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万里,起落平安》作者:砚疏星   简介:   小太阳民航机长X清冷美人进近管制   王珩宇(攻)×江宁(受)   江宁,虞城机场管制中心出了名的生人勿近体质,清冷的气质总是拒人千里,让人望而却步。管制中心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算得罪主任都不能得罪江宁,特别是在他的甚高频里!   从小性格内向的他,自从父母去世后,性子便更加沉闷。他的生活像永远笼罩在昏暗的阴天里,平淡、无趣,日复一日。直到,他在雷雨夜的甚高频里,遇到了那个人,一分钟八百个请求,说话却总是笑盈盈的。像一抹温暖的阳光,生生挤开他头顶厚重的积雨云,不顾一切地温暖他。   没见到江宁本人之前,王珩宇对他的评价是:冷淡严肃,公式化且没有人情味。   见到本人之后是:呆萌,可爱,好看,喜欢!   他甚至只用一顿饭的时间,就说服自己接受了对江宁一见钟情的事实。   王珩宇的靠近像春日的细雨润物细无声,又像夏日的暖阳灼烈而炙热。江宁质疑过也迷茫过,直到那个阴云密布的早上,看到他的航班挂上“A7700”的那天,他才恍然明白什么是“喜欢”。   “你是我第一个真切喜欢上的人……虽然我说不太清为什么,但我很清楚的知道,我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来源于你!”   就算是再阴云密布的天空,也会有那么一束阳光,越过浩瀚的宇宙星河,穿越大气,冲破云层,坚定地投下那丝温暖人心的炙热。   王珩宇,就是他的太阳!   【剧情版】   [见面前]   江宁:圈转的不够圆,再转两圈。   被说圈不圆的某人暴跳如雷:他说什么?老子开歼20参加航展的时候他都不知道在干什么!   同事:他长得好看,清冷美人!   刚结了梁子且小心眼记仇的某人:呵,我不信!   [见面后]   某人痛心疾首:曾经的我嗤之以鼻,现在的我一见钟情!梁子什么的……下次一定!   [甚高频里再相遇]   江宁:东方556,延误15分钟等通知,谢谢。   毫无怨言且笑意盈盈的某人:好的~收到!   [在一起后]   江宁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到底是久了,淡了,都不听我的了!   刚吃了半饱的某人拍床而起:你讲讲良心啊!我怎么不听你的了?我在天上听你的,落了地回了家还得听你的,让快就快,让慢就慢,你上哪找我这么配合的去?!   江宁:……我说的是这个嘛?!   王珩宇:不是嘛?   江宁:算了你还是闭嘴吧!   被手动闭麦的某人一张怨夫脸阴阳怪气:好好好,到底是久了,说不过了没理了就让我闭嘴是吧?   江宁:……   - 无风无雨,晴空万里,起落平安。   - 万米高空之下,是谁在等他的太阳回家?   划重点:   1、1V1,HE,双初恋,年下。人物无原型,一切为剧情服务。   2、非相关从业人员,专业方面知识有错漏请轻喷!!!   3、还有一些保命小马甲在第一章 作话。(求你们了!看一眼吧!)   4、副CP有三对,正文戏份不多,都是为主剧情服务。   5、去留随意,感谢喜欢!不喜欢的也不用告知了,各自安好!别杠我,会删评!   6、段评已开,友好交流~!   内容标签: 强强 年下 制服情缘 业界精英 甜文 轻松   主角视角:王珩宇 江宁   一句话简介:机长X管制   立意:就算生活充满各种不如意,要相信,终会有那束炙热的阳光不顾一切温暖你! 第1章   2月29日晚9时。   四年一次的特别日子,虞城突降雷雨,罕见的恶劣天气出现在虞城上空。值得庆幸的是,这场雨来得快去的也快,倾盆的大雨仅持续了三分钟。但之后机场上空出现了几团硕大的雷雨云,伴随着偶尔轰隆的雷声,以及时不时飘落的毛毛细雨。   Debuff叠加,简直就是民航人的噩梦。   “吉祥1074,右转航向……090,四边,修正海压1017。”   “深圳9501,虞城进近雷达看到,下到……2400米保持。”   “CXA841,descend to 1800 meters,cleared ILS runway 17L approach。”   (白鹭841,高度下1800米,盲降进近跑道17L)   “东方5317,虞城进近雷达看到,下到标准气压……3200米,保持。”   软绵绵的女声中带着几分犹豫,偶尔还有些磕绊,但接连的指令依旧一刻不停在虞城机场进近管制室里响起,坐在席位前的小姑娘紧张地看着面前的雷达屏幕不断涌现的小飞机。   那一架又一架的标识,就表示着在虞城机场上空90公里半径,6000米高度以下的三维立体空域内,在她的管制扇区内,所存在的飞机。   而作为一个进近管制,要做的就是负责把这些飞机从高空的航路上引导至机场跑道,以及从机场跑道引导至航路的飞行转换。具体来说,进近管制服务发生在机场塔台管制与区域管制交接的过渡阶段,以确保飞机在爬升或下降过程中的安全有序飞行。   今天因为突降的雷雨,天上有天气阻碍,正常航路受限,机场跑道湿滑,地面降落困难,也就意味着大量进入虞城范围的飞机都得在进近区域堆积,该转圈的转圈,该转向的转向,该备降的备降,而这也大大加大了进近管制的工作量。   虞城国际机场,总面积146万平方米,拥有350个停机位以及四条跑道,可满足年旅客吞吐量8000万人次、货邮吞吐量580万吨、飞机起降66万架次的使用需求,每周起降近1000架次。   是全国旅客呑吐量第八,货邮吞吐量第一和起降架次第四的机场。   其繁忙程度可想而知,几乎每分钟,空管手里都掌握着不下十架飞机的动向,更何况是现在堆积的情况。   于诗涵虽然是已经实习了半年多的见习管制,但这样的特殊天气自然不可能每天都有,说到底还是遇得少了没经验。一边要调整错开飞行器之间的间隔保证安全距离,一边还要合理规避天气,指挥的间隙还有机组穿插提出诉求,一时间弄得她焦头烂额。   此刻已过了晚高峰时间,进近席位原本只剩两席,但因为今晚突然的雷雨又加开了一席,代班主任是她师父,江宁——虞城机场管制中心最年轻的二级管制员。   而站在他身后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本棕色的笔记本,笔尖不停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上身的白色衬衫搭上下身灰色西裤,上衣下摆塞在裤子里,这一身是虞城管制中心的工作服。身前胸口挂着工作证,上面的照片上那人白净的面庞还有几分书卷气,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依然掩盖不住那张脸的精致程度。   于诗涵评价她师父那张脸是“惊为天人,女娲毕设”。   此刻那人身姿笔挺地在她身后不远处站着,180的身高和优越的身材,宽肩窄腰大长腿,配上那张脸,这若是换了平常,于诗涵高低得多看两眼。   可她此刻应付甚高频里的机组都来不及,哪有功夫欣赏她师父的盛世美颜。   “吉祥1074,雷达服务终止,联系——”   于诗涵的话还没说完,就见眼前出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不由分说按住了她面前的管制话筒。随后,她面前出现了那本原先还在江宁手里的棕色笔记本,就见上面俊秀的字体俨然写着“犹豫”、“间隔不够”、“条理混乱”等字样,而评价前还写着相对应的航班号。   江宁凑到话筒前,看了一眼雷达监控屏幕,前后不过一两秒的时间,他便开了口,清冷的嗓音带着一丝冰凉,仿佛让雷雨夜的温度又骤降了几度。   “吉祥1074,前机能目视吗?”   对于更换了另一个指挥的声音,机组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由于没有第一时间回应,江宁便开口又问了一遍,“吉祥1074,前机737,能目视吗?”   无线电的另一头终于有了回音,“能目视,吉祥1074。”   于诗涵此刻火速起身把位子让出来,江宁坐下后继续道:“吉祥1074,保持目视间隔,尽快调速。”   “保持目视调速,吉祥1074。”   机组正确复诵后,江宁继续,“南方3547,减速180,正常下降。”   “深圳9501,增速到220,下到15,有交叉。”   “CES2260 descend and maintain 2700 meters。”   (东方2260,高度下2700米保持)   “上航9200,右转航向150,可以盲降进近跑道17L,建立航向道报。”   “CXA841,radar service terminated,contact yucheng tower 124.35 good day.”   (白鹭841,雷达服务终止,联系塔台124.35,再见。)   ……   指挥中断被掐话筒,于诗涵起初挺慌张的,特别是在看到江宁笔记本上的内容后——她师父有个习惯,会记下她平时指挥时的错误,等指挥结束后再给她复盘。   当然了,江宁记性很好,这个笔记本完全是给她看的。   飞行安全是民航安全的重中之重,“间隔不够”这四个字是最基本也最致命的指挥问题!   但没一会时间,于诗涵那点慌张不安的情绪就全然没了,整个注意力都落到了江宁的指挥上。她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师父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就在管制雷达上把那些拥挤在上空的飞行器拉出了一个安全间隔。   而在江宁连续下了几个指令之后,发现第一个下指令的吉祥1074航班并没有到达他预想中的位置,江宁的语气又冷了两分,“吉祥1074,尽快调速!”   “收到,吉祥1074,正在减了。”   江宁身后站着的于诗涵这才发现,她刚刚调配1074航班的时候跟前机距离太近,没给1074调速,这会安全间隔快不够了!   她此刻才反应过来,这大概就是刚刚江宁掐她话筒的主要原因了!   于诗涵双手在身前紧紧攥在一起,目光紧盯着屏幕——不行,1074减速还是太慢了!   果然,下一秒她就听见她师父指挥道:“吉祥1074,间隔不够,重飞四边。右转航向260,上高度900。”   “额……重飞四边,右转260上900,吉祥1074。”   于诗涵抿着唇局促地站着,眉眼间满是低落。   而江宁的指挥仍在继续——   “南方3547,雷达服务终止,联系塔台124.35,再见。”   “CES2260 descend and maintain 2100 meters on QNH1017。”   (东方2260,下高度2100米保持,修正海压1017。)   “东方——”   “进近你好,东方5357,16R离地,通过450米,SAS-81A离港,听你指挥。”   波道里突然穿插出别的航班,硬生生打断了江宁的指挥。   但对此,江宁只是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稍等”便继续道:“东方5700,左转航向070,调配间隔。”   “左转070,东方5700。”听到机组复诵后,江宁才接道:“东方5357,虞城进近雷达看到了,上到12,修正海压1017,有相对。”   “上12,1017,有相对,东方5357。”   “东方5317,注意相似航班号,下21,取消高度限制。”   “取消限制,下21,注意相似,东方5317。”   “东方5317,高度尽快下。”   “尽快下,东方5317。”   ……   于诗涵拘谨地站在师父身后,看着他连续不断的下达指令,有条不紊地规避天气,错开间隔,从容不迫的模样让她佩服地五体投地。   “春秋8956,下到18。”   江宁一条指令发出,机组没有回应,江宁皱眉又复诵了一遍,依然没有回应。   随之而来的,是耳机里一阵嘈杂的电流声。   另外两席的管制员也转头看他,“江哥,没声了……”   出现这种情况,一般是有机组压话筒占用了波道,导致其他人在使用同一频率进行通信时听不到对方的声音。但发生这种情况也不一定是机组故意,有时候可能是因为话筒故障。   国内的空中管制主要分为区域管制、进近管制和机场管制。   “区域管制”是指挥航路上的飞机有序高效地飞行,而“进近管制”则是把飞机从航路引导到机场进近程序或者离场的时候从机场引导到航路的一个过渡。   也就是说,一架飞机的起降,至少要经过区域、进近和塔台三个区域,每个区域都需要实时管控飞行器的上下高度、速度、航向等三维立体数据。而这些,都依赖管制员与飞行员之间的陆空对话,也叫ATC,主要方式就是雷达和无线电指挥。   而此时此刻,在机场上空几十架飞机盘旋滞留的情况下,失去所有航班呼叫的声音,对管制员来说,是很可怕的事情。   然而,经验使江宁迅速反应,在判断完情况后他果断地按下PTT按钮,开口的声音像蒙了一层冰霜,“哪个在卡波道?机组检查一下!”   说完,江宁又尝试呼叫了刚刚他下达指令的春秋8956以及前一个下达指令的东方5317,然而,两个机组均没有回音。   边上另外两个管制员也在尝试联系自己扇区内的飞机,但依旧没有回应。   江宁脸上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于诗涵就听着她向来情绪稳定的师父切换了应急频率,语气冷硬还带着点烦躁,“哪个机组卡波道了,自己检查一下!快速!”   一般来说,除去正常频率外,还会有一个应急频率,基本每个机组都会开着。   江宁一喊,机组那头终于有了回应。   “不好意思是我,话筒故障了,东方5317。”   排除故障后,江宁换回了原来的频率,原本拿着进程单的手轻扣了两下桌面,下一秒又继续面无表情地重复故障前的指令,“春秋8956,下到18,立刻下!”   “下18,春秋8956。”   于诗涵在他身后看得胆战心惊,虽然断联时间不过短短30秒,但这30秒若是出点什么事,那可就是上时事新闻的大事件了!   而在距离虞城机场80公里外,刚进入进近管制区域内的东方5354航班,是一架空客A330宽体机,载客286人,机组成员共9人,从深圳宝安机场起飞,目的地虞城国际机场。   驾驶舱内机长、副机长和观察员共三人,都被无线电那头冷硬的语气震惊了片刻,导致机长王珩宇本来想开口的,被生生掐断了话头。   回头看了眼副驾驶的徐柯淳,默默吐槽了一句,“这谁啊,这么凶?”   副驾驶小徐跟后面的观察员小陈面面相觑,徐柯淳扯了扯嘴角,“说来话长……宇哥你还是先进近吧。”   王珩宇也没多问,清了清嗓子后打开话筒,“进近晚上好,东方5354,高度下3000,听你指挥。”   耳机里传来一个语调轻快嗓音清亮的声音,清澈而明亮。虽然只是十分保准而公式化的的陆空通话术语,一时间竟让江宁觉得,雷雨夜的沉闷都消散了不少。   江宁迅速在雷达屏幕上找到5354航班的位置,点开航班信息后道:“东方5354,虞城进近雷达看到了,保持当前航向,减速230,继续进近。”   “保持航向,减速230,继续进近,东方5354。”王珩宇复诵完,唇角微扬,只觉得这个声音凶是凶了点,但意外的有些好听——虽然清冷没什么感情,但很干净悦耳。   王珩宇幽幽地想着,目光下移落到面前的机载气象雷达上,脸上浅浅的笑意瞬间僵住,东一片西一片的天气看得他眉头直皱,“这天是真不好啊。”   徐柯淳往驾驶舱外张望了两眼,夜晚的天空阴云密布,淅淅沥沥还飘着雨,“起飞那会天气预报也没说虞城要下雨啊。”   身后的小陈愁眉苦脸,“有天气就算了,偏偏还遇上活阎王,看来今天起码半小时起步了!”   王珩宇本来研究着眼前的气象雷达,听见小陈说的,便疑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但嘴上却是在听到耳机里声音有空闲的时候立刻插了一句嘴,“东方5354。”   那个清冷的声音不带一点情绪的从频率另一端传来,“东方5354,请讲。”   王珩宇转过头,盯着面前的气象雷达,清晰阐述他的诉求,“我前方大约20海里有片天气,申请左转航向090,东方5354。”   却不想他刚说完,那头的声音果断拒绝,“东方5354,不行,左转有冲突。”   王珩宇一愣,迅速反应后又道,“那我右转呢?东方5354。”   不过片刻,那头便传来两个字,“可以。”   但就在王珩宇要开口复诵的时候,又听见他说:“东方5354,右转090,减速180,高度下24。”   王珩宇并未多想的复诵,“右转090,减速180,下24,东方5354。”   驾驶舱里,副驾驶的徐柯淳得到指令后开始调整飞机的飞行参数,飞机自动驾驶系统开始根据参数操控飞机转弯并且下降高度。   但是没过多久,因为边上的雷雨云影响,飞机遇到气流产生强烈颠簸,副驾驶的徐柯淳按例打铃提醒客舱乘务,但没一会,乘务长来消息说客舱乘客怨声载道。   王珩宇又指使徐柯淳做了个机长广播安抚乘客,他则目光紧盯着气象雷达,舌尖抵着一侧腮帮子,冷静思考后又再次联系管制,“进近你好,东方5354。”   而无线电的那头,这次连航班号都没了,只有一个冰冷又公式化的,“请讲。”   “我现在这个航路特别颠,我能往边上偏一点吗?东方5354。”   “东方5354,右转航向100,7海里等待。”   “右转100,7海里等待,东方5354。”   这指令,是要让他们换地方盘旋等待了。   雷雨夜延误很正常,王珩宇本来也做好了延误准备。   闲来无事,王珩宇仔细听着在他无线电波道里的那个声音,像山间的潺潺流水,泠泠而响。又像冬日的簌簌冰雪,干净清透。   他的每一条指令都下得坚定果断不容置疑,一条接一条的间隙还要应付其他机组的各种请求,王珩宇光是听着都能感受到他的忙碌,但在这样的忙碌之下,他的全部指令依旧有条不紊,不见丝毫慌乱。   大约转了十多分钟,终于是轮到他了。   “东方5354,航向100,高度下到18。”   由于雨势,加上无线电像是被人抢麦的杂音,王珩宇没听清他说的,转头问了一嘴徐柯淳,徐柯淳也摇头,小陈说好像是18。   高空之上,可容不得“好像”的差错。   王珩宇只能开口询问,“额……证实高度下18?”   “东方5354,正确。”   “收到,航向100,高度下1800米,东方5354。”   结果飞机刚飞出去没多久,迎面又撞见一团云在往航线上飘,王珩宇只能继续请求,“东方5354,我飞070或者090可以嘛?我前面有一小片天气。”   “不行,有冲突。”收到反馈的江宁迅速扫了眼屏幕,果断拒绝,随后又道:“东方5354,你往出改点吧,先飞个110,继续进近。”   “110,继续进近,东方5354。”   “东方5354,下高度1200,前后有冲突,再转一圈。”   他是做了延误的准备,但也扛不住这好不容易能进点,结果刚走两步又被通知让在原地等待!乘务长都来了几次了,他现在机长广播安抚都没用了!   可偏偏他此刻在天上,又不得不听管制的指令,只能咬牙复诵,“……下12,再转一圈,东方5354。”   徐柯淳一边听着王珩宇跟江宁斗智斗勇,一边还要不停帮他操控飞机,简直一心多用。   后座的观察员陈诚是初级副驾驶,今天第一次跟王珩宇飞。白天的时候是虞城到深圳,一路上天气也好航路也顺畅,机长王珩宇跟副机长徐柯淳都是很好说话的人,小陈觉得今天的航行简直不要太顺利。   结果到了晚上,回程这一路前面都没有任何问题,但是飞机刚进入虞城区调范围,就被通知说本场有阵雨伴雷暴,天气堆积。这会进了进近管制范围,更是连前进都难!   小陈一度觉得,自己先前的结论,委实是下早了。   不甘心的王珩宇在转圈等的时候也一直盯着机载雷达,想找找有没有什么航向可以避开天气让他尽快落地的,一旦找到一点可能,他就开始给管制提请求。然而,王珩宇的两个请求甚至连同行的副驾驶徐柯淳都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无线电那头的江宁给拒绝了。   徐柯淳觉得,王珩宇选的路线过于刁钻,简直是把民航客机当战斗机开了——也不能怪管制不同意。   终于在他提出第三个请求的时候,江宁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严肃道:“东方5354,证实继续进近本场?看一下你的油量,本场延误至少还需20分,如果不够,建议备降。”   王珩宇一愣,脸色沉的就快跟窗外的雷雨云一个颜色了,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徐柯淳。   他都搁天上转那么久了,这会还问他是不是要备降?   要备降他早去了!这人……故意问的吧?!   王珩宇向来对人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就算工作中再怎么因为延误不耐烦,他也能保持对工作的热情严谨和认真。就连刚刚江宁一连拒绝他两个申请,他都能皱着眉头继续想下一个。   徐柯淳尴尬地笑笑,“淡定淡定!”   陈诚看他则是一脸佩服的表情,默默竖了个大拇指,王珩宇没看见,徐柯淳看见了,瞪了他一眼,陈诚赶紧撇着嘴收回手。   王珩宇是最近才转过来飞虞城航线的,之前没碰到过江宁也情有可原,但徐柯淳和小陈都遇到过啊!   江宁何许人也,那可是虞城管制中心的风云人物——人送外号“活阎王”!曾有传言,没有人能在江宁的频道里挑战他的权威,还能安然无恙地走出去!   可想而知,徐柯淳跟小陈看着王珩宇跟江宁想方设法地要航路,得是多震惊。   那头似乎是嫌他回复的太慢,又问了一遍,“东方5354,证实!”   王珩宇那张向来平和而面带微笑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咬着后槽牙道:“证实继续进近,油量充足,东方5354。”   江宁听着他证实的复诵,这个声音一听就是很热情洋溢,可这沉闷的雷雨天大晚上上班,有什么可热情的?   从进近开始到现在,这个被江宁打上“热情洋溢”标签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波动。   江宁看着面前屏幕的目光微凝,一挑眉,但开口时仍是冰凉的语调不带一丝情绪:“东方5354,继续等待。”   然后,王珩宇只能认命地沿程序继续在天上转圈。   而在他转圈的这十多分钟里,他就听见他后面来的飞机,但凡有超过两个请求的,统统被驳回,以及那人还会冷冰冰地问一句,“是否继续进近”或者“是否备降”。   “东方5354,右转航向150,地面风3米/秒,跑道17L,可以落地。”   “右转150,3米秒,17L,东方5354。”   “东方5354,雷达服务终止,联系塔台124.35,再见。”   “124.35,再见,东方5354。”   终于轮到王珩宇落地了,临转波道前,王珩宇没忍住说了一句,“兄弟,你还怪凶的嘞。”   无线电另一头的江宁怔愣了一秒,随后便像没听到那句话一样,继续指挥。 第2章   东方5354次航班,因为虞城天气原因,至少延误了40分钟才终于落了地。   停车检查单做完,填好表,驾驶舱三人才下飞机。   往外走的路上小陈还叽叽喳喳因为王珩宇刚刚转波道前说江宁那句话而激动——因为起飞降落时需要保持驾驶舱静默,不能聊闲天,所以他一直憋到这会下了飞机才说。   “宇哥,你牛啊!还得是你!你竟然敢怼江阎王!”   刚刚在天上事儿多,王珩宇没来得及问,这会正好有机会,“不是,刚刚那谁啊?我这虞城线飞一礼拜了头回遇见他,这哥们说话这么冲的嘛?”   徐柯淳搭着他一边肩膀道:“宇哥你有所不知,这江宁啊,是虞城机场管制中心最年轻的二级管制!你知道什么概念嘛?”   王珩宇老实摇头。   “我之前打听了一下,管制这行基本就是算年限熬上去的,”徐柯淳掰着手指给他算,“大学毕业算他21吧,见习管制员起步,执照考试通过并且放单以后是五级,五年以后是四级,再过三年升三级——如果没有什么个人原因导致的不安全事件,正常一个进近管制,从毕业到二级,要11年,这还是不犯错而且每次考核都通过的情况。”   王珩宇皱眉,“他32了?”   比他还大三岁呢……那声音语气冷是冷了点,听着不像32啊。   徐柯淳点头,“他是32,但他两年前就已经是二级了!破格提拔这种小概率事件,在管制这行少之又少,比咱破格升机长的概率还小的多!”   在王珩宇身侧另一边的小陈适时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他从业这十一年,听说从无败绩!”   王珩宇还有一事不明,“那为什么叫他阎王?”   小陈歪着脑袋看他,“你不觉得他声音很冷吗?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冷若冰霜?听说他不仅在进近波道里这样,私底下也这样。据传闻,管制中心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算得罪主任,都不能得罪江宁!”   徐柯淳附议点头,补充道:“就比如你今天这种情况,他已经算嘴下留情了。我们给他取的外号除了个阎王,还有个‘虞城机场进近名嘴’!听说以前有个机长,仗着家里有点背景,不服管制,结果被江宁狠狠骂了一顿。人下来以后冲到管制中心要去投诉他,江宁就冷冰冰地跟他说了一句‘哦’。”   小陈一脸煞有其事地点头,“听说他还给个小年轻骂哭了!”   王珩宇“嚯”了一声,十分不服气,“那我还得谢谢他今天没骂我?”   徐柯淳一挑眉,“不过你别看他脾气不好,人又冷淡,但是他长得好看啊!”徐柯淳探头问小陈,“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小陈思索片刻,“清冷美人!”   徐柯淳“啪”一声打了个响指,“对!主要是气质!”   王珩宇狐疑地看着他俩,眼神里满是质疑,“你俩跟说相声似的,真不真啊?”   徐柯淳和小陈互看一眼,异口同声道:“保真的呀哥!”   他俩回答的过于整齐了,王珩宇扯着嘴角一脸嫌弃:“……”   徐柯淳见他那表情,胜负欲上来,“你还别不信,等有机会看到他人,你就知道我俩所言不虚!”   “嗯嗯嗯,好好好,对对对!”   王珩宇敷衍地点头,此时此刻的他,完全没把这话当一回事。   -   虞城机场进近管制室。   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雷雨云飘走后,深夜的机场上空并没有那么忙碌。   江宁起身把位子换还给于诗涵,捏了捏脖子,突然想起了刚刚进近波道里那个一分钟八百个请求的东方5354。   那个声音很特别,“热情洋溢”这个评价贴给他,一点也不违和,乍然听到的一瞬间,像暖春花开的感觉,明媚而阳光。   江宁在虞城机场工作了十一年,每天指挥那么多架飞机,听过的声音形形色色什么样的都有,但他头一次听到一个声音,让人一听就觉得像站在了春日温暖的阳光之下,心情都会变好。   江宁认真地想了想,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听见这个声音。   突然间,江宁鬼使神差想起那人最后说的那句话,凝眉嘀咕了一句,“我凶吗?”   于诗涵在前面指挥,听到了身后江宁的声音,但因为戴着耳机没听清,以为江宁在跟她说话,便回头问他,“啊?师父你说什么?”   江宁回过神,脸上的神情恢复如初,摇了摇头,“没事。”   于诗涵实习这半年,已经习惯了他师父这一脸的冷漠禁欲表情,“哦”了一声,回头继续干活。   显然,此刻的江宁也并没有把这当一回事。   -   江宁这两天都是夜班,到第二天早上六点才下班。熬了一个大夜的他又累又困,回到家倒头就睡,早就忘了昨晚有人在波道里控诉他凶的事。   等睡醒起来已经是下午三点了,吃个饭收拾一下家里,晚上六点就又要去上班了。   他们管制工作一般是上两个小时休息一个小时,为的是在高强度的工作中保证管制员的工作状态,以便更好的保证飞行安全。   江宁到单位的时候还没到换班时间,他先去了趟休息室,正好撞见于诗涵跟程瑜在唠嗑。   程瑜,虞城机场三级管制,放单多年,已经是个相当成熟的进近管制员了。而程瑜刚来实习的时候,江宁已经是四级了,那时候还带过她一段时间,要按辈分上来说,也算她半个师父。   不过程瑜年纪跟他相差不是很大,况且也同事这么多年了,江宁当她是朋友,也确实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中关系不错的。   见他进来,于诗涵规规矩矩打了个招呼,“师父。”   江宁冲她点了点头。   相比起于诗涵的拘谨规矩,程瑜就熟络多了,“江哥,听说你昨晚休假回来第一天,就赶上雷雨天气,还把东航少爷怼了?”   江宁回头疑惑地看她,“谁?”   “王珩宇,就是你昨天指挥那个东方5354的机长。”   江宁的记忆力很好,程瑜曾一度评价他的脑子就像个大型存储设备,而且是不会过载的那种。当然他也不是什么都记,什么都记那多累啊。但关于工作,他基本是过目不忘。   就比如昨晚那架东方5354,如果程瑜这会问他昨晚5354的航迹,他都能给你准确复诵。   江宁“哦”了一声,淡然地问:“有关系?”   “有,但也不完全有。”   江宁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抬手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眼见时间还早,就干脆倒了杯水坐下,淡淡“嗯”了一声,等她继续。   跟江宁相处了这么多年,程瑜对他的秉性了若指掌,嘿嘿笑了两声,就开始给他科普起来,“王少爷之前不是飞咱们虞城航线的,听说是刚升了机长,然后上个礼拜才转过来飞虞城的。上周你不是休假嘛,我倒是在频道里遇到过他几次。”   “听说少爷之前是空军来的,开歼击机的,后来转业来的民航。之所以叫他少爷,是因为他那显赫的家世!他家据说祖上是很有名的琅琊王氏,那时候算叫世家大族。他爷爷是老红军,不过到他爸手里改从商了,以前好像也干过体制内。前些时候给咱机场投资建设的那个金诚实业,就是他们家的!”   “少爷自己又是空军出身……听说他家企业给虞城建设投了不少钱呢!就他这身份进东航,可不得给他当少爷似的供起来!”   江宁挑眉,“那是挺显赫。”   程瑜话锋一转,“但是!虽然大家开玩笑都喊他少爷,但他跟那种纨绔子弟是完全不一样的。还得是国家训练出来的,素质那得是这个!”程瑜竖了个大拇指,然后拿出手机翻起来,“我给你找找,而且他人长得超帅的!”   程瑜从手机上翻出照片递给江宁,只见屏幕上定格的画面中,那人穿着一身天蓝色的空军作战服,一手在身侧抱着头盔,一手抵在额前像是在挡太阳。   因为光线和角度问题,并不能看清他的脸,而他身后的背景,是气势磅礴的歼20战斗机,银灰色的外壳配上科技感十足的流畅线条,如鹰展翅,壮丽非凡。   碧蓝澄澈的天空与之交相呼应,同时又与战斗机前的人巧妙的融为了一体。   一张照片,气势恢宏又繁荣壮美。   程瑜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在他开口前道:“众所周知,帅是一种气质!虽然这张看不清脸,但你看那个气质!是不是很帅?”   江宁沉默了片刻,最后抬头看了眼程瑜,在她期待的眼神中默默点头,幽幽吐了一句,“歼20确实帅。”   程瑜眉心一跳,无语凝噎:“……我说人!”   江宁老实回答:“看不清。”   程瑜深吸一口气,“……”   一旁的于诗涵没忍住:“噗——”   听了半天竟然评价了一句歼20?   要不说还得是她师父呢,这张嘴跟淬了毒似的。   到点开完岗前会,到了他们换班时间,今晚天气不错,也没有什么特殊情况,江宁让于诗涵先拿麦,等两个小时后再换他。   江宁站在于诗涵身后看她指挥,虽然是晚高峰时段,但今晚的航班似乎并不是很多,于诗涵难得的轻松。   一直到两个小时后换班,江宁再次听到了那个声音。   “进近晚上好,东方5346,35R离地了,高度通过350米。”   江宁点开东方5346的航班信息,“东方5346,虞城进近雷达看到了,程序离港上到12保持,修正海压1018。”   王珩宇那个被江宁称之为特别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一如既往的活力满满,“程序离港上到12,修正海压1018,东方5346。”   今天航班不多,没一会江宁看他高度差不多了,便又开口道:“东方5346,高度上3600米。”   王珩宇复诵,“上3600,东方5346。”   马上离开江宁进近扇区时,“东方5346,雷达服务终止,联系区调120.3,再见。”   王珩宇继续复诵,“120.3,再见,东方5346。”   今天天气不错,航路也顺畅,王珩宇起飞一切顺利,今天跟他搭班的依然是徐柯淳跟小陈。   飞机上到巡航高度,联系完区域管制,调整好巡航数据,做完检查单,打开自动驾驶,王珩宇解了安全带,双手环胸看着窗外高空的夜景,鬼使神差吐了一句,“今天倒是不凶了。”   进近范围内飞机都共用同一个频率波道,虽然江宁就跟他说了几句话,但他能听到他指挥别人的声音。   今天的声音听上去依旧是清冷,公式化而不带一丝情绪,但王珩宇还是从中听出了些许不同——至少不是昨晚那副严肃犀利不容置疑的模样,好似多了几分慵懒随性。   但他的指令依旧严谨缜密。   徐柯淳跟小陈都有一瞬茫然,“宇哥你说啥呢?”   王珩宇的视线依旧落在窗外,却一副状似无意的模样开口:“这个江宁……天天说话指挥那么冲,他平常应该没少被投诉吧?”   徐柯淳“啊”了一声,想起王珩宇昨天说人家的,下意识回了一句,“人今天也没凶你啊?”   “啧。”王珩宇转头瞟了他一眼,徐柯淳笑嘻嘻地开口,“投诉肯定是有,那耐不住人家厉害啊,指挥又没错,不过就是语气不太好,顶多就是口头教育。”   王珩宇眉头微皱,“有后台?”   徐柯淳耸肩一摊手,“不知道啊,可能就是单纯的学霸讨老师喜欢吧。”   小陈接道:“哦!他好像是南航毕业的,听说当年是高考状元?”   飞机到了巡航高度后一般机长都会开自动驾驶,但尽管开了自动驾驶,也需要人为注意观察仪表状态,以确保出现突发情况时,机组能迅速反应。   王珩宇一挑眉,抽空检查了两眼仪表后道:“细说说。”   徐柯淳咳了两声,调整了一下坐姿,跟他俩讲起八卦来了,“不瞒各位,小人不才,跟江宁是同一个大学毕业的!虽然我上大一的时候他已经毕业一年了,但是!江宁那可是我们南航的风云人物,南航校草!”   “人长得帅,学习又好,”徐柯淳说着转头看向后座的陈诚,纠正道:“他当年高考好像是全省总分第三,南航专业第一,不是状元。不过确实是个大学霸!”   小陈恍然点头,“那也很牛了!”   徐柯淳点了点头,回头又问王珩宇,“说起来,他跟宇哥你是老乡啊,你没听过他?”   王珩宇边听边注意着仪表,听见他问这话,不由有些无语地抬头白了他一眼,“你说呢?”   后座小陈有点茫然,徐柯淳便给他解释了一句,“宇哥当年是特招入伍的飞行员,上学那会儿满脑子都是部队的战斗机,高中毕业就直接上部队去了,封闭训练,与世隔绝。歼20知道吧?宇哥以前就开那个的!”   “卧槽!”小陈扒拉着王珩宇简直星星眼,“哥,是真的歼20嘛?”   “那还能有假的歼20?”王珩宇失笑,摆了摆手,让徐柯淳继续说。   徐柯淳又道:“江宁当年那些个光辉事迹至今还在南航的荣誉墙上挂着呢!实验室复合型人才,硕士毕业……听说当年学校好像有意让他继续深造留校任教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来了虞城。”   王珩宇眯眼看他,“真不真啊你,空管还有实验室的?”   “那我哪知道去,传言是这么说的。好像有吧,什么沙盘模拟之类的?具体我也不清楚。”徐柯淳抓了抓脑袋,“嗐,都是学校传的,真不真的我就不知道了。再说,我跟他又不是一个专业,而且他比我高那么多届呢。我那成天课业压力那么大的,哪有空研究人家啊。”   王珩宇一挑眉,不置可否,“有道理。”   徐柯淳点头,“不过这个传言的真实性,起码有80%!”   小陈突然一拍手,“哦对!还有一个!”   前座两人纷纷回头看他。   小陈凑上前,神神秘秘道:“我听说,他还有空管局的关系!是某位领导的私生子!” 第3章   早上夜班结束,换班以后江宁就回家了——他就住在航空港附近的小区,距离机场不过十多分钟车程。   但是虞城机场太大,从机场入口到管制大厅楼下,可不止十多分钟。没什么特殊情况,江宁一般是自行车上下班,既省钱又能锻炼身体——嗯,主要还是因为没买车。   倒也不是买不起,是他自己觉得汽车的用处不大,平常他也不怎么出门,基本就是单位跟家两点一线,用车的时候不多。   买辆车每年要买保险,还有一笔不小的保养费用,好像还不如他自行车划算。   如果上夜班,早上回家路上还能买个早饭,推着车一路吃到家洗个澡就直接能睡觉了。   方便快捷又省时省事。   可惜,今天他刚躺下,程瑜的电话来了。   江宁接起来,却不是程瑜的声音。   电话那头是个沉稳的男声,“请问是江先生吗?”   江宁愣了一下,“哪位?”   电话那头似乎安静了片刻,随后程瑜的声音便响起来,听上去可怜得很,“江哥,我在二院急诊,出了个小车祸……你能不能来一趟啊?”   江宁本来困意连连,听这一下,猛地就从床上坐了起来,也没来得及问别的,就说了一句“马上来。”   他迅速起身下床换衣服,然后一边下楼一边在手机上叫车。   还好,司机师傅就在附近,他到小区门口的时候,车也到了。   从航空港到医院,正常只要20多分钟,但这会是早高峰,江宁到医院已经是半小时以后的事了。   循着程瑜发他的床位号到了病房,还是个豪华单人间。程瑜脑袋上包着一圈纱布,这会正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而她床边坐着一个男人。   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的大框眼镜,眉眼如画,剑眉星目,轮廓分明的五官,一身笔挺的墨蓝色西装,配着咖色的领带,头发喷了发胶向后梳着,真就是一副都市精英的模样,气质斐然。   更何况,这个人江宁还认识——上市公司老总,王丞瑞,杰出青年,前些时候刚因为投资他们机场建设而上过新闻。   江宁进屋前敲了敲病房门,程瑜睁开眼看见他,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江哥——”   江宁走到她病床边,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王丞瑞,对上王珩宇同样打量的目光,江宁微微颔首打了个招呼,然后回头问程瑜,“他撞的?”   程瑜默默摇头,“我撞的……”   “???”江宁有点无语,“你还挺会挑人。”   程瑜:“…………”   以及一旁坐着的王丞瑞:“…………”   程瑜最后在江宁审视的目光中交代了全过程,据她阐述,她是下班过马路的时候分神没注意信号灯,被正常右转的王丞瑞给撞了。而王丞瑞右转的时候被人行道上的人挡了视线,也没看到她。   但当时其实王丞瑞车速并不快,甚至都没有直接碰到程瑜身上,而她身上唯一的伤口在后脑,还是因为她自己没站稳摔了一跤,结果就非常惨的撞到了马路沿上,于是后脑的位置擦破了点皮,但也因为伤在后脑,所以包扎的时候就给她缠了一圈绷带。   于是,这巧合遇上巧合,这车祸就这么水灵灵地发生了。   “医生说我有点轻微脑震荡,得住院观察确定没事了才能回去,但是得要人陪同。”   这个点她也不能麻烦人王丞瑞在这陪着,毕竟这事故她也得负责。再者这个点是上班时间,她也找不到别人了,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跟她一起下班的江宁,这个点应该还没睡。   而江宁听完也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躺着吧。”   这好像是叫“无接触事故”?   王丞瑞是机动车,他全责。   江宁一挑眉,伸手看向一旁的王丞瑞,礼貌地赔礼,“王先生,很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王丞瑞起身跟他握了手,商业精英,态度倒挺谦和,“我也有责任,程小姐的医药费我会全权负责的。”   病床上的程瑜连连摆手说不用。   对此,江宁并没有发表意见,毕竟这是程瑜自己的事故,怎么处置他无权干预。   反倒是王丞瑞,从江宁一进门就在观察他,长相清冷秀丽,五官如精雕细琢的玉石般精致,眉眼间透着几分书卷气,温和清俊,像水墨画里的少年,温润而泽。但看他开口的模样,王丞瑞又觉得他第一眼的形容并不那么贴切,尽管他的言行举止礼貌得体,王丞瑞却还是感觉出了几分生人勿近的冷漠感,且这份冷漠感仅对他。   王丞瑞转念又想,他们毕竟是第一次见的陌生人,有疏离感也可以理解。   江宁进门一共也没说几句话,甚至第二句就连他都给内涵了,但能看出来他是关心程瑜的,不然也不会一个电话不问缘由就来了。   只是他们这熟络的样子……是朋友?   王丞瑞来不及多想,电话就来了,他匆匆跟人招呼了一声便出门去接电话。   今早本来他是要去公司开会的,结果路上出了车祸,他也不好把程瑜一个人丢在医院,而且……他有点私心,所以这会议就延迟了。   这会助理给他打电话,说公司有事得让他亲自回去处理。   眼看这边江宁来了,他也没理由再留着。   回病房的时候就看见江宁站在程瑜床边,而这会程瑜转了个身,江宁在她身后似乎是在看她的伤口。   护士包扎的很好,其实看不到伤口。   江宁拨弄了几下她的头发,神情认真,而程瑜的语气听着像是撒娇,“就是我自己看不到嘛……虽然在头发里,但是……不会留疤吧?”   “就你这个位置,就算留了疤,也看不见。”江宁失笑,话像是责怪,语气却很温柔,“你也是本事大,过马路想什么呢?”   程瑜转身半仰着头,看他的表情有些委屈:“早上下班前指挥那架,那个机长大早上就跟我呛,我寻思我下回再遇见他,高低我得阴阳他两句!”   江宁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发顶,“能耐。”   王丞瑞就站在病房门口看着他们俩亲昵的动作和对话,一时有些出神。   难道……是男朋友?   他还没想明白呢,江宁转身便看见了他,脸上浅浅的笑意瞬间就消失了,“王先生?”   王丞瑞回过神进屋,“不好意思,我公司还有事我得先走了。程小姐刚刚有留我的联系方式,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联系我,医院我也打过招呼了,程小姐的医药费我会负责的,实在不好意思。”   程瑜慌忙一脸抱歉双手合十地看他,“是我不好意思才对……您有事就快去忙吧。”   王丞瑞十分绅士地冲她笑了笑,“没关系,应该的。”   然后他又看向江宁,江宁回以他的只有礼貌而疏离的微笑。   江宁送他出门,王丞瑞回头还想说什么,看到江宁又咽了回去,只说了一句,“江先生不用送了,留步吧。”   江宁点头,便站在了原地,“慢走。”   王丞瑞走后,江宁回了病房坐到病床前的椅子上打了个哈欠。   这会没外人了,程瑜脸上那笑都快憋不住了,“江哥,那是王丞瑞啊!他本人竟然长得那么帅!”   江宁敷衍地点头,半倚在椅背上,“所以我说,你还挺会挑人。”   “怎么说话的!”程瑜嗔怪地瞧他,“那我也不是故意的嘛……”   江宁背靠在椅背上,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她,“我看你这么有活力,也不像是脑震荡的样子。”   程瑜嘿嘿笑了两声,江宁浅浅瞪了她一眼,“赶紧躺下。”   程瑜依言躺回去,然后平躺着望着天花板继续跟江宁絮叨:“你不知道,他从车里下来的时候,背着光。我虽然当时没看清脸,但那一瞬间,就像那个电视剧里男主角出现英雄救美女主角的高光时刻一样令人震撼!”程瑜夸张地捂着心口,“是心动的感觉啊!”   江宁换了个姿势侧坐着,手臂交叠在椅背上,然后歪着脑袋枕在手臂上,敷衍地“嗯”了两声,困意让他缓缓闭上眼。   程瑜并没有注意到,继续道:“然后等他走近的时候,看到他那张脸,什么叫‘刀削斧凿版英俊的面庞’,高挑的身材配上精英的气质,妥妥的霸总啊!虽然他根本都没撞到我,但是他人超好的!当时早高峰嘛,他怕救护车来太慢就直接给我抱起来把我送医院了,他抱我之前还问我能不能抱我,他超有礼貌的!”   “嗯……”   “然后啊,到了医院以后他忙前忙后一路陪着我做检查,还因为我要住院特地给我找关系要了单人间的病房,连我这个小小轻微脑震荡,那都是专家级别的主任会诊!我何德何能啊!我什么时候受过这待遇啊!”   “江哥,我跟你说,我——”   程瑜转头,才发现江宁趴在椅背上枕着胳膊已经睡着了。   她有些遗憾地闭了嘴,不能吵她江哥睡觉。   程瑜盯着江宁那张脸看了一会,神在在地想着:江哥这张脸确实是好看,美则美矣,就是他这人太冷了,当朋友还行,当恋人,达咩!   程瑜不由又想到了王丞瑞——王总,都市精英阳光型男,那是相当可以啊!   她躺在床上,突然拉过被子盖住脸,躲在被子里闷笑出声。   是梦里都会笑醒的程度。   江宁在椅子上眯了一会,他恍惚间感觉自己没睡多久,但是醒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程瑜躺在床上看样子是睡着了,江宁就没吵她,拿出手机看了看,发现有条新信息。   袁长林,江宁父亲生前的挚友,现任虞城空管局副局长。   江宁的父亲江世文是学飞行制造工程的,年轻时候在部队待过,负责战斗机维护,后来转职到了民航,才跟袁长林认识。   但在江宁13岁的时候,因为一场空难离世,那时候江宁才上初一。   而父亲的死,除了一笔赔偿的抚恤金,便再无其他。   父亲过世后没几年,母亲也因为心脏病去世了,那时候江宁上初三,15岁。   后来无父无母还未成年的他,便被袁长林一直照顾着,直到他18岁成年。   袁叔发信息,约他明天吃饭,说有领导来虞城,说起他父亲的事,想见见他。   江宁看着手机皱了皱眉,盯着那条信息看了许久,最后还是回复了一个“好”。   回完,江宁又给单位领导发了个信息,商量了一下排班的事。   程瑜车祸,今晚程瑜是晚班,眼看是去不了了。管制中心还有一个二级管制也请了假,没人代班,本来江宁今天是轮休,不过现在看来,他今天晚上还得去值班。   明天晚上是主任值班,他明天倒是可以休息一天。   回完信息,正好程瑜也醒了。   江宁面色如常地收了手机,问她饿不饿想不想吃什么。   程瑜坐起身伸了个懒腰,“不用了,我闺蜜一会来,她上午有事走不开,下午请了假来陪我,我让她带了饭菜。你也上一晚上夜班了,等她来了,你吃点东西就回去吧,一早把你喊来也没睡好,赶紧回去睡一觉。”   见她有安排,江宁也没推脱,只说了一声,“我跟付主任说了你车祸的事,今天晚上我去值班,明天付主任值班,我休息,等你好了跟你换一天班。”   这样程瑜就算是换班的,而不是请假的,就不用扣钱了。   程瑜一听立马喜笑颜开,“江哥!你就是在世男菩萨!我爱你!”   江宁冷漠地“呵”了一声,“别,消受不起。” 第4章   王丞瑞从上午离开医院以后到公司,就先赶着把早上没开的会开了,还有本来上午约了要拜访的客户,王丞瑞亲自打了电话去抱歉地把时间改到了下午。   等他晚上四点多终于空下来的时候,他爸来电话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中气十足还带着点严肃,“那臭小子信息也不回电话也不接,又上天了?”   王丞瑞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一手扶着腰扭了两下,一手拿着手机,声音有些懒懒散散的,“那我哪知道去,他电话打不通,您找我也没用啊。您找他有事?”   “倒是没什么大事,你妈唠唠叨叨说他几天没信了,非让我打个电话……明天我有事去趟虞城,约了人吃饭,你晚上有空没有?”   “您吱声,我就是没空也得给您安排上不是?”王丞瑞笑起来,一手又捏了捏脖子,“就这事?”   “你一会给那兔崽子说一声,他明晚要是不飞,让他一起来。还有,让他给他妈回个电话!我就不跟他说了,听见他声音就来气。”   王丞瑞失笑,只能认命地接下这差事,“行,我知道了,一会我就给他打电话。”   那头“嗯”了一声,电话就挂断了。   王丞瑞挂了电话才想起来早上的车祸,点开微信反复查看,在发现没有他想看到的信息后,突然有些失落。   按他的脾气来说,就算真是出了车祸,是他全责,他也一定会找律师全权处理。   但不知道为什么,早上下车看到程瑜的那一刻,他那颗心猛烈地跳动了一下。   程瑜一头棕色的长发,发尾带着些卷,不是夸张的大波浪,但又是很自然好看的弧度。一张白净的脸上,两条细长的柳叶眉拧着,表情有些委屈,大大的眼睛在看到他的一瞬间透露出了震惊。   然后,王丞瑞就看见她那张白净的脸瞬间变红了。原先什么拧眉、委屈通通不见了,就呆呆傻傻地坐在地上半仰着头看他,甚至还有些乖巧。   那时候他脑子里就蹦出来两个字——可爱。   当他决定要把她抱上车亲自带她去医院的时候,出于礼貌他还是问了一句,然后他就看见这姑娘脸上的红晕一下蔓延到了耳朵尖,圆润的耳尖泛着透润的粉红,小巧可爱。把她抱起来时,她还颇有些拘谨地伸手勾住他的脖子。   他甚至到此刻都还能回忆起来,当时怀里人身上那淡淡的香味——他不太能闻出具体是什么味道,只是觉得那香味似乎有些甜,但并不腻人,意外的好闻。   到了医院以后,他鬼使神差地一路照顾着她忙前忙后,甚至还帮人找了专家会诊,给她换了安静的单人间。   而这期间,那姑娘都乖乖的安安静静地配合着,他说什么她都礼貌的应好,然后说一句“谢谢”或是“麻烦了”。   只有在最后他要给她换单人间病房的时候,她才连连推脱,说要把医药费算给他,虽然他是主责,但是是因为她自己过马路分心才导致的车祸,就不能让他破费。   王丞瑞那时候觉得心里不太舒坦,便果断拒绝了,依旧给她换了单人间。   直到后来,医生说要有家人陪同,医生不让程瑜碰手机,他就帮她打了电话。   那时候王丞瑞就想,这个“江宁”是她什么人?朋友?亲戚?还是对象?   看到江宁的时候,看他们熟络但并不亲密的模样,王丞瑞似乎松了口气,或许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可后来他在病房门口看到他们亲密对话的模样,他又犹豫了。   他向来是个敢于承认的人,他对程瑜,大约是一见钟情了。   但他也是个有原则的人,在不清楚江宁跟程瑜是什么关系前,他不会出手。   他有些踌躇,想让人去查查他们的关系,但又觉得这样不好。犹豫了一阵,最后还是放弃了。   点开了他弟弟的聊天界面,选中了一个猫猫惆怅脸托腮的表情包,像是在发泄他的郁闷一般,库库一阵连点。   大约距离虞城一千四百多公里外的广州某酒店里。   还在睡梦中的王珩宇生生被手机振动吵醒了,迷迷糊糊还没睡醒的他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胡乱摸索了一阵,终于是摸到了手机,然后便连手带手机又缩回了被子里。   三秒后,王珩宇一把掀开头顶的被子,怒气冲冲地坐起身,拨通了对面的电话。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他后槽牙都快咬碎了,“王丞瑞!你最好是有天大的事找我!”   王丞瑞在办公室悠闲靠在他的老板椅上,语气痞痞地,“哟,醒了?在哪呢?”   远在广州的王珩宇翻了个白眼,“广州!有事快说!”   “董事长问你明天晚上飞不飞,他明天来虞城,喊你吃饭。还有,蒋主任唠叨说你好久没给她打电话了,王董让你空了给回个电话。”王丞瑞言简意赅且一气呵成地说完了。   王珩宇白眼都快翻出天际了,也就是他哥不在他面前,不然高低得给他上两脚,阴阳怪气道:“就这点事,也值得王总浪费一分钟给我发表情包把我吵醒?下次您吩咐一声就行,高低也不能耽误您一分钟几百万啊!”   结果电话那头的王丞瑞不说话了。   作为只差几分钟的亲兄弟,王珩宇直觉有问题。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头一向雷厉风行叱咤商场的王总,一股可怜巴巴的语气道:“弟弟啊,我好像失恋了!”   王珩宇:“…………”   一喊“弟弟”准没好事!   “不对!等会!”王珩宇突然反应过来他听到了什么,差点从床上跳起来,“你再说一遍,你怎么了?我好像有点幻听了。”   独自一人在办公室的王总,叹了口气,全然没了刚刚悠闲的模样,哭丧着脸趴在桌子上,一手拿着手机跟弟弟诉苦,絮絮叨叨跟他讲了早上车祸的事,最后又问了一句,“你说那人……该不会真是她男朋友吧?我这难得见着个喜欢的。”   王珩宇拿着手机坐在床边,沉默了许久,久到王丞瑞甚至怀疑他还有没有在听,王珩宇终于“唔”了一声,有些不忍地提醒道,“哥啊,你这……压根还没开始,哪来的失恋一说?”   王丞瑞:“…………”   话是这么说没错!   但是谁让你说出来了!   我堂堂王总,不要面子的嘛!   王珩宇才不管他,他现在满脑子就是为报刚刚这个人给他发了一分钟表情包把他吵醒之仇,嘲笑道:“没事,问题不大,什么事都有第一次的嘛,多经历经历就习惯了。”   王丞瑞咬牙,“好好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你最好别有这天!”   王珩宇刚想反驳他,他睡前设的闹钟响了,他晚上有执飞的航班,一会得去签到。   “王总您还有事没有?我一会还要去签到。”   然而失恋且被嘲笑的王总并不依,“你这个班是非上不可吗?是我养不起你了吗?我都失恋了,你还想着你的签到!你心里根本没有我!”   “…………”王珩宇认命地叹气,熟练地翻找出耳机戴上,“行,您继续。”   然后,王珩宇戴着蓝牙耳机一边听他哥絮叨,一边收拾自己准备出门。   直到他到了机场,王丞瑞才终于肯挂电话。   摘下耳机的瞬间,王珩宇长舒一口气,世界终于清净了!   “宇哥?”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王珩宇回头,发现是罗佳宇,海航的机长。以前在航展上认识的,后来王珩宇转民航后经常飞海南、广州,就总能遇见他。   罗佳宇也是个自来熟的性子,跟王珩宇很投缘,况且他俩名字里都有个“宇”字,巧得很。   “还真是你,我刚进来就看见了。”罗佳宇拉着飞行箱上前,直接上手勾住他脖子,“今天飞哪啊?”   王珩宇笑着答,“虞城。”   另一边徐柯淳也走了过来,跟他俩分别打了招呼。   今天依然是王珩宇跟徐柯淳一起飞。   罗佳宇热情地跟徐柯淳打招呼,回头又冲王珩宇道:“巧了吗这不是,我也飞虞城!”   王珩宇扭头问他,“你几点?”   “九点十分那班。”   “那我比你早一小时。”王珩宇说完又觉得不对,一般他们起飞前规定是提前一个小时四十分到公司航前准备室签到和酒测,王珩宇是习惯早到20分钟做准备,这会才六点不到,罗佳宇是他之后一小时才起飞,“你这会来机场干嘛?”   他起码还有一个小时才到签到时间。   “嗐,我约了人吃饭,就机场附近那家火锅店,我不寻思那人多得排队嘛。结果今天都没啥人,吃完还早,我酒店都退房了,没处去,就只能先来了呗。”说完,罗佳宇遗憾摊手。   王珩宇一挑眉,拍开他的手,“那你继续等着吧,我要签到去了。”   罗佳宇也没在意,笑呵呵冲他挥手,“成,好飞啊宇哥!”   王珩宇双手抱拳冲他一拱手,“借您吉言。”   谁知他刚说完,罗佳宇又接了一句,“天上见!”   王珩宇迈出去的步子差点绊一跤,回头瞪他,“可别,见不了一点!”   罗佳宇比他晚一小时起飞,他要是还能跟他在天上见,那只能说明王珩宇又延误了!   这大晚上的,谁会想要延误呢?   他可一点都不想!   罗佳宇嘿嘿笑道:“好好好,不见就不见嘛,那明天虞城见总行了吧?”   王珩宇没再回头,只是抬手冲身后挥了挥。   两小时后,广州白云机场,一架空客A330客机缓慢推出。   “东方5320,进跑道02L。”   “进跑道02L,东方5320。”   王珩宇操纵着飞机滑行至机场跑道边的进场点停下,“可以进跑道,起飞前检查单。”   副驾驶的徐柯淳拿出起飞前检查单,“襟翼5,绿灯。”   “绿灯。”   “安定面配平。”   “调定。”   “起飞前检查单完成。”   王珩宇再次操纵飞机进入跑道内等待点等待,一切准备就绪。   “东方5320,跑道02L,地面静风,可以起飞。”   “02L可以起飞,东方5320。”   得到塔台起飞指令,飞机停稳正对跑道中线。   “起飞推力。”   “推力调定。”   飞机开始加速在跑道上滑跑,速度逐渐加快,伴着飞机发动机巨大的轰鸣声,驾驶舱外的景物迅速后移。   “80节。”   “检查。”   “100……V1。”   “抬轮。”   “正上升率。”   “收轮。”   “东方5320,联系进近119.7,再见。” 第5章   早上江宁被程瑜一个电话喊去了医院,中午吃过饭他就回去睡觉了,定了个闹钟,一觉睡到了五点。晚饭也没吃就出门了,准备到单位食堂对付一顿。   吃饭的时候看了一下天气预报,从食堂出来的时候又抬头看了眼天空——今天天气很好,无风无雨,漆黑夜幕里零零散散挂着的几颗星星,是个难得的好日子。   今天晚班在席的,其中有一个是轮班的见习管制,叫李晓,是中心另一个二级管制的徒弟。不过因为人家最近请假了,目前都是程瑜在带他。   小伙子比于诗涵还晚来点,但性格比于诗涵开朗的多,为人处事很像他师父,见着江宁还挺热情,“江哥!”   江宁点了点头,毕竟最近是程瑜在带李晓,程瑜没来,李晓就问了一嘴,“瑜姐怎么样了?她上午发消息说车祸住院了,我到下午才看见,后来问她也没回我。”   “没什么大事,有点轻微脑震荡,休息两天就好了。”   江宁一贯冷淡,说话也没多大起伏,李晓应了一声就没再多问。   今天依旧是江宁代班主管,换班前给今天要上席的几个管制开了个小会,分配完扇区又说了一下今天航路上的注意点。   上席的时候,江宁让李晓坐席他在后面看着。   如江宁所料,今天天气很好,航路又顺畅,起降顺利,他们的工作量也小了不少。   李晓虽然来得晚,但有一点他比于诗涵好,下指令的时候不会犹豫,反应迅速,脑子转的也快。江宁一直看着他,有问题的时候就跟他说一声,他调整起来也挺快。   两个小时班快结束前,江宁接了个电话。   原本的好心情,彻底被打乱了。   航空管制,附近一片空域有限制活动,所有路经的航班都得绕道避开,而已经在区域内的,也得马上把他们调离开当前区域。   面对突然加大的工作量,相比起其他人,江宁倒是比较担心李晓这边——听到他说航空管制的时候,李晓明显有些没反应过来。   江宁看着执勤时间也差不多了,干脆就拍了拍李晓让他让位,让后面换班的上席。   刚开始还算有条不紊,但没过一会,塔台的电话也来了,地面特情,二号跑道上有特殊情况,整条跑道都得关闭。   虞城机场一共四条跑道,三号跑道在管制范围内,暂时无法使用。二号跑道特情也不能使用,于是只剩下了一号跑道跟四号跑道——一号跑道靠近航站楼,四号跑道离航站楼最远。   拥有四条跑道的虞城机场,满足日常吞吐量偶尔还会有忙碌的时候,如今被迫两条不能使用,那进近要落地的飞机就得排队。就像在高速路上,前面的车踩一脚刹车,后面跟着的也得踩,再往后的每人踩一脚刹车,那速度就慢下来了。   于是,堵车就是这么形成的。   而现在,他们是堵机——又得合理安排离场起飞的,又得给要落地的排序让他们依次进近。而后面跟着的是从四面八方过来的航班,每一个都得排队,都得等着,但每一个都想插队,都想早早落地。   管制员的工作量,便又加大了。   大约半小时后,进近范围内航班开始堆积,江宁想了想,临时加开了一个扇区。今晚值班他是代班主任,遇到特殊情况是有这个权利的。   多一个扇区分流,也可以减少另外几人的压力。   “国航1504,左转航向090,上标准气压2900,当前位置十海里处盘旋等待,目前有航路限制。”   “CQH8816 now cancel hold,turn right heading SS 207 resume own navigation.”   (CQH8816现在取消保持,右转SS 207恢复自主领航)   “深圳9683,上到5300,左转航向180。”   “CQH8816 ,radar service terminated,contact Yucheng approach 120.3 good day.”   (CQH8816联系虞城区调120.3,再见)   “东方5422,航向040,下到12。”   “上航9333,由于限制,保持当前航向。”   ……   江宁语速很快,下指令的声音几乎没停过。   而在百公里外的万米高空之上,东方5320航班已经进入虞城区调范围。   “东方5320,保持当前航向,下高度72。”   “下72,保持航向,东方5320。”   徐柯淳调好高度,难得航线这么顺畅,心情还不错,“要是天天都能有这好天气多好,感觉今天可以早点落地了。”   小陈在后座笑嘻嘻:“一会落地去吃火锅嘛?我刚听蔡姐他们说要去火锅来着!”   “火锅?哪家啊?”   “说是机场附近新开的,我也不知道。”   徐柯淳跟陈诚闲唠了两句,转头又问王珩宇去不去,王珩宇挑眉,“也不是不行。”   三个人计划的好好的,小陈已经在琢磨一会怎么去跟客舱的乘务小姐姐们说一起去吃火锅的事儿了,结果还没乐完,耳机里又传来区调管制员的声音,“东方5320,通知,虞城有活动,航路限制,本场延误至少30分。”   一机舱三个人瞬间沉默:“…………”   打脸来的如此之快!   Flag这种东西真的不能随便立!   王珩宇迅速反应过来,深深吸了口气,“稍等,我联系一下家里。”   一般航路有问题,都得跟公司的签派和工程师等报备情况,公司会做出相对经济化的决策,而机长的职责,不过就是个驾驶员。   很快家里来了消息,让他继续进近。   王珩宇按下通话按钮通知区调,而区调很快继续给他下了指令,“东方5320,下高度6000,联系进近121.3,再见。”   “下6000,121.3,再见,东方5320。”   徐柯淳调好高度参数和进近频率,“高度6000,频率121.3,调好。”   “确认。”王珩宇看了一眼数值参数,“先做进近检查单。”   两人一个喊话一个做动作,检查单完成无误后,飞机进入进近范围。   王珩宇开始按流程联系进近管制,“进近你好,东方5320,高度6000,应答机2250,听你指挥。”   很快,耳机里传来那个清冷感十足的声音,“东方5320,虞城进近雷达看到了,左转航向330,高度下4200,修正海压1022。”   王珩宇听到声音愣了一下,是江宁。   “左转330,下42,1022,东方5320。”   王珩宇复诵完,副驾驶的徐柯淳调整参数,飞机完成转向和下降,而耳机里那个声音似乎一刻没停过——能听出他的忙碌,但并不匆忙,有条不紊且游刃有余。   王珩宇往前飞了没多久,江宁的声音再次通过无线电传来,“东方5320,减速230,保持当前航向,下高度3600米保持。”   “减速230,当前航向下3600,东方5320。”   “东方5320,由于调配,右转航向360,往前五海里处盘旋等待。”   “右转360,五海里盘旋等待,东方5320。”   从王珩宇开始转圈算起,五分钟一次,二十分钟之内江宁叫了他四次,四次都是调整位置换个地方继续转圈等。   倒也不算寸步难进,换地方的时候还是进了点的。   他今天心态倒是挺好,前面区调就已经给打过预防针延误起码半小时起步,这才转了20分钟,早呢。   他是不心急,不代表乘客不心急,看着飞机明显在转圈,乘客都有些不耐烦起来了,客舱乘务长来问王珩宇能不能做个机长广播安抚一下乘客。   王珩宇果断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了徐柯淳,小徐临危受命,只能认命地做广播。   王珩宇则低头盯着仪表,一边听着耳机里江宁指挥的声音。   他在天上转了多久,这个声音他就听了多久,越听越觉得,这个清清冷冷的声音里带着一些随性和淡然,却又格外的认真和坚定。   不由让他想起了昨天徐柯淳跟陈诚对他的评价,恍惚间,王珩宇倒是有些好奇,这个声音的拥有者,到底长什么样。   一直到王珩宇转了半小时后,他在波道里听到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进近你好,海南7426,高度4800,航向030,应答机5001。”   王珩宇一听到这个痞里痞气的声音,当即没忍住骂了一声,“草,这个乌鸦嘴!”   广州签到的时候小陈到的早,没遇上罗佳宇,寻思这一路王珩宇还挺淡定的,连江宁让他转了半小时他都毫无怨言,怎么这会突然暴躁了?   徐柯淳可是明明白白,这是罗佳宇的声音啊!   这丫的比他们晚起飞一个小时,竟然还真让他“天上见”了。   耳机里江宁的声音传来,却不是指挥他的,王珩宇忍不住磨牙,等江宁下完指令他才急急开口,把后面不知哪个航班的声音给截了,“进近你好,东方5320。”   “东方5320,请讲。”   “前面都过去六七架了,你不会把我们忘了吧?客舱乘客已经开始闹意见了,你看不然我们动一动?”   王珩宇尽量用商量的语气说话,这会情况特殊,那忙碌程度甚至可以用“嘈杂”来形容,他也能明白管制的不容易,毕竟这半个小时江宁的声音几乎一刻不停在波道里指挥,他都是听着的。   不过很可惜,对于他的提议,江宁无情拒绝了,“东方5320,没忘,你左右都有活动,动不了。”   “那我换个高度机动一下也不行嘛?东方5320。”   管制室里的江宁看着听着耳机里那似乎还带点委屈的腔调,又看了眼雷达屏幕。倒不是他不让王珩宇动,是他那个位置真的没地方可以机动。   “东方5320……不行。”江宁一共给他下了四次指令,换了三个地方,此刻江宁面前管制雷达屏幕上,属于东方5320航班的航迹,有三个颇圆的圈,连大小都基本一致。   也是很少看见有人能转得这么圆的,有的机长被要求盘旋,转得乱七八糟仿若一团乱麻的不在少数。   江宁微微勾唇,难得心情好的调笑了一句,“圈转的不够圆,你再转两圈吧。发个机长广播安抚一下乘客,大约还有10分到你。”   而驾驶舱里听到这句话的王珩宇,一瞬间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他说什么?!”   驾驶舱里另外两人:“…………”   徐柯淳暗暗在心里给江宁竖了个大拇指。   标准陆空对话,管制员与飞行员之间需要一应一答,也就是江宁说完,不论王珩宇做什么都得回复一句,以示他收到了。   此刻的王珩宇咬着后槽牙,“好的!东方5320。”   大约过了十分钟,终于是轮到他了。   “东方5320,右转航向060,减速180,下到18。”   王珩宇正确复诵,并快速做出反应。   “东方5320,继续右转150,可以盲降进近跑道16L。”   虞城机场一共四条跑道,16L所在的四号跑道是距离航站楼最远的,如果落地后地面给的脱离点足够远,那他从跑道滑行到航站楼下客点,起码又得半小时!   王珩宇这个脸色是沉了又沉,但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会落地的似乎是多了,他前面几个航班连续落地也都是16L。   这么一想,他心里又舒坦了点,反正大家都是16L。   此时此刻,只要能让他落地就已经是好消息了!   只是他不知道,在他离开进近频率之后,塔台来通知,地面特勤处理结束,而区调也通知附近限制活动结束,正常航路恢复。   于是,在王珩宇后面落地的罗佳宇,也是他运气好,就在边上,为了让他尽快落地不影响后面飞机的转向,罗佳宇被江宁安排在了就近的一号跑道17L。   而一号跑道,是距离航站楼最近的一条,有几个脱离道拐个弯出去就是航站楼,最近的只要五分钟!   于是,当王珩宇最终在航站楼遇到甚至在他前面出来的罗佳宇时,彻底破防了。   “他针对我是吧?他让你落哪了?凭什么!我比你早飞一小时,你竟然比我还早到?这合理吗?”   罗佳宇那个笑是憋不住一点,勾着他的脖子贱兮兮道:“那怎么办呢,我运气好啊,17L就在我边上。”   王珩宇真是气笑了,“我服了真的,我搁天上转了半小时不算,还要被他说我转的不够圆?简直奇耻大辱!老子开歼20在天上画圈的时候他都不知道在干什么!他说我圈不够圆?”   “我刚落16L,就给你17L?我从那脱离点硬滑了二十分钟,结果你还比我早到了!”   罗佳宇毫无同情心地拍了拍他,一嘴的风凉话,“你要理解人家工作嘛,怎么能是针对你呢?江阎王那是平等得对待每一个人!你不过就是运气不好,挨在了最后一个,跟着落了16L而已。不像我,17L头一个,那运气来了我也拦不住嘛。”   王珩宇直接抬腿就是一脚。   罗佳宇笑得极其欠揍,敏捷地躲开之后又转头凑过来,“不是我说你,你怎么一点不合群呢?这大好的机会给你挣小时费,你还嫌他给你落得远了?”   王珩宇一脸的莫名其妙,“我怎么了?我差那点小时费?”   罗佳宇一只胳膊搭在他肩膀上,被王珩宇一手拍开了,罗佳宇“啧”了一声揉着被拍疼的手,也没在意,继续道:“说到这个我就来气!我跟你说,我今天白天落地前在天上,前面就是你们东航的,飞得那叫一个慢啊,进近都快急眼了,说他要是再不加速就让他边上转圈等着去,别挡路!然后我下来之后不还跟它后面嘛,好家伙,那哥们是真龟速,好几个机组都在频道里投诉他,他还不紧不慢说是公司规定。”   东航飞行员工资算小时费补贴,每个月结算前大部分机长为了小时费都是能飞多慢飞多慢,被其他机组或是管制塔台投诉,那是常有的事。   但王珩宇是空军出身,时间观念很强,他做不到拖拉,况且他也不差那点小时费。   小陈表情有点尴尬,“跟宇哥飞之前我也遇到个机长,慢得不行……连乘客都投诉了。”   罗佳宇一挑眉,“嚯,你们东航的都这样?”   小徐在边上反驳,“别人我不知道,但我宇哥向来准时!如非特殊情况,基本都是提前落地。”   像今天这种特殊情况延误一小时的,好像还真没有过。不过真要有什么特殊情况延误,一小时也不算很久。   罗佳宇闻言,一副恍然的表情,“对,差点忘了!我宇哥可是开歼击机的男人,快得很!”   他那句“快得很”明显意有所指,王珩宇听得抬腿就又给了他一脚,“滚蛋!” 第6章   第二天一早下了夜班,江宁回去的路上给程瑜发了个信息,寻思问问她怎么样了。这丫头多半是还在睡也没回信,江宁也没管她。   他已经连续上了三天夜班了,这会困得很,回到家倒头就睡。   一觉睡到了两点多才起来,找了点吃的填饱了肚子,才想起来找手机。   程瑜的回信说她已经出院回家了,医生说再养一天,没什么症状的话就可以回来上班了。江宁给她回了个“好好休息”,便没了下文。   还有一条是袁长林的信息,提醒江宁别忘了晚上的饭局,还给他发了酒店定位,在市中心,不算特别远。也是得庆幸虞城机场不在郊区,不然他从航空港到市中心,怎么也得一小时起步。   距离晚上吃饭时间还有三个多小时,江宁闲着无聊就窝在沙发上找了部纪录片看。   《空中浩劫》,江宁闲着无聊就爱刷这个。   等时间差不多了,简单收拾了一下他就打车出门了。   而在江宁出门前一小时,距离他的明馨小区不远处大约十分钟车程的另一个更高端奢华的京御小区里,某幢某单元某间大平层内。   还在被子里睡大觉的王珩宇硬生生被他哥从床上拽了起来,“我叫你哥了行不行?这都几点还在睡!”   昨晚受那个“圈转的不圆”的打击太大,本来他们机组还约了去吃火锅,王珩宇也没去。今天又没有执飞任务,王珩宇几乎是晚上一下飞机就把罗佳宇拉出去喝酒了,到凌晨三点多才回。   当然了,罗佳宇第二天有执飞航班,得遵禁酒令,所以最后只有王珩宇一个人在那边骂边喝。   王珩宇坐起来,整个人都东倒西歪的,一开口的声音还带着一股没睡醒的腔调,听上去格外沙哑低沉,懒散非常地问:“几点了?”   王丞瑞从他柜子里随手翻了件衣服直接往他身上扔,“四点半了,赶紧起来,还要去接领导的!”   王珩宇都没看他哥给他翻的什么衣服,眼睛半睁不睁地直接拿了就往身上套,一边嘀咕,“他不是有司机嘛,哪用你去接啊。”   “少废话,快点的。”   “他都喊谁了?”   “不知道,他没说。”   王珩宇穿好衣服去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总算有点醒神了。看着面前镜子里的自己,才发现他哥给他拿的什么衣服——是他工作穿的机长服,不过是里面那件白衬衫。   王珩宇无语地又把身上的衣服脱了,垮着脸出去,“王丞瑞!你自己看看给我拿的什么!”   王总此刻正毫无形象地盘腿坐在他床上低头摆弄他的手机,身上一身浅灰色的连帽卫衣,半点没有霸总的模样。听见王珩宇声音才抬头,就见他弟弟光着精壮的上半身,怒气冲冲把手里的衣服扔给他,王丞瑞顺手接过他丢过来的衬衫,才发现那上头有东航的标志,肩上还有醒目的四道杠,“啊……没注意。”   王珩宇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他,自己往柜子里重新去拿衣服。   找了件打底的白T,外面套了件蓝白渐变的水墨纹牛仔,又穿了件浅蓝色的宽松版牛仔裤。今天这个头发也是相当随意软塌塌的,他就用水沾湿了上手随意抓了抓。   兄弟俩出门,先去接上了领导,然后再往市里去,来回一路也快一个小时了。   路上王珩宇还被领导一通批评,就因为他忘了给他妈打电话,导致他爸被他妈念叨了一晚上,说他通知没到位。   王珩宇安静听着,全程附和,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主打的就是一个态度端正,但基本就是左耳进右耳出。   -   江宁出门的时候已经是提早了半个小时,但很不巧,还是赶上了晚高峰,堪堪踩着袁长林给他发的时间点到的。   袁长林下午给他发的信息,说是领导喊了他两个儿子,没喊别人。   但是一进门,江宁看着那一屋子的人,还是愣住了。   上首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夹克,一股子机关味儿,寸头,国字脸,一身正气,多半就是袁叔说的“领导”了。   他旁边两个小年轻,一个是王丞瑞,江宁昨天才刚见过,显然王丞瑞看见是他,也有些惊讶,但还是礼貌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江宁也回了一礼,快速打量了他一眼,今天这一身休闲装穿的,跟昨天简直判若两人,半点没有昨天的精英气质。   在王丞瑞边上的人,此刻正低着头摆弄手机着,连身子也是半侧着,一副懒散模样,应该就是袁叔说的领导的另一个儿子了。   因为距离远,江宁看不清正脸,但就光是那个棱角分明的侧脸,就让江宁有一种莫名得熟悉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没想起来他也没在意,视线转到另一边,依次坐着的就是袁长林,东航在虞城的负责人侯健,虞城机场领导黄建忠。   黄建忠毕竟是虞城机场领导,江宁在机场工作,有时候开会会遇见。至于那位东航的负责人,好像是隐约哪次在新闻上看到过,没什么交集,但认识人。   看着这阵仗,江宁那一贯平淡的脸色还是出现了一丝波动,但很快便恢复如初。   开口的声音清冷带着凉意,却也是他平常的语调,“路上有点堵车,来晚了,抱歉。”   他话音刚落,清脆的瓷盘碰撞声突兀地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也包括江宁。   而原先还在低头玩手机的某个人,早在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间,便猛然抬头,一抬手动作之大甚至撞到了面前的餐盘。   两道视线在空气中相对,江宁此刻才看清,这人与王丞瑞的长相有七八分相像,但气质却截然不同,一个是社会精英成熟稳重,虽然今天穿了一身阳光款的连帽卫衣。另一个则是不论气质还是穿着,都透露着一股阳光活泼的味道。   只是对上他的目光,江宁还是有些困惑,看他的眼神好像见到他很震惊?   但在江宁的印象里,他没见过这个人。   江宁的困惑还没让他多思,就被一声略带些严厉地呵斥打断了,上首的男人正色看过去,低声呵斥了一句,“客人来了,坐没坐相,像什么样子。”   江宁就见那人随即端坐好,完全没了方才进门时见他的懒散样,但他那个目光,却一直落在江宁身上。   袁长林起身过来,拉着江宁到他身边,“没事,我们也才刚到。”   “领导,这就是江宁。”袁长林笑盈盈地给两边介绍起来,“这位是王董,金诚实业的董事长。”   根据袁长林之前给江宁透露的消息,王董以前也是空军,后来转业到了机关,再后来又从商了。现在是因为儿子在这边,所以给虞城建设投了不少钱。   