻摇晃,最好还是可以被傅宴容一只手抓住,不轻不重地顺毛的那种。   ……   “等,等一下——”   宋临俞攥得指尖泛白,只放了开头而已整个人就完全接受不了,紧绷着挤出了点微弱的声音,凄凄切切地询问道:“戒指——”   “放着啊。”   傅宴容漫不经心地揉了一下他有些凸起的小月复,愉悦地眯起了眼睛。   “可以的宝贝,每次都可以不是吗?”   “……”   “让你刚刚悠着点了,现在我也没有办法了哦。”   傅宴容低笑出声,弯腰往前亲了一下宋临俞雪白的后颈。   他恶劣的语气完全没被宋临俞接受到,宝贝这个词哄得宋临俞昏昏沉沉,傅宴容说什么都答应,怎么样都说好。   不过哄归哄,傅宴容在自己玩够本之前,是不会收手的。   反正……   反正一开始和自救系统的对话就给过答案了不是吗。   “一般不玩得太过分的话,他第二天还是能爬起来的。”   还有的是时间。 第61章   几乎是月上中天。   室内的温度悄无声息地升高了几度, 仿佛连湿润的水汽都被逼出形状,氤氲成一层若有若无的薄雾,缠绕在两人之间。   傅宴容带来的感受,对宋临俞而言, 从来都是清晰而强烈的, 像被握住命脉般的欢.愉, 无从抗拒。   其实自傅宴容回国那晚后,他们并未再如以往那样厮缠。后来仅有的几次,也不过是草.草开始,便被轻巧收尾。   任他如何在渴望中溃败挣扎, 傅宴容依旧冷静从容, 不紧不慢地掌控着节奏, 轻而易举就能把他逼到力竭。   宋临俞比谁都清楚, 傅宴容会考虑顺从欲望,却也绝不会被其裹挟。   所以重逢后宋临俞也有点害怕。   他不清楚自己到底还算不算傅宴容喜欢的样子, 不清楚他曾经感兴趣的东西,现在还会不会在乎。   ……但今晚他大概能确认了。   没有变。   傅宴容一贯就是那种会哄不会停的做派,任凭宋临俞如何呜.咽,都只是带着笑意亲吻他的脸颊, 然后极其游刃有余地掌控着每一处肌理,把身下的小鱼打磨成了量身定做的嵌套玩.偶。   柔软的棉被虚虚搭在宋临俞手边, 窸窸窣窣地发出轻轻的响动。   雪白的身体变得泛红,与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宋临俞一直很瘦, 但需要被握住的地方也还算手感丰软。他有些迟缓的动了动指尖, 想往前逃的时候被按住,带回,意料之中地留下了格外明显的、漂亮修长的指.痕。   不过其实不是宋临俞主动想逃的……   傅宴容总是这样坏心眼地在他耳边哄骗他, 会用湿.润轻软的发丝蹭着他的脸,眼尾舒适地弯起,很轻地问:“要不要停,宝宝。”   宋临俞呆了一会儿,无意识贴上他的脸,随即挂着眼泪摇了摇头。   傅宴容遗憾地叹了口气。   宋临俞太乖也有太乖的坏处,很多时候让傅宴容都不怎么好找借口逗他。   但是傅宴容很会调整自己的话术,并不会半途废,于是他理直气壮地放慢了速度和力度,在宋临俞耳边低声感慨道:“可是你都要脱.水了,怎么办?”   被他这么一说,宋临俞意识到自己确实是哭得太狠了,有点不太好意思地挣扎着蜷了蜷酸软的肌肤,想往前爬过去握住床头柜上放着的水杯。   ——下一刻就被硬生生拽了回去。   傅宴容扣着半塌下去的浅窝,演技十分精妙地叹了口气,有点遗憾地问:“怎么总想着跑呢?”   真是恶人先告状。   宋临俞这才反应过来傅宴容问话里的恶劣,但是此时已经来不及了,沉重滚.烫正在来回模.蹭,力道不紧不慢,像故意拉长每一寸触感。   傅宴容总是这样。   宋临俞在脑海里描摹着他此刻的表情,因为看不到,所以不由得在心里幻化他的神情,眼睛,鼻梁,唇角的弧度,都一定是生动的,好看的,带着浅淡笑意的。   比起一开始重逢时格外冰冷的冷漠,这样的神情才更适合傅宴容。   下一刻,他忽然被翻了个身。   额前发丝被人轻轻拨开,露出一张泛着湿.意的脸,潮.红里混着细汗,唇边还带着一丝不自觉的喘.息。   小鱼软糯的鳞片外泡沫翻涌,细腻的软肉柔顺地贴合着每一次索取,将人缠得密不透风。刚刚还被恶趣味逗弄小鱼的此时乖乖躺好,软得像快要融化。   偏偏宋临俞的手还乖巧地搭在小鱼并拢的缝隙里,努力推.开,好让傅宴容能更加轻易地赏玩着手中这条湿润的锦鲤。   比起背后,宋临俞其实更加喜欢面对着傅宴容的脸,这样,他才可以轻而易举地观察到傅宴容的神情。   不必再在脑海中思考。   愉悦的,餍足的,兴奋的,傅宴容所有的喜悦他都能直观的感受到,然后照单全收,在心理上获得极致的快.感。   于是乎,傅宴容听到他发出了一声极其短促的、有点类似于崩.溃的哭.喘。但应该还没到那个程度才对。傅宴容这么想着,饶有兴味地停下来,勾起宋临俞的脸掰过来看了两眼,然后意料之中地发现,果然是慡哭的。   不仅如此。   对上那双漆色的、带着笑意的眼睛,宋临俞只能无助地抬起手臂羞赧地遮住了自己过分迷.乱的脸。然后诚实的拼命绞.紧勾住不准走。   甚至把傅宴容都有点箍疼了。   傅宴容笑了起来,捏着他的下巴亲了一口,片刻后喉结滚动,吐出了一个其实有点过分的形容词。   ……不,不是的。   宋临俞本来想无助地反驳这句话,可是傅宴容把他往身前按近几分,微微垂下眼,散漫道:“哪里不是?戒指都送给你了还想吃,天生就这么馋?”   他诘问的话语一浪高过一浪,宋临俞在海浪中起起伏伏,越听越觉得自己确实就是这种不知廉.耻的样子,整个人几乎失去清醒。   他想解释我只对哥哥这样……然后,然后心里又觉得,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哥哥喜欢他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本来就很……想要他。   确实没说错……   于是他竟然很乖的重复着傅宴容的话,傅宴容说一个词他就承认我确实是这样,确实想成为哥哥这样的存在,一边说声音还一边在抖,尾音里带着发软的颤。   小鱼绷紧的软肉里还残留着无法忽视的异物,被抵在最无法忍受的点上。小月复薄薄一层肌肉微微抽动起来,承受不住一样发抖。   然后这条在岸上无能为力的小鱼被料理者固定好,在被彻底灌满了料理汁液之前,得到了一个自言自语的提问。   到底灌在哪里比较好呢?因为处理鱼是个需要反复的过程,有很多个可以使用的地方。身前傅宴容也不是不喜欢,因为这样会有极其好看的,挂着雪白软液的红.果横陈其上,毕竟本来就是最柔软的果肉,摆在盘子里像雪中盛放的红梅。   但是,其实衍麝也很有趣。一脸无辜卷着乳.白汁料天口食的样子也很好看。食客这么品尝的话会完全消灭个干净,而且比较方便下一次处理,微红的脸会埋得很低认真地舌忝,微微张嘴,吐露出一副很美妙又很贪婪的表情。   鱼肉确实是很难得的美食。   不过如果换宋临俞来考虑的话,他也有比较喜欢的做法。   毕竟身为男性主厨总归是有刻意留到最后才会被处理的地方。小鱼一直很难受的前方如果能被强硬地靠在一起磨.擦的话,会变得更加舒服。而且料汁倾倒的时候是一股一股的嘛,持续打出来的漂亮浮.沫挂在上面,就是略微有些涩口的摆盘。   不过无论多少次,如果让宋临俞来选的话,他都会选接下来的那一种。   那样的方式会极其清楚地告诉他傅宴容的存在感,哪怕这样做接下来会无比刺激,但同时还可能获得一句真棒的夸奖。   没有比这更好的了,这一次也不例外。   宋临俞勾着傅宴容的后颈不让人走。   接着,他用手指推.开展示出鱼肉最精华的部分,粉红软.肉水光泛滥尤不满足,早就做好了准备。   傅宴容低声笑了笑,允许了他的恳求。   灌进的过程是漫长的,很有分量地从深处注成微微凸起的一块。宋临俞手覆上去有些呆滞地感受着,绯红眼尾上眼泪还在滴答滴答地往下,像傻掉了一样可爱。   傅宴容亲了亲他的耳垂,被他胡乱地回吻过,哑着声音说着糊话。   唔,看来是太多了。   最后天已经变得蒙蒙亮,小鱼鳞片的入口处已经变得乱七八糟汁.液横流,不好好清洗一下大概是完全没办法继续的程度。   傅宴容把宋临俞抱起来带到浴室里,给浴缸放满了水,手指拨弄了两下,接住了那枚已经被浸湿的灰蓝色钻戒。在雾气中它被摆在了洗手台的镜前,朦胧地闪着漂亮的光。   宋临俞不是很有力气地用水流冲洗着自己,但是已经食.髓知味的地方哪怕是温和的水流也能战栗起空虚的快乐。傅宴容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并没有帮忙,而是低着头点开刚刚顺手拿过来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接着将其同戒指放在了一起,打开了天花板上的淋浴口。   他身上也非常黏糊,清洗掉之后又重新变得干净而漂亮,湿润的长发散在两侧,因为水汽或者别的什么原因而被蒸得发红的眼尾懒洋洋地点缀着清晰的小痣。脸部线条也是优越到极致,一路辗转而下,挑不出任何缺点。   浴室的灯光很清楚,比只有朦胧天光的室内更能让人看清一切。俗话说灯下看美人,雾里看镜花,此时两个条件的同时被满足,宋临俞喉结滚动片刻,脸更红了一点。   也夹.紧了缓缓吐出的水流,发出几声撒娇似的轻.吟。   傅宴容含着笑意偏过头,像只悄无声息的猫一样踩着水流走到浴缸面前,不由分说地按住了还在吐.水花洒,指尖轻易地勾住月退弯,把人带到了自己身前。   “洗完了吗?”   傅宴容问他。   “……嗯。”   宋临俞下意识地起身钻进他怀里,本能地蹭了蹭他的脸颊,然后连绵地落下一串亲吻。傅宴容眯起眼很自然地享受着他的触碰,然后张开手,稳稳地抱住了宋临俞,把他从温热的水流中捞出,托在了臂弯之中。   宋临俞被打湿的碎发垂落下来,遮住了些许懵懂神情,被水洗过的肌肤白得几乎透光,因此上面各式各样的痕迹就更加清楚。肩胛纤细如同飘飞蝴蝶,骨节处还染着淡淡绯色……十分秀色可餐。   一片天旋地转之间,宋临俞意识到自己被放在了浴室的镜前。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整个人都微微绷紧。此时他正倚靠在傅宴容怀里,被他半拥半抱地对着镜子捏着脸慢慢打量。大开的动作将一切都清晰地暴露在镜光之中。   傅宴容低低笑了一声,松开了手。   宋临俞惊呼着撑住洗漱台,另一只手本能地握住了镜框边缘。   傅宴容不紧不慢地玩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临俞混乱间听见了傅宴容手机的铃声,动作随即变缓。傅宴容捞到了手机看见上面的来电显示,轻轻啧了一声,然后伸到宋临俞面前,用一副无所谓的神情,让人十分无法拒绝的说:“帮我接电话。”   ……什么……?   宋临俞几乎是贴在了镜面上,只能用湿漉漉的手指无助地死死靠着玻璃来保持平衡,现在让他松手简直是难如登天。可是手机上季承的来电显示还在催促,宋临俞抬眼看了看傅宴容的神情,抿着唇费力地挪动了一下指尖,想用最快的速度按下接通。   ……按到了,也掉进去了。   这样的进度太可怕了,宋临俞忍不住想发出到顶的啜泣,但已经接通的电话提醒着他不可以发出声音,于是他只能咬着唇,攀着傅宴容的手可怜兮兮地忍耐,忍到整个人都因为应激而颤抖。   傅宴容黑色长发湿漉漉地散落下来,低头的时候微微挡住了小半张脸。他低着头单手搂着宋临俞接电话,语气不轻不重地问:“怎么?”   “……虽然不想一大早打扰你,但是心动游戏怎么回事?程琰……”   傅宴容漫不经心地看着镜子,笑着拒绝道:“这个啊,晚点再打过来吧,我还没睡,现在困着呢。”   “……?”   傅宴容不由分说地挂断电话,漫不经心地继续自己的游戏。宋临俞喘出的热气在玻璃上氤氲成雾,蹭在冰凉的镜面上,那点柔软因刺激渐渐生起,连声息都发不出分明的词句,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嗯音。   “真可怜。”   傅宴容笑着说,一路推.进到底,任凭镜子上飞溅起黏稠的汁.液。   最后把人抱回床上的时候傅宴容也已经有点困了,清晨的日光朦胧地透过窗帘洒进来,还带着些许光斑。傅宴容退出来把自己塞进柔软的枕头里,伸手掀起旁边的被子孩子气地把自己和宋临俞一起牢牢盖住,进入了无光的小小空间里。   本来应该再清理一遍的,但是宋临俞超级认真地表达了含着睡的恳求,傅宴容也拿他没办法。刚一躺下盖上被子,靠在他身边的人就磨磨蹭蹭窝进他怀里,然后伸出手哄小孩一样拍了拍傅宴容的背,好像在安抚他睡觉一样。   真的很可爱。   傅宴容忍不住无声的弯了弯唇角,抬手把人圈住,然后懒洋洋地挪了一下头,将下巴枕在他的发间,轻轻吻了吻他的发顶,低声说:“睡吧。”   宋临俞低低应了一声,轻轻答:“哥哥晚安。” 第62章   傅宴容醒过来时, 午后阳光正好。   他掀起眼,看着已经透满阳光的空气反应了半拍,还没来得及说话,窸窸窣窣布料摩擦声响起, 下颌立刻黏上了一个冰凉的亲吻。   宋临俞靠在他的怀抱里, 半边脸都被柔软的布料挡住, 只露出小半截和缓的线条,眨眼和呼吸的频率都一顿一顿的,像什么格外迟滞的安静抱枕,一看到他醒过来, 就一言不发地主动贴上来亲亲蹭蹭。   傅宴容轻笑一声, 算是对这个安抚了起床气的早安吻表达了满意, 重新把脸靠在宋临俞肩上, 懒洋洋地半阖上眼睛说:“还想睡。”   虽然已经彻底清醒了,但傅宴容还是习惯性地发表了自己的赖床言论。   宋临俞肯定不会催他, 只是轻轻应了一句那就再睡一会,随即不动声色地贴在他怀里点开了自己的手机屏幕。   宋临俞比傅宴容早起一些,是被手机消息带来的一连串轻微振动声叫醒的。于是他起身从床头柜上拿到手机看了一眼消息,然后又原封不动地把自己塞回了傅宴容身边。   生物钟和不安的情绪让宋临俞很难在白天睡熟, 要不是昨天晚上实在是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他大概可以清醒一整天。   不过, 被傅宴容抱着的时候,宋临俞从来不做噩梦。   现在打开手机是在处理工作。   东钰的工作量相当之大, 宋临俞又从来不会把没有确定的工作全权交到别人手里, 因此被员工吐槽说控制狂或者魔王这种中二病称呼是常有的事。   而此刻他就十分淡定地上线窥屏着公司内部软件里的每日例会,满意地策划点通过,不满意的直接点叉打回, 哪怕什么都不说就挂在那里,都在无形之中散发着奇怪的压迫感。   “宋总,你好凶啊。”   傅宴容垂下眼,不紧不慢地发表了这样的感慨。   宋临俞的手机屏幕很清楚地暴露在傅宴容眼前,他稍微转一下视线就能看见。此时东钰大群里全都是命苦的下水道小鼠表情包,并且配字:命好苦,老板求放过。   宋临俞本来想冷酷地打字表示不合格就是不合格,但被傅宴容这么一问,连忙心虚地把手机扣在怀里,然后倏地抬起眼,十分心虚地小声解释道:“我没有凶……”   确实不能说特别凶,只能算严格了一点,否则大家也不会当面刷屏表情包尝试浑水摸鱼提早下班。   “真的?”   傅宴容故作怀疑地拖延出一点尾音来质疑他。   宋临俞连忙松开手机,握住他搭在自己身前的手腕可怜兮兮地摩挲片刻,才干巴巴地想出理由辩解:“我,我只是想——”   傅宴容突然低头亲了一下他的后颈。   宋临俞身体本能僵了片刻,指尖微微蜷起,刚想开口感受到傅宴容漫不经心地拿下巴蹭了蹭他的发顶,轻描淡写又无比随意地说:“没关系。”   “我其实很乐意看见,宋临俞。”   不需要时时刻刻乖巧听话会撒娇,严肃认真或者狠戾冰冷也没有问题,作为演员,傅宴容比谁都清楚人不只有一面,所以他并不在乎宋临俞其他的样子。   只要是真实的。   宋临俞一愣,瞬间就明白了傅宴容话里的意思。他神情复杂地用掌心轻轻贴过傅宴容的腕骨,眸中神色翻涌,像发誓一般轻声道:“我知道。”   我不会再瞒着你,哪怕不完美也没关系。   格外郑重的尾音经由相贴的肌肤带起一阵酥麻,傅宴容略微勾起唇角,从宋临俞手里拿出手机,翻过来朝宋他展示。   他忍笑道:“嗯,很聪明……不过亲爱的,我觉得我应该提醒你一下,刚刚你好像点错消息了。”   在宋临俞刚刚手忙脚乱地把手机扣下去的那一瞬间,他的指尖划到了对话框里的“发出推荐表情包。”   然后——   宋临俞:「鼠鼠怒发冲冠大喝三瓶老鼠药.jpg」   AAA行政小张:「……」   AAA行政小张:「大惊失色,鼠鼠下跪.jpg」   再干营销就去死:「鼠鼠下跪.jpg」   我不管发工资:「鼠鼠下跪.jpg」   整个东钰大群充斥着大惊失色的欢快表情,与此同时,在无数个部门小群里,大家都一致认为,宋总好像真的被劣质策划案气出第二人格了。   可怕,太可怕,今天绝对要好好完成任务。   宋临俞:……   他缓缓把脸埋进了傅宴容怀里。   傅宴容闷笑两声,戳了戳他苍白的脸。   「坏猫戳戳.jpg」   /   下午四点,助理小孙推开别墅门,正好看见自家老板坐在一楼客厅吃面。   傅宴容随意穿了件外套,半敛着眼皮拿叉子把意面卷了起来,旁边黄澄澄的溏心蛋正不紧不慢地顺着边缘淌下,热气腾腾,看起来让人极其有食欲。   孙嘉阳愉快地和傅宴容打了个招呼,然后狐疑地环望四周,并未发现有什么留下来的工作人员,于是转回头,震惊道:“傅哥……你你你,你会做饭了?!”   他激动地坐在了傅宴容对面,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眼泪,感慨道:“心动游戏这个节目组真是太可怕了,居然在短短一天之内就把我们傅哥逼到如此地步,怪不得承哥让我一定把你接回去,还让我别太惊讶。”   “哥,你真的吃苦了啊——”   孙嘉阳抑扬顿挫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内回响,兴高采烈间,他配合着话语节奏摇摆的头颅猛地一顿,正好与无声站在楼梯上歪着头安安静静盯着他的宋临俞对视。   刹那间,伸出二里地脖子惊恐的缩了回去。   别怪他胆小,这场面真是有点惊悚的。   毕竟孙嘉阳对这位一直活在新闻报道里,看起来很不好惹的宋总有一些奇怪的滤镜。再加上宋临俞就这样淡淡地站在阴影里,黑发幽深,瞳色冰冷,一张脸毫无其他杂色,素白到几乎透明,和娱乐圈其他美女帅哥不同,整个人有种稠冷的阴郁气质,让人不敢造次。   孙嘉阳不正经的打趣立刻灰飞烟灭,肃然垂下手起身,十分官方地说:“宋,宋总下午好,我是傅哥的生活助理——”   生活助理四个字才说出口,就奇异地拐了个弯,在这一刻,孙嘉阳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到底为什么觉得今天的宋临俞格外不对劲。   眼前人外套的拉链拉到了最顶上,把颈缘遮得严严实实,袖沿挽成了两折,为了防止略微宽大的袖口滑落下去,往上推起堆高叠起,露出一截白皙骨感的手腕。   一看就知道,身上这件衣服并不是宋临俞的尺码,而作为傅宴容的生活助理,孙嘉阳慢半拍的想起来,这好像是他老板的衣服。   他拼命朝正在淡定吃面的傅宴容挤了挤眼睛。   但显然,傅宴容没有闲工夫看他的表演。   反倒是宋临俞踩着楼梯往下走了两步,平静地开口道:“生活助理,我认识你,不用自我介绍。”   ……来了,又来了,那种头皮发麻后颈发凉的感觉!   孙嘉阳倏地一声弹起,起身从傅宴容对面离开,迅速退后了两步。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接着就听见傅宴容很散漫地笑了一声,头也不抬地,自然而然地问:“洗完了?”   “嗯。”   宋临俞神情一下就软化下来。弯起眼睛冲傅宴容笑了笑,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起床的时候,宋临俞身体里的东西还是没清理干净的,一个不小心就会变成流心泡芙。虽然说在某种意义上他很乐意一直留着并且目前还没有变成泡芙,但会发烧这件事是生理本能,不可忽视。   所以在傅宴容重复了一遍让他去洗澡的话,宋临俞当然只能在做完饭后乖乖跑去洗澡。   只是一洗澡他才发现,自己脖子上的痕迹有那么明显,宋临俞没带高领的衣服遮不住,面对镜子犹疑了一会儿后,突然发现傅宴容已经提前挂了件外套在衣架上。   其实之前傅宴容也留了一件衣服给他。   想到这里,宋临俞有点开心的抿着唇把衣服穿好,踩着拖鞋一路下楼,结果刚踏上台阶,就听见了孙嘉阳充满感情的问候语,以及那句无论如何也无法忽视的我、们、傅、哥。   理智上来说这句话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宋临俞就是觉得很有问题。   傅宴容还没醒时,季承的电话就打过来五六次。为了不把裹在被子里的傅宴容从睡梦中吵醒,宋临俞直接伸手,把季承设成了暂时免打扰联系人外加静音。   一直等不到回信季承推了推眼镜,突然福至心灵般从通讯录深处翻出了宋临俞的号码,十分沉默地,试探着打了六个点过去。   季承:「……」   季承:「你挂的电话?」   pesce:「不然呢?」   pesce:「我很好奇你觉得还会有谁,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认识一下。」   季承:「。」   季承:「算了,下午我让孙嘉阳过去接他,那时候总该醒了吧。」   pesce:「不知道。」   pesce:「还有,下次非工作时间能不要直接打他电话吗。」   季承:「?现在是工作时间。」   pesce:「我指早上七点。」   季承在屏幕后无声骂了一句狗男男,眼不见心不烦地删掉了对话框,想了想,又十分好心地给孙嘉阳又多加了两条注意事项:   一,去接傅宴容的时候不管看到什么都别惊讶。   二,尽量存在感不要太强。   因为有神经病。   当然,季承不知道自己早上七点那通电话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毕竟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宋临俞小小迁怒一下其实也情有可原。   但在单纯的孙嘉阳的世界观里,他能想到的最惊天动地天雷勾地火的大事件,就是傅宴容自己下厨做出了色香味俱全的美食,而非他和宋临俞孤男寡男共处一室眉来眼去,玩起床后我还穿着你的外套这种有点限制级的游戏。   更别说孙嘉阳记得一开始傅宴容连宋临俞的电话都不想接,两个人颇有种老死不相往来的厌恶感。   于是他转过头,用一种期期艾艾的神情看着自家老板,希望他能说出:“我们只是化敌为友的挚友!”这种单纯友爱和谐善良的句子。   但傅宴容只是相当从容地抬起眼,过于温和地偏头对宋临俞说:“你应该和他也介绍自己。”   “好。”   宋临俞一口应下,然后转过眼,当着傅宴容的面,格外温和地冲孙嘉阳露出了一个微笑。   灯光投洒在他的脸上,将长睫在下眼脸处投映出了一圈安静的扇形阴影,又令这个笑容多了几分别的意味。   宋临俞顿了一下,十分严谨地开口:“如你所见,目前我正在追求傅宴容。”   孙嘉阳不可置信地把目光移到了傅宴容身上。   傅宴容略有些疑惑地对上了孙嘉阳的目光。   思索半秒后他恍然大悟,握着叉子十分淡定地安抚孙嘉阳:“放心,他追到的时候我一定通知你。”   孙嘉阳:……   「鼠鼠下跪.jpg」 第63章   孙嘉阳有关纯洁友谊的幻想就这样被傅宴容无情地打破了。   一阵漫长的沉默之后, 他无比自然地抬起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摸向了自己的头,用人面对尴尬时很容易脱口而出的标准台词回道:“哈哈哈,是吗, 真是好巧啊!”   “……”   宋临俞收回微笑, 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看起来似乎很想知道,他追傅宴容这件事还能和谁巧到了一起。   读懂了他眼神的孙嘉阳对自己不过脑子说话这个特性感到绝望。   但年轻的大脑总是能给主人出谋划策,他孙嘉阳能穿过层层选拔干到傅宴容助理这个位置,也不是全靠运气的!   片刻后, 小孙坚定地望着宋临俞的眼睛, 斩钉截铁地开了口:“宋总, 我出门前特意看了一眼算命博主发的赛博电子签, 今天值神金匮,宜结婚祈福恋爱追人, 是个大好的黄道吉日,怪不得我见您今天桃花满面红光饱满,肯定是有感情上的重大突破,这不就巧了吗!”   孙嘉阳此番话术一气呵成不打半个磕巴, 感情饱满之深,临阵倒戈之快, 就算放在娱乐圈也是少有人见。   傅宴容不动声色地吃了一口面条,唇角微微勾起。   端坐在椅子上的宋临俞神情未动, 似乎并不买账。他将双手从容收拢, 指尖相扣落在桌面,下颌微微扬起,沉默地注视着孙嘉阳, 面色冷淡而苍白,冷得让人发怵。   在这样仿佛审判的冰冷目光中,孙嘉阳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感觉自己即将败下阵来。   这可是宋临俞!东钰的大老板!怎么可能用区区玄学就糊弄过去……还是老实为自己嘴比脑子快的反应道歉吧。   “好吧,其实……”   “——你说的那个博主……可信吗?”   孙嘉阳话头被宋临俞略显迟疑的语气打断。他张大的嘴顿时僵住,划成一个标准的O型,随后立刻闭上,震惊地看向眼前那个因为提到了知识盲区而蹙眉,神情中还带着几分惭怍的宋临俞。   “我不太了解这些。”   宋临俞诚恳地发出了求知的信号。   孙嘉阳眼角缓缓抽动片刻,当机立断打开小某书把收藏的帖子亮了出来,接着凑过去给宋临俞从上到下把他的桃花运仔仔细细分析了一遍。   得出的结论非常美妙:宋临俞和傅宴容,实乃郎才郎貌,良缘天定的一对般配新人!   虽说宋临俞的面带桃花和红光满面其实都是傅宴容的杰作。   桃花确实多,毕竟宋临俞从耳后开始,沿着颈间锁骨一路往下,红痕多的可怕,指痕吻痕交错横陈,把素白的瓷胚彻底描摹成了漂亮的彩色瓷器。   更不用说傅宴容起床洗漱的时候,还顺便用手草.草撑开了宋临俞有些红肿的缝.隙检查了一下。   虽说还没到发烧的地步,但也并不是毫无问题。里面东西太多,稍微搅.弄两下就几乎把傅宴容修长的指节全数没湿。傅宴容垂下眼略有些恶劣地按住了软.壁,磨了一会儿后又有些无奈的轻轻抽了一下,对宋临俞命令道:“等会自己去处理,下次不准撒娇说一直要留着。”   宋临俞刚起身翻了件干净衬衫套上,才扣了半截纽扣就被傅宴容勾到怀里检查,整个人贴在他怀里任人施为,几乎是抱起来随意摆弄,脑海里也只听到了下次两个字,被这么轻轻一教训,更是什么思考都没有了。   偶尔蹭过傅宴容紧实漂亮的腹肌,又不由自主地想起来自己昨天晚上坐在上面呜呜咽咽哀求摩.挲的样子。   ……脸能不红吗。   小傻.逼孙嘉阳和笨蛋宋临俞也真是一个敢教一个敢学。   孙嘉阳颇有点相见恨晚地向宋临俞传授了自己的转运宝典,从抽卡如何最大概率单出ssr讲到外卖神券怎么才能运气好到膨胀到两位数,可惜宋总听完有关桃花运的部分就失去了兴致,并且礼貌地表示剩下的部分他应该不需要了解了。   毕竟宋临俞最不缺的就是钱。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孙嘉阳不由得在心里惆怅地感慨自己和宋临俞之间已经有了可悲的资本间的鸿沟,革命战线只持续了短短十五分钟就分崩离析。   这么想着,他转眼就看见傅宴容慢吞吞地吃掉了最后半卷面条,一推盘子,笑盈盈地撑着脸问自己:“聊完了吗?”   ……怎么感觉才出虎穴,又入狼口。   孙嘉阳一个立正,提着傅宴容和宋临俞放在墙角的行李箱就往外走,在这一秒终于想起来了自己的主要任务。   之前心动游戏节目组的观察室嘉宾请了杨婉,当然,她会接纯粹是冲着傅宴容的面子来的,为此特意推掉了不少档期。现如今节目组第一期临时叫停,想必宋临俞还得花上一段时间把乐缘影视全部洗牌成自己人,那么杨影后抽出来的时间就打了水漂。   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她就给季承发了消息,说既然如此,傅宴容闲着也是闲着,赶紧来客串两天她的微电影让她蹭蹭热度,露脸就行,没别的要求。   这件事季承知道傅宴容不会拒绝,直接派孙嘉阳过来把人抓到片场,否则他才不会没事找事给傅宴容打电话催人回来,还一不小心被宋临俞秀了一脸。   ……想想都有点亏。   车不好开到山上来,缆车这个点恰好停运,于是他们仍然原路返回。孙嘉阳带着另外一个工作人员提着行李走在前面,宋临俞和傅宴容落后半步,人影晕染在了黄昏里。   海面被夕阳染成深金色,浪头一层一层卷起拍出金影般的浪花。远处的海天交界模糊不清,只有几只海鸟低飞掠过。海风带着潮意流过傅宴容曲起的指尖,下一刻,被覆上来的掌心彻底捕获。   “下去也可以牵着吗?”宋临俞声音很轻地问。   傅宴容微微挑眉,严格地提醒他:“你在追我。”   宋临俞有点耍赖意味地收拢指节不肯松手,指尖随即可怜兮兮地挠了一下傅宴容的掌心,小声为自己辩解:“玄学视频说今天宜追人,要求比较容易被暗恋对象满足,可以大胆提。”   傅宴容懒洋洋敛着瞳孔,闻言轻笑一声戳破了他的幻想,揶揄道:“玄学骗你的,孙嘉阳不但信东玄还信星座塔罗牌,每天自己都不记得拜的哪座佛,能加工资的他都信,帮不了你。”   “……啊。”   宋临俞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在傅宴容看过来的时候很不掩饰地发出了对孙嘉阳控诉和嫌弃的语气词。   片刻后他又抿了抿唇,指腹依依不舍地摩挲了一下傅宴容掌心浅浅的纹路,有点任性地分辩道:“万一误打误撞算对了呢。”   傅宴容装作没看到他的不情不愿,忍着笑说:“没有那种可能的,宋总,你看起来可不像是讨玄学欢心的那种人。”   在今天之前宋临俞根本就没信过这种事,他要是信命也就不会在苏唐的压迫下走到今天。   宋临俞安静了片刻,没有反驳他,只是有点遗憾地想:“好吧,但是玄学说我们是天作之合。”   早知道以前就意思意思拜一下了,多求点桃花签什么的,现在就可以拿出来理直气壮地反驳哥了,烦人。   宋临俞对傅宴容有着极强的占有欲,以前和现在都是,这种感情只需要傅宴容肯定就好了,不需要别人说三道四。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想听到天作之合,良缘天定,命中注定之类的话。   过了一会儿,他还是决定履行自己正在追人的承诺,遗憾地捏了捏傅宴容修长的指节后,十分惋惜地松开手。他的声音离傅宴容远了那么一小截,垂头丧气地和他抱怨道:“那我收回对玄学的尊重,我不要讨它欢心了。”   确实是很功利主义的宋总,因为牵不到傅宴容的手瞬间抛下了对于黄道吉日的尊重,实在不是个很好的学习对象。   “所以说直接讨我欢心比较靠谱吧。”   傅宴容笑出了声,这么说着,掀起眼看了看挪了两步的宋临俞,抬起手把他重新拉了回来,随即自然而然地插进他的指间,十指交缠。   “可以直接对你的明恋对象提要求试试。”   傅宴容低下头,任凭发丝略微蹭了蹭宋临俞有几分泛红的脸颊,似有似无的痒意让宋临俞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傅宴容的手,指节都有点轻微地泛白。   他迅速地点了一下头,停下脚步,仰起脸,漆黑的长睫晃了晃,很认真地对傅宴容得寸进尺。   “那我可以亲一下明恋对象吗?”   宋临俞一板一眼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可以。”   明恋对象严肃地思考了一会儿,带着笑意应允了他的请求。   然后明恋对象就顺势低下头,将吻轻缓地落了下来。   碎发从他耳边滑落,略有点锐意的齿关不轻不重地磨过宋临俞乖乖吐出的舌尖,像被猫轻轻勾了一下,随即又得到了更深层的吻。   宋临俞意识到自己被傅宴容抱在了怀里,整个人都在呼吸着属于他的气息,他与傅宴容相扣的指尖忍不住蜷了起来,正好蹭过他手背上略微浮起来的浅淡青筋。   傅宴容分开唇瓣,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片刻后很平静地开口,声音带上了有几分说不清的沙哑。   他淡淡道:“明恋对象也觉得你和他是天作之合。”   宋临俞倏地抬起眼,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似乎没有想到傅宴容这么轻易就读懂了他的想法。   傅宴容坦然地笑着和他对视,片刻后抬起手按了按宋临俞的头。黑漆漆的发顶被他点得上下动了动,很听话地表达出了我知道了这个意思。   傅宴容满意地收回了手。   宋临俞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于是他弯起眼睛,握着傅宴容的手,很用力很用力的重新点了点头。 第64章   杨婉拍的那部小成本微电影是棚拍, 申澜晚上七点,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但丝毫不影响她剧组的进度。现场人头攒动,灯组架着轨道, 场务推着器材从斜坡上冲下来, 脚步声、对讲声、呼喊声杂乱交叠, 推开门的时候简直像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   杨婉前一秒还演技逼真地画着特效妆和对手戏演员打得你死我活,导演喊咔后的下一秒,就瞬间双手摊开往地上一倒,发出一道长长的拖音。   “累死老娘了。”   杨婉一直拍的都是文艺片, 这次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个脑洞, 突发奇想的决定要给自己拍一部近似于无限流的悬疑片, 还是不断循环重生烧脑破案那种, 对体力要求理所应当地高。她这场戏拍了快三小时,才终于挑了一版能看出来。   助理跑过来给她递水, 杨婉有气无力地挥挥手,幽怨道:“起不来了,让我缓缓,现在谁都别把我从地上拉起来, 我需要躺到世界的终结……”   助理妹妹笑着应了一声,随后又说:“婉姐, 但是傅老师的车已经到了。”   杨婉放空眼神,心如止水的开口:“到了就到了, 我现在没力气给陛下接驾, 让他收拾收拾自己去登基吧。”   “唔。”助理犹豫了片刻,还是俯下身颇有些紧张地告诉她:“但是宋总……也跟过来了。”   杨婉在脑海里转了一圈,也没想起来她和傅宴容共同认识的人里有哪个姓宋的会被叫宋总, 于是十分疑惑地拧起眉,问:“哪个宋总?你这么一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东钰那个宋临俞呢。”   助理小妹妹哽了一拍,蹲下来压低声音很紧张地说:“就是宋临俞宋先生啊。您说他为什么会跟着傅老师过来?他们之间是有矛盾吧?那我们要不要准备一下,到时候出事,您和傅老师能全身而退吗?”   “我去……真的假的?”   杨婉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利落动作从地上迅速爬了起来,一把甩开已经弄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抬腿就往前走,整个人满血复活神采奕奕,洋溢着兴奋的神采。   “您慢点。”   小助理早知她是这个德行,赶紧起身跟在后面无奈地提醒:“婉姐,我们先去调整一下妆发吧,您这样不方便见人呀。”   “没事,这种百年难得一见的战损妆才能突出我对客人的尊重。退一步说,这样看起来气势上比较吓人,万一宋临俞要对傅宴容伸出魔爪不依不饶,那也只能寄希望于我冲上去勉为其难地保住他的小命了。”   杨婉根本没被小助理拖慢步伐,反而神情凝重地走出了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势,她唰地穿过人群和各种器材,气沉丹田地大喊一声:“有什么事千万别冲我来,一定要狠狠蹂躏这个傅宴——”   “?”   杨婉的台词还没说完就停在了原地,接着奇怪地嘶了一声。随后,她左顾右盼两秒,转过身压低声音对小助理怒道:“薇薇,你情报有误吧?剧本不应该是傅宋二人片场剑拔弩张,智杨婉突现巧破僵局这种走向吗?怎么现在没有宋临俞,只有这小子坐在这里淡淡地装.逼,害得我这么一喊看起来很没有脑子啊!”   傅宴容坐在剧组堆叠起来的道具箱上,一条长腿懒散点地,另一条随意支起,黑色长裤熨帖地勾勒出利落的弧度,松散却又非常养眼。   棚内灯光昏黄,落在他身上像镀了一层旧电影的柔焦。半长的黑发随意扎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空调的风轻轻撩动发丝扫过后颈,衬得那一截皮肤愈发冷白,格外显眼。   杨婉来的时候他是正在打游戏的,消消乐玩得不亦乐乎,后背十分自然地躬起了一点弧度,隐约能透过修身的外套看到半点线条漂亮的肩胛骨。   傅宴容低头盯着手机屏幕,拇指缓慢划动,左手松垂,指间夹着一支燃到一半的烟,烟雾被室内冷风一掀,斜斜缠上他的手臂和下颌,看起来神情十分闲适。   虽说他手机屏幕上其实只是花花绿绿的消消乐关卡,但在此情此景的映衬下,好像也突然成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该死。”杨婉折起手臂咬牙切齿,作为同行的好胜心在此刻达到了巅峰:“早知道我整理完头发再过来了。”   听她说完这句话,成功通关拿到满星评价的傅宴容似笑非笑地偏了下头。他原本只露出半个侧脸还算得上冷漠淡然,此刻一转头,眼尾的小痣缓缓勾起,整个人瞬间浓墨重彩起来,神情生动灵活,一看就是明目张胆挑衅的意味。   “杨婉,你刚刚说狠狠蹂躏傅什么……?应该不是在指我吧?”   傅宴容不紧不慢地重复了一遍杨婉的话,期间指尖夹着的烟恰巧被顶上风口缓缓吹了一把,火星一闪即暗,于是他略微挪开几分,任凭袅袅烟气缭绕上苍白的骨节。   杨婉咳了一声,淡定道:“听错了听错了,我特意来迎接你的诚意都看不出来?人家刚从片场滚下来就跋山涉水地来接驾了好不好。”   傅宴容哼笑一声,没信她的鬼话,但是决定暂时不和她计较。   “薇薇和我说宋临俞也跟着来了,他怎么有空贵步移贱地?你们终于还是爆发矛盾了?那你这么快就把人打发走,是发生什么了?”   杨婉在另一边的道具箱上坐下来,先噼里啪啦输出了一连串问题,丝毫没有对友人关切的问候,只有对吃到新瓜的渴望。   她一边说一边朝站在自己身边的小助理招了招手,“去,给傅老师拿个烟灰缸过来,我们这场务不知道谁惯的坏毛病,见人就发烟……诶等会儿,傅宴容你怎么还真抽上了?”   杨婉说到这里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奇道:“上次在霁月岚庭也是问我要烟……你不是戒了吗?”   傅宴容眼皮懒懒一掀,道:“没抽。”   “没抽你难道拿着摆pose吗?……好吧,我怎么觉得你是真能做出这种事?”   傅宴容笑了起来,很有些欠揍地对她说:“我这张脸还用刻意摆造型?”   “……啧。”   “帮人拿着而已。”   傅宴容随口结束了这个话题。   杨婉的心思其实全在宋临俞身上,毕竟之前傅宴容回国的晚宴她就察觉到宋临俞一直在盯着人看,怎么想都不对劲,于是她瞬间把这件事抛之脑后,继续追问:“那前面问题的答案呢,就是有关宋临俞那个……”   “杨小姐是在叫我?”   干净冷冽的声音突然不轻不重地在杨婉身后响起,带着轻微的停顿和不太明显的重音,踩过地板的脚步声却并未停下,依旧不疾不徐地响起,倏然拂散了她的随意与戏谑。   杨婉蹙起眉,眼睁睁地看着宋临俞从身后出现,随即掠过自己,走到傅宴容身边,再缓缓停下。   她还是第一次见宋临俞穿私服的样子,虽说少了几分生意场上的冰冷,但仍旧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在。   宋临俞身形修长,外套扣得严严实实,袖口卷起一小截露出干干净净的腕骨,冷白肌肤光线下显得清淡又沉默。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在光线里凝冻出莫名的色泽,视线不带任何意味地落在了杨婉身上,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带出了些不动声色的对峙意味。   杨婉也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不由自主地生出了戒备,公事公办地朝他一点头,客气地带起笑意,分外礼貌地说:   “抱歉,宋总。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好奇您今天来剧组的目的,毕竟我们的拍摄内容不太方便透露,也并不缺投资人。”   宋临俞顿了半拍,不知道为什么,先前那种令人忌惮的淡漠神色略微收回了一些。杨婉也是演员,很少观察错别人的神态,她观察到了宋临俞些许的犹豫和迟缓,这才意识到,这位宋总表达的意思也许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咄咄逼人。   于是她把视线落在傅宴容身上,决定看他怎么说。   没料想傅宴容居然叹了口气,对她很无奈地说:“好啦,没有什么事发生。你不要那么凶他。”   杨婉:嗯……嗯?嗯嗯嗯??   我凶他了?事情走向应该是这样吗?   傅宴容这么说完之后,站在一边的宋临俞倒是很快地接了话,他长睫微微往下垂了一点,很轻地放软了语调,温和说:“没关系的。”   不知道为什么,杨婉总觉得这话有点怪。怎么就突然没关系了……?这话听着为何还有几分绿茶……?   傅宴容嗯了一声,无比自然地朝宋临俞抬起了手,猩红的烟尾在他修长白皙的指间格外晃眼,掌心也虚虚地微拢起来。   几乎没有迟疑地,宋临俞俯下身先贴了一下他的手心,仿佛这个动作做了很多次一样熟练而亲昵。随后他又曲起五指,轻轻握住了傅宴容的腕骨,很轻,甚至都不确定有没有在用力。最后。宋临俞无言地偏过头,错开肌肤相触的弧度,薄唇轻启,叼住了傅宴容手里的烟。   傅宴容交叠的指腹好像同样被温度灼烫,宋临俞冰凉的唇瓣擦过那块肌肤,无端升起一点战栗的错觉,于是他喉结轻微滚动片刻,顺从地仰起脸,瞳孔里晃出半截湿润的银亮色泽。   这套动作绝对突破了社交限度,甚至无限贴近于暧昧,不管是温和地蹭过掌心,还是傅宴容对于宋临俞无限度贴近的容忍,都完全超出了杨婉对傅宴容的认知,给她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所以那烟原来是宋临俞的吗……   傅宴容就这么帮他拿着?   杨婉疑心自己今天应该是吃错了什么东西或者压力太大眼花了——眼前这人真是傅宴容?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不对,这两男的现在到底什么关系?这他爹的其实已经搞上床了吧?不然傅宴容能纵容人到这个地步?   杨婉震惊于傅宴容一玩就玩了个大的,一时间沉默震耳欲聋,片刻后,她钦佩地对傅宴容投去了一个眼神。   这么不怕后果,佩服。   还好宋临俞并没有看见她眼里精彩纷呈的情绪,他只是直起身,轻而缓地从唇间逸散出些许烟雾。   他冷白色的脸颊与晦暗不明的瞳仁形成对比,片刻后,朝杨婉微微点了点头,轻声说:   “杨小姐误会了,我没有不礼貌的意思,只是正在追人,所以略有打扰。”   听完他的话,杨婉胡乱地点了下头,心说没事我理解,你这种看起来就很禁欲的小古板被傅宴容弄到手很正常……   等等,不对。   宋临俞说谁在追谁?   追傅宴容?   这孩子真知道别人是怎么追的吗?   杨婉看了一眼格外认真的宋临俞,沉默片刻,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只端庄地勾起唇角,给了他一个看不懂的微笑。 第65章   「520番外, 时间线为在一起后」   叮铃铃铃铃铃——   手机日历里的计划提醒音从孙嘉阳的口袋里急促地冒出,瞬间欢快地洒满了整个办公室。他精心挑选的大事不妙专用BGM就这样赤裸裸的回荡在了工作室各位同僚的耳边,让人纷纷忍不住停下脚步,对其怒目而视。   孙嘉阳手忙脚乱地把手机掏出来点了暂停, 对着各式各样核善的目光坐在工位上露出一个怯懦的微笑, 然后点头哈腰地回复着各位甲方爸爸的信息:“不好意思, 520的档期我们傅哥真的满了……不是钱的问题……嗯对对对,私人行程,这个不便透露……”   不知道拒绝了多少个提前预约的品牌方之后,孙嘉阳才终于长出一口气, 正襟危坐地打开电脑, 开始绞尽脑汁地撰写一封拒绝邮件。   每年五月中旬, 各行各业都开始不约而同地忙碌起来, “520限定”“挚爱系列”“怦然心动”等花样噱头轮番登场,生怕错过这个一年一度的爱情经济学高峰。   几乎所有头部品牌都在这个节点推出了新一季高定珠宝, 尤其是戒指——限量编号、定制铭刻、明星代言,层层叠叠的浪漫话术包装着闪耀的金属和宝石,割的就是小情侣们的韭菜。   今年的热闹更加不输往日,其中声势最盛的, 是Alderra联合三位一线艺人举办的520限定系列发布会。   Alderra是意大利的百年家族珠宝世家,以祖母绿、黄钻和彩宝交织的复杂设计闻名。今年, 为了迎合中国市场,他们特别推出了一款名为“Aquaria”祖母绿对戒。这款戒指灵感取自飞鸟与鱼相遇的传说——天与海的交界, 两个本不相交的世界因爱情相互追逐。   戒指的设计细节极为考究:戒面刻有层层鱼鳞纹理, 隐约可见翅膀羽毛的轻盈剪影,交织成一幅流动的画卷。设计师用祖母绿与黄钻巧妙镶嵌,像是水波荡漾中映出一只展翅欲飞的鸟, 寓意爱情跨越时空、穿越界限的誓言。   品牌方动用了巨额预算来考虑嘉宾名单,不管论人气、长相,还是品牌调性与长期合作关系,影帝傅宴容都是Alderra的第一首选——甚至他不久前才官宣恋爱,这不就是最好的天选代言人?   Alderra品牌方都想不出傅宴容拒绝的理由。   ……孙嘉阳也想不出。   不管是从季承还是从他的角度来看,Alderra的这次邀请都诚意满满,堪称钱多事少还能出圈的典范,更不用提双方一直都是良好的合作关系,编借口都编不出来,一不小心还很容易得罪人。   那就只能实话实说了。   孙嘉阳恼怒地在键盘上敲下:“老板说他520要和男朋友约会所以什么工作都不想接,我们敢去吵他就死定了——”   然后又灰溜溜地狂按退格键删掉了这一段话。   思来想去,他觉得自己作为小助理还是没办法直接拒绝这么重要的事情,于是恶向胆边生,来了一招围魏救赵,无比紧张地拨通了宋临俞的电话。   ……   今天是工作日,哪怕是宋临俞,也不能每时每刻都名正言顺地翘班。不过他向来把生活安排得从容有度,早就把办公地点移回了家里。只要不是必须线下处理的事务,他极少出现在东钰总部。   此刻宋临俞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腿上搁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正在开视频会议,镜头前他十分克制冷淡,哪怕柔软的背枕垫在身后他也依然背挺得很直……   但没有在书房处理工作的理由也很简单,因为傅宴容正在靠着他的肩打游戏。   虽然没有人影入镜,但是与会的员工都能看见傅影帝懒洋洋散下来的发尾,十分随意地翘起来搭在了宋总的肩头。   这是个非常好的信号,代表今天宋总将极其温和宽容,不会冷冰冰地把人损得无地自容。   临时的会议并没有开多久,大概过了三十分钟,宋临俞就啪的一声关掉了电脑,转过身无声地把自己嵌进了傅宴容怀里。   这些年来宋临俞对傅宴容怀抱的需求度相比以前更加直线上升。但也不是那种时时刻刻撒娇要抱的作精似的需求法,宋临俞往往会很谨慎地观察一下傅宴容的状态,然后以最小的动静悄悄靠近他身边。   他们走过了很多个城市旅居,观察四季不同的风景。傅宴容的习性是每换一个新环境就会慢吞吞地巡视一番领地,然后找到自己最喜欢的位置躺着休息。而宋临俞的习性就简单多了——他想要的领地反正一直都是傅宴容怀里。   不过,再怎么小心翼翼,宋临俞都会引起傅宴容注意,所以他们之间的每一个拥抱,都其实是默许而自然的。   但,也会有其他情况发生。比如现在,傅宴容就把这个安静的拥抱变成了恶趣味的捉弄,在宋临俞靠进来的一瞬间,他故意收拢掌心,重重按住了人腰上还没消下去的指印。   宋临俞被他戳得弓起背小声泄出了一点气音,勾着他的脖子稠稠地叫了一声:“哥。”   傅宴容笑着压的更重了些。   就在两个人打闹间,宋临俞的手机响了。他好不容易才从邪恶坏猫的掌控中逃出来接通了电话,就听见孙嘉阳小心翼翼地问:“那个,宋总,520你觉得傅哥会有空吗?”   宋临俞语气瞬间变得十分冷静,干脆利落地开口:“没有。”   “……”   孙嘉阳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可怜兮兮地看了一眼还没挂断的电话,抓紧时间飞速和宋临俞讲了一遍前因后果,并且暗戳戳地表示:真的不能放三个小时出来让傅哥露个面吗?   你要问宋临俞这个问题,那他心里一定是不想不想不想。不过他并不会真的对傅宴容的工作指手画脚,接通孙嘉阳电话的第一时间就打开了免提,除了那个略微带着点私人感情的没有之外,并未发表过任何其他的意见。   而沙发上的傅宴容态度居然没有前几天那样置之不理,反而好像还有几分兴致地打开了宋临俞关掉的电脑。他看了一眼孙嘉阳抄送过来的邮件,沉吟片刻后,抬起头,说:“可以。”   孙嘉阳无比欢喜雀跃地表达了自己对傅宴容钦佩与赞扬,然后又格外诚恳地感谢了宋临俞,欢天喜地的去写回复了。   宋临俞默不作声地关掉了手机。   靠回傅宴容身边的时候,他没说话,脑海里正在思考怎么把520晚上原定准备好的环节调整到白天。一个愣神,脸颊上就被冰冰凉凉的果味饮料沾满了水汽。   过冰的冷气让他瞬间茫然无措地抬起眼看向了傅宴容,对方正慢悠悠挪开饮料罐,将食指扣进拉环,轻而易举地拉开了瓶口,慢悠悠地垂下眼问:“是不是生气了?”   宋临俞犹豫了一下,想说不至于,如果是你的工作的话,那我当然没有理由阻拦。   这并不是场面话,再怎么说,宋临俞也没有黑白不分到这个程度。   他比谁都更喜欢看傅宴容在自己热爱的领域发光发热。   可是,傅宴容也和他说过很多次,可以任性或者无理取闹,就算只有一点点念头都可以。   于是他盯了傅宴容一会儿,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视线,用很小的、带着一点点委屈的声音低声控诉道:“有一些。”   “我以为会和以前一样一直在一起。”   宋临俞不自觉地强调了一直两个字,微微抿起唇严肃地加重了语气。但是刚说完,他就抱住了傅宴容的腰静静地靠了一会儿,片刻后抬头,自顾自地就把自己哄好了。   “好吧。”他这么说着,有些武断地宣布了傅宴容的赔偿要求:“你把这罐桃汁让给我我就原谅你了,哥哥。”   傅宴容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宋临俞实在是乖得很可爱。   傅宴容低下头,亲了亲宋临俞浅色的眼睛,温柔又轻浅地同他商讨道:“那换一个赔法好不好。”   他的脸挨得太近,宋临俞理所应当地被蛊惑到了,只能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下一刻就被傅宴容吻住了唇。   湿润的桃汁气泡在舌尖轻盈地炸开,晶莹的丝线与水液缠绵悱恻地勾缠,这罐汽水确确实实黏腻又甜蜜,宋临俞在吻中尝到了一半,而另一半正随着剥落到脚边的布料,不紧不慢地淋了满身。   ……   /   总而言之,5月20日夜璟川依旧灯火辉煌,浮金掠影间名流云集。Alderra的发布会铺陈得奢靡宏阔,仿佛一场为上流人士量身定制的盛宴。然而再精妙的布景也掩不去它的本质,嘉宾身上点缀的珠宝皆为待售之物,在推杯换盏间寻找着最佳的买主。   至于傅宴容指间那枚Aquaria祖母绿对戒,无疑是今夜最耀目的存在。如果说在这场名利场中众人不过是换上更高明的姿态掩盖推销的事实,那么他只需要站在那里,便足以引得众人为他落槌。   当然,他会考虑出席这次发布会的理由,除了孙嘉阳提到的那些之外,还有一个简单的理由。   Aquaria祖母绿对戒品牌方仅铸两对,其一将在今晚登上拍台,而另一对不设标价,不作流通,只为傅宴容私享赠予,作为他出席的赠礼。   发布会没有特意设定的拍卖环节,看上哪一对直接和旁边的侍者报价就好,他们清楚所有宾客开出的价码。   理论上来说,直到发布会结束,珠宝才能确定好买主,但实际情况是,总有人为自己喜欢的艺人一掷千金到一个完全没必要的价格。   ……就比如现在。   叶湖白从旁边侍者口中得知傅宴容手上的那枚对戒已经被炒到了堪称天价的数字,而这场竞拍甚至还在继续。他站在人群外面端着酒杯感慨了一声,然后挠了挠头,无奈地说:“可是我妈真是傅宴容粉丝啊,买不回去她会骂人的,再给我加200万吧。”   侍者说好,扣着耳麦报了个数,叶湖白惆怅地转过眼,想找个人分享自己的感受,正好就看见旁边站了一个和宴会格格不入的青年。   那人完全没做正装打扮,从头到尾干干净净,穿得甚至有点像个男大学生,只单单套了件黑色连帽卫衣,十分安静地站在最末席这里等人。叶湖白猜他大概是哪个艺人的助理或者弟弟,十分自来熟地蹭过去,和他打了个招呼。   被他搭话的那个人看起来并没有很想理他的样子,不过叶湖白起手就是一句:“没想到傅宴容在国内火得超出我的想象。”这才好像吸引到了他的注意力。   片刻后,青年略略点了下头,冲叶湖白说:“当然,傅宴容很优秀。”   “可不是吗?我在外面被流放读书五年一回来就被我妈派来追星……这钱要是花在我身上岂不更美,其实我觉得我和傅宴容也能算个五五开吧……”   叶湖白侃侃而谈,说了半天也不知道这个人有没有把话听进去。不过他倒是发泄爽了,说完又喝了一口酒润润喉,问侍者说:“戒指拍到多少了?”   侍者冲他笑了一下,礼貌地用小臂指向了那个看起来等得有点无聊的青年,温和道:“宋总点了天灯,您确定还要加吗?”   叶湖白茫然地啊了一声。   宋临俞看了他一眼,不轻不重地啧了一声,缓缓拧了下眉。   然后他低下头握着手机发消息,点了一个很可爱的小狗蹭蹭表情包,特别期待地问哥哥有没有忙完。   按理来说,戒指拍出傅宴容的工作就结束了,只是场内和宋临俞竞争的人太多,不到一定程度根本学不会收手,有点烦。   这么想着,他又抬起头,直白地对叶湖白说:“你放弃吧,我没什么耐心,而且你比不过我。”   叶湖白还没能把眼前人和父母耳提面命叮嘱的那个东钰的宋临俞对上号,闻言下意识地回道:“哦……好,好的。”   宋临俞十分满意,转身就走,徒留人在风中凌乱。   ……   等宋临俞拿完戒指,又加快脚步赶到璟川后岛的时候,傅宴容已经在那里等了他很久。   很多媒体都说这个人造小岛的夜景价值百万,从露天平台望去,能看见澈湖湾连绵的光点铺展至天际,夜里整座岛屿沉入金碧辉煌的梦,此刻又乖顺的俯伏在了傅宴容身边。   他倚在那辆静静停下来的柯尼塞格上,西装散漫地褪下搭在引擎盖上,只穿着一件浅色衬衫,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戒指盒。   宋临俞步伐突然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   傅宴容掀起眼,在夜风中很没办法地叹了口气,冲他轻声抱怨道:“宋总,不用想都知道谁那么败家地花钱了,不过算啦,本来我也准备亲自买下这两对,毕竟这样才比较独一无二嘛。”   宋临俞的心砰砰跳了起来,完全不听使唤一般剧烈震荡,几乎要跳出胸膛。   其实傅宴容是给他准备过戒指的,只是那一枚准备的实在是太早了,里面蕴藏的过去那么轻又那么重,宋临俞收到的时候已经尘封在灰烬里好多年,看到的一瞬间就会忍不住落泪。   所以今天,傅宴容重新送给了他第二枚。   ——飞鸟与鱼不可能相遇,却因永远追逐而终于重逢。   夜风骤起,远处澈湖湾的灯火忽然暗了一瞬,像是整座城市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   硌着宋临俞掌心的戒指盒被轻缓地握住,随后,冰凉的戒圈慢慢推进了指根。   他们无声地在夜色下接吻,肯定了互换戒指时应该说出的古老誓言。 第66章   傅宴容答应了杨婉会在她的片子露面, 那就会认真完成好自己的戏份,哪怕这部微电影拍摄过程中全是飞页。   不得不说,编剧李念和杨婉简直就是一拍即合,彻底放飞了自我, 往好听了评价是解放天性, 不好听那就是梦到哪句写哪句。   还好这部片子的导演不是江铭, 不然在这种情况下,傅宴容都很难对他和杨婉的婚姻保持乐观态度。   虽然傅宴容在片子里单单起到一个女主臆想中的反派boss造型作用,只需要在主角每次濒死叩问自己时,抛下冷冷的让人心里一紧的眼神, 但在这样的情况下, 也不得不陪着杨婉在组里多拖了好些天。   