前些时候来投资的时候说起,才组了今天的局——过两天就是江宁父亲的忌日了。   至于王成辉跟江宁父亲认识那会,据说当时还是在部队的时候。那会王家的老爷子还在部队任职,企图让儿子子承父业当空军,王成辉就是那会认识了在部队负责战斗机维护的江世文,就连江宁的母亲,都是王成辉给介绍的。   但后来王成辉转业之后,他们有很多年没联系过。直到江世文那次空难事故,王成辉当时还在机关单位,负责那次事故的善后工作,在名单里看到了江世文。   等他再想去找江宁的时候,江宁那会已经去了袁家了。   想起前段时间金诚实业投资虞城机场建设的事,江宁乖巧又礼貌地打了招呼,“领导好,我是江宁。抱歉让您久等了,路上有点堵车来晚了。”   “不晚不晚,”王成辉这会见了江宁,原先那脸上的严肃全然换成了笑意,对着江宁好一阵打量,左看右看都觉得顺眼,“早都不是领导了……来来来,快坐!你这孩子都长这么大了?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我跟你爸是老相识了,你爸跟你妈还是我撮合的!”   江宁有点尴尬地扯了个笑,这说辞……反正他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王成辉又问:“我听老袁说,你现在在虞城机场工作?”   江宁点头,表情有些局促,“是,我在管制中心。”   “哪个岗位啊?”   “进近管制。”   “进近啊……挺好的。就是听说当管制的压力都挺大?”   江宁脸上一僵,“还、还好……”   这话问的……机场领导都在边上呢!   王成辉又问了点有的没的,江宁有一答一,就是感觉边上另外几个领导,好像听得都战战兢兢的。   而餐桌另一端的王家兄弟俩,王丞瑞靠在椅背上听着他爸跟江宁一问一答的,感觉这江宁在领导面前,好像没有昨天见他时那么冷淡,还挺乖的模样。   他想回头跟他弟吐槽,江宁就是昨天那个疑似程瑜男朋友的人,结果一转头发现,王珩宇那张脸上满是愁容,外加还有点阴沉,看着心事重重的。   王丞瑞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领导又道:“诶,对了,小江啊,给你介绍一下我两个儿子!”   领导一指王丞瑞,“这是我大儿子王丞瑞,小老板,你以后有事就找他,不用客气!当年我跟你爸失联以后,一直到他出事我才知道——要不是老袁下手快,指不定你就上我家来了!”   身价千亿的杰出青年王总被领导随口介绍成了小老板,但王丞瑞还是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昨天我们已经见过了,是吧,江先生。”   王成辉有些疑惑地回头看儿子,“你们认识?”   “也不算认识……一面之缘。”王丞瑞把昨天的事说了一下,江宁点了点头,“巧遇而已。”   “好好好,那也是缘分。”领导笑起来,回头还不忘关照儿子,“那姑娘车祸的事你也别忘了,该赔偿就赔偿,怎么也是你全责。”   王丞瑞点头,心里想的却是别的。   介绍完大儿子,他还有小儿子,领导指着另一边发愣的王珩宇又道:“那个是我小儿子,王珩宇,东航的飞行员。前些时候刚换了航线,最近飞虞城比较多。你俩有在频道里见过吗?他没给你工作添什么麻烦吧?”   听到名字的江宁有些惊讶,下意识抬头看过去,总算知道了第一眼见他时那股熟悉的感觉是为什么了。   王珩宇的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只不过这会拧着眉,脸色有些凝重。   江宁几乎是同时想起了自己昨天一时兴起在频道里说他的那句话,此刻难得有一丝尴尬,不过脸上还是露了个礼貌的微笑,回答道:“最近在频道里遇到过几次,大家都是工作,互相理解,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这回答,可谓十分官方了。   王珩宇想到的却是他昨天晚上在频率里说他圈转的不够圆的事,作为一个开着歼20参加过国庆军演和航展表演的人,他对这事耿耿于怀!   但碍于场合还是默默咬了咬牙,“是,都是为了工作嘛。”   领导敏锐的察觉出小儿子情绪不太对,于是干脆跳过了这个话题,招呼大家先吃饭,边吃边聊。   王丞瑞低头凑过去小声问王珩宇,“你认识他?你俩有过节啊?”   王珩宇嘴上说着“没有”,心里却不太舒坦。   他那目光从听到江宁的声音开始,就几乎一直落在他身上。   今天江宁的声音少了工作时那种冷漠严肃又公式化的语调,那个清清冷冷的声音,在频道里听的时候和今天完全不同,像是多了几分乖巧,刚刚一耳朵听到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抬眸第一眼看到江宁的时候,他甚至有些愣神,脑子里想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怎么会有男生长得这么清秀好看?   江宁的长相很柔和……可能这个词用在男生身上不是那么贴切,但王珩宇第一反应想到形容他的,就只有这个词。   里面穿了件白衬衫加普通的黑色牛仔裤,外面就套了一件黑色的长款风衣,很简单的黑白配。但在王珩宇看来,这身衣服跟他清冷的气质十分贴切。   他的皮肤很白,五官有些过分精致了,每一部分拆分出来单独看就已经是很好看的程度了,组合成他这一张脸,是看一眼就会惊艳的。   王珩宇此刻想起了当时徐柯淳跟小陈形容他的词——清冷美人。   不得不说,确实很贴切。   甚至直到袁长林介绍说“他就是江宁”那一刻,王珩宇才终于回过神。   他得承认,他大约是继承了他妈颜控的属性,从小也是看脸的人,以至于他在看到江宁的第一眼时,脑子里只记住了这张完全长在他审美上的脸,而不是,这个清冷声音的主人是昨天还在频道里怼了他的江宁!   但是他又有点记仇,很不舒坦他昨天在频道里说他圈转的不够圆的事。   王珩宇味如嚼蜡地吃着东西,吃两口就抬头看一眼江宁,仔细打量着他。   他爸对江宁有点过分地热情了,而江宁的状态看着竟然有些拘谨无措,王珩宇很难把此刻这个在长辈面前乖巧非常的人,跟那个在频道里冷漠无情怼人的江宁重叠起来。   但他每次抬头,却又都会被江宁那张脸吸引住目光,再加上他这会的反差,竟然让他觉得莫名多了几分可爱?   王珩宇那眉头越皱越深,连王丞瑞跟他说话,他都敷衍着一言不发,脑子里一黑一白两个小人在疯狂吵架。   白色的小人说:“他长得这么好看,还有反差萌,多可爱啊!”   黑色的小人反驳:“可爱什么?他说你圈转的不够圆!这你也能忍?”   白色的小人又说:“他这么好看,有什么不能忍的?你再抬头看看,他多乖啊!”   黑色小人继续反驳:“说不定他就是装的乖呢?王珩宇你清醒点,不能被美色迷惑啊!”   白色的小人插着腰气呼呼:“美色怎么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黑色小人扑过去掐住白色小人继续反驳:“美色误人!不行!”   ……   王珩宇摇了摇头,最后还是冲动占了上风——颜控属性根深蒂固。   他甚至没有考虑他跟江宁都是男的,而他自己不是gay这个问题,直接用一顿饭的时间说服了自己——他就是对江宁一见钟情!   仇,可以以后再报!   据说当初他奶奶对他爷爷就是一见钟情,他爸对他妈也是,他哥出个车祸都能对受害者一见钟情,他看上江宁了有什么问题?   这么一想,王珩宇就觉得没有任何问题!   “一见钟情”一定是他们家的遗传基因!   很好!   合理!   王珩宇十分良好的接受了这个认知,然后盘算起了怎么接近江宁。毕竟前几次在频道里遇见都不怎么愉快,不知道江宁对他什么印象。   这么一想,王珩宇那刚好起来的心情,又开始惆怅了——头回遇到他的那天,他好像还说江宁凶来着? 第7章   王成辉还挺喜欢江宁的,看着就是个很乖的孩子,跟他那俩不着调的儿子完全不一样。到后来吃着饭,他还让袁长林跟江宁换了个位置,让江宁坐到了他边上,好方便说话。   江宁自小性格就比较内向,在同龄人之间也不太合群,对待长辈时的礼貌和拘谨,就会让人有一种他很乖的错觉——因为他几乎不会反驳长辈的话,会礼貌的附和。   王成辉突然问道:“小江今年多大了?”   江宁眉头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但还是老实回答:“刚32。”   果然听到王成辉问:“有对象了嘛?”   江宁脸上的表情突然就有点绷不住了,惯例环节又来了。   父母去世后,要论起照顾,那还是在袁家最多,袁长林几乎把他当半个儿子养,每年过年江宁都是在袁家。   而这么多年过去,如今江宁工作都已经十一年了,袁长林对他的关心还是一点不少。如今年岁渐长,最常问的就是他的个人问题,几乎已经到了见一次问一次的地步,不见的时候偶尔还会发个信息问候他一下。   这不,江宁还没来得及开口,袁长林已经接上了,整就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快别提了!这孩子,我让他去相亲他跟我说工作忙没时间,我说你先看看照片吧,他这一个借口那一个理由的,说什么都好,就是不解决这个个人问题!”   江宁有些尴尬地低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一说到这,王成辉来了劲头,一拍桌子,“我家那俩臭小子也是一个样!明年都要30了,连个对象都没有!我跟蒋主任在家也是干着急,说什么都不听!现在好了,一个两个的,平常连家都不回了。”   边上几个领导也跟着附和,说起家里的情况,几人聊得热闹。   唯独被点名的三个人,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王家兄弟俩心里各自盘算着,王丞瑞此刻已经知道江宁不是程瑜男朋友了,下一步就是打探清楚程瑜是不是单身。   至于王珩宇,他还寻思江宁对他印象怎么样,盘算着怎么先跟江宁套近乎,比如先加个联系方式什么的。   由于王董饭后还得回金陵,路上还得近三小时车程,所以这顿饭也没持续很久,七点多就结束了。   一路出了酒店门,王成辉还在跟江宁唠闲嗑。   直到领导的司机开着那辆国礼到了酒店门口,王成辉才止了话头,问江宁一会怎么回去。   江宁想说他打车回去就行,但这话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王珩宇就上来了,“我送他吧,顺路。”说着他又回头问了一句江宁,“你是住航空港那块吧?”   江宁想起上次程瑜跟于诗涵八卦的时候说起王少爷住在京御的事儿,那是离他的明馨小区不过十分钟路程的高档小区,确实顺路。   有顺风车搭,还是人主动提的,江宁没多想便点了点头,“我住明馨。”   王珩宇挑眉,心头狂喜,没想到自己随口说的“顺路”还真顺路啊!   听见儿子说送他,领导便放心地点头,又叮嘱了儿子几句,就转头上车了。   目送领导离开,袁长林拉着江宁又关照了几句,无非就是让他照顾好自己注意休息,顺便记得要解决个人问题云云。   好不容易把人都送走了,江宁转头看王珩宇,虽然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清淡淡,但俨然没有那么生人勿近,“走吗?”   王珩宇对上他直视的目光,着实还是愣了一下,随后回过神,十分从容且顺手地从站在他身边的王丞瑞口袋里顺走了车钥匙,扬着一张肆意的笑脸,冲江宁一挥手,“走!”   “诶,不是……我怎么回去啊?”王总眼看自己车钥匙被抢走,都没来得及反应。   王珩宇回头给了他个眼神,“走回去!”   作为只差几分钟的亲兄弟,王丞瑞在他弟弟那个眼神里似乎看到了点别的东西,只得悻悻收回手,“啧,行叭。”   江宁还想说什么,王珩宇拿了车钥匙已经往停车场走了,江宁只得匆匆跟王丞瑞打了个招呼然后快步跟上去,“不管你哥了?”   “没事,他家就在边上,让他走回去吧,就当锻炼了。”王珩宇回头冲他笑了笑,“他刚喝了酒,走回去正好醒醒酒。我也没开车,就征用一下他的呗,顺道这不是送你嘛。”   听他说得理所当然,江宁“哦”了一声倒是没再说话。   王丞瑞的车是辆黑色的奔驰大G,整体造型简单经典,车身线条简洁有力,倒是挺符合王丞瑞那个精英人设。   不过令江宁惊讶的是,这车竟然是绿牌牌……电动的!   没想到,王总还挺环保节能。   江宁看着这车,冷漠了一路的脸似乎有了一分变化,王珩宇站在驾驶室前,抬眸就看到对面江宁的表情,要开门的手顿了一下。   等两人都上了车,王珩宇才状似不经意地开口,“你喜欢这车?”   江宁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随口回答:“还好,外型挺好看的。”   虽然他自己没有车,对车也没什么研究,但他相信,贵有贵的道理。   这车少说也得两三百万了吧?   江宁以为王珩宇不过随口一问,他也就随口一答。   却不想他这一答,直接让王总痛失一辆新车!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车刚开出去没一会,江宁就接到了袁长林的电话,他下意识看了眼王珩宇,“袁叔的电话,我得接一下。”   王珩宇面色如常继续盯着路况,“没事,你接吧。”   江宁接通,“袁叔?”   电话那头袁长林上来就叹了口气,“小江啊,今天这事……本来我跟你说只有领导跟他两个儿子的,结果后来我们进门的时候在酒店大堂遇到了那个东航的负责人说是约了你们机场的领导吃饭。”   “王董以前也是机关的,况且还给虞城建设捐了不少……他们提出来要跟人吃饭,这不是想着王董的小儿子在东航嘛,也不能当众驳了他们的面子。况且,你毕竟也在机场工作,免不得要跟他们打交道,我也就没说什么。”   江宁低着头,另一只手抓着胸前的安全带摩挲了两下,淡淡“嗯”了一声,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起伏。   袁长林又道:“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这不是怕你有情绪,才想着说跟你解释一下。”   “我知道了袁叔,”江宁笑了笑,起初进门的时候看到那么多人确实有些不自在,“没事,我理解的。”   江宁的性子有时候太别扭了,虽然听他这么说,但袁长林心里还是不太舒坦,总觉得是自己做错了。可他又怕说多了江宁多想,最后只能又叮嘱了他几句,就挂了电话。   王珩宇在一旁开车,全程都很安静,车里也没放音乐广播什么的,以他那出众的耳力,还是听到了一点江宁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   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时,倒是江宁先开了口。   “昨晚的事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解释一下,昨天晚上因为地面特情,以及限制活动,机场临时关闭了两条跑道,这事你知道吧?”   王珩宇神情一懵,最后“啊”了一声,“知道。”   特情他是落地以后才知道的,当时区调只说了活动延误半小时。   江宁见他应了,便继续说,“你当时进我扇区的时候,前面排队的飞机有很多,因为只有两条跑道开着,进出的流量很大,航路又受限,确实不是故意没喊你。”   王珩宇有些没反应过来,江宁竟然会跟他解释这个,倒是搞得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后只能有些干巴地回了一句,“大家都是工作嘛……可以理解。”   江宁想的却是,他昨天大约是不知道哪句话触到了王珩宇的逆鳞吧,毕竟这人今天从他一进门开始,看他的眼神就不太对。但他又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思来想去,就干脆从头解释。   “哦,还有一个,”江宁说着顿了一下,但他已经开了口,也收不回去,只能讪讪道:“其实你昨天那个圈转的……很圆。”   这点得承认,确实是少见的圆。   “那你昨天——”听到这,王珩宇属实是没忍住,红灯刹车都踩重了点,回头看江宁的时候,发现他脸上神色有些尴尬,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江宁咳了一声,别开脸小声解释了一句,“就是难得见转的这么圆的……”   因为尴尬,他声音不大,但王珩宇听见了,脸上的笑是一点也藏不住。   前面信号灯转绿,他重新启动车子,单手抓着方向盘,一手支在车窗上,又是刚刚江宁进屋时看见他那副懒散的模样,但是此刻像是多了点傲骄,一开口的声调里还是江宁熟悉的那股子活泼味道,“我就说,我转的圈怎么可能不圆!”   见他这样,江宁无声笑了一下,倒是没反驳。   江宁是安静的性子,他要说的话说完了,之后便没再开口。   王珩宇却是个耐不住安静的人,见他不说话,他就寻思着找个什么话题。   “你比我大几岁,以后我就喊你江哥,成吧?你叫我名字就行,王珩宇。”   平常工作,大家也都是这么喊他的,江宁对于这个称呼问题,倒是没什么意见,便点头应了,“嗯,好。”   王珩宇又道:“今天这顿饭吃完,咱也算认识了,以后咱俩在频率里肯定还会见面的,那天我说你凶的事……你多见谅。”   江宁有些疑惑地转头,一时没反应过来。   王珩宇眉头一皱,他这是忘了?   江宁迅速回忆了一下,凭借他还不错的记忆力,倒是真让他想起来了,“你说前天晚上那事……我其实已经忘了。”   他自己的工作状态他还是知道的,刚开始参加工作那几年,投诉他态度不好的更多。如今他都工作十一年了,早都习以为常了。更何况,王珩宇当时那句话,连投诉都算不上。   听见他这话,王珩宇竟然还有点失落:“……”   果然是忘了!   他正惆怅呢,江宁淡淡来了一句,“不过你当时那一个接一个的请求,我倒是还记得。”   他其实想说,着实是给他本来就不简单的工作上了不少难度。   但这话江宁终究也没说出口。   王珩宇倒是彻底无语了,自行脑补了他的言外之意,默默解释了一句:“那天是因为颠簸加天气,也是转了挺久,乘客怨声载道,我才想着能不能绕一下天气,真不是故意的。”   见他这着急解释的模样,江宁轻笑了一声,“我知道,都是为了工作,我就随口一说。”   他是管制,他得根据实际情况指挥,那在他屏幕上一架又一架的小飞机图标,搭载的是成千上万人,那背后更是无数个家庭。而这些明晃晃的生命,都握在他手里,他们的安全与否,都在他几句话的指挥里,所以容不得一点差错。   但王珩宇不一样,他只负责他那一个航班的旅客,他得为乘坐他航班的乘客着想。没有人会愿意在天上转圈延误,大家都想早点落地回家。而作为乘客,他们能指望的,就是开着飞机带着他们的机长。   出发点不同,有时候真的不是管制员故意要跟飞行员作对,大家都是工作,只不过职责不同罢了。   王珩宇听见他笑,扭头快速看了他一眼,就见他歪着头看着窗外,脸上神色似乎没有刚刚那么沉重了,整个人放松了不少。   他回过头继续看路开车,脑子里却全是江宁那张带着浅浅笑意的侧脸。   车一路顺畅的开到小区门口,江宁本意是让他把车停在门口他下车走进去就行,但王珩宇以领导命令为借口,非要把他送到单元楼楼下。   江宁没办法,只能跟门卫报了门牌号,门卫大叔尽职尽责地给王珩宇登记了车牌电话等信息,才开门放他们进去。   到了楼下,江宁礼貌道了句谢就准备下车了,王珩宇下意识一把拽住他,江宁满眼疑惑地回头,目光在他抓着自己的手上停留了片刻,“还有事?”   王珩宇恍惚回过神,状似无意地松开手,随后从容地掏出手机,抬头时露出一个十分阳光的微笑,“江哥,加个微信呗?”   江宁看着他那个笑脸,怔愣了片刻,一时还真找不到理由拒绝,只能拿出手机加了他。   随后又再次礼貌地道了句谢才下车,关门前顺口说了一句,“路上注意安全。”   王珩宇冲他笑了笑,摆了摆手让他赶紧上去。江宁也没再多言,转身进了单元门。   而车里的王珩宇,在江宁走后便收敛起了笑容,拿手机拨通了他爸的电话。   这次通话长达近30分钟,通话结束,王珩宇脸上的神色沉了又沉,思索再三,又拿起手机拨通了他哥的电话。   而楼上的江宁,洗完澡上阳台晾衣服的时候,才发现楼下似乎王珩宇的车还没走。   他家在边套,从阳台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单元楼门口王珩宇停车那个地方。   他正犹豫要不要发信息问问他怎么还没走,那车就动了。   江宁也没多想,晾好衣服就睡觉去了。 第8章   管制排班一般情况是上二休一,江宁连上了两天夜班,本来前天是轮休的,又帮程瑜上了一天班,昨天休息,今天程瑜回去上班了,跟他换班,所以今天江宁也休息。   不过很可惜,一早起来就收到了通知,下午要去开安全培训会。   飞行安全一直都是民航的大问题,老生常谈的事。他们管制员的休息时间,也没有多少是真的能休息的,多多少少都得跟各种培训或者会议沾点边。   下午才出门,江宁干脆在家窝了一整天,到两点多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他才收拾了一下准备出门。   下楼的时候,电梯在15楼停了。江宁家在16楼,明馨的房型是一梯两户,江宁记得15楼好像只住了一户人家,他家楼下正对的那一家好像没有人住。   电梯开门,是几个穿着家政工作服的阿姨,搬着各种工具进电梯,江宁往后挪了挪给他们让位置。   所以,楼下这是住人了?   “哎呦,这一天给我干的腰都酸了。”   “你没来之前我见着那业主了,挺帅一小伙子,人也很健谈,不过好像挺赶时间,交代了几句说让把卫生搞干净,急匆匆就走了。”   “啊?那刚刚那个不是业主啊?还在那盯着我们干活呢,我还以为是业主嘞。”   “那好像是什么助理?不过肯定是有钱人!我听那几个搬家师傅说是从京御搬过来的。”   “京御?高档地方啊,怎么搬这来了?那小伙子看着也不像缺钱的样子。”   “谁知道呢……有钱人的想法,咱是理解不了。”   ……   几个阿姨你一言我一语,完全无视了江宁。   电梯角落里的江宁听着,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   -   距离虞城一千多公里外的首都国际机场,王珩宇今天的航班刚刚起飞,预计两小时后落地虞城。   今天跟他同班的是他们公司的女飞,叫姜敏,挺白净一姑娘,短头发,穿着那一身机长服,特别英姿飒爽。   很巧的是,姜敏是王珩宇的高中同学,也是金陵人。   不过后来王珩宇高中毕业就进了部队,之后跟班里人联系也少了,就没见过姜敏,今天还是王珩宇到东航之后头一回跟姜敏搭班。   飞机上到巡航高度,做完巡航检查单,解了安全带。   原则上驾驶舱里都会有机长、副驾驶还有观察员三人,国内航线短程的也可能只有机长跟副驾驶两人。一般飞机到了巡航高度,打开自动驾驶之后,只需要有机长或者副驾驶其中之一关注仪表数据就行,这时候另一个是可以出驾驶舱的,比如上个厕所,或者轮流去吃个饭休息一下之类的。   王珩宇今天不是主飞,寻思出去上个厕所,顺便找点喝的,顺口就问了一句姜敏,“你要喝点什么嘛?”   姜敏回头冲他笑道,“那就帮我带杯拿铁吧,多放点糖。”   王珩宇随口笑了笑,“爱吃甜啊?”   姜敏点头,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谢谢珩宇哥!”   王珩宇一挑眉,倒是没多在意她的称呼,他好像是比姜敏大点,叫哥也没什么问题。   临出门顺口又问了一句观察员,人家摇头说不用,王珩宇应了一声就出了驾驶舱。   先去上了个厕所,回来找乘务长倒了两杯咖啡,刚要进驾驶舱,就听见外头客舱里有吵闹的动静,随后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警报声。   王珩宇探头问了句怎么了,乘务长摇头,正要出去看,帘子刚撩起来,就见一个乘务员急急跑了过来,看见王珩宇在,神色着急道:“王机长……客舱起烟了!”   “啊?”闻言,王珩宇眉心直跳,匆忙放下手里的两杯咖啡就走了出去。   位于飞机中部靠近左侧机翼位置一个靠窗的座位上,此刻正源源不断地冒出一阵一阵的白烟,那烟还不小,伴随着明显的“噗噗”声,烟雾很快在客舱里弥漫开。   王珩宇刚站定,看到这情景也有点发愣,步子刚迈出去准备去看看情况,突然就毫无征兆地传来一声巨响,爆炸声伴着乘客此起彼伏地惊叫充斥在客舱里。连带着爆炸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震飞了,直到落下来才发现,是个小桌板。   零零碎碎的好像还有什么东西掉下来,随之而来还有一股刺鼻的气味。   附近的乘客已经由乘务员带领着分散到了别处,基本都远离了那个位置,倒是没有人员伤亡,只不过大家此刻的情绪都很激动。   飞机在万米高空,气压本就跟地面不同,况且飞机速度又快,真要出点什么事,那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王珩宇顾不得其他,回头立刻用客舱的通话设备联系驾驶舱,通报了客舱情况后先是询问飞机仪表是否存在问题,如果飞机仪表有问题,他就得立刻回到驾驶舱。但姜敏说没有,为以防万一,王珩宇还是让她跟观察员做一下相关的检查单,顺便还要跟管制联系,看这情况,他们可能得返航或者就近备降。   通知完,王珩宇让几个乘务员把人群往机头跟机尾的方向疏散,尽量远离这个事故点。   安全员已经去查看情况了,但由于刚才瞬间的爆炸,这会安全员也不敢靠太近。目前那个位置没有明火,应该是别的东西起烟,但不确定到底是什么,或者会不会引起火灾,王珩宇回头又问起烟那个座位上的乘客是谁,有个小姑娘站了出来,扎着一个低马尾,神情惊恐,像是被吓得不轻,战战兢兢地伸手,“是我……”   王珩宇走上前,轻声细语地问她,“别怕,你先告诉我,刚刚起烟之前你在做什么?”   小姑娘眼睛都红了,王珩宇来之前,客舱因为起烟,已经有不少乘客都在骂骂咧咧,甚至有难听的还在责怪这姑娘,不知道做了什么,害得他们可能都得没命云云。   这会王珩宇问她,她更是害怕,一个劲地摇头,“我不知道……我刚刚就是在睡觉。我听见动静醒的时候,已经在冒烟了。”   甚至她都是被邻座的乘客叫醒的。   小姑娘看着年纪不大,一个人坐飞机遇到这种事,估计也是怕的不行,王珩宇看她那模样,也不忍心再问了,点了点头,让乘务带她下去休息。   王珩宇再回去时,安全员已经把危险源找出来了,“是个充电宝,掉在座椅缝里了。”   王珩宇看着那个已经膨胀鼓包甚至依然还在冒烟的充电宝,皱了皱眉,“你处理一下吧,我先回驾驶舱。”   安全员点头,回去处理这个莫名其妙的危险源。   本来不是飞机故障导致的烟雾问题,按照程序找到源头隔离以后是不影响飞行的。   但是刚刚那充电宝炸了那么一下,飞溅起来的小桌板等物品,还有王珩宇听到零星有东西散落的声音,为以防万一,还是得尽快落地,让检查组跟机务上来检查一下确保飞行安全。   王珩宇回驾驶舱,另外跟乘务长说明了一下情况,让她妥善安排好乘客,顺便问一下那个小姑娘充电宝是怎么回事。   乘务长点头,王珩宇就按了驾驶舱的铃,里头人给他开门,他进去以后问姜敏,“跟家里报备了嘛?”   姜敏点头,“检查单也做了,飞机目前没有故障问题。我也跟管制联系了,家里意思是就近备降,正好底下就是大兴。”   王珩宇点头,拿着话筒跟管制联系仔细说明了一下情况,然后又做了个机长广播,说明情况告知乘客,他们要准备备降大兴机场。   大约十多分钟后,飞机安全落地。   下客后检查组的人上来了解情况,最终结论是,充电宝老化严重,在大气压强作用下,锂电池炸了。   符合规定的充电宝是可以随身携带上飞机的,只不过要求在飞行过程中不得使用。   这次这个明显满足要求,不然安检她也带不上来。王珩宇也找人问过了,那姑娘上了飞机全程没用过充电宝。   发生这种事,纯粹也是意外。   情况调查清楚,飞机检查完毕,大约两小时后,重新上客从大兴机场起飞。   飞机再次上到巡航高度,姜敏在副驾座位上唉声叹气,“本来我还跟闺蜜约了晚上吃饭呢,这可倒好,直接延误两小时!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因为个充电宝!”   身后观察员也在叹气,“可不,我老婆还等我回去吃饭呢。诶,王机长,我听说那充电宝都鼓包了,老化严重啊?这姑娘也是,怎么还能用到鼓包的。”   王珩宇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只是淡淡接了一句,“大概是舍不得吧。”   “这有什么舍不得的?这种用电的东西,鼓包了别说是在天上了,这就是在地上它也不安全啊。”   “就是,这要是换我,早换新的了,压根都用不到它鼓包!”   ……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王珩宇都没搭话。   他此刻双手环胸低头看着面前的仪表,想起了刚刚在客舱看到的那个充电宝,上面贴满了卡通贴纸,边角的磨损也很严重,一看就是用了很多年的。   他让乘务长去问过那个姑娘,小姑娘说是她爸爸去世那年给她买的,她用了好多年了,一直没舍得扔。上面的贴纸都是她爸给她贴上去的——父亲大约是以为女孩子都喜欢那种卡通贴纸,也没问就给她贴上了,还贴了不少。   小姑娘今年大二,上的虞城医学院,前些时候本来年后就应该返校的,但是因为家里母亲病了才请假在家多待了一段时间,今天是回学校上课的。   听说,她爸去世是因为生病,具体的她没说,乘务长也不好细问,只知道这姑娘是因为她爸生病过世,才选的医学院。   王珩宇听到乘务长说的这些,当即脑子里想到的,竟然是江宁。   昨天送江宁回家以后,他给他爸打了个电话,问了问江宁的身世。   晚上吃饭的时候听他们说起了点,当时王珩宇并没有在意,场合也不对便没多问,后来送他回家的路上是因为袁长林那个电话,才让王珩宇回忆起了江宁当时的不对劲。   直到王珩宇问完以后他才知道,为什么当时小陈说谣传江宁有空管局的关系。   江宁13岁的时候他爸因为空难离世了,他妈妈还有心脏病,他爸过世后没几年也病逝了。父母双亡的那一年,江宁15岁,才刚初三,他甚至都还没有成年。   王珩宇初知晓的时候,只觉得震惊,他甚至回想起了自己15岁的时候在干什么。   江宁父亲江世文,当年是作为国内代表出差去国外参加研讨会的,同行的还有袁长林,那会是空管局的项目负责人,也是江世文的挚友。坠机前,是江世文护住了他,袁长林才捡回一条命,成了那次空难的幸存者之一。   王成辉说江宁13岁父亲去世以后,他妈妈的身体也一直不太好,三天两头就要上医院,江宁很多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家。直到有一次袁长林去看他,发现他发着高烧,还在给他妈妈熬汤,准备要送去医院的。   也是在那之后,袁长林几乎承担了江宁的日常生活,江宁母亲住院的时候,他想过把江宁接到袁家去住,江宁也确实去住过一阵,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死活不乐意去了,袁长林没办法,只能让他又住了回去,自己时不时去看看他。   江宁15岁的时候他母亲过世,那会江宁未成年,还需要监护人,他们家也没什么亲戚,江宁按理要被划到福利院去。袁长林就自请当了江宁的监护人,一直到他高中毕业成年以后,户口才从袁家独立出来。   高中那会学校有住宿,江宁就直接选了住校,每次只有放假才会回家。有时是回他自己家,有时是去袁家住几天。   后来一直到江宁上大学,袁长林调到了虞城空管局,全家都搬到了虞城,之后说什么都不让江宁一个人在金陵。所以,江宁毕业以后就到了虞城机场上班。一直到现在,江宁工作都十一年了,这十多年他都是自己一个人。   这也是为什么袁长林总催着江宁找对象的原因,他想让江宁有个伴,想让他不那么孤单。   王珩宇当时听完,震惊之余只觉得心里揪得慌,像有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甚至让他有些窒息,心疼的感觉无以复加。   他很难想象,这十多年,江宁一个人是怎么过的。   别人说他性格孤僻生人勿近,或许,只是因为他一个人久了,其实并不知道怎么与人相处呢?袁长林对他再好,到底也不是亲的。他那会都15岁了,正是青少年敏感时期,很难不会多想些什么。   他一个人的时候,夜深人静的时候,会不会觉得家里空荡?   生病的时候,会不会也会想着,有个人能陪着他,跟他说说话?   王珩宇想到这的第一反应——他想靠近他,想陪在他身边,不想让他一个人。   他是这么想的,他也是这么做的。   昨晚跟他爸打完电话,他就给王丞瑞也打了一个,让王丞瑞想办法在江宁的小区里给他弄套房子。   不得不说,王总终究是有办法,最后竟然在江宁家楼下给他安排上了。   今天王珩宇有执飞任务,所以直接委托了王丞瑞的助理,帮他搬家顺便找了家政公司,直接给他把家从京御几百平的豪华大平层,搬到了明馨几十平的两室一厅。   想到这,王珩宇此刻迫切地想回去见江宁。   想敲着他的家门等他开门,然后说上一句,“嗨,你好,我是你楼下的邻居。” 第9章   本来江宁这个安全会五点多就结束了,但是临结束前来消息说北京那边有架航班,因为客舱起烟备降了,调查结果说是乘客充电宝老化,高空中铝电池炸了。   然后,这个安全会因此硬生生又围绕这个问题多开了一个多小时。   从事故发生到接到通知,他们内部渠道总是比外部新闻快得多。   而飞行安全一直是重中之重,遇到这样的,免不得领导就要多讲点。   最后结束的时候正好饭点,江宁也懒得回去做饭了,就去单位食堂蹭了一顿,正巧遇到了今天值班的程瑜。   程瑜看到他,端着餐盘就跑过来了,她问题今天是跟江宁换的班,所以也是夜班。   “你咋这个点还在食堂呢?拖堂了?”他们时常要参加各种安全会议,免不得有时候领导讲的起劲留堂的事,程瑜以为今天也是。   江宁点头,“算是吧,因为北京备降那事。”   程瑜向来消息灵通,江宁一说她就知道了,说起这事程瑜就来了兴致,“你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那个东航王少爷嘛?王珩宇,你还在频道里怼过他的。”   江宁有些语塞:“……”突然想起来,他好像没跟程瑜说前两天吃饭的事。   程瑜是鲜少知道他情况的朋友,江宁倒也不在乎这些事跟她说,想了想就把那天吃饭的事情概括总结了一下。   程瑜听完似乎有些震惊,咬了口餐盘里的鸡腿,抬头有些茫然地看他,“还真是少爷啊?”   她原本以为那些谣言多少有点夸大其词的成分,没想到竟然都是真的!   江宁低头吃饭,只是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回她那句话。然后突然想起来,话题好像跑偏了,“对了,你刚刚原本要说什么的?”   程瑜“啊?”了一声,见江宁疑惑地看她,这才回过神,继续先前的话题,“我是想说,八卦群里说那架备降的航班是东航的,好像还是王珩宇执飞。”   她本来就真的只是想八卦这一句跟江宁说一嘴,但是现在想到他们之间这层关系,甚至还加了联系方式,程瑜嘴里咬着筷子看着他,好半晌才问:“你要不发个信息问候一下?”   江宁不明所以地抬头,“我问他做什么?”   “八卦一下嘛。”   “业内通报调查结果都出来了,有什么好八卦的?”   “……”程瑜看着他,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凝眉“啧”了一声,“江哥……你可真是——”   江宁茫然:“?”   程瑜啃完鸡腿上最后一口肉,幽幽吐了一句,“油盐不进!”   江宁一脸的莫名其妙,他说错什么了?   江宁想的是,事故通报都出来了,就说明这事已经调查结束了,调查结果显示是意外,跟乘客、飞行员、航空公司甚至机场都没直接关系,还有什么好问的?   不就是个充电宝爆炸的事吗?   程瑜想的是,让他问问当时经过,毕竟怎么说他们也算是有点关系了,也当问候一下朋友嘛。   结果江宁一点说不通,快到值班点了,程瑜也没工夫跟他掰扯,匆匆吃完饭就走了。   江宁也没多在意这个话题,一直到他吃完回家。   万万没想到,半小时前才跟程瑜讨论过的人,这个点竟然出现在他家楼下?!   江宁骑着自行车停在路口,看着那辆黑色带绿牌的电动大G,行云流水地停进他家单元楼下的车位。驾驶座的人迈着优越的大长腿下车,又绕到后备箱拿行李,再转头的时候才发现站在不远处的他。   王珩宇顿时喜上心头,他本来以为今天应该不至于那么巧能遇到江宁,原先他也没抱什么希望。但有的时候,不抱希望的事真的发生了,惊喜就变得格外的大。   他拖着飞行箱大步朝他走过去,热情洋溢的微笑,配上他高昂的语调,十分熟稔地打招呼,“江哥,刚下班啊?”   江宁怔愣了片刻,王珩宇的自来熟让他有一种不回答就很没礼貌的感觉,只能老实道:“单位开会,刚回来……”说完,他又皱眉看着他,终究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你怎么在这?”   江宁肯定不会想他是来找自己的,他更想问的其实是,王珩宇为什么拖着飞行箱出现在他家楼下!   身上还是那身笔挺的机长服,明显是刚下飞机。   王珩宇一笑,脸上甚至有点小得意,伸手一指,“我住这啊!”   江宁下意识“啊?”了一句,嘴比脑子快,等他反应过来,话已经问出口了,“你不是住京御吗?”   这下轮到王珩宇愣住了,随后笑眯眯看着他,目光打量着问:“你怎么知道我住京御?我好像没说过吧。”   王珩宇记性也不差,他清楚记得自己昨天只说了跟他顺路,可没说过他住哪。   “……”江宁有些尴尬,总不好说他是八卦听来的吧?   啧,都怪那俩丫头,没事就在他耳边说八卦!   王珩宇头回见他这副模样,一挑眉倒也没追着问,“咱非站在外面说嘛?冷得很,不然先进去呗?”   三月初的天还不暖和,倒春寒,前两天热得很,昨天还风衣卫衣的天气,今天又冷的大棉袄都重出江湖了。   江宁看了他一眼,只好把他的自行车停到了车棚里,王珩宇始终拉着他的飞行箱跟在他身边,等江宁停好车,再跟他一前一后进了单元楼。   电梯在顶楼,不知是因为什么,向下的小箭头一直闪着,但电梯就是不下来,多半是有人占着电梯门。   此刻,两人一前一后地站在电梯门的同一侧,王珩宇突然回头道:“昨天送你回来之后,我发现这比我那,到机场更近。为了让我有限的睡眠能多一点,我就果断搬家了。”   江宁回过神,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先前他问的他为什么在这的问题。   但是这个回答,却让江宁更疑惑了。   京御跟明馨,距离机场都很近,左右相差不过十分钟。   就为了这十分钟,他就抛弃了他舒适的大平层高档小区,来这了?   显然,这个解释并不能让江宁信服,但王珩宇根本不管他信不信,他就咬死了就是这个理由。   为了防止江宁继续问,王珩宇果断换了个话题,像寻常朋友聊天一样跟他吐槽,“我跟你说,我今天执飞,遇上个充电宝高空爆炸的乘客,结果刚上巡航高度,又被迫备降了,不然我今天早两小时就已经躺在家里了。”   听到这,江宁想起程瑜吃饭时候说的,“还真是你啊?”   王珩宇还挺惊讶,“你已经知道了?”   江宁点了点头,有些无奈道:“原先是只看到了业内通报,那时候在开会,拜你这事所赐,拖堂了一个小时。”   不然早一小时,他也在家了。   王珩宇闻言失笑,也是一副无奈的表情,“没办法,它就是起点烟我都得落地啊,更何况它是爆炸了。”   江宁倒是没反驳这话,飞行安全无小事。   “后来食堂吃饭的时候遇到程瑜,她说是东航的飞机,听说是你在飞。”江宁说完又觉得不对,接着解释了一句,“就是昨天吃饭的时候说起的,你哥车祸的受害者,我同事。”   王珩宇点头,“我知道,我哥跟我说过。”   他还知道那是他哥暗恋对象呢!   但这话王珩宇没跟江宁讲,也不知道他哥进展怎么样了。   江宁跟程瑜关系似乎不错,万一他说了,妨碍王总进程,多半王总会提刀杀过来大义灭亲。   “叮——”   电梯清脆的一声响打断了对话,电梯门总算是开了。   两人先后进去,王珩宇顺手就直接连按了“15”、“16”两个键。   江宁进门想按键的时候,看着那两个已经被按亮的数字键,手僵在半空,然后回头看王珩宇,“15楼搬家那个是你?”   他甚至都没问王珩宇为什么知道他住16楼,而是下意识想到了下午出门时看到的那群给15楼搞卫生的家政阿姨。   恍惚的想着,当时他还寻思是他想多了,结果——   “巧了嘛这不是,我想搬家的时候问一圈你这小区就这幢采光好,也就15楼还有空房,又是精装。”王珩宇看着他,一脸笑靥如花的模样,“江哥,咱以后可就是上下楼的邻居了,多关照啊!”   是不是只有15楼有空这点江宁确实不知道,但这小区的确是精装,江宁家这幢也的确是采光最好的一幢。   王珩宇这每个理由似乎都没有可挑剔之处,但江宁就是觉得不太可信。   他刚想问什么,电梯“叮”一声响,15楼到了。   “这一天可给我累坏了,我先回去了,”王珩宇率先拉着他的飞行箱出了电梯门,临关门前又回头冲他挥手说了一句,“江哥晚安!”   江宁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走了。   直到他开门回到家,恍惚间喃喃了一句,“他怎么知道我住16楼?”   随后他又想到,“哦,昨天他送我回来,门卫登记了。”   他像是自问自答,一个人站在门口,开了灯一边换鞋一边寻思,最后确定王珩宇一定是昨天门卫登记的时候听到的。   但他又想,王珩宇有车,又不像他一样自行车上下班,十分钟也就一脚油门的事,值得他为此特地搬家?   而楼下的王珩宇,开门回家以后才发现新家的布置简直等比例缩小了他在京御那套。   不得不说,王总这助理,不愧是大老板的得力干将。   王珩宇倒在沙发上,拿出手机给王丞瑞发信息,夸奖了一下他的助理,顺便让王总记得给助理发奖金。   信息才发出去一会,王丞瑞电话就来了,“你到家了?”   王珩宇有些莫名其妙,“刚到,有事?”   他哥可向来不问他这种话,王珩宇直觉有问题。   果然,他哥下一句就是,“喝酒,等我,半小时!”   王丞瑞说的言简意赅,王珩宇却是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着急忙慌地喊着:“亲哥!你是我亲哥!我明天还要飞呢,你又干嘛呀?我这累一天了刚到家都没个休息的,王总您可行行好吧,放过你亲弟弟吧行吗?我想睡觉了!”   然而,王总压根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留给王珩宇的只剩一串忙音。   王珩宇看着手里已经被挂断的电话,无能狂怒:“王丞瑞!你大爷的!”   骂完又觉得不对,他俩一个大爷——王珩宇在沙发上气的跳脚,忍无可忍骂了一句,“草!” 第10章   “四川8981,高度上57,联系区调119.75,再见。”   “海南7322,左转航向070,下21,修正海压1022。”   “东方5162,由于间隔,航向230,偏置五海里。”   ……   江宁今天是白班,一早就很忙,中午吃了个饭跟于诗涵轮班休息了一小时,这会又到他轮岗。   两个小时轮班快结束的时候,耳机里传来一个浑厚的京腔,“进近你好,国航1899,高度4200,应答机1707,通波H。”   江宁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还愣了一下,看了眼航班信息,是一架从首都飞虞城的A330重型客机。   江宁之所以觉得这个声音熟悉,是因为这个机长,是他父亲以前部队里的朋友,范立扬。   明天是他父亲的忌日,但他父母的墓都在金陵,来回一趟也不方便,江宁都是清明前后统一回去一趟扫墓。   范立扬几乎每年都会去一趟金陵给江世文夫妇扫墓,只不过时间不定,有几次也遇到过江宁。   思及此,江宁无声笑了一下,按下PTT话筒道:“国航1899,虞城进近雷达看到了,下到标准气压3200米保持,通波H有效。”   无线电那头准确复诵,“下标压32,国航1899。”   范立扬今天是带教飞行,坐在右座副驾,左座主飞是个小年轻,刚升职没多久。范立扬联系完进近,听到是江宁的声音,笑了一声,心情还不错的拿了进近检查单开始逐条报项目。   直到飞机安稳落地,副驾驶才松了口气。   范立扬跟他做完落地检查单,下了飞机就拿手机给江宁发了条信息。不过可能江宁还在忙,这会也没回他。   他得在虞城待一晚上,明天早上的返程航班。   副驾问他是不是一起回酒店,今天全程手飞,他还有点问题想请教一下。   范立扬也不知道江宁晚上有没有空一起吃饭,这会正好还早,就寻思路上先跟他讲讲。   两人一路正走着,范立扬背后突然被拍了一下,随之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老范?”   范立扬回头一看,见着人还有些愣神,“王珩宇?”   王珩宇连连点头,“我就说刚刚在频道里听到那个声音像你,好久不见了!”   “嗐,你这臭小子吓我一跳!”范立扬失笑,抬手佯装要打他,被王珩宇笑嘻嘻躲开了。范立扬笑着问他,“你这也是刚落地?”   王珩宇点头,“我就跟你后头落的。”   他是在区调的时候听到的范立扬的声音,进近的时候他没分在江宁的扇区,可惜今天都没听到江宁指挥。   王珩宇注意到他身边还有人,看着很年轻,不过肩上是三道杠,就问了一声,“今天带教?”   范立扬点头,给身边的副驾介绍起来,“王珩宇,东航的,比你大点。以前部队里也是我带的,勉强算你半个师兄吧。”   副驾笑着跟王珩宇打招呼,王珩宇向来是个自来熟的,招呼着师弟以后有事就报他名。回头不忘又道:“什么叫半个!我不是你带出来的吗?正经一个!”   范立扬无奈摇头,“行行行,我说不过你。”   以前王珩宇刚进部队的时候,范立扬那时候是他的带教教yuan,不过当时范立扬已经在准备转业流程了,王珩宇那一届新兵带完,他就转业了。后来王珩宇就再也没见过他,只听说他转了民航,那时候好像还是川航,如今再见竟然都是国航教yuan了。   许久不见,王珩宇又是个话多的,聊了一路,听说范立扬是明天返航,王珩宇当即提议请他们吃饭。   结果他刚说完,范立扬手机就响了,是江宁的电话——他觉得发信息不够郑重,所以给范立扬回了个电话。   王珩宇耳尖地听见了电话里江宁的声音,神色变了变。   范立扬接完电话,听样子是约了江宁吃饭。果不其然,收了手机之后冲他笑道:“可惜了,今儿晚上有约。等之后有机会吧,改日再续。”   王珩宇状似无意地笑问:“哪个约的?不能带个我吗?人多热闹嘛不是。”   范立扬瞪了他一眼,“你就非什么热闹都要插一脚?”   王珩宇嘿嘿笑起来,“不带就不带呗。”   知道他是故意问的,范立扬抬腿要踹他,王珩宇躲开,随后就听见范立扬解释:“是我之前一个朋友的儿子,明天是他忌日,本来每年我都要去扫墓的,今年时间不凑巧,又难得来趟虞城,跟那孩子也挺久没见了,这不是事儿赶事儿的,正好今天频道里也遇到了,就想着约他吃个饭。”   说着,范立扬拍了拍王珩宇,“说起来,他也在虞城机场上班的,进近管制,叫江宁,你认不认识?”   王珩宇向来交友广泛,虽然知道江宁不善交际,多半不认识王珩宇,但他还是问了一声。他想着就算互相不认识,以后见了也能知道。王珩宇人际关系广,人又开朗,要是能跟江宁做朋友,不知道能不能改善一下他那个性子。   王珩宇一挑眉,颇有些得意道:“我住他楼下!”   范立扬一脸震惊,指着王珩宇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王珩宇把前两天吃饭的事给范立扬解释了一下,顺便问了一嘴,“你说明天是江叔的忌日?”   范立扬以前有个关系很铁的哥们,是负责他战斗机维护的工程师,后来因为一次空难去世了。   范立扬以前经常会跟他们说起他的这位哥们,说他是他见过的最懂飞机的人。   王珩宇知道有这个人的存在,但他却是今天才知道,这个总被范立扬挂在嘴边的好兄弟,竟然就是江宁的父亲。   范立扬点头,眸光低垂,叹了口气,“是明天……这日子是过的真快啊,一晃眼都20年了。”说着,他拍了拍王珩宇的肩,“今天确实不太方便,改天等我再来虞城,约你俩一块吃个饭!”   “我就随口一说,我还用你请吃饭?”王珩宇笑起来,企图活跃一下气氛,“你们这会去哪,用我送你们吗?”   范立扬摇头,“不用,机组有车回酒店。”   王珩宇也没再说什么,又聊了几句有的没的,两人就挥手告别了,这次王珩宇临走留了个范立扬的联系方式。   当初他走的时候,他们还在天上训练也没个人送送他,连联系方式都没给他们留,着实让他们当时难受了许久。   虽然范立扬带教严格,但他是个好教yuan,做事认真负责,某些角度上来说,跟江宁很像。   想起江宁,王珩宇又想到范立扬刚刚说明天江宁父亲忌日的事。   他琢磨着,既然他都知道了,是不是得做点什么?   这一琢磨,直接等到了晚上八点多。   王珩宇旁敲侧击给范立扬发了个信息,问他回酒店了没有,晚上聊得怎么样。   范立扬只当他是关心询问,正好吃饭的时候跟江宁说起以前的事,心里有点堵,就跟王珩宇倾诉了一会。   王珩宇也很敬业,毕竟是他先开口问的,自然有问有答,陪着范立扬聊了半小时。   到底是上了年纪,没多久范立扬都困了,他俩才止了话题。   王珩宇打开排班确认了一下自己最近两天是因为满了时限没有排班,于是从冰箱里拎了一提昨天他哥喝剩的啤酒,就出门直奔楼上。   江宁洗完澡出来就听见敲门声,脑袋上盖了块毛巾正胡乱擦着,一边往门口走。   他正纳闷是谁,就听见门外的人扬声道:“江哥,快开门,是我!你在家嘛?江哥——”   王珩宇?   江宁开门的手顿了一下,头上的毛巾拿下来随意挂在脖子上,身上穿了一身宽松的灰色睡衣,最终还是拧开了家门把手。   王珩宇抬眼看见的,就是一个水灵灵湿漉漉热气腾腾且面色红润的江宁,看见他的时候眼神有些惊讶,表情也呆呆的。王珩宇不自觉咽了下口水,喉结滚动,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扬起手里的酒笑道:“我来找你喝酒!”   江宁一愣,虽然他明天没有班,但其实江宁酒量不怎么好,晚上的时候是因为说起他爸的事,心情不太好,江宁一个人喝了两罐啤酒。加上他刚刚洗了个热水澡,酒精作用加热水,导致他这会有点愣神,不知道是不是啤酒后劲上来了。   许是见他没反应,王珩宇突然可怜巴巴地看他,“我一个人在家怪无聊的,而且外面好冷,能让我先进去不?”   江宁对上他的眼神,鬼使神差间退了一步,虽然但是,也确实不好把人拒之门外。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   见他松动让步,王珩宇迅速挤进屋,江宁从鞋柜里给他拿了鞋套。   他家平常没什么人来,除了江宁自己的鞋,就算有人来,基本也是鞋套解决。   也不知怎么想的,还是开口解释了一句,“我家平常没什么人来,没有备用的拖鞋。”   “没事。”王珩宇并没有多在意这个鞋套的问题,随手把那提啤酒塞进江宁怀里,就弯腰把鞋套套上了。   套完起身,又把刚刚塞进江宁怀里的啤酒抱了回来,进了屋随意看了两眼——王珩宇本来以为,按江宁的性子,他家大概就是极简的黑白灰色调,结果来了才发现江宁家里格外的整洁,一眼望去家具大多都是原木色调,偏实木的多一些,看上去清爽干净又不会让人觉得很冷清,一些摆设也都是暖色系的居多。   阳台上有个花架,他甚至还养了不少花——绿萝、吊兰、多肉……都长得极其茂盛。   酒是被抱走了,但江宁还是觉得凉的冻手,随意捻了捻手指跟过去招呼他坐。   王珩宇也不客气,随手把一提啤酒放在茶几上,人也不安分坐沙发,见江宁家沙发前的地上铺了地毯,干脆席地盘腿坐在了地毯上,然后拍了拍身边的沙发招呼江宁坐,活像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江宁有些无语地看他,“你就不能坐上面吗?”   王珩宇无所谓地摆摆手,一边暴力拆着啤酒外面的塑封膜,“地上舒坦。”边拆还边想起来回头问江宁,“你明天有班吗?”   江宁摇头,寻思你都拎着酒进来了,才想起问有没有班?   “我是无聊……你要是有班的话,我自己喝也行,”王珩宇似乎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笑道:“就是想找个人陪我聊聊天。”   像王珩宇这样的人,江宁是不太相信他缺人聊天的,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于是问到:“范叔跟你说的?”   王珩宇开啤酒的动作一顿,下一刻神色如常地掰开易拉罐的拉环,“说什么?”   一阵酒香随之袭来,又听见江宁说,“刚刚吃饭的时候他还提起你了。”   王珩宇闻言,勾唇一笑,也没问他说了什么,只是转身把手里那罐递给江宁,一脸的坦然,“那我确实是来找你喝酒的呀,你要不乐意,我回去也成。”   江宁打量着他,好一会才伸手接了,笑了一声之后干脆学着王珩宇的样子也坐在了地毯上,仰头喝了一口,才道:“倒也没有不乐意。”   吃饭的时候范立扬说起王珩宇,还劝他说可以跟王珩宇交朋友,范立扬的原话是说:“这臭小子别看他平常吊儿郎当没个正型,但人很好,性格也好。你多跟他相处相处,学学他的活泼开朗,别老一个人闷着。”   这么多年,他其实早就习惯了一个人。   也不是没有朋友,但朋友的存在更多时候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   只是自从那天在雷雨夜第一次遇上王珩宇之后开始,算上今天也不过才见第三面,一个甚至算不上朋友的人,出现在他生活里的频率,似乎变的比“朋友”都高。   重要的是,面对他自来熟的靠近,江宁并不觉得排斥。   他认真思考了一下范立扬的话,突然觉得,也不是完全没有可实践性。 第11章   晚上吃饭的时候跟范立扬聊起了些以前他爸在部队的事,又说起了王珩宇,又从王珩宇聊到了江宁的个人问题。   再加上这会江宁其实有点微醺,所以表现的情绪并不是很高。   王珩宇以为他是心情不好,便没说那些沉重的话题,反而问江宁范立扬说他什么了。   江宁想起席间范立扬对王珩宇的形容词——兔崽子,皮猴儿,少爷,祖宗……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但听语气,范立扬应该很喜欢王珩宇。   江宁背靠在身后的沙发上,一手搭在桌上拿着酒,一手撑着地面,转头看他,“你能跟我说说以前你部队的事嘛?听范叔说的,还挺感兴趣。”   江宁问着,又觉得可能有点冒昧,“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我就随口说说。”   “方便,这有什么不方便的!”江宁乐意听,王珩宇自然也乐意讲。   虽然有些涉及任务问题不能说得很清楚,但王珩宇还是挑着能说的跟他说了不少。   他本身就是个话多的性子,又是讲他熟悉的领域,瞬间口若悬河起来。   “范叔肯定说我不少坏话吧?那我以前刚当兵的时候就一毛头小子,年纪又不大,简直就是队伍里的头号刺儿头,估计他看我也是头疼的很。虽然平常对我们是真凶,半夜喊起来拉练那也是常有的事,但他人也是真好。”   “可惜,我们那届新兵带完他就转业了,走的时候我们在天上训练,都没来得及送他,等落地,他人都已经到火车站了。当时还遗憾了很久,后来听说他到了民航。之后因为也没机会再见,今天机场见到还挺意外的。”   江宁附和着点头,“嗯,他确实说了你是刺儿头。”   王珩宇皱了皱鼻子,语调都高了两分,“我就知道!”   江宁见他那跳脚的模样,笑了笑没说话。   王珩宇又说了些有的没的,江宁问他是不是真的去过军演跟航展,刚刚范立扬提起这事,江宁还挺惊讶的。   王珩宇一脸骄傲,“那可不,我可是长机!”   说到这个,王珩宇不由想起前些时候让他耿耿于怀那事,不禁控诉道:“当初为了参展,简直是没日没夜的训练,我就是闭着眼睛都能操纵飞机完成演习流程。所以那天你知道听到你说我圈转的不够圆,我得有多气!简直是在侮辱我的职业生涯!”   江宁愣了一下,没想到他随口一句能让王珩宇反应这么大,无奈笑了笑,伸手拿着啤酒罐子凑过去碰了碰他的,易拉罐的碰撞声并不响,但江宁的笑声却钻进了王珩宇心里,在他没回过神的时候,在他心脏的每一个角落里,炸开一朵又一朵的烟花。   五彩缤纷,绚丽夺目。   只听江宁笑道:“我的错,给王机长赔罪了!”   王珩宇回过神,神色有些尴尬地别开目光,“咳……勉强原谅你了!”   江宁看着他笑起来,脸上的清冷感柔和了不少。许是因为喝了酒,他话有点多,开口又问:“那你有去参加过什么护航任务吗?比如什么撤侨,或者海军巡航之类的?”   王珩宇一直注意着他的神情变化,抬手喝了口酒点头,“撤侨没去过,咱们国家也没几次撤侨活动,轮不上我。海军巡航的时候……”   江宁像是来了兴致,坐正了一副乖巧认真的模样听他讲。   “……要不是领导放话别太过分,高低我得给他炫两手。”   江宁看着王珩宇说起以前部队服役时候的事,一副神采飞扬的模样,像是被他的笑容感染了一样,连他自己都没察觉自己的表情,是难得的放松神态,“难怪范叔说你皮猴儿!”   王珩宇不服气,“那是两码事儿!”   江宁点头,倒是没反驳。   “那你后来转民航之后呢?有没有很不适应?”   王珩宇抿唇思索了一下,“还行吧,刚开始确实有点不太习惯,毕竟很多操作流程跟部队里不太一样,但我这人适应能力还是挺好的。”   空军和民航,一个为国,一个为民,责任不同,但都一样很重要。   气氛沉默了一会,但也只是片刻,王珩宇转而又给他说起了自己转民航以后的趣事儿。   “有一次在那个巡航高度,那会我还是副驾驶,机长出去了,就我一个人在驾驶舱里,开了自动驾驶嘛,其实挺无聊的。同一个波道里我就听见有俩货机机长在那聊天,那时候好像是年底吧,俩人在那聊年终奖!众所周知,全世界只有货运公司发的起年终奖。他俩其中有一个是外国航空的,所以全程英文,聊得可起劲了。后来区调管制勒令他们不许再占用频道唠闲嗑,才终于算完。”   “还有一次,也是巡航高度,本来因为有颠簸,我准备跟区调要高度的。结果区调特别严肃的回我说让我保持当前高度,而且强调了两遍,我还寻思什么事呢,结果没一会我就听到那个歼20的声音从我头顶上呼啸而过。”   “我从高中毕业进部队一直到转业退伍,那么多年,我们指导员对我们的要求就是,要做到人机合一。所以,那声音就跟印在我脑子里一样,我一耳朵就听出来了!然后区调说空军训练临时占用高空航线,等他们过去就可以给我上高度了。”   王珩宇说着叹了口气,有些遗憾,“我当时看驾驶舱外那几道长长的尾迹在我头顶划过,其实挺羡慕的……”   江宁看着他侃侃而谈,他在那说的起劲,江宁就安安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应一两句。他看得出来,比起民航客机,王珩宇心里还是更想开他的歼20。江宁其实很想问问他,既然这么喜欢,为什么要转业?   但最后斟酌过后,他还是没开这个口,毕竟是他的私事,以他们目前的关系似乎也没到什么都能说的地步。   两个人聊了挺久的,江宁自己都没想到,他能有一天跟一个认识不过一周,甚至才见过三次面的人坐在一起喝酒聊天,还聊了这么久,直接把那一提啤酒都给喝完了。   江宁本身酒量就不好,况且王珩宇来之前他已经喝过且有些微醺了,这会直接就醉了。   好在他喝醉之后酒品很好,等王珩宇发现他醉了的时候,江宁已经趴在一旁沙发上睡着了。   王珩宇往后退了些,学着江宁的样子枕着手臂侧趴在沙发上,面对面看着眼前的人。   睡着了的江宁少了清醒时的那股冷漠疏离感,这会的他安安静静的,原本白净的脸上或许是因为喝了酒,脸颊有些泛红。   双眼紧闭着,这会近距离看,王珩宇才发现他的睫毛很长,根根分明又很自然。嘴唇微张着,双唇是自然的浅粉色,唇形很好看。   浅浅的呼吸带着几分酒气,因为靠得近,几乎全在王珩宇脸上,但他一点也不觉得厌恶。   王珩宇的目光流连在他脸上,从上到下一寸寸扫过,像扫描似的,企图把江宁这张几乎长在他审美点上的完美无瑕的脸刻印在脑子里。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那微张的双唇之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呆呆地看着,好半晌直到江宁不太安稳地动了动身子,王珩宇才恍惚着收回目光,直骂自己变态。   不知睡梦中的江宁梦到了什么,原本舒展的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嘴里喃喃了两句,王珩宇没听清。他凑近了想再仔细听的时候,江宁又不说话了。   王珩宇退开些距离,一动不动盯着他,见他没醒,下意识伸手抚上他额间,轻柔帮他抚平眉间的褶皱,“是梦到什么了……”   江宁自然不可能回答他,王珩宇收回手又看了他一会,起身弯腰,直接把江宁抱了起来。   江宁睡的还挺沉,王珩宇把他放到床上盖上被子他也没醒。   他站在床边看着江宁安静柔和的睡颜笑了笑,轻声说了句“晚安”,就退出了他的卧室。   出去以后又给江宁把客厅的空酒瓶都收拾了,顺手还把垃圾也带走了。   一切恢复如初,他才转身离开江宁家。   翌日一早。   窗外晨光明媚,清晨的鸟鸣声悦耳。屋外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内,一束光正巧落在江宁脸上。   江宁迷迷糊糊睁开眼,听见卧室门口的动静,“咔哒”一声,房门随即打开,进来的竟然是王珩宇。   看见眼前笑意盈盈的人,江宁不由愣神,还想问他怎么在这,不料王珩宇径直走到他床边,一言不发地低头,随后温热的触感落在江宁额头上,由不得他反应,清亮的嗓音响起,带着低低的笑声,尾音更是像带着钩子一样,直让江宁心头震颤。   “江哥,起床了。”   然后,他就醒了。   梦醒了。   江宁睁开眼盯着天花板,他下意识有些神经质地坐起身环顾四周,哪里有什么王珩宇的身影。   恍惚间他抬手摸了摸额头,那温润的触感似乎还在,江宁坐在床上盯着手指发呆,只觉得一颗心在胸腔里剧烈而异常的跳动。   百思不得其解,他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   梦到王珩宇亲他?   江宁皱着眉质问自己:“疯了吗?”   显然没有人能给他答案,江宁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最后把这一切归于昨晚宿醉,今早脑子不清醒,才勉强说服了自己。   昨晚喝多了,他昨天的记忆只停留在自己趴在沙发上睡着了,他知道自己酒量不好,但酒品还行,一般喝醉了就是找地方睡觉,睡一觉醒了就好了。   但是他现在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的房间,又是怎么上的床。而他此刻俨然是躺在卧室的床上,那就只可能是王珩宇带他进来的了。   江宁穿上拖鞋下床,到了客厅才发现原本茶几上的空酒瓶已经都被收拾完了,连垃圾桶都被换上了全新的垃圾袋,哪里有一丝昨晚他俩喝酒的痕迹。   很显然,这一切都是王珩宇干的。   江宁想了想,虽然很介意自己做了那样一个梦,但该说的还是得说。他回房拿了手机给王珩宇发信息,【昨晚不好意思,我酒量不太行,喝醉了,麻烦你了。】   江宁坐在沙发上盯着手机等了一会,左右没见王珩宇回信。   他既然昨天喝了酒,今天肯定不可能有执飞任务,难道是还在睡? 第12章   因为昨天宿醉的关系,江宁今天睡醒就已经晚了。又是难得休息,就赖了会床,一直到程瑜给他发信息说要来蹭饭,他才慢慢悠悠起床准备出门去买菜。   江宁出门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一早的太阳还算不错,温度也适中。干脆就穿了一件打底的白色卫衣,套了一件米色的毛衣开衫,配了一条同色系的阔腿裤,拿了个手机就出门了。   今天是清新休闲风。   下楼的时候他还在寻思王珩宇大概是真没起呢,他发了信息这么久也没见他回。   结果他刚出电梯,迎面就撞上了站在电梯门口的王珩宇。   一身黑色运动服,脖子上挂着副耳机,前额的碎发大约是因为汗水打湿了贴在额头上,手里提着个运动包,看样子是刚运动完回来。   “江哥?”王珩宇看见他还挺惊讶,“昨天不是说不上班嘛,你这大清早的去哪啊这是?”   江宁出门的步子一顿,收回目光道:“去买菜。”   “买菜?”王珩宇更惊讶了,“你会做饭?”   江宁:“……”   这话问的,他要不会做饭,这么多年都吃外卖不成?   江宁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他着急忙慌跑进电梯,一边还不忘回头冲着江宁喊:“你等我一下,我回去换身衣服,很快!我跟你一起去!”   “啊?不用——”江宁话没说完,电梯门已经关上了。   看着面前紧闭的电梯门,江宁张了张嘴,最后拿出了手机,准备给王珩宇发信息。   但他的信息还没编辑完,王珩宇的信息就一条接一条的进来了。   【等我!】   【很快!】   【我洗个澡就下来!】   江宁:“……”   江宁打了几个字又删掉了。   结果他话还没犹豫好怎么说,王珩宇的信息又来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我还没去过菜市场呢】   【你带我去见见世面】   【等我啊!】   江宁:“……”   打字还挺快。   他都说到这份上了,江宁也不好再拒绝了,只说自己在楼下等他。   但他刚发完,王珩宇信息又来了:   【我给你把车门打开了,我哥那辆车,你认识吧?】   【就在门口,你去车上等我吧,外面冷。】   江宁盯着手机一挑眉,走到单元楼外,确实一眼就看到了那辆停在车位里的电动大G。   估摸着有没有十分钟,王珩宇从楼上下来,上车的时候江宁在打电话。抬头看见他上来,没说两句就匆匆把电话挂了。   王珩宇也没多问,见他身上穿的不多,就顺口问了一句:“你穿这些不冷嘛?”   江宁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还好,我看有太阳,应该不会太冷。”   王珩宇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路上,江宁一直在看手机,似乎在跟谁发信息,王珩宇也不好多问。   车厢里一度很安静,江宁似乎是忙完了,收了手机才转头冲王珩宇道:“我酒量不太行,昨晚跟范叔吃饭的时候就喝了点,后来你来我家又喝了,就有点醉了,昨晚麻烦你了。”   虽然他今早起来就给王珩宇发了信息,但估计他也没看见。既然这会当面,江宁还是觉得得说一下。   王珩宇沉吟了一声,开车的间隙抽了一秒转头看他,随后语气有些严肃道:“江哥,你其实不用一直跟我说感谢的话,我是把你当做——额,当做朋友的!朋友之间没必要总谢来谢去的,太生分了。”   话是这么说,王珩宇心里可一点不想把他当朋友,可他现在又不能直说。   江宁现在对他,多半连朋友都不算,更别提别的了。   江宁沉默了一瞬,最终还是应下了,“好,我知道了。”   见他应了,王珩宇状似无意地换了个话题,“对了,你会开车吗?”   江宁点头,“会的,我有驾照,不过没怎么开过。”   “本本族啊?”   “也不算吧。”江宁想了想道:“单位有公用的车,有时候要去市里开会的时候会开。”   “那你没想过自己买辆车?每次有点什么事还得打车,怪不方便的。”   “我也没什么要用车的地方,上下班也不远,骑车方便,就当锻炼身体了,平常休息日我也不太出门。”   王珩宇一想也是,江宁的朋友圈简单的不行,每天基本就是单位跟家两点一线,好像确实用不到车。   “说到车,”江宁转头问他,“这车不是你哥的吗?”   这两天看到都是他在开。   “啊,是啊。”王珩宇答的十分理所当然,“王总财大气粗,不过是匀一辆车而已。”   江宁:“…………”   一时竟有些无言以对。   王珩宇单手抓着方向盘,一只手臂支在车窗边,悠悠解释了一句,“相比起车,我更喜欢飞机,车能开就行。与其我去精挑细选买一辆,还不如直接从王总那里薅一辆,省时省力又省钱,他也不至于跟我计较一辆车。”   江宁被他说得一噎,“……还真是亲哥啊。”   王珩宇一挑眉,虽然是这个道理,但他才不会说,是因为那天看江宁喜欢,他才特地挑了这辆。   两个人闲聊了几句,菜市场也到了。   这会过了早高峰了,菜场边上的停车场空得很。王珩宇听他指挥停好车,然后跟着他进了菜市场。   倒是没有他想象中那么脏乱差,环境还可以。   江宁似乎是经常来,他去买菜的那几个摊位上大叔大妈都认识他,熟络地跟他寒暄,看到江宁身后跟着的王珩宇,都笑眯眯地问是不是朋友。   王珩宇就在他身边一脸期待地看着他,江宁只好点头说是,然后王珩宇就迅速掏出手机扫码付款。   江宁想拦都拦不住。   见他买了不少东西,王珩宇好奇地问:“你买这么多,家里要来客人?”   江宁站在菜摊面前挑土豆,顺口就应道:“程瑜跟我徒弟一会要来吃饭。”说着,他转头看王珩宇,“你一会有事嘛?”   王珩宇愣了一下,突然眼睛一亮,“没有啊,你要请我去你家吃饭嘛?”   江宁本意是觉得昨天王珩宇照顾了他,今天又跟他一起来买菜,反正就是多双碗筷的事,也不好不提一嘴,就点了点头,“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况且,菜钱都是你付的。”   “不嫌弃!我不挑食的!”   他哪能嫌弃啊!他恨不得住江宁家!   江宁抿唇点了点头,又问他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我想吃什么都行?”   “在我能力范围内的,允许点菜。”   “那我想吃酸菜鱼!”   “行,还有吗?”   “红烧肉!”   “可以。”   “地三鲜!”   “好。”   ……   两个人逛了一圈菜市场买了不少东西,王珩宇一路跟在江宁身后,看着他一路熟练的挑菜买菜,跟大爷大妈讨价还价,感觉像是重新认识了一个江宁一样神奇。   不过转念一想,他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免不得要有点自力更生的能力。   这么一想,他又心疼上了。   菜市场边上有条河,王珩宇的车就停在河边的停车位里,从菜场出来到停车位要走过河边的一条小栈道。   刚出来就起了一阵风,原本挂在天上的太阳这会也不见了踪影,天上有几朵硕大又十分厚重的云彩,挡住了阳光。   三月初的天气还不是很稳定,这几天又倒春寒严重,温度时高时低,没了阳光的照射,迎面而来的风带着河面的水汽,刺骨的冷意铺面而来,江宁下意识裹紧了身上的毛衣,只觉得鼻尖一阵痒意,随后便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王珩宇回头看他,皱了皱眉,“冷了?我就说你穿的少吧,你看看,打喷嚏了都。”   买的菜都被王珩宇拎走了,江宁手里空着什么也没拿,这会抱着胳膊搓了搓,吸了吸鼻子,“刚刚出门的时候没感觉冷。”   王珩宇才不管他什么理由,脚下步子加快还不忘催促他,一边又絮絮叨叨地说:“这大冷的天还起风,你还穿件毛衣,毛衣钻风你不知道嘛?你说说你这么大个人了,穿衣服都不会穿,你——”   江宁深吸了口气,终究是语气郑重地打断他,“王珩宇。”   王珩宇走在前面,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停下步子回头看他,“怎、怎么了?”   突然这么正经的喊他名字,倒是搞得他有点不习惯了。   江宁抿唇,像是思索了一下措辞,最后道:“我知道了……”   王珩宇回过神,故意摆出一副不乐意的模样,“你什么意思?我这是关心你,你还嫌我唠叨了?”   江宁看着他的眼神里有几分无奈,但好像还有几分浅浅的笑意,像黑夜的星辰璀璨而明亮,“我没有。”   王珩宇还要说什么,江宁轻笑了一声直接越过他往车边走,“快走,怪冷的。”   听见他说冷,王珩宇大步追上去,“你现在知道冷了?出门的时候我就说你穿的少!”   上了车,王珩宇把暖气打开了,一边还问:“你家里有什么预防感冒的药吗?板蓝根之类的?或者回去喝碗姜汤。”   江宁摇头,听到他说姜汤,甚至皱起了眉,“没事,不会感冒的。”   王珩宇看他神色古怪,眯了眯眼,“你不吃姜?”   江宁抿唇“嗯”了一声,“葱姜蒜我都不吃。”   王珩宇挑眉,倒是没发表意见,“那你家里有感冒药嘛?”   “应该有吧……我也不知道,回去再说吧。”   “行。”王珩宇应了一声,心里寻思着反正他家有,大不了到时候回去给他拿。   车子启动一路回家,云层下的太阳在身后悄悄探出了些身影,温暖的光再次洒向大地。 第13章   回到江宁家时,客人还没来。   江宁去厨房收拾准备做饭,王珩宇就干脆也进了厨房帮忙,虽然他不太会做饭,但摘菜打打下手还是可以的。   外面门铃响的时候,江宁手上都是油污,干脆就指使王珩宇出去开门。   门打开,屋外站着两个姑娘,一个看着年纪不大,拎着一个袋子站在后面,看见王珩宇还有些惊讶,另一个大波浪卷的姑娘倒是看着挺成熟。   江宁说来的是程瑜跟他徒弟,根据先前王丞瑞对程瑜的描述,王珩宇打量着门口这俩姑娘,觉得这个大波浪卷的,应该就是程瑜。那后面那个一脸拘谨的,应该就是江宁徒弟了。   程瑜站在门口,看到开门的王珩宇皱了皱眉,后退一步又看了眼门牌,回来又看看王珩宇,“没走错啊……江哥家里什么时候多了个帅哥了?”   王珩宇被她逗笑了,侧身让他们进屋,“先进来吧,江哥在厨房,我给你们拿鞋套。”   王珩宇十分熟门熟路地从旁边柜子上拿了两个鞋套递给他们,热情地活像他才是主人。   江宁从厨房里出来,正好就看到这一幕,程瑜抬头看见江宁,冲他热情地挥了挥手,“江哥。”   于诗涵闻声抬头,也恭敬地喊了一声,“师父。”   江宁点头招呼她俩,“饭还没好,你们先坐会吧。”   程瑜伸手一指王珩宇,“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们,我们会自己认识的!”   王珩宇也回头给了他个放心的眼神,拍着胸脯道:“放心,我会帮你招待客人的。”   王珩宇本来就是个自来熟的性子,程瑜也是,江宁倒是不担心他们相处,点头应了一声就转身又回了厨房。   等江宁离开,程瑜这才开始上下打量王珩宇,越看越觉得眼熟,“帅哥,怎么称呼?”   王珩宇脸上扬起一个十分礼貌的微笑:“王珩宇。”   程瑜甚是惊讶地眯起眼,有些不确定且试探性的问了一句:“飞行员?东航的?”   王珩宇点头。   “卧槽?!”谁料程瑜下一句,直接就是一声国粹,给王珩宇吓了一跳。   身后的于诗涵也是瞪大了眼睛,“嘶——是少爷?!”   王珩宇一脸莫名:“???”   怎么个事?   “不好意思啊,有点激动。”程瑜看着他抱歉地笑了笑,她私下里可没少八卦王珩宇,“东航王少爷”的名头响当当,骤然见到本人,还是在本人这么帅的情况下,难免有点小激动。   程瑜咳了一声,伸出手难得正经道:“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江哥的同事,程瑜。”   王珩宇一挑眉,还真让他猜对了。随后,露出一个十分平易近人又热情礼貌的微笑,伸手跟她浅浅握了一下,“久仰久仰!”   王珩宇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人——原来他哥喜欢这款的啊?   程瑜同样一脸莫名:“???”   啊?久仰啥?她也出名了?   王珩宇目光又落到程瑜身后的姑娘身上,“这是江哥徒弟吧?”   “啊,对!”程瑜回过神给王珩宇介绍,“这是小于,于诗涵。”   一听是江宁徒弟,王珩宇自然也很热情,“徒弟啊……你好你好。”   于诗涵反而有点拘谨,虽然平常她没少跟程瑜八卦王珩宇这个“东航王少爷”。   以前没见过人时,总听八卦说王珩宇怎么怎么帅,于诗涵那时候眼里只觉得她师父最帅。现在见着真人了,才发现王珩宇的帅跟她师父还不太一样。   王珩宇本着程瑜可能会成为他未来嫂子的念头,对着俩姑娘可是热情,他向来又是健谈的,没一会功夫已经连联系方式都跟人交换好了,顺便给远在国外出差的王总发了个微信告知了一下他拿到了程瑜联系方式的事情。   于诗涵是比较慢热腼腆的性子,起初见王珩宇时还有点不好意思,但聊了一会才发现,这位“少爷”跟传闻中一样热情健谈好说话。   江宁正好端着菜出来,王珩宇跟程瑜闲聊了几句,见他出来就起身迎了上去。   于诗涵打量着站在一起的两人,王珩宇个子比她师父高一些,身材也更壮实一些,他师父偏瘦,长相更柔和。