当然, 这一点并不是什么很值得惊讶的事, 不论是杨婉还是傅宴容,都觉得这只是在更好地打磨作品。   真正让杨婉乃至整个剧组百思不得其解, 甚至战战兢兢的……是宋临俞。   严格来说,是明明应该日理万机,却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很闲,甚至每时每刻都待在他们这个小摄影棚的宋临俞宋总。   傅宴容拍戏走位的时候, 他坐在旁边默默地看着顺便处理工作,导演一说结束, 他就像一直在关注傅宴容一样,无比熟练地走过去递上毛巾和饮料, 还要弯起眼睛仰起头冲着他笑, 温温柔柔的说着夸赞的话。   态度又好,服务贴心,还超级得老板喜欢, 这比杨婉的助理微微和傅宴容名义上的助理孙嘉阳都要靠谱几倍,简直就是助理行业的恶意竞争,一度让小孙做起了噩梦。   ——梦见自己第二天因先把左脚踏进剧组而收到了傅宴容扔过来的N+1,只能麻利地收拾行李走人这种失业模板。   还好,经过这几天的观察来看,孙嘉阳的噩梦暂时还没有成真的可能。因为傅宴容根本没心情管他在做什么,哪怕小孙坐在场边擅自用他的手机打消消乐隐藏关卡都无所谓。   傅宴容只会在闲暇时喝着冰饮,靠在道具箱后面和宋临俞说话。他懒洋洋地撑着木箱边缘,时不时笑起来,偶尔还低下头,好像薄唇轻启时吐出的是什么了不得的情话——不然宋临俞为什么要不好意思地垂着眼睛,尽力遮住自己泛红的脸颊。   是个人路过看到这幅养眼的场景都忍不住侧目半天,小心翼翼地欣赏一会儿后回过头,心想傅影帝平时在片场原来是这样的吗?   和传闻里说的完全不一样吧。   而对杨婉来说,宋临俞中午送过来的便当才是最令人愤怒的,便当盒子上面没有Logo,不清楚是哪家店的外卖,但一打开就是摆盘漂漂亮亮的低卡美食,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让人食指大动。   杨婉和傅宴容坐在一起吃了半天,看看自己那令人毫无食欲的沙拉,又看看他笑盈盈吃饭的模样,实在忍不住,只能苦苦哀求傅宴容,问他宋临俞到底是哪里挖来的厨子,能做出这么健康又好吃的菜式。   看她把平生所有储存的词库都用出来后,傅宴容才淡淡地来了一句:“啊,是宋临俞自己做的。”   说完他还要对杨婉微笑一下,笑得特别纯良,眼角小痣慢慢勾起,轻声细语的感慨道:“他学什么都很快,没办法。”   杨婉恨不得对这个淡定秀恩爱的男人狠狠来一个背摔,还好有傅宴容的脸和他们这么多年的友谊拦着她,告诉她千万别冲动。   越漂亮的男人越危险,再说真打起来,傅宴容能把常年不拍动作戏的杨婉摩擦五个来回不带停的……最重要的是,□□攻击根本不可怕,精神上的秀恩爱才让人惨痛非常。   可恶,结婚七年的不是我吗?!现在秀恩爱的不应该是我吗?!江铭你个废物!   杨婉就这样如此默默迁怒着与此毫无关系的丈夫。   同时,她还断定,宋临俞和傅宴容绝对不是最近才搞到了一起,不然两人之间不会有这种旧情人模式的令人牙酸的熟稔感。   于是她恶狠狠地逼问了傅宴容,问他和宋临俞过去到底搞了什么恨海情天的故事,才会让彼此重逢的时候一句话也不想说,避嫌能避出八百里地。   某种程度上,杨婉不愧是影后,一下就找到了问题的核心并且深挖到了往事。但也不能夸她是福尔摩斯转世,毕竟宋临俞那副一天24小时围着傅宴容转的恋爱脑模样实在太明显,太不忍直视,杨婉要是想把他拍下来匿名挂在网上,都只能配那种人见人打的:“我不要很多钱,只要很多爱”的做作文案。   然后发出去再被各位清汤大老爷网友吐槽出十万条不重样的评论。   不过,如果视频果不匿名的话,说不定会刷出一排燕鱼99来着。   因为在傅宴容又无缝衔接地边进组边“被追”时,粉丝们并没有闲着。   心动游戏的临时暂停引起了轩然大波,最让人想入非非的当然是苏唐暗示的什么三人修罗场,但鉴于苏唐和粉丝的信用值已经跌到谷底,且现在霸凌程琰,造谣酒店门的热搜还能搜到遗迹,除了粉丝之外,并没有其他路人相信他的话。   被惹到的傅宴容粉丝和程琰粉丝十分岁月静好,温柔和善地屠掉了苏唐的广场,并且聊出了一个千层高楼,硬是一点点把苏唐背后那些做过推手的金主扒了个半光。   新开的汇总帖简直五毒俱全,从苏唐是如何投靠资方高频率出演影视剧到男团撕番,从脚踏多条船到同时钓了宋家父子两位金主,内容大胆又真实,用词泼辣犀利,一看就是业内知情人士的犀利点评。   虽然帖子发出去后很快就被苏唐本人举着身份证以造谣的名义举报,一夜之间内容就变灰显示成了404 Not Found,但这更加让广大群众意识到,里面的内容绝对有料。   苏唐这个掩耳盗铃的行为不仅没有遏制住事态的发展,反而让截图广为流传,各种内幕如同雨后春笋一般涌出,再举十次身份证也举报不完。   一时间,苏唐粉圈甚至有了不小的震荡。不过由于苏唐本人以及NOVA男团还在活动,并没有出现明显的劣迹艺人被抵制现象,她们还在孜孜不倦地战斗着。   哪怕NOVA队内不和的抽奖奖池还在累加,苏唐的大粉毒唯也临危不乱,很会发洗脑包。   他们先从苏唐是如何被一票一票投出道开始声泪俱下的回忆过去,又恶毒地诅咒那些听信“谣言”的同担,表示同情程琰待遇的那些人都是卧底或者假粉,意志不坚定的唐家军比对家黑粉更加可怕。   小作文叫什么十问粉丝内部,一问粉丝们是不是都以苏唐的感受为先,二问她们无条件相信苏唐,三问嗑CP有没有被他人提纯……至于那些被恶意造谣和中伤的其他素人或者明星……谁管你们?   不得不说,这样红脸唱完唱白脸的做法在短时间内能吓到一些年龄尚小,心思单纯的粉丝,稳固住她们的立场。但,也很容易人人喊打,被路人千嘲万嘲。   毕竟明眼人都知道,时间长了,只会吵架卖惨虐粉的粉圈迟早要崩盘。   而那个爆料帖的撰笔人——自救辅助系统,正在对自己彻底融入人类社会网络用语的才华感到骄傲,并且,为了向傅宴容证明自己并不是一个完全没有用的小废物系统,它还拉表对比了苏唐那个万人迷系统曾经代写过的cp帖数据,来论证自己的优秀。   眼见自救系统真连拉表对比数据都要学会了,傅宴容立刻给了他一个听起来不太走心的夸奖:“嗯,你真的很有用。”   虽然听起来很敷衍,但傅宴容确实很真心。   这个没什么用的小系统曾经为了向他证明苏唐的存在费了不少功夫,而如果不是它,傅宴容觉得自己可能还要和宋临俞平白无故错过许多年。   一生就那么漫长,哪怕重逢是值得庆祝的惊喜,可用来等待或者分别的时间也还是静静停留在那里。   并不会觉得遗憾,只是忍不住叹惋。   叹惋缘分那么长,又差点那么浅。   其实傅宴容并不真的需要自救系统有什么外挂或者金手指,他和苏唐的想法截然不同,这是他自己的人生,无论是事业,友谊还是爱情,所有得到的东西都要和傅宴容本人有关,也只能和他有关。   听到傅宴容这么表扬自己,自救系统如果是个人,已经要眼泪汪汪了。   傅宴容可是它的第一个任务对象,这样破天荒的表扬弥足珍贵!   自救系统还是个小系统时,曾见过管理局的高端系列线的两位系统前辈飞来飞去工作的模样。   它们一边命苦地填写任务报告,一边在数据流中吐槽自己的宿主从来不按套路出牌,不是把任务世界搞到几乎崩溃,就是把主角拐上不归之路,听起来做任务危险系数很高,而且,最后它们好像还变成人流放了,多么惊悚!   而它,辅助系统,目前没有收到任何管理局的警告通知。第一个任务的宿主傅宴容,不仅很好地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还……   咦,不对。   自救系统突然反应过来事情有点不对。   因为傅宴容太靠谱,又很有自己的想法,自救系统需要监督任务的时候很少,大部分时间都在休眠,醒过来的时候不是看剧组拍戏就是帮忙给消消乐作弊,过的十分惬意。   所以,它其实根本不清楚,自己的宿主为什么突然,莫名,无法理解地和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宋临俞走得那么近!   ……好像都不只是近了啊?!   自救系统震惊地回想起宋临俞临走之前揽住傅宴容的腰,踮起脚在他下颌亲的那一下。   根据系统分析,这个动作应该不是宋临俞的强迫或者威胁。因为宿主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不为所动,但给予拥抱给予的十分大方。甚至还垂下眼帘主动低头,接受了这个差点印在唇瓣上的,如流水一样轻柔的吻。   这应该是谈恋爱才会做的事吧……!!   自救系统沉默片刻,在傅宴容的脑海中问出了和杨婉同样的问题:   “宿主/傅宴容,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和宋临俞在一起的!!”   “没有在一起啊,说了他在追我来着。”   傅宴容非常自然且平常地给出了这个一看就在糊弄的回答。   自救系统不可置信地发出尖锐爆鸣,而杨婉冷哼一声,眼里闪烁着看不懂的精光,持续向傅宴容逼近。   “亲,这边没问您现在呢,人家想问的是,没出国之前您那段看不见人影也不出门,害得我们还一度以为你入戏太深抑郁走不出来于是找了六个心理医生给你打电话的叛逆时期!”   “什么,宿主和宋临俞还有过去旧情?!”   自救系统刚把自己被吓到风中凌乱的数据调整回来,听见杨婉的话,差点又重新宕机过去。   傅宴容忽略了脑海里的大呼小叫,沉默片刻后,和杨婉面面相觑,一针见血地反问:“所以那段时间打过来的骚扰电话都是你们干的?你确定那六个都是正经医生吗?”   “……这个。”杨婉移开目光,挠了一下脸,有些低声下气地回答道:“可能有几个顺带还想相亲吧,我一着急也没筛选。不过也不能怪我啊,你懂的,傅老师人格魅力太大了嘛。”   “……”   傅宴容心说怪不得那段时间宋临俞接完电话之后神情如此微妙。   既然如此,傅宴容掀起眼,微微一笑,若无其事地对杨婉抛出了重磅炸弹:   “其实江铭知道这件事,但他一直瞒着你。”   “……我靠??!!!”   杨婉发出了被彻底背叛的痛呼。   傅宴容不紧不慢地吃掉了便当盒里最后一块低糖小甜点,面无表情地竖起手指晃了一下,很不人道地给了杨婉和自救系统最后一击:   “还有,其实回来的第一天晚上我们就进行了一些和谐友好的交流,宋临俞没有和我针锋相对,他只是……”   傅宴容思考了一下措辞,带着歉意地对杨婉露出了一个风度翩翩的微笑:“他只是有点吃你的醋。不好意思,这点我也拿他没办法。”   ……   杨婉久久不发一言。   片刻后她拿起手机,默默给江铭打了个电话索要那个瓜的前因后果,同时,在这一秒,她深刻觉得,在装*这个领域,自己如果想要超过傅宴容,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至于自救系统……   傅宴容无辜地在脑海里叫了叫它。   希望这么做能把暂时死机的可怜系统叫醒吧。 第67章   自救系统晕得快醒得也快, 清醒过来的时候,它先庆幸了一下自己是个非生命体,迅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代码设定。但面对似笑非笑的傅宴容,小系统还是有一肚子疑问想问出口。   不过, 刚开了个头的快问快答还没进行两句, 中午的休息时间就结束了。傅宴容和杨婉敛了神色, 回到镜头下拍今天最后两场戏,自然也没什么时间理它。   虽然友情客串的工作并不累,但自救系统清楚傅宴容工作的时候一向全神贯注,不会有多余的注意力分出来给自己。   于是它只能怀揣着惊讶重新连上了互联网大数据, 先提取关键词宋临俞, 再根据搜索出来的链接点进了名为燕鱼的词条。   ……这一看, 就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自救系统先浏览了几个文字量多、时间线看起来丰富的CP帖, 其中,阅读量最高的那个是这样写的。   「傅宴容×宋临俞|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是鱼与飞鸟的距离,但不是我和你。」   点开帖子后,首先映入自救系统眼帘的,是傅宴容与宋临俞在心动游戏里牵手的照片。   海风掀起他们的衣摆, 对视的眼神沉静且温柔。   而在照片下方,帖主特意用灰字标注了拍摄地点——温特莱湾, 况谷。   接着,帖主用克制冷静的语气, 简要梳理了两位主角的人生轨迹。   “傅宴容年少成名, 初登银幕便万众瞩目,成为镜头的宠儿,从此聚光灯不曾远离, 流言与赞誉交织而来,仿佛注定是为舞台而生的人。   而与此同时,身为东钰私生子的宋临俞,还深藏在公众视线之外。他的存在无声无息,几乎无人知晓。   很多人认为,宋临俞心思深沉蛰伏多年才取父而代之,也有人觉得作为私生子,会不会也有着悲惨而不能言说的童年。   然而真相终归难辨,在这段故事里也未必重要。重要的是,当你回望这两人的人生,会惊觉他们如此靠近,却又背道而驰。出现在镜头前尝遍了真心假意、从来不被神色透露的少年影帝,与冷淡沉默、年纪轻轻就执掌高位的豪门总裁,就像他们名字所寓意的那样,是翱翔天空的飞鸟与深潜水底的游鱼,处在不同的世界里。   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在命运的某处,有过短暂而炽热的交汇。宋临俞的十六岁,大概也未曾错过那部全国热映的《春潮暗涌》,也许在人潮汹涌的街头,他也曾与巨幅海报上的少年对望。   而多年之后,他们在温特莱湾的况谷悬崖上牵起彼此的手——那片山海在成为宋临俞的私人领地前,曾是傅宴容在访谈中随口提及过的,看过很多次的冬海。   出现在心动游戏上的他们,也许早已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有了更多的相逢。   不然——   ……”   傅宴容与宋临俞在心动游戏里各式各样亲近自然的接触被帖主仔细列出,自救系统一边震惊于在自己休眠时傅宴容和宋临俞居然做了这么多事,一边被同人女抽丝剥茧的细腻文笔所打动,还没来得及把事情真相问清楚,就看得电子眼泪汪汪,心说原来宋临俞是和宿主这么天造地设的一对纯爱小情侣,真是太感人太浪漫了!   自救系统振奋精神,打开评论区准备也迅速写下一篇小作文和这位楼主进行一些学术上的详谈,却看见她在首楼淡淡地打下:“以上为纯爱类造谣,实话实说,我更想看燕鱼先**再**最后**连着三天都**,所以在这里给大家放一篇个人现背短打吧,见笑了。”   自救系统好奇的点进链接,拼命传送了五六次,再紧张地输入密码,终于进入了那个看起来非常机密且重要的文档。   「预警:纯炖/肉之作,请确认好能接受之后再进行阅读,本文包含指*/乳*/道*/物*/自*/dirty……”」   开头一串警告写得比自救系统命还长。没在时空管理局加载过这些内容的小系统有些似懂非懂地瞬间读取了这整个文档的内容,然后——   然后它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十分深层次的境界。   怎么形容呢,就是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很多次自己从待机中醒过来可能才半秒就被傅宴容重新狠狠按进了意识,接着看见他用灿烂的笑容告诉自己:没事,小孩子不用懂这些。   大彻大悟。   系统沉默良久,抱着微妙的心态在全网检索了有相同预警的文档,一口气拓展了很多新词汇,学习了很多新文风,甚至很有些想自己练笔的跃跃欲试。   它深吸了一口并不存在的电子氧气,然后点开了那个帖子楼主的私信,十分诚恳地发问:“太太,在吗?”   自救系统就这样求知若渴地在傅宴容的脑海里与同好交谈了大半个下午的全新世界。当然,作为一个运算能力十分出众的系统,它也没有只顾着自己吃饭,早就分出了一部分算力,实时监控近几日网上有关苏唐的动向。   最新出现且引起轩然大波的有关苏唐的事件,就是东钰与苏唐解约一事。   不用想,宋临俞这几天偶尔提前离开片场去处理工作,就是在忙着解决掉苏唐。   在苏唐出现舆论危机之后,宋临俞就有条不紊地安排好了与苏唐的切割。一开始他那么大包大揽地给予苏唐全力支持,让他随意压番、独揽资源媒体的后果,就是大半个资本圈早已对苏唐多有微词,只是碍于宋临俞的面子敢怒不敢言。   而在舆论出现后,东钰痛快给了苏唐一笔违约费,表示:“我们尊重市场竞争规则,对今日爆出的内部个别艺人及中层管理者的激进行为深表遗憾。今天与苏先生解约,希望他一切都好……”   不仅借着理由甩掉了苏唐,还顺便清理了一波公司内部宋临俞刻意留到今天才动手的,几个属于宋问那边的卧底和传声筒。   当然,东钰最后慷慨支付的那笔违约费根本到不了苏唐手里。因为一开始为苏唐支付与季承的违约费时,这笔款项就已经打了出去。   总而言之,当初宋临俞在合同的附加条款上玩了不少文字游戏,自大又自信的苏唐根本没有把这份合同给自己的万人迷系统过目,自然会被坑。   甚至连暂停拍摄的、那部为苏唐准备的投资大戏《隐面》,都彻底删去了他的主演名字。   一时间,颇有些人走茶凉的架势。   东钰的解约,几乎是明里暗里实锤了苏唐的那些假料,他那所谓娱乐圈“纯白茉莉花”的名声也悄悄改了风向,变成了作和拜金的代名词。   不过,反转来得毫不留情面,也让那些苏唐的过激粉丝反而被虐到了粉,原本动荡的苏唐粉圈居然变得空前团结,从一开始的对黑脸半信半疑,到现在被洗脑成了全都是公司为了落井下石而恶意中伤造谣。   短短几个小时,苏唐粉丝就在东钰楼下举起了大字报,怒喊无良公司还钱,一个个怒目而视,看起来大有宋临俞敢从正门走出来一步,就把他硬生生吃了的架势。   傅宴容结束拍摄后就从自救系统那里得知了这件事,并且一点也不显得惊讶。   粉圈生态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正常情况下,如果正主不出面引导,那么大多数粉丝的行动都是跟着粉圈内的大粉走。   而这些大粉里,又至少有一半都是为了通过追星这个行为来赚钱的职业粉丝,一边发表毒唯言论收割着平台流量与散粉购买的打赏,一边收着艺人工作室的好处随时随地虐粉固粉,来稳定正主热度,更方便自己持久地吸金。   傅宴容身边不缺这样的粉丝,只是他一开始就没有想过只走流量的道路,工作室管理得非常仔细,再加上他确实粉丝量众多,路人缘庞大,出名的站姐唯粉数不胜数,正常人比例也非常高,这种毒唯头部效应反而被分散了。   在苏唐没有外挂的情况下,傅宴容与宋临俞想处理他真是再简单不过了。   可苏唐毕竟是个不明不白获得了本不属于他的信赖的公众人物,对他来说最好的报复方法,就是程琰所提出的,让苏唐尝到被粉丝抛弃,无人在意,甚至万人唾骂的感觉。   ……这才只是个最简单的开头而已。   傅宴容问自救系统:“所以你还看到了什么别的事吗?”   不然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安分。   自救系统身体一僵,十分不自然地转移话题回答道:“没,没有啊。