王珩宇的长相有一种青春阳光的感觉,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而她师父的皮肤偏白,瞧着细皮嫩肉的。   特别王珩宇低头跟她师父说话的时候,脸上笑眯眯的,而另一个听着他说话,虽然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但已经是她见过的最温柔的神情了。   不说别的,光是他俩站在一起,就莫名让于诗涵觉得有种难以言说的契合感。   程瑜察觉到身边的于诗涵异常安静,回头才发现她正盯着那俩发呆,一手捂着嘴,露出的一双眼睛弯着带着明显的笑意,眼神里流转的东西她可太熟悉了。于是凑上前小声问她,“看什么呢?”   于诗涵眨了眨眼,对上她的目光轻咳了一声,神神秘秘凑到她耳边,“瑜姐……你有没有觉得,少爷跟我师父,莫名的有点搭?一个阳光开朗又青春,另一个冷静自持又稳重。”   说着,她突然握住程瑜的胳膊,眼睛亮亮的,神情激动又克制,“你品,你细品!”   “嗯?”一听这话,程瑜某方面的雷达骤然作响,猛然回头看向不远处餐桌边的两人,越看脸上的笑容越明显,砸吧了一下嘴,最后十分认同地点头,“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于诗涵此刻的表情全然没有刚刚进门看到王珩宇时的拘谨,“是吧是吧是吧!”   那头江宁听见她俩的动静,抬头就见到沙发上两人不怀好意地笑。   作为多年的同事,江宁对程瑜这个表情再熟悉不过了——她每次八卦的时候,就是这个眼神。   江宁望向她,目光微凝,程瑜赶紧拉着于诗涵收回视线,俩姑娘凑在一起继续小声八卦。   王珩宇注意到江宁的目光,看过去时程瑜跟于诗涵已经凑到一块背过身去了,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时不时还做贼似的偷笑出声,他还纳闷,“她俩悄摸说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我劝你还是别知道为好。”江宁看了他一眼,默默转身回厨房。   王珩宇一脸莫名其妙地跟进去,就见江宁起锅倒油,油锅边放着一碗酸菜鱼,面上铺满了雪白的鱼片,顶上撒了葱花、芝麻和小米辣。   是王珩宇点的菜。   他笑眯眯地探身过去,“江哥,我跟你讲个事呗?”   锅里油热了,江宁用手肘推开些凑上来的王珩宇,一边把热油往鱼上淋,一边“嗯”了一声。   “刺啦”一声响,热油激发出葱花、芝麻和小米辣的香气,瞬间弥漫在厨房里。   江宁把锅放回去,才回头看他,“什么?”   王珩宇又凑上前,神神秘秘地小声道:“我哥上次出车祸的时候,说是第一眼看到程瑜就对她一见钟情了!”   “你哥……”江宁闻言,想起那天头回在医院见到王丞瑞的时候,再想了想程瑜刚才那一脸八卦的眼神……属实也是没想到。   不过他倒是来了兴致,双手往后撑在水池边,好整以暇看着王珩宇,给了他个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我哥那个人,你别看他平常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私底下神经的很,两幅面孔。”   江宁默默想起了那天吃饭的时候,王丞瑞穿的那一身休闲卫衣,和前一天在医院见到的西装精英简直判若两人。   “那天车祸后还给我打电话吐槽,说是程瑜那天轻微脑震荡要住院,但是得要家属陪同,然后喊了个男的去陪床,疑似是程瑜男朋友,为此还跟我哭诉说他失恋了。然后我说——”   “等一下。”江宁听着觉得不对,恍惚间想起什么,他抬头看着王珩宇,突然笑了起来,“你哥他——”   王珩宇的话被他打断,本就满脸疑惑,又对上他这一笑,更是莫名其妙,“怎么了?”   江宁看着他那满是好奇的眼神,张了张嘴没说话,转身端起一旁的酸菜鱼,路过王珩宇身边时,才施施然说了句,“去医院陪程瑜的,是我。”   他说着一抬眸,满眼笑意地对上王珩宇震惊的目光,问:“你哥没跟你说?”   说完,他就端着碗出了厨房。   王珩宇愣在原地,反应过来之后迅速跟出去,他甚至来不及考虑别的,张口就问:“她住院为什么是你——”   江宁正好放下碗,回头看他,王珩宇对上他的目光,猛然一个急刹车,才反应过来程瑜还在!下意识抬眸看了眼那边坐着的程瑜。   而不远处沙发上的俩姑娘听见动静,抬头见着他俩出来,王珩宇还一脸心虚的模样看她,程瑜有些奇怪地问,“怎么了?谁住院了?”   江宁看着王珩宇,嘴角憋着笑,“没谁,有人闹乌龙了。”说完他又迈步进了厨房。   王珩宇则尴尬地冲她们说了句,“没事没事,你们继续聊”,然后转身也进了厨房。   他俩这神神秘秘的样子,倒是搞得俩姑娘浮想联翩。   王珩宇追进厨房拉着江宁,刚开口又觉得声音太大,有些神经质地往厨房外看了一眼,回头压低了声音又问:“她住院为什么是你陪着啊?你们什么关系?她没有朋友的嘛?”   江宁莫名其妙地看他,“我不是嘛?”   “可是她——”王珩宇一句话卡在喉咙口不上不下,反驳吧好像江宁也没说错,不反驳吧他又觉得哪里不对,憋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看王珩宇这副吃瘪的模样,还挺好玩的。江宁忍着笑,最后还是解释了一下,“程瑜老家也不是虞城的,她一个人在虞城,那天我跟她都是夜班一起下班的,我们下班那个点正好别人上班时间,她闺蜜上午有事抽不开身,离得最近还有空的就是我。”   王珩宇狐疑地看他,“真的?”   江宁反问:“不然呢?”   王珩宇被噎了一下,有些尴尬地反应过来,顶着江宁质疑的目光,从善如流地把他哥拉出来当借口,“我就是帮我哥打探一下……他自己不知道怎么追人,成天就来烦我。”   这话他也没说错,就昨天他跟江宁喝的那些酒,就是前一天王丞瑞来找他诉苦时候喝剩下的,唠叨了一晚上说不知道怎么给程瑜发信息,发了吧她好像又很忙也不怎么理他。   江宁没说话,只是目光打量着他。王珩宇一时有些心虚,抬手摸了摸鼻子。   江宁倒也没继续问什么,指着王珩宇身后他提前准备好的碗筷,指使他去盛饭。   程瑜跟于诗涵都是今天下午的班到凌晨下班,早上王珩宇下来那会看见的,就是程瑜给江宁打电话企图点菜来着。   江宁做了一碗酸菜鱼,炒了地三鲜,还有王珩宇点的红烧肉,另外还有两个素菜,上汤西蓝花跟一碗上海青。   王珩宇是头回吃江宁做的饭菜,光吃不算,还不忘对着江宁一通彩虹屁输出,左一句厉害右一句好吃的,说得江宁恨不得塞上他的嘴,最后忍无可忍瞪了他一眼。   收到江宁眼神警告的王珩宇,只能闭嘴低头闷声吃饭。   程瑜跟于诗涵坐在他俩对面,看着面前两人旁若无人的眼神交流,心里嗷嗷叫唤,却只能用低头猛炫来掩盖。   俩姑娘其实饭量都不大,江宁也吃不了多少。所以其他几个菜江宁做的量都不是很多,就怕吃不完。   只有那碗酸菜鱼,底下的料很足,都是王珩宇点名要吃的配菜,他俩去买菜的时候他就在那嘀咕,配菜要放这个那个,江宁还说放那么多他吃不完浪费,结果王珩宇说吃不完他打包带走。   最后,四个人五个菜,全吃完了,基本光盘。   大部分都是下了王珩宇的肚子。   吃完饭,王珩宇主动收拾了碗筷去帮江宁洗碗,“你坐着吧,做饭的人不洗碗,这是铁律!”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铁律一说,但他乐意洗,江宁也乐得轻松,泡了杯茶坐在沙发上跟程瑜还有于诗涵闲聊。   程瑜吃着她提前带来的饭后水果,看了眼厨房里忙碌洗碗的王珩宇,回头问江宁,“少爷怎么在你家?”   程瑜是知道今天是江宁父亲的忌日,就是怕他一个人在家心情不好,才寻思拉着于诗涵来蹭饭,陪他一会,结果没想到遇到了王珩宇。   江宁不疑有他,随口道:“他住楼下,早上遇见了。我说我要去买菜,他非要跟我一块去。”   程瑜跟于诗涵面面相觑,眼神十分意味深长。   江宁有些疑惑地看她俩,“怎么了?”   程瑜又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回头往江宁那边坐了点,郑重且严肃地敲了敲沙发扶手,“江哥,老实交代!你俩什么关系?他不是住在京御嘛,怎么跑楼下去了?还陪你去买菜……你们才认识多久,就已经熟悉到是能一起去买菜的关系了?”   “就是……朋友,”程瑜问题问了一连串,江宁被问的一头雾水,“他说是因为明馨比较近搬过来的,我哪知道他为什么要搬,你要好奇,自己问他去。”   明馨跟京御,撑死不过近十来分钟,这话程瑜是不信的,但让她去问王珩宇,她也不可能真的去问,于是只能继续问江宁,“那菜呢?你还留他吃饭?我早上跟你点菜你都不搭理我,结果刚刚那一桌都是他爱吃的!”   “我早上下楼的时候正好遇到他,少爷说要跟我去菜市场见见世面。再说,菜钱都是他付的,我总不好意思不喊他吧?”   “嗯?”程瑜眯起眼睛盯着他,江宁淡定地喝了口茶,就听见程瑜幽幽吐了一句,“江哥,你话多了。”   江宁一口茶差点呛住:“……”   随后面不改色地咽下去,吹了吹茶杯面上漂浮的茶叶,淡然地反问:“不是你让我解释的嘛?”   程瑜一挑眉,唇角扬起一个明显的弧度,回头跟于诗涵交换了一个眼神。   程瑜:他俩有问题!   于诗涵:那是大有问题!   程瑜:少爷看江哥的眼神不对劲!   于诗涵:那是相当不对劲!   程瑜:再说了!就算是好兄弟,能是这眼神?   于诗涵:不知道啊……反正刘备跟关羽就不会。   程瑜:看张飞也不会!   程瑜:而且!他们才认识几天就已经是朋友了?   于诗涵:啧……不像我师父的性格啊!   ……   俩姑娘一阵眼神交流,王珩宇正好从厨房擦着手出来,腰上还系着围裙,一边解一边问:“你们聊什么呢?”   程瑜跟于诗涵回头,见他解围裙的模样,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程瑜、于诗涵:人夫啊!   王珩宇被她俩看的莫名其妙,只好把目光看向江宁,江宁低头喝茶,半点没有要抬头的打算。   程瑜:他看他了!   于诗涵:他不好意思了!   江宁:“……”   实在是有点忍无可忍,江宁放下茶杯,“你俩差不多到点上班了,赶紧走吧。”   程瑜回头眯起眼睛,“吼,赶人了?”   于诗涵跟着眯眼,“嗯,赶人了呢。”   江宁:“……”   王珩宇:“???”   最后,江宁不仅把程瑜跟于诗涵赶走了,连带王珩宇也一并被波及。   王珩宇一头雾水,我就洗个碗,发生什么了?   等人都走了,江宁看着突然安静下来的家里,却是笑了。   手机信息声响起,他拿出来看,才发现是程瑜发的。   【有个事忘了跟你说。】   【小道消息,瞿昭可能要转岗了。】   江宁看着信息不由怔愣,眉头微微蹙起,回了一个问号过去。   程瑜:【我前两天听到付主任在打电话,具体没听清。反正他明天就休假结束回来上班了,你可以问问?】 第14章   “国航1072,减速到230,下高度21保持,有交叉。”   “深圳9503,上高度6000,联系区调120.3,再见。”   “锦绣2216,高度下——咳咳……”江宁指挥着,突然喉咙一阵发痒,咳嗽了两声才继续道:“更正,锦绣2216,减速180,航向020下到18,注意有穿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去买菜的时候冷到了,江宁今天起来就有点喉咙痛,早上出门的时候吃了两粒消炎药。   本来今天天气不错,航路也没有限制,一切都很顺利。但就在大约半小时前有个特情,有飞机上乘客心脏不适紧急备降了,为了让航路,这会天上堵了不少飞机,江宁已经一刻不停指挥了半小时,此刻喉咙一阵发干,声音都有些哑了。   手边多了杯水,江宁百忙之余抬头看见瞿昭,笑了笑,无声说了句谢谢。   瞿昭比江宁大两岁,也是虞城机场二级管制,当初江宁来见习的时候,瞿昭已经放单一年了。但是他俩是一道升的二级——江宁是破格提拔,瞿昭是实实在在硬熬年限上来的。   瞿昭家里有个六岁的儿子,但他的工作经常会很忙,照顾不上家里。前段时间听说他老婆生病住院了,又赶上过年春运,正好是民航人一年里最忙的时候。瞿昭因为工作跟家里闹了不愉快,春运过后就请了半个月假,今天刚回来。   江宁喝了口水扭头继续指挥,一小时后才跟换班的人交接。总算有时间休息的江宁,猛灌了一杯水,发干的嗓子才终于舒服了些。   瞿昭走过来问他,“感冒了?”   江宁点头,声音沙哑着,“可能是昨天冷到了,今天嗓子不太舒服。”   “这两天天气反复,你小心点。多喝点水,声音都哑了。”瞿昭从口袋里掏了几颗薄荷糖塞给他,“从我儿子那顺的,不舒服你就含一颗,清凉的。”   江宁笑着接下了,拆了一颗往嘴里塞,抿了几下后,薄荷糖专属的凉意瞬间充斥了口腔。江宁突然想起昨天程瑜跟他说的,便顺嘴问了一句,“家里的事忙完了?”   瞿昭本来笑意盈盈的脸上瞬间有些僵硬,不过片刻他又恢复如初地点了点头,但再看江宁时,明显有些情绪低落,“你晚上有事吗?没事的话,陪我喝酒去?”   江宁见他情绪不高,想了想倒也没拒绝,不过说了一句,“我不喝。”   “没让你喝,我喝,你就当陪我呗。”   江宁点头,复而又疑惑地问:“你明天没班?”   虽然管制员没有飞行员那么严格的禁酒令,但瞿昭严谨的性子,如果第二天有班,他也会严格遵守“工作前12小时不饮酒”的规定。   “晚班,没事。”瞿昭笑起来,抬手拍了他一下,“说定了啊,我换班去了!”   临走还不忘叮嘱他,“多喝水!”   江宁无奈举起手里的杯子,“知道了,喝着呢。”   而另一边虞城机场航站楼,刚下了飞机的齐一鸣正拿着手机给王珩宇打电话,结果铃响了好半晌都没人接。   齐一鸣“啧”了一声收了手机,正纳闷好哥们怎么不接他电话,身边副驾驶就拉着他道:“诶,小道消息,今天进近那个是江宁!”   齐一鸣眉头一皱,“江阎王啊?声音不像啊。”   副驾驶“昂”了一声,“听着像是感冒了……也是咱今天运气不好,摊上他了。”   刚刚齐一鸣落地前,他前面的飞机跟他后面的飞机,管制都是给的35R跑道落地,结果轮到齐一鸣的时候,偏偏给了他一个34L。   虞城机场的跑道,一号跑道是17L跟35R两个方向,二号跑道是16R跟34L。一号跑道距离航站楼最近,二号跑道相比起来只是在航站楼的另一侧,但由于机场布局问题,两条跑道虽然平行,但是是前后交错的,34L方向的落地点落地,最远的脱离点距离航站楼怎么也得滑十多分钟。   齐一鸣昨天飞了个大四段,今天一早的航班从厦门飞虞城,起飞的时候因为流控,机坪上就延误了半小时,好不容易起飞上了天,结果到落地了又赶上虞城机场特情,为了让航道,他又转了十来分钟。   这些都能忍,最不能忍的是,他前面跟后面进近的飞机都给排了35R落地,偏偏到他就是34L。   他这暴脾气,当时就不乐意,但那个管制态度强硬,他就算再不乐意,也得听人指挥落地。这不一落地就让副驾打听今天进近谁值班,还寻思跟好兄弟喝酒吐槽,结果不仅听到个是江宁指挥的噩耗,连好兄弟也不接他电话。   齐一鸣一时郁闷至极。   晚上下班后。   瞿昭约了江宁就在机场边上的家常菜馆吃饭,店名叫“17L”,因为从地图平面角度来看,正对着虞城机场17L跑道,因而得名。   餐馆老板是对老夫妻,虞城本地人,听说儿子也是管制员,不过不是在虞城机场。   因为这家店距离机场近,味道也很好,而且在机场边上开了很多年了,在机场附近的都爱来这吃,平常生意也不错。旺季的时候机场客流量大,这里也经常会爆满,有时候甚至都没位子。   瞿昭以前老爱约江宁来这喝酒吃饭,老板都认识他俩了。大约是有段时间没来了,老板看见他们还挺热情,“挺久没见你们俩了,今天吃点什么?”   老板给他们找了个靠窗的位子招呼他们先坐,瞿昭连菜单都没看,“还跟之前一样吧,麻烦刘叔了!”   “跟我客气什么?”刘老板笑着拍了拍他,“今天还喝点嘛?”   “上瓶二锅头!”   刘老板点头,回头又问江宁,“小江喝不?”   江宁摇头笑了笑,“我不喝,我感冒了,喝不了。”   “那你喝茶。”刘老板给他俩一人倒了杯茶,又热情地关心了一下江宁的感冒,“你俩先坐,我去给你们点菜去。”   等人走了,江宁拿起茶杯喝了口,抬头看瞿昭,“你一会少喝点,一瓶太多了。”   “没事,我有分寸。”瞿昭端着茶杯看向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行人如梭,他也不知在看什么,突然开口道:“江宁,我有时候其实挺羡慕你的。”   江宁喝茶的动作顿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   瞿昭道:“一个人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江宁端着茶杯抿了一口,眉眼低垂着并没有接话。   江宁或许不是一个很好的倾诉者,但他一定是一个好的倾听者。他会安静的听着,任由你对着他发泄情绪。   但他也不会让你像唱独角戏一样自顾自说几个小时,虽然很多时候他并不能给你提供什么有建设性的建议或意见,但他起码会给予一些反应。   或许就是因为这点,瞿昭才愿意花几个小时跟他吐槽生活的不如意。   瞿昭用一顿饭的时间,跟江宁诉说了他这近半个月的长假是如何度过的。   简单来说,因为他的工作不能抽出更多的时间来陪伴家人,久而久之,各种情绪日积月累,他的妻子,他的孩子,甚至他的父母,都有不同程度的怨言。   比如年前,他妻子因病住院,但瞿昭因为工作忙请不到假而不能回去陪同,甚至还因为过年春运,连加了好几天班,能陪在妻子身边的时间少之又少。   再比如孩子,民航人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休息日、节假日之说,越是别人放假的时候,他们越忙。试想,如果连他们都跟着放假了,谁去开飞机带着这些放假的人出去玩到处跑?又有谁来指挥这些飞机?   所以,自从儿子出生,瞿昭能陪在孩子身边完整度过一个假期的时间,几乎没有。   再比如父母,瞿昭父母一开始就不同意瞿昭当管制——因为小时候他妈妈遭遇的空难,他父母对飞机相关的事都十分抵触,就连当年瞿昭大学报考这个专业,都是瞒着家里人的。   管制这行刚开始见习的时候工资不高,头两年没放单还没有资格证书的时候,每个月三千多的工资,一拿就是一两年。   工作忙,压力大,工资又不高。头两年,父母一度要让他换岗转职,都是瞿昭自己扛着压力坚持下来的。等真正放单,资质越往上,小时费加上绩效,工资才好起来,月入过万也是可以实现的。也是到那时候,瞿昭的父母才甚少提起让他转职换岗的事。   如今因为他妻子生病的事情,旧事重提,家里人放话要让他转职,不然他老婆可能就要跟他离婚了。   本来情绪就不好,江宁想拦着让他少喝点都根本拦不住。   俗话说,借酒消愁愁更愁,瞿昭一瓶二锅头下去,直接喝趴下了。   江宁无奈,找老板要了碗醒酒茶,死活给瞿昭灌了下去,又在店里陪他坐了一会,等他清醒一些才帮他打了一辆车送他回家。   这两天昼夜温差还挺大的,这会大晚上的风也不小。江宁因为有点感冒,早上出门的时候直接套了一件秋羽绒。   扶着醉醺醺的瞿昭站在路边等车,企图让这冷风能不能把他吹清醒一点。   只可惜,瞿昭没吹醒,江宁倒是冷得很。   而在他们身后,同样从饭店里出来的,还有王珩宇、齐一鸣,跟齐一鸣的副驾。   齐一鸣跟他的副驾都是满了飞行上限,强制休息。禁酒令要求执飞前12小时不得饮酒,他们起码得休息48小时才能开启下一段飞行任务,今天自然敞开了喝。   王珩宇之前基本不往虞城飞,但齐一鸣飞的比较多。他们两家是世交,比起王丞瑞,王珩宇跟齐一鸣的性子比较相近,几乎是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铁哥们,自从王珩宇当兵之后,两人也是难得见面。后来工作以后,齐一鸣飞国际线比较多,经常一出门就是好几天的不见人,跟王珩宇都快聊成网友了。   今天他飞虞城,王珩宇又正好在家,自然要把好兄弟约出来叙叙旧。   吃饭的时候光顾着跟王珩宇唠闲嗑,都忘了跟他吐槽今天的管制,临了出门齐一鸣才想起来,“我跟你说兄弟!我今天落地的时候那个进近,我前面跟我后面进近的都是35R,偏偏到我就是34L!34L你知不知道?我滑过去都得十多分钟!”   “之前厦门起飞的时候那个地坪就因为流控给我延误了半小时才放行,上了天进近了,机场特情我又转了十几分钟。好不容易要落地了,我滑行还得十几分钟!”   王珩宇双手插兜,嘴里叼着根牙签,听他报怨的不由让他想起来自己之前被江宁说圈转的不够圆那次也是,罗佳宇比他晚起飞一小时都比他早落地,他当时也是跟齐一鸣一样气得不行。   这会想想,其实也不能怪江宁,于是便劝了一句,“不说有特情嘛,人家管制工作也不容易。”   闻言,齐一鸣瞪圆了眼睛惊讶地看他,夸张地控诉道:“兄弟,你变了!你心里没有我了!你都不会跟我同仇敌忾了!”   “收收您的戏瘾吧!”王珩宇压根不吃他这套,“少胡说八道,我心里从来就没有你!”   他现在满心满眼,只有江宁。   想起江宁他就乐,也不知道他这会下班了没有,吃饭了没有,今晚吃的什么。   见他明显敷衍的模样,齐一鸣十分做作地捂着心口,做痛心状。   王珩宇翻了个白眼,“少装。”   齐一鸣冲他嫌弃地“嘁”了一声,又道:“后来我落地打听了一下,好像说是江宁。”   说着扒拉了一下王珩宇,“江宁你知道吗?就那个虞城机场活阎王!”   “谁?”王珩宇一听,脚下一个急刹车,声音都大了两个度。   齐一鸣猛地顿住步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王珩宇皱眉盯着他,又问了一遍:“你刚说那个管制是谁?”   齐一鸣虽然不懂他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但还是老实回答:“江宁啊,怎么了?你没遇到过他?”   算日子王珩宇换航线也快半个月了,总不会一次都没遇到过江宁吧?   “你——!”王珩宇突然皱眉指着他,一口气提起来好半晌才落下去,“你就活该!”   王珩宇现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江宁脑”,奉行准则就是:江宁那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卧槽——”莫名其妙被骂了的齐一鸣当即就跳脚了,声音都大了几分,“我怎么了!我合理质疑!凭什么我就不能落34L了?”   他们的大声,引起了前面不远处路边等车的江宁的注意,他起先只是隐约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但并没有在意。随后是因为那声质疑的声音实在太大,他才下意识转身循着声源望了过去。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王珩宇不经意地抬头,便好巧不巧对上了江宁的视线,几乎是一瞬间,他就立刻眼疾手快地把还扒拉在他身上的齐一鸣给拽开了,冲着江宁露出一脸无辜的表情,仿佛在说:“没有,不是我,我不认识这个人!”   江宁虽然很奇怪他怎么在这,但是不由他多想,他给瞿昭打的车到了,江宁淡淡瞧了一眼王珩宇,转头把瞿昭送上车。   而身后不仅是王珩宇看到了江宁,齐一鸣也看到了。   本来就喝了点酒,刚刚又被王珩宇莫名其妙骂了一句,这会齐一鸣有点酒精上头,看到江宁就想上去理论,好好问问他为什么不给他落34L。   结果,他一步刚跨出去,就被王珩宇一把拽住,然后塞给了他的副驾,指着齐一鸣低声警告了一句,“憋回去!别坏我事儿啊!”   齐一鸣皱眉挣扎,但被王珩宇一眼瞪了回去,王珩宇吩咐副驾一会给齐一鸣送回去,随后头也不回地朝江宁跑了过去。   徒留身后两人,特别是齐一鸣,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王珩宇的背影,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副驾,指着自己问:“他刚凶我是不是?他踏马的竟然凶我?还是不是兄弟了!”   副驾抿唇,看着不远处跑去对着江宁笑得一脸谄媚的王珩宇,有些同情地看齐一鸣。   兄弟是兄弟,就是可能比不上某些人吧。 第15章   把瞿昭送上车,江宁又叮嘱了几句司机师傅,送到地方一定要等他家里人来接了他再走。   司机师傅也是个热心肠的大叔,见瞿昭醉得东倒西歪,于是满口答应了江宁。   好不容易把瞿昭送走,江宁一回头就发现站在他背后的王珩宇,探头探脑地看着远去的车,回头笑眯眯看他,状似无意打了个招呼,“江哥,好巧。”   又极其顺口地问:“谁啊?”   因为离得近,江宁闻到他身上若有似无的酒味,淡淡开口,“我同事。”   其实王珩宇很想问,是哪个同事本事这么大,竟然能约到江宁喝酒。   但是江宁一开口,那有些低哑的嗓音,骤然抢走了王珩宇所有的注意力,他皱着眉看他:“你怎么这个声音,感冒了?”   一阵冷风吹来,江宁顺手套上了羽绒服的帽子,有些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不料想王珩宇一听当即反应巨大,“你看看!我昨天说你穿的少你还不乐意,这下好了,感冒了吧?!”   江宁皱眉抬头看他,表情有些难以言喻。   王珩宇被他盯得皱了皱鼻子,咳了一声道:“好好好,我不说了,一会你又嫌我啰嗦。”   话是这么说,但他还是没忍住又问了一句,“感冒了还去喝酒……今天没少穿吧?”   “我没喝!”江宁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秋衣秋裤羽绒服,够多了吧?”   王珩宇挑眉,“这还差不多。”   江宁:“……”   不是很懂为什么王珩宇跟个老妈子似的,非执着于他穿多穿少。   忿忿不平的齐一鸣跟他那副驾这会也走了过来,江宁以为他们是要找王珩宇,就干脆拿了手机准备打车回去,这会大晚上又起风,天还挺冷的。   他本来就感冒了,上了一天班又陪聊了几个小时,这会又冷又累又困,只想赶紧回家。   却不想他手机刚拿出来打开打车软件,王珩宇眼疾手快就把他手机拿走了,“我在这呢,你还打什么车?”   江宁裹着羽绒服有些僵硬地抬头,下巴往他身后的方向一抬,王珩宇回头才看到齐一鸣脸色不善地盯着他看。   齐一鸣走到近前,脸上扯着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痞里痞气地问:“呦,不介绍介绍?”   王珩宇“啧”了一声,在江宁看不到的角度给了齐一鸣一个眼神警告。作为打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交情,齐一鸣直觉王珩宇跟江宁之间不对劲。   他可能不了解江宁,但他了解王珩宇啊!   这丫的什么时候见人这么谄媚过!   齐一鸣仔细想了想,也不对,上次见这人这副谄媚的嘴脸,那还是因为一架运20的飞机模型!   王珩宇退了一步站到江宁身边,“江哥,这是我发小,国航的,齐一鸣,边上那个是他这次的副驾。”   “江哥嘛,我认识,虞城机场名人,”齐一鸣一脸热情地跟江宁打招呼,“久仰久仰!”   他都伸手了,毕竟是王珩宇的发小,江宁也不好落他面子,但他刚想伸手,就被王珩宇拽了回来,顺便一手还把齐一鸣的手拍开了,顺势对着江宁道:“那什么,天也怪冷的,咱回去吧。”   “老齐喝醉了,净胡言乱语,小胡你赶紧给他送回去!”王珩宇给副驾使眼色,说完就直接拽着江宁头也不回走了,“江哥快走,我送你回家。”   “诶——”江宁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王珩宇拽走了,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就见齐一鸣一脸愤愤然在原地。   江宁回头,甚至没顾上王珩宇拽着他手腕的事,“你朋友——”   王珩宇都没等他说完,“没事不用管他,让他吹会冷风醒醒酒,省得胡说八道。”   餐馆边上就是停车场,王珩宇今天没有执飞任务,上午迷迷糊糊接到齐一鸣的电话他正困得慌,压根没接,到下午起来才给回了个电话,然后晚上就被齐一鸣拉出来喝酒了。   到了那辆电动大G边上,王珩宇十分自然地松开江宁往驾驶室走,江宁慌忙喊住他,“要不我来开?你喝酒了吗?”   他刚刚闻到王珩宇身上的酒味了。   “没事,我没喝酒。”王珩宇拉开车门,招呼江宁快上车,等他上了车王珩宇才又道:“我明天有航班,刚刚就陪他们吃个饭而已。”   江宁点头“哦”了一声,便没再说话了。   王珩宇刚启动车子,手机连续的信息涌入振动声四起,让他实在难以忽视,王珩宇只能认命地拿起手机,果不其然就是齐一鸣的信息。   内容太多,总结一下就是骂他见色忘义。   不得不说,不愧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兄弟,齐一鸣就是懂他,一眼就瞧出来他喜欢江宁!   但是!   王珩宇冷酷且冷漠地回了他一句:【闭嘴!等我回去再说!】   然后他就把手机调成了静音,然后塞进上衣口袋里,眼不见为净。   车一路往回开,王珩宇怕江宁感冒了冷,干脆把车里的暖气也打开了。   贵有贵的好,热气打的很快,封闭的车厢里没一会就暖意洋洋的。   江宁靠在车窗边打了个哈欠,想起刚刚王珩宇那个朋友,于是转头问了一句,“你那个朋友……我刚刚好像听到他提起我?”   王珩宇愣了一下,他本来没想跟江宁说齐一鸣吐槽他没给他想要的跑道落地的事,但这会江宁问起,他又犹豫想问问是怎么回事。   他还没开口,就听见江宁又问:“他是上午落地的吗?”   王珩宇“啊”了一声,回头看了他一眼,“是……你都听到了?”   江宁点头,“……嗓门委实不小。”   他想不听到都难。   没办法,那会齐一鸣正亢奋着呢。   王珩宇尴尬地笑了笑,“没事,你不用管他,他就爱叨叨。”   江宁抿唇想了想,吸了吸鼻子问:“他是对我有意见?”   齐一鸣刚刚那些话江宁听了个大概,但也基本听明白了,大约是今早指挥的时候遇到的。   齐一鸣说了35R跟34L,今天机场落地跑道只有上午几个小时是35R、34L那个方向,后来因为起风,换了跑道方向,一直到晚上江宁下班,都是对头方向,所以只可能是今天上午。   问这话,江宁其实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觉得那既然是王珩宇的发小,王珩宇刚刚拉着他直接就走了,话也没说清楚,他怕要是因为自己导致他们朋友之间有什么矛盾,他心里会过意不去。便想着如果是齐一鸣对他有什么意见,也好解释清楚。   只是他惯常没什么情绪的语气,在王珩宇听来却不是那么回事。   好在江宁又解释道:“今天早上比较忙,如果是有误会,解释清楚比较好。”江宁回忆了一下早上那个时间段落地的国航航班,又问:“他是国航902的航班吗?我记得好像是厦门飞虞城的777?早上那个时段落35R跟34L方向的好像只有那一班是国航的,后来机场换了跑道方向。”   王珩宇先前听程瑜说起过江宁记性很好的事,但他没想到,一天指挥那么多架飞机起落,他甚至到下班还能记得早上指挥的其中某一架飞机是哪家航司的什么型号,从什么地方起飞到哪里落地,最后落了哪条跑道。   王珩宇一直觉得他自己记性也挺好的,但似乎跟江宁比起来,有点不够看。他回忆了一下齐一鸣跟他说的,“航班号我确实不知道,但好像是从厦门回来的。”   江宁点头,仔细回忆了一下国航902航班的航迹,“他到之前地面有情况,当时我扇区内的飞机有点多,他那个方向来34L是最近的落地点,35R间隔不够排不开。”   正好遇到红灯,王珩宇踩了刹车稳稳停下,听江宁说完他自然表示理解,本来他也觉得齐一鸣就是因为厦门起飞的时候延误了半小时导致心情不好,单纯发牢骚。   不过想了想,还是帮齐一鸣跟江宁解释了一下,“他说是厦门起飞的时候因为流控延误了,多半就是大早上延误了心情不好,结果回来要落地又撞到你给他落了34L吧。”   他说完刚好跳绿灯,也没多在意就起步继续往回开。   结果江宁“唔”了一声,“没有啊,我给他落的35R。”   “啊?”王珩宇闻言,一脸的不明所以,“到底落的哪?”   齐一鸣这丫的,骗他?   江宁也有些疑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他又仔细回忆了一下,之后确定道:“我应该没记错……他到之后我当时确实跟他说的是预计34L,他也有申请要35R,但是因为调配不开被我拒绝了……可能是我那会态度不太好?后来他盘旋了两圈之后,35R又有间隔了,我就还是给他落了35R。”   王珩宇此刻真是在心里给齐一鸣骂了八百遍:“…………”   这个坑货!   骂完,王珩宇又问:“今天早上地面有情况?”   江宁点头,淡淡道:“早上有架挂了7700的,有旅客突发心脏病,紧急备降。齐一鸣来的时候,人刚落下去。他前面都是飞机,总得讲个先来后到吧。”   王珩宇都无语了:“他……”他想帮齐一鸣解释点什么,但好像说什么都不对,他都想骂齐一鸣的了。最后纠结半晌,只能干巴巴说了一句,“你别管他了,他就是欠的。”   这丫的果然就是欠骂!   江宁回头看了他一眼,事情他是解释清楚了,想着王珩宇应该会跟他朋友说,于是他也就没再继续开口,安静地靠在车窗边。   王珩宇是这么想的,他也是这么做的,又遇到个红灯,他就果断掏出手机,手指飞快打字,把齐一鸣骂了一通。   骂完舒坦了,王珩宇回头看了一眼江宁,就见他倚在窗边闭着眼睛,安安静静地像是睡着了。   他看江宁今天似乎是很累的样子,早上有特情估计很忙,偏偏又感冒了,连声音都哑了。   王珩宇便尽量放轻了动作没吵他,车一路开进小区,到停好车,王珩宇再回头时,发现江宁好像是真睡着了。   车里开着暖气也暖和,他干脆就没熄火,靠在椅背上半侧着身子坐在那盯着江宁看。   上次这么看他,还是那天找他喝酒的时候,江宁喝多了趴在沙发上睡着那会。   江宁睡着的时候少了那股冰冷感,甚至看着有些乖巧,像个孩子似的还多了几分可爱。小区里昏暗的路灯光透过车窗照进来,朦胧间又多了几分柔和。   王珩宇一时看得有些入神,直到外面响起喇叭声,有些嘈杂像是小区门口传来的人声,终于是把江宁吵醒了。   迷迷糊糊醒过来后才发现,已经在自家小区楼下了。   江宁转头看王珩宇,只觉得此刻脑子昏昏沉沉的十分不清醒,“到了?你怎么没喊我?”   王珩宇做贼心虚地迅速坐直了身子,但转而看他这样子,又有些不放心,“你刚真没喝酒?”   江宁还有点懵,“啊?”了一声,王珩宇也没等他回答,直接伸手往他额头上探。他的手很暖和,但在接触到江宁额头的瞬间,江宁那个脑子里瞬间清醒似的想起了昨天早上那个奇怪的梦,下意识就往后躲了一下,甚至条件反射地想推开他。   结果他刚抬起阻拦的手,就被王珩宇拽住了手腕,还说了句“别动”,然后他用另一只手摸上江宁的额头,整个手背贴在他额头上,摸完又转回去摸他自己的,皱了皱眉,“有点烫,可能发烧了,回去量个体温。”   车里驾驶座跟副驾驶的距离本就不远,王珩宇为了量他体温,又是完全侧过了身子靠近他。也因为靠得近,王珩宇身上的气息扑面而来,有点像香水味,但江宁这会感冒了闻不太清是什么,只感觉应该是很好闻的味道。   只不过,这味道搞得江宁更晕乎了。   王珩宇一低头就发现他盯着自己发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愣什么呢,跟你说话呢,听见没?”   江宁回过神推开他,转身磕磕绊绊地打开车门下车,“知道了……” 第16章   车里开着暖气正暖和,下了车一阵寒风刺骨,江宁那混沌的脑子总算清醒了些。   身后王珩宇跟上来,他还是不放心江宁一个人回去,电梯到了15楼也没下,又被他按着关门键关上了门。   江宁疑惑地看他,王珩宇只道:“我不太放心你一个人,连穿衣服都不会……我先盯着你量个体温再说。”   江宁很想说他又不是三岁小孩了,这点生活常识还是有的。   可王珩宇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到了16楼就推着他出电梯,到了他家门口又催着江宁赶紧开门。   江宁无奈,只能按了密码锁的指纹解锁,王珩宇比江宁动作快,进门直接自觉套上了鞋套,然后催着江宁去拿体温计量体温。   而王珩宇自己则跟主人似的去了厨房,拿了江宁的水壶帮他烧水。   等时间差不多了,又去监督江宁看他体温多少。   果然,腋下都38度了!   王珩宇脸色不善地盯着江宁,“有退烧药吗?”   不知道为什么,江宁被他盯得有点心虚,只能默默回头去翻客厅柜子里的药箱,王珩宇就站在边上看着他翻。   结果翻了半天——没找到。   江宁回头对上王珩宇那个铁青的脸色,突然有点心慌:“……可能,吃完了吧?”   王珩宇沉沉叹了口气,“你去厨房看着水,我回去给你拿。”   江宁也没反驳,乖乖点头。   然后没一会,王珩宇又回来了,江宁去开门,就见他直接抱了个药箱来的。   径直到客厅沙发上坐下,翻了退烧药,又翻了感冒药跟消炎药,一股脑都塞进江宁手里。然后又起身去厨房,倒了小半杯水出来,又跟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瓶矿泉水,拧开了往杯子里倒。   江宁就眼睁睁看着他一言不发做完这一切,然后端起水杯递到他面前,严肃道:“吃药!”   江宁:“…………”   药吃完,江宁都没有说话的机会,王珩宇又把他从沙发上拽起来,推着他进卧室,嘴里还念叨着:“今天晚上你就忍忍脏一晚上吧,发烧了就别洗澡了,赶紧去躺下睡觉。明天早上起来再量一量体温,等退烧了再洗。要是没退烧就请个假,这祖国的蓝天安全事业没了你还是一样转的。”   江宁无奈,只能在王珩宇的监督下脱了外套躺到床上。   见他躺下,王珩宇就出去了。江宁以为他是走了,本来他就困,这会躺到床上就有些昏昏欲睡了。   在他快要睡着前,王珩宇又推门进来了,手里端着一碗姜茶——生姜味道很冲,江宁其实不爱生姜的辛辣味,他做饭也不喜欢放生姜,就算是非要放生姜去腥,用完也会挑出来。   这会他就算是感冒鼻塞了,也能敏感地闻到味道。   王珩宇自然知道他不爱吃生姜,但今天情况特殊不一样,生姜辛辣但驱寒,端着一碗姜茶坐到他床边,勒令他起来喝了。   “我特地给你拿了个小碗盛的,看在我辛苦给你熬的份上,给点面子。”   江宁本能抗拒,但在王珩宇的注视及哄骗下,他最后还是坐了起来,眉头紧皱地把那一碗灌了下去。   王珩宇从口袋里掏出一颗不知道什么糖塞进他手里,“刚刚从齐一鸣那顺的,好像是什么水果软糖,正好给你去去味儿,吃了赶紧睡觉。”   虽然感觉他像在哄孩子,但江宁受不了嘴里那生姜味儿,最后还是妥协了。   拆掉粉色的包装把糖塞进嘴里,刚入口时有些硬,不像是软糖的口感,但他咬了几下之后糖就渐渐变了形状,嘴里一股甜腻的像是芭乐混着牛奶的味道逐渐蔓延满整个口腔,还有一点恰到好处的酸味中和了甜味,这会也正好中和了他嘴里的生姜味。   还挺好吃的。   王珩宇拿起床头的碗起身,一手帮他掖了掖被子,一边还不忘叮嘱,“我明天早上有航班,你醒了给我发个信息报备一下有没有退烧,顺便拍个温度计的照片给我检查,听见没有?”   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非要听他的话,但这会王珩宇这个严肃且不融质疑的语气,江宁愣是一句反驳的话都没说出来,最后只能含着糖乖乖点头。   得到他回应的王珩宇,临走还不忘给他把卧室的空调打开了,见他盖好了被子闭着眼,这才安心退出卧室。   -   凌晨四点多,夜色消散,天边晨光初现,街道上熙熙攘攘传来声响——清晨的鸟儿,早起的商贩、行人,甚至还有不远处机场早班的飞机引擎略过头顶的轰鸣声。   朦胧的晨光透过床帘的缝隙照进屋内,江宁悠悠转醒,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额头,然后转头看床头的时钟——4:23。   他回过神,额头不烫应该是退烧了,这会身上也没有昨天那种疲惫感了。只是大约是因为昨晚发烧的缘故,他这会醒来觉得口干舌燥。   起床穿了鞋,屋里开了空调一晚上没关正暖和着,他也忘了披件衣服就出了卧室,寻思先出去倒杯水喝。   结果刚出房门,江宁步子就顿住了。   客厅不大的沙发上,王珩宇身上盖着一条毯子,毯子上是他的外套——一条长款的羽绒服。双腿曲着,单手枕着脑袋,正闭着眼睛侧躺在他家沙发上睡着呢。   江宁恍惚的想起,之前听八卦说王珩宇好像是一米八五?这个子蜷缩在他家沙发上睡了一晚上……属实是有点委屈他的大长腿了。   江宁回过神,才猛然发现客厅没开空调,他站在卧室门口,身后卧室里的温度跟身前客厅的冰冷瞬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会的客厅清冷得很,当然冷占大多数。   他甚至没多想王珩宇为什么睡在他家的沙发上,而是想着他这样睡一晚上肯定会感冒的。   他走过去想把王珩宇叫起来,但王珩宇似乎很警觉,江宁才靠近,他就醒了。   睁眼看见是他就直接坐了起来,然后下一眼发现他穿着一身单薄的睡衣就出来了,王珩宇一清早就沉了脸色,随后起身把原本盖在他身上的毛毯裹到了江宁身上,又把他按到沙发上坐下。   也没等江宁开口,他先抬手摸了摸江宁的额头,温度不高应该是退烧了。但他又不放心,去翻了一旁药箱里的温度计塞给江宁,才终于开口问他:“你怎么起来了?”   大约是刚睡醒,王珩宇的声音不像平常那么清亮,甚至有些朦胧的低沉,他低头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这会才四点多。”   江宁一边把温度计塞进衣服里,用胳膊夹着,一边道:“我睡醒了有点口渴,想出来倒杯水的。”   然后就发现他睡在他家沙发上。   王珩宇抓了抓头发,转身说了句“等着”,就进了厨房。   没一会端了杯水出来递给江宁,“我看你那个水壶有保温功能,昨晚上就给你温了一壶水,这会应该不是很烫,你试试?”   江宁闻言有片刻惊讶,随后说了句“谢谢”便抬手接过,又听见王珩宇说:“烫的话再兑点矿泉水。”   茶几上还有大半瓶昨晚用剩的矿泉水。   江宁喝了一口,感觉温度正好,咕咚咕咚直接灌了一杯。   等他喝完,王珩宇十分顺手地拿走了他手里的空杯子,然后指了指他的胳膊,“差不多了,拿出来看看。”   江宁依言又把温度计拿出来,他还没来得及看,又被王珩宇抢先拿走了,对着屋外渐亮的天光仔细看了一会,“36.5……退烧还挺快。”   江宁:“…………”   也不知道他这是夸还是贬。   王珩宇回头去收拾温度计跟他的空杯子,江宁才想起来问,“你昨晚没回去吗?”   王珩宇正好进了厨房洗杯子,出来的时候才说,“我不太放心你一个人,怕你晚上又烧起来,就没回去。”   “那你……”江宁犹豫了一下,觉得心里怪怪的,想了想问了一句,“你昨天不是说今早有航班,几点的?”   他刚问完,王珩宇手机响了,不太像是电话铃声,更像是闹钟。   王珩宇拿出来按掉,随口道:“七点的早班。”   “七点?”江宁有些惊讶,这会已经四点多了,算上签到时间,他这会差不多就要准备出门了。   “嗯。”王珩宇走到沙发边拿起一旁他的外套,回头又叮嘱江宁,“现在还早,你进去再睡会吧。我就先走了,回去收拾一下还得去签到。”   江宁应了一声,起身送他到门口,王珩宇回头又问他,“你今天有班是吧?”   江宁顿了一下,点头。   王珩宇又不放心地再次叮嘱道:“回去吧,别着凉了。一会起来吃了早饭记得吃药,上班休息的时候多喝点水。最近早晚温差大,出门多穿点衣服。还有——”   “停!”一听他又开始念叨,这本来不疼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江宁赶紧喊停,“我知道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好吗,王机长?你该走了,别迟到了,等会一飞机的乘客等你一个!”   王珩宇被他推着出门,回头表情还有点委屈:“……”   江宁冲他笑了笑,一挥手,“起落平安。”   王珩宇叹气,“那我走了。”   他甚至还一步三回头。   直到电梯门关上,江宁才松了口气,回到屋里,王珩宇那嘀嘀咕咕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但屋子里除了空荡荡的冷气,什么也不剩了。   他站在玄关门口,捡起地上王珩宇刚刚用过脱下来的鞋套放回鞋架上,站起身的时候突然笑了。   好像,很久没有人这么念叨他了。   自从父母去世后,他总是习惯了一个人,虽然袁叔他们也很关心他,但好像就是觉得哪里不太一样。   王珩宇这个人挺奇怪的,很自来熟,也很热情,但又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他可以恣意张扬,又会体贴入微。   江宁虽然嘴上说他唠叨嫌他啰嗦,但潜意识里,依然对他的话乖乖照做了。   好像,确实是不太一样的。   但他说不上来,这种感觉挺奇怪的,以前似乎也没有过。   江宁并没有多想,此刻客厅的温度也容不得他多想,匆匆回了卧室又躺进了他温暖的被窝里,没一会就又睡着了。 第17章   早上五点,王珩宇到了公司,打卡签到、测酒精、领飞行任务单……刚巧碰到陈诚。   小陈前两天刚攒够小时数升的F2,今天是升职后的第一天飞行,就跟王珩宇搭班,小陈热情地很,“宇哥,早上好!”   “呦,来挺早啊?”王珩宇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升职了?”   小陈满脸喜气,嘿嘿笑了两声才有些不好意思道:“今天是我升职后第一天飞,昨晚上太激动了,好不容易睡着的。”   “是嘛,要不一会你飞?”王珩宇冲他一挑眉,副驾驶也分好几个阶段,小陈目前是二阶段,是可以独立执行飞行任务的。   奈何激动归激动,紧张也是真的。   王珩宇话音刚落,小陈都没来得及开口,迎面就撞上了秦淮阳——他们东航的飞行教yuan,以眼神毒辣而著称,人称:超高清人型电子眼。   之前公司培训模拟机考试的时候,回回都有他监考。   看到他,王珩宇跟小陈都有些惊讶,秦淮阳倒是乐了,“今儿是你俩呀?正好——”他直接一巴掌拍在王珩宇肩上,“我今儿坐后头啊,小陈不是刚升的F2嘛,今天让他跟你飞!”   王珩宇愣了一秒便反应过来,随后一耸肩,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转头一拍小陈,“那一会你飞,回来的时候再换我。”   小陈本来计划是去的时候让王珩宇飞,昨晚上太激动了没睡好,他害怕自己一会起飞状态不好,正好去的时候能调整一下,回来的时候再换他。   结果看秦淮阳这态度,是想让他这会就飞了,而且身后还有个教yuan盯着,小陈瞬间感觉压力山大,苦着脸回头看王珩宇,王珩宇一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秦淮阳露出一个核善的微笑,伸出两根手指对着小陈比了比,“小伙子,好好飞啊,我可在后头盯着你呢!”   小陈:“…………”   飞行不易,小陈叹气。   7:58,虞城国际机场。   “东方5414,塔台,早上好,滑行经过C,P0,35L跑道外等待。”   今天他们是从虞城飞重庆,航程约两小时三十五分钟,本来是七点多一点的早班起飞,但是遇上流控,延误了将近一个小时。去的时候小陈主飞,回来的时候再换王珩宇飞,秦淮阳今天打定主意就是当观察员坐后排的。   塔台来了通知,本来应该是王珩宇作为副驾负责通讯,但为了锻炼刚升职的小陈,于是这通讯的活也落到了小陈身上。   紧张归紧张,作为一个合格的飞行员,坐上这个位置,手里握着方向舵,年轻的飞行员小陈还是很爱岗敬业的,“经过C,P0,35L跑道外等,东方5414。”   飞机滑行到达指定等待位置。   “东方5414,进跑道35L。”   “进跑道35L,东方5414。”   王珩宇按下驾驶舱顶板按钮通知客舱乘务准备起飞,做完起飞前检查单。   确认跑道左右无影响后,飞机滑行进入跑道,对正跑道中线。   “东方5414,地面风020,3米秒,跑道35L,可以起飞。”   “可以起飞,东方5414。”   得到飞行指令,飞机开始在跑道上滑行。   8:13,飞机起飞离地。   小陈再次联系塔台,“35L离地了,东方5414。”   “东方5414,联系进近123.7,再见。”   “123.7,再见,东方5414。”   “123.7调好。”调频道的时候王珩宇还在想,江宁今天是早班,本来他起飞应该是遇不上他的,但这会……不知道江宁上席了没有。   “确认。”小陈低头看了一眼频率,喊话完成后按下通讯按钮联系进近管制,“进近早上好,东方5414,35L离地,高度正在通过450米,应答机2603,听你指挥。”   王珩宇的目光落在眼前的仪表上,在小陈汇报完不过几秒,耳机里传来那个带着些低哑的嗓音,清清淡淡的。   “东方5414,虞城进近雷达看到了,程序离港上到标准气压2400米保持,修正海压1022。”   是江宁的声音,虽然还是很哑,但王珩宇听出来了。   小陈复诵道:“上标压24,修正海压1022,东方5414。”   复诵完,调好对应参数,飞机到达指定高度后,江宁的声音再次传来。   “东方5414,左转航向270,上4200米保持,注意有相对。”   “左转270,上42,有相对,东方5414。”   “东方5414,雷达服务终止,联系区调119.75,再见。”   “119.75,再见,东方5414。”   虽然两个小时前他刚从江宁家离开,虽然不是他跟江宁直接对话,但一大早就能听到江宁指挥,王珩宇这心情别提多好了,嘴角的笑是压不住一点。   飞机到达巡航高度,打开自动驾驶,小陈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身后秦淮阳拍了拍他,笑眯眯问:“这就紧张了?”   小陈搓了搓手,感觉自己手心要出汗了,尴尬地笑了笑。   秦淮阳见他这模样,哈哈大笑了两声,一拍旁边的王珩宇,“你跟你宇哥学学,头一回我带他飞的时候,他跟那毛头小子见了新媳妇似的兴奋,恨不得全程手飞。”   王珩宇额角一牵,默默翻了个白眼,“什么鬼比喻……”   虽然当时头一回正式飞确实很激动,但这话说的他跟什么似的。   小陈乐呵呵看王珩宇,王珩宇有点尴尬地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回头问秦淮阳,“今天怎么连你都上了,公司没人了?”   “胡说八道。”秦淮阳瞪了他一眼,隐藏在墨镜后面,但王珩宇还是感觉到了,就听秦淮阳说:“本来今天跟你俩飞的是徐柯淳,结果他昨天飞哈尔滨的航班,那边下雪又结冰的,延误超时了,这会都还没回呢。今天一大早临时又找不到人补位,俞总管就把我拉来了。”   说着他还拍了拍小陈,“他是不放心你头回飞,不然就到重庆俩小时,你俩自己飞都行!”   一般来说,短距离四小时以内的航程,驾驶舱基本一个机长一个副机长就行,要配备观察员也是低等级的副驾驶,不太可能会把秦淮阳这种档次的拉来充数。   俞总管说的是公司调度主管,俞常,东航众多调度签派员头头,什么都管,大家都调侃他是“总管大人”。   平常王珩宇他们要飞什么航线,跟什么人搭班,几点起飞,甚至连飞机加多少油,都是他们签派说了算。   作为飞行员,每天、每周甚至是月、年,都有固定的飞行时限,超过时限就得强制休息,这是硬性规定。   而合理安排每个飞行员的飞行时限,也是调度的工作之一。   小陈一听,冲着秦淮阳搞怪地抱拳,做作道:“那还真是辛苦秦教yuan了!”   秦淮阳一挑眉,就算是受了,“好好飞吧。”   小陈比了个“OK”的手势,回头又问:“徐哥飞东北了?最近都没见过他,那旮沓确实冷,三月份还下雪呢。”   “大东北三月份下雪不是很正常嘛?咋的,你没飞过啊?”   “确实没有……”   “改天让老俞给你排一个,你去那感受感受。”   “别了吧,好冷的!”   ……   巡航高度,秦淮阳逗着小陈唠闲嗑,小陈也是个话痨,“对了,前些时候还看到诗雯姐发的朋友圈呢,宝宝好可爱!”   秦淮阳有个女儿叫秦诗雯,也是东航的空乘。去年生了个儿子也快一岁了,目前还在休产假阶段,算算日子也快复工了。说起这个宝贝外孙,秦淮阳那个话可是止不住一点。   王珩宇看着窗外的云层,耳边两人的声音叽叽喳喳,他却充耳不闻,想起刚刚频道里江宁的声音,心里寻思着他有没有听话吃药,出门有没有多穿两件衣服,上班休息有没有多喝点水。   越想心里越烦,这才几个小时没见,好像有点想他了。   “啧——”   身旁两人止住话头齐齐转头看他,王珩宇愣了一下,解了安全带起身往外走,“我出去要杯咖啡。”   秦淮阳侧身给他让位,一边嘴里还说:“你让刘姐给你送进来不行嘛?”   刘旻,今天的乘务长。   王珩宇推过小陈探过来的脑袋,“看好你的仪表”,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还不忘回了一句秦淮阳,“我出去活动活动,你看着他。”   小陈在身后喊,“宇哥,让刘姐给我倒杯可乐!”   “知道了!”   王珩宇出了驾驶舱,刘旻正好在外面,听见小陈喊的,冲王珩宇笑了笑,一边拿杯子给小陈倒饮料,一边问王珩宇,“王机长,要点什么?”   “我自己来吧,你忙。”王珩宇指了指身后已经关上的驾驶舱门,对着刘旻笑了笑,“我倒杯咖啡出去坐会。”   刘旻点头,倒好了小陈要的可乐给他送进去。   王珩宇自己倒了杯咖啡,出了前舱往后,顺便巡视了一圈客舱,最后在机尾的位置寻到个空位坐下。   昨晚在江宁家沙发上睡了一宿,一来是担心江宁,二来那沙发确实不怎么容得下他,他其实没怎么睡好,大清早四点多醒了之后从江宁家离开他就回了自己家,收拾完飞行箱又洗了个澡才出门,到公司签完到等上机的时候又眯了一小会。   王珩宇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飘动的云层,清早的万米高空一片碧蓝,云层像棉花团一样左一片右一团,但还好零零散散并不集中,已经算是不错的天气了。   看着这一望无垠的天空,心情好像也变好了些,他想给江宁也看看这难得一见的天空。   想着,王珩宇拿着手机拍了段视频,寻思一会落地了发给江宁看看。   喝完咖啡他就回驾驶舱了,虽然是可以出来透透气什么的,但也不能出来太久。   11:08,飞机降落重庆江北机场。   做完停机检查单,最后填单由主飞的小陈签字。   王珩宇落地就拿出手机,关了飞行模式,然后把刚刚拍的云层视频发给了江宁。   大约江宁正在休息,没一会就回他了。   【落地了?】   王珩宇拿着手机傻乐,下飞机的时候差点撞上前面的秦淮阳。   秦淮阳回头瞪他,探头探脑地要看,“臭小子走路还玩手机,跟谁发消息呢,笑得这么不值钱?对象啊?”   王珩宇条件反射就把手机扣到身前,严肃道:“老秦同志,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们小年轻的隐私问题?”   秦淮阳夸张地“呦呦”了两声,拉着一旁的小陈八卦道:“你宇哥这表情,多半是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   小陈十分惊讶,“宇哥你有对象了?”   王珩宇瞪了他一眼,“你少跟他混,为老不尊,别被他带坏了!”   秦淮阳“嘿”了一声,抬手就要揍他,王珩宇一溜烟赶紧跑。   王珩宇溜上机组车,才重新拿出手机给江宁回信息:【刚落地。】   想了想,又问了一句:【吃药了没?】   那头江宁回了个微笑的表情,【吃了,喝了!】   王珩宇看着江宁的回信,乐了。   他都没问江宁有没有多喝水,但他似乎知道他要问,直接预判了。   药吃了,水喝了。   他甚至都用上了感叹号。   王珩宇笑着想:他果然很可爱!   王珩宇给他回了个“Very奈斯”的表情包,然后回了一句:【我下午一点多的航班回,不出意外三点半左右能落地,你几点下班?】   江宁:【6,你三点半能落地?】   啊?什么意思?   这是不信他三点半能落地?   王珩宇:【???】   王珩宇:【三点半我肯定能落!】   江宁:【……我是说我六点下班。】   王珩宇:【哦……那等你下班我来接你。】   这下轮到江宁打问号了。   王珩宇:【你感冒了不能吹冷风,晚上冷,别又冻着了。】   江宁:【我可以打车。】   王珩宇:【咱俩顺路!打车要花钱,我免费给你用你还不要?】   发完,他觉得语气不够强烈,又发了个线条小人叉腰的表情包,配字“气!”   王珩宇刚开始加上江宁微信那会,还以为像江宁这种老干部气质,生活又无趣的人,大概只会用黄脸表情,起初他都不太好意思把他那些表情包发出来。   但是后来发现江宁也会用表情包,甚至有的时候懒得打字,能用表情包解决的事他都直接回个表情包。   比如现在——   江宁回了一个玲娜贝儿玩偶弯腰鞠躬的动图,配字是“谢谢您嘞”。   意思就是他答应了。   江宁:【到我换班了。】   王珩宇十分满意地回信:【好,忙去吧。】   江宁:【好飞。】   王珩宇旁若无人地跟江宁聊完,抬头才发现已经坐上车的小陈跟秦淮阳一脸八卦地盯着他。   秦淮阳:“小王啊,老实交代,真有对象了?”   小陈:“宇哥啊,真有了?”   王珩宇尴尬地咳了一声,推开他俩,“少打听!” 第18章   “女士们先生们,东方万里行的会员们,下午好,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我谨代表全体机组成员欢迎您搭乘天河联盟成员中国东方航空公司MU5437次航班,由重庆飞往虞城,预计飞行时间2小时18分钟,飞行距离大约1537公里,我们的飞机很快就要起飞了,请您系好安全带,谢谢。”   “Ladies and gentlemen,wellcome aboard CHINA EASTERN Airlines Flight 5437 from Chongqing to Yucheng……”   13:15,东方5437航班,准时从重庆江北机场起飞。   15:13,东方5437航班,进入虞城进近范围。   早上起飞的时候是为了让小陈练陆空通话,王珩宇都错失了跟江宁对话的机会。这会回来的一路上都是小陈在联系管制,直到进近以后,调完频道就听到了江宁的声音。   王珩宇果断抢下话语权,“进近下午好,东方5437,正在过7500米下5100,听你指挥。”   小陈刚张口,一个字都还没来得及说,就被王珩宇抢了学习机会,只能疑惑地转头看了他一眼。奈何王珩宇脸上的表情十分坦然自若,他愣是没看出半点反常,最后只能作罢。   王珩宇的航班进近时,江宁刚跟于诗涵换班没一会,听到他的声音下意识看了一眼时间,还挺准时。   不过可惜,三点半他怕是落不了地了。   江宁按下PTT按钮,微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东方5437,下午好,虞城进近雷达识别了,保持当前航向下修正海压4200米,修正海压1018。目前本场起降飞机有点多,预计延误10分,盲降进近跑道34R。”   王珩宇愣了一下,本来还寻思江宁今天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他都听到他话语里的笑意了。可当王珩宇听到那个“34R”,他好像突然明白了江宁为什么笑。   身边小陈已经苦上了,连秦淮阳都忍不住嘀咕了一句,“34R也太远了吧?我还着急回去看我外孙呢!”   34R是四号跑道,虞城机场距离航站楼最远的跑道,也是最远的落地点。   王珩宇没多犹豫,拿起话筒就开始跟他商量,“进近你好,额……我能申请换个落地点嘛?东方5437。”   “东方5437,有情况?”   “额……没有,34R有点远了,想早点落地,东方5437。”   王珩宇说完,江宁那边说了一句,“稍等,东方5437,你先下高度吧。”   “好的,高度下标压42,1018,东方5437。”   王珩宇复诵完,按程序下高度。   听着无线电那头的江宁接连指挥了好几架航班,一直都没回复他。   小陈有点忐忑地回头看王珩宇,“宇哥……这好像是江宁的声音?”   江宁因为感冒了声音有点哑,他到这会才听出来,甚至有点庆幸刚刚王珩宇抢了他的话语权,他不用直接跟江宁对上了——回想起来,早上起飞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个声音,那会他也没听出来这是江宁。   这会听出来了,后知后觉还真是有点发怵。   他还记忆犹新一周前王珩宇在频道里说江宁凶的事儿,结果这会他还跟人讨价还价上了。   王珩宇当然知道那是江宁啊,他比小陈还忐忑——好半天没理他,该不会要生气吧?   秦淮阳疑惑问:“是虞城机场很有名那个管制?”   小陈回头问:“你也认识?”   秦淮阳一挑眉,“认识啊,怎么不认识?他们管制之前也有统一组织模拟机实训,我还教过他呢,挺聪明一小伙子,长得也挺帅,白白净净的。”秦淮阳说着,突然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要不是我女儿已经结婚了,怎么我也得考虑考虑他!”   王珩宇闻言猛地回头看秦淮阳,秦淮阳被他这一眼看的有点愣,“怎么了?看我干嘛?”   王珩宇还没说话,小陈刚要问什么,无线电那头江宁的声音再次传来,“东方5437,进近。”   王珩宇面色恢复如初,回头按下通话按钮,“东方5437,请讲。”   “别的落地点间隔不够,目前只有34R,如果不接受,你可以选择先转会,等间隔。但是目前飞机比较多,等待时间不确定。”   江宁的话在别人听来大约就是一股公事公办的味道,但听在王珩宇耳朵里,他就觉得江宁在笑他之前三点半前落地的豪言壮语——意外这不就来了?   等待时间不确定,那他还不如直接落地呢。万一等待时间比滑行时间还长,那还得不偿失了。   王珩宇没有多想,深吸了口气道:“好的,接受34R,东方5437。”   “东方5437,右转航向070,减速180下24。”   “右转070,减速180下24,东方5437。”   飞机转向、减速并且下降高度,继续进近。   过了一会,江宁的声音再次传来,“东方5437,自主调速下1200米,盲降进近跑道34R,截获航向道报。”   “自主调速下12,34R,航道报,东方5437。”   小陈调整下降高度参数,飞机截获航道,做完进近检查单准备降落。   “34R航道已截获。”   “好的,收到了。东方5437,雷达服务终止,联系塔台118.4,再见。”   “118.4,再见,东方5437。”   按部就班,调好塔台频率。   “塔台你好,东方5437,盲降进近跑道34R。”   “东方5437,跑道34R继续进近。”   “继续进近,东方5437。”   得到继续进近指令,完成着陆检查单。   “东方5437,地面风040,4米秒,跑道34R,可以落地。”   “34R,可以落地,东方5437。”   断开自动驾驶,王珩宇手动操作飞机准备完成最后的着陆。   但在飞机快到达决断高度前,塔台突然来了通知,语气相当急促且严肃,“东方5437,终止进近,立刻复飞!重复一遍,立刻复飞!”   王珩宇迅速做出反应,拉起下降的机头,执行复飞程序。   没一会,塔台来了解释,“前面航班报告地面强侧风,换了风向,要换跑道方向。东方5437先沿程序复飞吧,联系进近121.3,先听他指挥。”   王珩宇彻底无语了,“收到,沿程序复飞,联系进近121.3,听他指挥,东方5437。”   今天下午从重庆起飞前,航前准备会的时候就有收到气象预报,下午虞城可能会起强风。但那会估计时间上应该遇不上,没想到,就差一点!   飞机起降和高度低于一万英尺以下时需要保持驾驶舱静默,不能聊闲天,这会驾驶舱里三个人脸色都很臭,但又不能吐槽,只能硬憋着继续走程序。   小陈拿出复飞程序单逐条比对,调好进近频率。   王珩宇有点无奈地再次按下通话按钮,“进近你好,东方5437,复飞了,听你指挥。”   虞城机场进近管制室里,再次听到王珩宇声音的江宁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不是刚下去吗?   “额……东方5437,问一下是什么情况复飞?”   江宁刚问完,程瑜进来了,她的声音几乎与江宁耳机里王珩宇的声音重叠。   “塔台说地面强侧风换了风向,可能要换跑道方向,东方5437。”   “塔台通知换跑道方向,有几架飞机已经复飞了!”   显然,王珩宇就是那“有几架”的其中之一。   江宁:“…………”   虽然他起初觉得王珩宇三点半之前落不下去,是因为这会天上飞机很多没间隔给他落近的。   但是现在看来……他可能四点都不一定能落下去。   民航要求飞机必须顶风起降,如果是顺风的情况,也必须是要在规定的条件下,超出条件就不允许顺风起降了。这会风向变了,风也变大了,更换跑道方向,也就意味着原先准备进近的飞机都得变换航向重新对准跑道。   而飞机的转向跟汽车掉头转弯还不一样,速度快轴距大,雷达上看着是个小圈,实际转一圈可不少距离呢,况且这会掉头以后一个个还得重新排队。   江宁咳了一声,“东方5437,你先……沿程序吧。”   “收到,沿程序,东方5437。”王珩宇的声音充满了无奈,原本活力满满的语调这会听起来蔫蔫的。   江宁听着他那委屈的调子,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笑归笑,活还得干,江宁迅速开始调配他扇区内的飞行器,该转圈等的转圈等,该减速的减速,该转向的转向。   近二十分钟后,总算轮到王珩宇了。   “东方5437,右转航向150,可以盲降进近跑道17L,截获航向道报。”   王珩宇当前位置飞了一圈五边之后再排队正好能落17L,距离航站楼最近的落地点。   终于能落地,还是17L,那个原本有些萎靡不振的声音又欢快了起来,“右转150,跑道17L,航道报,东方5437。”   飞机进近对准跑道,王珩宇正要说话时,眼尖的看到落地点前五边位置有几个飘在天上的气球,还是红色的,特别醒目。   他皱了皱眉,联系江宁道:“东方5437,17L航道已截获,另外跟你汇报一下,五边附近位置有几个气球飘着,红色的。”   “气球?”江宁顿了一下问:“东方5437,影响你降落吗?”   “目测不影响,但它在往17R的接地点附近飘,后续机组可能会有影响。”   17R是二号跑道,就在17L的边上。   “收到了,谢谢。东方5437,雷达服务终止,联系塔台124.35,再见。”   “124.35,东方5437。”听见江宁跟他说谢谢,王珩宇不着痕迹地笑了一下,“不客气,再见~”   王珩宇最后那个“再见”甚至还带着尾音,江宁觉得耳朵一阵发痒,定了定神才回头让身后的于诗涵去通知塔台跟地面处理。   然后他转回身继续工作时,语气又变成了那副冷冰冰公事公办的样子。   飞机停稳在航站楼下客点对准廊桥,做完最后的停机检查单,下客。   王珩宇从飞机上下来的时候是16:02!   小陈在旁边哀嚎:“好烦!复飞还得回去写报告!”   秦淮阳拍了拍他,“复飞报告都能让你烦成这样?那你还是写少了。”   小陈憋着嘴看他。   秦淮阳笑眯眯地摇头,“小伙子啊,还是太年轻咯!你看你宇哥,还有心情玩手机呢!”说着他又凑过去,“这么认真,干嘛呢?”   王珩宇正在跟江宁发信息,不过江宁这会应该还在席位上,压根没理他。   他收了手机,勾过小陈的脖子,然后一脸严肃地跟秦淮阳道:“老秦同志,你不要老是欺负我们小陈,应该给年轻飞行员一点激励和信心!”   秦淮阳压根不吃他这套,“岔开话题,有猫腻!”   “有个屁!”王珩宇拽着小陈赶紧开溜,“快走,回去写报告!”   直到江宁六点下班才终于有时间看手机,果然就有王珩宇的信息,先是一连几条两个小时前的,应该是他刚落地那会。   【你刚刚是不是笑我了?!】   【哼,你笑我了是吧,我听到了!】   【好烦……还要回公司写报告!】   【你等我啊,我一会来接你下班。】   然后最新两条是五点多的。   【总算写完了!】   【我!到!辣!】   江宁看着手机上的信息,终究是没忍住笑了一声。   程瑜今天跟江宁一起下班的,两个人一道往外走,突然听见江宁这一声笑,她还有点惊讶,下意识回头看他,“江哥,你看什么呢?”   江宁收敛起笑意,把手机揣进兜里,“没事,看到只小狗撒娇。”   “啊?视频嘛?给我也看看?”程瑜凑过去,被江宁推开了,然后就听见他语气平淡毫无波澜地说了一句,“我点了不感兴趣。”   程瑜狐疑地看他:“……”   不感兴趣你笑什么?   江宁一脸的淡然,仿佛刚刚笑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程瑜倒是没继续这个话题,反正江宁不想说的话,她再怎么撬也是撬不出来的,她就不白费那个功夫了。   不过她想起另一件事,“有个事儿忘了跟你说……那天去你家吃饭的时候,少爷找我跟小于要了你这个月的排班表。”   江宁愣了一下,“王珩宇……要我的排班表?”   程瑜点头,然后摆出一副做作拘谨又害怕江宁生气的模样道:“我跟他等价交换了一下……”   江宁微微侧头看她,倒是有些好奇,“换的什么?”   程瑜:“他负责给我搞到五月底我偶像的演唱会门票!”   江宁:“?”   程瑜老实回答:“他说他哥公司是赞助商,可以搞到VIP席。”   江宁抿唇,盯着她看了一会,最后“啧”了一声,“你给了?”   程瑜看他那神情变化,心里咯噔一下,“还没……我怕你生气。”   虽然她感觉江宁不至于为了个排班表的事跟她计较,但到底不好不经过他同意就随便给别人,程瑜也是犹豫了两天才敢跟江宁开口。   按照王珩宇的说法,王丞瑞喜欢程瑜,要是程瑜开口去问王丞瑞要,压根都不需要经过王珩宇,她要什么位置多半都行。   而至于他的排班表,江宁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关系,给了就给了,“我倒是无所谓,就是你这有点……多此一举了。”   程瑜被他说的一头雾水,“啊?什么意思?什么多此一举?”   江宁想了想,“算了……反正你也不亏,还是别知道了。”   也不知道王丞瑞那边怎么打算的,他要是贸然说了,万一坏了人家的事。   俗话说的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万一他俩最后真看对眼了,那也挺好。   江宁一边想着一边往外走,出门第一眼就瞧见了那辆黑色的电动大G,停在他们管制中心楼下的停车位里。江宁身后程瑜还追着问他,“什么别知道了?你瞒我什么了?还是不是好姐妹了!”   程瑜跟出来,见江宁停了步子,也顾不上问话了,好奇地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也看到了那辆大G——主要是今天清一色楼下停的都是白车,只有那一辆黑的。   贵有贵的道理,显眼也是头号的。   她还没来得及感叹这车的豪华程度,下一秒就见车上王珩宇下来,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肩膀上四道杠,趴在车门框上冲他们招了招手,扬声喊道:“江哥,快上车!”   嗓门还挺大,边上还有几个路过的因为这动静,也纷纷回头看过来。   江宁:“……”   程瑜:“……”   双双无语。   程瑜深切感受了一下什么叫“万众瞩目”,她有心想跟江宁讨论点什么,这会也不好意思再说了,按下满腹疑问推了推江宁,“他来接你啊?显眼包啊这是……要不你还是先走吧。”   怪丢人的……怎么回事?   江宁咳了一声,摸了摸鼻子,“嗯,我先走了。”   说完,他低着头快步走过去,上车关门,一气呵成。   王珩宇临上车还不忘跟程瑜道别。   程瑜:“…………” 第19章   江宁坐上车就感觉车里暖洋洋的,暖气开的正足,难怪王珩宇只穿了一件长袖衬衫。   看他上车,王珩宇先招呼江宁把外套脱了,“一会你下车再穿,不然一冷一热,感冒又加重了。车上暖和,不会冷的。”   江宁一想也是,就把外套给脱了抱在身前。   王珩宇从兜里掏出个东西递给江宁,是个花里胡哨的圆形铁盒子。江宁疑惑地接过,就听他说:“我听你嗓子都哑了,昨晚看你桌上有薄荷糖……那个太凉了,今天航站楼出来路过超市给你买了盒梨膏糖。”   江宁“啊”了一声,“谢谢。”   他拆开拿了一颗出来,方方正正的一小颗带着点梨子的清香,含到嘴里甜甜的但不腻,还有一股薄荷的清凉味。   只是他有些奇怪,虞城机场航站楼的超市里还有梨膏糖卖?   车往外开出去,王珩宇想起刚刚他落地前跑道边的气球,就问了一嘴,“后来那几个气球怎么样了?”   “好像说是附近有什么户外婚礼,那会正好起风,就刮机场这边来了。”   王珩宇复飞那会正好就是因为一阵风,最后连风向都变了,又是大侧风,只能换跑道方向。   王珩宇开着车吐槽了一句,“这大冷天的还有人办户外婚礼……真有勇气。”   江宁笑了笑,又听见王珩宇说:“说起下午那阵风……塔台通知的时候我马上就要到决断高了!就差一点!”   江宁想起他当时复飞以后那委屈的腔调,就有点想笑,“大侧风不好落,就算过了决断高,该复飞不还是得复飞。”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他想起来就是不舒坦,“而且你还笑我!”   “我没笑你。”   “你笑了!我都听到了!”   “……”江宁有点无奈,干脆直接摆烂道:“好吧,我笑了。”   “哼!”王珩宇瞥了他一眼,“我刚进近的时候你就笑了,你是知道我要落34R,那么远还有延误,三点半前肯定落不下去是吧?”   对这话,江宁倒是没反驳,但他还是幽幽道:“当时就是那么个情况……也不是我非要让你落34R,你又不乐意等。”   王珩宇不说话了,他确实不乐意等。   两个人无语了一阵,快到小区时,王珩宇才开口问:“晚上吃什么?”   江宁以为王珩宇是问他晚上吃什么,便随口答了一句,“看家里有什么就吃什么吧,最近没去买菜。”   王珩宇“啧”了一声,“不行!”   “啊?”江宁有些疑惑地回头看他,“你是问——”   王珩宇义正言辞道:“你这还感冒呢,得吃点好的补补!”   停好车,王珩宇拉着江宁就上了15楼。   被强行拽到15楼的江宁,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进了王珩宇家了。   他这还是头一回来他家,进门就闻到一股很香的像是鸡汤味。   王珩宇给他拿了拖鞋,脱了外套随手就往沙发上扔,然后招呼他先坐,自己直接进了厨房。   江宁粗略打量了一下他家,一眼就能看明白的黑白极简风。   进门正对就是餐桌厨房,右手边好像是书房,正开着门,江宁在门口看了一眼,里面是王珩宇的书桌跟电脑、一个到顶的书柜,上面好像都是跟飞行有关的书,其他就没什么东西了。   进门左手边是个巨大的展示柜,玻璃橱窗里满满当当摆满了各种模型,整体来看柜子的左半边是各种战斗机直升机模型,右半边是各种型号的民航客机,展示柜的中间摆的都是他的奖状、奖杯……琳琅满目。   柜子边上是灰白水墨色的布艺沙发,L型的沙发看着很大……反正比他家的大,目测应该是能容下王珩宇那个大长腿的长度。侧面靠着阳台玻璃移门的位置是个贵妃位,也挺宽敞的。   他们这幢楼采光好的原因,一个是南北通透,另一个就是阳台做的好,底下墙壁的高度不高,上面大片都是玻璃窗,正对的方向又好,采光自然就好了。   沙发前面是两张高低摆放的圆形茶几,黑色铁艺,极简风。   王珩宇端着一口砂锅从厨房出来,随之而来的就是江宁刚刚闻到的鸡汤味,这会更浓郁了。   “江哥,快来,吃饭了!”   江宁因为感冒嘴里发苦,中午也没吃多少东西,这会闻着这香浓的鸡汤味,倒真是有点饿了。   不过,他更疑惑的是,“哪来的鸡汤?”   他五点多才发的信息说他写完报告了,桌上这锅汤色澄澈金黄的鸡汤,明显不是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能炖出来的。王珩宇刚刚是跟他一道回来的,进门也没有外卖,显然也不可能是买的。   王珩宇笑了笑,回厨房拿了两个空碗,又拿了两双筷子,“我哥怕我一个人饿死,会让阿姨来给我做饭。”   他解释了为什么会有鸡汤,但没解释为什么是鸡汤——阿姨问他晚上想吃什么,王珩宇脑子里第一个反应是不知道江宁晚上要吃什么,六点下班应该来不及做什么,于是他就想着让阿姨做点补的。阿姨问他要不要喝鸡汤,他寻思可以,放点枸杞什么的补气。   王珩宇给江宁盛了一碗递给他,“不过只有两个菜,你先喝碗热汤,一会再盛饭。”   王珩宇说完又进了厨房,不一会端出来一碗清炒虾仁。   他没说两个人吃,所以阿姨做的量并不是很多,但两个人吃应该还是够的,毕竟汤有一大锅。   来都来了,江宁也没跟他客气,一碗鸡汤下去,确实暖和了很多。   不得不说,王珩宇家这位阿姨手艺很好,鸡汤味道鲜美,但是那种很自然的鲜香,汤里放了枸杞跟竹荪。   鸡汤枸杞益气补气,竹荪补脑护肝,确实很补。   江宁喝了一碗汤,然后又吃了大半碗饭,其实已经有六七分饱了,但王珩宇看他吃的少,非让他又啃了个鸡腿。   最后江宁吃的都有点撑了,王珩宇去洗碗的时候,他在客厅站了好一会。   王珩宇从厨房出来,就看见江宁站在他那口硕大的展示柜前,目光盯着里面的一架飞机模型看得正出神。   王珩宇走过去,才发现他看的是架波音737。   他打开柜子,把那个模型拿出来递给江宁,“你喜欢这个?”   江宁接过,却是摇了摇头,江宁拿着端详了一阵,像是在看什么珍宝一样,眼神十分认真,动作也是小心翼翼。最后像是看完了,又把模型放了回去,转头冲王珩宇笑了笑,“不早了,我回去了。今天谢谢你的晚饭,改天我再请你吃饭吧。”   王珩宇挑眉,“那我能点菜嘛?我想吃你做的。”   江宁笑起来,点头,“好,改天等我休息,你想吃什么跟我说。”   “行啊,等你休息,我去买菜,你负责做饭。”   “好,都行。”   把江宁送走,王珩宇又回到展示柜前拿起那架737模型看了看,恍惚间突然想起来,江宁父亲当年空难失事的好像就是737?   啧……王珩宇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他低头看着手里的模型,皱了皱眉,神色有些凝重地又把它放了回去。   -   之后半个月,在王珩宇每天监督之下,江宁的感冒总算是彻底好了。   而这半个月内,只要不是王珩宇有执飞任务,他都能找到各种借口往江宁家跑。   有时是落的晚了说饿了,到江宁家蹭吃蹭喝甚至求他给做宵夜,就是江宁给他泡碗方便面,他都得在江宁家吃,一回自己家就说没胃口。   有时是自己买了菜拎着到江宁家找他做饭,毕竟是江宁自己之前答应好的。   更甚至他连找江宁练英语这种借口都用上了。   不过才跟他练了两句陆空通话,江宁就发现这人分明英语口语很好,发音标准流利吐字也很清晰。就他这口语水平,谦虚一点的说,超过全国起码80%的机长,根本不需要再练!   但看王珩宇抱着平板一脸认真的模样,江宁很无力地吐槽,“你这么刻苦练英语,是准备跳槽海航?”   当然,练英语这个借口只能用一次,毕竟一次就露馅了。   再后来,王珩宇直接抱了一只猫过来找江宁代养!   今天江宁正好休息在家,王珩宇昨晚的航班落地给江宁发信息,说今天下午来找他。但是那会江宁已经睡了,到今天早上起来才看到。   王珩宇是下午两点多的时候抱着猫来敲门的,江宁一开门就看见王珩宇抱着猫眼巴巴望着他,王珩宇一进门就直接把猫塞进了江宁怀里。   江宁低头看着怀里蓝白配色带虎斑小卷毛的德文,看着像是一两岁左右的样子。这小东西好像很喜欢江宁,此刻两条前腿扒在江宁胸口,正睁着它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江宁,然后奶声奶气的叫唤了一声:“喵呜~”   江宁:“!!!”   一种心被击中了的感觉!   但是!   江宁抬头狐疑地看着王珩宇,“你养的?”   上次去王珩宇家也不过就是半个月前的事,当时他家里可是没有任何一样关于猫的东西!   不过也就半个月,突然还养上猫了?   “啊……”王珩宇有点心虚地移开目光,答非所问道:“我最近调班去飞国际线,大概得有一周不在家,也不能把它一只猫扔在家里没人照顾吧?你就帮我养几天,等我回来我再来接它,成不?”   江宁看着怀里的小可爱,内心有点纠结。其实他是喜欢小动物的,猫猫狗狗的他都喜欢,但是他不会养。   小的时候跟风养过一阵兔子仓鼠什么的,结果被他养死了,为此还心疼了好一阵,后来就再没养过小动物。   怀里这只——江宁低头跟他对视着,小猫从脸颊中间开始一直延伸往下脖子、肚子,包括四只脚都是白色的,两只眼睛开始两侧往后包括背上、腿上、尾巴上,都是蓝白相间的条状虎斑。   脖子上戴了个红棕色的小项圈配着小珍珠的挂饰,身上的毛发就像披了件小礼服,穿着小白鞋子,看着十分优雅。又卷又短的毛发光滑漂亮,椭圆形的大眼睛炯炯有神,还自带一张微笑唇,小鼻子粉嫩嫩的,钻石型的小脑袋上立着两只大耳朵,这会正歪着脑袋盯着江宁看。   这品相一看就很好。   话说,这种蓝虎加白的配色好像很贵?   品相这么好的……应该更贵吧?   江宁有点犹豫:“要不你……抱去给你哥养?我不太会养小动物。”   主要他怕给它养出毛病来,一周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谁料他刚说完,王珩宇立刻条件反射似地接了一句,“不行!我哥猫毛过敏!”   江宁被他这大反应的一句话说得一时愣住了,“……”   王珩宇才回神过来自己反应有点过度,咳了一声道:“没事,你随便养就行,它很好养的,不用太费心。”   尽管他这么说,江宁依旧很犹豫。   王珩宇干脆道:“我去把它的家当给你搬上来!”   说完,他就转身跑了。   然后没一会,拎着大包小包的又回来了。   先是各种猫粮、猫条、小零食、玩具,然后还有喂食器、饮水机、猫砂盆,最后甚至还有猫窝、猫抓板和一个小型的猫爬架。   江宁看着堆在客厅里满满当当的东西,以及已经跑到猫窝里团成一团的猫,再看了眼门口拎着大包小包来回跑了几趟但依旧气定神闲的王珩宇。   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就一周,用不了这么多东西吧?”江宁其实更想说,这些都不用搬,他这有喂食器又有饮水机的,还有猫爬架玩具,猫自己在家都不会亏待自己吧?   但王珩宇根本不给江宁拒绝的机会,已经开始动手搭那个猫爬架了,“不行!养了它就不能亏待它!你放心,等我回来我再搬回去就成,不用你动手。”   江宁抿唇看着他,这好像不是用不用他动手的问题吧?   而王珩宇一边搭猫爬架,一边偷偷摸摸观察了一下江宁的脸色,见他没什么抗拒的反应,心里直乐。   这猫既然来了,东西都登堂入室了,搬是不可能搬回去的。   猫都进门了,距离猫主人进门的日子,还会远吗? 第20章   王珩宇抱来的这只猫叫奶牛,王珩宇说是因为它小时候毛色不明显,以为是黑白的,结果长大才发现是蓝白的。   但名字已经叫习惯了,后来也就没改。   起初江宁还很担心,怕养不好它。那天王珩宇走后,江宁还查了查,像奶牛这种花色品相的德文,起码得五位数,是德文中超稀有的花色之一。   想起自己小时候养小动物的经历,江宁还心有戚戚焉。   但养了两天后,江宁发现奶牛确实很好养——几乎不用江宁操心它一天吃了多少猫粮喝了多少水,或是有没有心情不好不舒服。   江宁每天的任务,就像一个人形玩偶一样,下班的时候回家陪它就行。   王珩宇给它准备了喂食器、饮水机,还有猫抓板跟猫爬架,吃喝玩乐一应俱全。   江宁上班不在家的时候它就在家自己玩,只不过等江宁一回家,它就很自觉地缠了上来。   奶牛好像很喜欢江宁,虽说德文本身就是很粘人的品种猫,但奶牛黏江宁的程度,有点离谱了——江宁走两步它都得亦步亦趋在身后跟着,他坐着奶牛就趴他腿上,他要站着它就蹲他脚边,睡觉要在枕头边,吃饭也要在旁边,连他洗澡上厕所它都得在门口守着,简直一步都离不开。   不过它很可爱,也不会打扰江宁做事,江宁就默认了它非要跟着的行为。   渐渐地,江宁还挺喜欢这小家伙。以前不怎么拍照的他,最近手机相册里全是奶牛的照片。虽然大部分都是王珩宇每天发信息要求说想看奶牛,让他拍的。   但江宁一拿起手机对准奶牛,这小家伙就好像知道是在拍它一样,还会自己找角度摆造型,可爱的不得了。   照片太多,江宁还特地找了张好看的,设成了手机壁纸。   每天上班累了拿出来看一眼,感觉心情都变好了。   江宁刚换班回到休息室,倒水的时候程瑜冲进来,“江哥!救命!我手机坏了!快把你手机借我打个电话!十万火急!”   江宁头也没回,“在桌上。”   “感谢菩萨!”程瑜拿着江宁手机就着急忙慌出去打电话,没一会大概是打完了进来了,江宁还想问她手机怎么坏了的。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问,程瑜就扑了过来,“江哥,你养猫了?”   江宁愣了一下,“啊?”   程瑜拿出他的手机,手都快怼到他脸前了,指着屏幕上的锁屏壁纸,有点激动道:“这照片背景不是你家吗?你养的?卧槽!这猫也太可爱了!是不是你养的?能不能给我撸一下?求求你了菩萨!”   江宁:“…………”   于诗涵进来的时候刚巧就听见那最后一句,顿时僵在了原地,“师父,瑜姐?”   啊?什么情况?他师父跟瑜姐又……嗯?   不容她多想,程瑜已经跑过来了,献宝似地给她看江宁手机锁屏壁纸上那只猫,“快看快看!你师父养的!可不可爱!是不是很可爱!它超可爱的!”   于诗涵瞬间眼前一亮,“卧槽……”看着江宁手机屏幕上那只半仰着脑袋映在霞光里的小猫侧脸,冲着程瑜连连点头。   于诗涵家里有一只美短,她的手机壁纸、社交软件头像全都是她家那只猫,程瑜还去她家撸过猫。   至于程瑜这么激动,完全是因为她自己喜欢,但是家里人不让养,后来工作以后又很忙,而且她是租房住的,房东不让养小动物,也就没想着再养了。   江宁小声辩驳了一句:“不是我的猫……我帮人代养的。”   两人齐刷刷回头,明显的又震惊又不可置信。   开玩笑,江宁朋友都没几个,还能给人代养猫?   程瑜突然十分严肃地盯着他,“说!谁!老实交代!”   江宁摸了摸鼻子,“王珩宇的……”   程瑜:“???”   于诗涵:“!!!”   两人对视一眼,又双双回头,盯着江宁的目光十分不善,且不怀好意。   意味深长。   江宁被她俩看得有点尴尬,下意识解释了一句,“他不是最近调班去飞国际线了嘛,说猫在家没人照顾,就……”   程瑜一挑眉,“哦~调班了呀?”   于诗涵抿唇笑:“嗯~还养猫呢!”   江宁:“…………”   怎么感觉解释不清了?   最后,江宁咳了一声,起身从程瑜手里拿回手机,轻飘飘问了一句,“所以,猫还看嘛?”   程瑜、于诗涵:“看!”   江宁挑眉,淡淡一笑。   晚上下班,程瑜跟于诗涵组队上江宁家看猫。   进门的时候,程瑜按往常的习惯去鞋柜里拿鞋套,却眼尖地瞧见鞋柜底下有一双还挂着商标的全新的灰色拖鞋。   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江宁脚上,是他一直穿的那双蓝白条纹的,那这双新的是?   于诗涵才跟了江宁大半年,一共来江宁家也没多少次,可程瑜经常来啊,以前她就爱来江宁家蹭饭。她知道江宁的习惯——恋旧,不太会换新的东西,一样东西用久了,他甚至坏了买新的,都得找一样的款式。   可他脚上明明那双鞋还好好的,这怎么突然还买双新鞋?   买新鞋不算,还是一双跟他之前完全不一样的款式!   不对劲……   她想问来着,但思绪还没理清,就被眼前突然跑过来的小猫抢走了全部的注意力。鞋的问题在猫面前,瞬间都被她抛诸脑后了。   程瑜跟于诗涵在客厅逗猫,江宁在厨房做饭。   她俩来撸猫,顺便还蹭了个晚饭。   吃过饭,于诗涵主动洗碗去了,程瑜跟江宁在客厅聊天。   奶牛很亲人,一点也不怕生,这会正窝在程瑜怀里跟她闹着玩,程瑜拿了跟猫条正喂它,之前没注意,这会她是越看越觉得这猫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在哪见过,便随口问了一句:“少爷怎么把猫放你这了,没给他哥养?”   江宁蹲在猫砂盆边,拿着垃圾袋正给奶牛清理它的厕所卫生,“他说他哥猫毛过敏。”   “啊?”程瑜闻言,喂猫的动作瞬间僵住了,“他哥——”   程瑜抬头看着那边江宁的背影,又低头看看怀里的猫,大约是因为她突然抬手的动作,奶牛舔了一半猫条突然被人类撤走了,这会正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程瑜。   霎时间,脑子里一闪而过的画面,终于是让程瑜想起了,那初见奶牛时的熟悉感到底是因为什么——她在王丞瑞的朋友圈里见过这只猫!   她当时还因为这猫可爱,主动找王丞瑞打听过,这猫据说要一万多,是王丞瑞最喜欢的一只!   想起当时她看见的那张王丞瑞跟猫脸贴脸的合照,程瑜心里百转千回,脑子里瞬间脑补了一出大戏,沉默了许久还是没张口,转头看了眼那边正蹲着搞卫生的江宁,最后默默闭了嘴。   一时间,她有点犹豫,到底该不该揭穿某人!   程瑜没说话,江宁也完全没在意。等他收拾完起身去洗了个手回来,正好于诗涵也洗好了碗出来,程瑜就把猫塞给了于诗涵,然后拉着江宁往阳台去。   表情严肃地盯着江宁,“江哥,你跟少爷……你们……”   江宁有点不明所以,“什么?”   程瑜皱着眉,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问。   以她多年博览群书的经验,她觉得王珩宇对江宁的态度属实算不上清白,再加上他这意味不明的举动——把王丞瑞最喜欢的一只猫给了江宁养,还借口说王丞瑞猫毛过敏,这很难让她不怀疑王珩宇的用心。   江宁以前的生活总是寡淡无趣,也不过三十出头的人,却毫无活力可言,总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就算是程瑜跟他很熟悉了,有时候跟他讲话也依然会冷场。   于诗涵跟了他大半年了,至今见他还会十分拘谨。更别说别的不熟悉的人了,就连管制中心不少人都觉得见了他比见了主任领导来巡查都紧张!   她跟江宁认识也有很多年了,这么多年江宁一直都是冷冷清清一个人。可自从认识王珩宇以来,这才……半个月?但这半个月以来,江宁给人的感觉好像不太一样了。   她最近发现江宁比以前开朗了不止一点,笑容都变多了!特别是这一周,老是盯着手机发笑,还总神神秘秘的!   程瑜想起她当时跟江宁交上朋友说上话,关系熟悉起来,起码用了一年多,那还是建立在当时江宁算她名义上的师父的时候。   再看看现在,江宁才跟王珩宇认识了多久,眼看着关系是很不一般了,他都给人养上猫了!   虽然江宁确实比她大几岁,但在程瑜眼里,江宁就是个不懂感情的木头!   而作为他为数不多且交心的朋友,程瑜不由就有点老母亲心理,担心江宁的感情问题。   再者,她直觉王珩宇对江宁的态度很不一样,特别前段时间江宁感冒的时候,只要王珩宇没有班,他几乎风雨无阻地天天接送江宁上下班,甚至还会打电话发信息,叮嘱江宁多喝水多休息,程瑜就撞见过好几次!   江宁工位边上还放着一盒梨膏糖,前两天她好奇问了一嘴,因为江宁平常不是个爱吃糖的人,结果江宁说是王珩宇送的,搞得她当时已经拿在手里的糖,顿时都有点不好意思吃了。   虽然得承认王珩宇这人应该心眼不坏,可这猫——程瑜想起他那个让江宁代养的理由,不由皱眉。   这人分明别有用心!   对!还有门口那双鞋!   程瑜这会想起来,越想越不对劲!   犹豫良久,她还是换了个问法:“你感觉,王珩宇这么个人怎么样?”   “怎么样?”江宁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但见她格外认真的表情,还是斟酌了一下回答道:“挺奇怪的。”   “奇怪?”程瑜似乎没想到是这个答案,有些惊讶。   “嗯。”江宁倚在阳台的窗口,低头拨弄着阳台上的花花草草,三月中的夜风还带着微微的凉意,但胜在温柔。初春的风总是那么轻轻地、悄悄地,无声无息,又沁人心脾。   他侧头看着屋子里跟于诗涵玩闹的奶牛,突然笑了一下,“挺奇怪的。”   热情又自来熟,却不令人讨厌。   奇怪的不仅仅是王珩宇,还有他自己。   江宁一贯认为自己是个极其理智的人,他很清楚自己的性格、喜好,他甚至知道自己有的时候不太讨喜。他小时候就是比较内向的性子,父母去世后面对众人的“关心”,经常让他感觉无所适从,因而更不喜欢与人交际。   他的朋友不多,能处成他朋友且交心的,大多都要经过很长时间。   比如瞿昭、程瑜。   但王珩宇好像又不太一样,认识没多久,他似乎每天都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回想起来,他的生活中方方面面都渗透着这个人的身影,但不能否认,他并不讨厌。   江宁只是不理解,他甚至想过,王珩宇跟程瑜的性子差不多,热情外向,活泼开朗。可为什么同样的性格,他们相处相交的过程,却又差了那么多。   比如,王珩宇要来蹭饭吃夜宵,江宁就算当天加班回家工作很累,依然会愿意满足他,不过就是觉得看着他吃饭很香的样子,会让他觉得心情很好。   程瑜跟于诗涵也经常会来蹭饭,但江宁对他们全然没有这种心态。   再比如,前段时间他感冒的时候,王珩宇不厌其烦地每天接送他、叮嘱他,罗里吧嗦像个老妈子似的关照他多穿衣服多喝水多休息……他嘴上觉得烦,但依旧会乖乖照做。   还有奶牛……别说程瑜他们震惊,现在想想,替别人养猫,哪里是他的性子会干出来的事?   程瑜听得一头雾水,江宁却转头问她:“你想问什么?”   程瑜抿了抿唇,犹豫着开口:“我说了你别生气啊……”   江宁点头,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他倒是挺好奇,程瑜这副神情到底会问出点什么来。   程瑜看着他淡然的神色,定了定神,像是鼓足了勇气一样开口道:“我觉得……王珩宇对你有意思!”   她本来想说王珩宇多半是喜欢他,但想了想又觉得不严谨,喜欢这种事旁人理解不了,她不是王珩宇,不能随便下定论,便选了个折中的词。   闻言,江宁神色一滞,眉头微皱着转头看她,却见程瑜一脸认真地冲他点头,甚至还举起了三根手指作发誓状,“我以我多年博览群书以及阅片无数的经验跟你发誓,他指定有问题!”   “那只猫——”想起猫的事,程瑜也怕是她以为错了,最后还是转了话头,“先不说那只猫的问题,他看你那眼神就不清白!就光你俩认识这半个多月,他又是搬家又是每天上下班车接车送的,什么好朋友能做到这地步?”   “我不是说他人品不行,少爷的人品肯定是没问题的,但是他用心不良蓄意接近——”程瑜看着江宁,脸上的表情有些着急,最后恨铁不成钢地憋了一句,“你可长点心吧!”   江宁看着她,沉默了好一会都没说话,直把程瑜急得不行,“你别光看我啊,我跟你说的你记住没?他肯定对你居心不良!”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江宁突然笑了,点了点头,“行,我知道了。”   程瑜皱着眉“啧”了一声,“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知道了的意思。”   “江哥!”   江宁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并没有说话。   后来程瑜跟于诗涵走的时候,还是一脸愤愤然的模样。   程瑜从江宁家离开以后拉着于诗涵去买了个新手机,拿到手机的第一件事就是翻王丞瑞的朋友圈,果然在他朋友圈里找到了那张照片,而照片里的猫跟江宁家那只奶牛简直一模一样!就连猫脖子上的小项圈都是一样的!   而且,王丞瑞的朋友圈里不止奶牛一只猫的照片,还有一只缅因跟一只大布偶,甚至那猫都堂而皇之四仰八叉在他床上了!   就这,猫毛过敏?   打死她都不信!   自从上次车祸加上王丞瑞的微信之后,这人隔三差五就给她发信息,程瑜感觉他是对她有意思。反正她也有点那方面的意思,倒也没拆穿他。王总在她面前反正是一点霸总的架子都没有,程瑜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聊了半个多月。   这会程瑜愤愤然把王丞瑞的朋友圈截了个图,然后发给王丞瑞兴师问罪。   程瑜:【你猫毛过敏?】   王丞瑞几乎是秒回:【?】   程瑜咬牙打字:【王珩宇跟江哥说你猫毛过敏!】   这次王丞瑞隔了很久才回她:【这个事吧……说来话长!】   程瑜:【长话短说!】   王丞瑞:【不可说啊……】   程瑜:【!!!!!!!!!!】 第21章   本来收到程瑜信息的王总还挺开心的, 结果点开来看到信息,着实让他一愣,什么猫毛过敏?   他看着自己家里沙发上地毯上摊成两团猫饼的布偶跟缅因, 陷入了沉思,他哪来的猫毛过敏?   结果再收到程瑜下一句的时候, 他瞬间就懂了!   王丞瑞沉默了很久, 最后决定还是保卫一下弟弟的爱情。   这个话题不能跟程瑜多聊,他只能忍痛没回程瑜那一串感叹号,转而拨通了王珩宇的越洋电话。   第一次跟江宁吃饭那天,在饭桌上王丞瑞就感觉到了王珩宇的反常, 但他当时没多想。后来王珩宇当着他的面顺走他的车钥匙送江宁回家那会, 他也只是下意识地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但具体的又说不上来。   直到后来,王珩宇给他打电话, 让他想办法在明馨帮他弄套房子, 还要靠近江宁家的。听到王珩宇当时说他喜欢江宁的时候,王丞瑞一度觉得是自己幻听了——他这个29年人生只对各种飞机模型感兴趣的弟弟,第一次对人有了兴致!   多稀奇啊!   还是个男的!   王珩宇接到电话的时候才刚起来, 他今天在匈牙利布达佩斯,布达佩斯比国内晚七个小时的时差, 国内这会是晚上八点多, 布达佩斯是前一天下午的一点多。   当地时间的昨天晚上,布达佩斯天气不好延误了, 搞到凌晨三点多才落地, 回酒店倒头就睡到了王丞瑞给他打电话。   王珩宇躺在沙发上打了个哈欠,声音也懒懒的,“王总有何贵干?”   电话那头的王丞瑞直奔主题, “你跟江宁说我猫毛过敏?”   听到这话,王珩宇瞌睡都醒了,一下坐起来,“怎么个事儿?”   王丞瑞听他这紧张的语气,一挑眉把程瑜刚刚给他发信息的事说了一下。   王珩宇沉默了,支吾了半天,“程瑜没说出去吧?”   王丞瑞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我哪知道!”   要不是为了他,他刚刚都能跟程瑜多聊几句。   王总这会想起来,都觉得心情不太美丽。   王珩宇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你没江宁微信吧?”   王丞瑞想了想,“确实没有。”   “那就行!”王珩宇像突然松了口气,王丞瑞还想问他“行什么”,结果下一句就听见王珩宇说:“把你朋友圈里的猫全删了,打死不认!”   王丞瑞都懒得吐槽他了:“…………”   你可真是个大聪明!   王珩宇挂电话前,还十分语重心长道:“王总啊,一把年纪了,可赶紧给我找个嫂子吧!你把程瑜追到手,以后咱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让她别暴露我!你弟弟的幸福就靠你守护了!”   什么就一把年纪了?!   他们俩不就差几分钟嘛?!   “我就不该告诉你!”王丞瑞白眼都快翻出天际了,憋了半天最后就吐了一句:“让江宁照顾好我的奶牛!”   “好的王总,加油王总,再见王总!”   王珩宇皮了一句就挂了电话,抿唇坐在沙发上沉默了许久。   他寻思着,若是江宁真知道了,不太可能一点动静也没有。   至今都没有声儿,多半程瑜没暴露他。   但是转念又一想,江宁的性子本来就闷,就算真知道了,也不太可能来找他兴师问罪,毕竟他现在都不在国内。真要问罪,也会等他回去之后,冷着一张脸当面把猫还给他。   犹豫再三,王珩宇还是决定打个电话给江宁探探情况。   他给江宁是置顶,一眼就能看见,刚点开聊天界面,手机闹钟响了——他下午要先乘坐法国航空的飞机,从布达佩斯飞巴黎,然后跨天中转,到当地时间第二天下午一点多的航班起飞回国,航程大约是十一个小时,到国内应该是早上八点多。   刚刚起床他本来想去洗个澡的,结果被王丞瑞一个电话打断了,这会闹钟又响了,赶时间他只能先去洗澡,寻思一会出来收拾东西的时候再给江宁打电话,反正洗个澡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王珩宇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身上的衬衫半敞着,洗了个头,头发也没擦。   他刚刚在浴室的镜子里瞥到一眼自己的样子,本来拿了毛巾要擦头发的手突然顿住了。   存了点小心思,故意没擦头发,衣服也没扣好。   跑出去拿了手机先给江宁发了个信息,说他想看看猫,问江宁能不能打视频电话。   那头不知在做什么,江宁隔了许久才回他一个“好”。   这一周没见了,王珩宇突然有点紧张起来,打视频之前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觉得衬衫全敞着有点刻意,就把下面几颗扣子扣上了,顶上两颗仍是解开着,然后又跑去浴室接了点水往头发上、脖子上洒,转头又拿了块毛巾在手里。   视频接通的时候,他就一副擦头发的模样出现在镜头里。   国内。   江宁收到王珩宇信息的时候正在沙发上N刷《空中浩劫》,奶牛就团在他腿上,起初他没注意王珩宇的信息,所以回的慢了些。   后来看到的时候,其实他有点犹豫——尽管他面上不显,但刚刚程瑜那些话,终究还是在他心里留了痕迹。而这心思一旦落下,免不得他就要多想。   王珩宇说他想看猫,他也不是不能拒绝,但低头看着腿上的猫,最后还是鬼使神差地同意了。   视频接通的时候,那头的王珩宇似乎刚洗了澡洗了头,头发还湿漉漉的,上衣的衬衫半敞着。手里拿着块毛巾在擦头发,另一只手拿着手机,镜头并不稳,好巧不巧,江宁眼睁睁看着他鬓角的水珠顺着脖颈滑落,小麦色的皮肤衬着水珠,滚过锁骨没入半敞的领口。   大约是因为头发上的水滴,他衬衫的领口湿了大半,贴着肌肤,隐约能衬出王珩宇那因为经常锻炼而紧实的肌肉线条。   得承认,王珩宇身材确实很好!   对着镜头里骤然出现的场景,江宁一时竟忘了反应,一种异样的情绪直冲大脑,让他平常清醒的思绪在瞬间混沌起来,恍惚间只觉得自己脸上有些发烫。   江宁刚开始忘了换后置摄像头,后来又被屏幕里突然出现的画面打乱了思绪,他这微怔且惊讶的神情,以及那不自然的脸红,全被王珩宇看在眼里。某人心里一阵狂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咳了一声,状似无意道:“江哥,奶牛呢?”   “啊?奶牛……”江宁回过神慌忙把镜头换成了后置,声音难得出现了一丝慌乱,“它、它在睡觉……”   镜头里的奶牛这会正团在江宁腿上睡大觉,江宁推了推腿上蜷成一团的奶牛,后者呼噜了一声并没有搭理他。   而在王珩宇眼里,他看见的只有江宁穿着单薄睡裤的两条腿,规规矩矩的坐着,那一团猫反而阻碍了他的视线。他有些敷衍地对着镜头喊了两声,奶牛的大耳朵动了动,睁开眼睛眼皮微抬看了眼江宁,大约是觉得声不对人,没一会又团了回去。   王珩宇本来的目的也不是看猫,见猫不理他,干脆就跟江宁聊了起来。   江宁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他,手机视频的镜头也一直是后置模式对着奶牛。但王珩宇那边一直都是前置摄像头,镜头里的他把手机架在桌子上,嘴里絮絮叨叨个不停说着他最近在国外的见闻,一边还当着江宁的面毫无顾忌的换上衣。   江宁理智上觉得他此刻的视线不应该落在手机的屏幕上,毕竟王珩宇在换衣服。   可是……下意识的反应骗不了人。   他就看他在那头脱了身上那件湿了领子的衬衫,然后光着壮实健硕的上半身去翻行李箱,随后拿出一条黑白拼色的圆领毛衣就往身上套,下半身是一条黑色的直筒裤。   堂而皇之又坦诚自然,倒是显得江宁有些心虚。   镜头正对着王珩宇,他背后是巨大的落地窗,他站在落地窗前换衣服,屋外的阳光很好,暖黄色的光照在他身上,衣服盖住了他健硕紧实的身材,但那隐约的轮廓却像印在了江宁脑子里,久久挥散不去。   江宁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客厅的空调——他也没开空调,是天气变热了吗?   王珩宇穿好上衣,又对着镜头扒拉了两下头发,随意道:“江哥,看看我这形象怎么样?”   江宁看着几乎怼到镜头前的脸,就好像王珩宇突然贴近了他一样,心头一跳,没反应过来,“什么?”   王珩宇这会已经重新拿起了手机,然后一路进了浴室,换了个后置镜头对着镜子,抓了一下发型,露出一个阳光肆意的微笑,“帅不帅?”   江宁腿上的奶牛动了动,江宁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奶牛顺势在他手心里蹭了蹭,呼噜了一声。王珩宇才终于听到江宁说了一句,“嗯,很帅。”   王珩宇的微笑逐渐张扬,带着些得意,“我也觉得。”   许是仗着王珩宇看不见他,江宁轻轻吐了口气,淡淡地开口道:“你这会是要出门?”   王珩宇又把镜头换成了前置对着他自己,然后拿着手机出了浴室,又把手机架到了桌上,随后转身去收拾他的行李箱,嘴里一边道:“要去机场,一会要先从布达佩斯飞巴黎,然后在巴黎待一天,到明天下午的航班回国。”   “你不在巴黎?”江宁听着,有些疑惑地问了一句。   他记得前两天王珩宇还跟他说他的航班,按日子算,今天应该是在巴黎才对。   “没,昨天的航班延误了。”王珩宇把箱子收拾好,又去拿衣架上的外套,一边穿一边说:“昨天晚上布达佩斯这边天气不好,我搁天上转了一个多小时,错过了本来要坐的航班,就只能今天再去巴黎了。反正本来也是要在巴黎等两天再回的,也不耽误。”   江宁看他套了一件黑色长款的风衣,头发随意扒拉了几下,一股青春阳光的味道。况且王珩宇本身个子就很高,民航规定男性飞行员身高在170-185之间,王珩宇的身高几乎就是踩着那根标准线,高一厘米他都当不成。   高个子的男孩子,大约本身就很加分吧,他又是常年健身,此刻这身衣服穿的,特别是在江宁刚刚无意看过他光着上半身的样子之后,不由就让他想到了那两个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江宁沉默了一下,王珩宇收拾好了东西,拉着行李箱正准备出门,“江哥,你后天有班嘛?算时间,我明天下午回程到国内应该是后天早上八点多落地。你要是上班,说不定还能接我回家呢!”   “后天……”江宁回忆了一下排班表,后天确实有早班。   但是说起排班表,江宁轻笑了一声,“你不是找程瑜问我的排班表了嘛?”   虽然不知道程瑜后来有没有给他。   江宁说这话的时候,王珩宇正好拿着手机开门,镜头晃了一下,江宁没看到王珩宇的表情。只是当他再出现在镜头里的时候,脸上神色有些尴尬,冲他讨好地笑了笑,“不跟你说了,我要出门了!期待你后天上班能接我回家啊,江哥!”   王珩宇说完就把视频挂断了,江宁那句话搞得他有点心虚,虽然看江宁的语气好像并不在意他找程瑜要他排班表的事,但他做贼心虚,怕江宁问他为什么,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王珩宇翻开相册,找到刚刚他截图的那张江宁脸红的照片,笑盈盈地看了好一阵。   许久不见了,这个人真是怎么看都好看,百看不厌!   而在王珩宇匆匆挂断视频后,在他不知道的另一头,江宁看着手里早已经被挂断的手机屏幕,淡淡“嗯”了一声。 第22章   从布达佩斯飞巴黎的航程大约是2小时25分钟左右, 还好今天的天气还不错,两个多小时后,当地时间下午16:50, 飞机安全落地巴黎戴高乐机场。   结果等王珩宇从航站楼出来,就撞见了从另一个出口同样拖着飞行箱出来的齐一鸣。   兄弟俩双双震惊, 随后相视一笑, 并肩拉着行李箱往外走。   “齐机长这是,哪来啊?”   “法兰克福,王机长呢?”   “布达佩斯。”   齐一鸣嘿嘿一笑,伸手一勾王珩宇脖子, “什么时候飞?”   王珩宇, “明天下午一点半飞虞城, 怎么说?”   齐一鸣挑眉,“我晚上10点飞北京, 隔天早上六点飞虞城。”   按时差跟航程算, 他俩到虞城应该是同一天,落地时间应该也差不多。   兄弟俩互换了个眼神,齐一鸣一扬手, “搞点?”   王珩宇立刻附和:“搞!”   当然,搞点也不可能喝酒。   王珩宇落脚的酒店就在机场附近, 兄弟俩寻思了一阵, 干脆去买了点吃的喝的,拎着东西就去了王珩宇的酒店。   他俩上次见面还是半个多月前江宁感冒那阵, 那几天齐一鸣正好轮休48小时, 在虞城待了两天。   齐一鸣飞国际线比较多,只要没满飞行时限,基本看不到他人。所以自那之后, 兄弟俩就没见过面,交流又变成了“网友”模式。   今天好不容易见着,齐一鸣忍不住八卦起来,“你跟江宁,怎么样了?”   作为除了亲哥王丞瑞之外最了解王珩宇的好兄弟,齐一鸣头一天看见王珩宇对江宁的态度就猜出来了,王珩宇根本瞒不了他,所以压根也没瞒,当时他就跟齐一鸣全盘托出了。   好兄弟头回有个喜欢的,齐一鸣自然支持,便默认了他那天见色忘义的无耻行为。   上周王珩宇因为接到通知要调班飞国际,还找齐一鸣支招——怎么能在分隔两地的情况下增进感情。   王珩宇觉得对江宁这样的人,不能太直接,得循序渐进的来,要潜移默化,就像温水煮青蛙一样,让他逐渐适应他的存在。   但是他要飞国际航班,起码得一周不在家,他倒不是怕这一周之后江宁对他的态度又回到从前,只是觉得,这一周该有一种不一样的相处方式。   俗话说,距离产生美,他总绕在江宁身边,万一惹他厌烦了呢?所以,适当保持距离也是必要的,但是又要时刻提醒他,有他这个人存在,要让他感受到他在与不在的区别。   兄弟俩琢磨了好一阵,最后齐一鸣想了个招——让江宁帮王珩宇代养猫这个事儿,就是齐一鸣想出来的!   齐一鸣当时正百无聊赖地翻手机,正好就翻到了王丞瑞朋友圈的猫,于是,灵感就来了!   根据王珩宇打探来的消息看,江宁是喜欢小动物的,只是好像听说小时候养死过什么,后来就算再喜欢也没养过了。   王珩宇思索之后觉得可行,倒不怕江宁养不好,最怕他不养。   养不好,给他挑只好养的不就行了!   他也懒得动脑子,直接当天就跑去王丞瑞家,挑了一只最粘人最乖巧还最好养的德文——也就是奶牛。而奶牛最大的特点,就是好养!乖巧可爱又粘人,几乎不用操心,情绪价值拉满。   尽管奶牛是王丞瑞最喜欢的一只猫,但为了弟弟的爱情,他还是毅然决然地忍痛割爱了。为了能让江宁养好奶牛,王丞瑞又把奶牛的家当全都打包让王珩宇一道搬了回去。   于是便有了后来“代养”的剧情。   毕竟是齐一鸣参与谋划了的,他自然关心后续发展。   “就……还那样吧。”王珩宇努了努嘴,“不过他最近确实话变多了不少,虽然大部分都是围绕奶牛。”   而且都是他先挑起的话头。   齐一鸣挑眉,施施然道:“那也是好征兆啊,他这人本来性子就冷淡,最怕就是跟你没话聊。”   王珩宇却摇了摇头,并不是很赞同他的说法,“我觉得,他是有点内向……没认识他以前,我也觉得他是个冷淡的人,频道里指挥的时候说话冷冰冰的,听着没有一点温度,公式化又严肃,没有人情味。但细想想,十五六岁的年纪,任谁经历他那样的变故,性格都会有些变化吧?”   跟江宁认识的这半个多月以来,他发现江宁好像没有别人说的那么冷淡。   他也有人最平凡的喜怒哀乐,心情好的时候他也会愿意跟你开开玩笑对呛两句,心情差的时候也会惆怅哀伤。只是他的性格使然,让他的情绪表现并不那么明显,才会让人觉得他是个情绪稳定又清冷的人。   特别他感冒那段时间,王珩宇发现他其实心肠很软,嘴上嫌弃着,可大多数时候求一求他,他最后都会一脸无奈的答应。   江宁的性格或许不像他那样热情奔放张扬肆意,但他也绝不是其他人眼中冷淡疏离的模样。   他的生活十年如一日的简单而平淡,就像那一汪清泉,澄澈而宁静。偶尔吹过一缕微风,也不过只是轻轻荡起一层涟漪,风过之后依旧归于平静。   他没有过于复杂的交际圈,单纯的朋友关系也说明了他不善交际这件事,又或许,是很难与人交心。他像躲在自己给自己建造的温室里,得有那个人总是坚持不懈地去拜访,用真诚交换信任,让他自愿打开心门。   这也是为什么,王珩宇觉得对江宁,得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   怕是追的太紧太热烈,或许才真会让他摆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架势。   齐一鸣倚在沙发扶手上,一手撑着下巴看他,“我觉得你也不太一样了。”   王珩宇愣了一下反问道:“怎么说?”   齐一鸣喝了口饮料,思考了一下措辞,“想的挺多……”   “……”王珩宇抓起背后沙发上的靠枕砸他,“滚!”   齐一鸣笑起来,接住王珩宇扔过来的抱枕抱在怀里,“说真的,江宁这人我不是很了解,但必须得承认,他确实是个人物!”   先不说他未成年就父母双亡的事,就说他当年的高考成绩,全省第三,南航专业第一。   古人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可他就是能!   工作之后,当了管制这么多年无一错处,工作能力简直强得可怕。   听到齐一鸣夸江宁,王珩宇比听到别人夸自己都开心,十分骄傲地一仰头。   “重点是,我相信我兄弟的眼光!男女无所谓,咱也不是老古板,只要你喜欢!”齐一鸣拿起手里的饮料跟他碰了一碰,“别的不说,我也算参与其中了,你们要是成了,以后别忘了给我包份媒人钱!”   “放心!包的!”   “有事就吱声,我势必是你最忠诚的僚机!”   ……   -   齐一鸣是晚上十点的航班回北京,兄弟俩整整聊了四个多小时,齐一鸣到八点多临签到前才走的。   第二天上午睡到十点多王珩宇才起来,在酒店餐厅吃了点东西,然后慢慢悠悠去机场签到。   他是今天下午1:25的飞机回程直飞虞城,航程大约是11小时35分钟。   长距离飞行,配备两套机组人员。   今天跟他搭班的副驾驶是姜敏,见了他满脸笑意地起身喊了一声,“珩宇哥!”   王珩宇冲她笑了笑,随口说了句,“挺巧啊。”   “快来坐!”姜敏起身让他坐自己的位置,然后自己往里坐了一个位置,王珩宇也没多想就坐下了。   再往里边上坐着的另一个是王珩宇这次的二副,是个他没见过的小年轻,看着年纪不大,但还挺热情,“王机长好。”   王珩宇礼貌地回了个微笑,“辛苦了。”   另一套机组的机长刚巧王珩宇也认识,前段时间还跟他搭过班,叫高凌云,名字很符合他这个飞行员的身份,所以王珩宇对他印象还挺深的。   高凌云看见他十分熟稔地打了个招呼,“王机长,吃了嘛?”   高凌云比他大点,王珩宇便叫了声“高哥”,自然露出一个亲和力十足的微笑,“来之前酒店吃了点。”   王珩宇坐下后跟其余几人都打了声招呼,又抬头问高凌云,“高哥,你飞多久了?”   “我昨天刚落,你呢?”   “前天超时,两天没飞了。”   “呦,那我手热,一会前半程我飞,后半程换你吧,正好我回去卡点能歇两天。”   “行,没问题。”   浅浅商量了一下飞行顺序,然后又商讨过航路跟注意事项,一切准备工作结束,各方确认无误后,王珩宇跟高凌云又去跟本次同班组的乘务员们都打了个招呼,毕竟要在同一架飞机上共处度过十一个小时,一飞机的乘客都得他们照顾。   当地时间下午1:25,东方556次航班顺利从巴黎戴高乐机场起飞,前往目的地虞城国际机场。   因为前半程不是王珩宇飞,所以他这会坐在客舱里,飞机滑行前往跑道的路上,王珩宇透过飞机舷窗拍了张机场的照片发给了江宁。   跑道的尽头,一架飞机正抬起机头离开跑道,随后持续爬升,伴随着引擎巨大的轰鸣声,昂首进入蔚蓝澄澈的天空。   今天巴黎的天气很好,地面静风,万里无云。   王珩宇打了几个字,但犹豫了很久,直到飞机马上要进入跑道了,他才把信息发出去。   但他没想到,他发出去的信息,江宁几乎是秒回的。   王珩宇:【我回来了。】   江宁:【起落安妥。】   飞机进入跑道前,王珩宇打开了飞行模式,却没舍得关机。   他看着手机上江宁发给他的照片,是奶牛的,看姿势大约是江宁抱着它趴在窗边。而照片的上半部分,天空中有一点明显的红光,那是飞机的频闪灯。看角度,应该是一架正在进近降落的飞机。   照片里甚至能看到虞城机场的塔台,塔身的灯光在黑夜中尤为醒目,高耸矗立。整个机场的灯光也很亮,衬着周围的夜色也没有那么漆黑了。   而塔台边上,是一轮皎洁的圆月。   王珩宇的目光却落在了照片中玻璃的倒影上映出的人影,他把照片放大仔细看着,才发现那人脸上似乎带着一抹灿烂的微笑。   映着夜空里皎洁的明月,深深烙在了他心里,纯净而美好。 第23章   早上八点整, 虞城国际机场塔台。   顾群挂上工牌进塔台指挥室,透过指挥室里三面巨大的玻璃窗看了一眼机场,今天虞城的风有点大, 刚刚岗前会还说今天上午可能会有比较大的阵风,看来天气预报这会没骗人。   这种大风天, 最怕的就是风切变。   顾群呼了口气, 拍了拍席上的同事,两人做完交接后,顾群开始接手指挥。   “国航1432,地面风040, 10米/秒, 35L可以起飞。”   “南方5255, 联系进近120.8,再见。”   “山东1168, 塔台, 你好,E0,35L跑道外等待。”   “DLH721, Tower,good morning, hold short E2.”   (汉莎721, 塔台,早上好, E2外等待。)   年轻的小伙子站在席前, 看着面前的监控雷达,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窗外的机场情况,再低头记录手里的进程单, 连续不断的指令发出,简洁明了语气坚定,一切从容不迫且有条不紊。   同一时间,进近管制室。   这会是江宁在席,于诗涵在他身后旁观。   “四川8956,减速260,下3600米保持,注意有穿越。”   “海南7322,左转航向340,地面风11米/秒,可以盲降进近跑道35R。”   “吉祥1718,上6000米,联系区调119.75,再见。”   ……   清淡的嗓音报着一条又一条的指令,如果此刻有人把顾群和江宁放在一起比较,大概就会发现,这两个人的工作状态,几乎高度一致。   8:25。   国航1505次航班进入虞城进近范围。   齐一鸣看着驾驶舱外的天气,大阴天,一点太阳都没有,但是风很大,机载气象雷达上甚至还有几团独立的天气,庆幸的是,它没飘在航线上。   副驾调好区调给的高度参数以及进近频率,“高度5400,进近120.8,调好。”   齐一鸣低头看了一眼,确认无误后喊了一句“确认”,随后呼叫进近,“进近早上好,国航1505,高度正在下5400米,速度300,航向180,听指挥。”   管制席位上的江宁点开国航1505次航班的信息,紧接着下达指令道:“国航1505,虞城进近雷达识别了,保持当前航向,减速280,下到标准气压4200米保持,修正海压1008,预计盲降进近跑道35R。”   虽然齐一鸣跟江宁没见过几次,但他这清冷的嗓音虞城管制里找不出第二个,齐一鸣一耳朵就听出来了。   一边操纵飞机,一边复诵,“减速280,当前航向下标压42,修正海压1008,国航1505。”   他刚说完没一会,同频道里响起一个他分外熟悉的声音。   “Approach good morning CES556 maintain 6000 meters,heading 120,RSP 3257.With you.”   (进近早上好,东方556,高度6000米,航向120,应答机3257,听你指挥。)   是王珩宇。   国际航班,得用英文交流。   国内很多机长的英语口音都千奇百怪,包括管制也是一样,大部分水平都停留在能听懂能交流的阶段,很少能遇到王珩宇这样口齿流利发音标准声音又好听的机长。   江宁听到他的声音,不由想起王珩宇上次分明口语很好,却还要来找他练口语的事。他当时还怼他,是不是想跳槽去海航了,结果没两天王珩宇就飞国际线了。   想到这,江宁再开口时,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开口的语调甚至带着浅浅的笑意,“CES556 Yucheng approach radar contact,descend and maintain 4800 meters.”   (东方556,虞城进近雷达看到,下降到4800米保持。)   王珩宇复诵:“Descend and maintain 4800 meters CES556.”   随后江宁的指令继续,而原本语调里的浅浅笑意,俨然已经消失殆尽,“国航1505,航向330,减速180,下3000米。”   齐一鸣听着这明显的差距,人都傻了,搞差别对待呢?   他一边复诵,一边琢磨,这就是王珩宇说的“也就那样”?   听江宁这语气……不应该啊!   别说齐一鸣听着惊讶了,连站在江宁身后的于诗涵都惊讶的很,什么时候听过她师父指挥还笑盈盈的?   嗯……还得是少爷啊!   于诗涵琢磨着,一会得跟程瑜分享一下她师父跟少爷的新进程!   “CES556 heading 300 , descend and maintain 3600 meters on QNH1008.”   (东方556,航向300,下降到3600米,修正海压1008。)   “国航1505,下1800米,可以盲降进近跑道35R。”   在指挥王珩宇跟齐一鸣的同时,天上还有别的飞机也等着他指挥,江宁中英文来回切换,思路条理清晰游刃有余。   除了刚开始那句之后,齐一鸣再也没听到江宁对王珩宇和对其他人发布指令时语气里的不同,甚至都让他怀疑刚刚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至于王珩宇,听到江宁的声音,他自然开心的很,长途飞行的劳累几乎一扫而空。   而同一时间的机场塔台。   “海南7322,地面风030,11米/秒,阵风14,跑道35R可以落地。”   “030,11米/秒,阵风14,跑道35R,可以落地,海南7322。”   等海南7322的机组复诵后,填下进程单,顾群便开始发出下一个指令,“东方5174,进跑道等待35L。”   “进跑道等待35L,东方5174。”   “白鹭——”顾群一句话刚开口,频道里立刻插进来一句,“塔台,海南7322,前置风切变,复飞了。”   顾群写进程单的手一顿,立刻抬头看机场方向,海南7322是落35R,一号跑道,平行于塔台。   顾群抬头时,一号跑道上一架尾翼火红带着海南航空大鹏展翅图标的波音777客机,已经摇摇晃晃地再次抬起机头,上升高度收起起落架——复飞了。   顾群:“…………”   Flag果然不能随便立。   再次低头时,顾群语气不变,依旧从容镇定,“海南7322,证实是风切变?”   “是的,低空风切变,我已经复飞了。”   “海南7322,收到了,按程序,联系进近120.8,再见。”   “按程序,120.8,再见,海南7322。”   指挥完这个复飞的,顾群迅速回头,“主任,机组反映35R跑道低空风切变。”   塔台跟进近虽然都属于虞城管制中心,但各自有不同的领导主管。   塔台管制主任听后立刻下达指令,并且联系进近汇报情况,还要通报相关部门上报天气变化。   与此同时,复飞的海南7322航班,再次进入江宁的进近管制扇区。   “进近你好,海南7322,高度上350米,复飞,沿程序。”   几乎是同一时间,江宁身后的于诗涵接了电话,回头道:“师父,塔台通知35R地面风切变。”   两句话几乎同时进入江宁的耳朵里,他面色淡然地看了一眼雷达,“海南7322,虞城进近雷达看到了,复飞沿程序上12保持,三边后左转航向160。”   “沿程序上12,三边后左转160,海南7322。”   随后,本来要准备进近的齐一鸣当即就被江宁喊停了,“国航1505,地面风切变,中止进近,右转航向360,上标准气压2400米,可以入场我会通知你。”   都要准备落地了结果被半道喊停,这搁谁多半心里都不太舒坦,但没办法,风切变很危险,一个不注意就是机毁人亡。   齐一鸣只能认命地复诵:“右转360,上标压24,中止进近等通知,国航1505。”   然后下一个是王珩宇的,“CES556,hold left at pattern,except 15 minutes delay,thank you.”(东方556,保持右转再等待15分钟,谢谢。)   “OK another 15 minutes delay CES556.”(好的,再延迟15分钟,东方556。)   不同于齐一鸣的无奈,王珩宇似乎没什么影响,让等待就等待,没有丝毫怨言。   直到两个航班都落了地,王珩宇从通道出来,就看见了拖着飞行箱等在路口的齐一鸣。   姜敏跟在王珩宇身后,他们一个机组还计划着一会去吃点什么,毕竟刚结束一段长途飞行,之后大家基本都可以好好休息一阵。   “珩宇哥,你要跟我们一起去嘛?今天虞城的风有点大,你有没有开车啊?能不能送我一段?”   姜敏笑意盈盈的,性子又活泼,一看就是个讨喜的姑娘。飞了一程后,大家都挺喜欢她的,也知道了她跟王珩宇是高中同学。   大家都是人精,看姜敏一路都跟王珩宇很亲近,还有人打趣他们。姜敏都是露出一个羞怯的笑,让大家别胡说。   虽然知道大家都是开玩笑,但王珩宇觉得这毕竟关乎一个女孩子的名誉问题,便帮她解围了两次,虽然他语气并不怎么严肃,但大家都听出来了意思,后来也没再提起过。   这会姜敏主动提出让王珩宇送她,身后跟着的几人的目光都齐齐落到他俩身上,不约而同地打量着他们,王珩宇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随后一指不远处倚在墙边等他的齐一鸣,并没有直接回答姜敏的问题,而是有些抱歉道:“不好意思啊各位,我一会有约了,就不跟你们去了。”   然后他转头看另一边的乘务长刘旻,“刘姐,一会你们去吃点好吃的,吃完找我报销,就当我请的,我就不去了。这次辛苦大家了!”   刘旻愣了一下,对上王珩宇的眼神还是点头答应了,“行,那就多谢王机长请客了!”   王珩宇冲大家挥手告别,姜敏上前还想说什么,被他不动声色地避开,然后拉上他的飞行箱,快步往齐一鸣的方向走去。   而倚在墙边的齐一鸣俨然已经把这一切尽收眼底,他仔细打量着那个企图靠近王珩宇的女飞,皱着眉思索了良久,直到王珩宇走到他面前,才幽幽开口,“那女的,我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呢?”   王珩宇回头看了一眼,刘旻不知道在跟姜敏说什么,姜敏神色不太好看。但王珩宇并没有多在意,拉着齐一鸣就往外走,“姜敏,之前高中跟我一个班的。”   齐一鸣被他拽着,听到名字才突然反应过来,动静颇大的“啊”了一声,“是她啊!”   王珩宇皱眉,顺手给他背上来了一下,“你是大喇叭嘛你,小点声!”   齐一鸣身子一偏,“嘶”了一声侧目瞪他,“你他妈还真打啊!”   说着,他想回头再看一眼,却被王珩宇硬生生拽住了,只能扭头看他,一嘴的风凉话,“我记得,这姑娘高中的时候就老跟在你屁股后面跑,奈何有些人那时候满脑子只有他的战斗机,压根就是块木头!”   齐一鸣比王珩宇小两岁,低一级。   王珩宇凉凉地瞥了他一眼。   齐一鸣凑近了小声问他,“什么情况这是,想追你啊?”   “我哪知道……人太多了我不好多说,只能先避着她了。”   “你俩一个公司的,能避掉?”   “我去找俞总调班是不是太明显了?”   “你俩经常飞?”   “偶尔。”   “那是有点明显了……”   “那怎么办?”   “人也没说就是要追你啊,你紧张什么?”   “那也不行啊!我专一的很,必须要给我的另一半绝对的安全感!所有可能的萌芽都得扼杀在摇篮里!”   齐一鸣脚步一顿,表情夸张地“嚯”了一声,然后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看他,“你哪来的另一半?这不还没追上呢,就已经另一半了?”   王珩宇咬牙,“你这37度的嘴是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的?还是不是好兄弟了!”   “那必须是!”齐一鸣挑眉,随后一伸手,“把你手机给我。”   王珩宇狐疑地看他,“你要干嘛?”   “我可是你最忠诚的僚机,你得相信我!”见他没动作,齐一鸣直接自己上手,王珩宇要来抢,被齐一鸣拍开并且瞪了一眼,“别动!”   王珩宇只能站在原地等他,就见齐一鸣拿着他的手机噼里啪啦一通不知道按了什么,随后一脸笑意地把手机又还给他,下巴微抬,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王珩宇低头,就看见他手机上和江宁的聊天界面,最新的一条消息:【江哥,我朋友齐一鸣说想约你吃饭,感谢你刚刚让他第一个落地,你晚上几点下班啊?】   不得不说,作为好兄弟的齐一鸣,就连模仿他的语气都毫无违和感,甚至还知道发个表情包。   但是!   “你这借口是不是太烂了一点?”   齐一鸣刚刚那班本来就排在第一个,按照江宁的脾气,必然讲究一个先来后到。   果然,没一会江宁就回信了。   【是你前面那一班国航?他本来就在第一个。】   王珩宇拿着手机给他看,默默翻了个白眼。   “你就说是我想请他吃饭嘛,还有上次的事情呢,背地里说他也是我不好。”齐一鸣不以为意,顺便嫌弃了他一眼,“找借口都不会?”   王珩宇斟酌了一下用词再次发给江宁。   江宁几乎是秒回,【我今天可能得加班,单位有人请假了,我得顶一会等晚班的人来换班。】   他说这话,王珩宇以为他是要拒绝的,还想说不要紧,可以下次再约。   结果他话还没打完,江宁又发来一句:【你们可以先吃,把地点发我,我下班打车过去。】   王珩宇愣了一下,齐一鸣已经凑到他身边,探头探脑地把手机上的内容看了个遍,然后笑眯眯地邀功,“你看看,我就说吧!你得相信你的僚机!”   王珩宇:“…………”   虽然不知道江宁为什么会答应,但王珩宇还是挺开心的。   把喜欢的人,介绍给他最好的朋友。   而接到信息的江宁想的则是,毕竟齐一鸣是王珩宇的朋友,上次打了照面也没说上话,虽然那天的情况他都解释过了,也不知道王珩宇说了没有,但既然有机会,江宁还是觉得得当面说明一下。   再者是今天的事,本来齐一鸣那一班就排在第一个,自然是优先落地。   他是这么想的,觉得没什么。可人家万一不这么想呢?   人家都盛情邀请了,你推三阻四,毕竟是王珩宇的朋友,而且还是王珩宇帮他开口来约的他,江宁自然也不好当着王珩宇的面下人面子。   于是,这场饭局,便就这么约上了。 第24章   今天虞城的大风从早上刮到了晚上, 江宁感冒才刚好没多久,王珩宇怕他这大风天又着凉,后来看着时间差不多, 干脆提前开着车带着齐一鸣,等在了江宁单位楼下。   江宁下班出来的时候已经七点多了, 王珩宇提前给他发了信息, 江宁出来的时候很容易就看见了他的车。   本来他还寻思齐一鸣会坐在副驾,径直就往后座去了,谁想王珩宇开了车窗喊他,齐一鸣从后座车窗探出个脑袋, 笑眯眯看着他打了个招呼, “江哥, 你坐前面。”   开玩笑,作为僚机, 他可是拎得清地很, 副驾那可不是谁都能坐的位置。   江宁愣了一下,应了一声只能上了副驾。   “你们来很久了吗?”   王珩宇等他系好安全带,才启动车子往外开, 一边道:“没多久,今天很忙?”   江宁:“不忙, 但是有个中班的同事请了假, 我给他顶班了下午的位置,晚上得等夜班的人来交接了才能走。”   齐一鸣坐在后座, 听着好兄弟胡言乱语——因为江宁没说具体几点下班, 所以王珩宇怕江宁提早出来了,他俩在这都等快一小时了!   不过无所谓,他是好兄弟忠诚的僚机!   “江哥, 认识一下呗,”齐一鸣坐在后座正中间,扒着驾驶座的椅背,往旁边副驾驶上江宁的位置一伸手,“齐一鸣,王珩宇的发小。”   “额……你好。”江宁礼貌的回握,王珩宇转头瞪了齐一鸣一眼,某人便立刻松了手,然后笑嘻嘻道:“上回仓促,喝了点酒有点上头,你别介意啊。后来老王都跟我说了,我对你个人没有任何意见,你别放在心上。”   江宁虽然是笑了,但明显带着疏离感。   齐一鸣一挑眉,一副潇洒随意的模样,“咱今天也算正式认识了,你比我大,我就跟王珩宇一样叫你江哥了,行吧?”   江宁点头,“可以。”   上回没仔细看,江宁这会粗略打量了一下齐一鸣,长了张娃娃脸,看上去很显小,但眉宇间带着些慵懒随性的痞气,看这性子好像跟王珩宇差不多,也难怪他们能玩到一块。   王珩宇咳了一声,趁着红灯把齐一鸣推了回去,“滚回去坐好,就你话多!”   齐一鸣不以为意乐呵呵坐了回去,王珩宇又转头看江宁,原先怼齐一鸣时凶巴巴的语气简直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我怕你下班太晚会饿,所以来之前去‘17L’定了个位置,那里比较近。”   “我不挑,你们定就行。”江宁有些不好意思,“本来我还想你们可以先去吃,不用等我的。”   结果他下班就看到王珩宇给他发的信息,说是已经在楼下等他了。   王珩宇还没来得及接话,后面齐一鸣又凑了上来,“那哪能啊,我今天就是为了请你吃饭,你是主角,必然得等你一起啊。”   江宁:“……”   一路上齐一鸣都十分热情地跟江宁闲聊,王珩宇认真开车,时不时接两句。江宁本来以为王珩宇那自来熟的劲头他已经适应了,没想到齐一鸣比他更甚,这熟稔的样子他几度有点接不上话。   到了‘17L’,刘老板看见江宁还挺高兴,“小江?今天带朋友来?”   江宁笑着跟人打了个招呼,点了点头,齐一鸣从后面跟进来,“老板,我们刚刚来定了位置的,姓齐。”   刘老板愣了一下,赶紧低头查看记录,“哎呦不好意思啊,我刚刚没在不知道,我以为你们是跟小江一道来的嘞。”   齐一鸣扒在前台上笑呵呵道:“是一道来的,江哥说您这好吃,这不又来光顾了嘛!”   刘老板看到了预订信息,抬头一副有眼光的模样看着齐一鸣笑起来,“那必须!机场附近就我家最近,小江跟他同事也老来,你们以后也常来啊。”   刘老板出了吧台带着他们往里头的小隔间走,还一边小声说:“你们是小江的朋友,以后来我给你们打折!”   “那多不好意思啊……”齐一鸣在前头跟刘老板并肩走着,一边寒暄着。   江宁跟王珩宇跟在后面,特别是江宁,看的目瞪口呆的,转而皱眉看王珩宇,小声问:“你这朋友……这么——社牛的嘛?”   那个词是叫“社牛”吧?   王珩宇看他那呆呆的模样,感觉可爱的很,低头笑起来,然后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他一直都这样。”   江宁:“……”   是他这种社恐理解不了的程度。   齐一鸣是明天下午四点多才有执飞任务,而王珩宇是刚飞完一段国际线能歇一天。   但是江宁明天有早班,所以这一桌三个人就他不能喝酒。   话又说回来,就江宁那个酒量,王珩宇还不太放心他在外面喝酒。   归功于齐一鸣的社牛属性,这饭吃的倒是一点没冷场。只是王珩宇万万没想到,这丫的给他助攻的方式竟然是爆他小时候的各种黑料!   “江哥我跟你说,老王这人打小就欠揍,那个心眼跟蜂窝煤似的又多又黑!小学三四年级那会吧,有次是因为高年级有个小胖子给他那个飞机模型弄坏了,人家长都带着那小胖子来给他道歉了,他嘴上笑呵呵说没关系,心里净盘算着怎么整人呢!你知道他干嘛了嘛?”   江宁咬着筷子看他,茫然地摇了摇头,神情早没了先前的疏离拘谨,此刻满脸的期待,等着齐一鸣继续说。   王珩宇有点无语地看着江宁,万万没想到,江宁看着不是个八卦的人,结果一听还来劲了!   说是隔间,其实也是开放式的,不过前后有隔断,又在靠里侧的位置,稍比外面安静些。   长条的橫桌,王珩宇跟江宁坐在一侧,齐一鸣坐在另一侧。   “我记得那时候好像是学校组织的夏令营,全校混合高年级低年级的都在一块。然后那小胖子胆小的很,他白天就故意去人家附近转悠,到处给人讲鬼故事,他一次还不讲完,就吊胃口,然后隔天再去讲后续,一连讲了三天,硬编了个连续剧出来!直到后来那小胖子看到他出现,扭头就跑!”   “再之后听说,夏令营那几天吓得人家天天晚上做噩梦,一连瘦了好几斤都!”   江宁瞪大了眼睛回头看王珩宇,抿着筷子一脸的震惊,幽幽地问:“你小时候……这么坏呢?”   王珩宇摸了摸鼻子,弱弱地狡辩了一句:“我没有……”   他小时候是比较皮,他妈评价他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但绝对没有齐一鸣说的那么夸张。   王珩宇抬眸瞪了眼齐一鸣,示意他收敛点,但某人权当没看见。   “什么没有!”齐一鸣继续添油加醋,“你是不知道,他从小到大最宝贝的东西就是他那些各种各样的模型。你就是打他一顿都没问题,但你要动他模型,那可是要拼命的!”   江宁眨了眨眼,想起之前在王珩宇家看到的那一柜子的飞机模型跟各种奖杯奖状,倒是能从侧面证实齐一鸣话里的可信度。   王珩宇尴尬地喝了口酒,“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没那么夸张……”   江宁嘴里咬着筷子,笑眯眯看他,显然就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王珩宇对此虽然有些无奈,但相比起来,江宁此刻这一脸探究又面带微笑,咬着筷子看着他的模样,更让王珩宇觉得可爱,有种强烈的反差感。   他下意识转开了视线,摸了摸脖子,强压着嘴角的笑意,心里犹如一头小鹿到处乱窜,怦怦直跳。   一直到饭局结束,齐一鸣说了王珩宇不少黑料,江宁听得津津有味,而看在江宁爱听的份上,王珩宇也默许了齐一鸣爆料他的事。   他俩边吃还边斗嘴,闹腾的不行,吃饭的时候就喝了不少。这会兄弟俩勾肩搭背地出来,走路没一个能好好走的,江宁都怕他俩一个带一个的都摔了。   王珩宇像是喝多了,一边勾着齐一鸣的脖子,一边拉着江宁,还得要给他介绍,“江哥!我跟你讲!齐一鸣,我从小到大最好的兄弟!”   他像是怕江宁不信,又强调了一遍,“最好的!”   说归说,偏偏他还站不稳,江宁慌忙扶住他,“好好好,知道了,你俩最要好。”   另一边齐一鸣脸色微红,但似乎还好,一边扶着王珩宇一边附和他,“对!我俩最要好!”   他说完,谁料王珩宇忽然一松手,齐一鸣脚下不稳差点摔了,江宁眼疾手快又一把拉住他,然后拽着他另一只手的王珩宇又把江宁往回一拽,语气突然严肃地看齐一鸣,“不对!你现在不是最好的了!”   江宁被他俩一边一个拽得还没反应过来,王珩宇突然又松开他,扑过去勾住齐一鸣,低着头小声又郑重道:“你现在是……第二好!”   江宁:“…………”   突然感觉头好痛!   他认真思索了一下,刚刚好像他俩也没有喝很多吧?   到底为什么就醉成这样了!   醉?   那是不可能醉的!   齐一鸣一早就看出来王珩宇在装醉,作为同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曾经的“最好的”朋友,王珩宇什么酒量齐一鸣再了解不过了。   他俩刚刚不过分了一瓶白的,一提啤的,就那些再来一轮,都不一定能把王珩宇灌醉。   而在江宁看不到的角度,兄弟俩一阵眼神交流。   齐一鸣:为了兄弟我今儿可是两肋插刀了,你欠我一个大人情!   王珩宇:我还没找你算账爆我黑料的事儿呢!   齐一鸣:你家的爱听你没看出来啊?   王珩宇:……算了,原谅你!现在怎么办?   齐一鸣:喝醉了,继续演!   王珩宇:???   齐一鸣:男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泪!   王珩宇:哦~懂了!   齐一鸣扒拉着王珩宇往江宁那边推,“江哥,我一会还约了朋友来接我,麻烦你把老王送回去吧,你俩是住一个小区是吧?”   江宁下意识接过歪倒过来的王珩宇,点了点头又问:“那你呢?”   他寻思刚刚齐一鸣也喝了不少,不过好像没王珩宇这么严重,但也不能就把他扔在这啊。   齐一鸣摆摆手,还拍了拍脸,极力想证明他没事,“我吹了会冷风已经醒酒了,不用管我。我朋友一会就到,你先带他回去吧。”   江宁刚想说话,歪靠在他身上的王珩宇突然手一抬,勾住了江宁脖子,然后拉着他指着齐一鸣又道:“江哥!齐一鸣!我好兄弟!”   江宁愣了一下,把他那差点怼到齐一鸣脸上的手扒拉回来,“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王珩宇却是不听,撒娇似地说:“你不知道……你听我说!他这人虽然有点猪脑子,但是人不坏的,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齐一鸣:“……”   算了,今天真是豁出去了!   江宁有些尴尬地看了眼齐一鸣,奈何勾着他的王珩宇还在说:“以后要是在波道里遇见了,该骂就骂,绝对不要因为今天吃了他一顿饭就嘴软!”   江宁看他这个样子,十分无语,“…………”   见他不回话,王珩宇又委屈巴巴地控诉:“你怎么不说话了?你为什么不骂他?你就会凶我!”   江宁真是有口难言:“我……!”   他还能说什么!有没有人来教一教他,怎么跟个醉鬼讲道理啊!   在线等,超级急!   而目睹了一切的齐一鸣,回想起早上波道里江宁对他和对王珩宇的差别时,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说真的,好兄弟,奥斯卡都欠你一座小金人!   你是真能演啊!   齐一鸣咳了一声,指了指王珩宇,对着江宁道:“你要不……赶紧带他回去吧?”   少在外面丢人现眼了!   目前看来,也确实是倒在他身上的王珩宇看着比较严重,江宁犹豫了一下便同意了,“那你要是有事给我打电话也行,我就先带他回去了。”   “好好好,快回吧。”齐一鸣连连点头。   他们再不走,他都有点演不下去了! 第25章   他们今天来的时候正好饭点, “17L”边上的停车场都停满了,所以王珩宇把车停的远了一些。   这会江宁扶着他往停车场走,王珩宇嘴里絮絮叨叨地, 还不好好走,非要拉着江宁的手。   现在时间也不过才九点多, 路上来来往往行人还不少, 江宁是没这个醉鬼的脸皮厚,况且被他这么牵着多少有点尴尬,挣脱开了想转而去扶他胳膊。   但王珩宇突然停了脚步站在原地,垮着一张脸看他, 嘴里嘀嘀咕咕没一句正经话, “江哥, 我晕,走不稳……你怎么有三个脑袋啊?完了……我看不清了!我以后是不是当不了飞行员了?我——”   那可怜委屈还带着点哭腔的语调, 听得江宁太阳穴直跳, 深吸一口气,板着脸看他,“闭嘴!”   王珩宇立刻噤声, 但脸上委屈更甚,一米八五的大小伙站在路上, 低着头, 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一样。   人行道上的路灯光一半隐没在路边的树丛里,能照下来的光亮本就有限, 昏暗的灯光照在江宁脸上, 微皱的眉眼只有几分无奈,倒是没有不耐烦。   王珩宇心里暗喜,伸手拽住江宁的衣袖轻轻扯了扯。   江宁看他这副表情, 突然一口气散了个干净,直接哑了火,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快走,回家!”   王珩宇看着江宁牵着他手腕的手,在他看不见的身后,露出一个得逞的微笑。   按酒量来说,王珩宇跟齐一鸣起码顶十个江宁都不止。   他俩刚刚才喝了多少,醉是不可能醉的,顶多微醺。   但他出门都演上了,自然要演的像一点。   王珩宇上车的时候就哈欠连天的,一副迷迷瞪瞪随时都要睡过去的样子。江宁把他塞进车里,自己再绕到驾驶座去开车,上了车才发现,王珩宇脑袋靠在窗户上,闭着眼睛像是已经睡着了。   江宁推了推他,“王珩宇?”   王珩宇砸吧了一下嘴,嘟哝了一声不知道什么,但就是没反应。   “真睡了?你先把安全带系上?”江宁又喊了他一声,语气是少有的温柔。   王珩宇抬了抬手,身子一动又侧过了些,但就是没下一步。   这会江宁倒是听清他嘟哝的什么了——别吵。   “……”江宁叹气,只好认命地探身过去,但王珩宇身子压着安全带,他一时还真够不到。   无奈之下,只能掰着王珩宇的身体往他这边靠,不知是他用力过度还是什么原因,王珩宇脑袋直接倒在了他肩膀上,酒气带着温热的呼吸扑在他颈间,顺着光洁的脖颈向上蔓延。   江宁伸手的动作一僵,只觉得耳后发烫,随后反应过来,动作迅速地拽过了安全带,然后把靠在他肩头的王珩宇按了回去,“咔哒”一声扣上卡扣,而伴随而来的还有“咚”一声闷响。   王珩宇脑袋直直撞在了副驾驶座的车窗上。   这一系列的动作前后不过几秒,王珩宇直接被撞醒了,抬手捂着半边脑袋,转头看江宁的眼神整个又懵又委屈,“江哥?”   “你……没事吧?”江宁吓了一跳,那一声还不小,听着都觉得疼,他顿时有些无措的伸手,下意识想看看他伤势如何,又觉得他伸手去摸他头有些不妥,最后一只手僵在身前,眉头紧蹙,“我不是故意的……”   王珩宇一手揉着被撞疼的脑袋,一边又靠了回去,语气里尽是可怜的味道:“没事。”   江宁抿唇,一时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不起啊……”   他真不是故意的,刚刚不知怎么的,推他的力道好像也不大啊?   王珩宇闷闷地应了一声,见他靠在窗边又没了反应,江宁只好尴尬地坐回去,然后小心翼翼启动王珩宇这辆电动大G。   这车他是坐了不少次,但他还是头回开——百来万掌握在他手里,江宁开得异常稳当,生怕给他磕了碰了。   王珩宇靠在窗边装睡,虽然脑袋上此刻是真的很疼,但他根本顾不上那点疼痛,心里想的全都是刚刚江宁给他系安全带的画面。   天知道,江宁凑过来的时候,他是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忍住了没亲他。   江宁把他身子往他那侧掰的时候,他顺势就倒了下去,正好靠在江宁肩膀上,近在咫尺的就是他的脖子。江宁皮肤白净,脖子纤长线条流畅而柔美。他瞬间觉得自己像吸血鬼似的,特别想在他脖子上咬一口。   他故意呼吸重了一些,果然就眼尖地瞧见江宁耳尖泛红——王珩宇心头一凛,强忍着发现了什么隐秘之事的兴奋感。   然后就被江宁推了回去,力道还不小,直接撞在了窗户上。   虽然很疼,但他心里的窃喜俨然胜过了这份疼痛。   到了家下了车,王珩宇还不肯回家,非要跟江宁回家去看猫。   江宁已经懒得再跟他闹腾了,跟醉鬼根本讲不通。   到了家门口,江宁一边开锁一边嘀咕,“猫又不会跑,人都醉成这样了,还非要今天来看……”   王珩宇压根不回话。   进了门,江宁还没来得及开灯,黑暗中,就感觉身后有一双手抓着他的肩膀,随后肩上的力量一重,将他转了个身推到墙上,后背撞到墙上却没有想象中的痛感传来——王珩宇的手垫在他背上,双臂缠了上来紧紧抱住他。   他的下巴抵在他肩膀上,细软的头发落在他脸侧,有些发痒。   江宁一时愣住,双手无措地垂在身侧,“王珩宇?你……”   屋里的奶牛听见开门声已经喵喵叫着跑了过来,缠到了江宁脚边。   而那个声称要来看猫的人,却对猫的到来,无动于衷。   王珩宇抱着怀里的人,有些自嘲地想着,他现在也只能借着酒劲抱一抱他了。   一周没见,想的他心疼。   黑暗中除了几声猫叫,剩下就是在耳边沉重的呼吸声。江宁恍惚间像是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在这寂静的黑暗里,伴随着耳边的呼吸,一下一下,骤然加快,“王——”   他话音刚出,王珩宇突然松开了他,一言不发地蹲下身子去抱奶牛,左脚踩右脚地脱了鞋,又顺手开了灯,然后不知怎么的脚下一绊。   江宁下意识伸手要扶他,但王珩宇已经自己站直了往客厅走了。   从他们进门,到王珩宇抱着猫离开,前后不过十几二十秒的时间。   江宁站在玄关还靠着墙,有些木然地低头看着自己伸出去却没抓住什么的手,耳边传来一声奶牛的惨叫,他才猛然回过神。   奶牛已经快速逃离了某个人又缠到了江宁脚边,扒着江宁的裤子往上爬。   江宁怕它把衣服抓坏,只能弯腰把猫抱起来,抬头就看到客厅里坐在沙发上的王珩宇一脸委屈地看他,一边还控诉,“这才一周没见,它就不认我了?它为什么跟你这么亲?”   江宁摸着怀里的小猫脑袋,有些无语地抱着猫走过去,“你对它做什么了,能让它叫的这么惨?”   王珩宇从他怀里把猫又抱了过来,直接盘腿坐在了江宁家的沙发上。怀里的奶牛挣扎了两下,最后还是被可恶的人类控制住了,它抬头看着江宁十分可怜地叫唤了一声,但江宁此刻的目光都在王珩宇脚上,才发现他进门连鞋都没穿。   江宁想到什么,回头去了门口,再回来的时候手上拿了双新拖鞋,扔在沙发边,随口说了一句,“把鞋穿上。”   然后,他就转身去了厨房。   王珩宇低头看着沙发边那双浅灰色的拖鞋,上面还没摘掉的标签预示着它还是全新的事实——一个甚至不会在家里准备备用拖鞋的人,突然给他拿了一双连标签都还没拆的新拖鞋。   王珩宇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猫,脸上的笑根本压不住,该是庆幸此刻江宁在厨房,不然就会看到他那笑得一脸不值钱的模样。   不管是不是他想多了,他此刻心里像被灌了十斤蜂蜜那么甜。转头冲着厨房的方向,扬声问了一句,“江哥,你什么时候买的新拖鞋啊?”   厨房里的江宁并没有回他,他也不在意,抱着猫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傻乐,甚至掏出手机对着一双拖鞋拍了好几张照片。   瞬间连拖鞋都眉清目秀了!   “前两天去超市顺手买的。”江宁从厨房出来,语气平淡的毫无波澜,手里端着一杯蜂蜜水递给王珩宇,“蜂蜜水,解酒的。”   趁着王珩宇伸手拿杯子的时候,奶牛一溜烟就从他怀里逃走了。王珩宇也不在意,伸手接过杯子说了句“谢谢”,心里想的却是:他关心我!他还给我泡蜂蜜水解酒!   然而,他还没开心完,杯子到了嘴边就听见江宁下一句,“猫也看完了,喝完你就早点回去睡觉吧。”   听见这句话的王珩宇喝水的手一顿,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垮着脸把杯子放到茶几上,“不想喝……”   江宁一愣,语气有些许严肃,“那你想干嘛?”   他想干嘛?   他当然想登堂入室啊!   奶牛都在他家住了一周了!   他这个名义上的主人却连点进展都没有!   但他现在肯定不能这么说,只能伸手抓着江宁的小手指晃了晃,“江哥……我今晚能住你家嘛?家里空荡荡又冷冷清清的,我一个人回去好孤独的!”   “我家没地方给你睡。”江宁甚至连一秒的思考都没有,“抱着奶牛一起回去就不孤独了。”   王珩宇委屈:“它都不爱我了!”   江宁反问:“与我何干?”   王珩宇控诉:“你无情!”   江宁接:“你无理取闹!”   王珩宇:“???”   江宁:“……”   嘴比脑子快。   江宁回过神觉得自己有病,在这跟他绕这个。干脆也不废话了,拉着他起身,顺便把杯子塞给他,“都陪你闹一晚上了,赶紧走,我要睡觉了,我明天还有早班呢!杯子送你不用还了。早点休息,晚安!”   开门、关门,一气呵成。   然后,王珩宇就被江宁赶出家门了!   站在门口的王珩宇回头看看紧闭的大门,又低头看看手里的杯子,最后只能叹着气回家。   一到家,他拿手机拍了张杯子的照片,连同刚刚拍的拖鞋一起发给齐一鸣,那头信息回的很快,一个问号。   作为同联盟的战友,王珩宇把一路回家的事简约概括的跟齐一鸣说了一下。   齐一鸣给他回了个“不愧是你”的表情包。   【兄弟,说真的,娱乐圈少个你,真是巨大的损失!】   【奥斯卡为少发你一个小金人而遗憾不已!】   【你当初转业应该进军娱乐圈的,现在说不定都是个影帝了!】   王珩宇面无表情地按下语音,咬牙切齿地吐了一句,“滚,不送!”   没一会,齐一鸣那边也回了语音过来,一连好几条,相比起王珩宇的幽怨,齐一鸣那话里全是嘲笑,“不是我说,那你往好的方面想,他甚至都给你准备了拖鞋!”   “但是就是……人不要太贪心,差不多就得了,不是你自己说的要循序渐进嘛?”   “话说,你没去翻一翻他的鞋柜?看看里面是不是只有你的那一双新鞋?”   “哦,不好意思忘了,你是被人赶出来的,应该来不及翻吧?”   还有一条单独的,五秒钟的语音,全部都是齐一鸣那放肆的嘲笑!   王珩宇咬牙:“……”   草!   年少无知,交友不慎! 第26章   早上六点半不到, 江宁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   迷迷糊糊起来去开门的时候,奶牛跟在他身后喵喵叫唤着,江宁就干脆把它抱了起来, 一起去开门。   门还没开,江宁就已经知道门口的人是谁了。   毕竟在他的交际圈里, 除了王珩宇, 找不出第二个能这个点来敲他门的人。   门打开,屋外的人笑靥如花,“江哥,早啊!”   江宁毫无波澜且毫无感情道:“……早。”   王珩宇不动声色瞪了一眼江宁怀里的猫, 然后拎着一袋早餐还有昨天江宁说不用还的那个杯子直接进了门, 且非常自觉地换上了江宁给他准备的那双拖鞋——不管是不是给他准备的, 在王珩宇心里,这双鞋已经烙上了他的名字。   “我出去跑步的时候给你带了早餐, 你不是说有早班嘛, 这是刚起呢?”   江宁点了点头,又打了个哈欠。   相比起王珩宇这样早上起来还去跑步的,他更想赖床。   但人家都拎着早餐上门了, 他也不好把人拒之门外,把怀里的猫放到沙发上, 江宁转身又进了卧室, “我去洗漱一下,你自便吧。”   