我的意思是,宿主不担心宋临俞出事吗?苏唐粉丝很多都在东钰楼下维权诶。”   “东钰的地下车库她们进不去,而且宋临俞的保镖还是靠谱的。”   傅宴容在心里和自救系统这么说着。   但过了一会儿,他还是笑着摇了摇头,拿起手机点开对话框,给宋临俞发了条消息。   /   杨婉在拍的这部微电影是临时起意,行程并没有广而告之,平常来接她下班的粉丝并不算多,就更不用提傅宴容的了。   大部分的粉丝都以为傅宴容正在家里休息,而他怎么说也算有钱有势,行程比一般明星难扒,私生混进来的可能性很小。只有几个背后关系稍微硬一点的大粉从业内打探到了消息,知道他正在客串杨婉的片子。   既然傅宴容没主动公布客串行程,大粉们也知情识趣,这几天都没有来吵他,只是看了看工作室接下来放出的行程安排,估算出他大概今天收工杀青,才通知了在本地的粉丝来接下班,顺便给他拍点照片,送花送信。   得到活动通知的粉丝都是通过了氪金记录和超话等级审核的,到线下之后还会再被后援会粉丝自发重新审核一遍,就是为了防止有所谓粉圈卧底线下anti的事情发生。   今天由于是未公开行程,后援会的做事不免更加认真,很早就在工作室的车外面排起了长队。   负责审核工作的大粉之一id昵称是文文,她一向细致认真,线下活动也跑得很勤,眼熟了不少同担。   此时,文文正一边审核着大家的微博账号,一边分发着傅宴容让工作室提前送过来的奶茶、玩偶、小扇子,还有他从杨婉那里薅的电影纪念票根。   “好,我看一下你的id,小雨爱喝全糖百香果……啊,是小雨啊。”   文文笑眯眯地把手机递回给了面前的少女,十分惊讶地和这位聊过很多次的同担打招呼:“有一段时间没有见你在网上活跃了,还以为你现实生活很忙不方便追星了,怎么样,最近还好吗?”   她热情地根据小雨的id在奶茶堆里挑了一杯百香果茶递过去,顺便打量了一下小雨隐隐有些忧虑的面容。   “应该没什么事吧?”   文文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把面前神色紧张的少女吓了一大跳,她接过奶茶,支支吾吾片刻,最终还是拼命摇了摇头,什么也不说,直接拉开包粗略给文文做了一下检查,就重新合上。   小雨带的背包不大,里面一看就只有保温杯和信,出于对她的信任,文文冲她笑了笑,很快就让她拿到了周边,去前面的好位置排队。   接下来的同担们文文也认识不少,和她们寒暄了两句之后,面前却突然站来了一位身量高挑的男生,吓了她一大跳。   这位男粉身形高挑,穿一身看不出牌子的卫衣长裤,带着鸭舌帽和口罩,手里还举着价值不菲的相机,让文文十分警惕,疑心他是代拍或者是什么不好的人想要过来搅浑水。   不过,预想中的争执画面并没有出现。这位男粉修长的指节握住手机向前,熟练的打开微博页面递了过来。   手机上面的账号id文文十分眼熟,是傅宴容官方超话的几位小主持之一,平常不搞事不骂人,名声非常好,除了认真反黑,就是晒一晒购买的天价代言。   这样的富婆……哦不,富哥大粉哪个粉圈都想要,淡泊名利不养腿毛不撩架,只知道岁月静好地给正主打钱,简直就是极品中的极品。   文文也立刻转变态度,双手把周边稳稳递上,十分友善地对这位同担道:“哥,你去那边拍吧,小心别磕到镜头了。”   眼前人弯起眼很轻地笑了一下,转身离开。   当然,如果傅宴容在的话,不用猜也能知道这位岁月静好的富哥粉丝到底是谁。   宋临俞跟着人群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站好,才刚刚站定准备打开相机镜头,就瞬间被小女孩们叽叽喳喳的开心声音包围。   被这情绪感染,他也不由得弯了一下唇角,心里很散漫地想:哥哥会不会认出我?   ……应该不会,因为来的人很多,有很多人都很喜欢哥,想对他表达自己的情感。   但是,到时候再告诉他我也在这里,他应该会很惊讶。   宋临俞这么想着,突然听见手机里叮铃传来一条特别提示音。不知道为什么,他发散的思绪微微一滞,略有些心虚地打开了手机屏幕,然后,就看见了傅宴容提醒他注意安全的信息。   ……好开心。   看着那条蹦出来的信息,宋临俞第一时间这么想。   在人声鼎沸的、充满着数不清的对你的夸赞和眷恋的赞扬里,收到你只属于我的、只对于我的关心,我特别特别开心。   宋临俞垂下眼帘,极其认真地给傅宴容回了一个「小狗立正收到.jpg」,然后特别乖巧地打字回复:「我知道啦!」   傅宴容回了他一个^^的颜文字。   宋临俞握着手机,指尖下意识不断收紧,口罩后的唇瓣也微微抿紧,泄出几分略有几分湿润的呼吸。   藏在黑发与鸭舌帽下的耳尖不由自主地漫上了一点点绯色,血管和细小的绒毛在阳光下变得毛绒又透明,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其实这只是很简单的一段对话。   但是……但是,现在这个场景太让人上瘾了。   宋临俞承认,自己非常非常坏也非常非常小心眼,他今天会偷偷站在这里,一方面是想给傅宴容一个惊喜没错,另一方面,也完全是因为他按捺不住的占有欲。   说得直白又简单点,他现在的心态,就是全世界粉丝通通都在大肆批判谈恋爱爱豆恋爱对象的那个心态。   什么……嫂子瘾犯了……什么的。   不过哥是演员谈恋爱很正常,并且女友粉也维持在相对正常的数量,再说从来没立过什么单身纯情人设……好吧这么做也还是很过分不过反正我也不会主动上去互动啊我就只是看一看,总之肯定不会被扒出来的……算了这样做确实不好……但是还是……!!!   宋临俞面上平静但内心复杂地狠狠谴责了自己,脑海里掠过一大段思绪,却仍然十分双标地并没有准备离开。   他这么想着,却突然听见了身边传来的,被众多人声所掩盖的,一道隐隐约约的啜泣声。   /   少女们不大不小的惊呼伴随着一刻不停的闪光灯,不约而同地在傅宴容出门时响起。   朝众人走来的傅宴容今天穿得非常青春帅气,简单款式的白衬衫,衣料是那种带着微微光泽的丝绸混纺,衬得他肤色冷白又好看。领口随意地敞着两粒扣子,露出一截清瘦的锁骨线条,衣料下摆松松地塞进深黑牛仔裤里。   牛仔裤是刻意做旧的款式,小腿处带着自然的褶皱,随意地延伸至长筒靴里,显得修长又笔直,在他走动的时候格外利落地勾勒出整个人优越的身材比例。   他穿过走道,笑着在人群边上停下来,动作熟练地接过大家自己做的小礼物和信,因为不用着急赶行程,还十分随意地停下来和粉丝们聊天。   小雨揉了一下自己通红的眼眶,听见他在带着笑意问另一个粉丝是不是通过了她的研究生考试,哪怕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见面了。   傅宴容就是一个这样的人,他确实不像圈子里其他明星一样时时刻刻都活跃在银幕上,也总有这样那样令人生气担忧的新闻传到粉丝面前,甚至可以因为自己的情绪和决定离开国内一走就是两三年,能看到他的途径除了在银幕上,好像就不可以再有别的地方了。   可是大家都还是很喜欢他,不仅仅是因为他长得好看或者演技出众,还因为他对粉丝好的时候也是真的很好。   他真的会努力记住每一个陪伴得久的粉丝的脸和昵称,记住她们对自己许的那些“保佑我上岸”的稀奇古怪的愿望,每一次线下活动都会准备好非常多的周边和礼物,还动不动就让工作室报销机酒。   小雨买到现在这个因为现实生活不得不脱粉的微博账号时,对方也是这样舍不得的,絮絮叨叨和她说了很久的傅宴容的好话。   只是原号主不知道她是苏唐的粉丝。   小雨真正的微博账号里也有雨这个字,所以某种意义上她也是小雨。而每个粉圈都有这种所谓去别家卧底混成大粉的行动,小雨被选中后,也就这样买了号混进了傅宴容的粉丝群里。   原号主走得匆忙,没来得及说自己卖号的事情,而她又扮演得很好,没什么人发现账号背后换了个人。说实话,相比混进别家,追傅宴容要轻松很多。傅宴容回国之后她跑了几次线下,过程都相当轻松愉快。   原本她是不喜欢傅宴容的,本来她就对影视剧不感冒,只喜欢追爱豆,在选秀节目上鬼使神差一眼就爱上了苏唐。一开始小雨觉得傅宴容除了脸之外也没什么长处,是粉丝吹得太过,甚至还有点讨厌他。   因为为了人气很多苏唐的唯粉都在拉傅宴容炒cp,而炒cp吸人气最重要的点就是要记得拉踩对象,小雨切号为苏唐冲锋陷阵的时候心里满是那些充满怨气的话术,觉得傅宴容对自己家糖糖这里不好那里也不行,简直不懂为什么有人喜欢他。   可是真的追了几次线下之后她好像又有点懂了,出现在真实世界里的傅宴容居然和网上说的没什么差别,甚至比一直营销“超爱粉丝”的苏唐还要好一些。没有哪怕热到晕厥、累到痛经也不会被正主在意的排队和拥挤,也没有颠三倒四一直追车追行程还被溜粉的劳累。   这让小雨不由得产生了怀疑。   傅宴容人气也不低,为什么他就可以做得好?   这个问题,她还没得出答案,但大概也一直得不出答案了。   苏唐最近卷入了不小的舆论风波,虽然微博上没什么动静,但其他几个外网的账号上早就发了几条消沉伤心的动态,甚至还能通过镜子的反射看到他通红的双眼。小雨真心实意从苏唐出道开始喜欢他,这算是她第一次如此全心全意地追星,自然无法不着急。   而圈内大粉不仅把首要责任推到了宋临俞身上,那些本应该和苏唐炒cp却对他爱答不理落井下石的人也一个都不想放过,尤其是表达了多次对苏唐不喜欢的傅宴容。   在那些充满诱惑力的话术下,小雨几乎是浑浑噩噩地根据指令报名了这次活动,然后听从了她们的要求,准备去进行线下anti。   苏唐后援会大粉和她私聊,说小雨,你今年还差3个月成年,不会出什么大事。而我们也不带什么硫酸去泼傅宴容让他毁容,你就装点恶心但无害的液体在保温杯里,送信时对着他的脸泼过去,恐吓一下他,让他不要再针对糖糖了。   仅此而已。   你那么爱糖糖,应该会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的吧? 第68章   小雨死死盯着沥青路上滚烫的光斑, 从来没有觉得短短几分钟的时间有这么难熬。   从人群中缓缓走来的傅宴容停下脚步,在她面前停下,自然而然地收掉了她周边所有粉丝努力踮着脚尖递过去的信封,片刻, 又用隐隐约约带着笑意的声音温和地问:“那么, 你们两个的信呢?”   小雨肩膀猛地抖了一下, 飞快用袖子擦了擦因为愧疚和害怕一直忍不住溢出来的眼泪。她模糊的视线顺着傅宴容笔直的小腿往上移,看见了站在面前的人。   浅淡的阳光几乎穿透他衬衫的一角,勾勒出高挑又瘦削的身材。傅宴容怀里抱着许许多多的手工毛绒玩具和鲜花,那些叠起来都快放不下的信封也被他妥善地用手臂抱好, 哪怕他整个人几乎被如此多的祝福淹没, 也仍然会关注着没有给出信封的粉丝。   站在小雨边上的那个男粉捧着相机, 看起来有些慌张地摩挲了一下金属的机身, 片刻后声音才从口罩里闷闷地传出来:“我……嗯……我没有准备。”   傅宴容望着眼前一眼就能被认出来的宋临俞,微微勾了勾唇角, 故作遗憾地说:“这样啊,可是我很想要来着,希望下次也能收到你的信。”   宋临俞僵硬的点了点头,意识到自己百分百被发现了。   “那你的呢?”   傅宴容笑了笑, 转过头,看着小雨的眼睛, 十分温和地说:“怎么哭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是小雨爱喝全糖百香果……”   她下意识报出了id, 然后低了低头, 手伸进包里,摸出那两封用作掩饰的信纸,和那个一按就能按开的保温杯, 低声道:“傅哥,我给你准备——”   “她没有。”   就在小雨准备抽出手的那一刻,她的腕骨突然被旁边的男粉狠狠抓住,并且迅速向后拉,力度之大,让她本能惊呼出声。   宋临俞几乎整个人都挡在了她面前,把傅宴容遮得严严实实。   在小雨的视线里,原本因为见到偶像看起来略有点羞赧的男人此刻神情格外冷然,此时,他好像确认了什么似的,不紧不慢地凝视着眼前人,眼底暗色突生。   被帽檐挡住的淡色瞳孔如同寒冰一般,居高临下地投注着令人不安的视线,让小雨整个人都不敢动弹。   手腕仿佛被冷铁死死握住,无论如何都无法抽身,让小雨有种自己的计划已经被全盘看穿的慌乱。   而宋临俞这样强硬又没有道理的动作理所应当的引起了其他粉丝的不满,女孩们纷纷开口指责他这样不讲理的动作,但他并不在乎,只是无比冰冷地对小雨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你什么都不想做,对吧。”   小雨眼泪被吓得往地上砸,整个人哭得更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旁边已经有人准备动手把宋临俞和小雨两个拉开,制止他做出的这种恐怖行为。   孙嘉阳也准备上前劝阻,可下一秒,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忽然伸出,准确而克制地握住了宋临俞的小臂,将他带向自己身边。   “等一下,哥,我觉得她可能……”   宋临俞骤然被身后作用力带开,重心不稳微微踉跄,下意识松开了握着小雨的手,却又在反应过来之时,急促地对傅宴容发出了警告。   但傅宴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对人摇了摇头。   他略微摊开手,不动声色地环了一下有可能摔倒的宋临俞的腰,然后十分自然且随手地把花和信都塞到了人怀里。   宋临俞一站稳就被花花绿绿的礼物塞了个满怀,整个人都有点懵,他又不能随手扔掉傅宴容的礼物,只能无奈地抱着它们,拧起眉心看向朝小雨弯下腰的傅宴容。   傅宴容什么也没做,只是打量了一下小雨发抖的手和布满泪痕的脸,片刻后突然笑了笑,直起身,说:“我印象里的小雨应该已经毕业很久了,你看起来年龄不大,是还没成年吧?”   他这话一出,旁边的粉丝们立刻捕捉到了里面蕴藏的关键词,再联想到刚刚宋临俞警惕的态度,马上就分析出眼前人并不是一个单纯来接下班的粉丝,很快就引发了骚动。   线下anti,卧底,不要了……诸如此类的词密密麻麻地响了起来,传到了小雨和傅宴容的耳边。   站在小雨旁边的其他粉丝顿时顾不上傅宴容想和她好好谈话的架势,一把探过手从她包里抽出了那个保温杯,小雨惊慌失措地伸手去抓,却根本来不及。   那个粉丝拧开盖子查看后,立马愤怒地将液体倾倒在地上展示,大声指控起来。   “你怎么敢做这种事!畜生吗?!”   粉丝显然是被气到也被吓到了,眼里都忍不住泛出了泪花。   还带着轻微热度的八宝粥缓缓在沥青路上流动,粘稠而又混乱,难以想象这瓶东西砸到傅宴容脸上会发生什么事,更加难以想象,如果里面不是粥,是其他东西,又会发生什么事。   在场的人全都是喜欢傅宴容的粉丝,一时之间又怕又恨,群情激奋,根本没来得及制止,那些格外狠厉的咒骂就铺天盖地落在了小雨面前。   她惊恐又害怕地捂住了耳朵。   傅宴容最不想看到的就是眼前这样的场面,而在这种嘈杂的场面之下提高声音也没什么用。于是他曲起指尖,轻轻贴了下唇瓣,比了个安静的制止手势。   一开始,只有靠近他的前排粉丝能够看清他的手势,但此时的粉丝们为他委屈也为他愤怒,第一时间并没有住口。   不过,看见他仍然是那副平静自然又十分镇定的神态后,粉丝们还是奇异地被安抚了下来,咬了咬牙,转身向后面传达着傅宴容的意思。   三四分钟之后,场面就得到了控制。   傅宴容并不想训斥她们或者做什么,放下手后就十分自然地蹲下身,同小雨闲谈似的聊了起来:   “虽然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小雨,但之前《隐面》探班的时候你也来了,给我也写了信,对不对?”   小雨察觉到周边声音停了下来,又看见傅宴容蹲下身和自己说话,战战兢兢地松开手,抽泣了一声,格外结巴地回答道:“对,对。”   “哥你和她说这个也是白说,直接把她正主查出来送她进局子。”   “不让这人吃点苦头她是不会改的,千万别放过她!”   粉丝们没忍住你一言我一语地念了起来,傅宴容没说什么,只是点了下头,接着对她说:“我也并不是什么很好心的人,一直觉得做错了事情就要负责,但你今天其实一直在犹豫,最后也没有真的动手,证明其实你也没有那么讨厌我,也没有那么想做这件事,对吧。”   小雨被他引导着点了点头。   “所以等下我会让助理带你去做笔录,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前因后果,谁教唆的你,你可以完完整整地说出来。不用担心,你还没有酿成大错,我也不会起诉你,顺利的话,今天晚上你就可以回家。”   听到这番外,小雨不可置信地掀起眼,眼眶逐渐变红。她还想说什么,傅宴容却已经站了起来,没有再和她说下去的意思。   他只是很无奈地对着粉丝们摊开手,说:“好了,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的。偶尔也要对我有点信任嘛,不要一天到晚都提心吊胆的。”   “还有……”   傅宴容停了一下,敛了笑意,认真地说:“先保护好你们自己的生活再去学着爱人,无论是作为偶像的我,还是别的什么。”   “一直很感谢你们的照顾,但我更希望你们能把重心放在自己身上。不用担心我,毕竟傅宴容也会有他的人生。”   “每次你都这么说……”   “……那除了听他的还能怎么办……”   “知道了知道了!我们不会要求你什么,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偶尔能出来拍两部电影我们就很满足了。”   “你能幸福就最好,你幸福的话,其实怎么样都可以。”   ……   粉丝们纷纷诉说着自己的感受与真心话,还有些人仍然很生气地对傅宴容抱怨了两句今天的事,不过最终,她们都很听话地根据工作人员的指示疏散离开,没有发生什么踩踏拥挤事故。   傅宴容提醒工作室的人记得检查一下有没有没收完的信或者礼物,以及有没有不该流出去的视频流出,然后再让孙嘉阳把小雨带走,去警局做好笔录。   处理完这些,他才伸了个懒腰转身上车。   ——自然,也没有忘记身边那位还抱着礼物的那位粉丝先生。   ……   “唔。”   温软的身躯一上车就悄然贴近了傅宴容的怀抱,冰凉的唇瓣摩挲厮缠,片刻后才依恋地分开,溢出几分不太明显的呻吟。   被挑开的黑色口罩落在一边,苍白的唇瓣愈加殷红,带着好像要把人吞吃入腹的极端占有欲。   傅宴容抬手扣住宋临俞的腰,半靠着身后的椅背,略有几分狡黠地弯起眼尾,整个人看起来闲适又懒散。   缓缓开动的车穿过还没来得及离开的人群,粉丝们急切的叮嘱声就这样无比清晰地响在耳畔,只是往日总会打开车窗挥手的傅宴容,今天却没有任何动作。   在这样的声音中,宋临俞索吻的动作微微一滞,后知后觉地感到了自己这样做的不适。他舌尖微微收回,有些紧张地舔了舔唇角,勾着傅宴容的手腕松了几分,小声道:“哥……”   “嗯?”   傅宴容笑着发出疑问的声音,漫不经心地掀开了宋临俞宽大的卫衣下摆,修长的手指按过柔软的肌肤,接着又不轻不重地扶着他坐在自己大腿上,意有所指地开口:“特意过来不是为了这么玩吗?