江宁一早上困顿的思绪根本不允许他多想, 反正王珩宇进他家跟进自己家似的顺手, 他也就懒得管他了。   王珩宇见他那样子,都怕他倒到床上又睡着了。   江宁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他的工作服——白衬衫配灰色西装裤。   说实话, 这身真不咋的,但是耐不住穿它的人好看,江宁硬是把这身工作服穿出了一种轻奢干练的高级感。   先前照顾江宁感冒那一周,王珩宇已经把他的饮食习惯摸得差不多了,早餐买的都是江宁爱吃的。   江宁正低头吸溜一碗咸豆花,王珩宇一边吃一边看江宁,“一会吃完我送你去上班吧?”   “嗯?”江宁一勺豆花送进嘴里,嚼了两口有些茫然地问:“你不是说今天休息吗?”   王珩宇点头,“嗯,不过上午有个安全培训会。”   虽然规定是飞行员休息时间,航空公司不得以任何理由占用。   但大部分时候,规定是规定。   江宁点了点头,倒是没拒绝。   有免费的顺风车,不坐白不坐嘛。   吃完早饭,王珩宇把江宁送到管制中心楼下,他就掉头往他们公司驻虞城机场的基地去了。   江宁今天到的比较早,还没到他岗前会时间,他就在休息室里坐了一会,顺便翻了翻今天的天气预报——今天的天气还不错,无风无雨,万里晴空。   陆陆续续上班的人都来了,进来几个同事跟他打了招呼,江宁一贯都是淡淡的回应,大家也没多在意,各自该玩的玩,该八卦的继续八卦,都在等着一会的岗前会。   唯一不同的是,他们今天八卦的对象,似乎是王珩宇。   “你看这个照片,感觉他俩站在一起超配的!”   “少爷真的很帅,而且超温柔超体贴的!我朋友说他们一起飞那周,少爷对姜敏可照顾了,端茶倒水无微不至。”   “他们俩一起飞了一周?”   “不知道啊……听说他们还是高中同学呢。”   “不过说真的,女飞不常见,姜敏长得还挺漂亮的,能力又强,家里好像也是做生意的?”   “那岂不是强强联合的豪门联姻?”   “你别说,他俩真的挺搭的,性格也很配,一个温柔体贴,一个阳光开朗。”   “诶,我听说姜敏是甜妹款的,声音很好听,说话软软的,你们有在波道里遇到过她吗?”   “有有有!确实是!”   “少爷的声音也很好听啊……啧,越说越觉得他俩般配!”   “对对对!我也觉得!”   ……   三个女孩子八卦的声音不小,江宁一字不落全听见了。   他低着头,视线落在手机上,屏幕上的页面仍停留在天气预报,他的眼神却不聚焦。   不知为何,他自认自己并没有特意留意她们的对话,可那不经意间的一字一句仿佛开了自动回放一样反复出现在他耳边,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像被千斤重的巨石压着,沉闷又难以呼吸。   江宁猛然站起身,或许是动作太大,撞到了桌边的柜子,“哐当”一声响,几人谈论的声音戛然而止,纷纷转头看他。   江宁收了手机,脸上神色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开口的语气却仿佛让人置身冰窖,“差不多到点了,开会去吧。”   几人面面相觑,相比起主任,他们显然更怕江宁。   岗前会结束,到换班时间,江宁上席。   早高峰的天上进出港的飞机很多,虽然上席前的天气预报显示良好,但早春的天气总是变化无常阴晴不定,这会航路上多了两块天气。   也不知是因为天气不好,还是因为别的,总之江宁今天的语气全程都不怎么友善,搞得管制室里另外几个上席的管制都怀疑管制室三月中的天气已经提前开上了冷空调。   今天是瞿昭值班,李晓在江宁身后看着,瞿昭一进来就觉得管制室里气压低得可怕,李晓看见瞿昭,瞬间像看见了救星,“师父……”   瞿昭笑了笑,见他那愁眉苦脸的样子,便凑近了偷偷问他,“怎么了这是?”   李晓目光看向江宁,默默摇头,惆怅道:“从坐下开始到现在,没暖和过。”   他来管制中心这么久,刚来的时候他见江宁也有些发怵,但他师父说江宁就是外表比较冷淡,但是人很好。相处久了以后,他也发现了,便没那么怵江宁了。   今天还是头一回见,江宁从坐下到现在快一个小时了,脸上没有一丝笑颜色,语气也是十分的不客气。   瞿昭盯着江宁那个背影,若有所思。   “南方3278,虞城进近雷达看到了,上到修正海压27,修正海压1021。”江宁清冷的嗓音持续在管制大厅里响起。   机组正常复诵:“上27,1021,南方3278。”   “白鹭8573,左偏十海里机动。”江宁看了一眼屏幕,下达另一条指令,并低头填写进程单。   没两句话的功夫,南方3278的机长声音又传来,“南方3278,前方有块天气,额……我申请左侧机动一下。”   江宁低着头,手上填着进程单,屏幕上每架飞机的位置都在他脑子里,他甚至都没抬头,直接语气冰冷地拒绝,“南方3278,左侧有活动,不行。右偏——”   江宁一句话还没说完,耳机里传来一阵嘈杂的电流声,隐约听到像是南方5378那位机长的声音,明显是跟江宁抢麦占波道了。   而江宁在干扰的瞬间就抬起了头,目光盯着面前的显示雷达,等了大约两三秒,嘈杂的电流声消失,他开口的语气几乎降到了冰点,“南方3278,等我说完再发话!右偏7海里机动。”   那头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尴尬,“额……好的,不好意思。”   江宁眯了眯眼,“南方3278,证实指令!”   他刚发了指令,对应的机组就得复诵,但南方3278的机长只说了一句抱歉,所以江宁需要他证实收到指令并且复诵,才算结束对话。   “右偏……右偏7海里机动……南方3278。”   无线电那头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迟疑,陈述句都被他说成了疑问句。   江宁面无表情道:“正确。”   江宁身后的李晓和瞿昭下意识对视了一眼,看这样子……是谁一大早就惹他了?   而高空中南方3278的驾驶舱里,两个飞行员面面相觑,跟江宁直接对话的机长此刻默默抬手摸了摸鼻子,小声嘀咕了一句:“好凶……”   管制室里的江宁继续指挥。   “吉祥1276,减速220,右转航向150,下24保持。”   “深圳5143,上4800。”   “海南72——”   江宁没说两句,又被插进来的话打断了——一口不太流利且有些生涩磕绊的英语。   “Yucheng control good morning,uh... CES2563 maintain... 1200 meters and heading 300.”   (虞城进近早上好,东方2563,高度1200米,航向300。)   江宁说了一句“Standby”,然后继续刚刚被打断的指令,“海南7266,雷达服务终止,联系塔台124.35,再见。”   “124.35,再见,海南7266。”   机组复诵完,江宁才回头道:“CES2563,Yucheng Approach radar contact climb to 2700 meters on QNH1021.”(东方2563,虞城进近雷达看到,上到2700米,修正海压1021。)   他的语速向来很快,但字字清晰。   机组复诵:“Climb to 2700 meters on QNH1021,CES2563.”   江宁指挥了两句其他航班后,“CES2563,climb to 4800 meters. ”(东方2563,上升到4800米。)   “Climb to 4800 meters... uh...CES2563.”   起初,江宁只以为这位机长的英语不怎么过关,发音不是很标准,句子也不流利,但在能听懂的范围。   直到——   “CES2563,radar service terminated, contact Yucheng 119.75 good day.”(东方2563,雷达服务终止,联系虞城119.75,再见。)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位机长不仅英语口语不怎么样,听力也不怎么样。   “One one niner point five,good day,CES2563.”(119.5,再见,东方2563。)   江宁给的区调频率是119.75,对面复诵的却是119.5,一时间,江宁连开口的音调都高了两度,急促而严肃道:“Negative!Negative!Say again negative!CHINA EASTERN two five six tree, contact Yucheng , one one niner point seven five!”   他甚至连数字都一个一个的读出了重音,连背后向来笑眯眯的瞿昭,此刻都有点被他的气场惊到。   一旁的李晓更是倒吸一口凉气,皱着眉,替无线电那头的机长默哀上了。   频率对面的机长本来英语就不怎么好,被江宁这一连串三句“negative”吓得直接磕绊了起来,“one one...uh...one one niner...seven five,CHINA EASTERN two five...two...uh...two five six tree...sorry.”   光听语气,都感觉对面快哭了。   江宁纠正完,等机组磕绊但正确的复诵结束,他便继续面色如常地发布下一条指令,仿佛刚刚那个语气严厉气场强大的人并不是他一样。   好不容易挨到早高峰快过去,快到江宁换班前,一架山东航空波音737-800客机进入江宁的管制扇区内。   “进近早上好,山东1286,高度5400米,航向150,听你指挥。”   声音有点耳熟。   江宁抬起头,点开屏幕上山东1286的航班信息,“山东1286,虞城进近雷达看到,保持当前航向下4200米。”   “保持航向下4200,山东1286。”   “山东1286,下2400米。”   “下24,山东1286。”   多说了两句后,江宁似乎是听出来了对面是谁。   但不容他多想,没过多久,无线电的那头传来几声平静却急迫的“PANPAN”,江宁面前的管制雷达上,山东航空1286次航班,已经挂上了红色的“7700”标识。   瞬间,整个管制室里如临大敌。   飞机的应答机识别代码,就相当于这架飞机本次航行的“身份证”,用于飞机的应答机与管制员监视雷达之间的通讯,以便管制员监控飞机,然后向飞行员发出指令指挥飞机。   而应答机识别代码中的“7700”,是在雷达上发出告警给管制员和空中其他飞机看的,表示飞机此刻遭遇了紧急情况,需要管制员优先指挥落地。   而与之对应的,则是飞机驾驶员同管制之间经过无线电的语音通话,全称为Air Traffic Control,航空交通管制,俗称“ATC”。   “PANPAN”便是ATC紧急呼喊中的一种,程度仅次于“MAYDAY”,表示飞机和乘客有潜在的危险。   一般喊话三次,避免误报。   “山东1286,我起落架故障了。”   飞机进近低于3000米后,一般就要放下起落架,为的是增加飞机重量增大飞行阻力,以起到减速的效果。   刚才江宁给的指令是“下2400米”,所以在下降高度过3000米后,飞机同时也要放下起落架,以准备进近着陆。   江宁顿了一下,语气平静地问:“收到了,山东1286,证实你的诉求。”   “额……我刚尝试了一下重力放轮,目前仪表上起落架灯还是没亮,我可能需要低空通场确认一下飞机状态。”   飞机起落架故障,有的时候是真的卡阻,但有的时候也可能是因为仪表问题没显示。   重力放轮也就是飞机上自带的“人工放起落架手柄”,简单理解就是在飞机起落架故障时,放起落架的备用方案。   飞机起落架由液压控制,当它卡阻故障时,运用这个备用方案,断开起落架的液压控制并且松开起落架的上位锁,用起落架自身重力将其放下。到位后下位锁便会自动锁定,起落架便放好了。   但现实的情况是,使用了重力放轮后,驾驶舱仪表起落架灯依然没有亮起,飞行员无法确定起落架有没有正常放下,因此需要请求低空通场。   而低空通场的意思就是飞机降低高度飞过本场塔台或地面观测点上空,以便借助地面的观察和判断来判定飞机外部故障和受损的情况??。   此刻,山航1286需要确认飞机的起落架有没有正常放下。   “山东1286,收到了,稍等。”江宁看了一眼雷达,回头知会了一声瞿昭,“联系塔台和地面,空出二号跑道。让人去准备看一下山东1286的起落架。”   瞿昭点头,立刻去通知塔台和地勤人员。   如果起落架没有放下,飞机就可能需要进行本场无起落架的迫降操作,地面跑道得给他让位,同时也包括天上的飞机。   江宁回头继续指挥,“山东1286,我会雷达引导你低空通场二号跑道17R方向,证实是否还有其他需求?”   “没有了,谢谢。”   “收到,山东1286,航向150,减速180,继续下12,进场点等通知。”   “航向150,减速180下12,等通知,山东1286。”   于此同时,江宁还得挪开所有挡在山东1286前面的飞机,为他保证航路畅通。 第27章   毕竟是挂了“7700”的作弊代码, 优先级直接拉满,飞机过场后没一会,地面就来了消息, 起落架已经放下了。   江宁通报山东1286,并询问其意图后, 重新指挥飞机进近, 然后将指挥权移交塔台。   因为山东1286的紧急情况,天上的飞机为了给他避让,堆积了不少。本来江宁以为等它落下去,这茬就算过去了。   谁曾想, 没一会塔台的电话又来了, 瞿昭接的, 语气也是十分无奈,“塔台通知, 山东1286安全落地, 但是起落架机械故障,抛锚在跑道上了,二号跑道临时关闭。”   落了, 但走不了了。   江宁:“……”   关了一条跑道,空中和地面双双大堵机, 本就忙碌的管制室里瞬间阴云密布, 一条接一条的指令此起彼伏,气压骤低。   相比起先前进近挨了江宁怼的那几位, 之后来的可是一个比一个惨。   与此同时, 另一边开会的王珩宇整个人昏昏欲睡。   每次安全会无非那几句,到了领导侃大山时间,他直接趴在了桌子上, 百无聊赖给江宁发信息,但江宁都没回,多半是忙着呢。   王珩宇身边坐的是徐柯淳,也在偷偷玩手机,不知道在聊什么,手指打字飞快,一边还偷笑。   闲着也是闲着,王珩宇凑过去问了一句,“看什么呢?”   许是没想到王珩宇会问,徐柯淳愣了一下,“群里说今天进近是阎王点卯,阎王似乎心情不好,来一个骂一个。”   王珩宇皱眉,反应过来是谁后,又很疑惑,“江宁?”   几个小时前他送江宁到单位楼下都还好好的,也没看出来他心情不好啊。   见他好奇,徐柯淳干脆把手机递到他面前,翻着前面的聊天记录给他看。   群名叫“虞城机场物流集散中心”,是个关于虞城机场的群,里面大部分都是常飞虞城航线的机长、乘务等。还有小部分虞城机场的工作人员,比如地勤、管制、航站楼工作人员等。   这个群王珩宇也有,当时好像就是徐柯淳给他拉进去的。不过成天都是99+,进去就屏蔽了。由于每天聊的内容过于杂乱,王珩宇真难得想起来才会点进去看一眼。   【又是挨骂的一天……】   【东航那个兄弟吓得说话都结巴了!】   【转频道一听是阎王爷在岗,赶紧把话语权交给副驾驶。】   【那你这……多少有点不是人了!】   【没逝的没逝的,反正骂的不是我,嘿嘿。】   【虽然是地面有情况,但是他让我多飞了一圈五边,他真的超凶的!】   【听你们说的,我都有点同情后面落那些了,还好我落得早。】   【上面的兄弟,你哪位?也挨骂了?】   【南方的……被骂别插话那个就是我o(╥﹏╥)o】   ……   王珩宇看着直皱眉,江宁今天火气这么大?   他早上好像没干什么吧?   徐柯淳见他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没多在意,收回手机后小声跟他说:“刚刚看消息说是有架飞机挂了7700的,起落架故障,结果后来落地以后又抛锚在跑道上。本来就是早高峰,这下搞得上面下面一起堵,进近压力大,情绪难免会不好。”   不过同情归同情,他还是很庆幸的,“要说起来,还好今天咱不飞。”   话是这么说,但王珩宇觉得不太对。   看那个对话,显然在故障之前江宁的态度就已经不太好了。如果光是早高峰,应该不至于让他脾气这么大才对。   他思索了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倒是徐柯淳看了会手机又拽了拽王珩宇,一脸八卦地问他,“宇哥,你上周跟姜敏一起飞的?”   王珩宇还在想事情,随口应了一句,“啊,怎么了?”   徐柯淳把手机再次递到他面前,俨然已经是另一个群里的信息了,群名是“CFGO”。   【说真的,我都要嗑他俩了,真没点什么?】   【他俩真是挺配的。】   【有没有东航的兄弟来展开说说啊?】   【我东航的……但是客观来看,少爷好像对谁都是这个样子?】   【没有吧,感觉他俩站一起就很有CP感!】   【来来来,我这有照片!有图有真相!】   本来王珩宇还看的一头雾水,然后有人发了两张照片,他瞬间就明白了!   是两张在飞机客舱过道上的照片,画面里王珩宇一手拿着一杯饮料,另一只手扶着姜敏,姜敏几乎整个人靠在他怀里,从照片来看,这角度确实很暧昧。   但事实是,那天他俩轮班都在客舱,王珩宇正好坐久了起来活动,就自己去倒了杯饮料,回位子的时候撞上要去厕所的姜敏。偏偏就是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飞机遇到气流颠簸了一下,姜敏没站稳,王珩宇在边上顺势扶了她一下。   前后绝对超不过十秒,他立刻就松了手!   真相个屁啊!   徐柯淳看着王珩宇那一脸凝重的模样愣了愣,“宇哥,你跟姜敏——”   他是想说,他俩这确实是有点暧昧的成分了,但对上王珩宇抬眸那个犀利的眼神,一句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王珩宇把他手机拿走了,又把聊天记录往上翻,看得直皱眉,“你这什么群啊?CFGO?不是游戏群?”   光看这“CFGO”的群名,王珩宇还以为是个什么游戏群,结果翻了半天,全是八卦。   徐柯淳摸了摸鼻子,“Chinese folk gossip organization.”   王珩宇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东西?”   中国民间八卦组织?   “以前叫‘中民八组’,后来有人说不够洋气,就换了个英文缩写。”徐柯淳有点尴尬的解释,“就是个八卦群……罗哥跟一鸣哥都在里面。”   罗佳宇跟齐一鸣?   “你都民间组织了,能洋气嘛?这英文缩写就洋气了?”王珩宇皱眉:“所以这群里为什么没有我?”   “额……你不符合八卦标准。”   “???”   “这不是重点!”小徐把手机抢回来,又把话题拉回正规,“你跟姜敏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屁事没有!”王珩宇“啧”了一声,“她是后半程加进来的副驾,我跟她总共才飞了一程,除了必要的工作交流,我什么都没干!”   他是觉得姜敏可能对他有点意思,后来也尽量避着。但毕竟是曾经的同学,他也不好做的太过分。当时都在一个机组上那么多人,他总不能当众下人家小姑娘的面子吧?   小徐不置可否,“那就得问你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王珩宇抿唇沉思了好一阵,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   江宁晚上下班,在管制大厅楼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早上那架起落架故障的山东1286的机长,陈杨。   也是江宁大学时候的学长。   他们俩虽然是同一所大学毕业的,但陈杨跟江宁不是一个专业,更不是同一个学院,甚至不是同一级,本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按江宁的性子也不可能跟他有什么交集。   但巧就巧在,有一次学院联谊,作为民航学院门面担当的江宁被同专业的师姐硬拉去撑场,而这位师姐,是他妈妈以前教过的学生,还是课代表,小学的时候成绩就特别好,江宁刚好认识她。碍于这层关系,他就答应了去露个面就走。   然而,江宁还是低估了自己那张脸的魅力,作为一个社恐,面对蜂拥而来找他要联系方式的人,江宁根本应付不了,趁乱就准备溜之大吉。   只是没想到,刚出门就撞上了同样偷溜跑路的陈杨被女生强吻的画面——就是姿势不太好看,显得他很弱。   这事后来被陈杨称作是会影响他形象的“黑历史”、“滑铁卢”,而作为见证者的江宁被他缠着再三保证不会说出去,他才肯罢休。   就是这一来二去,聊得多了,交集就来了。   陈杨表面上是一副很随和的模样,文质彬彬的,其实私底下吊儿郎当玩心大得很,不管从哪方面看,跟江宁都不可能是一路人。   江宁自己也很纳闷,当初也不知道是怎么跟他成为朋友的。   陈杨身上还穿着那身机长服,站在大厅门口双手插着兜,低着头。   上午他在天上的时候就听出了江宁的声音,一落地事情处理完他就给江宁发了信息,约他晚上吃饭。   其实他们从毕业后就没怎么见过了,陈杨也不是经常飞虞城,偶尔来一趟也不会次次都找江宁,有时候一时兴起才拉他出去吃个饭。   今天陈杨发信息说要谢谢他上午指挥落地的事,江宁百般推脱都没推掉,最后也只能接受了。   只是没想到,他俩出门的时候,江宁见到了等在外面的王珩宇。   早上王珩宇把他送到单位,确实说了晚上来接他,但是最近管制中心缺人,江宁时不时就要加班,也说不准几点能下班,当时好像也只回了他说“晚上再说”。   后来他又忙,王珩宇也没发信息,江宁压根忘了“再说”这件事。   至于王珩宇,他今天是懒了一句,想着江宁就算加班大部分也是到那个点下班,就干脆直接来了管制大厅楼下等着,一边应付手机那头远在国外的齐一鸣的盘问,一边等江宁。   结果没想到,等到的却是他跟另一个男的有说有笑的从大厅里出来。   王珩宇这个醋意瞬间席卷了他的理智,但他面上还是那副礼貌得体的微笑,径直往江宁身边走过去,“江哥。”   江宁有些抱歉地看他,“今天太忙我忘了,抱歉……我跟朋友约了去吃饭。”   “朋友啊……”王珩宇一挑眉,目光看向一旁身上还穿着那身机长制服的陈杨,也是个四道杠的。于是,王珩宇礼貌地伸出手,“你好,东航的,王珩宇。”   “王机长,久仰!”陈杨眼神里露出了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平静,礼貌而不失风度地回握,“山航,陈杨。”   王珩宇才不在乎他什么态度,客套过后开口问道:“你们要去吃饭?不知道陈机长介不介意加个人?”   陈杨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只是那目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王珩宇跟江宁——重点是打量江宁,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见请客的人都没有意见,江宁本来想说什么的,最后也没开口。   王珩宇又问了一句,“那你们定好去哪里了吗?”   陈杨道:“‘17L’,就在机场附近。”   王珩宇点头,“那行,我带江哥先过去。陈机长,‘17L’见吧。”   说完,他就直接拉着江宁的手腕走了。   江宁硬被他拽走,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能回头看了眼陈杨,陈杨冲他一挥手,“没事,你去吧,我认得路。”   陈杨站在原地,眼看着王珩宇那明显有些敌意的背影,以及被他强硬拽走的江宁,甩着手里的车钥匙,一边往外走,嘴里还嘀咕着:“有点意思啊……”   他好像知道哪里不对了。   陈杨低着头下台阶,迎面不注意就撞到了个人——抬头的时候看到那人背着个双肩包,身上穿的是那身管制的工作服,脚步匆匆地模样。   他就看到个侧脸,没看清正脸,但那张侧脸看着就很乖的样子,白白净净的。   那人似乎因为撞到了他有些尴尬,低着头连连道歉,“不好意思……对不起……”   陈杨还没来得及回神,身后大厅里有人喊,“顾群……快点!要迟到了!”   “来了!”那人应了一声,又急急忙忙冲着他连说了几句抱歉,“……对不起……我赶时间!抱歉!”   说完,人就匆匆跑了。   陈杨回头,就见那抹身影一路跑进管制大厅,转角就没了踪迹。   顾群?不知道是哪两个字。   但他这个声音……软软的,还挺好听。   而且听着有点耳熟……好像是塔台的管制?   眼前王珩宇的车呼啸而过,陈杨一挑眉努了努嘴,倒是没多想,径直往停车位上他租的那辆车走去。   他不常来虞城,但这次要到明天晚上才飞,明天还跟人约了出去玩,所以今天一落地忙完以后他就去租了一辆车。   本来今天还准备用这车带江宁去吃饭的……眼看也是用不上了。   他这租的A8哪比得上人家几百万的大G啊。   ……   王珩宇把江宁拽上车,随后一句话也不说,车内的气氛异常沉闷。   习惯了王珩宇总是叽叽喳喳的,他这突然一下安静下来,江宁还有点不太适应。   他犹豫了好久,几次想开口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能干巴巴地解释:“早上有点忙,后来就忘了你早上说的事……你也没给我发消息,我就没想起来。陈杨给我发的消息说想请我吃饭,他早上落地的时候起落架故障,当时是我指挥的,我也不好拒绝就……”   江宁向来不是个爱多话解释的性格,但是这会面对王珩宇的沉默,他犹豫再三还是觉得应该要说一下。   他的本意是解释他不是故意忘记早上他们的约定——虽然并没有约定什么,但王珩宇来接他了,显然是把早上的事记在心里的,而他却忘记了。   结果他这一解释起来,话突然就多了。   王珩宇静静听着,目光始终落在前面的路况上,等江宁说完才淡淡应了一声,“嗯,知道了。”   江宁抿唇,那股心堵的感觉又上来了,他扭头看着窗外“嗯”了一声之后便没再开口。   车内再出次陷入安静。   王珩宇抓着方向盘的手暗自握紧,默默咬牙。   倒不是他故意要装得这副冷漠的样子,只是他这会真的感觉自己快被醋给腌入味儿了,深怕自己开口一时冲动说点什么,倒还不如不开口。   直到他们到了地方,停好车,江宁一言不发地下车,正好碰到跟在他们后面开进停车场的陈杨。   下车见江宁脸上情绪不佳,王珩宇的表情也不是很好看,心里暗暗发笑。他走上前,十分熟稔地伸手勾住江宁脖子,手一挥,“咱俩也挺久没见了,一会想吃什么随便点,哥请客!”   江宁被他勾得一个踉跄,翻了个白眼推他,“别动手动脚。”   虽然江宁的语气并没有什么波澜,但却让王珩宇听出了几分纵容。   重点是,陈杨对于江宁的态度并没有任何不满,甚至嬉皮笑脸地转头看向王珩宇,熟络地招呼他,“王机长,你跟江宁是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别客气啊。”   王珩宇揣在上衣口袋里的手瞬间握拳,心里暗骂了一句,“去你妈的朋友!”但他抬眸对上陈杨意味不明的目光时,还是露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那倒是要让陈机长破费了!”   “害,哪的话。”陈杨回头再次勾住江宁,一边往里走一边道:“咱俩谁跟谁啊,是吧?”   江宁“啧”了一声,眼见他是挣扎了一下的,但没挣开,只不过不咸不淡地骂了一句,“少攀关系。”   而勾着他的陈杨丝毫不在意,也完全没有要松手的样子。   王珩宇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这他妈谁啊!他都没勾上江宁呢!他凭什么!   三人各怀心思进门,今天刘老板不在店里,看店的伙计也认识江宁,招呼了一句正要问他们想坐哪,一个热情洋溢且带着惊讶的声音传来。   “卧槽,宇哥?杨哥?” 第28章   王珩宇和陈杨齐齐循声望过去, 竟然是罗佳宇。   跟他同桌坐着的身上也穿着那身机长服,也是飞行员。罗佳宇看到他们就跑了过来,“诶, 你俩还认识呢?我跟我朋友来吃饭,反正我们的菜也才刚点, 人多热闹, 要不要拼个桌?”   这会陈杨已经松开江宁了,王珩宇跟陈杨互看一眼,齐齐开口,甚至都带着点对对方的不屑, “我们!不认识!”   罗佳宇, “额……”   不认识就不认识, 凶啥?   他们还站在门口,身后有客人进来, 王珩宇拽着江宁往自己那一侧退了两步, 江宁跟陈杨之间的距离便拉开了。   江宁疑惑地转头,对上他的目光,王珩宇坦然道:“有人, 挡路了。”   身后的人路过,甚至还说了声“谢谢”。   王珩宇的手也松开了, 江宁见此, 便不疑有他地点了点头。   王珩宇抬眸的瞬间对上对面的陈杨,眉头一挑, 嘴角微扬。   陈杨:“……”   人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罗佳宇的目光终究还是落到了江宁身上——江宁的脸向来是让人入眼便会觉得惊艳的程度, 罗佳宇此刻也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但一时没想起来是谁,不过他身上这身衣服罗佳宇倒是认识, 好像是虞城机场的管制工作服。   “这位是?”   江宁浅浅笑了一下,自报家门,“管制,江宁。”   罗佳宇瞪圆了眼睛,“嘶——你、你好!”   是阎王本人!   他今天上午还不幸被江宁指挥了一下子,虽然没犯什么错,江宁也没怼他,但他语气属实说不上好。   他到此刻回想起来,依然心有余悸。   由于两方互相都认识,最后的结果就是两边五个人,趁着上菜前拼了个桌,要了个小圆桌的隔间。   落座后,罗佳宇给介绍了一下他那个朋友,看着很文静一个人,也是飞737的,叫裴凌,南航的。   罗佳宇是跟王珩宇一样的性子,他甚至更甚,不仅话痨还八卦。刚坐下就开始跟王珩宇打听,“诶,宇哥,咱俩才多久没见,你就有情况了?”   王珩宇被他说的一头雾水,“啊?”   罗佳宇曲指敲了敲桌子,“你跟你们公司那个,姜敏,我那群里都传遍了!”   闻言,王珩宇吓了一跳,甚至都来不及看江宁的反应,下意识就反驳,“别胡说八道啊,没有的事儿!”说完他才反应过来,用余光看了眼他身侧的江宁,江宁此刻低垂着眉眼在看手机,不知是在跟谁发信息。   “真的假的?我看群里说的有鼻子有眼的,”罗佳宇显然不信他的话,都已经开始翻手机上的聊天记录了,“要不要我找出来给你看看?说是什么你给人家端茶倒水,嘘寒问暖,温柔得不行。”   王珩宇刚要反驳,另一边陈杨问:“是不是那个中民八组的群里?我今天落地也看到了,聊得还挺热闹。”   王珩宇震惊地回头看向陈杨,“你也在群里?”   陈杨微微一笑,“嗯哼。”   江宁本来在看手机的,突然抬头去看陈杨,问了一句,“什么群?名字有点耳熟。”   王珩宇看着江宁,眉头都快皱成一团了,“你别告诉我,你也在里面!”   江宁看了眼王珩宇,又有点茫然地看陈杨。   从坐下到现在一共没说过几句话的裴凌,突然开口问:“CFGO?”   王珩宇:“???”   陈杨看向裴凌微笑点头,随后低头回江宁道:“就是个八卦群,按你跟王机长的身份,进不去。”   江宁一挑眉,并没有深究是什么群,又为什么他进不去,淡淡“哦”了一声——好像听程瑜跟于诗涵提起过。   陈杨笑而不语。   王珩宇就更疑惑了,要说八卦群,罗佳宇跟齐一鸣这样的在里面他可以理解,但为什么陈杨也在?甚至连裴凌这样看着一声不吭斯斯文文的也在里面!   偏偏就他进不去?是他不够八卦嘛?   哦不对,陈杨说江宁也进不去。   他好奇发问:“怎么你们这个群还看身份的?”   罗佳宇“昂”了一声,手上翻着聊天记录,一边道:“可不嘛,少爷你可是风云人物,一般像你跟江哥这种话题度比较高的人,是进不了群的。”   王珩宇不明白:“为什么?”   陈杨幽幽道:“因为不好贴脸开大。”   王珩宇:“…………”   “哎呀,你不要岔开话题!”罗佳宇把手机推到他跟前,一副严肃的样子敲了敲桌子,“你自己看看这照片拍的,谁看了不说一声暧昧!”   “我清清白白一大小伙子,你少污蔑我!”王珩宇把手机给他推回去,那照片他早上在徐柯淳手机里看过了,那些聊天记录他也翻了个遍,全是子虚乌有的事!   这会罗佳宇提起就算了,甚至还是当着江宁的面,王珩宇急得直拍桌子,“我当时不过扶了她一把,怎么就暧昧了?借位知不知道?”   “那还有端茶倒水,嘘寒问暖呢?”   “子虚乌有,言不符实!”王珩宇不服气地反驳,“我能干出来这种事嘛?你第一天认识我啊!”   “那谁知道你……万一呢?”罗佳宇一挑眉,凉飕飕道:“对喜欢的人,特殊点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没有的事,我不喜欢她!”   对喜欢的人……王珩宇承认他对江宁确实是特殊的,而这份特殊也仅对江宁。   对于别人,绝对没有!   “我跟她只是普通同事关系。”   “那你们俩不还是——”   “当”的一声瓷盘碰撞的声音突兀地响起,硬生生打断了罗佳宇要问出口的话,几人纷纷朝声源看去,江宁有些茫然地抬头,“抱歉,你们继续聊。”   随后,他一脸平静地继续拿杯子举到嘴边轻抿了一口,然后再淡定地放回去,像无事发生一样继续低头看手机。   只是在众人都看不见的角度,江宁的手机屏幕上,正在编辑的《关于山东航空1286次航班起落架故障指挥报告》的文档里,接连出现了好几个错字及乱码。   陈杨转头看了眼江宁,眯了眯眼,又转而看了眼脸色阴沉的王珩宇,暗自发笑。   这俩人……有意思!还玩暗恋呢!   王珩宇看着江宁那一副淡然而波澜不惊的模样,虽然知道他惯常就是这个样子,可此刻,还是让他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也没了跟罗佳宇再继续掰扯的心思。   罗佳宇见他面色不善,便也没再继续问他,打着哈哈跳过了这个话题,转而去逮着陈杨就问他起落架故障的事。   作为同样飞737的裴凌,这会也来了兴致,目光专注地听陈杨讲早上的故障。   他们边吃边聊,陈杨最后给江宁夹了一块鱼肉道:“本来我今天主要就是请江宁,一来也是很久没见了,二来就是感谢他上午的指挥,不然我也没那么快落地。这要是换个手生的,指不定我还得在天上多转会呢。”   江宁是喜欢吃鱼的,但他不太会吃,一般吃鱼都挑鱼肚子的位置,有骨头也都是大的。今天陈杨点了碗酸菜鱼,都是鱼片也没什么骨头,江宁吃了不少。   见陈杨给他夹菜,江宁并没有多想,平淡地说了句“谢谢”,然后道:“本来就是我的工作,你该庆幸那会早高峰快结束了,不然指不定你还真得多转会。”   陈杨单手支着下巴,笑眯眯地看他,“说的是,那说起来我运气还行。”   王珩宇看着江宁跟陈杨那副熟稔对话的模样,舌尖抵着后槽牙,目光变了又变。   罗佳宇好奇发问:“杨哥你跟江哥很熟嘛?”   “那必须熟啊!他是我学弟!”陈杨手一伸就搭到了江宁背后的椅背上,身子靠着椅背,下巴一扬,“是拥有共同秘密的那种熟!”   一桌五个人,三脸问号。   江宁波澜不惊地回头,“怎么,你的秘密能公之于众了?”   “……”陈杨神色一滞,默默收回手,“啧”了一声,“别拆台啊你!”   江宁不置可否,转头继续吃他的。   陈杨咳了一声,“反正就是很熟的关系!”   “那也没见江哥给你走后门啊?”   “那是我小学弟刚正不阿!你见他给谁走过后门?”   ……   陈杨跟罗佳宇还掰扯上了,王珩宇却是一句话都没听进去,他就记住了陈杨那句“拥有共同秘密”的话。   他们俩,到底什么关系?   饭局过半,罗佳宇发觉江宁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生人勿近,后来也不怵他了,就大着胆子问了一句,“江哥,我能不能采访一下你?大家都说你早上是心情不好,为啥呀?”   江宁抬头,眼神有些茫然,“早上?”   罗佳宇又道:“就是早上杨哥进近前,听说好几个挨了骂的,说你一大早火气就很大。”   跟阎王点卯似的,点一个骂一个。   江宁愣了一下,回想起早上的事,眉头微皱,但只是一瞬,他便低了头,平静道:“早高峰流量大,连续遇到几个不是抢麦就是听错指令,有点烦躁没压住脾气。”   “嗐,我说呢。听说早上那个听错频率的,都被吓哭了……好像是个新人。”   罗佳宇也不过就是随口一问,而对于江宁的说辞,在场除了王珩宇,并没有人深究。   王珩宇转头看了眼身侧低头吃东西的江宁,皱了皱眉。   到底是因为什么让他一大早就心情不好,这个答案并没有人告诉他。   话题很快在罗佳宇的继续下换了又换,甚至还说到了陈杨被台风追的事。   “当时管制跟我说让我加速,听语气是很严肃的,我还寻思我速度已经很快了。结果他下一句跟我说,后面有人在追我。”   “我就纳闷,我雷达上都没显示附近有活动,能有谁在追我。结果他跟我说‘曼瑞’,我还想问‘曼瑞’哪家航空公司呢,我寻思好像也没有这家公司啊。结果我副驾驶直接一句‘卧槽,快跑,台风’给我吓一机灵。12级台风,就在我屁股后面!”   罗佳宇笑他,还开了个玩笑道:“没事,反正你们山航一向快,区区12级!”   结果陈杨瞪了他一眼,“我是民航又不是战斗机,我能有多快!”   网上说什么山航“硬核航空”那都是玩梗,事实上他们跟别的航空公司比,不过就是多了一个辅助HUD系统,起飞条件没有其他航司那么苛刻。   至于网传提前到达什么的,大家都是一样根据民航总局的规定在飞,统一标准下的差距不过毫厘,但如果航司售票的时候预计到达时间多报一点,那他们自然“提前到达”。   说起战斗机,思维发散的罗佳宇又把话题引导了王珩宇身上,毕竟在场唯一开过战斗机的,只有王珩宇。   起先的话题江宁并没有多在意,他们说他们的,问到他时他才应两句,不涉及他的他就低头安静吃东西。   但这会说起王珩宇,江宁突然来了兴趣,吃东西的动作都慢了不少。   罗佳宇说:“我宇哥当年,那可是开着歼20跳过伞的人!”   江宁吃东西的动作一顿,心头一惊——他还……跳过伞?   先前他们聊天那次,王珩宇跟江宁说的都是一些他在部队里的趣事,压根没说起过他为什么会转业。当时从王珩宇的言谈里能听出来,比起民航客机,他是更喜欢战斗机的,江宁还疑惑过他为什么转业。   可碍于他们当初并没有那么熟悉,江宁最后也没问这个问题。   此刻——   江宁转头看王珩宇,只见他一脸平静地阐述着他跳伞的事情。   而落进江宁耳朵里的,却是那几个听着就让人感觉惊心动魄的词——失速螺旋、鸟击、双发失效、发动机起火、爆炸……   无论是哪一个,都让江宁心头震颤。   他不由想起了他爸……当初他父亲出事的时候,最后除了一个官方的调查结果和慰问抚恤金,其他什么也没有。   他没有机会问他父亲,当初失事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失事的那一刻,他又在想什么?就连作为幸存者之一的袁长林,时隔多年,剩下的也都是噩梦般的回忆挥之不去。   王珩宇……他此刻能平静的说出这些,是真的不在意了嘛?   如果不在意,为什么会放弃热爱转业?   人类对于危险,通常会有出于本能的恐惧,他会让你意识到危险,并且正视危险,从而躲避危险。   所以说,那些自杀身亡的人都是下了巨大的必死的决心,因为他们战胜的是自己的本能。   可对于像王珩宇和他爸一样的,面临危险时他们别无选择,本能的求生并不能发挥完全的作用保证他们的安全,随之而来的,便是不断加深的绝望。   被绝望席卷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   饭后,各自散会,江宁跟王珩宇一辆车回家,路上江宁一直很沉默,王珩宇找了个话题,想打听一下他跟陈杨的关系。   但江宁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只道陈杨是他大学的学长,其他的并未多言。   王珩宇见他说起陈杨的语气十分平淡,情绪也不高,明显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心里纵使有百般疑惑,这会也不好再问。   气氛一度又尴尬了起来,他便想着换个话题,“你早上心情不好嘛?早上我送你去上班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嘛……是到单位以后出什么事了?”   他尽量用闲聊的语气问,言辞间只表达了对他的关心。   江宁闻言却有一刻没由来的心虚,下意识想反驳,但回过神想到他到单位以后的事,便又闭了嘴,最后只是有些欲盖弥彰地说了一句,“没有,没事。”   王珩宇趁着红灯扭头看他,见他一副神情低落的模样,有些担忧地皱起眉:“你怎么了?”   江宁摇头,并没有说话。   他其实有点想问问王珩宇,为什么转业来民航。   但他又犹豫着,这毕竟是他的私事,还是不要多问了。   虽然江宁一贯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但此刻王珩宇仔细打量着他,他是个会联系上下文的人,便试探着问了一句,“是因为我刚刚说跳伞的事,想起江叔了?”   江宁闻言,猛地抬头,眉头微皱,双唇微张,满脸的惊讶。   对上他的目光,王珩宇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嘀嘀——”   后面的车按了喇叭,王珩宇回头,才发现前面的信号灯已经不知在何时跳了绿的。   王珩宇启动车子继续往回开,轻笑了一声后开口,“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我们之间,不用这么犹豫。”   王珩宇的声音本就很清亮,说话总是带着一股活力感,肆意而张扬。   江宁想起程瑜对自己的评价,说他说话冰冷没有感情,工作更像是一本规程手册,循规蹈矩毫无变通,满是公式化,脸上也总是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就是现在外面的AI机器人都比他情感丰富。   可自从认识王珩宇,无论江宁如何掩饰自己,这个人似乎总是能一眼就看透他。   江宁最早意识到这一点,是上次父亲忌日前,王珩宇来找他喝酒那一晚。当时他们并不熟悉,总共算起来才见了不过两面。但王珩宇那天晚上的举动,明显是因为知道第二天他父亲忌日的事。   一晚上他能感觉到,王珩宇都避开了谈论一些不开心的话题,他始终在说一些他喜欢的感兴趣的不那么沉闷的事情。   想起刚刚王珩宇的话,江宁不由在心里质问自己,他们之间——已经是“无话不谈”的关系了吗?   而王珩宇此刻这轻轻一笑的一句话,就像一滴清澈的水珠无声无息地滴落在水面,虽然融入水中不见踪影,却依然能在平静的水面上留下一层又一层荡漾的涟漪。   江宁盯着王珩宇看了好一阵,第一次感觉到“心乱如麻”这个词的含义,下意识收回视线,转头望向窗外。   车子在马路上疾驰,车窗外一路后退的光景一闪而过,转瞬即逝——树木、行人、灯光、高楼大厦,皆是如此。   只听见他轻声开口,却是喊他的名字,“王珩宇……”   “嗯?”   “你当初,为什么转业?” 第29章   五年前。   12月7日。   世界民航日。   某空军训练基地。   “我们邹政委又不听话了?我不是说了我明天就回去了嘛, 你乖乖吃药,等我明天回去就见着了。”王珩宇盘腿坐在宿舍的小板凳上,手里拿着手机开着视频。   视频上的老太太苦着一张脸看着他, “奶奶有听话的,可是他们给我吃那个药又苦又难吃, 一吃还吃一大把……你不在, 他们都欺负我!”   王珩宇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随后佯装生气道:“谁敢欺负您了?您说,等我明天回去就帮您收拾他们!竟然敢欺负我们邹政委!”   小老太太笑起来,“小宇啊, 奶奶等你回来!”   手机里随后传出王丞瑞的声音, “奶奶, 快别聊了,早饭好了, 先吃饭吧?”   话音刚落, 手机画面里出现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王丞瑞,瞧见对面是王珩宇后挑眉打了个招呼,接过了老太太手里的手机问:“明天回?”   王珩宇点头, “我一会有训练,今天是真回不去。”   王丞瑞“嗯”了一声, 把手机架在一旁, 然后去伺候老太太吃饭,王珩宇就举着手机看着老太太跟王丞瑞讨价还价, 这个要吃那个不好吃的。   王珩宇看了没多久, 队友来喊他,“宇哥,差不多到点儿了!”   视频那头的王丞瑞听到声音回头, “要去训练了?”   王珩宇点了点头,抿唇犹豫了一下又问:“奶奶最近……怎么样?”   不远处老太太正乖乖吃着东西,像是知道在说她,回头冲着手机里的王珩宇招了招手,“小宇,早点回来哦,奶奶还等你嘞。”   王珩宇笑着也跟她摇了摇手,跟她敬了个礼道:“好,遵命!”   小老太太还十分严肃地站起来给他回了个军礼。   “奶奶,你快吃饭吧。”王丞瑞哭笑不得地把老太太又按回去坐下,随后回头拿起手机走到了阳台上,王珩宇才听见他道:“最近时好时坏的,有时候我来她也不记得我,成天就拿着你的照片。有时候记忆里你还是小时候上学那会,有时候连你也不记得,就拿着照片问我是谁。”   老太太姓邹,年轻时候也是老红军出身,以前是部队政委,所以王珩宇贫嘴的时候总喊她“邹政委”。老太太聪明了一辈子,临了老了却得了痴呆,自从爷爷过世后,奶奶痴呆的毛病就越发重了,唯一记挂的就是两个孙子。   王丞瑞总在身边,她总能瞧见,记挂的还少一些。但王珩宇自从高中毕业以后就进了部队,一年也回不了几趟家,见得少了,她就总记在心里。   “今天是你生日,小老太太昨天晚上就准备了两个大红包,一个昨晚塞给我了,还有一个说是要等你回来给你的。她怕自己忘记红包的事,见一个人就叮嘱一个,说是等你回来的时候要提醒她,别忘了给你压岁红包。”   王丞瑞跟王珩宇是双胞胎亲兄弟,但是他们的妈妈在生王丞瑞的时候用力过度,后来生王珩宇的时候就没力气了,差点难产。最后王珩宇是过了零点才出生的,所以兄弟俩的生日还差了一天。   王丞瑞是12月6日,王珩宇是12月7日。   而恰巧今天,就是王珩宇的生日。   王珩宇闻言心里有点闷,“我们邹政委,就爱整这些……”   王丞瑞笑了一声,“你不是要训练吗,快去忙吧,别耽误了。”   王珩宇沉沉呼了口气,“嗯。”   挂了电话调整好心情,王珩宇出了宿舍,跟队友一同前往训练场。   今年是他成为歼20飞行员的第四个年头。   爷爷是老红军出身,是国家第一批战斗机飞行员,自小深受爷爷熏陶的他,最爱的就是各种飞机模型,打小的愿望就是成为一个战斗机飞行员,并且他这二十多年的人生,也一直在为实现这个目标而努力。   很庆幸,高中毕业他就被特招入伍了。   成为一名战斗机飞行员,他用了四年。   当初第一次飞上天空,心情激动而兴奋,不仅仅是因为他长久以来的梦想得以实现。而是当他真正飞向天空后,才终于意识到,手里操纵的这架飞机,他肩上军衔所承载的含义与重量。   他常挂在嘴边的“保卫祖国蓝天”的这句话,在这一刻,有了具象化的展现。   这四年,飞机几乎成了他的所有,每一次训练、任务,他都保持着十二万分的敬意与严谨。   同时,还有对这份事业无限的热爱!   但也是在这一年,在他生日的这一天,他人生的轨迹线,出现了巨大的偏差。   今天的东海海面不太平静,风卷着浪,一层又一层,一个又一个地拍向海岸边,天气也不是很好,有些阴云,太阳也是时隐时现。   ……   飞机失速,是自飞机诞生起就存在,且让无数飞行员谈之色变的问题。   失速是指当飞机机翼的迎角增大到临界值时,机翼上表面的气流分离,导致升力减小,不足以带动飞机爬升时,飞机便会开始下沉。而失速中有一种状态,是飞机在一边下坠的过程中,还伴随向一边偏侧翻转,这种现象就是失速尾旋,是因为一侧机翼先于另一侧机翼失速,飞机会朝先失速的一侧机翼方向旋转。   而飞机一旦出现失速,如果不能及时改出状态,最终的结果便是,机毁人亡。   改出失速的方法其实很简单,只要给飞机足够的动力,动力增大升力增大,最直接的就是往前推动操纵杆,增大油门,让飞机进入快速俯冲状态。在俯冲状态下的飞机可以获得更大的速度,从而摆脱失速状态。   不断旋转下降的飞机,很容易让飞行员转的晕头转向,一旦飞行员不能及时调整改出螺旋状态,最后的结果往往都是坠机。   ……   收油。   推杆。   踩反舵。   操纵杆向飞机旋转的反方向推动以抵消飞机的旋转,当飞机平稳后再以俯冲增速改出螺旋。   本来,一切顺利。   但就在王珩宇踩舵的时候,意外发生了——方向舵卡死。   方向舵蹬不动,就意味着他无法调整飞机方向以改出螺旋状态,而高度只有那些,无法及时改出螺旋就无法俯冲加速改出失速状态。   最后迎接他的,就只有坠机。   当然,他也可以弹射逃生,但此刻的王珩宇,身处在翻卷着海浪的茫茫大海之上。海面上千百吨,甚至万吨重的船只尚且被风浪吹得摇摆不定,何况是他这样一个渺小的人类,落入这翻涌的大海,怕是就像往里滴了一滴水,瞬间便会音讯全无。   早已翻转倒悬的飞机还在继续下降,持续不断的螺旋状态,以及脚下毫无反应的方向舵,头一次让王珩宇感受到了一种直冲大脑深处的恐惧,尽管他仍旧努力控制着飞机,可眼前逐渐接近的,那一望无尽的深蓝色,此刻就像一个巨大的深渊,翻滚的海浪就像是从深渊中伸出的一双手,带着压抑、恐怖的气息不断靠近,吞噬着他的意识和理智。   驾驶舱里急迫又规律的失速警报持续不断,此时此刻,王珩宇只觉得那一声接一声的鸣响已然在他耳边渐渐远去。   万米高空之上的飞机长时间倒扣翻转并螺旋下坠,这对飞行员本就是心理与生理上的双重考验。   在他仅存的意识消散前,眼前似乎出现了那个小老太太的身影,挥着手,笑意盈盈地盼着他最记挂的小孙子回家。   她说:“小宇啊,奶奶等你回来!”   海面上一阵大风吹起半米高的浪花,卷着一个又一个的浪头翻涌,而海面上空六千米的位置,一架飞机正以极快的速度螺旋下坠。   5000米。   4000米。   3000米。   ……   只见飞机螺旋下降的姿态突然像按了暂停键一般瞬间卡住,随后又立刻以一个头朝下的固定角度快速向下俯冲,并在接近海平面百米的高度中翻转改平,最后以极快的速度掠过海面。   飞机发动机产生的热浪划破空气,海面卷起一个巨浪,飞机乘风破浪而出,上扬的机头预示了他的成功。   可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飞机才刚刚改平爬升不过四五秒,迎面撞上了乌压压一片鸟群。   鸟群擦着机腹穿过,随之而来的,就是发动机接连的两声巨响,才刚安静了没多久的驾驶舱里,继而传来了另外一阵警报声。   此起彼伏,连绵不断。   驾驶舱里迅速弥漫起一阵刺鼻难闻的味道,伴随还有一股烧焦的肉味,飞机剧烈抖动了几下后,速度快速下降,仪表上的警报灯一个接一个的亮起。   飞机左侧发动机已然冒出滚滚浓烟,随着飞机往前飞行的轨迹,在空中留下一道长长的航迹。另一边,飞机右侧发动机除了浓烟外,还伴随火光。   是鸟击导致的发动机失效。   王珩宇看了一眼仪表,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双发失效。   发动机空中停车,重启失败,双发失效导致飞机此刻几乎毫无动力。   海面上风浪滔天,没办法实施水上迫降。飞机所处高度也不够,双发失效的飞机滑翔不到岸边就会提前坠海。   不过几秒的反应时间,王珩宇果断选择了跳伞。   巨大的弹射力将他送出驾驶舱,不足五六百米的高度不过几秒,失去控制的飞机便重重砸在了海面上。   飞机爆炸产生的冲击力,掀起滔天巨浪,裹挟着浪花直接把王珩宇掀飞了近百米远。   阴沉了一上午的天空,终于是没憋住,厚重的阴云遮天蔽日,沉闷灰蒙的天空淅淅沥沥开始飘起小雨,雨水被风吹着落下,裹挟着飞溅的水花和海浪翻涌,再一同融入那一望无际的大海之中,销声匿迹。   落入水中的那一刻,疼痛与冰冷瞬间席卷了全身,窒息和混沌也随之而来。   王珩宇甚至觉得,那一刻,他俨然已经看到了那个穿着一身黑衣戴着兜帽,手上拿着一把长长的镰刀的死神形象出现在眼前。   他想,那或许是他这辈子,距离死亡最近的时候。 第30章   “庆幸的是, 我那天运气好,附近有渔船救了我。不过因为当时飞机坠毁爆炸的余波,最后还是在医院里躺了几个月。”王珩宇捧着茶杯盘腿坐在江宁家沙发前的地毯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块地毯情有独钟, 每次都不喜欢好好坐沙发,江宁说了他几次之后便懒得管他了。   江宁此刻就在他身后的沙发上, 怀里抱着猫。   万万没想到, 江宁第一次主动开口邀请他回家,竟然是因为想知道他为什么转业。虽然这事当初确实是王珩宇心里的一根刺,但王珩宇很想得开,事情发生了, 他也在那个时候做出了选择, 就没什么可后悔的, 他不是那种会把自己拘于过去的人,自然也觉得这事没什么不能说的。   江宁想听, 他也乐意讲。   江宁抱着奶牛坐在沙发上, 小猫在他怀里呼呼睡大觉,江宁听着王珩宇语气平静地诉说那些曾经发生在他身上可谓惊心动魄九死一生的事,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那你转业是因为——”   “当初我出事的时候, 本来是瞒着我奶奶的,但是老太太那阵不知怎么的就很清醒, 一直等着我回去要给我过生日。左右等不回我, 我爸妈又神色躲闪。老太太聪明了一辈子的人,哪能瞒得了她啊。我奶奶年纪大了, 本身身体也不好, 身上都是年轻时候留下的各种旧疾,结果被我的事一刺激,进了重症差点没抢救过来。”   “那会我也还昏迷着没醒, 医生说在水里时间久了脑子缺氧,一直不醒的话甚至可能变成植物人。奶奶又出了事儿,我妈急得团团转,成宿成宿的睡不着做噩梦,梦到奶奶死了,梦到我死了。”   “不过还好,最后奶奶挺过来了,我也醒了。”   想起当初的事,王珩宇苦笑了一声,“但是我妈因为这事受了刺激,非要让我转业。她说她年轻的时候都没担心过我爸出任务回不来,现在年纪大了还得遭这罪,真出事了,她受不了这个打击。”   “所以你转业,是因为你妈妈?”江宁看着他,眼神有些疑惑。   他总觉得,王珩宇不像是会这么乖乖听话的人。   果然,王珩宇摇了摇头,“我从小的愿望就是当战斗机飞行员,我当时觉得我不过就是一次训练失败罢了,等我养好了伤,我照样可以活蹦乱跳地去开我最爱的飞机上蓝天。”   “可是我忘了一件事……恐惧是人的本能。我醒来以后那几天,几乎天天晚上都会做同一个梦,只不过结局不同——每次梦惊醒的时候,身上都是一身冷汗,我甚至能感觉到一阵又一阵潮湿阴冷的风,无孔不入地往我身体里钻。海水的湿咸和冰冷,那种面对死亡的无助、绝望,甚至是惊恐……历历在目。”   “我妈一直以为我转业是因为在她不懈努力的游说之下终于屈服了,但其实——”王珩宇说着,突然低下了头,手指摩挲着茶杯的杯口,江宁垂眸看着他的侧脸,低垂的眉眼里满是落寞,随后便听见他自嘲地笑了一声:“其实,是我战胜不了自己的本能,我被我的恐惧打败了,然后我懦弱地选择了逃避,顺着她递给我的台阶,就这么心安理得地下来了。”   “你……”江宁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他向来也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一时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觉得心里闷得难受。   他有些……心疼眼前这个人。   以前,他总觉得王珩宇是个乐观开朗永远积极向上的人,他似乎无时无刻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对谁都是那么明媚灿烂。他甚至连说起这些曾经的伤痛,都依旧是一副平静的语气,平静到江宁甚至觉得他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可现在,看着眼前这个满眼落寞遗憾的人,江宁恍惚像重新认识了他一般,知道了他掩盖在那些阳光灿烂的笑容之下,也是有一颗像普通人一样会害怕会恐惧的心,但他又很乐观,勇于承认自己的胆怯与懦弱。   害怕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不敢承认它。   王珩宇转头对上江宁的视线,一时有些愣神,江宁看他的眼神里满是难过和怜惜——是在心疼他?   那双眼睛直直注视着他,丝毫不避讳的情绪暴露无遗,仿佛就像两道深邃的漩涡,将他的思绪一点一点吸进去。   王珩宇慌忙避开视线,有些欲盖弥彰地喝了口茶,“我当时其实心理测试都过了,我可以复飞,也可以继续当我的战斗机飞行员……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坐进驾驶舱里,那股恐惧又会席卷而来,我心里的那道坎始终过不去。”   江宁把怀里的猫塞进王珩宇怀里,从沙发上下来也坐到了地毯上,就坐在他身边,拿过茶几上的水壶给他添了点水,眉眼低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问:“那你后来……又是怎么克服的?”   王珩宇抱着猫抿唇想了想,“我当时其实挺矛盾的,一方面我不想放弃我热爱的蓝天,另一方面我又无法面对驾驶舱。我去看了心理医生,他说有种方法叫‘脱敏疗法’,有点像以毒攻毒?”   “后来齐一鸣说让我转民航试试,他带我去飞了几次模拟机,比起单座的歼20驾驶舱,可是宽敞多了,感觉好像是没有战斗机驾驶舱那么容易让我觉得压抑。搞得我都怀疑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幽闭恐惧症之类的毛病,驾驶舱换大点的就没事了。”说着,王珩宇揉了一把小猫脑袋,轻笑了一声,“主要可能还是我适应能力比较强吧,从转业开始到现在升机长,用了五年,也算是比较快的了。”   五年升机长,确实是挺快的。   江宁转头看他,王珩宇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却总给他一种“强颜欢笑”的感觉,江宁问:“会遗憾吗?”   闻言,王珩宇低着头,沉默了好一阵,江宁才听见他开口,“遗憾自然会有,但我并不后悔。”   他向来是个会往前看的人,已经过去的事,没必要把自己拘在里面。世上没有“早知道”,也不会有后悔药,当下做出的选择,不论对错,都是命中注定的人生轨迹,既然做了,就没必要后悔。   他向来信奉的准则便是,过好当下的每一天。   江宁怔怔地看着他,王珩宇的脸上已经再次扬起了那抹他熟悉的灿烂的笑容。   见他盯着自己发呆,王珩宇有些疑惑地抬手在他眼前摇了摇,“怎么了?想什么呢?这么看着我干嘛?”   江宁收回视线,默默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挺羡慕你的。”   王珩宇一只手撑在茶几上支着脑袋,歪着头看他,颇有些好奇地问:“羡慕我什么,说来听听?”   王珩宇怀里的奶牛挣扎着逃走了,转头就往江宁身上爬,王珩宇“啧”了一声控诉道:“它怎么跟你就这么好呢?”   奶牛爬进江宁怀里,在他腿上寻了个位置团成一团,脑袋搁在他腿上埋进他怀里,奶声奶气叫唤了一声之后就又开始睡觉。   江宁摸了摸它身上的小卷毛,这小东西真的能让人心情变好。   他抬头,脸上难得扬起一个笑脸看向王珩宇,“羡慕你心态好吧。”   王珩宇一愣,江宁的眼睛亮晶晶的,像闪着无数的星星,璀璨又明亮。眸子里的笑意如水般流淌,让他几乎整个沦陷在这难得的温柔里。   那一瞬间,他很想伸手去拥抱他,拥一片星辰入怀——王珩宇攥紧了手,连呼吸都重了几分。   江宁说完便低了头,看着怀里的猫,眉眼低垂,眸子里的笑意也消失殆尽,徒留几分淡淡的愁绪。   王珩宇看着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开了口,“江哥,你要是不介意,能不能跟我说说你家里的事?”   “我家的事,”江宁抬起头,眼神里有些困惑,“你不知道吗?”   “知道一点……”王珩宇摸了摸鼻子,解释道:“我是觉得,你心里有事……你要是不介意,可以跟我说说,说出来总比闷在心里好。刚刚饭局上,是因为我的事,让你想起江叔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王珩宇觉得他心里有事,但江宁确实是因为听他说起他跳伞的事,想到他爸。   最终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但他抿唇思索了一阵,最后皱着眉,有些犯难道:“我不知道该从哪说起。”   他向来不是一个合格的倾诉者,他一个人久了,往常也不会有人向他提出想听故事的要求。   王珩宇想了想,“那这样,我问,你答。如果你觉得我问的问题让你不舒服或者你不想回答,那我们就直接跳过,行吗?”   一问一答,好像可以,不至于让他漫无目的。   见江宁点头,王珩宇思索了一下,“那就先说说,江叔空难的事?”   江宁低头看着怀里的猫,清清淡淡的声音缓缓道来:“我爸去世那年,我13岁,上初一……”   爸爸出门的前一天,妈妈还因为一些小事跟他吵了起来。江宁当时并没有在意,他在书房写作业,只觉得他们在客厅吵架的声音有些吵闹。   当天晚上,深夜,爸爸就离家了。他听见动静了,想起来送送他,但听见妈妈又在跟他吵,他就没起来,甚至有些烦躁地躺了回去。   江宁的母亲叫闵慧娟,是小学数学老师。早年间他还小的时候,那会江世文还在部队里,不怎么回家,后来等他大些了,闵慧娟又查出了心脏病,江世文才从部队转职离开进了民航当机务,也是那会认识的袁长林。   江宁记得,那不过是江世文离家的第三天,那天放学,江宁回家没有见到他妈妈——母亲是班主任,有时也会晚回家,江宁只当她那天有事。   再晚些时候,他没等到闵慧娟回家,却等到了他爸现在的同事来敲门。   直到江宁坐上车去殡仪馆的路上,他仍然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   追悼会的大厅里,边上站满了穿着黑衣胸前戴着白花的人,满目都是黄白的菊花,沉重的哀乐和哀戚的哭泣在耳边萦绕。   江宁走进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转而落到了他身上,正前方的棺木后面,摆放着那张属于江世文的遗照,袁长林穿着白衣,手上吊着石膏,跪在棺木边烧着黄纸。   此刻他抬起头,满目通红地看着江宁。   那些他不认识的人一个接一个的走过来,嘴里叹着气说着“节哀”,句句都是惋惜。   江宁却无暇理会,他拨开人群,抬眼就看到闵慧娟目光呆滞地坐在一旁,身边有个女同志红着眼眶扶着她,而她不哭不闹,眼神涣散地像一个木头人一动不动。   他一言不发地朝着她走过去,每走一步,都觉得脚步虚浮。好不容易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拉着她的手,声音颤抖着喊了一声,“妈——”   她恍然地抬起头,在看见江宁的那一刻,目光像是找到了聚焦点,扑上前一把抱住他就开始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哭得身子无力跪到地上……而江宁只能保持着一个姿势,一直任由她抱着,默默流泪。   母子俩就这么抱在一起,谁劝都没用,直到母亲在他怀里哭晕过去。   江宁知道他妈妈有心脏病,旁边江宁不认识的人们见她哭晕过去,也怕她出事,赶紧招呼人来送医院,场面一片混乱。   母亲心梗差点没救过来,在ICU里躺了一个月,医生说她几乎没有求生意识。   那一个月,很煎熬,是江宁这辈子体会过的最无助又绝望的时候。   也是那一个月,袁长林天天守在医院,守着他们母子俩。   他说,他们去的那天飞机就失事坠机了,整架飞机上89人,死了23个,江世文就是那23分之一!   他说,刚出事那会到处兵荒马乱,他好不容易等到人来接他们回国。   他还说:“你爸……在坠机的时候护住了我,我才捡回了这条命。江宁,对不起!是我带他出门的,我却没有把他好好的带回来!”   对不起吗?   对不起……有什么用啊?   平心而论,江宁说不出原谅的话,但他也知道这事怪不了袁长林,跟他没什么关系。   江宁问过他,他爸临死前有没有什么遗言,他最怕的就是闵慧娟接受不了。   袁长林摇了摇头,“他只说了,让我照顾好你们母子俩。说他出门的时候跟你妈吵架了,让我帮他道歉。”   托孤。   道歉。   果然不出江宁所料,知道后的闵慧娟,差点疯了。   后来范立扬也来过几次,他是江世文在部队时候认识的,那会江世文负责他的战斗机维护,两人关系很好。   母亲后来出院后身体一直不好,再也没去过学校教书。她在家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抱着几本重新被粘起来的动力学的书,坐在父亲的书房里发呆——那天他们吵架,就是因为那几本书。   那会江世文不知道在研究什么,什么事都不管不顾,成天一有空就钻在书房里。生活的重担压在一个小女人身上,不堪重负之时,她便烦躁地发了几句牢骚。   也因此,争吵一触即发,闵慧娟火气上来,就把他的书撕了。   一直到江宁15岁,上初三,中考前,她又住院了。   这次一住,她就没挺过来。   父亲去世后,母亲的身体也一直不好,三天两头就要住院,江宁经常是一个人在家,袁长林不放心他一个人,后来就把江宁带回了袁家。   母亲去世后,袁长林成了江宁的监护人。但他在袁家住不惯,或许是因为袁长林心怀愧疚,袁家人对他都很好,很热情,也十分体贴。可就是这种过分体贴的热情,他们似乎无论做什么都在考虑他的感受,会在意他的心情,让他很不适应。   江宁没住多久就还是回了自己家,袁长林知道他性子敏感,也没多强求,只不过时常会去看看他。   中考的时候,江宁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考进了省重点高中,上了高中有住宿,江宁就直接住校了,放假才会去一趟袁家,有时不去袁家就回他自己家,反正放假也没几天。   高考的时候江宁是以省第三的成绩考进的南航,是当时南航民航学院交通运输专业的第一名。   他上大学那会袁长林调到了虞城空管局,毕竟虞城到金陵来回得近三个小时,万一有点事儿,他不放心江宁一个人在金陵。   正好那会虞城机场刚新建,他就让江宁毕业以后到虞城来。   ……   他俩一问一答,不知不觉,江宁才反应过来,他似乎说了很多。   也是第一次,他亲口跟人叙述,自己曾经的那些过往——就连当初程瑜、瞿昭他们知道他的事,也不过是因为一些意外知道了个大概,他从来没有跟人这么事无巨细地说过以前的事。   很奇怪,说出来好像也不是很难。   王珩宇胳膊支在茶几上,撑着下巴看着他,“那你是怎么想到要当管制的?”   江宁低头笑了一下,转而问王珩宇,“当年那场空难,你听说过吗?”   王珩宇点头,那天问过他爸之后他去查了一下,当年好像还挺轰动的。   江宁说:“当初事故调查,大部分的原因是因为管制员疏忽导致的跑道入侵,还有一些其他乱七八糟的理由。”   “我以前其实没什么理想,也没想过以后到底要干什么,性子又闷,我爸那会说我这个性子,就适合搞研究,埋头苦干。”   “一直到高三下学期的时候,有一次放假在袁叔家,听他说起有架民航客机单发失效加襟翼卡阻,好像是转向也有问题。”   “那会是梅雨季,金陵的雨连下了一周,那天的天气也不好。袁叔说那天民航的那个进近管制,一分钟连下十几条指令,都是指挥飞机绕天气的——因为转向故障,幅度不能很大,单发失效导致飞机动力也不够,天气不好还得合理规避。”   “我那时候其实听不太懂,但是他后来说那架飞机最后因为那个管制的指挥,最终安全降落,当时飞机上算上机组人员,一共搭乘了168人,无一伤亡。”   “168个人……当时听完以后,就觉得挺震撼的。免不得就要想,如果那会指挥我爸那架飞机的也是那个管制,他是不是……就能活着回来了?”   “想着想着,我好像突然就知道我想干什么了——如果我也能像那个管制一样,把飞机安全的带回来,那他们是不是就不会像我一样,失去父亲?”   这是第一次,江宁跟他讲了这么多话,王珩宇听他讲了很久,听完以后也沉默了很久。他恍惚间觉得自己曾经对江宁的评价好像都是对的——他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冷漠,只不过是性格使然,加上幼年的成长环境导致他敏感多思,不善与人交际。   他其实,是个内心很柔软的人,只不过,没有人教过他该怎么表达。   江宁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看他,神情有些局促,王珩宇突然沉默不说话,还搞得江宁有些不习惯。   先前头一回从他爸那里知道江宁的过往时,王珩宇就很心疼江宁。他难以想象一个13岁未成年的孩子,在失去父亲之后既要努力学习,还要照顾生病的母亲。   母亲去世后,独自一个人成长到如今,他不习惯接受别人的“照顾”,也不喜欢这些,但又不得不接受。   袁长林对他的关怀是弥补、是亏欠,但又何尝不是一种提醒,时刻提醒着他,别人对他的好,都是因为他没了父母双亲。   王珩宇想起江宁刚刚说的,他羡慕他心态好——他羡慕的,真的只有心态嘛?   他羡慕他,可他却心疼他。   王珩宇突然想起上一次那个充电宝爆炸导致客舱起烟备降的小女孩,当时他听闻那个姑娘的事,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江宁。   他心疼他一个人孤孤单单过了这么多年,那时候他想的只是陪在他身边。而现在,人就坐在他身边,王珩宇突然很想抱他,抱着他,安慰他,告诉他——他不是一个人!   最终,冲动战胜了理智。   江宁一时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王珩宇搂进了怀里,他的胸膛宽阔温暖,那双手在他背上一下一下轻柔地拍着,耳边是他温柔却格外坚定的声音:“没事了,都过去了,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你有朋友、有徒弟,还有……还有我!”   他说:“你是江宁,是虞城机场最厉害的管制员!你安全的带回了很多飞机,很多人!很多很多的168!”   那一瞬间,江宁觉得心里压着的一块石头似乎松动了,鼻尖一阵酸涩,心头思绪翻涌。他偏过头,生生忍住了眼里的难过,但那喷涌而来的情绪难以控制,最后只能闷闷地“嗯”了一声。   不知为何,王珩宇的话让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温暖地满足,像一个用布围起来的空壳里,塞进了保暖又柔软的棉花,满满当当又鼓鼓囊囊。   他不再是当年那个无助孤独失去双亲的孩子了,他长大了,有一份他心仪的工作,认识了交心的朋友,带了出色的徒弟,还认识了……王珩宇。   不知不觉间,似乎有一份温暖,在他无知无觉时挤进了他心里,当他察觉时,那份温暖已经丝丝缕缕缠绕在他心间。 第31章   那次谈心之后, 江宁觉得他跟王珩宇的关系,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了,但具体又说不上来——是朋友, 又好像比朋友更亲近些。   早上王珩宇早起跑完步会买了早饭拎到江宁家喊他起床,然后喂完奶牛再回去洗澡换衣服, 之后再下楼等江宁送他去上班, 然后他再去公司签到。   如果王珩宇当天的执飞航班比较早,他会在推出前给江宁发信息报备,顺便提醒他记得吃早饭。如果当天没有航班,他也还是会早起送江宁去上班, 然后再回家补觉。   起初江宁很不理解他这么做的意义, 但他根本拗不过王珩宇——因为他赖床, 不到点根本起不来,王珩宇每天除非有早班, 否则雷打不动那个点准时到他家报道, 几乎就成了他的人形闹钟。   晚上各自下班回家,他们又似乎默契地成了彼此的饭搭子,江宁会问他想吃什么, 在情况允许的时候准许他点菜。王珩宇也会在休息的时候主动去买菜,然后拎着菜去江宁家蹭饭。   他们会一起逗猫、吃饭、闲聊……   晨曦与日暮交替, 晃眼间, 这样的日子已悄然过了半个月。   今天一早,江宁是早班, 王珩宇是下午两点多的执飞航班。   开车把江宁送到他们单位楼下, 江宁下车前王珩宇喊住了他,“你一会晚上几点下班?”   “原定是六点。”   杜牧有云:清明时节雨纷纷。   虽然上周清明已经过完了,但虞城地处江南, 早春的雨水格外的多,这两天时不时就下一场雨,导致江宁最近几天时不时就得加班。   他习惯每天一早起来先看一眼天气预报,而今早的天气预报显示,傍晚开始有阵雨——如果这个天气预报准的话,保不齐他又得加班。   江宁以为他有什么事,就问了一嘴,“怎么了?”   “昨天不是说好了今天要给我做鱼头汤的嘛?”王珩宇见他那一脸疑问的表情,眯起眼一脸控诉,“你不会忘了吧?”   江宁眨了眨眼,想起来了,“额……你几点回?”   “下午两点的航班飞大连,晚上回来不出意外应该七点左右落地。”   江宁如实但却很扎心地接了一句,“天气预报傍晚有阵雨。”   很可能就会出“意外”。   王珩宇目光幽怨地望着他。   “……”江宁最后还是妥协了,“那你一会去买菜吧。”   闻言,王珩宇立马喜笑颜开地应下,“好!”   送完江宁,王珩宇就去了菜市场,原本这地方他是不来的,但是自从蹭上江宁的饭之后,连王丞瑞给他雇的做饭阿姨都已经处于半失业状态了。   王珩宇每天不是买了菜去蹭饭,就是在去蹭饭的路上。反正他拎着菜去的,江宁也不好赶他,倒是回回都能让他得逞。   他正拎着菜回家的时候,齐一鸣的电话来了,上来就是一句,“约否?”   王珩宇下车一边拎着菜往小区单元楼走,“时间地点。”   “我刚落地,要不就中午?我约了一家新开的私房菜馆,尝尝鲜去呗,改天好吃你还能带你的江哥一块去。”   王珩宇按了电梯,“嚯……真是谢谢您嘞,还想着我呢!不过我中午跟小徐约了,两点有飞。”   “那你带小徐一块?正好我们可以早点去。那地方还要预定的,我好不容易约到个位置,赏个脸呗?”   齐一鸣向来自称是他的“恋爱军师”,虽然他俩不常见面,但网友状态也不耽误他八卦,成天空了就来问问进展。   王珩宇有理由怀疑,“无事献殷勤,你该不会只是想八卦吧?”   电话那头的人明显一僵,讪讪笑起来,“瞎说什么大实话……我请你吃饭你还不乐意了?好兄弟也是要时常联络一下感情的嘛。”   王珩宇也懒得揭穿他,“时间地点发我。”   他刚说完,正好电梯“叮”一声响,电梯里出来个阿姨,是他隔壁的邻居,见了王珩宇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小王?刚回来啊,买菜了?”   王珩宇笑着点头,“嗯,刚回,您要出去啊?”   “嗯呐,我也买菜去。”   两人闲聊了几句,王珩宇才进了电梯,手机还举在耳边,电话那头的齐一鸣听见动静,人都惊了,“你还买菜?”   少爷的厨艺水平仅限于厨房还能存续的状态,反正饿不死他自己。   进厨房洗个碗还行,买菜做饭就有点……   此刻电梯门已经关上了,王珩宇听他的语气,默默翻了个白眼。   按照王珩宇对他的了解,他几乎能想象到那头齐一鸣的表情,不过他并不在意,轻飘飘哼了个单音,悠悠道:“毕竟我跟某些爱硬凑的可不太一样……有人答应了晚上给我做饭,那我也不好去白吃白喝。我负责买菜,他负责做饭,有来有往才有下一步嘛。”   齐一鸣“嘶”了一声,“行,你狠!是我冒昧了!”   真是欠的,非多那一句嘴干什么!平白还被他阴阳一顿!   -   齐一鸣说那个私房菜馆就在机场附近,店名叫“芳春满”,一看店名就是一股古风味道,店面装修也是十分雅致,古色古香的。进门的园子里种了几棵海棠,似乎品种还不太一样,这会正是海棠花开的季节,粉的、白的、红的交叠呼应,一院子的春意盎然。   再看这店名,倒是起的很搭。   王珩宇拿着手机拍了几张海棠花的照片发给江宁,大概是这会江宁正在休息,没一会给他回了个问号。   王珩宇一边跟着往里走,一边给他回信息:【齐一鸣约我出来吃饭,一家私房菜馆,种了一院子的海棠花,还挺好看的,给你看看。】   江宁:【是机场附近那家?前两天听程瑜提起过,好像是新开的。】   王珩宇给他发了个定位过去,想了想又问:【你十二点半之前有休息嘛?我给你打包点吃的去吧?】   江宁:【十一点半轮休一个小时。】   江宁:【不用麻烦了,我去食堂吃就行,你中午要去签到吧?】   王珩宇:【来得及,十二点半之前到就行!齐一鸣请客,不吃白不吃。】   王珩宇:【就这么说定了,一会我去找你!】   