怎么不继续了?”   “不想和她们打个招呼吗?”   傅宴容在宋临俞耳边缓缓吐出这样的调侃,让宋临俞耳尖突然爆红,心里那点小心思瞬间被戳穿。他可怜兮兮地往傅宴容怀里缩了缩,结结巴巴地应了两句,身上那种令人心惊的、格外阴冷的痴迷与爱恋,就变得不再明显。   傅宴容弯了弯眼尾,片刻后,宋临俞整个人都被推到了车窗边缘。   他一转眼,就能看见路边三三两两喜悦挥手的女孩们,哪怕冰凉的车窗玻璃按压着他的脸颊,也没办法减少灼热的温度。   傅宴容亲了一下他的耳垂,片刻后,看见宋临俞主动翻过身搂住自己,腿虚虚勾在腰间,别过眼轻声说:“我更想看着你……还有,以后别再这样处理危险了,我真的很担心,也会害怕。”   傅宴容顿了半拍,片刻后,垂下眼,意味不明地摩挲着人腰间的软肉,无奈地亲了亲他的眼睛。   “虽然知道对你来说很难做到,但是下一次挡在前面的时候记得先思考一下,换做是我,你会不会担心。”   宋临俞仰起头,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重新被轻柔地吻住。   傅宴容没什么很在意的东西。粉丝们炽热的爱意是对着人设里那个完美无缺的傅宴容,他无处安放,但也一直感谢,想要努力妥善保存。   他们来和去都很好,某种意义上,傅宴容更希望他们过得好。   但宋临俞不一样。   宋临俞的意义不能对演员傅宴容来谈。   他只属于傅宴容本人,没有逃离的可能。   因此,傅宴容希望他认真小心,无比谨慎的对待自己。对待这个属于傅宴容的宋临俞。   /   叮铃铃——   一刻也不停歇的私信提示音在狭窄的房间内急促响起,坐在泛白电脑面前的男人嚼着口香糖的动作顿了顿,十分不耐烦地呸了一声,随意将黏糊的胶状体吐在了漂浮着黑灰色水渍的烟灰缸边缘。   他不爽地从油乎乎的键盘上松开手,随意点开消息,拿过了旁边两台亮起的手机。   一台正挂着「好爱吃糖qwq」的微博账号,另一台登录了一个一串乱码的微信小号,如今两台手机全部塞满了代表信息的红点,看起来颇为忙碌。   男人先看了一眼那个微博账号的后台私信。   「好爱吃糖qwq」这个id代表着苏唐后援会的副会长,线上人设是在娱乐圈内工作的职业女性,常常分享一些内幕消息,背后有很多慕名而来的散粉,通过她发的后援会链接集资来买苏唐的代言和杂志,或者干脆直接高价购买她出的一些周边。   没人想到她就是丁元化。   那些野周并不是什么昂贵有价值的东西,下放到工厂打样成本可能才两三块,却大大咧咧地以8.8或者9.9捆绑销售。其实大家对此间利润都心知肚明,只不过是粉丝们觉得大粉出钱出力太辛苦,才心甘情愿用这样的方式帮他们回血罢了。   不过,这点“小钱”,丁元化还看不上。   乍一看,丁元化好像活得十分失败。他年过三十,却根本没份正经的工作,别人一问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每天都宅在家里无所事事消磨光阴。但就是这么一个颓废的中年男人,名下申澜的海景房却前前后后买了好几套。   他认为,这一切都得感谢苏唐,和苏唐那群分不清是非黑白的小粉丝。   苏唐杂志代言铺天盖地,为了不输给队友和对家,后援会动不动就要发声明集资插旗来做数据。是上班族就让人捐半个月工资出来,是学生就催人家问爸爸妈妈多要一点,大不了咬咬牙少吃点省生活费,还能减肥。   可粉丝们一点点真金白银攒起来的钱,最后一大半都被他们用来购买所谓的“不运回杂志”。   ……也就是根本没买,理直气壮地直接私吞的意思。   这些钱一大半吞到了正主苏唐手里,剩下的,就全数分给了后援会这几个“自己人”。   丁元化做职业粉丝捞钱已经快七八年了,苏唐的后援会是他见过“同事”最多的地方,好笑的是,根本没有一个真心实意喜欢苏唐的理智粉丝能在这里说得上话,里面的人头像id人设一个比一个真实,网线背后的身份却也一个比一个荒诞。   说实话,丁元化跟过的其他明星还真比不上苏唐,苏唐的团队好像完全不在意粉圈运营或者长久稳定,核心只有两个字,就是纯捞钱。   捞得又疯又狠,好像完全不担心会遭受脱粉回踩,而那些小妹妹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莫名其妙就给予了他疯狂的喜爱,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什么小说里的外挂或者金手指。   当然,丁元化和后援会的其他人都真心实意地希望苏唐这个金手指能维持得再久一点,最好红透大江南北,这样粉丝口袋里的钱才会轻而易举地被他们弄到手,纵享荣华富贵。   谁知道这废物纯粹自己作死,不知道为什么得罪了宋临俞和东钰,把事情搞成了现在这个焦头烂额的样子。丁元化是个无比毒辣的玩家,哪怕在苏唐这条船马上要沉没,在最后一秒,他也要从甲板上抠出点金银塞进自己的口袋。   想让苏唐的名气回到以前那种程度很难,但黑红也是红,只要粉圈内部洗脑程度够深,有需要打倒的同仇敌忾的敌人,有所谓敢于奉献自己的“典型榜样”,那么钱就还能再赚下去。   这也就是他和后援会其他人煽动小雨去线下anti的理由。   丁元化能当上粉头,是因为他有个粉圈必备的独特技能——开盒。扒出散粉私人信息开盒他们是他和后援会最常做的事。那些人年龄小,心智不成熟,容易获得原谅,推到台前做炮灰再合适不过,反正那群人被吓傻之后什么也说不出来,还傻傻地以为是自己太笨。   此时给他发信息的人是苏唐后援会的会长「甜糖肉圆」,一打开长长的语音条,就能听见对面女人不耐烦的声音。   “草,我就说这群小崽子不能成事,那个什么小雨根本就没动手,还白送了傅宴容一波热度,你再找两个未成年出来,我让他们发点血/图吃点药出来卖惨算了。”   丁元化啧了一声丢下手机,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微信小号。   那上面一直在给他发信息的人也用着黑色头像和乱码小号,语气极其神经质,一直骚扰个不停。   内容颠三倒四也就是那些话,无非是还想要钱就帮我解决傅宴容和宋临俞,那些粉丝肯定会帮我动手,他们是世界上最爱我的人。   你们是最爱我的人!   望着苏唐莫名其妙的发言,丁元化烦躁地扣了扣脑袋,重新开始在电脑上搜寻那些发言过激、年龄尚小,又看起来十分死忠的未成年。   笃笃——   不轻不重地声响突然传来。   门被敲响了。 第69章   傅宴容遭遇线下anti的两个小时之后, 工作室与后援会共同出具了一份联合声明,详细列出了今日事件所发生的时间线,并且附上了很多粉丝无偿提供的打好码的全过程视频。   在这之前,被一些远处代拍模糊传扬出去的照片已经开始在网上流传, 让粉丝们坐立不安。于是很多没那么理智的粉丝还没等官方通知出来, 就把那些说会去线下的微博账号翻了个底朝天, 一个个比对之后,终于发现了小雨切错号手滑点赞苏唐精修图的痕迹。   按理来说,小雨的账号应该被怒气无处发泄的傅宴容粉丝们轮个上千百遍。不过,工作室发出的公告特意着重加粗了傅宴容在离开后要求保护小雨个人隐私的原话, 很好的阻止了这件事的发生。   她既然已经选择了配合傅宴容方进行调查, 那么就没有必要再加重对她的网络暴力。   在正主的要求下, 粉丝们只能无奈地删除掉了对话框里自己对小雨个人账号的谩骂和谴责, 转而把这份怒火发泄在了苏唐后援会上。   冤有头债有主,小雨只是个未成年散粉, 甚至还在读书准备考试,没有那么多心思主动进行卧底对家或者线下anti的计划。   那些老练的手段和招数背后,一定都是有人在帮忙的。   说实话,苏唐粉丝在圈内早就臭名昭著, 很多家的大站姐也隐隐约约知道他们后援会的皮下是哪些脂粉,平常也没少被恶心过, 于是此事一出,马上就来落井下石, 在自己的账号暗戳戳地点明了罪魁祸首。   如果说小雨已经得到了她应有的惩罚, 那么那些后援会大粉们更是一个别想跑。在这种情况下,憋着火的傅宴容粉丝们爆破了丁元化和其他大粉的微博,但等来的却并不是道歉, 而是他们姗姗来迟的切割声明。   大意就是:小雨和苏唐以及苏唐粉圈没有任何关系,希望大家不要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造谣传谣,进行网络暴力。此次事件与苏唐后援会无关,请勿伤及无辜。   为了平息傅宴容粉丝的怒火,也为了让自己更占理,苏唐很多家大粉都在号召小粉丝们净化广场和词条,他们带上红色大字报,打上不背锅三个字,甚至还主动@小雨让她滚出来道歉,并且承认自己和苏唐毫无关系。   眼见事情越闹越大,苏唐当然不能再装死,他匆匆忙忙上线看了一眼自己的超话,一点脑子都不动直接转发了后援会会长的辟谣通知,转发完之后还自己加了一句此事自己不知情,也很惶恐,希望小雨能主动解决问题向傅宴容道歉。   这几乎是明摆着把小雨推出去当棋子。   如果说后援会这么做还只是无耻,那么正主本人上线切割,就实在是没良心且让人心寒。   在警局里强忍着恐慌,打开手机看到这一切的小雨,终于还是情绪崩溃地大哭了一场。   她父母工作忙不在身边,平常没有时间管她,学习的辛苦无人诉说,小雨就把自己的喜怒哀乐几乎全部寄托于苏唐,和自己的那些看起来靠谱的同担唯粉姐姐的身上。   但,也正是他们,把她引向了错误的深渊,并在她跌落之时狠狠踩上两脚。   一直在旁边陪着她的孙嘉阳手足无措,思来想去只能结结巴巴地安慰道:“其实互联网上的事情没必要看得那么重,就和傅哥说的差不多,你完全可以不用听他们的话,先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   小雨吸了吸鼻子,仰起脸,调整好情绪事无巨细地向问话的警察描述了前因后果,还打开手机给他们看了一些聊天记录和通话记录。   虽说苏唐那几个大粉线上留痕的信息都非常暧昧不明,重要的事情都通过电话传达,并且小雨没有电话录音,但就算如此,她给出的信息对警察和傅宴容工作室方来说,也并不是毫无帮助。   做完这一切后,小雨向孙嘉阳借了一个充电宝,把快要没电的手机充满了电,接着理了理头发,径直对着警察局的白墙录了一个真人出镜的长长的视频,以及发出了一封言辞恳切的道歉信。   道歉信的开头,她十分认真地直面了自己的错误,在视频里口述这一段的时候更是声音哽咽。   不过,重头戏还是视频和信的最后一段。   「做完笔录打开手机的时候,我收到了很多条对我的责怪和辱骂。说实在的,在看到ID之前,我还以为会是那些被我伤害到的傅宴容粉丝,已经做好了任打任骂的准备。但打开私信之后,发现无数个曾经对我好言相向,甚至主动引诱我做这些事情的同担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甚至全盘否定了我对糖糖的喜欢和爱。   这才是让我真的死心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苏唐先生眼里,我可能确实是不理智的披皮粉丝,但请了那么多天假去看你的出道站不是假的,努力省吃俭用飞去各地看你的演唱会高价收黄牛票也不是假的,买了那么多杂志和割韭菜的、其实根本不好用的代言也不是假的。拼命追行程拼命排队,还要在线下被保镖推来搡去甚至冷眼相向,这些痛苦也都不是假的。   在今天之前,我还是很喜欢你,觉得你努力出道那么辛苦真的不容易,好像也从你身上看到了力量。   但仔细想想,你表演出来的东西都是真的吗?在微博上晒出的练舞室努力训练照片,只有你的衣服后背没有汗渍。队友们都在排练的时候,你却总是被拍到与各种人到处约会吃饭。毫不费力就能拿到的各种资源,以及粉丝砸钱砸时间给你撕来的代言,好像把你捧成来一个无法无天的人,让你觉得再怎么样我们都会溺爱你……   以前我被那些话术说服着让自己相信你,但真正让我为之疯狂深陷的,其实是那么久以来一直为你付出的一切。这些事沉没成本太高,我已经无法逃离,只能一次又一次说服自己蒙着眼睛,继续爱下去。   直到真正感受到了其他人,感受到了傅宴容站在我面前时的样子,我才无法自欺欺人,才明白一个合格的偶像应该做到什么地步,是什么样子。   哪怕我犯了这样的错误,他也希望我可以过好自己的生活。   所以,今天之后,我会放弃这个买来的微博账号,也会注销我原本的账号,不再关注网上的信息,去经营好自己的生活,努力为我最初的理想而奋斗。   至于苏唐粉圈的乱象,包括但不限于开盒粉丝,教唆犯罪,侵占财物,我都已经如实上报给申澜警方,没有一丝隐瞒。   以及最后,我想对曾经的偶像苏唐先生说一句话。   苏唐先生,请负起责任来保护好你的粉丝,因为那些与我有同样遭遇的人绝对不在少数,你既然理所当然地享受着我们的喜欢,趴在我们的金钱与爱意上醉生梦死,那就不要逃避你应该面对的一切。」   小雨只是一个最普通的粉丝,但她晒出来的手机里存着的那些十几个小时的硬座火车票,高价买到的黄牛票,斥巨资买下的毫无用处的后援会周边,同样是无数个和她一样的,最普通粉丝的缩影。   后援会大粉们认为小雨这样没有主见的小粉丝就算发声也翻不出什么风浪,可这一次,他们错了。   那些他们认为是摇钱树的、没有自己判断能力的粉丝们,一个个都站了出来。   宣布脱粉的微博一条接着一条,无数个黑下去的头像代表着无数个终于下定决心解脱的粉丝。很多人都在惊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追得那么痛苦还要撑到现在,仿佛被什么东西蛊惑,现在才清醒过来。   而更多与小雨有同样遭遇的粉丝,也纷纷发出了自己的故事。   被大粉开盒,PUA,每个月都要来一两次的集资和永远看不到实物、正在发货的周边。   还有想报名后援会,明明符合条件,却连一个解释都没有就被卡出来的正常粉丝。一次又一次不贿赂大粉就拿不到线下见面名额的握手会,那些造谣式嗑哦cp,疯狂传播对家黑料的洗脑包……   小雨一个人的证据控制不够,但这么多“小雨”汇聚在一起,足够把这场闹剧洗涤得干干净净。   苏唐能走到今天,全数仰仗他的万人迷系统,与这些心甘情愿为他冲锋陷阵、花钱做数据的粉丝。   今日,暴雨已至。   如何得到,就如何失去。   ……   申澜警局一直加班到深夜,最后终于在凌晨紧赶慢赶地用蓝V账号发出了相关通告:   近日,我局破获苏唐后援会部分成员违法犯罪案件。经查,丁元化、单梓馨、齐乃欣等多名后援会成员,涉嫌实施寻衅滋事、故意伤害、侵占及诈骗等犯罪行为,目前已被依法采取刑事强制措施。   在案件侦办过程中,我局发现苏唐本人及其工作室存在重大违法违规线索。其涉嫌伙同后援会侵占粉丝应援资金,通过虚假宣传诱导高额消费,部分款项去向不明,涉嫌诈骗。同时,经税务部门初步核查,苏唐及其工作室还存在隐瞒收入、伪造申报材料等偷逃税款行为,涉案金额巨大。   目前,我局已对苏唐及其工作室相关人员采取强制调查,税务部门已同步开展税务稽查工作。案件正在进一步侦办中,公安机关将联合税务部门深挖彻查,依法严惩违法犯罪行为。后续进展将及时向社会公布。   警方提醒:网络不是法外之地,任何违法犯罪行为必将受到法律制裁。请广大群众理性追星,增强法律意识,发现违法线索及时向公安机关举报。   ……   那些被隐瞒辜负的人们发出的抗议终于有了回音,苏唐带来的闹剧,好像从这一刻开始,终于逐渐平息。   /   丁元化被警察带下警车的时候,还在寄希望于苏唐能够找人出面解决问题。   曾经他们也不是没有遇到这种差点被查出黑幕的时刻,但苏唐总是能轻松搭上某位大人的船化险为夷。而当丁元化在警局门口看到那张熟悉的脸的时候,这种希冀达到了巅峰。   迈巴赫安静地停在夜色中,深夜里短暂落下的雨缠缠绵绵。宋临俞整个人裹在颜色深重、微微有些不合身大衣里,站在伞下,指间夹着根香烟,火星舔舐烟丝,逐寸燃尽,被偶尔吹过来的冷风一拂,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伞缘抬起的那一瞬间,露出了他那张轮廓分明、深重而苍白的脸。仿佛被深露沾湿,带着数不尽的凉意,漆黑而幽深的眼睛淡淡地扫过时,几乎让人如坠冰窟。   被扣押在人群中的丁元化忍不住叫出了他的名字:“宋总,我是苏先生的——”   话还没有说完,宋临俞就冲他笑了一下,眼角愉悦又冰冷地下弯,唇角弧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不是什么安抚或者安慰的笑,是十分明显的讥讽与嘲弄。   丁元化心一惊,下一秒,整个人就被死死捂住了嘴,按着他的人低声道:“叫什么叫,那是你能叫的人吗?”   被连拉带拖带进去的丁元化拼命地回头,看见了不远处重新停下来的警车里冲出了苏唐的身影,那个人一出现就往前扑到了宋临俞脚边,祈求着恳求他帮帮自己……   “好啊。”   宋临俞爽快的答应了苏唐的要求。   他的声音在细雨中清晰可闻,浅色的瞳眸在夜色里冰凉到瘆人,因为震惊而愣在原地的苏唐瞳孔骤缩,猛地意识到自己一错再错。   但是来不及了。   “我会帮忙保释你,还给你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   宋临俞笑着把烟灰摁灭在了苏唐的头顶,然后抓着他的头发把人提了起来,冰冷的五指缓缓收拢,被撕扯的痛苦让苏唐开始挣扎,仿佛被生生拉开的尖锐刺激让他开始尖叫,但宋临俞还在耐心地一字一句安抚他:   “不要紧张,会有很多人来帮你的,毕竟有他们都喜欢你呢,苏同学。”   剧烈的疼痛让走投无路的苏唐开始本能哭喊,但没有用,雨还在下。   他脸上的妆面洗刷得彻彻底底,胡乱的油彩青一块灰一块地黏在他皮肤上,像一条落水的、令人倒胃口的菜虫。   苏唐还是改不掉遇到困难就本能向别人寻求帮助的毛病,长期不劳而获的习惯让他几乎无法自主思考,哪怕面对敌人,他的反应也是通过撒娇服软来获得权利。   宋临俞觉得这样很好,因为苏唐没有结束自己生命或者反抗的勇气,所以接下来他的地狱会持续很久,久到宋临俞玩腻为止。   只是送苏唐进监狱还是太便宜他了。   苏唐最喜欢的就是用自己的魅力征服那么多买股炮灰,而恰好任昊然的鹿苑又有的是一身怒火只想发泄的客人。   苏唐曾经不是兴高采烈签下了宋临俞递过来的合同吗?   那他就为宋临俞榨取最后的价值直到再也无法使用,然后再去应该去的地方结束余生。   绝望到死吧。   宋临俞落下了他最后的审判。   /   ……   今夜的雨越下越大。   惊雷响起来的时,急促的电光也闪过漆黑的房间。傅宴容眼皮轻轻颤了颤,若有所感地翻了个身,把宋临俞为他盖好的被子往下拉了一截,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虽然房间内的空调已经被调高了两度,但身边的人还没回来。   他睁开眼,静静等了两秒,偏过头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宋临俞离开的时候并没有瞒着他,还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哥我要出门一会。