江宁回了他几个句号,王珩宇就默认他答应了。   吃饭的时候,徐柯淳见王珩宇单独点了几个菜打包还有些纳闷,结果知道是打包给江宁的时候,他整个人都震惊了!   徐柯淳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初王珩宇在频道里跟江宁呛上的时候,他本来想问王珩宇跟江宁什么时候那么好了,还给他带饭,但对上齐一鸣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后半截话又咽了下去。   坏了,好像有瓜!   王珩宇是无所谓,“我住他楼下。”   他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   “啊?”徐柯淳更震惊了。   他知道王珩宇之前是住京御的,他俩才多久没一块飞过啊,这怎么连家都搬了?   临走的时候,齐一鸣拍了拍徐柯淳,给他使了个眼色小声道:“一会有点眼力见。”   徐柯淳听得一脸懵,他还没反应过来,齐一鸣已经走了。   因为江宁午休只有一小时,王珩宇十二点半之前得去签到,所以江宁跟他约了在航站楼底下的咖啡厅,这样王珩宇就不用绕到管制中心去了,送完吃的他能直接去签到。   本来按时间应该是江宁先到的,但是他临走的时候有点事情耽搁了,王珩宇先到了几分钟。   王珩宇跟徐柯淳坐着等江宁的时候,迎面进来三个人,也是穿着飞行员制服的,拖着飞行箱边聊天边往里走。   起初王珩宇只是听见动静抬头看了一眼,和那走在最前头的四道杠对上了一眼,出于礼貌双方仅点头示意,并没有多在意其他。   直到那几人在他身后那桌坐下,议论声逐渐清晰地钻进他耳朵里。   “草,真倒霉,今天又是他。”   “怎么你昨天也是他?”   “可不嘛,昨天就给我怼一通,今天又撞见了。”   “我还挺纳闷的,脾气这么差,没人投诉他嘛?”   “那怎么没有?你是不常来不知道,投诉也没用啊,人家有后台的。”   “我听说他是破格提升……真有后台?”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人家空管局有关系的。”   “什么关系?说来听听。”   “得有七八年前了吧,他好像出过什么安全事故,听说那会都停职了,后来是空管局亲自下来人摆平的。你看他现在不是好好还在当他的管制嘛!”   “之前不是谣传说什么干了很多年没出过错吗?”   “你都说是谣传了……谁知道呢!”   “那要这么说,指不定他那二级是怎么破格上去的。”   “嗐,他们管制中心出了名的护短,忍忍吧啊。”   ……   王珩宇向来耳力不错,他们几个人谈论的声音也不小,他是一字不落听了个明明白白。虽然他们没说是谁,但根据内容,管制中心符合条件的大概也就只有江宁一个人了。   徐柯淳也听到了,这若是放在以前,他大概就当个趣儿听一耳朵就过了。但今天不一样了呀,他今天隐约是吃到什么瓜了,这会再听到有人议论江宁,下意识就抬头看王珩宇。   果然,王珩宇那张脸阴沉沉的。   手机上江宁发信息说他快到了,问他在哪,王珩宇一边低头打字回信息,一边漫不经心地开口,“认识吗?”   徐柯淳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王珩宇在问什么,于是回头又看了一眼身后那几人,皱了皱眉,回头对王珩宇小声道:“好像是昨天在频道里跟江哥呛起来那个,那个机长姓余,春秋的,想早点落地说油量不够,江哥怼他让他挂PANPAN的。就在咱前面落的,你忘了?”   他这么一说,王珩宇似乎有些印象地点了点头。身后那几人还在说什么,徐柯淳听着也直皱眉,主要他们那语气是真不太好。   王珩宇问完也只是坐在那一动不动,神情严肃,直到那几人像是准备要走了。   徐柯淳看着王珩宇把他面前给江宁打包的饭菜推到自己面前,留下一句“看好”,然后前一秒还阴沉的脸色,跟变脸似的一秒切换,笑眯眯地站起来,径直往他们后面那桌走了过去,朗声道:“余机长——”   那几人本来要起身的,因为王珩宇的到来,直接打断了他们要起身离开的动作。   那位余机长有些疑惑地看向王珩宇,“你是?”   王珩宇伸出手,十分地自来熟,礼貌的微笑热情地让人难以拒绝,“我,王珩宇,东航的。昨天跟在你后面落的那个,有印象嘛?”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余机长虽然困惑,但还是伸手跟他握了握,然后有些抱歉道:“额……不好意思,不太记得了。王机长是吧,有事吗?”   王珩宇从旁边拉了张椅子,直接旁若无人地坐下了,“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听你们在聊天,感兴趣,过来打个招呼。”   三人面面相觑。   王珩宇平常其实挺低调的,但是他人缘好,不少航司都有认识那么些个人。人长得帅,家世又好,之前还是开歼20出身的,军转民的飞行员,本身话题度就很高。很多人可能不一定认识他这张脸,但他“东航王少爷”这个名号,圈里也是不少人知道的。   那位余机长是没认出他来,但不乏同行的有人知道,一听他报大名就知道是谁了,这会赶紧跟那余机长小声耳语。   王珩宇才不管他们说什么,跷着腿半开玩笑地问:“不知余机长大学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不说别的,就王家那个身份,余机长这会跟他说话也得掂量掂量,“我……中飞院的。”   “哦……中飞院啊,那是不错。”王珩宇笑眯眯地看他,一边点头表示肯定,一边又问:“冒昧再问一句,余机长当年高考多少分啊?”   余机长不明所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这……我这毕业都多少年了,哪还记得啊。”   “你们刚刚说的……是江宁吧?”王珩宇“啧”了一声,手臂支在椅背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据我所知,人家当年高考是以省总分第三、专业第一的分数考上的南航……”   他凑上前拍了拍那余机长的肩膀,目光却看向了旁边另一个——就是刚才说江宁有关系的那位,一脸的和善,语气随意,一副闲聊似的模样问:“就算他真有关系……眼红啊?”   余机长看着他那一脸的微笑,不知为何,心里有种发毛的感觉,“这……没、没有……我们就是闲聊,随便聊聊而已。”   还有那个跟王珩宇对上视线的副驾,只觉得心里一阵发慌,瞬间如坐针毡,最后愣愣地摇头。   王珩宇抿唇,语气有些可惜道:“眼红也没用啊。”   他这话说得那位余机长颇为尴尬,但刚张嘴,就听见王珩宇下一句,“学霸的脑子,也不是人人都能有的,你说是吧,余机长?”   余机长:“……”   “不说别的,要是真有关系,也不过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还能让你们有空在这闲聊他?就算他做不到——”王珩宇目光扫过一圈在座三人,唇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开口的话却渗人得很,“我觉得,我倒是可以试一试。”   从王珩宇去到那一桌开始,徐柯淳干脆就转了个身趴在椅背上看,眼睁睁目睹了王珩宇这一通阴阳怪气的操作——分明他脸上还挂着得体的微笑,可说出来的话,却是摆明了一副“我就是故意来恶心你”的态度。   字里行间连威胁带恐吓的,可你要说他有错吧,他好像也没说什么。   更过分的是,王珩宇说完还拍着人家肩膀语重心长地来了一句,“实在闲得无聊,就回去多读读书,增进一下思想人文教育,好好提升提升自己那薄弱的道德感。我们当飞行员的,成天天南海北的飞,出门在外,也不能太丢人了,你们说是吧?”   这是明里暗里地骂他们背后嚼舌根缺德呢!   看了全程的徐柯淳,一整个目瞪口呆——他宇哥这阴阳怪气还真是有一套啊,骂人都不带脏的!   说完,王珩宇转身就走,徒留那几人在原地面面相觑,尴尬不已。   结果王珩宇刚转身就看到江宁站在不远处,看样子像是站了有一会了。他立马又现场表演了个川剧变脸,笑盈盈地快步上前,“江哥!”   语气欢快地仿佛刚刚那个阴阳怪气的人不是他一样。   江宁像是跑过来的,气息有些乱,“出来的时候有点事耽搁了……”   王珩宇睁着眼睛说瞎话,“没事,我也才到一会!”   他回头招呼徐柯淳去帮他买杯咖啡,然后拉着江宁往刚刚他们坐那边过去。   徐柯淳眼见着王珩宇这一通变了又变的操作,以及那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态度,突然明白了齐一鸣先前的提示,默默拿着手机去买咖啡,顺便给齐一鸣发信息:   【宇哥跟江宁?】   【是我想的那种关系嘛?】   【啊???】   齐一鸣那头回的很快:【只可意会!】   徐柯淳盯着齐一鸣那一个微笑托腮的表情,又回头看看不远处坐在一桌上的王珩宇跟江宁——他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另一头那几个春秋的飞行员这会已经待不下去了,特别是看到王珩宇朝江宁跑过去喊“江哥”的时候——背后说人闲话还被抓包的心虚。   那几人趁着王珩宇这会没管他们,赶紧溜之大吉。   王珩宇此刻满心满眼都是江宁,哪还管得了别人,把饭盒推给他,“我挑了点你爱吃的打包的,都是单独另外点的。你试试好不好吃,要好吃的话改天咱再去。”   王珩宇在那絮絮叨叨地说,江宁就坐着听他说,中途几次他想插话,结果都没寻到好时机。抬头看见徐柯淳过来,想了想还是没开口。   徐柯淳买完咖啡回来,跟江宁打了个招呼,“江哥……我是宇哥今天的副驾,徐柯淳。”   虽然当初跟王珩宇介绍江宁长得好看的人是他,但他也确实是今天头一遭见到江宁本人——这张脸,确实所言不虚啊!   江宁抬眸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示意,“你好。”   他向来对谁都比较平淡,但大约因为他是王珩宇的副驾,江宁还是下意识露了个笑颜,随后起身道:“不早了,你们赶紧去签到吧,我先回去了,谢谢你的午饭。”   江宁临走冲王珩宇笑了笑,送了他一句“起落平安”。   王珩宇依依不舍目送他离开,然而转头就看到了呆在原地的徐柯淳,“发什么愣呢?走了。”   徐柯淳回过神,慌忙拿上东西跟上去。   别说是他发愣,但凡是个知道江宁大名的,见了他刚刚那一笑,都得愣!   谁能想到,这虞城管制中心大名鼎鼎不苟言笑清冷严肃的阎王本人,笑起来竟然这么好看呢?   “清冷美人”这词,还真没说错!   难怪……他宇哥可是颜控啊!   瞧瞧这又是给打包饭菜,又是替人出头的……都给人钓成翘嘴了! 第32章   下午四点半左右开始, 虞城的大暴雨如期而至,航班大面积延误。   幸运的是,雨下了半个多小时就停了。   不幸的是, 雨停了,但积雨云没飘走, 且通知六点以后附近有限制活动。   正值晚高峰时段, 大量航班申请绕飞、备降,还有先前因为大雨而堆积在机场的延误的航班,这会能飞了也得安排他们尽快起飞离场。   因此,管制工作量陡然增大。   江宁本来是六点下班, 但因为这场雨, 导致六点以后的晚班席位人手不够, 江宁只能留下加班。   跟他一起加班的还有程瑜。   两个人轮流去食堂匆匆对付了几口晚饭,回来以后就开始轮岗坐席。   19:34, MU5628次航班, 进入虞城范围。   区调通报,虞城本场有活动,并且因为天气原因, 航路限制,延误至少40分起。   听到这个消息的王珩宇跟徐柯淳, 立刻愁眉苦脸了起来。他们今天下午从大连起飞的时候就遇到了流控, 不仅延误了,上了天之后天气不好又绕了点远, 原本预计是六点半之前能进近虞城的, 结果整整晚了一个小时!   徐柯淳调好区调给的进近频道跟高度参数,刚转频道,就听见了江宁的声音。   “山东4671, 尽快到2400,前面有个穿越。”   “吉祥1328,左偏3海里机动,归航报告。”   “四川8203,看一下你前方天气是否有影响,没有的话可以飞SS420,恢复自主领航。”   “CES5464 Yucheng approach radar contact,cancel restrictions climb and maintain 4200 meters.”   (东方5464,,虞城进近雷达看到了,取消高度限制上到4200米保持。)   “CXA8517,offset 3 miles left of the tract.”   (白鹭8517,向左偏置3海里。)   ……   光王珩宇转波道这两分钟,他就听见江宁几乎一刻不停在下指令,尽管频道里声音一个接一个,时不时还有插话的,有些杂乱,但江宁的指挥却依旧有条不紊。   小徐本来还准备联系进近,结果一听进近是江宁的声音,下意识就看了眼王珩宇,然后默默放下了手。   王珩宇好不容易寻到个空档插话,“进近晚上好,东方5628,高度下6000,通波W,听你指挥。”   江宁的声音随即传来,没什么情绪,“东方5628,晚上好,虞城进近雷达看到了,SAS-81A,跑道17R,通波W,下到5400。”   “SAS-81A,跑道17R,通波W,下54,东方5628。”王珩宇复诵完,小徐调整飞行参数,继续进近,趁着空档王珩宇继续道:“进近你好,我想问一下本场延误还要多久?”   “目前大概30分,”本来以为按江宁的性子大约会直接告诉他一个时间,但没想到他今天还挺亲民的问了一嘴,“前面航程有情况吗?”   王珩宇老实回答,语气有些可怜,“起飞机场也有天气,绕了远过来的。”   虞城机场进近管制室里的江宁,听着耳机里传来的王珩宇的声音,无声笑了一下,“辛苦了……附近几个备降场也都有不同程度的延误,都在排队,应该是快饱和了。如果有备降意向,建议先联系一下家里。”   进近之前王珩宇已经联系过家里了,家里工程师是让他继续进近,毕竟附近的备降场也都是人满为患的状态。与其绕远过去,不如就原地等会。   比起江宁说延误30分钟,更让小徐震惊的是他那句“辛苦了”!他都恍惚感觉自己是幻听了一样,默默转头看王珩宇——就见他咧着嘴笑容灿烂,语气轻快地复诵,“好的,收到了,谢谢,东方5628。”   小徐:“…………”   唉,说到底,还是分人呐!   王珩宇继续进近,而江宁那边也很忙碌。   “进近,山东4671,我申请左转030,右侧是个雨区,你看能不能引导我去五边北边去等待?”   百忙之中,有机组申请航向,江宁看了一下雷达显示,开口道:“山东4671,那边等待的比较多,你过去会有冲突。雨区有多大?你飞120能绕过去吗?”   “120不行!我这位置这会风大雨大的有颠簸,120过不去的!”   大约是被这天气闹得,机长心情不太好,语气都不免重了些,甚至连航班号都没报。   江宁的声音依旧很平静地问:“山东4671,什么程度的颠簸?”   那头回复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中度。”   “好的,收到了。”江宁的语气却没有任何波澜,“山东4671,150可以吗?最多150,你这个位置再往外就出我扇区了。”   “150……应该可以。”   “山东4671,那你先飞150,10海里后左转盘旋。”江宁平静地下完指令,随后冷冰冰地补了一句,“还有……山东4671,复诵的时候说完整。”   标准陆空通话,管制与机组对话都要带上航班号,但刚刚山东4671的机长有好几句话都没带上。   这会被江宁点出来,那头明显顿住了,开口的声音都带着几分尴尬,“航向150,10海里左转盘旋……山东4671。”   对方或许是因为颠簸加天气延误导致心情不佳,跟江宁对线了好一会,起初几句的语气也不怎么好,甚至一度有些强硬。   但江宁始终保持平静地问询、指挥,最后冷冰冰让他复诵完整,简直就像给他递了一块厚棉花,一拳打上去软绵绵的,不仅不解气,自己还气得不行,转头你又拿他没办法。   徐柯淳听完了全程,终究是没忍住笑得有点幸灾乐祸,“这山航的机长……也是个勇士,他怎么敢在频道里跟江哥这么说话的!”   早先没认识江宁前,王珩宇确实对他的指挥有点意见,但后来认识之后才知道那就是江宁的性子。他或许指挥的语气让人觉得很冷漠,但对待工作,他向来都是无比认真。   特别是上次跟江宁聊过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江宁工作时这一丝不苟的严谨,大约都拜当年江叔那场空难所致——“安全”是他从业的初衷,所以他的一切认真细致和严谨,都是在为这份“安全”服务。   耳机里陆续传来江宁的声音,一边指挥其他飞机,一边还在跟其他方向的机组证实天气。   管制中只有塔台是窗口单位,能直接目视机场和机场上空起降的飞机,而区调和进近的管制都只能依靠雷达,天气情况也是根据管制的气象雷达显示,也并不是实时更新的。   而飞机上的机载气象雷达,相比起来就更精确更清晰,管制员有时候寻求机组帮助也是常有的事。   江宁:“四川8203,麻烦帮我看一下你左侧的天气情况。”   雷达那边的机组收到江宁的请求,没一会回复道:“左边有两团,没怎么动过,距我当前位置大概十海里。”   “四川8203,收到了,谢谢。雷达服务终止,联系塔台124.35,再见。”   “不客气!塔台124.35,再见,四川8203。”   又指挥了两架后,江宁又问:“吉祥1328,麻烦报告一下航路天气。另外证实一下,你刚刚是左偏三海里后飞了30海里归航的吗?”   “啊?是30海里,航向095,然后往右归航,我目前航路右侧大概110方向距离我当前位置10-15海里左右有一团天气。”   “110方向是吧?”   “啊,对的。”   “吉祥1328,收到了,谢谢。”   王珩宇听着江宁一边指挥一边还在询问其他航班天气情况,大概猜到了他的意图。自然,他也没闲着,从刚刚复诵完开始,他就在研究机载雷达,企图趁这个时间找找有没有缝能让他钻过去——毕竟这事他熟,常干。   主要就怕江宁不同意他机动,就像当初他第一次在雷雨夜的甚高频里遇到江宁那天一样。   王珩宇研究了大约三四分钟,还真被他看到了一条路,但是他此刻面前有个云团穿不过去,只能绕。   跟小徐商量了一下航线,王珩宇觉得可行——无论他什么想法想怎么飞,都必须告知管制取得同意后才能操作,于是确认好航线后,王珩宇开始联系无线电那头的江宁,“进近你好,东方5628。”   “东方5628,请讲。”   “你看我当前位置飞120大概20海里以后再转060可以嘛?东方5628。”   江宁看了一眼雷达显示,王珩宇通报的航路上有冲突,于是果断拒绝,“东方5628,不行,120航向十海里后就有冲突。”   “额……那130呢?”   “130航向最多飞12海里,前面有活动限制。东方5628,你先原地等一会吧。”   “唔……好的,收到了,原地等待,东方5628。”   接连被拒绝了两个申请,王珩宇恍惚间感觉回到了他第一次在进近频道里遇到江宁的那天晚上。   也是雷雨夜,也是积雨云满天的夜晚。   唯一不同的是,今天的江宁,没有那天那么冷冰冰,说话还挺客气。   但这“客气”,仅限于王珩宇看来,在徐柯淳听来,江宁还是一如既往地冰冷而公式化,毫无感情且冷漠。   除了刚开始那句“辛苦了”,他就没听出什么其他的“与众不同”来。   徐柯淳看了眼王珩宇,小心翼翼地问:“宇哥……你这也不够特殊啊,咱还绕的过去嘛?”   他其实是想问,江宁能同意他们绕飞嘛,这一会功夫已经接连拒绝了他们两个请求了。   王珩宇白了他一眼,“我就是够特殊,不行那也是不行!”   按江宁的脾气,才不可能给他开后门呢。   徐柯淳嘿嘿笑了两声,八卦地问道:“你俩现在什么进度了?”   飞机开始盘旋等待,王珩宇一边看仪表,一边研究气象雷达,一边回话,简直一心好几用,“革命尚未成功。”   徐柯淳同样也没闲着,注意仪表的同时又问:“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王珩宇抬头眯着眼睛看他,“问这么仔细,你不会一会落地转头就给我全爆料去你那个‘CFGO’的群里了吧?”   “那哪能啊!”徐柯淳赶忙矢口否认,“我是这种人嘛!我这不就是关心你一下嘛。”   王珩宇冷冷笑了一声,嘴上说着:“少打听!”   心里想的却是,他跟江宁,估计都没有那个“以上”的程度!   也是没想到,有一天他都能整上这种纯情的暗恋环节。   王珩宇唉声叹气地看着仪表,徐柯淳见他脸色落寞,一时也不敢再打听了。   大约转了十多分钟,王珩宇终于又发现了一条进近的通路——眼前的云团开始变化,云中的缝隙变大了,他连忙再次联系江宁,“进近你好,东方5628。”   “东方5628,请讲。”   “我雷达显示180方向两团云中间有可以穿过的通路,但是我当前位置往前大约20海里有一团天气,你看怎么能引导我绕一下?”与其他提要求被江宁拒绝,不如跟江宁告知他的意图,让江宁指挥他规避更具可行性。   无线电那头江宁的声音短暂停顿了一秒,“东方5628,是20海里有天气是嘛?”   “是的,东方5628。”   王珩宇已经联系江宁了,但徐柯淳还没看到他说的路在哪,王珩宇指了指雷达屏幕,又往驾驶舱外的方向给他指了一下。   本来就是大晚上,而且天气不好,四处都是零散乌黑的云团,徐柯淳瞪大了眼睛才勉强看到——说真的,要不是王珩宇给他指出来,他自己是肯定看不到的!   随后就听见无线电那头的江宁道:“东方5628,你先下4800,往前大约10海里后原地盘旋等待。”   “下4800米,10海里后等待,东方5628。”   王珩宇复诵完,江宁又开始指挥别的飞机,只不过见缝插针就开始询问机组天气情况,最后大约过了五六分钟的样子,江宁的声音再次传来,“东方5628,你看一下你雷达上显示180航向的天气情况。”   “还是有路的,东方5628。”   “东方5628,收到了。高度下到4200能越过你前面的天气吗?”   “下4200可以的,东方5628。”   “东方5628,你先右转航向220,减速180,下4200米保持,注意有交叉,交叉后报。”   “航向220,减速180,下42,交叉后报,东方5628。”   王珩宇复诵完,徐柯淳调整飞行参数,飞机转向并减速下降高度。   虽然不是他申请的航向,但起码这会能动了,不是在原地等着,客舱乘客就不会有那么焦虑,他压力也能小点。   又有一架航班进入江宁管制扇区内,“进近你好,南方3563,航向150,高度6000,听指挥。”   “南方3563,虞城进近雷达看到了,速度300,右转航向220下到标准气压5400米保持,修正海压1022,20海里后报。”   “速度300,右转220,下标压5400,修正海压1022,20海里后报,南方3563。”   江宁觉得这个声音有点熟悉,好像在哪听过。但不由他多想,没一会王珩宇的声音再次传来,“交叉通过了,东方5628。”   “东方5628,收到了。证实一下还是要继续飞180嘛?180航向天气怎么样?”   “是的,180还可以过,但是可能我得增速了,有点起风,东方5628。”   起风了,那两片分裂的云体在汇聚,通路变窄,他如果不能通过,那就只能继续等着。这会气象雷达上显示的大片黄区,想要进近,且有的等呢。   这会有路能让他早点落地,王珩宇自然不会放过。   再者说,这种见缝插针钻云绕路的事,他熟得很。   “东方5628,航向180,自主调速,通过后报。”   江宁这个指令,就是同意了他的请求,王珩宇这时才发现,他前面的航路几乎可以说是“畅通无阻”,刚刚无形间都被江宁调配开了,他只要绕过前面的云层,就可以直飞他想要的航向。   “航向180,自主调速,通过报,东方5628。”   不仅是王珩宇,徐柯淳都很是惊讶,他们这想法其实有点大胆了,虽然飞机上有雷达显示,但飞行员也不能事事都依靠雷达,偶尔他们也得观察驾驶舱外天空的实际情况,且不说刚刚若是没有王珩宇提示徐柯淳根本没看见那条路的事,就是现在他看见了,黑灯瞎火的,边上还都是积雨云,他也不是很敢飞。   但没想到江宁竟然同意了,甚至于那架在他们后面进近的南方3563,也被江宁指挥着跟在他们后面,这得是多信任王珩宇啊。   “南方3563,你下面那架飞机,能目视嘛?在你右前方。”   “空客的是嘛?可以,南方3563。”   “南方3563,下高度4200米保持,前机330,heavy,跟着他,自行调速,注意尾流,通过后报。”   “下4200,跟前机,南方3563。” 第33章   因为要过云, 王珩宇关了自动驾驶全程手飞,徐柯淳就眼睁睁看着他把客机开成了战斗机,七拐八绕的。   大约六七分钟后, 王珩宇跟那架南方的客机陆续来报已经通过云层,管制室里的江宁暗自松了口气, 随后面色如常地继续指挥。   再后面进近的两架飞机本来也想循着王珩宇那个路线飞, 但是这会云层变化,通路变窄,安全起见,江宁最后还是拒绝了他们的请求。   于是, 王珩宇凭借过人的眼力和那把客机开成战斗机的过云技术, 幸运得提前落了地。而后面跟着的南方那架客机因为方向距离王珩宇最近, 也好运的搭上了不用动脑子的顺路机,一路跟着王珩宇七拐八绕地落地。   再之后的就没那么好运了, 该转圈的转圈, 该备降的备降。   “卧槽,简直绝了!你们是没看到,刚刚前面那架东航的飞机, 那是一个左转腾挪右转漂移的,还好我凌哥技术好, 不然差点都跟不上!我还是头回见东航的飞机, 飞得跟战斗机似的!”   裴凌拿着手机走在队伍前面,身后是他的副驾驶跟几个机组人员, 正在绘声绘色侃侃而谈刚刚的穿云经历。   副驾驶凑上来, “凌哥,我总觉得刚刚那声音耳熟,你听出来是谁了嘛?”   裴凌闻言抬头, 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先迎面撞见了同样出来的王珩宇他们,于是干脆冲着王珩宇那个方向一扬下巴,“喏,开战斗机的。”   副驾驶循着看过去,“卧槽……还真是开战斗机的啊!”   王珩宇就见着对面几人看到他纷纷震惊的模样,有些茫然。但见到裴凌,他还是打了个招呼。   裴凌点头示意,正巧他手机响了,便接起了电话,一边往外走。   而裴凌那个副驾驶,已经跑过去跟王珩宇客套起来了,“王机长,幸会幸会!我是刚刚跟在你们后面的南方3563的副驾驶邹翔。”   “额……你好。”王珩宇向来是热情的,但也顶不住有陌生人不明所以的热情。那位邹副驾驶对着王珩宇刚刚的驾驶技术一顿猛夸,搞得王珩宇难得有些无措。   徐柯淳在旁边添油加醋,最后还是他们那个机组的人把那位邹副驾驶拽走,这一通彩虹屁的夸夸才算结束。   之后徐柯淳跟人有约就不跟王珩宇一起走了,王珩宇一边往外走,一边掏手机给江宁发信息。   早上的时候江宁说“原定六点”下班,这会估计是加班了,毕竟连他都晚了一个多小时才落地,江宁那么忙……也不知道他几点能结束。   刚刚在飞机上的时候王珩宇已经吃过飞机餐了,这会也不是很饿,就寻思着干脆去停车场拿了车去江宁单位楼下等他。   裴凌大约也是去停车场的,王珩宇跟他一路,见他在打电话便也没打扰他。   听他打电话的内容,像是在跟家里的孩子说话。   王珩宇在裴凌身后打量着他,上次在饭桌上全程没见他说过几句话,性子看上去比江宁还冷淡。但这会跟人打电话的语气温温柔柔轻声细语,甚至还有点夹——王珩宇鬼使神差想象了一下江宁这么说话的样子,下意识抖了抖。   算了,还是别想象了,怪吓人的。   前头裴凌挂了电话,转身跟王珩宇打了个招呼,“宇哥。”   王珩宇笑了笑,拉着飞行箱跟他并排走,“听你这打电话的声音,女儿?”   “嗯,我女儿。”裴凌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本来前两天答应明天带她出去玩的,但是公司来通知明天抓预备。起飞前就没哄好,这不在家闹脾气呢,只能落地了接着哄。”   闻言,王珩宇愣了一下,失笑道:“那是……得哄!你女儿多大了?”   “六岁。”   “六岁?”   没记错的话,裴凌是比他小一岁,孩子六岁,那他是大学刚毕业就结婚生孩子了?   提起女儿,裴凌的话明显变多了,还给王珩宇看了他女儿的照片——小姑娘圆嘟嘟的小脸蛋粉嫩嫩的,扎着两个麻花辫,眉眼之间很像裴凌清秀的样子,穿着一身红色的夹袄,小辫子上绑着红绳还有两个毛绒小球,活像个年画娃娃。   他俩一路聊到了停车场,临走前裴凌回头喊了一声王珩宇。   王珩宇回头有些困惑,“怎么了?”   却不料裴凌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表情十分认真道:“刚刚忘了说——宇哥,牛逼!不愧是开战斗机的!”   王珩宇嘴角一抽,讪讪地笑:“过奖过奖……”   值得庆幸地是,裴凌不是他那个副驾驶那样的性子,夸了一句就走了。   -   晚上八点半左右,过了晚高峰时段,本场限制解除,天上天气逐渐散去,江宁跟程瑜这两个苦命的加班人才终于下班。   程瑜晚上吃的少,这会已经饥肠辘辘了,还寻思拉江宁陪她去吃宵夜呢,结果他俩刚出管制大楼,就看到了等在外面的王珩宇,倚靠在那辆黑色的电动大G旁,低头玩着手机。   他身后就是明亮的路灯,正好照在他身上,背着光,但不难看出那人身材的优越——身上穿的一身机长服,硬是被他穿出了几分禁欲感。   众所周知,“制服诱惑”总是加分的。   程瑜一把拽住江宁,看见王珩宇等在那她还有些惊讶,打量的目光在江宁跟等在车边的王珩宇身上来回打转,最后皱着眉严肃地问:“昨天小于还跟我八卦,说最近少爷每天雷打不动早晚接送……你俩到底什么情况?”   之前早晚接送还是江宁感冒那段时间,她勉强还能理解。   现在又是为什么?   江宁被她拽得一下还没反应过来,那头王珩宇已经听见动静抬头了,扬声打招呼,然后快步跑过来。   当事人都来了,程瑜自然不好意思继续贴脸开大,只能松开江宁,默默闭了嘴,企图下次有机会再好好打听打听。   王珩宇热情地跟她打招呼,虽然他最近总往管制中心跑,但能见到程瑜的次数屈指可数。今天既然见到了,程瑜想起来个事,就干脆招呼他一声,“少爷,这个月底我生日,请你吃饭啊!4月25,你到时候跟江哥一块来呗。”   程瑜说着,用肩膀撞了撞江宁。   江宁扭头看了她一眼,幽幽道:“还有半个月呢,今天才12。”   程瑜不满地“啧”了一声,“那不是得提前说嘛!我都提前通知了,要是有事的,也好提前准备嘛。”   江宁敷衍道:“是是是……”   程瑜歪着嘴瞪他,倒是王珩宇满口答应,“等我回去研究一下排班,要是有空我肯定去!”   程瑜邀请,王珩宇自然不会拒绝,他还寻思回去问问他哥程瑜有没有邀请他,要是没有,他还能在王丞瑞面前好好炫耀一番。   听他答应,程瑜给了江宁一个得意的眼神。她可有眼力见,王珩宇都来了,她自然不能再留着当电灯泡了,聊了两句就走了。   回去的路上,王珩宇想起中午给江宁打包的饭菜,就顺嘴问他:“中午那些菜你都吃了嘛?感觉味道怎么样?”   江宁点头,“吃了,还行。你给我打包的太多了,我一个人吃不完,跟程瑜分完的。”   程瑜那会大约是饿了,吃什么都觉得好吃,但江宁尝着也就那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打包的。   王珩宇“唔”了一声摇头,“我觉得不太行,也就那样吧,多半就是网红效应。感觉那菜的味道,还没你做的好吃!”   江宁闻言一愣,就听见王珩宇有些遗憾道:“本来今天说好了要给我做鱼头汤的,这会都快九点了!”   上次是王珩宇刷到个小视频,奶白的汤面上飘着点缀的葱花和芝麻,热气腾腾一看就很有食欲。王珩宇把视频转发给了江宁,问江宁会不会做,他想吃。   江宁看了以后回了他说不难,王珩宇就惦记上了。   听他那可怜中还带点委屈的语气,江宁疑惑地问:“你晚上飞机上没吃东西?”   “吃了啊。”   “没吃饱啊?”   “那不一样!飞机餐哪能跟鱼头汤比啊!”趁着红灯的间隙,王珩宇回头一脸认真地看他,“况且我本来想着晚上有汤喝,飞机餐我也没吃多少。刚刚下飞机的时候还好,这会就有点饿了。”   江宁抿唇“嗯”了一声,王珩宇有些不明所以,但前面跳了绿灯,他只能先启动车子开出去,随后便听见身边江宁笑道:“那去你家吧,你早上买菜了?正好做夜宵。晚上太忙了,我也没吃多少。”   王珩宇一听,瞬间喜上心头,“好啊!”   心情好了,王珩宇话也多了起来,“刚刚你让跟在我后面那个南方3563的机长,你知道是谁嘛?”   “裴凌?”   “你听出来了?”   “嗯,后来听出来的。”   毕竟不太熟悉,起初江宁只是觉得耳熟,后来才听出来是裴凌。   “我刚刚从航站楼出来的时候还遇到他了,才知道他竟然有个六岁的女儿!”   江宁闻言,略感惊讶,“六岁?”   “嗯!六岁!他媳妇跟他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说是人大学的时候很多人追,裴凌那时候还是暗恋阶段,中飞院课程紧,大学的时候不怎么联系,媳妇都差点被别人拐跑了!所以他那会一毕业就拉着人去结婚了,第二年就生了个女儿。”   王珩宇起初听裴凌说起,也是很震惊,万万没想到,裴凌这看着不声不响的人,竟然还是个行动派!   也是裴凌幸运,他媳妇跟他是双向暗恋,他才能有这一毕业就拉着人去领证的机会。   王珩宇又说起裴凌那个女儿,很可爱一个小姑娘,他还看了照片。说裴凌平常安安静静的,说起女儿滔滔不绝,十足就是个女儿奴。   他俩聊了一路,基本都是王珩宇在说,江宁时不时应几句。   直到后来快进小区前,王珩宇说到刚刚天上的事,状似无意地随口一问:“我当时以为你又要拒绝我呢,最后怎么又同意了?”   江宁沉默了一会,最后说了一句,“我相信你的判断。”   一句话不过简简单单七个字,王珩宇却整个愣住了。 第34章   车开进小区, 路口有一段路灯不是很亮,王珩宇快速看了一眼江宁,黑暗中但他能清晰地看到江宁脸上的表情——很平静。   大抵那句话, 真的只是他随口一说?   江宁并没有注意到王珩宇的反应,只是有一说一道:“管制雷达毕竟不是实时更新, 机载雷达有时候确实更清晰。”   当时他的气象雷达上显示王珩宇要的那个航向是大片的黄区, 根本没有可以穿行的通路,所以那附近也根本没有飞机活动。   王珩宇要了航向,江宁在不确定的情况下也不能随便光凭信任就同意他的请求。在最终下达指令之前,江宁也是跟其他的机组反复确认了天气情况, 又重复跟王珩宇确认了几遍之后, 才最终同意。   虽然他下指令的时候也很犹豫, 但冥冥之中,他愿意相信王珩宇。   尽管江宁的回答很官方, 但在王珩宇听来, 心里却百转千回的,他脑子里只记住了他那句“我相信你的判断”。   确实,按江宁的严谨程度, 如果不是信任,江宁绝对不会同意他当时的请求。   但也是因为这份信任, 王珩宇恍惚间觉得, 他跟江宁之间的距离,是不是缩短了?   到了王珩宇家, 他早上买的菜跟鱼头都还在冰箱里, 这会做鱼头汤肯定是来不及了,江宁把那个鱼头简单处理了一下放到了冷冻的那层,准备下次有机会再说。   自从王珩宇在江宁家蹭上饭之后, 之前王丞瑞给他找的那个做饭的阿姨也不怎么来了,王珩宇家没什么吃的,好不容易在柜子里翻到一卷鸡蛋面,有些尴尬地拿给江宁,“你看这个行吗?”   江宁伸手接过,笑了笑,“行。”   从他翻箱倒柜找东西的状况来看,家里怕是真没什么能吃的,好在他也不挑。   早上王珩宇买的菜里有青菜跟蘑菇,江宁挑了点出来,又煎了两个荷包蛋,简单煮了两碗阳春面。   江宁在厨房煮面,王珩宇就站在边上看,赶不出去,就干脆指使他刷锅洗碗打下手。   软烂的面条配上碧绿的青菜点缀,还有几片黄白的蘑菇飘在褐色的酱油汤面上。汤底是刚刚江宁用荷包蛋配青菜和蘑菇煮的,蘑菇本身就有鲜味,再倒了点鲜酱油,放了一点盐调味。   面汤上飘着一点油花,是荷包蛋上的油,加上鲜酱油,不会很油腻,再配上水煮的青菜也可以解腻,这一碗看着就很清爽。   王珩宇本来就饿了,这会闻着香味,简直饥肠辘辘。   江宁每次给他做吃的,王珩宇都吃的津津有味。   比起王珩宇,江宁本身食量也不大,况且这会也就是有点小饿,他还是不习惯晚上吃太多,所以自己的也没盛多少,大部分都被王珩宇吃了。   江宁吃饱率先放下筷子,想起中午的事,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中午那几个人……你认识吗?”   “啊?什么?”王珩宇正吸溜面条呢,一时没反应过来,“谁啊?”   “就是我去找你的时候,你在跟他们说话的。”   王珩宇眨了眨眼才回过神,脸上僵了一下,低头吃面含糊了一句,“不认识啊,怎么了?”   江宁闻言,拧着眉,说话声音都不由大了两度:“不认识你还——”   他那会去的时候其实没听到他们说什么,但他听到了王珩宇阴阳他们那些话。这种事以前也是经历过的,江宁很容易就能猜出来,按王珩宇的性子肯定不会主动去说人家什么,多半就是他们提起了他。   这事那会他就想问了,但当时徐柯淳在场,江宁最终还是没问。   他自己琢磨了一天,他被人说闲话就算了,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么多年时有发生,他也习惯了,更是觉得无所谓,只是想着别因为这事影响到王珩宇。   他有些担忧,但王珩宇看他那模样却笑起来,甚至有些窃喜,“你担心我啊?”   江宁没说话,脸色依然不怎么好。   他确实是担心他,担心因为他的事惹得别人说王珩宇闲话。   “放心吧,我什么身份啊!”王珩宇嗦完最后一口面,满不在乎地放下筷子,“人家霸道总裁豪门少爷,那不都是横着走的?我再怎么说也有个当霸总的亲哥呢。况且那人跟我也不是一个公司的,霍霍不到我。”   得承认,王珩宇说这话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   但江宁低着头,还是叹了口气,再开口的语气有些低落,“你没必要为了我去得罪别人……”   “你怎么就知道我是为了你呢?”王珩宇一手撑着下巴支在桌上笑眯眯看他,反问道:“怎么就不能是我听不惯他们背后说人,嫉恶如仇宣扬正义呢?”   江宁抬头,皱着眉头还想说什么,王珩宇当即就开口打断了他,“哎呀,真没事!你就放宽心吧。”   “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江宁眼里的情绪有些复杂,他像自嘲般笑了一下,“况且他们说的其实也不完全都是错的……”   那些人无非就是说他因为袁长林空管局副局长的身份得了便宜,出事了还有人兜底撑腰,升职也是走后门云云。   这种类似的话,这么多年,他听得多了。   有的时候,他都觉得是自己太矫情了。   当初的事确实是因为袁长林才解决的,真要说起来,怎么不算是后门呢?   王珩宇站起来收碗筷的手顿了一下,沉默了几秒,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抬头看他时,神情严肃,语气十分笃定道:“但是你不喜欢,不是吗?”   江宁看着他难得严肃的神色,一时有些发怔,闻言心头一紧,“我——”   王珩宇似乎很轻易就能看透他——是啊,他不喜欢,可他确实习惯了。   父母去世后,他得了很多人的关心——特别是心怀愧疚的袁长林,袁家对他就像对亲生的一样。   可江宁心里不舒坦,他不喜欢别人面对他时那种小心翼翼生怕勾起他伤心往事的模样,也不喜欢那些来自别人的所谓关心和关怀,那仿佛无时无刻都在提醒他,他成了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可是,他又没办法拒绝这些——就好比袁长林,如果江宁拒绝了他,想必袁长林会一辈子活在愧疚里。   久而久之,这么多年再面对这些时,他习惯了,便也不怎么在乎了。   就连从小照顾他的袁长林,也是后来在他长大后,性子没那么内向的时候,才渐渐发现他的情绪。   但这么些年过去,习惯已经养成,他也还是会忍不住关心江宁,大不了就是事后再解释——就比如那天跟王成辉吃饭。   江宁沉默着,王珩宇伸手收走了他面前的空碗筷,临转身进厨房前,只说了一句,“江哥,人活着,不是为了委屈自己的。坦率一点,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江宁看向他进厨房的背影,得承认,王珩宇的话给他的触动不止一点点。   江宁是个心肠很软的人,他内向,不善言辞,不喜欢但他不会拒绝,也有时候是不忍拒绝。别人看来的他冷淡又冷漠,而造成他冷漠的原因,只是因为他不会与人相处,为避免麻烦,才用别人以为的冷漠把自己伪装起来,以隔绝一切他应付不了的人际关系。   但这样的伪装,在面对那些领导长辈的时候,江宁曾经那仅限的又良好的家教告诉他,他不能对这些人施以同样的冷漠。   久而久之,“伪装”开始变了味。   他会考虑别人的想法,但他考虑不到自己。   就像今天王珩宇的事,他会担心因为帮他说话让王珩宇陷入别人的闲言碎语里,但他考虑不到自己,本就是那个陷在闲言碎语里的人。   王珩宇一直觉得,江宁有的时候,其实挺压抑的。   别看他平常在频道里指挥的时候那么严肃,那不过就是因为他对待工作的严谨所致,私底下的江宁又呆又木,不过就是个纸老虎!   王珩宇洗完碗出来,江宁还呆坐在位置上,见他那模样,王珩宇叹了口气,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江哥,我能去你家看看奶牛嘛?”   江宁回过神有些呆地抬头,“啊?”   “前两天给它新买了点吃的,去试试它爱不爱吃。”王珩宇从边上的柜子上拿了个快递盒,拆出来是一大盒猫条。   其实是王丞瑞买的,但为了不被发现,快递单上收货人信息填的全都是王珩宇的。   上次本来说把奶牛寄养在江宁家一周,等王珩宇国际线回来就搬,但是后来王珩宇故意没提过这事,江宁也没提起,奶牛就干脆一直养在江宁家,只不过王珩宇承包了奶牛生活的一切必须品。   比如不时要换的猫砂、奶牛的口粮和小零食、玩具等等。   王珩宇跟着江宁上楼,一打开门,奶牛就喵喵叫着跑了过来。   江宁抱着猫去一边,王珩宇把新买的小零食递给他让他喂猫,自己则去了奶牛的猫窝边,给它铲屎换水打扫卫生。   一边他还絮絮叨叨跟江宁聊天。   “我跟你讲个笑话,我今天下午起飞的时候,大连机场不是流控嘛,地面等了很久才放行。然后有个国航的航班,好像是少了两个旅客,本来是在我前面两个位置的,结果要轮到他们的时候,旅客还没找着。那个机长还是闽南口音,讲话特别搞笑。”   “那会他前面的已经走了,地面通知还有三四分钟轮到他,地面的意思是让他催现场,能找到最好,找不到就算了,不然等后面的来了他又走不了。国航那个机长听着也挺惨的,‘哎呀,这不正找着呢嘛,我也没办法啊,你看我都等三四个小时的啦!’”   王珩宇大约是怕江宁没有那个身临其境的感觉,说着还给他演了起来。   江宁坐在沙发上抱着猫一边喂,一边笑眯眯看着他拿着个猫铲在那绘声绘色。   “然后隔了一会再问那国航的说是减人了,不找了要准备关舱门了,说是最多两分钟。本来是已经轮到他们了,结果他还没好,地面就只能放后面的先走。过两分钟以后再问,重点来了!”   王珩宇清了清嗓子,憋着笑道:“国航那个机长说:‘可以啊没问题,我尽量准备。现在是减了客人啦!哎呀~他们那个破国航,又规定什么舱单要重新做,我都齐了就是等舱单啦!你让他先走吧,我再等一会的咯。’”   江宁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一脸的疑惑:“……啊?”   自己骂自己啊这是?   “他自己就是国航,他说‘他们那个破国航’!”王珩宇努力憋着笑,“还有呢,地面说给他富余十分钟让他尽快,然后那个机长说:‘哎呀,就是啊,他们那个国航,没办法啊’!”   江宁:“噗……”   终于,江宁也是没憋住,笑得一脸无奈。   王珩宇又说,“然后频道里不知道哪个航班的机长吐槽了一句,中国皇家航空。我跟小徐在驾驶舱里乐得不行,小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而且他那个闽南口音,一嘴的报怨听着特别逗。”   王珩宇说完,见江宁笑了,笑得还挺开心,似乎是心情没刚刚那么低落了,他才收敛了一些笑意。   从刚才开始江宁情绪就不怎么高的样子,王珩宇为了让他开心点,才说了这事给他听。   帮他收拾完又撸了会猫,王珩宇最后临走的时候顺便把垃圾也拎上了,才从江宁家离开。   等王珩宇走了,江宁看着怀里的猫,想起刚刚王珩宇跟他说的那个事,笑着狠狠摸了一把小猫脑袋。   只是王珩宇没看到,此刻江宁脸上,是他从没见过的明媚与灿烂。 第35章   “我今天遇到个你们东航的, 飞的那叫一个慢!5800米的高度,他飞300?那会上下高度层都满了,我说你要么增速要么偏航, 这都挡着后面的了,严重影响交通!”   “偏航他也不乐意, 增速说公司规定快不了, 给我气的,直接让他转弯盘旋去了!”   程瑜一脸气愤地吐槽,一边还拍了拍王珩宇,“少爷你可不能学别人啊!你们东航的成天就被投诉飞得慢!”   “这个因人而异。”王珩宇笑了笑, 给了她个放心的眼神。   今天江宁下班王珩宇来接他, 说是去17L吃饭, 齐一鸣在虞城,失恋了请吃饭。   程瑜刚好和江宁一起下班, 王珩宇一问她也没什么事儿, 寻思着他哥也要去,就干脆招呼了一声程瑜一块。   这会正好饭点,17L附近的停车场都停满了, 王珩宇就把车停的远了点,三个人下了车一路往饭店走, 路上程瑜就跟王珩宇聊天, 江宁听着他俩叽叽喳喳,时不时应两句。   17L附近有条古街, 说是古街, 其实是老城区翻新剩下的,正好又绕着老护城河,连接两岸的是古街一头一尾的两座小石桥, 有点江南水乡古石桥的味道。水边灯光又不怎么亮,两岸也没什么东西,路又小,平常白天就没什么人走,晚上更是人烟稀少。   他们这会停得远,抄近路正好走的这条小道到17L。   快到的时候,外面主干道上的路灯光逐渐明亮起来,借着那隐约的灯光,江宁远远看见小石桥上似乎是站了人,像是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因为知道这平常晚上几乎没人路过,江宁一时间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直到他看到那个女人抱起孩子放到了小石桥的围栏上,小孩看着约莫两三岁的样子,站在石桥的栏杆上,虽然那女人手托着孩子的后背,是把孩子圈在怀里的姿势。可这个姿势只要她一松手,孩子就会掉下去。   江宁皱着眉头,直觉不对劲,他下意识拽住了王珩宇。王珩宇本来还在跟程瑜聊天,被他一拽,转过头,小路上昏暗的灯光下,就看见江宁一脸凝重的表情,王珩宇循着他目光的方向望过去,程瑜这时也发现了异常。   但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视线一凝,眼睁睁就看着那女人松了手,站在石桥上的孩子“哇”的一声大叫,又像是喊的“妈妈”,由不得他们听清,那一声便被随之而来的落水声淹没了。   只听得那头“噗通”一声响,王珩宇反应迅速地一股脑脱了外套顺手就塞进江宁怀里,然后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大跨步越过路边的绿化带,单手在石栏杆上一撑就翻了过去,纵身一跃。   这若是放在平常,王珩宇这行云流水的动作,程瑜高低得花痴一会。但此刻他们来不及多想,反应过来后发现那女人要跑,江宁和程瑜慌忙跑过去拦住她。   虽然这条小路晚上没什么人,可是这小石桥距离外面的主干道也就两三百米远,路上行人还是有的,这会听见接连的落水声,附近有几个路人也围了上来,有的跑到河边的平台上帮着王珩宇接应,有的已经报了警。   本来江宁跟程瑜抓着那个女人,江宁一心在跳进河里救人的王珩宇身上,耳边是程瑜嘀嘀咕咕数落那女人的话语。   但似乎是因为看到孩子被救,那女人突然发了狂,力气极大地挣脱了束缚,江宁脚下绊了一跤,后腰撞在石桥的栏杆上,一时疼得他皱眉,但他来不及适应疼痛,就见那女人疯疯癫癫地从怀里掏出一把刀胡乱挥舞着,嘴里吱哇乱叫,瞪圆了眼睛形容可怖。   江宁慌忙一把把程瑜拉远了,大家围观着一时都不敢再靠近。   王珩宇从河边台阶上来,怀里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他一上来,孩子就被另一个路人阿姨抱走了,脱了外套给孩子围上。   此刻王珩宇全身湿透,四月中的夜风并不暖和,凉意依旧,王珩宇上岸后左右看不到江宁跟程瑜,一时脸色沉得可怕。转头被桥上的熙攘声吸引,才终于是看到了被淹没在人群里的两人。   大约是因为他俩是头一个上前去拦住那女人的,那疯女人此刻就拿刀对着他们俩,江宁腰上疼得很,但依然还是强撑着把程瑜护在身后。   王珩宇立刻跑过去,拨开人群,同江宁对上眼的瞬间,那女人似乎感受到了身后的危险,猛然转身拿着刀就朝王珩宇刺了过来。   “小心!”江宁吓了一跳,但转眼不过几秒的时间,就见王珩宇那双手像蛇一样蜿蜒攀上那人的手腕,一个巧劲,钢刀“哐当”一声落地,那女人身子一翻就被王珩宇反手控制住,就像电视剧里那样,一个手刀给人打晕了。   行云流水,不过片刻。   周围响起掌声,伴随着还有无数的夸奖,但王珩宇松开那女人,直接就朝江宁走了过去,一脸的担忧,“江哥,你怎么了?”   .   江宁一手扶着腰,皱着眉,大约是痛的,语气有些虚浮,“刚刚被推了一下,撞到腰了。”   “给我看看!”王珩宇说着就要去撩他衣服,江宁慌忙按住他的手,虽然他们都是男的,虽然他是帮他看伤,但依旧让江宁觉得不自在,“我没事……缓一缓就好了。”   王珩宇依旧不太放心,还想说什么时,江宁迅速把他的外套塞给他,“你快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了,当心感冒!就套个空壳外套吧,也比穿一身湿的好。”   见他故意避开话题,王珩宇收回手低垂着眉眼“哦”了一声,直接现场就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了,依言套了个空壳外套。   目睹了一切的程瑜,震惊难以附加,回过神又懊悔刚刚没仔细看看,少爷那是几块腹肌?   不过……她目光在江宁和王珩宇之间来回逡巡,总觉得他俩这氛围,好像不太对劲?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本来在饭店里等他们的齐一鸣都跑出来看热闹了,一见这场景,着实有点发愣。   知道齐一鸣就是今晚请客的人之后,自来熟的程瑜开始给他绘声绘色地讲刚刚王珩宇那一通帅气逼人的操作,江宁则站在王珩宇身边,一手揉着腰,眼神的余光总时不时看向他。   王珩宇几次想伸手帮他,但都被江宁避开了,“真不用去医院吗?”   江宁抿着唇,最后摇了摇头,“不用了,真没事。”   他其实也不知道怎么了,刚刚看王珩宇冲出去的一瞬间或许是知道他是为了救人,情况紧急之下他并没有什么感觉。但刚才那个疯女人拿着刀刺向王珩宇的那一刻,他只觉得心脏突然被按了暂停键似的,窒息,没有实感,令人心慌。   没一会,警察也来了,不过来的是个熟人——江宁跟程瑜都认识,江宁师父的儿子,吴晋。   吴晋看见他们也有些惊讶,但面上态度并不是多热情,甚至在和江宁对上目光的时候,眼神格外冷漠。   原先王珩宇并没有注意到这位素不相识的警官对江宁的态度,直到他问到江宁的时候,王珩宇看到江宁放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整个人紧张又无措时,他才留意到这位吴警官看江宁的眼神。   走程序问了一下大概情况,然后120把那对母子送去医院,按流程王珩宇他们得去警局做个详细的笔录。   眼下这情况,饭是吃不成了。但齐一鸣已经点好菜了,干脆提议他回去把菜打包了,一会上王珩宇家集合。齐一鸣来的时候没开车,王珩宇就把车钥匙给了他,让他把车开回去。   剩下他们三个这会先去警局做笔录,然后等会正好等王丞瑞忙完去接他们。   全程除了做笔录的时候,江宁始终保持沉默,连一向活泼的程瑜话都变少了。   若是说他们见了警察条件反射紧张,王珩宇觉得这事用在程瑜身上可能还说得过去,但用在江宁身上……就说不通了。   江宁此刻的沉默,神情多了几分哀伤和难过。   录完笔录要回去的时候,王丞瑞已经等在警局门口了。江宁突然说有点事,让他们先等一会,他就转头又跑进了警局。   江宁不在,王珩宇想起刚刚临走时,江宁难得主动跟那位吴警官搭话的事。当时他跟程瑜走在前面,江宁在最后。   出门的时候他回头,正巧看到江宁跟那位吴警官说了什么,但那人对着江宁却是一脸轻蔑的冷笑,距离远没听清他们说的,显然他们是认识的,但那人对江宁的态度……   王珩宇凑上前,拍了拍副驾驶上的程瑜,“那位吴警官,跟江哥认识?”   程瑜本来在玩手机,听见王珩宇的问话,一时有点尴尬。她转头看了眼王珩宇,只见他神色凝重,目光是她从没见过的犀利,全然没有平常笑眯眯的模样。   恍惚间,她竟然觉得王珩宇比王丞瑞更像那个霸总。   程瑜犹豫了一下,最后支吾道:“那是江哥师父的儿子。”   师父的儿子?为什么看江宁一脸敌意?   师父的儿子不应该很亲近才对嘛?   程瑜见他皱眉的样子,大约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此刻王珩宇的眼神真挺吓人的,一时让她有些发怵,下意识看了眼王丞瑞,对上目光的王丞瑞回头看了眼自己那一身戾气的弟弟,伸手推了推他,平静道:“坐回去。”   王珩宇脸色阴沉地往回坐,王丞瑞转头冲着程瑜笑了笑,“你就告诉他吧,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你的江哥!”   “???”程瑜闻言顿时愣住,王丞瑞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施施然给了她个眼神,程瑜捂着嘴一脸惊讶,猛然回头看王珩宇,“少爷你真……真喜欢江哥啊?”   她先前只是猜测,但此刻知道真相的时候,还是免不得惊讶。   王珩宇抬头看她,并没有说话,但那个坚定的眼神,已然给了她答案。   王丞瑞伸手轻轻揉了揉程瑜的发顶,轻笑着叮嘱了一句:“他还没追上呢,你可别给他暴露出去。”   吃了个大瓜的程瑜愣愣地点头,心里寻思了一阵,最后还是跟王珩宇解释道:“这事说起来比较复杂,那会我刚毕业,江哥那会好像还没升四级。”   据程瑜的阐述,江宁刚入职那几年指挥的时候非常强硬,丝毫不懂得变通。虽然他现在也很严肃,但和当时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差地别,三天两头就有机组投诉他态度不好。   有个机组因为不满江宁的指挥,不服从指令,擅自更改高度层和速度,空中两机差点相撞,事故调查的时候还企图甩锅给江宁,说是江宁的问题。   这种事其实很简单,查一下ATC录音就知道了。但那会不知道为什么,调查结果迟迟不出来,江宁也因此被停了职。   一线管制员的工作年限大抵只有二三十年,对身体素质的要求很高。40岁以前的体检是两年一次,40岁以后是一年一次,还有各种根据年龄逐渐递增的加项。一般的一线管制员在45岁以后都会转岗到二线,或者幕后做一些文职。   江宁师父吴锦怀,当了二十多年的管制,马上还有三个月到45岁就要转岗了,江宁是他这辈子带过最满意的也是最后一个徒弟,他一心想保住江宁,跟人家据理力争,甚至不惜赌上自己的职业生涯。最后大约是惹恼了那边的高层,因为江宁的事被波及了连带责任。   后来才知道,出事那个机组的机长家里有关系,暗箱操作就是要给江宁扣帽子,当时还有好几个管制中心的负责人都被追究了连带责任。   那会江宁比较低调,没多少人知道他跟袁长林的关系,那阵正巧袁长林不在国内,等他回来的时候,吴锦怀已经因为这事离职了,江宁也被迫待业在家,即将面临辞退。   袁长林自然是绝对无条件相信江宁,当时他刚升的副局长,那会的局长特别看中袁长林,提拔他上来就是为了接班的。因此,袁长林也不怕得罪人。再者,江宁的事,就算得罪人他也得去做。   后来,袁长林动了点关系去调查情况,知道原因后,又给那边的航空公司施压。   历时一个月,才终于真相大白地解决了这件事,证实了当时江宁确实没有错。   但是,事故调查结果出来的时候,吴锦怀已经离职了。本来他们都是想让吴锦怀复职的,但老管制听说是因为暗箱操作才让自己的得意弟子差点这辈子都当不了管制,瞬间心灰意冷。   后来听说是得了病,加上先前为江宁的事奔波,心病加上身体不好,离职后没多久就过世了。   那时候程瑜刚入职,起初是挂在江宁名下的,江宁出事之后就被瞿昭一直带着。他们也是那时候才知道,江宁家的情况。也因为这件事,大家都开始传江宁有空管局的关系,有后门。   谣言向来都是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离谱的。   后来甚至还有传他是某个大人物的私生子。   而江宁自己,相比起流言,更让他无法释怀的,是吴锦怀的死——他一直觉得他师父的去世是他的原因。   本来再过三个月他就可以安心转二线了,如果不是因为操心他的事,或许他师父也不会郁郁而终。   吴锦怀的家里人也都不待见江宁,当初吴锦怀的葬礼,吴晋都不让江宁参加,江宁甚至至今都不知道他师父的墓地在哪里,连想拜祭都无处可去。   这也是他后来在工作中那么严肃的原因之一,他不允许任何人在他的波道里挑战他的专业性。   同样的事,决对不能发生第二遍。   “这事发生到现在也快6年了……具体的其实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全,事情大概就是这样的……”当年程瑜不过就是个见习管制,事情经过的具体情况她知道的也并不清楚,只能给说了个大概。   但光这大概,王珩宇听得就觉得心里闷得慌。   他突然想起来前两头那几个春秋的飞行员议论江宁的事,当时说他因为出了什么事差点当不成管制的,大约说的就是这件事。   当时他就疑惑,江宁不像是会主动用关系的人。   但现在想来,如果是袁叔为了江宁,那倒是说得通。   江宁没一会也回来了,神色与刚才无异,甚至更低落了几分,但上车的时候仍旧是露出了几分微笑,而在王珩宇看来,他就是在强撑。   明明心里不舒坦,却又怕他们看出来,强颜欢笑罢了。   王丞瑞开车,一路往王珩宇家去。   车厢里开着舒缓的古风音乐,是程瑜的歌单。   前座的两人闲聊着什么,而相比起他们的后座,却异常安静。   王珩宇低头看着江宁放在腿上的手,有些微微发颤。他握了握拳,最后还是没忍住,伸手握住了他的。   江宁一愣,挣扎了一下,王珩宇握紧了两分,小声且无意道:“你手有点冷,腰还疼嘛?”   江宁感觉到那双手上带着薄薄的茧,拇指摩挲着他的手背,温柔而缱绻。   “我、我没事……”江宁条件反射抽回手,紧张而无措地双手搓了搓,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前座王丞瑞听到声音,看了一眼后视镜,“怎么了,冷吗?我开会空调?”   江宁慌忙抬头,“不用,没事,不冷。”   “哦……”王丞瑞看着后视镜里明显神色不对劲的两人,最后默默闭了嘴。   程瑜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反常,倒是回头问了一嘴,“少爷你冷不冷啊?当心别感冒了。”   说完她回头又看王丞瑞,“不然你还是开会空调吧。”   王丞瑞开了空调,又问了一句王珩宇。   “我还好,不冷。”王珩宇转过头看向窗外,双手插在衣服口袋里,一脸平静地仿佛刚刚握了江宁手的人不是他一样。   前座程瑜跟王丞瑞说什么,江宁已经没注意了,他有些恍惚地收回目光,交叠在一起的手上似乎还能感受到,那抹并不属于他的余温。   灼烈而滚烫。 第36章   等他们到王珩宇家的时候, 齐一鸣一个人已经喝得微醺了,江宁催着王珩宇先去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上身套了件空壳外套,下身却还是那条湿裤子, 这会都快捂干了。   程瑜饿得不行,也懒得管他们, 坐下就开始吃东西。江宁却是先进了厨房, 给王珩宇熬了一锅姜汤。他是不喜欢,但又不得不承认,这东西确实驱寒,有没有用两说, 喝了总比不喝好。   程瑜也是不太喜欢姜味的, 一闻到就皱眉, “江哥,你煮什么了, 味道这么冲?”   江宁端着碗递给王珩宇, 一边淡淡回了一句,“姜汤。”   “这味道……致死量啊!”程瑜满脸的嫌弃,顺带看王珩宇的眼神, 还有点同情。   江宁没理她,王珩宇接过碗, 看着那汤里甚至还飘着两片姜片直皱眉, “你这……不是报复我吧?”   上次江宁感冒的时候,他也给他熬了一碗来着, 还硬逼着他喝完了。   江宁闻言, 白了他一眼,“我没那么无聊。”   王珩宇扯了扯嘴角,最后还是把那一碗都灌了下去。虽然他是不讨厌吃姜, 但那一碗的姜含量着实有点高,王珩宇喝完不由呛咳了两声。   江宁还不忘叮嘱他,“一会吃完饭冲包感冒药喝,预防一下。”   王珩宇乖巧点头,“知道了。”   程瑜看了眼从容叮嘱王珩宇的江宁,又转头看了眼当事人的亲哥,好奇发问:“你就一点不关心你弟弟?”   王总微微一笑,冲着那头的两个人一扬下巴,“你觉得……哪还有我的位置?还用得着我关心?”   说着,王丞瑞给她夹了筷子菜,“与其关心他们,你还不如多吃两口。”   程瑜默默收回视线:“……”   好有道理。   那还是吃饭吧。   王珩宇家的餐桌是长方形的,程瑜和王丞瑞坐在靠客厅的那一侧长边,齐一鸣一个人顶头坐在短边,江宁跟王珩宇就坐在程瑜跟王丞瑞对面。   王珩宇刚坐下准备吃饭,齐一鸣就伸手一边一个拽住王丞瑞、王珩宇兄弟俩,“哥,陪我喝酒!”   齐一鸣比他俩小两岁,但因为从小一起长大,齐一鸣很少会叫他俩“哥”,但凡他叫了,指定没好事。   兄弟俩纷纷拨开他的手,王丞瑞拿着他的杯子递到他跟前,回头看了一眼程瑜,遗憾道:“我一会得送程瑜回家,喝不了。”   王珩宇拿起齐一鸣面前的酒瓶,给他倒酒,“你来之前我就跟你说了我喝不了,明天有航班要飞。”   于是,本来就郁闷的齐一鸣,更郁闷了,“她都不要我了,你们俩也不管我!”   但兄弟俩非常默契,拒绝得也是相当果断。   江宁本身就是个闷葫芦的性子,齐一鸣不可能跟他吐槽什么,那就只剩下个程瑜了。程瑜边吃边听他在那絮絮叨叨控诉自己的暗恋史。   “我从小就喜欢她,她明明知道,为什么不接受我?我不好嘛?我哪里不好了?她都睡完了还不想负责!什么就当没发生过,怎么当没发生?我是什么很贱的牛郎嘛?牛郎还给钱呢!她睡完我还要跟我吵架,她还赶我走?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我……”   江宁上回见他,印象里齐一鸣就是个社牛,性子也很活泼跳脱,比王珩宇还有过之而无不及。江宁觉得他的性子,不像是那种会被人骗了感情还买醉的……挺反常的。   江宁端着碗靠在椅背上啃着碗里的鸡爪,一边看着那头齐一鸣跟程瑜哭诉的模样,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看着都可怜。微微侧偏了点身子跟王珩宇打听,“他这是怎么了?”   王珩宇嘴里还叼着块排骨,回头看了眼江宁,又转头看齐一鸣,然后跟江宁一个动作,端着碗后仰身子靠在椅背上,身子往江宁那侧靠过去,小声八卦道:“暗恋,失恋了。被人睡完还不认账,他又拿对方没办法,就只能自己一个人喝闷酒了。听说是昨天晚上出的事,今早自费买票来虞城……我都跟他说了我有航班喝不了,他还想我哥陪他喝酒呢。”   王珩宇说着看了眼那边满眼只有程瑜的王丞瑞,笑眯眯一扬下巴,“喏,我这不特地给他找了个借口。”   这也是刚刚他去接江宁的时候热情邀请程瑜一起的原因——程瑜在这,王丞瑞就有借口开车送她回家,就不用喝酒了。   江宁有些惊讶,“齐一鸣……看着也不像是会被骗感情的人啊?而且,他特地来的,你们兄弟俩就这么对他,有点过分了吧?”   王珩宇啃着排骨无所谓地摇头,“被骗也分情况,他这是心甘情愿的,那能怪谁?个中缘由比较复杂,以后有机会再跟你讲。这也不是头一回了,陪他喝醉了我自己难受,还不如让他自己买醉呢。”   说到这,江宁想起王珩宇上次喝醉的事,一脸狐疑地看着他。王珩宇被他看得有点不明所以,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就听见程瑜一拍桌子,此刻她已经吃饱了,在听完齐一鸣的自述后,一副豪气干云的模样,就要拿酒陪齐一鸣喝,“小齐啊!失恋而已嘛!一个人喝闷酒算怎么回事,来,姐陪你喝!”   江宁跟王珩宇纷纷愣住,王丞瑞吓得赶紧拉住她,“你跟着起什么劲啊?你明天不上班了?”   “大不了就请假嘛!这破班少上一天怎么了!”程瑜挣扎着回头,一边还指责起了那冷眼旁观的兄弟俩,“不是,你们怎么回事?小齐这千里迢迢从北京特地赶过来找你们喝酒的,你俩可倒好,净让他一个人喝!人家都失恋了,也不说安慰一下,还是不是兄弟了!”   齐一鸣这会喝得迷迷瞪瞪的,本来心情就不怎么好,眼含热泪委屈巴巴,突然听到程瑜这么说,“哇”的一声就哭了,拽着程瑜的手就开始哭诉,“瑜姐!你是我亲姐!他们兄弟俩就会欺负我,还看我笑话!我都失恋了,他们都不管我!”   虽说程瑜确实是比齐一鸣大一岁,但他俩这才刚认识几个小时,姐弟都已经喊上了?   齐一鸣本来就一张娃娃脸,这会哭起来甚是可怜,程瑜这圣母心作祟直接把王丞瑞扒拉开了,她自己坐到齐一鸣旁边,一手拉着他的手,一手拍着他的背,安慰起来,“这兄弟俩就没一个好东西!没事,不哭啊,姐罩着你!这个不行,咱就换下一个,下一个更乖!”   无端挨骂的兄弟俩:“???”   齐一鸣吸了吸鼻子委屈抬头,然后猛一阵摇头,“不行,不能换!”   程瑜:“……”   王丞瑞、王珩宇、江宁:“……”   程瑜皱着眉“啧”了一声,气得直拍桌子,“你这孩子怎么还认死理呢!换棵树吊吊怎么了?人都不要你了,你还非搁那一棵树嚯嚯?你是什么很贱的牛郎吗?”   齐一鸣一听,瘪着嘴又要哭了,“你也骂我?”   “不是……我是劝你!”程瑜一整个叹气,苦口婆心地跟他絮叨起来。   王珩宇有点汗颜地看江宁,“她一直这样?也没喝酒吧?”   江宁尴尬地笑了笑,小声解释了一句,“她以前好像暗恋过谁,但是被人拒绝了,所以对这种事比较敏感……就会格外义愤填膺。”   江宁说的声音不大,但王丞瑞都听见了,脸色不太好。   程瑜正给齐一鸣做思想工作呢,但王丞瑞拽着她,顺势扒拉开齐一鸣的手,“好了好了,别聊了。时间也不早了,你瑜姐明天还有班呢,赶紧让她回去吧啊。”   齐一鸣一听,虽然很委屈,但还是松了手,“瑜姐,那你回吧……我没事的!我一个人可以的!”   众人:“……”   程瑜:“!!!”   这话说的,感情他喝的不是酒,是82年的老绿茶啊?!   王丞瑞迅速果断拉着程瑜就走,“快走,我送你回家!”   程瑜挣扎着:“不是,我还没聊完呢!王丞瑞——”   好不容易送走了一个,但这边还有另一个。   江宁扭头就看见齐一鸣抱着王珩宇的腰,埋在他怀里哭哭啼啼,一副委屈极了的模样,“瑜姐也走了,你们也不管我,我好惨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江宁看着他俩一个可怜巴巴地哭,鼻涕眼泪抹了王珩宇一身,另一个一脸无奈地哄,突然就笑了。   听见笑声,王珩宇转头看他,“你还笑!也不知道帮我一把。”   “我怎么帮你?让他抱着我哭?”江宁憋着笑起身,“你还有功夫管我笑不笑呢?你先哄他吧!”   王珩宇:“……”   让齐一鸣抱着江宁哭那肯定是不行的。   王珩宇无奈,还要负责照顾怀里的醉鬼,只能先把他拽回房间去安置,江宁则在客厅负责收拾那一桌的狼藉。   等王珩宇再出来的时候,江宁已经把客厅收拾完了,正在厨房洗碗。   王珩宇进厨房找他,“江哥。”   “嗯?”江宁手上还都是洗洁精的泡沫,头也没回地问道:“睡了?”   “嗯,睡了。”王珩宇走过去,“我来洗吧?”   “没事,没几个了,快好了。”   虽说江宁拒绝了他,但王珩宇并没有离开,站在他身后倚在一边,目光落在江宁腰上。江宁身上还是那件管制的白衬衫,衣服下摆塞在裤子里,完美勾勒出了他纤细甚至有些瘦弱的腰线。   王珩宇目光微凝,强行移开视线,有些结巴地开口,“你……腰上,还好吗?”   江宁低着头,并没有注意到在他侧后方的王珩宇此刻的状态,只随口应了一声,“没事了,刚刚就是撞得没缓过来,这会好多了。”   他刚说完,就感觉腰上覆上了一双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单薄的制服衬衫,几乎烫灼着他的皮肤。随后,腰上的力道一重,刚刚被撞到的那个地方立刻一阵酸痛。   江宁低呼了一声,一手的泡沫来不及处理,直接下意识回身避开,眉头紧皱带着几分愠怒地看着那罪魁祸首,“王珩宇!”   王珩宇收回手,难得见他这副生气的样子,倒是笑了起来,施施然问:“明明就很痛,你这副坚强的模样,是装给谁看?”   江宁被他一句话说的哑口无言,一口气憋了好一阵,才吐出一句,“你这么用力按,不痛也痛了!”   王珩宇不置可否地一摊手,转身从冰箱里拿了个冰袋出来就出了厨房,只留下一句,“洗完出来,我给你处理一下。”   徒留江宁在厨房咬牙,腰上的温度伴随着痛感,不断提醒他刚刚发生了什么。江宁只觉得脸上一阵发烫,胸腔起伏,心跳的频率都不由快了几分。   江宁努力做着深呼吸,这么不冷静,不是他的风格。   等江宁从厨房出来,王珩宇已经坐在沙发上等他了,手里拿着块毛巾,正在卷冰袋。   江宁一手扶着刚刚被王珩宇按过后隐隐发酸的腰,有些犹豫地走过去,“我真没事了……”   王珩宇扬起手里的冰袋,目光不容置疑地看向他,原本清亮的嗓音此刻有些低沉,只淡淡哼了一个音,“嗯?”   不知为何,对上他的眼神,江宁不由有些发慌,腰上的痛感像是又加重了两分,疼得他微微皱眉,但开口还是嘴硬拒绝的话,“我……真没事,回去我自己敷就行。”   王珩宇眸光一凝,直接伸手拽过他按到沙发上让他坐下,然后掰着江宁的肩膀让他转了个身。江宁还没反应过来,王珩宇已经一把拽起了他塞在裤子里的衬衫下摆,露出那受伤的部位——后腰上的位置红了一片,面积还不小,已经有些肉眼可见的红肿了。   “别动!”王珩宇拧着眉,抓住了江宁反手伸过来想阻止他的手,只听见他语气十分严肃道:“要么我给你处理,要么现在我带你去医院,你选一个吧。”   这点事还跑一趟医院,江宁这个懒性子显然是不乐意的,但他也不是很想让王珩宇帮他处理。   此刻他后背暴露在空气里,或者说,是暴露在王珩宇面前,江宁一度觉得无比的尴尬。   明明,他们都是男生。   明明,王珩宇只是帮他处理伤势。   可是,心理上就是让他很不适应。   但王珩宇才不管他想什么,直接把手里包裹着毛巾的冰袋按到了江宁腰上。   他下手有点重,再加上冰袋虽然裹了毛巾,但依旧冷得刺骨,江宁一下挺直了脊背企图躲避,王珩宇按住他的肩膀,力气有些大,他根本躲不掉。   “忍一忍,冰敷消肿,不然你这腰明天得肿得跟馒头一样了!”   江宁抿着唇,一手抓着沙发靠枕,一手攥着沙发边沿,身子僵硬得很。   王珩宇一手托着冰袋,另一只手撩着他的衣服下摆,见他那一副僵硬如临大敌的模样,无声笑了一下。   江宁的皮肤很白,光洁的背上此刻因为他僵直的动作而紧绷着。他这身材在王珩宇眼里就是“瘦弱”,但这份“瘦弱”,总能激起男人的征服欲。   两个人一时无话,长久的沉默充斥在屋子里,腰上冰冷的感觉适应久了,让江宁有些麻木,但恍惚间似乎感觉身后的呼吸声逐渐加重,容不得他多想,王珩宇已经收回了手,语气平静道:“好了,差不多了,明天至少应该不会肿起来。”   江宁回过神,呆呆地“嗯”了一声,依旧有些僵硬地站起身,“谢谢……那、那我,先回去了?”   “嗯。”王珩宇点了点头,并没有看他,在江宁回头的瞬间匆忙起身,低着头径直拿着冰袋往厨房走,“反正就上下楼,我就不送你了。”   江宁看着他进厨房时略显慌张的背影,有些疑惑,但还是“哦”了一声。   直到听到关门的声音,在厨房的王珩宇猛地关上冰箱门,闭着眼深吸了两口气,又重重吐出,“真是……自己找罪受!”   王珩宇颇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起身去了浴室。   另一边,回了家的江宁,一边喂猫一边寻思着,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面对王珩宇,总有一种不自然的感觉。他很清楚自己不讨厌王珩宇,甚至还挺喜欢他开朗的性子。   但是这种喜欢,好像又跟朋友之间的不太一样,具体的他也说不清,很陌生的感觉。   “喵呜!”   奶牛一声略带急切的叫唤,唤回了江宁的思绪,低头才发现手里的猫条都没挤出来,奶牛已经急得在咬了。   江宁一边挤猫条喂猫,一边又思维发散地想着——长这么大他确实没喜欢过什么人,对这种感情也相当陌生。甚至在父母过世后,他都没想象过自己未来的另一半会是什么样的人。   江宁不由想起上次程瑜跟他说的,她说王珩宇对他有意思——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嘛?   那他对王珩宇,难道也是那种感情?   自己想也想不明白,江宁寻思有机会问问程瑜。   她好像很懂的样子。 第37章   那天的意外事故, 后来警局通报,说那个女的是个单亲妈妈,被人骗钱骗心又骗身, 男方早就已经结婚生子了,还跟她发生了关系有了孩子。一边哄着家里, 一边哄着她, 说什么老家习俗得等孩子上学了才能领证。   结果大约是后来漏了馅,男方的正牌妻子找上门大闹,那男的凤凰男吃软饭,根本不帮她。女人心灰意冷, 便决定跟孩子一起死, 但把孩子扔下去以后, 她又怕了。   由于他们没有领证,但又构成了事实婚姻, 法律上孩子是判给母亲的, 但是此刻这位母亲丢弃孩子扔到河里的行为,又构成了遗弃罪和谋杀,而那个男的则是被判重婚罪。   那女人的父母年纪大了, 本来因为女儿非要跟那个男人,父母跟女儿之间几乎闹到了不相往来的地步。如今知道真相后, 老两口痛心疾首, 又心疼孩子。最后,孩子还是被外公外婆接了回去。   王珩宇说他哥善心大发, 决定资助那个孩子到高中毕业。   至此, 这事就算完了。   至于江宁那天的腰伤,第二天王珩宇还给他拿了跌打的红花油、膏药。因为王珩宇当天是下午的航班,得隔天才回来, 临走前只能再三叮嘱江宁记得晚上洗澡的时候热敷一下。   好在没伤到筋骨,江宁不过酸痛了几天就好了。   再说王珩宇……不知是他本身体质好,还是归功于江宁那碗致死量的姜汤,反正他是活蹦乱跳一点事儿没有。   还有失恋的齐一鸣,王大总裁每天忙得很,王珩宇又有执飞航班。齐一鸣在王珩宇家赖了一天,48 小时强制休息结束后,他就回北京继续当牛马去了。   然后是让江宁疑惑的那个“喜不喜欢”的问题,他有点不太好意思当面问程瑜,思索过后给她发了信息问的。   江宁:【我有一个问题想咨询一下。】   程瑜:【您请问!】   江宁斟酌了许久措辞,最后问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程瑜那头几乎是秒回:【嗯?你喜欢少爷?】   江宁:【?】   他就问个问题,前后不沾的……有这么明显吗?   程瑜那头隔了好一会给他回了条语音,还挺长的,“怎么说呢,感觉是很复杂的东西。喜欢的感觉可能是一见钟情,也可以是日久生情。再或者,甚至只是一个瞬间,会让你觉得心动,也或许是许多个心动累积的结果。要说的具体一点的话……你有没有那种很紧张、无措,看见他会脸红,会心跳加速?或者不看见的时候会时不时想起他,会担心他,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会感觉很放松、很愉悦,会愿意陪着他满足他的要求,做事之前会下意识考虑他的喜好,甚至会无条件信任他,可以全身心托付给他的那种感觉?”   江宁听完,沉默了。   这是喜欢?   没一会程瑜的信息又来了,还是语音:“或者,再举个反向的例子,你看到他跟别人走的近,或者跟别人比较亲密的时候,你会不会有那种浑身不得劲,感觉不爽,心里发闷发慌又无处发泄的感觉?整个人会很烦躁,不理智,甚至想发疯?”   江宁再次沉默了,这也是喜欢?   这难道不是占有欲作祟嘛?   疑惑归疑惑,但他还是认真且仔细地回忆了一下从认识王珩宇开始至今,程瑜说的这些虽然不能每一条都对号入座,但符合的概率,好像还不低。   程瑜说:“喜欢是一种感觉,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会切实明白。你如果是真的在考虑你是不是喜欢少爷这个问题,我觉得你确实是得好好想清楚。我说的也只是给你个参考,毕竟每个人的感受不同。”   江宁思虑再三,最后只给她回了一句:【好,知道了。】   然后就没了回音。   这事后来就像没发生过一样,一直到程瑜生日那天。   4月25,快月底的时候。   