傅宴容知道他会去干什么,所以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并且告诉他记得早点回来。   但今天宋临俞并没有做到他的要求。   傅宴容轻轻啧了一声,起身从旁边拿过皮筋,随意扎起头发,然后踩着拖鞋慢吞吞走到岛台,去拿冰箱里的水。   打开冰箱拧开玻璃瓶的时候,他也微微垂下头,就着里面灯带浅白的荧光点开了手机里的定位软件。   宋临俞说追人就要时时刻刻报备自己的动态,哪怕傅宴容不想知道他也要说。   于是这款定位软件就这样下载进了傅宴容的手机,只要他想,一天24小时都能察看。   此时,那颗代表宋临俞的红点闪烁了一下,然后……   缓缓停在了傅宴容的光点身边,几近重合。   傅宴容的手一顿,突然像意识到了什么一样放下水杯,转身绕过客厅,踩过楼梯,走进了他的下沉式衣帽间。   以前宋临俞留在家里等傅宴容的时候,其实很少乖乖留在房间里。他更喜欢借着重新帮傅宴容整理衣帽间的名义,待在那个相比起来略有些狭窄、但充斥着哥哥气息的地方。   有时候,宋临俞会像给自己搭了个窝一样埋在傅宴容的睡衣里睡着,等傅宴容开门看不到人的时候,他就会了然地走进衣帽间,把人从里面抱出来,接着带他到床上睡。   此时也一样。   衣帽间的灯傅宴容没有立刻打开,因为突然开灯很伤眼睛,所以他只是推开门,微微眯起眼,就这样借着窗外的霓虹与夜景泛起来的灯光,看清了靠在他衣柜里的宋临俞。   宋临俞现在身上那件沾着湿润雨汽的大衣也是傅宴容的,好像他离开傅宴容的气息就没办法独立生存一般,和找不到家的流浪小动物一样可怜。   傅宴容反应了一会,心里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有点轻微的酸软。   他走过去,蹲下身摸了一下宋临俞埋进手臂间的侧脸。潮湿的水痕侵染到了他的指尖,常理来说正常人会以为那是夜雨的湿痕,但傅宴容碰到的第一秒,就知道这是快要凝固的血。   他淡淡笑了一声,重新用被弄脏的指尖点了一下宋临俞露出来的额间,问:“脏兮兮的怎么不去洗澡?”   宋临俞可能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蜷起来的身体顿了一下,才偏过脑袋露出半枚湿漉漉的瞳仁,抿起唇,犹豫很久,才小声问:“你会讨厌我吗?我知道你可能会觉得有点过。”   “那好吧,既然你想说,那就告诉我你做了什么。”   傅宴容很平静地反问他。   宋临俞顿了一下,才说:“我找了四个人,坐在旁边告诉他们怎么和苏唐一起玩。”   “其实场面很恶心,哥,丑陋油腻的脸,口腔黏膜刺透的干呕,皮肉组织烫出刺啦的声音。割.裂,鞭打,牙齿和骨头上下打颤……很可怕,我一说话他们都被我吓到了,我其实就是这种人,我学不会见好就收,我是不是配不上——”   傅宴容认真看了他,然后摊开手,按住他的后颈把他抱进怀里,轻声说:“不要害怕。”   “宋临俞,在我身边你不用害怕。”   宋临俞被他抱住的时候,身体无法控制地往里靠汲取着这唯一的热源。软滑的睡衣被他死死攥在掌心,他把脸枕在傅宴容怀里,很闷地为自己辩解:“是他们比较怕我。”   傅宴容笑了起来,很无奈地说:“好吧。”   “那就……以前的宋临俞辛苦了。”   这个怀抱任由宋临俞的意志缓缓扣紧,傅宴容的声音温柔又清浅,带着仿佛被雨浸透过的认真。   他纤长的指尖隔着衣料摩挲过宋临俞的后背,一直延伸往下,宋临俞所有的敏感与欲望都因他而起,仿佛骨髓中都透出了令人颤抖的酥麻。   于是宋临俞只能呜咽出声,一遍又一遍地叫着他的名字。   傅宴容耐心地回答着他的每一句话,密密麻麻的吻落在脸侧,锁骨,一路往下,直到宽大的外套落在了傅宴容脚边。然后他突然停下动作,在宋临俞挣扎着追吻上来的同时,径直将人打横抱起。   “哥……”   宋临俞搂着他的后颈叫他,眼睛在夜色里闪闪发亮。   傅宴容抱着他精准地在黑暗中走回房间,白皙的下颌在夜的阴影里漂亮到诱人亲吻,半扎起来的柔软的长发落在脑后,于是眼尾那一颗温柔的小痣就分外显眼。   听见宋临俞的轻声呢喃后,傅宴容淡淡看了他一眼,然后掀起眼散漫地应了声,接着说:“男朋友,下次这种时候可以直接爬上床来撒娇,我要找你很麻烦的。”   “……才不麻烦。”   宋临俞有些心虚地反驳他:“你肯定知道我在这里。”   这么说着,宋临俞本能地蹭了一下他的脸,片刻后又亲了亲,恋恋不舍地摩挲着他的脸颊,低声很不满地问:“你怎么就让我追到了啊,我都没有认真表白。”   “你要很难很难追才行,我要对你很好很好的。”   宋临俞小声地抱怨了一句,但是眼尾是完全抑制不住下去的开心,过了一会后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像小狗一样又凑过来撒娇,对傅宴容反复说:“男朋友。”   傅宴容放下手,把他扔到床上,很没办法地说好了好了,我都听到了。然后他又俯下身,冰凉的掌心握住了宋临俞的膝盖,随即缓缓分开。   夜雨簌簌,傅宴容弯起眼睛,慢慢地对他说:   “宋临俞,在等会儿你哭到说不出话之前,你有一分钟的时间和我表白。”   宋临俞慌张地直起身,又被傅宴容拉着手按了下去,他无措地眨了眨眼,突然觉得自己和在谈判桌上口若悬河的那个宋临俞完全不是一个人。   而傅宴容还在坏心眼地倒计时,于是他握住了傅宴容的手,脱口而出:   “我……”   “我会一直分给你一半冰激凌。”   “还会给你做很多你喜欢的甜品,一直陪你拍戏,陪你看海,做所有你喜欢做的事。”   “我会好好照顾自己,有任何问题都会对傅宴容坦白,不会再孤身一个人。”   傅宴容眼睫轻轻颤了颤,垂下眼,沉默又持久地看他,过了很久,才很轻很轻地问:“还有吗?”   “还有的。”   宋临俞看着他的眼睛,胸口起伏一瞬,启唇无比郑重地一字一句说:   “我爱你,傅宴容。”   “所以我们不会成为只能交错一次的相交线。这一次,我会永远停留在你身边。” 第70章   十一月初的时候, 申澜的天空已经被涂抹成了不轻不重的铅灰色。市内气温持续变冷,路上行人已经裹上了厚重的长外套,穿梭在略显沉寂的道路之间。   宋临俞的秘书Ella捧着滚烫的咖啡杯在茶水间抿了一口,和同事们享受着下班时间前最后的一点余裕。   这半年来, 整个东钰几乎都随着老板的脚步忙得头晕转向, 公司的商业版图稳步向好并且持续扩张, 原来的董事长宋问已经彻底销声匿迹,不知道是被抓进去还是有了些更可怕的下场,但怎么想,大概都不会太好。   不过, 八卦时间聊老板的竞争对手显然没有聊绯闻对象好玩, 茶水间的几位员工对视两眼, 一齐把目光投到了Ella身上。   “诶, 我昨天刷到热搜说傅老师的《隐面》已经杀青了……”   同事富有暗示意味地拉长了语调,同时还单手点开手机, 给Ella看营销号发出来的杀青视频。   视频里,傅宴容抱着花站在粉丝的包围圈中,戴着一顶简单的鸭舌帽,接受着旁边拼命递过来话筒的各家媒体的采访。   他回答问题还是那份按心情随口胡诌的调调。遇到莫名其妙的话就极其不给面子地嗤笑一声, 看一眼孙嘉阳,让他把妄想套出点口误的营销号直接带走, 别让他们在这里乱晃碍人眼,可谓一点客气的意思都没有。   还有媒体问傅宴容, 之前他特意回国就是为了接《隐面》这部投资极大的商业动作片, 是否意味着他以后的拍摄重心会随之转变。这个问题问出了很多人的心声,但傅宴容听完之后只是挑了挑眉,开玩笑似的说:“这样吗?我也不清楚, 你可以猜猜看。”   专业问题和流量话题都起不到让他多说两句的作用,一群媒体人挤在一起面面相觑片刻,最后只能承认,面对傅宴容,他们是真没辙了。   傅宴容愉快地笑了起来,正准备动身穿过这片灯光闪烁的阵地,却突然听见旁边一个不知道是哪家小营销号的实习员工小声问:“那傅老师,您今年生日会怎么过呢?还会和以前一样吗?”   相比其他流量明星生日可能会举办线下见面会之类的活动,傅宴容每年的生日都过得非常神秘,基本不会晒出什么庆祝照片,只是会上线谢一下大家的祝福——大部分时候还是经纪人季承代发的。   因此这个问题问得毫无必要,旁边的粉丝们也都有些奇怪。   傅宴容偏过头看了她一眼,突然看到她背后背着的工作小包旁边挂了一对Q版小动物的钥匙扣。   这个钥匙扣应该只是一套周边里的一小部分,因为傅宴容在家里的展示柜里见过这一整套所有的燕鱼周边。   想起宋临俞抱着手机严肃地混进同人圈买周边的样子,又想想自救系统无数个夜晚偷偷产出高质量同人图文的样子,傅宴容忍不住弯了弯眼睛,然后大大方方的说:“不,今年有人陪的话,当然不一样。”   ……   视频播到这里就已经结束,不过,这几天#傅宴容恋情#的话题已经被顶到了第一,迟迟消不去热度。   大家对傅宴容的恋情其实已经“司空见惯”,因为在印象里,他在大大小小的报道里都谈过不知道多少个男友女友了,跨性别跨种族,从人妻到人夫,桃色新闻一个写得比一个带劲。   但是,他本人在众多问题中独独挑中这一个回答的事,就是头一遭了。   沉寂已久的社交媒体上开始掀起讨论傅宴容那位神秘情人的风波,这波泼天的热度砸下来,自有无数人上钩。一时间,什么超模女星顶流小生,纷纷开始加钱找公司买通稿,非要蹭一蹭这个傅宴容秘密恋人的热度,打一波擦边球。   粉丝们一边洗词条说不信谣不传谣,一边忍不住吐槽,说照这个架势下去,路人提起傅宴容这名字都以为他是同时脚踏十八条船的渣男。   不过渣不渣男的先不提,粉丝们自己也是有些不安的。   虽然他们拿不住傅宴容的做事态度,但是很多大粉都隐隐约约有感觉,最近傅宴容真的不对劲,或者说,他可能真的有了心上人。   这样的猜测越来越玄乎,不知道养活了多少营销号。但是令人惊奇的是,一向把持着热点的新钰新闻,这次却毫无有关话题的通稿。   别人不清楚,东钰的员工还不清楚到底是谁发话不让炒作吗?   因此才有了茶水间里他们八卦的那一幕。   “老板和傅影帝cp真的假的啊?我一开始也觉得他们肯定是炒作,但后来一想,我们老板是那种人吗,他缺这点钱吗?肯定不是吧……”   “宋总说不定真挺喜欢傅老师吧?我看到路透说他去探班都探了几次……唉其实他们也可能是好朋友,但是,我昨天看了一篇超级酸涩的双向暗恋错过同人!实在是太写实了……”   Ella被她们左一言右一语的包围,头也有点大。   按理来说她很专业,绝对不会在外面乱讲老板的八卦,事实上,她也确实不清楚宋临俞的感情问题,但是宋临俞对傅宴容态度特殊这一点全公司都有目共睹,更不用提她偶尔看见的那些小细节。   重压之下,她只能无奈地说:“我不清楚,但我也觉得挺好嗑的……”   “我就说!!”   同事啪的一下狠狠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片刻之后又突然惋惜地感慨道:“不过也只能嗑一段时间了,这几天热搜都在说傅宴容恋爱的事,估计很快就会被扒出来或者干脆公开吧。”   “要是宋总真的暗恋什么的,那岂不是更虐了?”   此话一出,大家附和地点了点头,一时间竟然还有点遗憾。Ella本来还想说点什么,手机提示音却突然响了一下。   这声音是前台给她传信息的提示音,一般响起的意思就是有人来找宋临俞,需要她这位秘书暂时代为接待和指引。   但Ella确信宋临俞今天所有的预约都已经处理完了,再说临近下班,谁这么不礼貌地直接无预约上门打扰……   她皱了下眉,在同事们好奇的目光中打开内部软件看了一眼信息。   相比以前发过来的填得整整齐齐的信息接待卡,这次前台的信息居然十分……随性。   前台:「!!傅宴容来找老板了!」   「没预约但是我也不敢拦啊!你赶紧告诉老板一声然后下来接他!」   「哦没事了,他有通行证直接自己刷了上电梯了,虚惊一场。」   前台小姐姐的放松在文字短信里也可见一斑,但Ella和同事们就不一样了,她们在茶水间里震惊地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机大群里叮叮当响个不停的信息。   因为傅宴容显然没有直接直通总裁办公室,而是先去员工食堂刷卡买了两份东钰的网红美食,买的时候还和路过的员工打招呼聊了会天,十分配合地拍了不少合照。   「我去真人真的好帅啊……讲话也好好听,完了我要彻底入坑花钱了……」   「我天!他合照完甚至还问我最近老板是不是总是加班,我说不知道让他去问秘书姐姐。不是兄弟们这对吗?」   「老板和傅宴容关系这么好?我看今天也没有媒体上门啊,新闻部说话,这是你们安排的炒作手段吗?」   「请苍天,辨忠奸!澄清过很多次了我们新闻部没炒作!!没剧本!!纯是英明神武的宋总自由发挥!!一直没人信啊!」   原本就有些活跃的下班时间因为傅宴容的到来变得充满乐趣,大群里表情包与感叹号齐飞,好不热闹。   Ella艰难地关掉手机,把自己从嗑cp的快乐中拔出,扔下咖啡杯回想起了自己作为秘书的本职工作,成功在电梯口拦住了十分无聊四处散步的傅宴容。   “傅先生您好。”   Ella冲他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十分亲切地按照流程完成着自己的工作:“宋总还在处理工作,您可以先在休息室休息一会儿,我马上去帮您通知老板。请问您今天是来——”   “哦,我没什么事。”   傅宴容语气极其轻松地冲她说:“只是来接我老婆下班来着,他今天不加班吧?”   “……”   Ella低下头手动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抬头十分迅速道:“今天项目略多,宋总可能会有没处理完成的地方,您要不直接进去问吧,让您久等了老板也不开心,一会该怪我们了。”   她说得很有道理,傅宴容点了下头往里面走去。   看到他的动作,Ella心知今天应该可以提前下班了,想必接下来,宋临俞不会再有叫她的时候。   于是她迅速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收拾好了材料,关掉电脑,拎起包离开。39楼没有人进出,非常安静,Ella站在电梯门口按下按键的时候忍不住往宋临俞办公室门口看了一眼,看见傅宴容并没有直接推门进去,而是站在窗边故意敲了敲窗。   片刻后,原本垂下的窗帘唰的一声被拉起,傅宴容笑盈盈地弯起眼睛,抬起手腕轻轻点了点玻璃,好像是在写着什么东西。   下一秒,办公室的门猛地被推开,宋临俞径直出门撞进他怀里,那张平日里冷淡一丝不苟的脸上此时是又惊又喜的笑意,径直仰起头揽住了傅宴容的肩,话都没来得及说,就送上了一个朦胧又温柔的吻。   Ella倏地收回目光,在下电梯的时候,看见了宋临俞发在公司大群里的消息。   宋临俞:「说得有点晚,希望大家不要惊讶,也不要对外传播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傅宴容傅先生是我的爱人,以后你们应该经常会见到他。」   看见这条消息后,一时间大群里竟然没什么人敢回话,大概是在消化这个重量级事实,但并不知道如何回应才比较得体。   突然跳出来说百年好合什么的似乎不太合适,直接发收到又有点太商务了吧?   不过,一分钟之后,宋临俞的账号突然又刷新出来一条消息。   宋临俞:「就是这样!希望大家多多指教(鼠鼠大摇大摆.jpg)」   一看就知道是谁发的信息。   Ella没忍住笑了一下,手指点了点屏幕,和大家一起在群里刷起了鼠鼠表情包。   /   时间过得很快。   虽然恋爱疑云一开始闹得很大,但傅宴容恋爱风波带来的影响并没有持续太久。   翻来覆去也没找到的那位神秘情人并没有能吸引到公众的全部注意,如今让大家惊叹的,是另一件更不可思议的事。   爆出加班加点、没有任何假期,一口气迅速拍完电影的《隐面》,似乎并不是为了赶在春节档上映捞票房,相反,这部片子毫无在内地上映的风声。   有业内人士看到疑问,忍不住出来发声明,表示《隐面》的初版剧本其实并不复杂,悬疑主线清晰,商业元素浓重,是东钰为捧苏唐量身打造的流量项目。但在毫不留情地踢走苏唐后,原来擦边麦麸的剧本被迅速pass换成了第二个,改成了节奏紧凑、内容精巧的小而美版本。   原本就是顶配的制作班底加上傅宴容独担男主的拍摄速度,《隐面》飞速搞定了一切准备事宜,不仅请了国际专业团队处理音效、调色、DCP母版,还让制作组对接了不少知名公关公司,一看就知道不是在为春节档做准备,而是在赶档冲奖。   虽然这个说法看起来有理有据,但情理上,很难让人相信傅宴容和制作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适应主演之一的销声匿迹,并且拿出能够获得金像奖提名的高水平作品。   有关电影的讨论愈演愈烈,粉丝们也晕头转向,完全没收到工作室流露出来的一点风声,不知道该怎么去控评回复路人,只能疯狂@工作室希望给个具体回应。   但比回应更先到来的是报道。   十二月,北美电影奖季正式开跑,电影《隐面》无声无息地在洛杉矶举办了第一次试映会。而第二天凌晨,《综艺》《好莱坞报道者》《Deadline》等媒体同时上线了有关傅宴容的报道。   很少有人在闭门试映中获得如此直接的褒奖。影评人称,傅宴容的表演完全打破了语言壁垒,他饰演的江驰充满了魅力,令人无话可说。   这些消息传回国内,收获了一众“不是吧这也可以”的震惊,以及粉丝掀起的短暂狂欢。   不过很快,这场狂欢就被打断。重新把傅宴容推到风口浪尖的,还有另一段视频。   这条视频也是从外网转载回来的,画质并不太清楚,大概是当地的工作人员听过傅宴容的名字,在试映会之前的随手拍摄。   镜头里的傅宴容应该是刚决定完放映的事宜,坐在后台休息玩着游戏。他身边没有助理,头发随意地扎起,身穿一件剪裁极为贴身的灰黑西装,脖颈间松松垂着一条黑色窄围巾,看起来像是另外的人怕天气太冷,特意给他系上的。   拍摄的人专注拍了一会傅宴容的侧脸之后,他突然换了个姿势接了个电话,语气好像还有点无奈,但脸上仍然带着笑意。   因为说的是中文,所以这一段毫无保留地被录了下来,虽然有些模糊不清,但还是能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卖完了就算了……你比较重要,早点回来吧,外面也很冷……”   挂掉电话的五分钟后,在视频快结束的末尾,有个同样身穿西装的男人走进了后台,手里还提着某家私人甜点店的限量款。   放着甜品的盒子被放到了桌上,傅宴容笑着坐在位置上,懒洋洋的分开.腿,冲身前人摊开了怀抱,于是那个人略有些羞赧的抿了下唇,随即自然而然地就坐在了傅宴容的腿上。   然后他还靠着傅宴容的脸蹭了蹭,接着眯起眼睛,分开唇瓣和他一起分享着那块甜点。   这段视频在外网的标题十分直白,大意就是影帝傅先生与他的神秘男友,视频下面也都是看起来很配、非常漂亮之类的评论。   但传回国内的时候就变了味。   