当天程瑜他们都有班,就干脆就近在17L订了一间大包厢,程瑜喊了挺多人的,除了今天要值班的,单位同事喊了江宁、于诗涵、李晓、顾群。本来程瑜还喊了他们主任付徵,但是由于今天来了不少人,为了让他们安心过个生日,付主任亲自上岗代班,把于诗涵跟李晓这两个见习的放了出来。   本来那天认识了齐一鸣之后,程瑜也邀请了他,但是齐一鸣说他25那天有班要飞国外,提前给程瑜送了个礼物,饭就不来吃了。   还有瞿昭,说是要回去带孩子实在走不开,就也婉拒了。   程瑜跟罗佳宇也认识,当天正好有航班到虞城,第二天才飞,所以也来了。   剩下还有几个她的闺蜜、朋友,还有程瑜相熟的飞行员、乘务、机务,一共他们一个包厢16个人。   王珩宇今天有飞行任务,落地起码得七点,所以他们也没等他。   饭桌上气氛非常热闹,大家基本都是机场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工作中总会遇到,互相介绍过后,罗佳宇看看身边的顾群,又看看不远处的江宁,转头又问顾群:“今天上午在频道里催那东航飞机赶紧脱离的是不是你?”   顾群吃饭的动作一顿,有些茫然的转头,“啊?”   罗佳宇拍着桌子,“我早上落地的时候,我前面一东航的飞机,脱离滑的超级慢!然后我就跟塔台问了一嘴,我记得当时那个管制就喊那个东航的说,‘东方5203,你后面的在催了,下个道口尽快脱离’。本来是没什么事的呀,然后我下飞机以后出来就撞见那个5203的机长了,还是我认识的!当时就给我一通问候,‘是不是你小子在后面催?’卧槽,我踏马当时贼尴尬!”   当即大家都乐了。   “还有能让你尴尬的?”   “就是,你的厚脸皮呢?”   “这你不得来一句,就是我,咋的?”   “滚滚滚,少说风凉话!”罗佳宇不服气,“厚脸皮那也不能当面开腔啊!”   顾群嘴里一口咽下去,听他这么说的好像是有点印象。   罗佳宇见他那一脸恍然的表情,就知道他是想起来了,又道:“最离谱的是什么!当时你说话那会,我甚至恍惚感觉是江哥在指挥我!”   被点名的江宁倒是难得心情好地搭了句腔,“我今天可没指挥上你。”   程瑜今天喝了点酒,情绪高涨得很,“那你就不知道了,顾群可是我们江哥的得意门生!江哥带过的徒弟里,要数跟他最像的,那还得是我们小顾!工作状态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可别!你少给我戴高帽……我哪能跟我师父比啊?”顾群连忙摆手否认,回头还笑眯眯看江宁,“是吧,师父?”   江宁:“……”   罗佳宇一听,当即凑到顾群跟前,谄媚道:“你是江哥徒弟啊?幸会幸会!以后起飞落地就拜托了!”   顾群:“…………”   众人骂他无耻、不要脸,罗佳宇压根不在乎,“半斤不要说八两!你们就没几个关系好的管制给开开后门了?”   有人就问:“那还有谁是江哥徒弟啊?下次遇到,我们也注意注意。”   江宁有点无语,不知道这个话题为什么莫名其妙引到了他身上。   就听程瑜道:“目前还在岗的,我算半个,他就带过我一阵。小顾是全程带出师的,小于是目前在带的,其他的七七八八大多都转职了。”   管制这行前期工资低,压力大要求高,很多人甚至都熬不过见习期,最终转职的不计其数。就连顾群,起初他也是进近席位的管制,但是后来实在是觉得压力太大,这才调去了塔台。   “你们这一个个的,特别是那几个要飞的,可是得注意注意!江哥可是我们虞城管制中心二把手!管制雄鹰!进近之光!中流砥柱!”   “一把手是谁?”   “当然是主任啊!等主任退休,江哥就是未来的一把手!”   江宁一口饮料刚喝进去,听见程瑜这几句话差点呛到,几人起哄,江宁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伸手把身边站着还在慷慨陈词的程瑜一把拽了下来,“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了?”   今天是她生日,江宁本来也没打算跟她计较。   程瑜朝他吐舌,嘿嘿笑了两声。   王珩宇姗姗来迟,跟着来的还有姜敏。   姜敏今天正好跟王珩宇搭班,听说今天是程瑜生日,就也要跟来,王珩宇本意是不想带她的,但姜敏说她跟程瑜认识,为此王珩宇还给程瑜发信息问了一嘴,得了同意才敢把人带来。   两人进门的时候刚好听到他们在聊江宁,王珩宇一进门就直奔江宁身边的空位坐下——这个位子一早就是给王珩宇留的,程瑜还特地叮嘱其他人不许坐。   王珩宇坐下就问他们刚刚在说什么,罗佳宇就把刚刚程瑜说的又复述了一遍。王珩宇坐在江宁身边,笑着凑过去问他,“我以为什么虞城管制名嘴、活阎王之类的称谓已经是很——”   “嗯?”江宁转头轻飘飘一眼瞟过去,嘴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王珩宇对上他那个眼神,到嘴的话硬生生转了个弯,“啊,没想到啊!我们江哥这么厉害呢!”   程瑜当即附和,“可不嘛,那都是凤毛麟角!”   江宁看王珩宇那个讨好的微笑,有些无奈地推了他一下,“少拱火。”   见他这个态度,王珩宇就知道他今天是不介意别人编排他了,干脆一挑眉就开始控诉江宁,头一回在波道里遇见他就怼他,后来有一次盘旋等待的时候,五六架下去了都没见喊他,他不过问了一句,还要被江宁说他盘旋转的圈不够圆,可是给他气得不轻!   罗佳宇还跟着附和,说那次他就跟在王珩宇后面。   江宁闻言,勾唇浅笑,并未反驳。   程瑜:“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不够圆算什么?上次……哪个航班我忘了,那天是天气不好,不少航班都在天上延误转圈,我在雷达上一点他那个小飞机,好家伙,前面区调也不知道怎么指挥的,航线轨迹图直接在天上给画了个奥迪,就那四个圈,直接给我看乐了!”   本来他们气氛就很热闹,如今王珩宇一来,那是一发不可收拾。   吃过饭以后,于诗涵和李晓两个临时被放出来吃饭的实习生还得回去上夜班,除去几个要回家的,剩下的还准备去第二场。   17L附近有家KTV,大家准备去唱会歌再玩会。   本来江宁是不想去的,他不太适应这种热闹的氛围,吃个饭已经是极限了,唱歌他也不会。   但是程瑜喝了点酒就不太安分,拉着他就是不让走,这会他们一堆人站在大马路上,程瑜抱着江宁的胳膊,张口就是一通感人肺腑的发言,说得江宁都想伸手捂她的嘴,最后还是把程瑜塞进了王丞瑞怀里,她才安静了点。   到了KTV,除了本身就比较安静的江宁,坐在边上默默看他们疯玩,还有就是王丞瑞,全程就忙着照顾喝多了撒酒疯的程瑜。   剩下的,没一个安分的。   罗佳宇起哄让王珩宇唱歌,“我宇哥可是麦霸!今天我瑜姐生日,你不唱一首,说不过去吧?”   王珩宇本来在跟江宁闲聊,罗佳宇拿着话筒喊的,他想装听不到都难,“行吧,那就当看在瑜姐的面子上!”   程瑜笑起来,赶紧给他递话筒,“少爷你要唱什么,我给你点!”   “不用,我自己来吧。”王珩宇站了起来先是去点歌,半道回头又问:“下一首谁的,我先顶一下啊。”   “我的!”顾群举手,“没事,你先唱!”   程瑜紧跟着举手,“现在这首是我的,你直接切歌吧。”   王珩宇点头,回去继续点,然后置顶,切歌。   屏幕上出现了歌曲的MV——是五月天的《我不愿让你一个人》。   舒缓的音乐声响起,王珩宇在最前面的麦架前坐下,没开原唱,全是他的原声。一开口的声音安静而平和,像一个叙述者,温柔而委婉地静静诉说。   一时间,原本嘈杂的包厢里安静下来,每个人都静静地坐在那,看着台上的王珩宇,听着他悠扬悦耳的歌声。   而王珩宇的目光,却始终落在江宁身上。   [ 我不愿让你一个人一个人在人海浮沉   我不愿你独自走过风雨的时分   我不愿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世界的残忍   我不愿眼泪陪你到永恒 ]   江宁看着台上的王珩宇,坐在高脚凳上,他本身个子高腿又长,一条腿随意舒展着,另一条腿曲着搭在凳脚的横杆上,两只手捧着麦架话筒。   他的眼神那样温柔缱绻又炽热浓烈,让人难以忽略。   包厢里灯球五彩的光划过他的脸,衬着他脸上的笑意,目光紧紧锁在他身上。   视线对上的瞬间,江宁下意识攥紧了手,他能感觉到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在那一刻,剧烈跳动起来。   恍惚间,江宁想起前些时候他问程瑜的那个问题。   喜欢的感觉可能是一见钟情,也可以是日久生情。   再或者,甚至只是一个瞬间,会让你觉得心动。   也或许,是许多个心动的累积。   二月的最后一天,那个四年一次的特殊日子,在那个雷雨夜的甚高频里初次相遇,到如今不过两个月,从他们第一次见面起,王珩宇似乎每天、每时,甚至每刻,都会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他就住在他楼下,会因为第二天是他父亲的生日而在前一天晚上以找他喝酒的借口来陪他聊天逗他开心,会细心体贴地照顾喝醉的他,会担心他穿的少而感冒,会因为他感冒发烧而生气,会担心他不好好吃药喝水而不厌其烦地叮嘱,会陪他聊天、开导他,会大中午的即使自己来不及也要给他带吃的,会每天不辞辛苦地给他带早饭喊他起床,接送他上下班,甚至会因为别人说他闲话而不顾一切帮他出头……   两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可两个月,他们之间好像发生了很多事情,有些甚至只能算是生活琐碎。   可这些,依旧多到江宁在不知不觉间,已然接受了他堂而皇之地以各种方式闯进他的生活。   他不讨厌王珩宇的靠近,甚至有些喜欢他的性格,他会羡慕他的快乐,会想感受他的快乐,会愿意陪他无理取闹,会乐意满足他的要求和条件,会敞开心扉地跟他诉说他从前避而不谈的过去,会愿意接受——是了,王珩宇的堂而皇之,都是他默许同意的结果!   而这段时间,大概是父母过世后,他过的最热闹的两个月。   这份热闹,来自那个像小太阳一样每天围绕在他身边的人。   他想,他大约,有些懂了。 第38章   唱歌唱累了, 罗佳宇去要了两副牌,准备来两局。   除去几个在唱歌的,还有不会的和不想打的, 打牌的就罗佳宇、程瑜和顾群,还少一个。   四下环顾一圈, 王丞瑞出去打电话了还没回来, 就剩王珩宇跟江宁了。罗佳宇扒拉一边在跟江宁聊天的王珩宇,结果王珩宇不想跟他打——罗佳宇是出了名的手气好,跟他打牌十有九输。   吃了闭门羹的罗佳宇就只能把目光投向了江宁,结果遭到了程瑜跟顾群的强烈反对!   程瑜:“不行!找谁都不能找江哥!”   顾群:“带我师父就别带我!只能留一个!”   罗佳宇:“怎么个事儿?”   程瑜:“玩不过!”   顾群:“他记牌!”   众人惊讶回头, 江宁一挑眉, 倒是没反驳。   偏偏罗佳宇还真不信这个邪, “老子这个手气就没输过!来,江哥!今晚就来一决胜负!”   江宁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 脸上难得扬起一个微笑静静着看他, “你确定?”   罗佳宇豪气干云地一抬手:“确定!来!”   程瑜和顾群双双叹气。   三局过后,罗佳宇直接把手里的牌都扔了,“卧槽, 离了个大谱!我这一手的好牌还能让你给我赢了?!”   程瑜叹气:“都说了别跟他玩,你非不听!”   顾群摇头:“都告诉你别带他了, 你非不信!”   罗佳宇追悔莫及:“……你们也没说是这种程度啊!”   江宁默默坐了回去, 看了全程的王珩宇凑过来,他知道江宁记性好, 但是……他这未免也太好了吧?“你真记牌啊?”   江宁笑着摇头, “倒也没有特意记,概率问题。”   江宁这性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会跟人打牌的。   王珩宇一挑眉, “我还以为你不会玩这种呢,没想到你还会打牌。”   “以前程瑜、顾群还有瞿昭……就是上回我感冒时候拉我去喝酒那个同事。他们几个之前偶尔会聚会,就爱打牌。有次三个人打无聊了,非要拉我一起,但是我不会,他们就让我学。可惜把我教会了,他们又不乐意带我了。”江宁有些无奈地解释。   那会瞿昭还没结婚,程瑜还没升四级,顾群还是见习,他们三个钟爱打牌,有时候还会喊上他们管制中心付主任一块。但是付主任打不过他们,后来就不跟他们玩了。他们三个把管制中心会打牌的差不多都赢了一遍之后,打无聊了,就把主意打到了江宁身上。   但江宁不会,他们就花了一个小时教他,在刚开始输了几局之后,江宁就再也没输过。后来他们发现江宁会记牌的事之后,就彻底被打击到了。   再然后,打牌这项活动就在管制中心被禁止了!   其实主要就是禁止带江宁。   “你要这么说……”王珩宇笑起来,“换我也不乐意带你。”   江宁反驳:“我也没有每次都让他们输啊。”   王珩宇一愣:“什么意思?你还能故意让他们赢呢?”   江宁抿唇没说话,微弯的眉眼已经说明了答案。   王珩宇沉默了两秒,下了句定论:“……那你这是真不冤!”   他以为江宁只是记牌能让自己赢,却不想江宁是记牌还算牌,还能控制谁输谁赢。   这就好像两个学霸考试,人家累死累活认真学习考了第二名,总分就比第一名低了一分,还以为是自己学习努力进步的成果,结果转头发现第一名控分了!   伤害很高,侮辱性也极强!   除却打牌这个活动,后面他们又玩了点别的,结果江宁就没那么好运了,输了两轮喝了几杯酒。   程瑜知道他酒量不好,后来也就没再闹他。   江宁在旁边坐了一会,嘈杂的氛围夹杂着酒精的作用,让他有些晕晕乎乎的,就想出去透透气。起身的时候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站起来之后环顾了一圈,才发现王珩宇不在。   江宁站在原地愣了愣,恍惚间想起来,刚刚他们玩的时候,王珩宇好像出去了。   算起来,他出去也有一会了,还没回来?   江宁此刻还并未多想,出去上了个厕所,又用冷水洗了把脸,才终于觉得清醒了一些。   等他出来的时候,隐约好像是听见了王珩宇的声音,但KTV里四处都是各种各样的歌声,江宁没听清,便下意识往声源的方向走过去,结果转角就看到了拉拉扯扯的王珩宇跟姜敏,他似乎还听到王珩宇说了一句,“我有喜欢的人了”。   那句话像一颗钉子,直接把江宁钉在了原地。他甚至来不及反应其他的,周遭的一切像被按了静音键,脑子里只剩下他那句话。   他……有喜欢的人了?   昏暗的走廊里路过两个人,跌跌撞撞往厕所的方向走,脚步不稳正巧撞到了江宁。恰巧,江宁也是那个脚步不稳喝了酒的人,这一撞,便直接撞到了边上的垃圾桶。   “哐当”一声,动静还不小。   王珩宇一抬头就对上了不远处江宁有些茫然无措的眼神,江宁像是喝多了,歪斜着身子半贴在墙边,一手撑墙,一手扶着要倒的垃圾桶。   而王珩宇在看见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推开姜敏,直接朝江宁跑了过去,“江哥……你没事吧?”   至于江宁,在看到王珩宇跟姜敏的那一瞬间,脑子里突然想起了之前听说的关于王珩宇和姜敏的绯闻。虽然这事上次吃饭的时候王珩宇解释过了,说他跟姜敏没什么关系,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江宁还是不由自主地会想到。   哦对,他今天也是跟姜敏飞的,是他带姜敏来的。   江宁思及此,皱了皱眉摇头,觉得心头一阵闷堵,面对王珩宇的靠近,他几乎下意识地错身避开,语气冷漠而疏离,“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不好意思,你们继续……”   王珩宇见着他避开的动作,整个人瞬间僵住,见他要走,根本来不及多作思考,直接伸手就攥住了江宁的手腕,紧紧握着,用了不少力气。   手腕上的力道传来,江宁皱眉抬头看他,只觉得思绪一时混乱不堪。他很难解释自己此刻的反常心态到底源于何,甚至他根本无暇捋清什么,在王珩宇那迫切且有些着急地盯着他的目光下,他只能草草将一切的反常归咎于今晚喝了酒,于是开口疑惑地问他,“怎么了?”   他问他,怎么了?   王珩宇盯着江宁那双满是困惑的眼睛,瞬间感觉如遭雷劈。   他刚刚跟姜敏——虽然不知道江宁听到了多少,但凡江宁对他有一点情谊,都不应该是这样平淡的目光。   王珩宇企图在他的脸上看出一些不同寻常的变化,可是,没有。   江宁的这份平静深深刺痛了他。   江宁最近对他的态度,加上上次程瑜告密说江宁问她的问题,王珩宇以为起码江宁对他是有点感觉的。他起初确实是想循序渐进的,他也知道江宁是个很慢热的人,他甚至一度想着,只要江宁对他有那么一点好感,他这两个月的靠近就不算白费。   可眼下,他恍惚觉得自己像做了两个月的无用功。   瞬间,理智全无。   他拉着江宁就要走,江宁却拽住他,指了指后面的包厢,“去哪?不回去了嘛?”   王珩宇一时有些怔愣,对上江宁的目光时,他甚至觉得有些心酸。   还回哪去?他不想回去!他现在就想找个地方跟他摊牌跟他表白,好好问问江宁,到底喜不喜欢他!   姜敏这时也走了上来,目光落在王珩宇拽着江宁的手上,神情有些踌躇,怯生生地开口,“珩宇哥……”   软软糯糯的声音带着些可怜和委屈,江宁皱眉看向王珩宇,手上下意识地挣扎。但王珩宇手劲很大,江宁根本挣脱不了。   王珩宇深深吸了口气转身,一把拽着江宁背着手把人拽到了身后,拉着江宁的手始终没有松开,往前迈了一步挡在江宁身前,看向姜敏的时候表情严肃,眼神里满是寒意,“姜敏,我觉得我刚刚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所以麻烦你别那么叫我!如果是我以前有哪里做的让你误会了,你放心,我会跟俞总说排班的事情,以后不会再把你排进我的组里!”   说完,他根本不管姜敏的表情,转身拉着江宁就回了包厢。   包间里几人玩得正嗨,根本没在意他们是怎么进来的,也根本没在意进来的这两个人神色如何。   江宁被王珩宇拉着坐下,无人注意的角落里,王珩宇的那双手从刚开始拽着他手腕,到现在握着他的手,无论何种方式,自始至终没有松开。   包厢嘈杂的歌声间,江宁听见王珩宇说:“我跟她只是普通同事关系。”   江宁目光看着眼前的电视屏幕,淡淡“嗯”了一声,声音低到甚至不知道王珩宇有没有听清。但他听到王珩宇语气似乎有些着急地又说了一遍,“真的没有关系,你相信我!”   江宁转头看他,手上的温度和力度不断传来,只感觉他越抓越紧,江宁没办法忽视,但他此刻脑子里很乱,只能点了点头道:“嗯,我知道了。”   他的反应还是那样,平静到王珩宇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回复,皱眉盯着他,一口气憋闷在胸腔里,好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只剩下一声比一声更重的呼吸。   对视间,最终还是江宁率先移开目光,低头掰开王珩宇拉着自己的手,起身去找程瑜,说他要先回去了——他现在只想离开这个嘈杂的环境,一个人,安静的、认真的,好好理一理思绪。   酒精真的不利于思考,他不喜欢这样无措茫然的自己。   程瑜知道江宁的性子,能让他留这么久,已经是很给她面子了,倒也没再拦着。王珩宇在江宁站起来的时候就跟了上去,程瑜这会也只是往江宁身后探看了一眼,拿着话筒问了一句,“少爷,江哥要回去了,你跟他一起嘛?”   程瑜当然是故意问的,罗佳宇问她为啥要问王珩宇,程瑜说:“他俩住一个小区上下楼,你不知道嘛?”   不知道的几个都挺惊讶,但王珩宇顾不得管其他人的看法,程瑜一问他自然点头,“我带他回去!”   江宁回头看了他一眼,倒是没反驳,跟众人打了招呼道了别就往外走,开门的时候正好撞见推门进来的姜敏。微弱的灯光下,江宁似乎看到她眼眶发红……但他也并没有多在意。   毕竟,与他无关。   回去的路上,两人双双沉默,异常安静的氛围延续了一路。   到小区以后,王珩宇今天更是反常的没有找借口要去江宁家。见着他到了楼层后头也不回的出电梯,江宁不由一愣,反应过来时,电梯门已经关上了。   到了16楼,电梯那“叮”的一声,像敲在了他心上一样,只觉得心头一阵阵的发酸、麻木、憋闷。   回到家,低头看到鞋架上那双他给王珩宇买的鞋——买这双鞋的那天,他不过是像往常一样去了超市,路过的时候看到,便鬼使神差地拿了。当时不过是想,王珩宇总来,也不好总让他穿鞋套。   他甚至没想过,看到一双鞋,为什么第一个想到的,是王珩宇。   江宁有些恍惚地盯着那双鞋,伴随而来的还有让他陌生的失落感,那种孤独、空虚的感觉,时隔多年,似乎又找上门来了。   奶牛跑到他脚边喵喵叫着,江宁把它抱起来坐到沙发上,自言自语地问奶牛,“他今天怎么了?都没来看你……”   奶牛自然不会回他,只是江宁手机响了,是他之前定的备忘录,江宁这才回神想起来,他明天请了假回老家一趟。   最近太忙,他都忘了这事儿了!   他要离开几天,当然不可能让奶牛一只猫在家里,思来想去,只能给王珩宇发信息,让他来把猫接回去。   但他脑子里此刻乱七八糟的,发信息也只发了一句,【上来一趟,把奶牛带回去。】   江宁这话才发出去没多久,门铃响了。   打开门看见王珩宇的那一刹那,江宁便呆愣在了原地。   在他印象里的王珩宇总是阳光开朗的模样,跟任何人讲话都是一脸微笑,就算是他不喜欢的人,他也能全程保持微笑,绝不会在人前下你面子。他也从来没见过王珩宇跟谁发脾气,朋友间小打小闹也都是嘻嘻哈哈一副不正经的模样。就算是那天帮他出头的时候,他也能全程保持微笑着阴阳怪气对方。   可此刻的王珩宇,拧着眉,嘴角下沉,眼神里是他从未见过的犀利与怒气,周身都是一股生人勿近的强烈气场。   等江宁开了门,他二话不说就进了屋。江宁木然地关上门,再转身的时候就看到王珩宇背对着他,整个后背紧绷着,甚至能通过那单薄的衬衫看见他背部鲜明的肌肉轮廓,肩膀上下起伏着,呼吸声有些重。   身体的每一个细节都表露着,他在生气。 第39章   王珩宇进门以后很努力的平复情绪, 刚刚冲动之下就来了,站在门口等江宁开门的时候,他才回过神。   他承认, 他受不了江宁看他时那种冷漠的眼神,就好像他这么久以来对他的靠近全部都是徒劳, 他做了几个月的无用功, 半点进不去他心里。   那种茫然的失落感让他久久无法释怀,所以刚才他才直接回家,他觉得自己如果一直跟江宁待在一起,他真的会忍不住做点什么——万一把江宁越推越远了……   他需要冷静, 需要平复。   可刚到家没多久他就收到了江宁的信息, 让他来把奶牛带回去。   王珩宇知道江宁很喜欢奶牛, 之前他有说国际航线回来之后就把奶牛带回去,但后来他也是故意把奶牛留在江宁家, 只为了自己有借口来。   之后他也再没提起过带回奶牛的话, 江宁也没提过,奶牛在他家待得好好地,为什么突然要让他带回去?   那一瞬间, 他努力平复的情绪骤然爆发,他很想问问他, 这么久了, 他就真的一点看不到他?姜敏都当着他的面跟他表白了,他就真的一点不在乎?   还是说, 在他心里, 根本就没有他?   可真的到了他家门口,王珩宇又冷静了,他开始反思自己跟江宁之间的关系——江宁在感情方面应该是很迟钝的性子, 难道是因为他没有明确跟江宁表达过自己对他的喜欢?还是说江宁有什么别的顾虑?因为家庭?因为他的身份?   他的思考还没有答案,门就打开了。   江宁看见他的模样,似乎有些局促。   两人相顾无言,王珩宇进了屋,一眼就看见了江宁放在墙边的一个收纳筐,里面都是奶牛的家当——罐头猫条猫粮玩具应有尽有。   看见那东西的瞬间,王珩宇觉得自己先前的心理建设又功亏一篑了!   他回头,大步逼近江宁,指着那框东西愤愤然问:“你什么意思?”   “额……就是让你把奶牛带回去,我——”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让江宁一时没反应过来,抬头想解释,但他话没说完,王珩宇步步紧逼,直到江宁后背撞到玄关的墙上,退无可退,王珩宇抬手在他撞到墙上前,一手扣在他后脑勺,一手压着他的肩膀,牢牢将江宁控制在了他和墙壁中间。   江宁皱眉,对于他的火气很是莫名。   王珩宇强压着自己的脾气,咬着牙问:“你在跟我闹什么?我说过了,我跟她没有关系!你是不相信我嘛?你有什么不满你可以跟我说,你别——”   他想说……别什么也不说就先给他判死刑!   “王珩宇……”他手劲很大,捏着江宁肩膀的力气不小,而且他此刻几乎整个人贴着江宁,如此近的距离,让江宁很不适应,他挣扎了几下,奈何敌不过王珩宇的力气。况且江宁此刻脑子里乱得很,王珩宇的话他几乎一句也没听进去,“你先放开我!”   “江宁!”   王珩宇以前都是嬉皮笑脸地喊他“江哥”,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这么严肃地连名带姓的喊他。江宁愣了一下,后背和肩膀被他撞得生疼,痛感传来时,江宁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心里那股异样的感觉夹杂着肩膀上的痛感让他有些难受,酒精作用下的思绪本就迟滞,此刻他更不明白自己怎么了,也不知道王珩宇为什么要这样,那种从未感受过的失控,让江宁整个人都很烦躁。   江宁此时此刻只想让王珩宇离他远一点,他努力做着深呼吸,他觉得自己需要冷静,需要平复,需要缓解……可王珩宇怎么可能就这么如他所想。   江宁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能忍的人,就算真的是火气上来了,他也能控制自己,最多语气难听些,但全然到不了现在这种程度。   他抬手,像是发泄一般用尽力气,猛地推开身前的人,他惯常清冷的嗓音,在此刻满是怒意,“到底是谁在闹!”   他用了不少力气,王珩宇后背被他推得撞到了身后转角的鞋柜上,鞋柜上原本江宁放钥匙的小瓷盘碰撞到其他摆设的声音,叮铃哐啷地响起。   王珩宇一时间似乎是懵了,整个人呆呆地看着他。   江宁闭着眼站在原地深吸了口气,再睁眼时整个人冷得像王珩宇刚认识他时那样,冷漠疏离,让人不寒而栗。   江宁看了他一眼,一句话没说,大步走进屋里。王珩宇这才猛地反应过来,顾不得后背的疼痛,赶忙跟上去,“江哥,我——”   他想解释点什么,但江宁根本不理他,走到客厅抱起沙发上的奶牛,然后转身塞进他怀里,压根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拽着他的手把他拉到玄关,然后开门,把人推出去,再关门,动作流畅一气呵成。   再回过神时,王珩宇已经在江宁家门口了。   王珩宇怀里的奶牛也很懵,“喵呜?”   王珩宇低头看了眼怀里的猫,他还是头一回在猫脸上看到懵逼的表情。抬头再看面前紧闭的大门,无奈叹气,他有些踌躇地抬手拍门,“江哥——”   他才只喊了一声,却不想里头传来中气十足的一声:“滚!”   认识江宁这么久,王珩宇何时听过江宁说这个字,就连他发这么大的火,那都是头回见。   一时间心有戚戚,低头和怀里的奶牛面面相觑,默默收回手——可是不敢再敲门了。   “那我先……回去了?你别生气了,刚刚是我冲动了,对不起啊……”   没有任何回应,王珩宇无奈,只能抱着猫灰溜溜地回去。   屋里的江宁,此刻坐在沙发上,情绪久久不能平静。他恍惚想找猫,却发现往常奶牛总趴的那块地方并没有猫的身影,才想起来他把猫塞还给了王珩宇。   江宁抬头环顾了一圈家里,头一回,他觉得家里好安静,安静得让他觉得空荡。   他甚至有些慌乱地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随便按了个首页的电视剧,企图让家里有点声音。   可是,他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目光涣散地看着电视屏幕,里面演的什么,说的什么,他一句没听进去。   王珩宇回到家,跟奶牛大眼瞪小眼了起码一刻钟,最后实在熬不住,想到给程瑜打电话求助——程瑜大概是江宁在虞城最好的朋友了,也不知道人喝醉了没有。   王珩宇的电话打过去,许久才被接通,但那头的声音不是程瑜却是他哥王丞瑞的,隐约还能听到他在跟程瑜说“站好别动”之类的话。   王珩宇愣了愣,就听见电话那头他哥冷漠的语气传来,“有事快说,她喝多了。”   然后好像是程瑜在反驳,“我没喝多!我还能再来十斤!”   “你再来一滴都不行……站好了!”   王珩宇:“……”   他好像不该在这个点给程瑜打电话,王珩宇突然有点后悔了。   怀里的奶牛大约是听到王丞瑞的声音,本来蔫蔫的,一下来了精神,叫唤了两声,王丞瑞听见猫叫,便问了一句,“什么声音,奶牛?”   这回换王珩宇蔫了,“嗯……”   听到弟弟语气不对,王丞瑞疑惑,“你这是什么语气?吵架了?”   刚刚在KTV他跟江宁走的时候,王丞瑞正好回来撞见,他可能不了解江宁,但他对王珩宇了如指掌,那时候他就觉得王珩宇情绪不对。   王丞瑞开的是免提,程瑜一耳朵听到王珩宇说他跟江宁吵架了,瞬间酒都醒了,“什么?吵架?江哥真跟你吵架了?卧槽,牛啊!还得是你啊少爷!”   王珩宇:“……”   程瑜才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吵架了,她这会情绪很亢奋,自顾自道:“你要知道,江哥在我们管制中心,那是出了名的情绪稳定!你别看他平常指挥可能有时候语气不好,但他就是再怎么生气,我也没见过他骂人、吵架、发脾气。平常私底下跟我们交流怎么样都好,以前他师父评价他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性子,你要想跟他吵架,除非是在甚高频里挑战他的权威。”   “我说真的!你要真能让他跟你吵架,那我还是佩服你的!”   王珩宇听完,沉默了一瞬,仔细想想,好像也不算吵起来,江宁直接就把他赶出来了,根本没给他吵架的机会。   王珩宇委屈巴巴地表示,“吵是没吵……他直接把我赶出家门了,他连猫都还给我了!他甚至还让我滚!”   听到最后一句,电话那头的程瑜倒吸一口凉气,半晌才幽幽吐出一句,“活久见啊……他真让你滚?他是确切地说了‘滚’这个字?”   “……”王珩宇的沉默已经说明了答案。   程瑜“啧”了两声,“那你是这个——不瞒你说,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来没听他骂过这个字。”   “……”王珩宇更郁闷了,“那我现在怎么办?”   “你这还真是问到我了!”程瑜沉默了好一会,最后一副好奇又八卦的语气问:“要不你先说说,你俩是怎么吵起来的?”   “……”虽然王珩宇觉得她这语气纯粹就是想八卦,但此刻无可奈何的他,最后还是叹气把今天晚上的事跟程瑜讲了一遍。   重新复盘了一遍事情经过,王珩宇此刻脑子好像回过神来了,“他反应这么大,有没有可能是……吃醋了?”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我更倾向于,他并不知道自己这种反常,是吃醋。”   程瑜还是了解江宁的,在感情方面就是一张白纸,他大约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谈恋爱,会有喜欢的人。他甚至连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都要来问她,他能知道自己这是吃醋了?   “不过说起猫……”程瑜想起点事,推测道:“会不会是因为他要请假才把猫还给你的?”   王珩宇一愣,“请什么假?为什么请假?”   没听他说起过啊?   “我只记得他好像明天是休息,后面两天请了两天假,因为请假的事还跟我换了班的。具体为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他也没说。”   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起码知道个可能,王珩宇心里也没那么着急了,顺便又问了一句,“你跟姜敏是怎么认识的?”   “她是我大学舍友的表姐,以前在学校见过,她经常来学校看我舍友,人又很热情,还挺好相处的,就熟悉了。”程瑜有些抱歉道:“我当时真没多想,要知道会整这幺蛾子,我肯定不让她来!”   程瑜这么说,王珩宇也没说什么。姜敏当时都直言她跟程瑜认识了,真拒绝了不让她来,倒是让程瑜难做人。   “算了,没事,我就问一嘴。”   挂电话前程瑜说,“姜敏的事儿你放心,我帮你解决!你就安心去哄江哥!我跟你讲,你不要跟江哥硬着来,他这个人别看表面冷漠,其实内心很柔软的,向来就是吃软不吃硬的。平常我们有事,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求一求他,他都会答应的。但是你只要态度一强硬,他理都不带理你的!”   王珩宇受教,最后挂了电话,还思索着怎么跟江宁服软道歉,江宁的信息就来了。   【对不起,刚刚是我没说清楚。明天我休息,后面请了两天假要回一趟老家,所以照顾不了奶牛,才说让你带回去。】   【奶牛的东西还在我这,你要上来拿一下吗?】   王珩宇看着手机怔愣了许久,楼上的江宁见他半天不回也有些忐忑。他刚刚平静下来,再打开手机,才发现自己只说了让他来把奶牛带回去,也没说为什么。   虽然不知道王珩宇为什么这么生气,但没说清楚也是他的问题,所以江宁第一时间就给他发了信息解释。   王珩宇回过神火速打开排班表,又确认了一遍自己的排班,十分庆幸的看见自己明天休息,后天是晚上的航班。   他知道江宁老家在金陵,跟他是老乡,所以直接给他发信息说:【不用!明天我带你回去,我没班。】   王珩宇怕他拒绝,又加了一句,【不许拒绝!】   发完又想起来程瑜说的不能对他态度太强硬,刚想撤回,江宁的信息就进来了,就一个“好”字,但王珩宇看着还是笑了。   谁说不能太强硬的?   或许,这也看人?   他突然拿着手机笑了出来,然后抱着猫盘腿坐在沙发上,笑了一会又把脸埋到猫身上,奶牛一脸嫌弃地惨叫了两声,挣扎着从他怀里逃走。   徒留某个人,坐在沙发上抱着手机,笑得一脸不值钱的模样。 第40章   一早, 王珩宇来的时候,江宁刚收拾好东西。昨晚莫名其妙的争吵还在眼前,但王珩宇似乎像没事人一样, 仍是那副笑盈盈的模样,一手拎着早餐, 一手抱着奶牛, 站在他家门口,“江哥,早啊!”   “早……”   只见他打完招呼先是十分熟稔地接过江宁手里的背包,然后顺手把猫跟早餐都塞给他, 转头又进屋拿了个猫包, 动作熟练且自然, 倒是整得江宁有点尴尬了,只能没话找话地问:“你要把奶牛一起带回去?”   “总不能把它一只猫丢在家里吧?”王珩宇打开猫包, 示意江宁把猫放进去, 然后又道:“没事的,它乖得很,不晕车。”   为以防万一, 王珩宇都问过他哥了,奶牛可谓省心, 一上车就睡, 完全没有任何晕车症状。   他没提起昨晚的事,江宁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两个人默契地缄口不提。   一直到上了车, 江宁才问:“你这两天没班?”   王珩宇一边开车,一边道:“今天没有,明天是晚上的班, 我下午回就行,来得及。”说完,他怕江宁又要说什么抱歉麻烦他的话,就干脆补了一句,“正好,我也很久没回去了。”   江宁闻言“哦”了一声,倒是没说什么。   王珩宇用余光看了他一眼,昨晚的事他还是有些在意的,但一时又不知道怎么跟江宁开口,见他也没提起,他干脆也就没说,状似随意地问:“你呢?怎么这个时候回去?”   “请了假回去扫墓。”江宁说着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前段时间太忙,我都忘了这事,昨天看到备忘录才想起来。”   王珩宇有片刻疑惑,又听见他说:“清明的时候忙请不了假,我们科室有个同事请假了又缺人手,后来又是程瑜生日……这不是快出月了,过几天五一又没空,正好今天休息,多请了一天假,就抽空回去一趟。”   王珩宇恍然,江宁爸妈的墓还在金陵。   知道原因后,王珩宇并未多言,只说跟他一起去,江宁倒是没反驳,毕竟这会上了他的车,方向盘在他手里。   昨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吵了那一架,江宁晚上没怎么睡好,今天太阳正好,车里暖洋洋的,王珩宇虽然开得快,但开得很稳。   安静了没一会,江宁就靠在窗边睡着了。   虞城到金陵路上三个小时不到一些,王珩宇这个开飞机的人,开车也是快得很。他们到墓园的时候,午饭时间都还没到呢。   王珩宇拎着猫包,开了条缝让奶牛钻出来透口气,顺便给它喂了根猫条,就又把它塞回了车里。江宁就背着他自己的包,里头都是些祭扫的东西,王珩宇手里抱着两捧鲜花,是刚刚他们来墓园的路上买的。   双人合葬的墓碑上,一边是江宁的父亲江世文,照片上的人看着还很年轻,剑眉星目棱角分明,眉宇间英气十足,表情稍显严肃没什么笑意,但又莫名让人觉得和蔼可亲。   细细看来,还挺帅的,但好像江宁的长相并不随他父亲,江宁的面相更柔和一些。   另一边,闵老师的长相就是一副标准的江南女子恬静温婉的小家碧玉气质,面相柔和文雅,带着几分书卷气,五官跟江宁几乎十成十的像。   王珩宇拿过一旁江宁准备的湿纸巾,一边擦着墓碑一边道:“江叔还挺帅呢。”   江宁本来在擦另一边闵慧娟的照片,闻言抬头看他,眼神有些疑惑。   王珩宇擦了擦照片又转头打量江宁,笑道:“你的长相应该是随闵老师比较多,但眉眼间还是有些像江叔的。只不过你的面相看着比较柔和,江叔比较硬朗一些。”   “你还会看面相呢?”江宁唇角微扬,回头看了一眼他爸的照片,表情有些怅然,“我妈以前总说我爸不爱笑,面相凶,小时候附近有些领居家的孩子胆小的看见他都会被吓到。”   王珩宇一挑眉,反驳道:“哪有?我觉得很和蔼啊。”   江宁轻轻笑了一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没说话。   王珩宇的目光又落到边上闵老师的照片上,总觉得眼熟,“江哥……闵老师,以前是教附小的?”   江宁不疑有他地点了点头,“嗯,怎么了?”   王珩宇思索了一阵后道:“闵老师好像教过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四年级的时候吧,就教了一年。”   江宁有些惊讶,算算时间,应该是母亲教的最后一届,后来父亲出事以后母亲就生病了,之后也没再去过学校。   知道是以前的老师,王珩宇又把墓碑仔细擦了一遍,然后站起身郑重地鞠了一躬。   江宁回头看他,王珩宇曲着一条腿又重新蹲到江宁身边,伸手拿过小酒瓶往杯子里添了点酒,举手投足,皆是庄严肃穆。   江宁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看着他做这些,王珩宇却没有对上他的视线,反而是对着面前的照片挺直了腰板郑重道:“江叔,闵老师,你们好。初次见面,我叫王珩宇,是江宁的——”   他说着突然止住了话头,转头看向身边的江宁,视线相对的那一刻,江宁看见他那双眼睛明亮而深邃,目光温柔带着笑意望着他,“江哥,咱俩是朋友吧?”   江宁不由怔愣,许是见他不说话,王珩宇看着他的眼神里满怀期待。   鬼使神差间,江宁点了点头——王珩宇在他这里,大约已经……不止是朋友了。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王珩宇像是松了口气,有些委屈地喃喃道:“你昨天那么凶……我还以为你生气不跟我做朋友了。”   “昨天是——”江宁一愣,想解释点什么,但王珩宇已经扭过了头,脸上扬起一个灿烂明媚的笑,仿佛没听见他开口似地继续道:“叔叔阿姨你们放心,作为朋友,我一定会帮你们好好照顾江哥的!不过你们得劝劝他,三十好几的人了,阳光一点嘛,还有工作的时候别那么凶!”   江宁:“……?”   前半句还正常的不行,谁能料到他话头一转的后半句,竟然就水灵灵地告起了状?   江宁微微皱眉,脸上的表情一时无语与震惊参半。   霎时间,低沉的氛围一扫而空。   王珩宇转头看江宁时还煞有其事道:“我跟你讲,你以后再凶我,我就来找江叔跟闵老师告状!”   “我凶你什么了?多大人了还告老师?”   “那怎么了?你说我圈转的不圆!”   “这都多久以前的事了……我不是都跟你道过歉了嘛?”   “不行,我记仇!记你一辈子!”   “……”江宁无奈叹气,最后还是妥协道:“好好好,我错了行吧?”   王珩宇说完才恍惚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嘴快说了什么,可见江宁的反应,他似乎并没有在意他说了什么。或者,他根本只当他是随口一说。   王珩宇心里却偷偷的想,这件事,或许真得记一辈子。   简单的祭扫之后,两人离开。   从墓园出来的时候正好饭点,王珩宇便拉着江宁准备先去找个地方吃顿饭,再打算接下来要去哪。   江宁家没什么亲戚,家里的老人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还有一些亲戚跟他们家往来也不多,父母过世后干脆就断了联系。以前的老房子在他去虞城上班以后就租出去了,他每年回金陵扫墓的流程都差不多,扫完墓要么直接回虞城,要么找个地方住一晚再回。   江宁本来的计划是今天扫完墓就随便找个酒店住一晚,明天出去玩一天就回虞城了,后天睡到自然醒起来再去趟袁家——清明那两天喊他回去过节他也没空回。   但这次不太一样,王珩宇跟着,吃过饭,江宁突然想去一趟鸡鸣寺。   只要他开口,王珩宇自然什么都好。   鸡鸣寺是一座有一千七百多年的历史的古寺,是金陵最古老的梵刹和皇家寺庙之一,香火一直旺盛不衰,可谓历史悠久。   两人买票进了寺里,今天是工作日,寺庙里游客零零散散的并不多,他们俩一路往后逛着,看到院门就进去拜一拜,江宁一路好像很熟悉的样子,王珩宇就一直跟着他。   两个人一路逛到了药师佛塔,这座塔是鸡鸣寺的标志性建筑,塔内供奉的是药师佛,塔外一圈每一面都有一座小佛像,七层八面佛塔,斗拱重檐,铜刹筒瓦,气势恢宏。   据说当年拍《新白娘子传奇》的剧组,因为杭州雷峰塔还没修好,就是在这取的景。塔附近的人倒是不少,可惜这塔只能在门口拜一拜,上面的层数并不开放。   塔后有一口许愿钟,他们到的时候刚好有人在敲钟,钟声浑厚悠长,绵延千里。边上长廊里挂满的许愿纸,江宁站在廊前停住了步子,王珩宇以为他是也想挂许愿纸,江宁却摇了摇头,“小时候每逢初一十五,我妈总带我来。”   王珩宇闻言怔愣了片刻,江宁却笑了一下抬步走了,王珩宇赶忙跟上去,“闵老师很信这些?”   王珩宇本身是不太信这些的,以前小时候初一十五的他奶奶跟他妈妈倒是会经常上庙里烧香拜佛,他哥有时候也会跟着一起去,他就很少来这种地方。   他倒是没想到,江宁竟然也经常来。   “我妈说她十几岁的时候,我外婆生了一场大病,像得了癔症似的每天疯疯癫癫。家里亲戚说有什么邪祟要驱邪,让她去庙里求个符供起来。我妈那会也是不信这种的,但是拗不过家里老人长辈,就上庙里求了个平安符,放在大殿的香炉底下供了一个礼拜。后来,我外婆的病就好了。”江宁说着,转头看他,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是不是很神奇?”   王珩宇满脸震惊,呆呆地点头,“真的假的?”   “不知道啊……她是这么跟我说的。”江宁一耸肩,“她也觉得很玄乎呢,但确实如此。我觉得她应该是信了的,不然也不会初一十五的总来。”   “一直到我爸出事那次——”江宁说着,低下了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沉沉叹了口气,“我爸出门的第二天,正好是周六,一大早我妈就把我拉起来了,她说她做了一个梦,梦到我爸出了事,她怕得一晚上没睡着。一清早就拉着我上庙里,找庙里的师父又是求签又是供香火又是挂许愿纸,结果——”   结果,还是出事了。   简简单单几句话,江宁看似说得很平静,但王珩宇完全可以想象到,“闵老师当时……应该很绝望吧?”   她或许以为求神拜佛有用,可结果依旧传来了噩耗。就像给了你希望,又生生泼了一盆凉水,告诉你那都是假的,没用的,虚妄的。   江宁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抿唇点头,“……但人在惊慌失措又无能为力的时候,总会想一些理由来安慰自己。”   以前江宁也觉得,拜佛这种事,不过就是图个心理安慰,他不觉得这事真能有那么玄乎,供几天香火就百病全消了?   但自从父亲真的出事后,他就不这么想了。   人愿意相信这种所谓的心理安慰,不过是因为需要这样一份慰藉。   在无能为力的时候,能有一份情感的寄托,而不至于绝望。就算最后传来的仍是噩耗,安慰自己的时候也会想——我做过了,试过了,尽力了!   而不是——都怪我,什么也没做!   ……   药师佛塔边上还有一个主殿,外面广场上有上香的地方,有个巨大的香炉,叫“鸡鸣香海”,边上是点香处。   他们进寺的时候一人领了三支清香,两个人去点了香,江宁站到香炉前,双手拿着香闭着眼十分虔诚地叩拜。   王珩宇看着他认真的模样,想起他先前说的话,心里百转千回。   转回头叩拜的时候,王珩宇想着:菩萨若是真的能显灵,那就请让江宁,以后的每一天,都能开心快乐,无病无忧!   他俩进寺的时候没带奶牛,这会奶牛还在车里,所以他们俩也不能逛多久。   临走的时候,江宁突然想起什么,让王珩宇先去车上等他,他又急匆匆跑回去。   见他转头一溜烟跑走,王珩宇只好先去停车场上车等。   没一会,远远就瞧见江宁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本来奶牛在王珩宇怀里,见着江宁上车就自己十分自觉地跑了过来,在江宁腿上找了个角度团好了准备继续睡觉。   王珩宇有些疑惑,从后座拿了瓶矿泉水递给他,“你这是干嘛去了?”   大约是因为跑的,江宁这会有点喘,接过水喝了两口,坐好系上安全带之后,才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王珩宇——一个红色的小福袋,红色封口的绳子缠着两根金线,末端上挂着两颗绿色的小珠子坠着流苏,红色丝质的锦袋上用金色的线绣着一个“福”字。   王珩宇看着手里的小福袋,隐约能闻到一点檀香味儿,明显就是庙里的东西。   江宁抱着猫看他,面上神色十分坦然,就见王珩宇脸上惊讶的表情盯着手里的小福袋,一句话也不说。   突然,江宁怀里的奶牛挣扎着叫了一声,两人双双回过神,对视了一眼,江宁迅速低头松了手,奶牛像如释重负般从他怀里跳了下去。   王珩宇看着他,不太确定地问了一句,“这是……送我的?”   江宁转头看他,眼神里有些踌躇,但还是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双手攥住了身前的安全带,“就当是……今天的谢礼。”   一时间,王珩宇甚至有些呆愣地抬头看江宁,不知道是因为想说的太多,还是因为太激动,几句话卡在喉咙口,张了张嘴愣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看着江宁的眼神里满是感动。   江宁被他看地有点不好意思,移开视线摸了摸鼻子道:“额……大师说是开过光的,也不知道真不真,就是我一份心意,你别嫌弃。”   闻言,王珩宇连连摇头,“不嫌弃不嫌弃!谢谢!我会好好保管的!”   这可是江宁送他的第一份礼物,他怎么会嫌弃呢!   王珩宇强装镇定,小心翼翼地收好福袋启动车子,装作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怎么想起来买这个,你也信这些?”   “刚刚出门的时候看到的……”江宁沉默了片刻,淡淡“嗯”了一声,车里开着音乐,声音不大,但此刻似乎完全盖住了江宁的声音,王珩宇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幻听了,只听到江宁说了一句,“本来是不信的。”   闻言,王珩宇双手紧紧攥着方向盘,那份答案似乎呼之欲出,可他突然有些不敢想了。他此刻只觉得心脏跳动过速,下一秒,手腕上的智能手环开始嘀嘀直响。急促的声音打破了车里的尴尬氛围,王珩宇回过神,一边开车,一边手忙脚乱地摘了手表。   “嗯?”江宁被声音吸引了注意力,转头看他,“什么声音?”   “没、没什么……”王珩宇尴尬地支吾起来,“我手表的闹钟。”   江宁表情明显有些疑惑,正在王珩宇不知道作何解释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王珩宇快速按下接听按钮,手机连着车载蓝牙,接通的一瞬间冒出来一个轻快的女声,声音很好听,但张口却很暴躁,“王珩宇!兔崽子你是不是回来嘞?”   “妈?”王珩宇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低头看了眼车载显示屏,来电显示“蒋主任”——确实是他妈,又有点尴尬地看了眼江宁。江宁似乎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到了,看着有点懵,王珩宇只好道:“蒋主任,你温柔点,我车上还有人呢!”   “哦呦,谁呀?对象吗?那你——”   “不是,朋友!”王珩宇一听慌忙开口打断,深怕他妈再说点什么语出惊人的话来,“江宁,王董跟你介绍过没有?”   “江宁……哦!我想起来了!你们一起回来的?着急回吗?要不急就把小江一起带回来呗,回来吃个晚饭,晚上你爸也在家。”   出了停车场正好遇上个红灯,王珩宇只好转头去看江宁,江宁有些尴尬,小声道:“太麻烦了……”   王珩宇同样小声问他:“那你今晚准备住哪?”   “住……”当然是住酒店啊!   但是这话在王珩宇的目光注视之下,江宁愣是没说出口。   可他都已经麻烦王珩宇今天带他回来了,这会若是真去王珩宇家,听他妈妈这个热情的态度,大概是不会同意他晚上去住酒店的,那他今晚就得住在王珩宇家了。   见他那踌躇不定的表情,王珩宇一挑眉,幽幽道:“你要是准备去住酒店,那还不如跟我回家。我爸要知道我带你回来还让你去住了酒店,我这会回去,他铁定得给我赶出家门!”   江宁语塞,“……”   见他没反驳,王珩宇就当他是默认了,回了他妈一句,就乐滋滋地开车带着江宁掉头往他家去。 第41章   车子一路开进别墅区, 王家的院子靠里,两层现代风的独栋建筑还带个小院子,院子围墙铁艺栏杆上爬满了蔷薇, 一大片碧绿间,紫红的花朵团团簇簇开的十分旺盛, 衬得这院子春意盎然、生机勃勃的。院子里围墙边还种了一排月季, 品种繁多,花开得正茂。   院子边檐下有个秋千椅,边上是个小凉亭,亭子顶上爬满了紫藤花, 浪漫的紫色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凉亭边上是一棵桃树, 可惜眼下这个时节桃花早都谢完了, 徒留一树翠绿的叶子,长得郁郁葱葱, 随风飘摇。   停好车, 江宁抱着猫包下了车,这一院子的花团锦簇看得江宁目瞪口呆。   看他似是喜欢,王珩宇绕去后座拿行李的时候顺口道:“这些都是我妈在家闲着无聊捣鼓的。”   江宁抱着猫四下看着, 不禁感叹,“好漂亮……”   王珩宇拿完东西回来笑了笑, 招呼他进门, “走吧,进屋。”说着, 他转头又扬声朝里喊:“蒋主任——我回来了!”   屋里的人听见动静, 喊着就跑了出来,“儿子——”   迎面出来一个打扮时髦的妇人,模样看着十分年轻, 穿着一身天蓝色的长裙,长发乌黑,直直就往王珩宇怀里扑,王珩宇手里的东西还拎着,就把人接了个满怀,“您能不能庄重点?这还有客人呢!”   江宁反应过来是王珩宇妈妈,慌忙顿住脚步。   蒋璇探出身子,看到跟在王珩宇身后的江宁,脸上的表情有些惊喜,“这是……小江?”   江宁乖巧点头,“阿姨好。”   “你好你好……”蒋璇随即跟丢抹布一样就把王珩宇推开了,转而笑靥如花地走到江宁面前,拉着他的手,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的脸左右端详着,“哎呦……长得真好看!瞧瞧这张脸,这帅的嘞——”   蒋璇退休以前是教古典舞的,学校教导主任,王董戏称她是“老艺术家”。前两年刚退休,现在在家每天的爱好就是养养花花草草,顺便看看帅哥美女。   当然,她最中意的还是她那俩儿子,可惜这俩兔崽子一个赛一个的不着家,就只能勉强看看别人家的聊以慰藉。   王珩宇知道他妈那颜控的毛病又犯了,慌忙拽了拽她,“妈,你注意点!”   蒋璇回过神,嗔怪地打了他一下,“兔崽子你还晓得回来的!我要不给你打电话,你是不是都不准备告诉我你回金陵啦?”   不用想,肯定是王丞瑞告的密,王珩宇都懒得问她是怎么知道的。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冲着她嬉皮笑脸地哄着:“哪有,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江宁怀里的奶牛这时挣扎着从猫包里探出脑袋,冲着蒋璇十分急切地叫唤了两声,攀着猫包的边沿像是要爬出来,江宁一时不查,怕它掉下去,赶忙给它按回了包里。   王珩宇这时似乎想起来什么,可刚要开口,已然是来不及了。   “呦,好可爱的猫啊!给我瞧瞧……”蒋璇笑眯眯从江宁的猫包里抱出奶牛,端详了一阵后亲了一口,转头问王珩宇:“这不是你哥的猫嘛?叫奶牛是吧?你怎么把它带回来了?”   王珩宇一噎,“我……”   突然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嗯?怎么了?”蒋璇还挺茫然,嘴里还念叨着:“他不是最宝贝这只嘛,还能让你抱走了?”   此刻,王珩宇已经顾不上回答蒋璇了,下意识一回头就看见江宁眯起眼看着他,目光里满是疑惑——他还保持着双手抱着猫包的姿势看着王珩宇,随后在对上他视线的那一刻微微一挑眉,王珩宇顿时感觉心头一颤。   完蛋!   暴露了!   走的时候光想着不能把奶牛一只猫留在家里,倒是没料想到蒋主任还记得奶牛!   啧,失算了!   王珩宇回过神,慌忙推着蒋璇进门,就怕他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再多说点什么。   “诶……你推我干嘛?”蒋璇一边被他推进门,一边还不忘招呼江宁,“小江,来来来,快进来坐啊!别客气!”   江宁站在原地,见王珩宇那副明显心虚的模样,嘴角扬起笑意,却在看见王珩宇回头跑出来的时候又收敛了,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看着他。王珩宇对上他的目光,讪讪笑了一下,“江哥,我帮你拿……”   他本来想伸手去拿江宁怀里那个猫包,结果江宁直接抬腿就走,跟王珩宇擦肩而过时淡淡扫了他一眼,看得王珩宇心慌得不行。   晚饭前,领导来了电话临时有应酬要晚回来,他们就没等他吃饭。   今天因为江宁在,蒋璇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菜,都是江宁爱吃的。吃饭的时候还招呼江宁,说他太瘦了,让他多吃点。   蒋璇太热情了,江宁有些受宠若惊。好在还有个王珩宇总是插科打诨,气氛很是融洽。   吃过饭,王成辉还没回来,王珩宇拉着蒋璇偷偷进了厨房,说是去帮忙收拾,江宁一个人坐在客厅喂猫。   等厨房那母子俩再出来的时候,王成辉已经在家了,跟江宁在客厅刚聊几句,见他们母子俩出来,王董的架子立刻上来了,板着脸数落道:“你们母子俩怎么回事,小江难得来,怎么能把客人一个人留在客厅里呢!”   蒋璇笑了笑,倒是没反驳什么,但是全然无视了王董,冲着江宁有些抱歉道:“小江啊,今晚你就住这吧?这会也不早了,来都来了,再让你出去住酒店也说不过去。不过就是可能得委屈你晚上跟王珩宇挤挤,睡老大的房间。”   说着,她还顺手打了一下身后出来的王珩宇,“这兔崽子几年也不回家一趟,他那间屋子已经快变成杂物间了,我也没来得及收拾。我们家平常也没人来,客房都改成书房了也睡不了人。就丞瑞前段时间回来过,他那间屋子我刚收拾过,一会去给你们换一套新的床单被套,今晚就将就一下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江宁自然不能拒绝,只好点了点头道:“好,麻烦了。”   蒋璇一脸笑呵呵地,嘴里说着:“不麻烦不麻烦,你先坐会啊,我去给你铺床。”转头要上楼前回头一巴掌拍在王成辉背上,命令道:“上来帮忙!”   王成辉本来端坐在客厅的红木沙发上,端着茶杯正喝茶呢,被这一下拍的,茶差点洒了。回头对上老婆的目光,只能悻悻放下手里的茶杯,尴尬地咳了一声起身跟着上楼,“小江你坐啊,我去帮帮她……王珩宇,你在这陪小江坐会。”   王珩宇应了一声,低头就对上江宁那审视的目光——刚刚是因为蒋璇一直拉着他聊天,他才没找到机会审问王珩宇奶牛的事。   楼下此刻只剩他们俩跟奶牛,江宁也不说话就盯着他。   王珩宇最后还是在他的眼神里妥协了,低着头小声喃喃了一句:“我错了……”   江宁冷哼一声:“错哪了?”   王珩宇没敢抬头,只能闷声道:“是我骗了你……奶牛,是我哥养的。”   江宁十分冷淡地“哦”了一声,幽幽道:“不是说你哥猫毛过敏吗?过敏还养猫,这么爱啊?”   王珩宇:“……”   江宁阴阳怪气确实有一套。   气氛尴尬了好一会,王珩宇支支吾吾地,没说几句呢,楼上夫妻俩就下来了,江宁收了话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蒋璇一下楼就招呼王珩宇帮江宁把行李拿楼上去,江宁起身谢过。   当着他们夫妻俩的面,江宁并未多言,跟着王珩宇上楼。   楼下夫妻俩看着上楼的两人,王董此刻的表情有些凝重,眼神依旧十分疑惑,一手指着楼梯的方向,一边跟上老婆的步子,贴过去小声且不死心地问:“真的假的?”   蒋璇看他那表情就觉得好笑,“你儿子亲口说的,还能有假的?来之前特地给我发信息说小江爱吃什么菜,有什么忌口,叮嘱我不要提起他家里的事,刚刚又特地让我开口说只有一间屋子——从小到大,除了他那些个飞机模型,你见他对什么这么上心过?”   “我说他当初怎么那么好奇小江家的事儿,还特地给我打电话问了半个多小时,原来打的是这主意!但是他们俩——”   “思想开放一点OK?这都什么年代了。”蒋璇给了他个嫌弃的眼神,“你就当多了个儿子,有什么不好的?这孩子我看着也挺好的,长得好性子好,就你儿子那个狗脾气他都能忍,你还有什么可挑的?况且,听你儿子那意思,他那革命可还没成功呢!”   “再说了,上次回来说人家又乖又好的,不是你嘛?”   当年知道江家的事以后,他确实想过带江宁回来,要不是那会被袁长林先下手,江宁指不定就上他们家来了。后来那次吃饭,他也确实很喜欢江宁,长得好又乖巧懂事,相比起他那俩逆子,江宁可是乖宝宝了!   可他也没想过把江宁当儿——额,儿媳?   啧,这事儿闹得!   王成辉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憋了半天只能吐了一句:“……话都被你说完了。”   蒋璇施施然回了他一个微笑:“那你就别说了!”   王成辉:“……”   楼上,进了屋的两人放下行李,王珩宇慌忙拽住江宁,表情有些局促不安地问:“你生气了?”   昨天还吵了一架,虽然不了了之了,但王珩宇心里始终是有些忐忑的。下午去了一趟鸡鸣寺,他感觉他们俩的关系应该是有了些不一样的变化,还暗自窃喜呢。   谁曾想,没几个小时的功夫,差点一朝回到解放前。   江宁垂眸看了眼王珩宇拽着他的手,抬手拍开,随后摇头,弯腰抱起了跟着进来的奶牛,往床边的小沙发走去,平淡道:“没有。”   话说的是“没有”,但他那副有些冷淡的样子,可不像是“没有”的意思。   王珩宇看得心里直打鼓,他跟着走过去,着急解释,“我真不是故意骗你的!”   “不是故意的?”江宁在沙发上坐下,抱着猫抬起头,好整以暇地看他,“刚刚在楼下没说完,现在没人了,请开始你的狡辩。”   “……”王珩宇不由被口水呛了一下,脑子里百转千回迅速开始组织语言,“我……”   “嗯?”   “我、我是觉得吧……你不是本来就喜欢小动物嘛,奶牛这么讨喜,你又喜欢它。猫咪是很治愈人的,你看你忙了一天回家,它跑到你脚边跟你撒个娇,你是不是心情就会变好?本来枯燥的生活都变得有趣了,有什么不好?当然了,要养那也得是养一只乖巧可爱的,别的猫乖不乖我也不知道,奶牛毕竟是我哥养的,属于知根知底的……猫……”   王珩宇边说边观察江宁的表情,只觉得他脸上那微微的笑意看得他心里瘆得慌,越说越小声。   江宁倒是没反驳,只是问:“又是程瑜告诉你的?”   “额……这、这个不重要!”王珩宇支吾了两声,觉得不能背刺队友,毕竟程瑜有可能成为他未来大嫂,他还是挺怕被他哥秋后算账的。   江宁一挑眉,“那什么重要?”   “重要……重要的是,奶牛来了之后,你不是很喜欢它嘛?过日子,当然是开心最重要啊!”   江宁低头看着怀里的奶牛,不能否认,奶牛的到来确实让他的生活发生了一些改变,他也很喜欢奶牛,但是——“这依然不能成为你欺骗我的理由。”   “我那不是怕你拒绝嘛……”王珩宇一脸谄媚讨好地凑到他跟前,“江哥——我错了!我不该骗你!我承认错误!我保证绝不会有下次!你就看在我初心不坏的份上,原谅我呗?”   江宁目光盯着他,一言不发。   许是甚少见江宁这样认真的眼神,那双好看的眼睛里眼波流转间,他像是看见了几分喜色,美不胜收。   王珩宇一时看呆了。   江宁轻笑了一声,率先移开目光,把猫塞进他怀里,“看你表现吧。”   王珩宇怀里被猫塞了个满怀,突然换了个怀抱的奶牛挣扎着了一下,王珩宇才恍惚间回过神,下一秒猛地抬手给他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咧着嘴笑道:“首长请放心,我一定好好表现!”   江宁失笑,这事要是换做以前,江宁指不定真得跟他计较一二,跟王珩宇之间的“友情”大约也会降到冰点,成为简单的“点头之交”。   可是现在……他本来也没准备真跟他计较,不过是那会发现王珩宇心虚的模样挺好玩,才故意逗他。   江宁起身去拿他的背包,回头问:“你要先去洗漱嘛?”   王珩宇闻言僵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那个……你先去洗吧,我等你洗完再去,有事你喊我。”   江宁点头,拿了洗漱用品和换洗的衣服进了浴室。   王珩宇低头和怀里的奶牛面面相觑,突然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他那间屋子虽然没有蒋璇说的那么夸张,但也确实是很久没住人了,真要收拾一下,凑活一晚睡一觉也还是可以的。是他动了私心跟他妈谋划让他跟江宁住在一间屋子里,可他这会一想到等下要跟江宁睡在一张床上,竟然有点怂了。   江宁洗澡还挺快的,出来的时候穿着一身宽松的米色睡衣,带着一身水汽,脸上似乎是因为洗了澡,面色红润。他的头发有点长了,大约是洗澡的时候打湿了发梢,水珠顺着光洁修长的脖颈一路下滑隐入睡衣领口之下。   王珩宇看着这甚至算不上香艳的画面,不自觉咽了下口水,快速收回目光,手忙脚乱地拿起衣服匆匆往浴室走。   进门前,江宁喊住他,他有些紧张的回头,江宁却只是问:“你一般习惯睡哪?靠里还是靠外?”   “我……都可以!”王珩宇站在他身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不知道是沐浴露还是洗发水的味道,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浆糊,匆匆留了一句就进了浴室,手上力道没控制住,关门的动静有点大。   江宁坐到床边,随手扒拉了两下头发,盯着床上团成一团,在睡梦中被吵醒的奶牛看了几秒,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他刚刚……是脸红了?”   奶牛自然不会回答他,打了个哈欠,小小的身子蛄蛹了一下,换了个姿势团成一团继续睡觉。   等王珩宇洗完再出来的时候,江宁已经睡着了,而奶牛就蜷缩在他枕头边上,一人一猫睡得无比安稳。   王珩宇心里想到了“岁月静好”四个字,他拿起手机,跟做贼似的偷偷靠近。猫一向感知灵敏,在他靠近的时候奶牛就已经抬头看他了。   他怕奶牛叫唤吵醒江宁,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也不知道奶牛是不是真的理解了,但它确实没叫,看了他一眼又团了回去继续睡觉。   王珩宇拿手机对着江宁偷感十足地拍了两张照,然后又笑眯眯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这才起身绕到另一边轻手轻脚地爬上床。   关了灯刚要准备躺下,身边的江宁翻了个身,王珩宇慌忙停住动作,转头再三确认江宁没醒,这才松了口气慢慢躺下去。   此刻,和江宁面对面躺着——若换做两个月前,这或许是他这辈子都想象不到的场景。   可眼下,此时,他只希望这夜,能过得慢些,再慢些。   黑暗中,只留一片月光,透过阳台的落地窗照进屋里,床尾洒落了一地皎洁,伴随着江宁平稳缓慢的呼吸声。   王珩宇看着他安静的睡颜,无声说了一句,“晚安。” 第42章   王珩宇因为第二天晚上有航班, 所以当天下午他就得赶回虞城,江宁想着他也没什么事,就干脆跟他一起回去了。   临走的时候, 蒋璇可舍不得了,她真挺喜欢江宁的——先不说江宁这张脸非常符合她颜控的审美, 就说江宁这个人, 看着就是乖巧懂事的,跟家里那俩兔崽子简直天壤之别。   果然还得是“别人家的孩子”比较讨喜。   蒋璇拉着江宁左一个常来,右一个慢走的,热情程度搞得江宁有点招架不住, 连连递了好几个眼神给王珩宇求救。   他们是中午吃过饭以后一点多才动身回程的, 回到虞城也快四点了。王珩宇是晚上八点的航班, 算上航前准备时间,也就是六点左右他就得出门准备去报道了, 他现在还有大约两个小时的时间, 勉强还能跟江宁吃个晚饭。   正好家里也没吃的,王珩宇干脆约了江宁去17L,吃完正好他去签到。本来王珩宇还想吃完送江宁回家, 结果被江宁拒绝了。   从17L走回家也不是很远。   一路往回走的时候,江宁突然想起来明天本来是跟程瑜调班的, 既然他都回来了, 想了想给程瑜发了信息,说明天他回去上班。   大约这会程瑜在休息, 信息回的挺快, 【你回了?】   江宁:【嗯,下午回的。】   江宁:【明天你还是照常休息吧,我回去上班。】   程瑜:【行!】   程瑜:【对了, 我有个事跟你说】   江宁:【?】   程瑜:【瞿昭好像离婚了!】   程瑜:【他跟付主任申请了只上白班,晚上要回去带孩子。】   程瑜:【之前他那个成天戴在手上的戒指,这两天我都没见他戴。】   程瑜:【我生日那天忘了跟你说,那天休息的时候我在休息室听见他打电话,说到离婚什么的,具体的也没听清,反正好像跟家里挺不愉快的。】   程瑜:【而且,今天上午,不知道他怎么回事,心不在焉没注意间隔,差点出事故!还好今天付主任在。】   程瑜一条接一条的发,江宁看着却皱了眉,作为一个管制,飞行器之间的间隔问题直接影响了飞行安全,是重中之重。瞿昭干了这么十多年了,这种基础的问题,就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   程瑜:【我看他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但是我去问他好像不太好。】   程瑜:【他平常不是老爱跟你吐苦水嘛,你要不去关心关心他?】   江宁犹豫了一下,【他家里的事,我怎么开口?】   程瑜:【……也是,他家里那一堆破事难搞得很。】   程瑜:【算了,我就跟你说一声。】   江宁:【嗯,我知道了。】   程瑜:【还有!】   程瑜:【你这次是跟少爷一起回去的?】   江宁步子一顿,随后打字道:【又是王总告诉你的?】   程瑜:【你别管谁告诉我的,你就说是不是!】   江宁:【嗯,在他家住了一晚上。】   程瑜:【你还住他家了!!!】   江宁看着那三个感叹号,本能觉得不能让程瑜知道他昨晚还跟王珩宇睡一张床上了。   江宁:【他爸妈比较热情。】   程瑜:【好好好,还见家长了!】   江宁:【……】   程瑜:【都不反驳我了是吧!!!】   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见“家长”。   程瑜:【那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江宁:【他今晚有航班,没什么事我就跟他一起回来了。】   程瑜:【哦~懂了!】   虽然不知道她是懂了什么,但江宁本能觉得不能问。   好在程瑜也没跟他多聊,一会就回去上班了。   两个小时后,临下班前最后一班岗,程瑜在波道里听到了王珩宇的声音,“进近晚上好,东方5197,17L离地,听你指挥。”   程瑜一挑眉,点开航班信息,按下PTT按钮道:“东方5197晚上好,虞城进近雷达识别了,航向330,上标压15保持,修正海压1021。”   “330,上标压15保持,修正海压1021,东方5197。”   “东方5197,取消高度限制上52。”   “上52,东方5197。”   “东方5197,雷达服务终止,联系区调119.2,再见。”   “119.2,再见,东方5197。”   王珩宇今天的航班是从虞城飞北京大兴,航程大约两个小时,然后明天一早七点半的航班回程,今晚要在北京过夜了。   今天跟王珩宇飞的是徐柯淳,那天程瑜生日他有航班任务所以没去,但那天发生的事后来他也听说了,今天好不容易见到王珩宇,到了巡航高度以后,徐柯淳就开始八卦,“宇哥,听说姜敏跟你表白被你拒绝了?”   王珩宇刚喝了口水,闻言一口水在嘴里还没咽下去,转头满脸疑惑地看他。   这事他是肯定不会往外说的,到底不是什么好听事儿。   “不是,你们那个中民八组里头,是搁哪都安监控了?”   徐柯淳抓了抓头发笑道:“没有,这是姜敏自己说的!还扬言说要去找俞总排班,以后不跟你一块飞了!”   王珩宇:“……”   他倒是忘了说这事了,结果这姑娘自己去说了?   徐柯淳见他一脸懵的样子,也有点没反应过来,“你不知道啊?”   王珩宇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把我拉进你们那群里,下次我就知道了。”   “那不行!”徐柯淳果断拒绝,又道:“人现在已经不喜欢你了,改嗑CP了!”   “什么CP?”   “你跟江哥!”   “???”王珩宇:“有这事为什么我这个当事人不知道?又是你们那群里的?”   徐柯淳摇头,“就昨晚我去17L吃饭,遇到瑜姐跟江哥那个徒弟,还有姜敏,三个人也在17L。本来我是没注意到他们的,但是他们三个提到了你跟江哥,我就听了两耳朵。”   “程瑜那张嘴是真厉害!说得姜敏当场就叛变了,三个人在那硬嗑了起码半个小时!”   徐柯淳还在感慨,王珩宇却是突然想到那天晚上他给程瑜打电话的时候,程瑜说帮他解决姜敏的事——所以,竟然是这么解决的?   王珩宇:“……”   他这未来大嫂,有点离谱啊。   不过,“你在那听他们嗑半个小时,也挺离谱的!”   “……”徐柯淳尴尬地抓了抓头发笑道:“那我这不是闲的嘛……”   王珩宇白了他一眼,“我看你就是想八卦!”   徐柯淳嘿嘿笑了两声,倒也没反驳。   今天的航程本来一路顺利,但他们刚落地,北京就开始下大雨,天气预报大雨会持续到第二天早上,所以很不幸,明天一早的航班待定了。   到了临时下榻的酒店,王珩宇给江宁发信息吐槽明早可能回不去的事儿。   江宁大约是还没睡,没一会就回了信,【明早几点?】   王珩宇:【不知道,得看明天早上北京这雨下到什么时候,原定是七点半起飞。】   谁曾想,江宁转手给王珩宇发了个虞城天气预报的截图。王珩宇看到这截图脸都臭了,但看到江宁下一条信息,那张俊脸上的不高兴瞬间烟消云散。   江宁:【明天我早班,可以接你回家。】   王珩宇本来盘腿坐在酒店的床上,两人标间,徐柯淳刚洗完从浴室出来,就看见王珩宇跌跌撞撞从床上跑下来,然后去翻那件被他随意丢在沙发上的外套,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他的通行证。   通行证这东西,进出机场必备,他刚刚就想问了,王珩宇这通行证上挂了一个红色的福袋!   徐柯淳就眼见着王珩宇拿着他那个通行证,一会对着床,一会对着桌子,一会又对着墙,似乎是在找合适的光源和拍摄角度,最后选定了墙边的落地灯下,举着手机美美拍了张照——主要拍的好像是那个福袋。   拍完以后又跟宝贝似地把通行证小心翼翼塞回外套口袋里,然后又跑到床上盘腿坐下,手指飞快地打字。   徐柯淳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宇哥,冒昧问一句,你通行证上那个是——”   王珩宇头也没抬,但徐柯淳却在他的语气里听到了三分做作,三分得意,四分炫耀,“江宁送我的!”   徐柯淳:“……”   确实是冒昧了!   他就不该问!   王珩宇把照片发了朋友圈,配文是“听说能保平安”,顺便又把这条朋友圈截图发给了江宁,然后又把照片原图也发了出去。   手机那头的江宁点开图片,目光落在王珩宇那张通行证上,照片上的人意气风发笑容洋溢而灿烂。   江宁盯着照片看了一会,鬼使神差点了保存,才打字回道:【嗯,包的!】   -   4月28日。   虞城天气预报,从凌晨开始,预计未来六到八小时内,虞城将有短时强降雨伴雷暴天气。   王珩宇原本预定七点半的航班从北京大兴国际机场起飞,但因为目的地机场天气原因无法降落,航班延误。   虞城,江宁五点多的时候就是被一声惊雷吵醒的,窗外风雨交加,倾盆的大雨自天际而下,伴着喧嚣的风,拍打在窗户上哐哐作响,雷声伴着闪电劈开了黑夜的寂静。   江宁起床站在窗前,看着屋外飘摇的雨水,默默叹气。   看来,今天又是不轻松的一天。   江宁在窗边站了一会,感觉右眼皮一直在跳。虽然他不信什么“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的话,但心里好像突然闪过一阵不适。   他揉了揉眼睛,并没有多在意,转而想起来王珩宇昨晚说是今早回来,但现在这个天气——江宁回头去拿手机,果然看到王珩宇给他发的信息。   看时间,刚发没一会——七点半的航班,这个点他应该是在做航前准备吧。   委屈小狗的表情包,就好像他自己一样。   【北京雨停了,但是航班延误了!】   江宁拿着手机对着窗外拍了个视频发给他,虞城的雨这么大,他就算能起飞,到了虞城也落不了,势必得延误。   没一会王珩宇的信息就来了:【你怎么醒的这么早?】   江宁老实回答:【刚刚打了个雷,挺大声的,把我吵醒了。】   王珩宇回了个摸头的表情,【真烦,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   江宁打开天气预报看了看,显示这雨大概还有一小时就要停了,之后也都是阴天,应该不会再下雨了。   江宁截了张图发给王珩宇:【这要是准的话,你七点半说不定能飞,就是可能不太好落地。】   就算一个小时后真的停了雨,阴天不出太阳,地上晒不干,湿跑道也不好落地。   一来,湿跑道会影响刹车性能,增加滑行风险,本来可能五六百米滑行就能停下来的,湿跑道或许就得用一千米甚至更多。   如果跑道有积水,地面积水反光可能会影响飞行员对高度的判断,影响着陆。溅起的水花也可能会进入飞机的一些零件中,比如发动机进气道、空速管等,最终影响飞机性能,导致飞行安全。   再者,今天风还不小,不论是顺风还是侧风,都会影响飞机的飞行和起降。   江宁看着窗外交加的风雨,眉头紧皱。   希望这雨,快点停吧。 第43章   从早上六点开始, 虞城的大雨渐渐开始变小,但这小雨仍旧淅淅沥沥下了一个多小时,早该明艳高挂的太阳此刻被厚重的阴云遮盖了个严严实实, 整个天空像蒙了一层灰色的幕布,低沉而压抑, 空气中弥漫着湿润和沉闷的气息, 属于清晨的朝气被这连夜的暴雨冲刷地荡然无存。   七点多,江宁出门时,雨已经渐停,但厚重的阴云依旧没有散去, 空气里到处弥漫着雨后的水汽和泥土气, 马路上湿润的路面, 坑洼的积水,撑着伞匆忙赶路的行人, 呼啸而过的汽车、电动车压着积水溅起四散的水花……形形色色, 却没有一个好心情。   距离虞城机场大约一千多公里外的北京大兴国际机场,昨晚的雨到凌晨一两点的时候就停了,北京今天的天气也是阴天, 大早上就没有太阳,阴云密布, 但好在不影响飞行。   