宋临俞那张脸在国外低调,很难有人认出来他是东钰财团年轻的掌舵人,但国内就不一样了。   这段视频配着“讨好金主”“同性恋”的台词迅速传播,不满于傅宴容成就的一些下家开始推波助澜,阴阳傅宴容为了投资什么都做得出来,电影好评也都是用钱砸出来的水货,肯定拿不了提名和奖项。   没公开的时候,傅宴容的桃色新闻随便传都无所谓,而一旦有了这样亲昵暧昧的视频,一些没开化的原始人就露头开始发表建议。   虽然国内已经开放了同性婚姻,但因为时间并不久,不理解的也大有人在。一时间,国内舆论乱成了一锅粥,所有人的意志糅杂在一起,开始据理力争,吵架互骂,都是为了让别人相信,傅宴容就是自己口中的那种人。   但傅宴容本人根本不在意这些想法。   他会在洛杉矶一直待到第二年三月,由宋临俞陪着。   平安夜那天,是傅宴容的生日。温特莱湾也如期下了第一场雪,所以他抽了一天返回申澜,如约和宋临俞一起看海。   这是非公开行程,傅宴容和宋临俞想保密,那么就不会有人外泄信息。在洛杉矶申请私人航线有点麻烦还需要时间,好在温特莱湾被宋临俞买下来之前就是知名度假区,有直飞的航班,所以,傅宴容和宋临俞在清晨就抵达了况谷。   冬天在这里休养的客人不多,机场也没有什么旅客,自然更不会有蹲守的粉丝。下飞机后傅宴容时差有些没调过来,宋临俞弯腰看了他一会,亲了一下他的眼睛,然后让他在原地休息一会,自己去买杯咖啡。   傅宴容点了点头,在长椅上坐下,随手点开了消消乐。   可是才点开屏幕,许久没说过话的自救系统却突然在脑海里对他说:“宿主小心点,你身后有人非常奇怪,很不对劲。”   空旷的大厅里很少有人穿梭,也几乎没有脚步声。傅宴容放在屏幕上的指尖一顿,转过头,看见有个戴着口罩的女孩站在不远处死死盯着自己,眼眶通红。看起来像是要哭了一样。   傅宴容慢了半拍,认出来这好像是他某个大粉,而非那些刻意追私的私生。于是他松开眉心叹了口气,低头给宋临俞发了条信息让他多买杯咖啡回来,然后朝女孩招了招手。   宋临俞追问的信息立即从屏幕里蹦了出来,傅宴容耐心地垂下眼给他发语音,说没关系,不是什么特殊情况,让他不要担心。   已经站在他面前的女孩听着他说话的语气,更加苦涩地笑了一声。   傅宴容关掉屏幕,并没有追问,只是很耐心地等她先说话。   片刻后,女孩才说:“你放心,我不是追私,也没和别人说,我就是觉得你可能会回来过生日,所以在这里等,想碰碰运气。”   她确实没有说谎,看她眼睛里的血丝就知道,她大概是在机场熬了一晚上。   傅宴容还没来得及接话,她就继续自言自语了下去:“你为什么不分手?你真的喜欢宋临俞?”   听了她的话,傅宴容失笑出声,偏过头问:“我记得你应该不是女友粉那一类的?为什么这么说?”   “我确实不是,你传绯闻什么的粉丝也不在意,可是你没必要毫不掩饰吧?今天看到你来这里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是在找什么金主,你是真的和他在谈。这样的话事业会受什么影响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本来你最近就在冲奖,突然又爆出来谈恋爱,还找了个男的,你——”   女孩忍无可忍,显然有些愤怒地指责道:“你不觉得这是毁了自己吗?”   “难道你忍心抛弃事业选爱情吗?据我了解你不是这种人吧,想谈的话随便和女生谈也可以啊?!”   女生问话有些歇斯底里的尖锐,看起来情绪非常激动,显然隐隐有些怒意。   傅宴容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这样的神情她几乎没在傅宴容对粉丝身上看到过,不知为什么有些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肩膀瑟缩了一下。   “这就是你要说的?”   傅宴容不紧不慢的望进她的眼睛,身体往后靠了靠,十分平静地开了口:“谢谢你对我的支持,但你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了解我。我很早就说过,‘傅宴容’并不是媒体报道和电影角色的单纯总和。”   他干脆的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不用想了,我不会分手,也不可能出现任何所谓放弃的可能。”   “因为这世界上不是每一个人都需要做选择题,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放弃的说法。”   “我喜欢一个人,那么在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们之间的问题和阻碍就只会剩下一个,那就是他是否也喜欢我。”   话说到这里,傅宴容忍不住笑了一下,觉得自己同她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所以直接站起身,干脆利落地结束了这次交谈,把目光落到了远处走过来的宋临俞身上。   女孩茫然地看着他接过匆忙赶过来的宋临俞手里的咖啡,转手递了一杯给自己,然后转过身,极其自然地说出了道别的话:   “回去睡一觉好好休息吧,谢谢你今天来看我。到家后给工作室发信息,他们会报销你下次来洛杉矶观看颁奖典礼的机酒。”   “可是……”   可是你还不一定会获得提名,更不一定会拿奖。   女孩想对傅宴容说这句话,但此时此刻,已经说不出口了。   她准备好的所有诘问和质疑都被傅宴容无可辩驳的笃定堵住,只来得及看见傅宴容和另一个人一起远去的背影。   很多年以前她第一次看见傅宴容的电影,从电影院出来之后就隔着手机屏幕紧张的看颁奖典礼的转播。那天年纪很轻的少年握着奖杯接受采访,面对着镜头,毫无惧意,只说:“我觉得我会拿到这个奖,因为这是我想做的事。”   很多人因为这一瞬间喜欢上傅宴容。   如今十年过去,粉丝们来了又走,兜兜转转,每个人心里都有了属于自己的所谓“傅宴容”的样子。作为粉丝,她开始对傅宴容有了更多的要求和期待,差不多都快忘记,自己在尚未熟知的,傅宴容十六岁的夏天里,听见他说出这句话时心里那一秒的触动。   而在这一刻,她突然发现,傅宴容其实是没有变的。   灵魂的欲望就是他命运的先知。他想要一切属于自己的东西,爱情,事业,自由意志不被篡改的人生。   所以他也一定会如期得到。 第71章   2025年1月21日, 奥斯卡提名揭晓。傅宴容凭借电影《隐面》赫然列于97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男主角提名名单之中。消息一出,舆论哗然,在全球影迷和影评人圈子里激起了久久不散的涟漪。   而在中文互联网上,#傅宴容提名奥斯卡#相关话题8小时内阅读量破亿, 原来那些抢占版面的, 所谓讨好金主的同性绯闻顿时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是头版头条上最显眼也最突出的《隐面》主宣海报。   所有人都在猜测傅宴容能否第一次提名就夺得桂冠,成为亚洲最年轻的满贯影帝。无论是社交媒体还是街头巷尾,都对他报以了空前的关注。   2025年2月28日, 奥斯卡金像奖颁奖典礼于美国洛杉矶杜比剧院正式举行。   镁光灯与掌声交错成一条璀璨的河流, 夜晚的洛杉矶灯光闪烁, 交相辉映, 无愧于天使之城的美名。傅宴容在聚焦中央走向红毯。通道上,主持人努力将话筒递过去问他:“Yenrong, can we have a word”   傅宴容于是停下脚步,握着话筒难得认真地回答着媒体们的问题。而后台已经提前到达的杨婉对着镜子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妆发,笑着对旁边的人说:“你老公提名,你怎么一点都不紧张?”   宋临俞穿着深灰色西装站在杨婉旁边, 额发梳至脑后,露出精巧的眉眼。听见杨婉这么说, 宋临俞别过头看了她一眼,浅色的瞳孔轻轻扫了一圈, 片刻后才理所应当地回答:“我相信他。”   杨婉没忍住笑出声, 边笑边感慨道:“对傅宴容这么信任的人,除了他自己之外也就是你了,你们俩真的很配, 各种意义上。”   宋临俞掀起眼,平静的脸上难得露出点笑意,他把目光重新落回傅宴容身上,勾了勾唇角,淡淡道:“嗯,谢谢祝福。”   杨婉冲他摆了摆手,挽着江铭的手提起裙摆走向典礼大厅,宋临俞回头看了一眼傅宴容,也同样迈出了脚步。   此时大厅内三分之二的位置都已经被坐满,宋临俞一路往前走,视线扫到了在后排正襟危坐的女孩时,目光突然顿了顿。   没记错脸的话,这是傅宴容生日那天在况谷机场把他拦住的那个粉丝。她举着相机正在调试镜头,猛地一抬眼,却和宋临俞对上了视线。   宋临俞其实并不太清楚自己应该给予她怎样的反应,毕竟全世界80%的粉丝对于偶像的恋人都不会抱有接受态度……虽然这对宋临俞来说并不重要。   不过他还是率先移开了目光,但是,看到宋临俞走过自己身边,女孩居然放下了手中的镜头,十分礼貌地冲他颔首点头,并且做了个口型无声问好。   与此同时,她露出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促狭笑容。   宋临俞坐到位置上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女孩刚刚对他说了什么。本来以为是他的名字或者“宋总”,但仔细回忆之后,宋临俞才发现,她说的是:“嫂子好。”   ……   宋临俞耳根不太明显地泛起了一点赧意。   他轻咳一声,故作镇定地与过来搭讪的各路资方明星周旋,竭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刚刚没什么差别。   一直到傅宴容走过来,回头同宋临俞聊天的人群才终于褪去。他仰起头很乖的看向傅宴容的脸,耳后突然覆上一片冰凉的温度。   傅宴容指腹不紧不慢的摩.挲片刻,随后挑起眉,似笑非笑地说:“聊什么呢?耳朵这么烫。”   宋临俞差点就把“嫂子”两个字脱口而出,还好最后反应过来,堪堪停在了舌尖。他迅速摇了摇头说没什么,赶紧起身让傅宴容进去。   傅宴容轻轻笑了一声。   宋临俞以东钰集团首席执行官兼《隐面》主要投资方代表的名义出席,本来是不应该和傅宴容坐在一起的。   因为一般坐在这个位置的,要么是导演和女主角,要么就是演员的家属。而他们俩明面上不是这三种关系里的任何一种,却还是堂而皇之的坐在了一起。   于是,转播镜头扫过来的时候,国内的直播弹幕上一片震惊,原本已经锤得不能再锤的恋情,此时似乎更加明显了一点。   颁奖典礼很快就开始,大厅内瞬间变得安静。奥斯卡的颁奖顺序并不固定,一般来说,一部优秀的片子很大概率能包揽最佳导演、最佳男主和最佳影片,由其中一个奖项就能稍微提前知道剩下两个的得主。   但显然,今年他们把最佳男主角放在了前面。   舞台上的声音骤然静止。灯光聚焦在经验丰富、以稳健台风著称的主持人艾伦·德金身上。   他手持标志性的金色信封,站在麦克风前,微笑着说:“女士们先生们,接下来,我们将揭晓的是……奥斯卡金像奖最佳男主角。”   艾伦稍作停顿,目光扫过台下所有提名的演员区域。   “过去的一年,银幕上涌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男性表演力量。他们带领我们穿越战火,潜入内心深渊,体验平凡中的伟大,甚至让我们重新审视一张从未真正看清的脸庞。”   艾伦微微侧身,身后巨大的屏幕开始播放提名片段集锦。当《隐面》的片段出现的时候,现场响起一阵低低的、压抑的赞叹。   宋临俞专注地看着傅宴容在电影里的表现,意识到自己爱人的脸既出现在大屏幕上,也同时出现在自己身边。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突然回过头,原本只是想认真看一看坐在自己身旁的爱人,却不期而遇地撞进了傅宴容笑意盈盈的眼底。   傅宴容也同样在看着他。   就在此时,片段播放完毕,屏幕瞬间暗下。   聚光灯唰的一声重新收拢在艾伦和他手中那个薄薄的金色信封上。   “本届获得提名的有——”   艾伦清晰、沉稳地念出每一个名字,每念一个,镜头就切到该演员的近景。而念到傅宴容时,他正好收回了与宋临俞的对视,朝镜头十分大方地笑了起来,   台上的主持人深吸一口气,手指灵巧地撕开信封边缘。然后他抽出卡片,低头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混合了惊讶和“果然如此”的了然。   “而奥斯卡奖将授予……”   艾伦·德金抬起头,沙哑的声音一拖再拖,将那即将喷薄而出的音节硬生生咽了回去。这不到半拍的、刻意为之的悬停,让屏幕外和屏幕内所有粉丝的那份期待和恐惧几乎要冲破胸膛。   半秒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但紧接着,不再有任何迟疑,艾伦·德金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利剑出鞘,带着斩断一切犹豫的力量和由衷的、滚烫的祝贺,清晰地、响亮地穿透了杜比剧院凝固的空气,撞击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上:   “——Yanrong Fu,for The Hidden Face!”   轰——   如此前无数次一样,掌声如同被压抑许久的火山般瞬间猛烈爆发,几乎震耳欲聋。镜头死死锁定了傅宴容,他仍然带着笑意,起身,非常镇定地接受了其他提名者和剧组成员的激动庆祝,而最后在掌声的浪潮中,他接住了宋临俞带来的,那个格外用力的拥抱。   在周围人的簇拥下,傅宴容走向舞台,站在艾伦面前。此时所有人都屏息以待,想听见这位年轻的、大满贯影帝的声音。   艾伦满面笑容,真诚地伸出手将那座沉甸甸的小金人递到傅宴容手中,冲他道了恭喜。   傅宴容接过奖杯,掌心托着底座展示了一下——很有质感,入手冰凉,分量十足。   他低头看着这个奖杯略久,片刻后坦然的笑着抬起眼转向麦克风,十分简略地说起了自己的致辞。   “谢谢奥斯卡学院,谢谢《隐面》剧组的所有人……”   傅宴容真心诚意地感谢了父母,感谢了导演、编剧,感谢了剧组每一个工作人员的付出,感谢了好朋友的支持,粉丝的鼓励。   说完这一长串感谢名单之后,他才忍不住弯了弯眼睛,笑着说:“说到这里,我想很多人应该都在期待我什么时候感谢爱人,毕竟今天在红毯上就有不少人问我,和‘神秘男友’恋爱是不是确有其事。”   舞台下方响起了善意的笑声。而国内的直播弹幕上,也疯狂刷起了屏。   「这是公开??我草我草我草,玩这么大?」   「直接颁奖典礼公开恋情?真的假的?以傅宴容的性格到时候分太快不会很难堪吗?」   「那个恋爱对象就是宋临俞没跑了,呃但宋临俞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吧,到时候出点什么事真能好聚好散吗?」   「有些人能别贷款BE了吗?燕鱼99入股不亏,百年好合ok?」   「我哥是什么人我们做粉丝的最了解,他既然敢这么做就是对这段感情有信心,而且也是真心喜欢宋临俞。所以收起你们莫名其妙的诅咒,两个人郎才郎貌天生一对,轮不到一群妖怪来反对。」   「就是就是!燕鱼99!!!」   「路人,忍不住想说,某些人想反对有本事去奥斯卡反对,不然人家获奖感言爱怎么说怎么说」   「对,而且俩帅哥谈恋爱不挺好的吗?不会有些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总之我先嗑了,感觉超级甜。」   那些残留的阴阳怪气被粉丝迅速地控评以及路人的吐槽压下,直播间重新回到了其乐融融的氛围。   而镜头前,傅宴容话锋一转,偏过头举起了奖杯。   “不过,现在暂且先说点别的。”   “在站上这个领奖台之前,同样也有很多人问我会不会紧张,我的回答是‘to all destination’。很小的时候我的父母就这样教导我,他们告诉我,我可以走到任何目的地,不管它最后是何种可能,是成功还是失败。”   “很高兴今天在这里拿到了我人生中的第三座最佳男主奖杯。十年前我说拍戏是我一直想做的事,所以我觉得我应该拿到那个最佳男主。四年前在领奖台上,我也同样如此认为,只不过那时候,还多了一个特别的原因。”   “那座奖杯,我想作为礼物送给某个人。遗憾的是,他最后并没有拿到手。”   “过时的礼物被重新送出不是我的作风,任何不好的记忆我都比较喜欢用新的去覆盖。所以,非常感谢今天拿到的这个最佳男主角,让我能把它重新送给我的爱人。”   傅宴容停顿半拍,轻轻垂下眼,目光缓缓扫过台下那片由无数面孔组成的、在光影明灭中显得模糊而动荡的海洋。   层叠铺展的观众席密密麻麻地排列着,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融入更深的阴影里。那些座位上的人影处在强光与昏暗的交界,由灯光璀璨的领奖台下望,轮廓显得无比虚浮。   傅宴容先看见了杨婉和江铭为他真心微笑的表情。然后是举着镜头默默为他流泪的粉丝的脸,再往后他的视线开始逡巡,仿佛只是在寻找一个可以停泊的锚点。   他的目光停住。   宋临俞雪白的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具体的表情,只有一点微弱的光线,吝啬地勾勒出他下颌柔和的线条和颈项的弧度。   但傅宴容仍然清晰地看到了他的眼睛,由宋临俞投注而出的那道视线穿透了所有的距离和嘈杂,精准地、沉静地,落在他身上,仿佛迟到了许多年的宿命终于在这一刻得到转圜。   宋临俞费力地眨了眨眼抑制住自己模糊的视线,感受到全身上下的血液泵往心脏供给着越来越快的心跳。那样漂亮的金影里,傅宴容引注万千风光。但这一刻,宋临俞很清楚,他只属于自己。   只有宋临俞能接受他接下来无比自然的表白。   傅宴容声音变得很沉很轻柔,他静静地注视着台下的爱人,郑重且认真的开口:   “宋临俞宋先生,请收下我的礼物。我想把这座奖杯以及父母为我留下的箴言,一起送给你。”   “宋临俞,我爱你,To all destination.”   To all destination,代表在无数个世界的无数种可能里,我们可以一起去到任何地方。   去银幕里最标准最漂亮的24帧,去声画错位镜头反转的那一秒,去平安夜大雪纷飞如镜如银的温特莱的海。去到经年时光里遗留下来的泪与爱,去到我们的十九岁,去到分别前的那个夜晚。   但没有关系,无法重回也没有关系。   无论时间如何变化,我们都是彼此唯一的终点。   是世界上最小的,独属于你的伊甸园。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