六点多, 王珩宇终于接到了起飞通知,起飞时间安排在了8:15, 比原定的起飞时间晚了45分钟, 此刻距离起飞还有两个小时。   到点从航前准备室出来,王珩宇给江宁发了个信息,说他要准备起飞了。   江宁给他回了张照片, 看样子应该是在去机场的路上拍的——天色依旧灰蒙阴沉。   【今天应该会很忙。】   连他都延迟了近一个小时才起飞,虞城本场要起飞的飞机延误或者取消的肯定更多,江宁今早上席的忙碌情况可想而知。   王珩宇笑了笑,又发了个摸头的表情给他,这才收了手机。   上飞机的时候,王珩宇跟徐柯淳走在前面,后面跟着的是今天的空乘人员,乘务长是刘旻,老熟人了。   进了驾驶舱,王珩宇跟徐柯淳做完前期准备工作,本来徐柯淳都拿上他的反光小马甲准备出去做绕机检查了,王珩宇看了眼驾驶舱外的天气,微微皱眉,“你填单吧,我去绕机。”   他都这么说了,徐柯淳也没非要去,就乖乖坐了回去。   王珩宇拿上他的反光小马甲,带上小手电出了驾驶舱。   刚出驾驶舱门的时候撞到个乘务,是刚结束产假回来上班的秦诗雯,秦淮阳的女儿。昨天延误的时候秦诗雯跟秦淮阳打视频电话,王珩宇偶然入镜,还被秦淮阳拉着叮嘱要照顾好他女儿。   王珩宇伸手扶住她,“没事吧?”   “没事……”秦诗雯回头看见是王珩宇,冲他嬉笑着道了句谢,“谢谢王机长啦!”   “客气。”王珩宇冲她笑了笑,一挑眉,“小心点,一会被刘姐看到又要说你了。”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秦诗雯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顺口问了句,“一会吃什么?”   “今天有什么?”王珩宇晃了晃手里的小手电,一边往外走,一边道:“给我来套顶配!”   “行,知道了,白粥配榨菜!”   王珩宇回头骂她:“你等我回去投诉你啊!恩将仇报!”   秦诗雯笑着回头没搭理他,王珩宇也没在意,下了飞机做绕机检查去了。   绕机检查是每次飞行前必须要做的流程,为了检查飞机外观有没有问题。除却外观,还有包括飞机起落架、机翼、发动机等方方面面,并不是简单的绕圈而已。   一架庞大的飞机,由无数的精密仪器组成,任何一点微不足道的小问题,在万米高空之上,都有可能导致不可预估的后果。   飞机上搭载的数百名乘客及机组人员,背后是无数的家庭。   据研究表明,飞机失事的概率大约是470万分之一,概率非常低。   但同时,飞机一但失事,生存率也极低。   因此,飞行安全向来都是重中之重,每次绕机检查都务必要做到谨慎、细心,容不得半点马虎。   做完绕机检查,王珩宇只要在检查单上签上大名,这一步骤就算完成了。   但不知为何,落笔前他突然有一阵心神不宁,这个名光签了一个“王”字他就怎么也写不下去了。犹豫之下,他还是决定再去检查一遍,确定都没有问题才落笔签字。   回到驾驶舱,徐柯淳还纳闷,“今天这绕的有点久啊,有问题嘛?”   王珩宇摇了摇头,只道:“今天天气不好,谨慎一点。”   “哦……我还以为有什么事呢。”听他那么说,徐柯淳倒是没多在意,光想着他宇哥向来严谨。   等待上客时,王珩宇和徐柯淳做完最后的驾驶舱准备工作,开始联系大兴地面。   “大兴放行早上好,东方5185。”   “东方5185,大兴放行,请讲。”   “东方5185,停机位102,A330,heavy,通波Y,请求放行至虞城。”   “东方5185,准备抄收放行,可以放行去目的地虞城,跑道35R,PEGSO-01D离场,起始高度修正海压12,巡航高度98,应答机2025,离场频率120.6,离场通波Y,修正海压1024。”   地面放行念了一长串,王珩宇随后一字不落的复诵完,放行给了机坪频率,完成起飞简令后,徐柯淳负责计算起飞数据,其中包括N1、V1、VR、V2等重要的飞行数据。   上客完毕,等地面机务送完舱单,王珩宇签字确认旅客数量,准备工作全部就绪后,王珩宇通知客舱乘务组关舱门,徐柯淳联系机坪要推出指令。   “机坪你好,东方5185,停机位102,请求推出开车。”   “东方5185,大兴机坪,你好。可以推出开车,机头朝南。”   “可以推出开车,机头朝南,东方5185。”   紧接着联系地面机务,因为飞机没有倒挡,所以在倒退转向到达滑行道之前,就需要机场地面的专用拖车帮助飞机转向。   而在这个过程中,驾驶舱里两人开始做启动前检查单。   每一趟飞行都要做无数的检查单,每一张检查单上反复确认的每一项操作步骤,每一个飞行数据,都是为了给这次的飞行旅程多上一份安全保障。   随后,飞机两个发动机接连启动,巨大的轰鸣声传来。   “地面呼叫驾驶舱,推出完成,刹刹车。”   徐柯淳做完刹车操作,回复道:“刹车刹住,开好车,可以撤离了。”   “可以撤离,左侧信号,飞行愉快,再见。”   “谢谢,再见!”   随后,还有一系列的操作检查,比如驾驶舱顶板各种按钮灯光等是否正常,飞机操作手柄、机翼、方向舵、襟翼等是否正常,之后还有滑行前检查单。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绕机时的那阵心神不宁导致的缘故,王珩宇今天的检查格外仔细认真,徐柯淳在边上配合着,这会也被他搞得有点紧张。   一切就绪后,再次联系机坪,得到滑行路线和滑行指令后,王珩宇操作飞机开始滑行至等待点,徐柯淳负责联系塔台,完成起飞前检查单。   “东方5185,地面风330,2米/秒,跑道35R,可以起飞。”   “可以起飞,跑道35R,东方5185。”   飞机开始在跑道上加速滑跑,到达决断速度后抬轮起飞。   8:16,东方5185次航班准时起飞离地,前往目的地虞城国际机场。   与此同时,虞城机场塔台。   顾群刚上班,看着塔台巨大的玻璃窗外仍旧笼罩在阴云下的机场,这会雨好不容易是彻底停了,但地面湿滑甚至有积水,严重影响飞机的起降。   此前,大量航班因为今天的大雨取消或者延误,这会虽然条件不佳,但也不至于完全不能飞,只不过注意条件比较多。大家能飞了当然都想提前飞,谁也不想延误,还有天上那一个个排队等着落地的——他从上席开始十多分钟,一刻没停过,应付完这个还得哄那个。   同样忙碌的,还有进近管制室。   今天江宁跟瞿昭都在,管制室里两个二级坐镇,指挥指令此起彼伏,甚至有些嘈杂地充斥在管制室内。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东方5185次航班进入虞城区调范围。   徐柯淳看着窗外的天气唉声叹气,“今天这破天……一路都没见到一点太阳!”   今天全国的天气似乎都不怎么好,这一路上一千多公里的航程,就没看到一朵能看的云。按理说,就算地面看到的天气再不好,云层之上也还是能看到点太阳的,但他们今天一路都没瞧见好天气,论谁心情都好不了。   但值得庆幸的是,除了早上起飞前的延误,虽然天气不好,但他们这一路倒是没出什么幺蛾子,顺利到了虞城范围。   只可惜,虞城天气非常糟糕,机载雷达上显示了大片的黄区,航路上还有不时堵路的雷雨云。   王珩宇一直在跟区调协商调整航线,穿过两片云层时,飞机遇到对向气流,发生强烈颠簸。徐柯淳按了顶板铃声按钮,通知客舱。   王珩宇看了一眼雷达显示后联系区调,“区调你好,东方5185,申请出云后机动,我当前位置有强烈颠簸气流。”   “东方5185,你左右两边都有活动,你看你能往下下一点高度嘛?”   “不行,我下面有天气,东方5185。”   “东方5185,越过你下方天气需要多少海里?”   “5到8海里吧,东方5185。”   “东方5185,那你先上72,越过天气后报。”   “上72,过云后报,东方5185。”   徐柯淳调整飞行参数后,飞机自动驾驶开始完成设定操作。   越过天气后,王珩宇联系区调管制通报。   “东方5185,尽快下4800米,注意有交叉。”   “下48,有交叉,东方5185。”   随后飞机开始下降高度,起先的强烈颠簸也消失了,飞机逐渐趋于平稳,继续往目的地进近。   区调的指令再次传来,“东方5185,雷达服务终止,保持高度,联系进近121.3,再见。”   王珩宇刚要开口复诵,徐柯淳刚抬起手准备调整参数时,在将近五千米的高空之上,五六百公里每小时的速度之下,迎面看见一团黑影到黑影撞到飞机,不过转瞬间的事。   飞机驾驶舱风挡玻璃上随即留下几道令人触目惊心的血痕,伴随接连的几声巨响,紧接着一阵阵刺鼻的焦糊味道传来,飞机右侧出现持续不断的砰砰声响,原本平缓的飞机再次开始了异常的抖动——飞机右侧发动机喘振明显。   与此同时,驾驶舱仪表上发动机故障灯亮起,ECAM信息提示关闭二号发动机,飞机空速、迎角数据同时显示异常。   所有的一切都预示着一个结果——鸟击。   而且看刚刚黑影的大小,以及挡风玻璃上大片的血迹判断,多半撞上的还是鸟群。   由于区调发送完指令后,航班没有复诵,区调管制员又重复了几遍呼叫,但依旧没有得到回应,频率里一片死寂。   负责联系的区调管制已经在航班静默的这十几秒里,迅速通报了当班领导,并且尝试让附近的飞机呼叫,但5185仍然没有任何回音。   直到大约一分钟后,有航班在波道里说:“5185好像是故障了,我看到它右侧发动机起火了。”   而此刻的王珩宇根本来不及联系区调,徐柯淳也被吓了一跳,但作为一名训练有素的飞行员,他们此刻的首要任务,就是判断飞机状态。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驾驶舱里的两个人都愣住了,今天天气不好,而且他们现在的高度近五千米,按理说不会有鸟群。   但这也只是按理!   “宇哥……是鸟击!”徐柯淳看了眼自己面前的仪表面板,以及那不正常抖动的操纵杆,有些凝重道:“右侧操纵杆抖杆……”   意味着位于机头右侧位置的空速管跟迎角探测器也出现了问题。   因为今天天气不好的原因,原先王珩宇就一直关注着仪表数据,此刻正副驾驶位两块仪表的显示数据明显不同,他自然立刻就发现了。   空速管也叫皮托管,它的主要作用就是测量气流的压力数据并传送给大气数据计算机、飞行仪表的装置,以测量飞行速度。   而迎角探测器,主要用于测量飞机机翼与迎面气流的夹角,也就是迎角。主要作用就是帮助飞行员探测周围障碍物,监测飞行航线,提供飞行数据信息,以保证飞行安全。   空速管的损坏导致了右侧仪表数据高度和速度的错误指示,迎角探测器的损坏导致右侧仪表显示错误的姿态,而错误的速度和姿态又导致了ECAM系统认为飞机有失速风险。所以,徐柯淳右侧操纵杆的抖杆就是失速的警告。   而这些,无论是哪一点,都会导致徐柯淳所在的右侧副驾驶位无法直接操纵飞机。   空速管跟迎角探测器在飞机头部两侧都有分布,且两侧的数据都是相互独立的设备。也好在它们是独立的,眼下的情况,只能由王珩宇在左侧驾驶位独立完成接下来的一系列飞行驾驶操纵。   而导致这一切的,多半就是因为刚刚的鸟群撞击,撞坏了右侧副驾驶位置的空速管和迎角探测器。   飞机在出现失速可能的同时,自动驾驶系统就已经断开了,王珩宇眉头都没皱一下,立刻接手,平静地“嗯”了一声,“断开自动驾驶,我来操纵。”   “自动驾驶断开,你操纵。”   王珩宇冷静检查仪表数据后,下达指令道:“二发失效,执行发动机故障检查单,关闭二发。”   得到指令后,徐柯淳迅速配合操作,关闭右侧发动机,“二发慢车。”   “慢车。”王珩宇两只手分别放到了左侧操纵杆和右侧的油门杆上,油门杆上的手果断下拉,油门2收到慢车位,右侧发动机转速下降,轰鸣声减小。   “确认,二发关断。”   “证实,二发关断。”   关闭发动机后,按照SOP规定,下一步应当执行发动机灭火程序。   “释放,二号灭火瓶。”   王珩宇目光始终紧盯着仪表数据,徐柯淳打开顶板二号发动机灭火剂保险盖,按下按钮。   “二号灭火瓶,释放。”   随后,没过多久,ECAM面板显示火警信号消失,弥漫在驾驶舱里的焦糊味也随之消散了不少。   做完这一切,甚至不过一两分钟的事。   二发失效的状态下,为了保持飞机能够继续稳定飞行,王珩宇调大了左侧发动机的推力。   此时此刻,他的语气异常冷静,“先挂7700。”   徐柯淳点头,默默在应答机上按下“7700”的紧急代码。   几乎是同一时间,虞城管制中心,区域管制大厅内的雷达系统上,失联了近三分钟之久的东方5185航班,跳出了红色醒目的“A7700”标识。   管制大厅里的所有人,瞬间如临大敌。   王珩宇按下通讯按钮,此刻他的声音不再轻松欢快,略显低沉的嗓音透露着令人安心的沉着与冷静,可他开口的话,却依然让所有人瞬间紧张起来。   “Pan-Pan!Pan-Pan!Pan-Pan!东方5185,撞鸟了。目前情况是二发失效,右侧副驾驶操纵杆抖杆,空速不一致、高度不一致、仰角不一致。撞了鸟群,应该是右侧的空速管跟迎角探测器也坏了。”   没等区调问询,王珩宇已经一股脑把当前情况事无巨细地汇报了。话音刚落,几乎是同时,他又发现飞机左发数据也有异常,原本强装冷静的脸上骤然出现了一丝裂缝。   飞机两个发动机,少了一个发动机也是能飞的。更何况单发失效这样的情况在平常训练中是必备科目,接下来的每一个步骤都早已经在日复一日的训练中行成了肌肉记忆,牢牢印刻在他的脑子里。就算是他现在速度、高度、迎角姿态都不可靠的情况下,王珩宇依然有信心能把飞机安全开回去。   但当他此刻看到一发异常的数据时,那迟来的紧张感瞬间充斥了他的思绪。   王珩宇冷静而平淡的汇报,几句话却让整个区调管制大厅震了一下又一下。   区调管制似乎也没有料到是这么个情况,顿了两秒才开口问道:“额……东方5185,证实你此刻有什么需求吗?油量有没有问题?”   王珩宇定了定神,指挥徐柯淳检查一号发动机。   EACM没有提示一发异常的信息,但是一发数据有异常,王珩宇不是很放心。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复区调,而是等徐柯淳检查完一发,重新计算着陆性能数据后,才开口道:“油量正常,不超重。但是……我现在一发动力不足,原因不确定,我需要尽快落地。”   “一发也——”管制的声音有些惊讶,但职业素养让他瞬间冷静下来,“收到了,东方5185,先尽量保持当前航向和高度继续进近,我会帮你协调。”   “保持当前航向、高度,继续进近,东方5185……谢谢。”   随后,在等待区调协调的时候,王珩宇抽空通知了客舱乘务长刘旻。   客舱在撞鸟的那时候起就已经乱作一团了,本来因为天气原因延误就已经让很多旅客心生不满,飞机舷窗外的天空乌云密布,更是让人提不起一丝好心情。   巨大的撞击声以及随之而来的那不断喷火冒烟的右侧发动机,再配上此刻剧烈的颠簸,随着飞机管道蔓延进客舱的焦糊味……所有的一切都预示着变故的发生,一种油然而生的恐慌情绪瞬间弥漫开来。   “什么情况啊?怎么冒烟了?飞机着火了?”   “完了完了!不会今天要交代在这了吧?”   “呜……我就说飞机不安全不要坐,你非不听!”   “救命啊,我还不想死呢!这掉下去可就尸骨无存了!”   “我这会儿写遗书还来得及嘛?万一没人看到怎么办啊!”   ……   嘈杂的喧闹、哭泣、慌张、怨怼……在客舱这样一个几乎密闭的空间里,肆意蔓延。   刘旻带着几个乘务员试图安抚乘客情绪,秦诗雯甚至还被情绪激动的乘客打了一巴掌,刘旻一把拽过她护在身后。   在人类本能的恐惧面前,所有的安慰都显得微不足道。   王珩宇通知刘旻讲了一下大致情况,刘旻是乘务长,她得负责安抚后面客舱两百多名乘客,必须要知道目前的飞机状态,才能做好准备以防止落地时不必要的伤亡。   “大约二十分钟后落地,做好落地准备。如果有特殊指令的话,听指令行事。”   电话那头的刘旻冷静地“嗯”了一声,在挂电话前询问王珩宇,“王机长,有空做个机长广播吗?乘客情绪有点大……诗雯挨了一巴掌。”   乘务员的安慰或许并不能起到多大作用,但此时此刻,作为这架飞机的机长,那个唯一有能力有可能带所有人平安落地的人,王珩宇的广播,至关重要。   王珩宇知道这一点,所以并未多言就应下了,只问了一句秦诗雯,刘旻说没什么事,就是情绪不太好。   片刻后,王珩宇低沉的嗓音在客舱响起,缓慢而平静的语调,不由给了人更多的安全感。   客舱里嘈杂的喧闹声渐渐安静,只剩下王珩宇的广播,飘散在客舱的每一个角落。   “乘客您好,这里是机长广播,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非常抱歉的通知您,我们的飞机遇到了一点机械故障,目前已经处理完毕,飞机状态平稳,请各位不要惊慌。本次航班预计会在二十分钟后降落,为了您的安全,请您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系好安全带,听从机组人员安排。”   “请大家放心,我们受过专业的训练,一定会安全带您回家!” 第44章   虞城机场塔台。   主管进来通知, “区调通知有架东航的飞机撞鸟单发了正在进近,目前场上起降的飞机安排迅速离场,没进跑道的全部按住, 等通知。”   顾群转头问了一嘴,“要落哪条跑道?”   “不知道……”主管脸色有些凝重, “说是空速管跟迎角探测器也坏了, 得看机长想落哪条了。”   顾群抿唇点头,转头看了眼塔台巨大的玻璃窗外——雨停了,但今天的风有点大。   按理说像虞城这样的平原地区,不太可能会出现跑道两头都是顺风的情况。   偏巧, 今天就是。   飞机要求顶风起降, 但两头都顺风, 就只能选择顺风更小的一边。   顾群右眼皮莫名跳了一下,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但他面上却十分冷静平淡, 徐徐开口, 开始按要求下达指令通知机组。   而另一边,进近管制室里,江宁站在于诗涵身后看她指挥。今天很忙, 但也不能每次都很忙就让他上席,总得要给于诗涵一些历练的机会。   江宁还在跟她说调配间隔的事, 身后瞿昭急匆匆进来, “江宁——”   江宁回头,见他脸上的表情凝重, 愣了一下, 随后便听见瞿昭道:“区调通知有飞机喊了PANPAN,鸟击单发了,这会正在进近, 大约十分钟进场。”   “这会是起降高峰,早上下过雨地上还没干透……”瞿昭看了眼这会在席位上的于诗涵,又抬眸看向江宁,目光微沉:“说是空速管跟迎角探测器也有问题,可能需要雷达监测航路和速度。”   在江宁十一年的工作生涯中,他遇到的特情没有成千也有上百。作为一个放单多年的二级管制,整整十一年的工作经验,“十一年工作无一错漏”可不是说着玩的。   江宁清楚地知道,眼下这样的情形,他应该要像往常一样,从容且镇定地去处理。   这和他从前遇到的特情没有什么差别,鸟击单发,他处理过很多次。   但此时此刻,不知为何,听到瞿昭说的,他竟然恍惚间感觉一阵没由来的心慌。   右眼皮又开始跳了。   今天付徵休息,瞿昭代班,江宁上席。   而刚刚瞿昭看他的那一眼,江宁已经懂了——这个情况于诗涵胜任不了,得他亲自上!   江宁皱了皱眉,脸上的变化不过一瞬,他又立刻恢复了平常那副自若的神色,冲瞿昭点了点头。随后一言不发地转身,身后的于诗涵此刻也站起了身给他让位。   江宁坐下后戴好耳机,扫过一眼雷达屏幕,按下PTT话筒,冷静的声音在管制室里响起,一切就如往常他指挥时那样,听不出半点紧张情绪。   正如瞿昭所言,这会是起降高峰,因为先前的天气原因,此时天上堆积了大量航班,有要排队进近的,也有起飞离场的,加之四处还有零散的天气堆积在航路上,高空不可见的云层之上,其实非常拥挤。   原本江宁就全程站在于诗涵身后看她指挥,她扇区内有哪些航班,分别在什么高度什么速度什么航向,他都一清二楚。   这会到他上席,所有在他扇区范围内的飞机,根据高度、速度、航向,在他坐下视线扫过雷达屏幕那一刻起,便都自动化成了三维立体图呈现在他脑海中,每一架飞机都在它对应的位置上,分毫不差。   而他开口的声音带着十万分的严肃和冷静,他的语速很快,但字字句句都十分清晰。   “各单位注意,现在是管制员时间,有航空器遇险……”   “东方5157,左转航向360,下24保持。”   “春秋8898,减速180,左转260至7海里。”   “南方3551,右转航向210,至20海里。”   “ETD931 descent and maintain 3000 meters .”   (ETD931高度下到3000米。)   “白鹭8318,航向070,下21,尽快下。”   “国航1520,前机787重型,保持目视间隔,注意尾流,自行调速。”   ……   江宁有条不紊地下达指令,不容置疑地语气指挥着每一架飞机到它该到的地方去。   于诗涵站在江宁身后,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她的思维和眼睛,甚至都跟不上江宁下指令的速度,往往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江宁一条指令下完已经开始指挥下一架了。   直到江宁把他扇区里最后一架飞机调配到它该去的位置,耳机里,终于传来的那个声音,他分外熟悉,却在此刻让江宁猛然震惊。   是王珩宇?   怎么会是王珩宇?   恍惚间,他好像明白了刚刚那一阵没由来的心慌,是为什么。   管制室里的其他人也听见了这个声音,瞿昭站在江宁身后,身边是于诗涵,就听见于诗涵惊讶了一声:“是少爷……”   瞿昭有些疑惑地回头,“王珩宇?”   王珩宇名气是挺大,不过瞿昭对这个“东航王少爷”还停留在“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阶段,但他知道王珩宇的身份家世。而且之前听程瑜跟于诗涵都提起过,据说跟江宁关系很好。   瞿昭不由有些担心地看向江宁——原先他也只紧张于这是一次值得重视的空中特情,但这会看见于诗涵点头,那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恍惚的瞬间,江宁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那阵心慌感又卷土重来了。   可十一年的工作习惯使然,不过片刻,江宁便稳定了心神,开口的声音坚定而果断,仿佛能给人带来无穷的力量,“东方5185……虞城进近,雷达看到了!”   ……   四千多米的高空之上,驾驶舱里做完机长广播的王珩宇,又跟徐柯淳确认检查了一遍仪表数据,联系完家里汇报完情况之后,区调也来了信,给了进近频率,不过仍然要求他保持当前航向及高度,可以自行调速。   这就说明,王珩宇当前航向4800米的高度层,区调已经帮他调配开了其他的航空器,他可以一路畅通的进近。   调好进近频率后,开口前王珩宇还在想,昨天江宁说他今天上早班,不知道这会是不是他在席。   其实,王珩宇本质上是挺想在这时候听到江宁指挥他——听到江宁的声音,会让他感觉安心。   但他转念又一想,听到出事的是他,江宁会不会又要多想?他会害怕嘛?   上次不过是知道他跳伞,他就情绪低落了一晚上。   这次——按他的性子,大约又要胡思乱想了。   这好像是头一回,王珩宇那么纠结于在波道里听到江宁的声音。   开口前,他沉沉呼了口气,随后郑重道:“进近你好,东方5185,目前高度……4800米,听你指挥。”   随即,耳机里传来那个他日思夜想的声音,正如他所想,听见江宁声音的那一刻,那冷静、沉稳的语调清冷而深邃,此刻落入他耳中,王珩宇只觉得他原本强掩紧张的情绪瞬时平稳,就像打了一针强心剂,立竿见影。   他相信,江宁一定会平安带他回家。   耳机里,江宁的声音再度响起,“东方5185,前方航路已畅通。”   从联系区调协调航路到他转频率联系进近,有没有十分钟,他前面的航路就已经畅通了?   但转念一想,指挥的人是江宁——他向来如此高效!   尽管江宁的声音听来很冷静,但王珩宇仍是敏锐地听到了他那一丝紧张的情绪,但没等他开口,又听见江宁道:“目前虞城机场四条跑道均已畅通,但是虞城早上下过雨,四条跑道都有积水。而且……”江宁顿了一下,再开口的声音有些沉,“今天虞城的风偏大,跑道两头都是顺风,目前起降是34L、34R、35L、35R四个方向。”   从北京到虞城的航路是由北向南,而此刻起降的方向在机场的南面,也就意味着王珩宇要落地,得先转向。   驾驶舱里的两人闻言,均是沉默了。徐柯淳苦着一张脸看王珩宇,后者却笑了一声,甚至还有心情跟江宁开了句玩笑,“那还真是个不太好的消息……我现在的情况是二发失效,右侧空速管跟迎角探测器坏了,当前两侧仪表显示不一致,速度、高度、姿态均不可靠,需要雷达引导实时监控。”   “还有一个不太好的消息是,一发动力不足,我可能做不了太大动作的转向。所以,另一头的顺风是多少?”   一发动力不足情况不明,他没办法保证一发那仅限的动力能支撑到他转向落地,如果发生什么万一——所以,为了避免万一,他必须尽快落地!   王珩宇的话落入他耳中,就像炸了一颗闪光弹,大脑空白了两三秒,江宁握着话筒的手紧了紧,开口时,连声调都沉了两分,“5米/秒。”   “还行,没超。”王珩宇在无线电的那头略带轻松的语气传来,江宁嘴唇微张,却不知道该问什么。   第一次在工作中,他感受到了什么叫“手足无措”。   民航规定,顺风起降的最大风速不得超过5米/秒,换算一下是9.72节,大概也就是三级风吧。这样的风力对于人来说顶多算微风轻抚,但对于瞬间便能上百公里的飞机,一旦超过这个限制,机场就必须更换起降的跑道方向。   现在这种情况,正好卡着限制,可不就是“还行”。   驾驶舱里的徐柯淳迅速计算着陆性能,但在他开口前,王珩宇已经算出来了,“湿跑道加10节顺风,得亏我们这会动力不足,不然高低咱俩今天得交代在这。”   徐柯淳有点尴尬地看他,单是单发失效其实没什么,飞机两个发动机,坏了一个的情况下也是能飞回去的。   可偏偏,他们今天debuff叠满了——先不说空速管跟迎角探测器的问题,光是那卡着上限的顺风和湿滑积水的跑道,不论是哪一点单独拎出来,都会大大增加他们落地的难度。   而此刻,他们是两个debuff叠在了一起!   特别是在算出落地之后的安全滑行距离后,徐柯淳这会手心里已经全是汗了,王珩宇却依然还能笑得出来。   “宇哥,我……”   王珩宇一手握着操纵杆,一手放在油门手柄上,专注目视前方航路天气的同时,顺带抽空看了一眼徐柯淳,满嘴不正经地安慰道:“放心,我还没追到江宁呢,舍不得死的!就算要死,那也不能是跟你一起,我还指着百年以后跟他同穴呢!”   徐柯淳愣了一下,只觉得鼻头酸涩,抿着唇重重地点头,“嗯!”   是啊,他怎么忘了,江宁还在下面呢!   他一定会把他们安全带回去的!   “进近——”王珩宇眸光微凝,刚要开口,才出声,无线电那头的江宁语气郑重且严肃道:“东方5185,如果可以,请一定落一号跑道!”   江宁的语气过于严肃,王珩宇还没回过神下意识想问为什么时,江宁已经给出了答案,“虞城机场一号跑道长度,4000米,是最长的一条!”   那一瞬间,王珩宇似乎知道了“心有灵犀”是什么意思。   他刚刚算出来的安全着陆距离是3516米,如果没记错,虞城机场四条跑道,一条3400米,两条3800米,最长的一条是4000米。   3516米,就意味着他几乎要用大半条跑道才能把飞机停下来,这还得是在他掌握好接地点的前提下。   如果他没有掌握好接地点,接地点太靠后可能会有降落安全问题,他此刻仰角探测器有问题,没办法规避障碍,可能会砸到机场跑道前的进近灯。但若是接地点太靠前,跑道仅限的安全距离又会变短。   在跑道湿滑,落地情况不明的限制下,他必须确保这个安全域度尽量大一些,容错率才会大。   否则,等着他的就只有冲出跑道的结局。   江宁或许没有王珩宇算的那么精确,但他知道湿跑道和5米/秒的顺风意味着什么。   他能想到的,就是把整个虞城机场最长的跑道给他。   他相信,王珩宇会明白他的意思。   说罢,江宁又加了一句,“东方5185……现在开始,我会长守你!”   长守,意味着此刻在121.3这个频道里,只有他们俩——江宁会时刻关注他的状态,第一时间得知他的诉求。   一时间,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们。   王珩宇笑起来,属于他那轻快的语调再次回归,“收到了,谢谢!”   因为王珩宇此刻没办法确定正确航线,天上又有不时要规避的天气,每次做完机动,江宁就会重新给他提示航向信息。在高度和速度都异常不可靠的情况下,江宁隔一段时间就会给他汇报当前高度、速度,以便王珩宇调整飞机姿态。   江宁目光始终紧盯着面前雷达显示屏上属于王珩宇的那架小飞机,显示高度在一点点下降,小飞机也在往着虞城机场的方向一点点靠近。   不知是不是该庆幸,这会天上的云没多为难他,大约是知道他做不了太大的机动,大家都挺配合,风吹开了云朵间的间隔,王珩宇靠着江宁提供的信息,还算平稳地一路把飞机开出了云层。   出了云,能看到底下缩小的高楼时,王珩宇的心终于是松了口气,总好过在茫茫阴云中晕头转向要好的多。   江宁的声音再次传来,“东方5185,保持当前航向,可以盲降进近跑道17L,截获航向道报。”   “当前航向可以盲降17L,截获航道报,东方5185。”   飞机高度持续下降,飞机与机场跑道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   “17L航道已截获,东方5185。”   按理说,王珩宇汇报完,江宁就应该接那句“雷达服务终止”,可他张了嘴,却硬是说不出来。   从进近听到王珩宇的声音开始,全程不过几分钟,他脑子里一片茫然。唯一想的就是怎么给他指路,怎么安全地把他带回来。   此时此刻,王珩宇要着陆了,江宁本以为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现在可不是什么好落地的情况!   起降本身就是飞行事故的高发阶段,更何况是他目前几近苛刻的落地条件,稍有不慎冲出跑道,后果不堪设想。   刚松懈了一些的神经在这一瞬间又骤然绷紧,看着他的高度不断下降,江宁手里握着填写进程单的笔,落笔却生生僵住了。   江宁猛然抬起手腕,开口喊的却不是航班呼号,他声音不大,但足以让那头的人清晰听到:“王珩宇……”   正在准备做着陆检查单的王珩宇听到这一声,不由一怔,江宁的语气里他听到了许多意思,唯一确定的一点是——他在害怕。   余光瞥到他挂在一旁的通行证,上面大红的福袋摇摇晃晃,虽然已经两天了,但依旧散着淡淡的檀香味,是很让人安心的味道。   江宁喊了他的名字,最终却什么也没说,但王珩宇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耳机里那个声音带着丝丝缕缕的笑意钻入江宁的耳朵,温柔活泼又带着些得意,“放心吧,我有护身符!”   江宁闻言,笑了出来,“东方5185,雷达服务终止,联系塔台124.35……”   不知为何,他有些说不出那句“再见”,话头一顿,便说了句,“平安!” 第45章   移交完频率后, 江宁其实很想去塔台看着王珩宇落地,可是不行,他的扇区里还有十几架等着他指挥的飞机。他的职业操守不允许他在这个时间点离开岗位, 哪怕是因为王珩宇,也不行。   于诗涵站在江宁身后, 眼睁睁看着她那向来情绪稳定的师父, 头一次握着话筒的手都是抖的,可他此刻依旧稳坐在席位上,下达指令的语气平静而淡然,条理清晰一丝不苟, 认真而严谨地将先前调配到别处的飞机又重新排队准备进近。   瞿昭有些担忧江宁的状态, 同事多年, 他也看出了江宁的不对劲,上前一步拍了拍江宁的肩膀, “用不用我换你会?”   江宁没答, 只是摇了摇头便继续指挥。   大约十多分钟后,塔台来了电话,东方5185已经安全落地, 没有人员伤亡。   江宁那颗悬着的心,也总算在那一刻, 跟着落了地。   调配完间隔后, 江宁把席位交接给于诗涵,几乎是交接完的瞬间, 他就头也不回脚步匆匆地出了管制大厅, 回到休息室翻箱倒柜从他的柜子里拿出手机。   休息室里有人,江宁拿着手机出了休息室,走到外面走廊的小阳台上。   冷风肆虐在他脸上, 但此刻的他根本无暇顾及,他甚至有些恍惚地拨通了王珩宇的电话,“嘟嘟”的忙音响了十几秒,才终于被人接起。   江宁头一回觉得,这十几秒,仿佛十几个小时一般漫长。   电话那头的声音伴着风声,有些嘈杂,“江哥?”   江宁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王珩宇说:“我落地了,没事,你别怕。”   江宁张了张嘴,他是想说自己不怕,可这话真到了嘴边,他却说不出来。   在波道里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他是怕的。   他向来是自诩理智的人,从业十一年,从没有哪次特情能让他如此紧张。在知道对面是王珩宇的那一瞬间,大脑空白的那几秒钟里,他想了很多,但唯一确定的一点是——他一定会把他安全带回来!   王珩宇似乎在忙,有人在跟他说话,江宁也没打扰他,他们俩就这样各自举着手机,互相听着对方的声音。江宁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努力让呼吸平缓,大约过了十多分钟,王珩宇那边的声音安静些了,江宁才缓缓开口问:“等会我下班,你来接我吗?”   这是江宁第一次主动问他要不要去接他下班,这若是放在往常,王珩宇免不得就要嘚瑟地脑补些什么。   可今天,他只是应了一声,并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也没有问江宁主动的原因,只是像他们往常交流一样自然地交代道:“我一会要去趟公司做配合调查,手机可能会上交,你下班给我发信息,如果我没回,你可以先回家等我,或者在单位等我结束了去接你。”   江宁应了一声说好,挂电话前,江宁听见他说:“护身符很管用,别担心。”   想到那个福袋,江宁只觉得鼻尖一阵酸涩,再开口的声音有些哽咽,“好!”   挂了电话,江宁双手撑在小阳台的栏杆上,他像一个溺水者终于重新拥有了新鲜的空气一般大口呼吸着。迎面的冷风吹来,那股冷意像是自带雷达,无孔不入地往他身体里钻,充斥填满了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冰凉刺骨。   江宁不自觉地抖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反胃,忍不住扶着栏杆干呕了两下,眼角泛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紧绷的情绪瞬间松懈,这会冷风一吹,大约是有些应激了。   江宁在冷风里站了好一会平复心情,脑子里乱糟糟的,什么都有,但那些杂乱又理不清的思绪里,只有一条,让江宁非常确定。   他抬头望着天空,此刻厚重的阴云有些散了,微弱的阳光透过云间的缝隙,丝丝缕缕地照下来。蒙在天空中的灰色幕布被掀开,充斥在空气中的水汽随着阳光慢慢蒸发升腾,阴沉黏腻的湿润也被阳光驱散。   江宁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出太阳了。”   休息时间是一个小时,江宁就在外面站了一个小时,他身上穿的单薄,只有那一件管制的工作服衬衫,这会被寒风吹得唇色都发紫了,脸色煞白。   到了换班时间没见他进去,瞿昭出来找他,看见他这副模样,赶紧把他拉了进去。   他想问问江宁怎么了,但江宁回到休息室喝了两口热水,转头就去了管制室。交接完就直接坐下继续指挥了,完全看不出来半点异常。   -   时间回到一小时前。   “1000英尺改平。”   “跑道17L,航道预位。”   “证实,航道截获,放轮。”   “放轮。”   徐柯淳复诵喊话的同时,操作起落架手柄拉到底。   “速度检查,襟翼45。”   “减速板预位,打铃。”   “发动机起动电门连续,打铃。”   徐柯淳打开顶板按钮,打铃通知客舱乘务准备降落。   江宁那句“雷达服务终止”后,徐柯淳调整塔台频率,王珩宇镇定地开口,“塔台上午好,东方5185,盲降进近跑道17L。”   付徵本来今天是休息,但是在接到通知后,立刻就赶回了机场。进近管制室里今天江宁跟瞿昭都在,他是不担心的,所以直接就到了塔台来。   此刻塔台管制室已经站满了领导,东航的负责人侯健,虞城机场负责人黄建忠,就连作为空管局副局长的袁长林此刻也在这——两个月前跟王珩宇吃过饭的几个人,悉数到场。   除却因为这次的特情事故,还因为出事的人,是王珩宇。   几个人神色都不好看,这会在塔台控制室里的每个人,都知道今天的虞城机场不好落,湿跑道加两头顺风,却不想王珩宇选了顺风更大的那一头。   所有人都为他提着一颗心,袁长林拿着望远镜焦急看着跑道远处逐渐接近的飞机。   王珩宇联系塔台前,江宁已经给塔台传信——东方5185会落17L。   而在17L的跑道附近也已经准备好了救援车辆,就等他落地了。   频率那头的人是顾群,从容不迫地回复道:“东方5185,17L继续进近。”   “继续进近,东方5185。”   复诵完,驾驶舱里的两人开始做着陆检查单。   “起动电门。”   “连续。”   “减速板。”   “预位。”   “起落架。”   “放下。”   “襟翼。”   “45,绿灯。”   “着陆检查单完成。”   顾群的声音再次传来,“东方5185,地面风350,5米秒,跑道17L,可以落地。湿跑道,注意跑道积水。”   “可以落地,跑道17L,东方5185。”   跑道近在咫尺。   “开灯。”   “着陆灯开。”   原本降落时驾驶舱会有高度变化的提醒音,但这会因为迎角探测器坏了,提醒音根本没法听,王珩宇只能全凭感觉落地。   卡着上限5米/秒的风确实很大,跑道上的积水反光也很严重,徐柯淳本来以为他们大概率今天是要重着陆了,但是没想到,飞机轮胎几乎完美接地,轻柔的感觉直到王珩宇喊出“扰流板”,徐柯淳才反应过来。   飞机扰流板打开,起落架轮胎接地的同时反推打开。但是他们此刻右发失效,能用的反推只有一个。   徐柯淳按程序喊出“二发无反推”,却在下一秒发现,一发也没有!   他瞬间就慌了神,“反推失效!”   徐柯淳蹬着脚刹,却发现飞机在左右摇晃——这就是湿跑道的危害,刹车打滑了!   糟糕的情况一个加一个,王珩宇一边提醒徐柯淳控制刹车节奏,一边努力控制着飞机方向,目光紧盯着前方跑道尽头。此时此刻,他只有一个任务——让飞机停在跑道内!   眼看着距离逐渐缩短,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飞机完全停下,王珩宇在驾驶舱里已经几乎看不到跑道尽头了,但他能肯定一点——飞机停在了跑道内!   他成功了!   落地刹停的那一刻,强烈的颠簸停止,客舱里死寂般安静了十几秒,大约是确定了他们是真的安全落地了,不知是谁起的头,客舱里掌声雷动,夹杂着劫后余生的欢呼与哭泣,甚至穿过了驾驶舱门。   驾驶舱里,完全刹停飞机后关好车,一切按照既定程序井然有序地完成。   王珩宇和徐柯淳有些恍惚地对视了一眼,对上的瞬间,徐柯淳实在没忍住,扑过去抱着王珩宇就哭上了,一整个胡言乱语起来,“宇哥……我还活着!我刚刚……吓死我了!我以为我今天要完了……宇哥你真的……你牛逼!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呜……”   这一刻,王珩宇才终于有了些落地的实感。   他不是不怕的,可在那样的情况下,他肩上担的是整架飞机两百多个人的希望,是背后那两百多个家庭的希望。   他不能怕,也不能慌。   好在,安全落地了。   他们都还好好的。   王珩宇任由徐柯淳抱着,侧过头望着驾驶舱外的天空,远处的阴云似乎有些散了,阳光照射下来,温暖又明亮。   他抬起手,大约是因为刚刚太过紧张,手有些发麻,王珩宇动了动手腕,沉沉呼了口气,“出太阳了。”   徐柯淳红着眼眶,眼角还有泪水,恍惚地抬起头“啊”了一声。   王珩宇笑起来,顺手抽了张纸巾递给他,“快擦擦吧,丢人。”   徐柯淳委屈着一张脸扭过头。   耳机里,顾群的声音传来,似乎有些颤抖,“东方5185……”   王珩宇回过神,“东方5185……”他沉沉吐了口浊气,才郑重开口道:“落地了!”   顾群问:“还好吗?”   “还好,不过我这个位置可能不太好脱离,得叫拖车来。”他应该是几乎贴着跑道末端停住了,大概率不好转弯脱离。王珩宇说罢顿了一下,轻声补了句,“别告诉他。”   这若是放在以前,顾群肯定不知道他说的这个“他”是谁。可前几天程瑜生日的时候他头回见王珩宇,看过他师父跟王珩宇之间的互动后,此时此刻,顾群竟然心领神会了王珩宇说的那个“他”是谁。   “东方5185,收到……辛苦了!”   四下里警笛声四起,消防的,救护的,全往他们这来了。   驾驶舱门被敲响,王珩宇起身去开了门,刘旻头发有些凌乱的站在门口,秦诗雯在她身后,右边脸上还有一片红痕。   刘旻冲他笑了笑,“王机长,乘客都下完了。”   王珩宇并未多言,点了点头,只问了一句,“有人员伤亡吗?”   刘旻摇头,脸上表情有些欣慰,“有两个小擦伤,其他人都好好的,放心吧。”   王珩宇呼了口气,“都没事就好。”   秦诗雯扬起一个灿烂的微笑,大约是牵动了脸上的伤,表情僵硬了一下,但还是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宇哥,牛逼!”   王珩宇看着她,叹了口气,转身下飞机前说了句,“白粥配榨菜……确实是顶配!”   刘旻还没反应过来,秦诗雯愣了两秒,对上刘旻视线的时候,那表情都快哭了。   她好不容易忍住了的!王珩宇这个人……有时候真是,挺讨厌的!   徐柯淳跟着从驾驶舱里出来,这会情绪已经缓过来了,但眼眶还是红的,见着门口的刘旻跟秦诗雯,有些尴尬地低了头。   王珩宇下了飞机,他先是绕到了机头的位置,发现机头停在了距离跑道最末端不过一百多米的地方。   徐柯淳跟着下来的,看到这个距离,只觉得一阵脚软,“卧槽……”   王珩宇这会亲眼看见了,才感觉到一丝迟来的后怕,但他没说什么,转头又绕到了机头右侧,视线上移,果然看到了损坏的空速管跟迎角探测器,甚至上面还卡着几根羽毛,附近有一块蒙皮有明显的凹陷,右侧机头雷达罩周围也有两道明显的灰黑色印记,隐约还能看到鸟的形状。   而往后的右侧发动机,上下唇口位置都有明显的鸟击痕迹,靠近发动机就能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发动机好几个叶片上都有不同的痕迹。   王珩宇凑近仔细观察了一下,发动机内涵道也附着着类似于鸟类的绒毛和身体组织,有两片叶片甚至还有裂口。   从发动机唇口位置往后延伸,右侧机翼下方船型整流罩也有鸟击痕迹。   想起刚刚动力不足的左发,王珩宇又不放心地绕过去查看。左发并没有明显的鸟击痕迹,王珩宇抬手转了转风扇叶片,也没发现什么明显的异常。动力不足又反推失效的具体原因,大概得等检查组的人后续调查才能知道了。   调查组的人没一会也来了,调查取证后又分别找王珩宇跟徐柯淳问了情况。问完之后,塔台的一众领导们也赶了过来,第一个就是袁长林,几乎是一路跑过来的。   江宁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来的。   其实落地后,等调查组来的时候王珩宇看了眼手机,信息和电话一箩筐——王丞瑞的,他爸妈的,齐一鸣,罗佳宇……唯独没有江宁。   王珩宇有些失落,但转头他就自我安慰:江宁在席,这会肯定很忙。   结果没过半小时,江宁的电话就来了。   可这会换他忙了,只来得及匆匆安慰了他一句,江宁没说话,他又舍不得挂断。   王珩宇干脆把手机举在耳边,一边跟赶来关怀的领导们寒暄,一边听着江宁克制的呼吸声——这一刻,能听到江宁的声音,就算只是呼吸声,他也觉得无比的安心。   等他这头终于把领导送走,才听见江宁缓缓开口问他的那句话。   江宁的声音很平静,但王珩宇依旧听出了些许不同寻常。   他并未多言,一如往常地应答,自然地交代着他。   唯独在挂电话前,王珩宇摩挲着手里通行证上挂着的福袋,鬼使神差地说了句,“护身符很管用,别担心。”   随后,他听到了江宁带着哽咽与颤抖的一句,“好。”   那一刻,他说不清心里是怎么想的。   今天之前,王珩宇从不信这些,就算当初训练失事跳伞,他也没想过求神拜佛保平安。   可今天之后,或许因为这是江宁送的,他愿意信一信。   不为别的,只因为是他。 第46章   除了从凌晨起的大雨, 太阳也不过就早上王珩宇落地以后出来了一会,后面一整天都是阴天,下午还淅淅沥沥又下了一会小雨, 但没有早上那会的雨势那么大,下了没多久就停了。   一直到傍晚五六点, 倒是有了一些落日的余晖, 天边的晚霞火红一片,绚烂地染红了半边天空。   但因为今早的事故,本来正常下班的江宁又被喊去开了个安全会议,一直忙到快九点才正式下班。   下班的时候他给王珩宇发了信息, 但是王珩宇那会并没有回他。后来会议开到一半才收到王珩宇的回信, 江宁说他要开会, 寻思让王珩宇先回去,毕竟他也不知道这个突然的会议要到几点才能结束。   九点多下班的时候, 江宁头一回下班这么积极, 一出会议室就给王珩宇发了信息,然后急匆匆脚步不停地往外走。   王珩宇回信说已经在他们管制大厅楼下了,江宁一出电梯, 到门口看见王珩宇那辆黑色电动大G的瞬间,抬步直接小跑了过去。   几乎今天上午在席的管制都被喊去开会了, 瞿昭跟于诗涵是跟他一起下班的, 就跟在江宁身后,看见他用跑的出门就已经够让人震惊了, 而他们看见的下一幕, 简直是能让人惊掉下巴的程度。   江宁一上车,看见王珩宇人的瞬间,一句话也没说, 直接伸手就把人拽了过来,然后抬手紧紧抱住了他。   而看见这一幕的于诗涵,一下就懂了她师父这一天的反常,瞿昭愣愣地回头,不太确定地问:“他们俩……是我想的那种关系?”   先前她跟程瑜是没少嗑他们俩CP,但她师父从没说过,她也只是猜测,只能摸了摸鼻子道:“大概是吧……”   瞿昭回头看着车里紧拥在一起的两人,回想起上午的事,恍惚间皱了皱眉——这根本就不是“大概”的程度吧!   而车里的江宁,似乎在此刻真切抱住这个人的瞬间,才终于有了他已经安全落地的实感。而他抱住王珩宇说的第一句话是,“还好……还好你没事。”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王珩宇有些无所适从,江宁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抱得很紧。王珩宇副驾驶的车窗没关,这会也对上了不远处两人的视线,头回觉得有点尴尬,抬手轻轻拍了拍江宁,“江、江哥?有人……”   江宁依然没放手,他现在根本顾不得其他,只是声音有些闷地问他,“顾群说你落地的时候反推失效了?”   这事是中午吃饭的时候江宁遇到顾群时,顾群跟他说的。   虽然王珩宇在波道里说了“别告诉他”,顾群起初确实没提起,但他很纳闷自己为什么会心领神会,便在江宁开口问他上午王珩宇落地情况的时候多问了一嘴,“师父,你跟少爷……关系很好吗?”   江宁敏锐地察觉了什么,目光审视地盯着顾群。虽然已经出师多年,但是对上他师父这样的眼神,顾群还是有点发怵,最后只能老实交代,“他落地的时候反推失效,刹车打滑,减不了速,还好落得是一号跑道,他几乎用了整条跑道才停下来!一塔台的领导,都被他吓得不轻!”   后来,江宁曾不止一次庆幸自己当时果断的决定。   王珩宇“啊”了一声,一边在心里暗骂顾群不守信用,一边还得安慰江宁,“也不是大问题,我这不是落下来了嘛。”   江宁很想反驳他,这就是大问题!   但凡换一条别的跑道,王珩宇今天势必就是冲出跑道收场,结果不可估量。   可最终,这话江宁还是没说出口,默默松开了他坐回去,系好安全带,语气平静道:“嗯……先回家吧。”   王珩宇看着骤然空了的怀抱,又抬眸看了眼脸色如常的江宁,虽然满心疑惑,但还是摸了摸鼻子坐回去发动车子。   回家的一路上江宁都很沉默,一句话也不说。   这样安静又不同寻常的氛围,让王珩宇心里忐忑地不行,他一边琢磨着刚刚江宁那个拥抱的含义,见江宁那平静的模样,又不免怀疑是不是自己多想……这么寻思着,王珩宇时不时就用余光去看副驾驶上的江宁,结果还被江宁怼了一句,“别看我,好好开车!”   王珩宇瘪了瘪嘴,乖乖收回视线,不敢再看了。   有的时候,江宁的心思其实挺难猜的,他也不是每次都能猜中。   等到了小区楼下停好车,江宁拉着下车的他径直往里走,按了16楼的按钮一路上楼。   电梯里,江宁全程都牵着王珩宇的手没放开过,一直到进了家门。   甚至没来得及开灯换鞋,江宁把王珩宇拽进屋里,顺势“砰”的一声把门关上,都没等王珩宇开口,直接反身把他推到了门上,动作非常粗鲁且不温柔地压着他的肩膀。   江宁用的力气不小,王珩宇一时不察闷哼了一声,后背撞在门上还是挺痛的。   屋里的奶牛听到开门的动静,喵喵叫着跑过来照例蹭到江宁脚边,可江宁此刻根本没工夫搭理它,对着王珩宇劈头盖脸就是一句,“我喜欢你!”   四个字,果断,坚定。   不带一丝犹豫。   一句话,平静地仿佛他只是在问“吃饭了没”一样简单,可就是这一句简单的甚至没超过五个字的话,就像在王珩宇脑子里炸了一茬又一茬的烟花,璀璨绚烂又夺目耀眼。   王珩宇的震惊无以复加,随之而来的是欣喜、雀跃以及不可置信,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被撞恍惚了幻听了。   他说,喜欢他?   他喜欢他!   其他的一切,在此时此刻,都被他抛诸脑后了,脑子里反复循环着江宁的那句喜欢,像烙印一样深深刻在他脑子里。   “你——”   晚上九点多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今天是阴天没有月亮,外面小区里的路灯光也照不到16楼,屋里没开灯,几乎一片漆黑。   王珩宇看不到江宁脸上的神情,但他能感觉到,他的语气无比认真!   江宁在王珩宇开口前打断了他要说的话,低着头尽量平静地叙述着,“早上在波道里听到你的声音,我第一反应是惊讶,惊讶过后是恐慌、害怕……但当时的情况又不容我多想,冷静下来后想的都是怎么给你指路,怎么让你规避天气,怎么把你安全的带回来,直到你落地——”   “那个时候,我开始后怕,那种感觉从未有过……它让我整个人无措、彷徨,我不断地假设,假设如果我当时给你的指令有任何一个错误,如果我当时没有让你落一号跑道,如果——”江宁说着深吸了口气,“后来知道你反推失效刹车打滑,知道你几乎用了整条跑道才把飞机停下来……我当时无比庆幸,你落的是整个虞城机场最长的跑道!我甚至庆幸那条跑道有四千米之长!”   “我承认,我害怕了……”江宁的声音逐渐颤抖起来,他松了压着他的手,转而双手紧紧攥着他的领口。黑暗中,王珩宇看不清他的脸,但能听到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呜咽,“王珩宇……我真的——真的很怕!”   当年父亲去世的时候,他也不过才13岁,毫无一点征兆,甚至最后得到的只是一个消息几句话。母亲去世前他一直陪在身边,他知道他妈妈有多痛苦,几乎在得到他爸去世的消息时,她的心也跟着死了,挣扎活着的唯一念头,不过是为了他。   可今天不一样,江宁深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担惊受怕”,什么叫“提心吊胆”。全程他不敢有任何一点松懈,他甚至每下一个口令,都要怀疑自己有没有下错,他深怕因为他的失误导致王珩宇出事。   等移交完频道,他又怕王珩宇落地万一出什么事没停住飞机。   这样的后果,他光是想,就觉得心里刺痛无比。   听着他的话,王珩宇许久才回过神,心里有些酸涩,又有些心疼——江宁所有的担心和害怕,竟然都是他带来的。   王珩宇呼了两口气,努力平复自己激荡的心情,这才抬手抱住他,宽大的手掌在他背上轻轻地拍着,语气温柔的安慰着,“没有那些如果!我这不是好好的嘛?你的护身符很有用,真的!”   江宁没说话,埋在他怀里吸了吸鼻子,闷闷地“嗯”了一声。   护身符……想起那个福袋,江宁直到那一刻才切身地明白了,当年他妈妈为什么要去庙里求平安。   奶牛在江宁跟王珩宇脚边转了两圈,嘟嘟囔囔地叫了几声,见没人理它就转头走了。   而站在玄关处的两个人,在黑暗中紧紧拥抱着彼此。   江宁身上有些冷,但王珩宇很暖和。   他温暖着他的人,也同样暖着他的心。   四下安静,落针可闻。   王珩宇抱着他也没再开口,只是轻拍着他的背,江宁的情绪很低落,王珩宇能感觉到。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制服,而江宁埋在他胸口的位置,隐约能感觉到一丝冰凉——他、哭了?   江宁为了他,哭了!   一旦意识到这个可能性,王珩宇心里瞬时五味杂陈,喜忧参半。可他不想看到江宁这么沮丧难过的样子,想了想,干脆低头把脸埋在他脖颈间,狠狠吸了一口,温热柔软的双唇亲吻在他光洁的脖子上。   这事儿,他老早就想干了!   江宁条件反射地缩着脖子躲开,下意识抬手捂住,“痒……”   或许是因为哭过,江宁此刻的声调带着几分朦胧,又软乎乎的,跟小猫叫似的。   王珩宇听着,感觉灵魂都在发颤,强忍住了心头那几分旖旎,在他耳边低笑了一声,长臂一伸去按亮了玄关的灯。昏黄的灯光带着温馨的暖色调,但骤然的明亮依旧让江宁不适地闭了闭眼,下意识往他怀里低下了头。   王珩宇同样低头凑近他,故意压低了嗓音在他耳边问:“你刚刚说的……是真的?”   “什么?”耳边的呼吸过于灼热,江宁躲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毕竟他刚刚说了不少。   王珩宇松开他,双手握着他的肩膀把人推远了一些,一脸的不可置信,方才故意的声线一下破了功,音量都大了两分,“你不会刚说完就要反悔吧?”   他这一惊一乍的举动,搞得江宁有点茫然,“啊?”   “你说你喜欢我的事!”   不是,这人怎么刚表白完就发懵呢?!   哪有人这么表白的!   江宁眨了眨眼,被他那满是委屈不满的控诉表情逗笑了,一副深怕他赖账的模样,只能笑着摇头,“没有,不反悔。”   “吓我一跳!”王珩宇这才松了口气,又再次把人揽进怀里,“心脏病都快被你吓出来了!”   江宁失笑,伸手拍了拍他,随后诚实道:“但是有个事得提前跟你说明——我没谈过恋爱,在此之前,我甚至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我对你——我……”   话说一半,江宁顿住了,王珩宇等了几秒没等到下文,有点着急地又松开他,愤愤然看着他问:“你对我怎么了?话说一半怎么不说了?你什么意思?你不确定喜不喜欢我?”   “不是……”头一回表白,江宁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脸上表情又犹豫又纠结,还带着点不好意思的脸红,“我是……”   “那是什么?”王珩宇急得不行,压根不管江宁要说什么,一股脑就把自己那点暗恋心思吐了个干净,“不管是什么!我喜欢你!我也喜欢你!两个月前吃饭那次,我见你第一眼就喜欢你了!一见钟情!”   江宁本意是想说,他对喜欢他这件事很认真,但他头一次跟人表白,本身又是内向的性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才能表现他对这件事的认真态度。虽然他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但真要说的时候,他又很紧张。   结果王珩宇这急性子……听见他说对自己一见钟情的时候,江宁那本来就紧张的情绪,瞬间被震惊代替了。   他倒也不是不能感受到王珩宇对他的态度,但没想到是这样。   回过神,江宁只觉脸上发烫,皱了皱眉瞪他,“你先听我说——”   “不听不听!说什么都不管用,我就记住你说喜欢我了!”王珩宇直接耍起了无赖,动作急切地把江宁重新拉进怀里紧紧抱住,生怕他反悔一样。   拉的力道重了些,江宁直直撞进他怀里,王珩宇身上那硬邦邦的肌肉撞得他有些疼,但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话说出口了,我没有要赖账。你是我第一个真切喜欢上的人……第一次表白,我只是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   说完,江宁语气有些凶地埋怨,“你能不能别老打断我说话?”   王珩宇委屈地低头把脸埋在他颈间,闷闷地“哦”了一声。   谁家好人表白说一半不说了的!那也不能怪他着急嘛……   啧,真凶!   被他这么一闹,江宁方才的紧张情绪似乎消散了不少,他伸手抱住王珩宇的腰,把脸贴在他胸口,静静地叙述道:“上午指挥完,我在冷风里站了一个小时,想清楚了一件事——我所有的恐慌、彷徨,和从未有过的惊惶无措,都是因为……你!”   “我曾经以为我对你的感情只是因为你总是出现在我身边,让我对你产生了习惯和依赖,是因为我贪心不想失去那种从没有感受过的特殊关怀,是不想你离开我让我又变成一个人……”   “可是,我认真地想过了,不是的——”   或许早在程瑜生日那天,江宁就已经明白了,但那会的他面对突如其来的陌生情感并不能完全确定自己的心意——而对于不确定的事,他又向来谨慎。   直到今天上午,在冷风里站了那一个小时,他才恍然懂得,到底什么是喜欢!   从认识王珩宇开始到现在不过两个月,王珩宇在他这里的所有例外,全都是他默许同意的结果。   他会愿意答应纵容他的一切要求,会无条件的信任他,会在某些时候面对他就忍不住的脸红心跳,会在知道他那些绯闻的时候反常地烦躁,会想希望他平安而特地跑回去买福袋,尽管知道这东西多半不保真,也依旧想为他求一份平安的寄托……   这个世上,从没有什么事情,是平白无故的。   直到今天上午,直到他意识到他可能失去他时,他才明白,他对王珩宇的感情,不单单是那份习惯和依赖!   “虽然我说不太清为什么,但我很清楚的知道,认识你的这两个月以来,我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来源于你!”   王珩宇,是他这么多年平淡人生中,唯一能牵动他情绪、拨动他心弦的人!   江宁抬起头,好看的眼睛微微弯着,嘴角微扬,搂在王珩宇背上的手轻轻拍了拍他,言语间满是笑意。   他的声音不再清冷冰凉,此刻更像轻柔的微风,伴着春日的和煦,吹开了他心里那一片含苞待放的花田,瞬时间,花香四溢,满目皆是浪漫的春景。   “王珩宇,我喜欢你,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第47章   “愿意!我可太愿意了!”   听江宁说了这么多, 王珩宇的心情仿佛坐了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最后听到他问的,忙不迭点头,天知道他现在有多激动!   他甚至想去买个大喇叭, 出去宣告一下全世界——他喜欢的人也喜欢他!   江宁喜欢王珩宇!   王珩宇低头,目光炙热一瞬不瞬地落在江宁脸上——发红的眼角和那未干的泪痕落进他眼里, 所以刚才他确实是哭了。   江宁为了他, 哭了!   王珩宇说不清此刻心里到底是什么感受,像堵了一块石头,沉闷又难受,也许是喜悦与心疼参半, 又也许是心疼更甚一筹。   他比江宁高一些, 缓缓低下头凑近他, 目光下移,最终定格在了他微张的双唇上, 声音缱绻而温柔地喊着他的名字, “江宁……”   “嗯?”江宁眨了眨眼,对他突然的靠近有些紧张,他恍惚间觉得, 四下空气里的氛围,好像不太一样了。   他说:“我也喜欢你!见你的第一面我就喜欢你!我做梦都想跟你在一起!”   他还说:“可你总不开窍……我又怕我贸然表白会吓到你。我还以为, 我得等很久很久。”   王珩宇抬手捧着他的脸, 拇指轻轻拂过他的眼角,目光虔诚地像在看宝贝一样, 说的话却有些委屈, 生怕他要耍赖似的,“说好了就不能反悔了,从现在开始, 你就是我男朋友了!”   王珩宇的话让江宁有些怔愣,他其实也是能感觉到的……不过是对自己的感情不确定没信心罢了。   此刻见他这模样,江宁头一次感觉被人热切地需要着,心里甜甜的,他的生活好像变得没那么冷清了。   他随即扬起一个明媚的微笑,郑重点头,“嗯,男朋友!”   王珩宇听见那三个字,表情都快激动哭了。   他们互相注视着对方,暧昧的氛围在他们之间萦绕。   王珩宇缓缓低头,一点点地凑近他,一直到他用额头抵着他的,他的目光始终如一落在他脸上。   而江宁,虽然对于这样亲密的距离有些不适应,但此刻他仍旧以同样坚定的目光回望着他。   呼吸交缠间,江宁听见王珩宇几乎气声般,小心翼翼地征求他的意见,“男朋友,我、我想亲你……我能亲你吗?”   直白又热烈的一句话,江宁只觉得脸颊滚烫,但下一秒他就自己抬头,对着他的嘴唇亲了过去,唇瓣相贴之际,他轻笑着回了一句,“能!”   两颗心在这一刻紧紧相贴,他们感受着彼此的温度,炙热而疯狂,毫无保留地宣泄着那份深藏的热爱。   但这份暧昧的氛围没持续多久,两个都是新手,王珩宇亲得又急,一下磕在江宁牙上,江宁吃痛地呜咽了一声,王珩宇慌忙松开他,双手捧着他的脸有些紧张地想查看:“对不起……没事吧?”   接吻还磕牙……多丢人啊!   江宁有点不好意思地捂着嘴,但抬眸见王珩宇那一脸紧张的样子,随即又摇了摇头。   确实有点痛,但感觉很新奇,他不讨厌,甚至还有点喜欢。   玄关并不怎么亮的灯光下,江宁的眼睛亮亮的,或许是因为刚刚哭过,此刻像蒙着一层水汽。王珩宇看着他的眼睛,回想起刚刚生涩的吻,意犹未尽地咽了口口水,拽开江宁捂着嘴的手,低头又凑了上去,“没事的话……再试试!”   江宁猝不及防被他堵了个结实:“唔——”   大约,男生在这方面就是有点天赋异禀,王珩宇好像已经掌握了方法,湿润缠绵的吻温柔又急切。他一手搂着江宁的腰,一手扣着他的后颈,手指摩挲着颈间光滑的肌肤,不断加深这个吻。   而江宁,也很快学会了如何回应。   周遭的温度急剧上升,直到安静的屋子里传来一阵连续不断的“嘀嘀”声,像是什么警报响了。这个声音有点耳熟,江宁回过神挣扎起来,好不容易得了口喘息的机会,气息不稳地问了一句,“什么声音?”   王珩宇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搂着他的腰,一个转身跟他调换了个位置,然后用身子把江宁压在门上继续亲,一边解着手上的电子手环,随手丢到了一旁的鞋柜上,警报声戛然而止。   王珩宇搂着他的腰,一边亲他一边含糊不清地回答,“我的手环,心跳过速警报。”   江宁被他亲得晕晕乎乎的,反应过来之后才推开他,看着王珩宇那张因为被他推开而有些呆愣的脸,一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王珩宇抵着他的额头沉沉喘着气,有些无奈地看他,“有这么好笑?”   倒不是说别的,只不过江宁猛然想起了些事,憋着笑抬眸问他,“所以那天在金陵的时候,因为我给你送了个福袋,你就激动得不行了?”   “……”江宁不说,他都忘了这事了!   此刻,被拆穿的某人恼羞成怒,“你说谁不行呢?”   说着他就再次低头,把江宁的笑声连同反驳一起堵了回去。   其实,有件事王珩宇没说,就算当时江宁没有要求他落一号跑道,在算出“3516”这个数字的时候,王珩宇打算的,也是一号跑道。   只是他觉得,江宁若是知道了这个数字,多半又要忧心忡忡地胡思乱想。   所以,还是别让他知道了。   ……   “喵呜!”   一声猫叫带着委屈和控诉。   江宁回过神时才发现已经被王珩宇推着压在了沙发上,原本塞在裤子里的工作服也被撩起了一角,某人不安分的手已然悄悄溜进了他的衣服里,腰间炙热的触感传来,江宁慌忙按住他。   王珩宇抬起头,眼睛里全是毫不掩饰的欲望,但理智尚存。   江宁被他亲得有点懵了,嘴唇是肿的,表情也呆呆的。王珩宇一言不发地直起身,伸手把江宁从沙发上拉起来。   此刻,两人的气息都不稳,相顾无言了好一会,直到奶牛一个箭步跳上沙发,强行挤进江宁怀里。   还饿着肚子的小猫在江宁怀里委屈地控诉了两声,江宁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浑身发烫,低头抱起猫,匆匆说了句,“我、我先去喂猫……”   然后迅速起身,飞快地开溜,甚至都忘了开灯,差点绊倒。   王珩宇吓了一跳,连忙要去扶他,但江宁已经自己站稳,仅靠着玄关那一抹微弱昏黄的灯光摸黑往阳台的猫窝方向去了。   看着那个跌跌撞撞的背影,王珩宇无奈叹气,“你小心点!”   说完他起身先去开了客厅的灯,屋子里瞬间亮堂起来,客厅的灯光能照到阳台猫窝的位置,他就干脆没动,双手环胸地倚在墙边看着那个蹲在猫窝旁手忙脚乱给猫喂食的背影,舌尖舔过嘴唇,意犹未尽地回味着方才的吻,目光紧紧贴在江宁身上,舍不得移开分毫。   喂完猫,江宁情绪也平复的差不多了,谁料起身转头就对上了王珩宇那似笑非笑的目光,脸上刚降下去的温度一下又升了上来。   亲的时候没觉得,这会他倒是不好意思起来了。   江宁移开目光没看他,转道从另一边绕过王珩宇,去餐桌边倒了杯冷水,咕咚咕咚一股脑灌下去。腰上一双手无声无息地缠上来,温热的吻落在他脖子上,江宁一口水差点呛到。   身后的罪魁祸首压根不知道反思,甚至变本加厉地凑到他耳边,调笑道:“亲完知道害羞了?你刚不是挺主动的嘛?”   江宁咳了两声,默默咬牙:“……”   头回见他这副模样,王珩宇不过是玩心起了故意逗他,倒是没有太过分,也怕他是真呛着,给他拍了拍背,“没事吧?”   江宁双手捧着杯子又喝了口水,缓过之后摇了摇头。   王珩宇这才松了手,背靠着餐桌双手反撑在桌面上转头看他。   他的目光总是那么炙热又直白,看得江宁浑身不自在,抬手推了推他,“你老看我干嘛?”   王珩宇老实回答:“看我男朋友好看,爱看,怎么看都感觉看不够。”   他一想到江宁现在是他男朋友了,他可以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欢,光明正大、明目张胆地看他,他们刚刚还那么热烈地接了吻,他就觉得人生无比幸福!   “……”江宁红着脸转过头,咳了一声转移话题地问:“你给你家里回信了嘛?你哥上午联系不到你,电话都打到我这来了。”   王丞瑞说是打不通王珩宇的电话,他爸都亲自把电话打到王珩宇领导那去了,虽然知道他没事落地了,但没听到声音,老两口都不太安心。   江宁只能说王珩宇大约是被收了手机,在公司配合调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他说的,老两口竟然没多问,双双松了口气,分外安心地挂了电话。   王珩宇点头,“下午从公司出来就回过了,蒋主任有点PTSD。”   刚落地那会都是事儿,跟江宁也不过匆匆几句,虽然他给他爸妈还有王丞瑞都发了信息报了平安。但蒋璇大概是有些心理阴影,不听到他的声音就不安心,这才把电话打到了江宁那。   后来配合调查收了手机,王珩宇就没顾上这事,一直到问询结束才想起来,就赶忙给他妈回了电话过去。   江宁垂眸,低头咬着杯口。   见他这样,王珩宇抬手摸着他的发顶,声音温柔道:“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我也不是每次都能猜到你在想什么的。”   江宁有些疑惑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王珩宇伸手拿走他手里的水杯,“你这动不动就爱咬东西的毛病,得改改,跟小狗似的!”   “……”江宁抿唇瞪他。   “我是狗我是狗!”王珩宇从善如流地改口,“我们江哥是尊贵的猫主子!”   说着,他凑过去在江宁唇角亲了一下,笑着问:“所以,你到底想问什么?”   江宁还是不太习惯这样的亲密,脸有些红,“我是想问,你那个调查……公司怎么说?”   “就这啊?”王珩宇手里拿着他的水杯,也没管刚刚江宁喝过还咬过,抬手递到嘴边,还故意就着江宁刚刚喝过的那边凑上去,非常自如地喝了一口。   江宁有点无语他这故意的小动作,对上王珩宇有些得意的眼神,红着脸翻了个白眼,“快说!”   “别的倒是没什么,断裂的空速管跟迎角探测器上甚至都还有羽毛,发动机叶片上也有残骸,很明显就是鸟击导致的单发。唯一不确定的,是我当时左发动力不足的原因。左发没有鸟击的痕迹,目视检查也没有问题,具体原因得等检查组的人查了才知道。”王珩宇说的挺轻松,也没什么担忧,“反正,我的操作肯定是没问题的!”   别的不敢保证,但对于这点,他还是很有信心的。   “那你现在是,停飞了?”   “嗯,得等调查结果出来。正好,这不是要五一了,我还没休过五一假呢。”   本来放假的时候他们是最忙的时候,如今王珩宇停飞,保守估计怎么也得一周才能有结果,然后他们还得做心理评估和体检,全部通过后才能复飞。   五一算上调休才五天,正好他不用飞,就当难得的休假了。   江宁点了点头倒是没说什么,王珩宇却是苦着脸歪倒在江宁肩头,“但是我妈让我回去一趟,明后两天我都不在虞城。”   闻言,江宁平淡地“哦”了一声,王珩宇直起身子掰着他的肩膀把他转过来,面对面看着他,“你这是什么反应?哦就完了?”   江宁眨了眨眼,有点不明所以,“那我应该有什么反应?”   “我们才刚在一起!我明天就要回去了,大后天才回来,我们得有整整两天见不到面!”   见他那气急败坏的模样,江宁甚是无辜地表示,“五一你是可以休息了,可我还得上班啊。”   忙起来,真不一定顾得上他。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王珩宇依旧不满地控诉:“你就这么对待你刚到手的男朋友?呵,果然!到手了就不知道珍惜了!”   “……”这茶言茶语的到底是谁教他的!但是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江宁不置可否地看他,“那怎么办,这班我总得上吧?”   王珩宇松开他,转头一脸的不开心。   “生气了?”江宁笑着凑过去,王珩宇“哼”了一声,一脸傲娇地扭过身。   “逗你的……”见他这副模样,江宁还觉得有点可爱,憋着笑又道:“那你给我发信息吧,空了我就回你。晚上没班的话,可以打视频。”   王珩宇一挑眉,侧头看他,也不说话,江宁晃了晃他的胳膊,双眼含笑,亮晶晶地望着他。   “咳咳……”王珩宇摆出一副勉为其难地样子,“那就……行叭。”   见他这副故作姿态的模样,江宁倒也没拆穿他,揉了揉肚子道:“我有点饿了。”   王珩宇提议:“出去吃?”   江宁摇了摇头:“我去看看冰箱里有什么吧。”   今天一天闹腾的,这会都快十点了,他的懒劲上来了,根本不想出门。   王珩宇跟在他身后进了厨房,江宁打开冰箱,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他倒是忘了,前两天都不在家,昨天回来以后他们俩又是在外面吃的,今天下班也晚了,压根没想起来家里没菜的事。   王珩宇站在他身后,看着眼前只剩几个鸡蛋的冰箱,再次提议:“你要不想出去的话……不然点外卖?”   江宁摇头,默不作声去开了厨房顶上的柜子,拿了两包泡面出来,“先垫一垫……我饿了!”   “行,听你的。”王珩宇拿了手机出来,打开外卖软件递给江宁,然后顺手接过他手里的面,“你去客厅点吧,看你要吃什么就点什么,我来泡面。”   江宁接了手机倒是没出去,站在一旁看着王珩宇烧水煮面,他就在边上翻外卖,一会问他这个吃不吃,一会又问那个吃不吃……最后这外卖还是王珩宇自己点的。   “你是有什么选择困难症吗?”   江宁不服气地反驳,“我只是饿了看什么都想吃!”   面王珩宇只泡了一包,他倒不是很饿,从江宁碗里捞了两筷子吃,美名其曰,“吃多了一会外卖到了你又吃不下。”   江宁:“……”   等最后吃饱喝足,已经11点多了。   尽管江宁明天还有早班要上,但刚在一起的两个人根本不想分开,腻歪在沙发上,江宁本来还想翻出他的《空中浩劫》继续刷,但是一想到王珩宇刚刚经历过一场“浩劫”,他感觉自己最近一段时间大概是看不了这个了,最后还是转而找了部电影看。   王珩宇坐在他旁边,倒是没在意他看什么,只要人在他怀里就行,他一手搂着江宁,一手按着手机不知道在跟谁聊天。   聊着聊着突然放下手机掰着江宁的肩膀把他转了过来,一脸严肃地问:“有个事忘了问你……”   江宁愣了一下,“什么?”   这会倒是换王珩宇犹豫上了,支吾了好一阵才问:“我们的关系……要是有人问起来,我能说嘛?就是比如我爸妈、我哥、齐一鸣……”   这个问题,江宁倒是没多想就点了头,“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王珩宇一听就乐了,“你没意见就行。”   江宁这会还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他只是觉得他们俩光明正大在一起,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有什么不能说的?   直到第二天,面对那一条又一条的祝福信息,江宁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会的他,应得还是太草率了。   不过,这是后话了。   且说这会,王珩宇赖着不想回去,但刚刚擦枪走火的场面仍在眼前,江宁有点接受不了这么快的进度,最终还是毅然决然地把他赶了回去。   就算王珩宇再三保证不会对他做什么,江宁也没答应。   等人终于走了,江宁才有空拿出手机来回程瑜的信息,页面上还是程瑜下午一连串的信息轰炸。   程瑜今天是轮休,按她的作息,休息没事的时候怎么也得睡到下午才起,结果下午起来才知道上午王珩宇出事,一起来就给江宁发了信息问情况,但是下午江宁在席,没怎么有空回她,晚上回来王珩宇又一直在,不方便回。   江宁想了想,上来直接发了一句:【我跟他表白了。】   果然,没一会,程瑜的信息就来了,满屏的感叹号。   江宁又发了一条:【我们在一起了。】   这次没有感叹号了,程瑜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来,劈头盖脸就开始控诉:“江宁!你不声不响背着我对象都找好了,还是不是好姐妹了!我给你发一下午消息都不见你回的!你说!刚刚是不是王珩宇在?不对……这会都快一点了!你们不会是——”   江宁早就把手机拿远了,但听到她那句发散性思维的话,江宁还是迅速把手机拿到耳边,并出声打断她,“没有!但他确实……刚走。”   电话那头的程瑜满是不屑地“哼”了一声,“行了,老实交代吧!”   江宁笑了一声坐回沙发上,把早上开始的事都老老实实跟程瑜说了一遍。   得承认,这是自父母过世后,他过得最波澜的一天。   但也是最开心的一天。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 第48章   “Pull up——Pull up——”   耳边机械的警报声持续不断, 发动机失效的飞机裹挟着一路浓烟,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摇摇晃晃的逼近机场跑道。   巨大的飞机,尾翼擦地带出一路火花, 随后在接地的瞬间失控,重重地砸向地面。   伴随着一声巨大的爆炸声, 飞机解体, 火光冲天,碎片四散。   远处一路跑来的身影逐渐清晰,直到到了近前才看清——是江宁。   那张让王珩宇一见钟情的脸上,此刻挂着两行清泪, 通红的双眼, 满目的哀伤落进他眼中——王珩宇猛然觉得一阵心痛。   他想上前喊他, 想抱住他,想告诉他说他没事……可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 似是灌了铅似的沉重, 他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江宁趴在如废墟般的飞机残骸边,一边喊他的名字, 一边翻找着他的踪迹。   “轰隆——”   阴沉灰蒙的天空落下一道惊雷——闪电划破天际,眼前闪过一道刺眼的白光。   王珩宇睁开眼, 从床上坐起来, 恍惚地回头看了眼床头的时间——3:45。   房间里拉着窗帘,漆黑一片, 他低头, 却似乎能看到自己手心里的汗珠。双手空抓了两下,闭上眼,沉沉地喘了两口气。   做了一个……好真实的梦。   特别是他梦里的江宁——那股心痛的感觉再次席卷而来, 遍布四肢百骸。   黑暗中,他放在枕头边的手机亮了,王珩宇定了定神,拿起来就看到徐柯淳的信息。   【哥你睡了嘛?我睡不着!】   【刚刚还做梦咱俩坠机了QAQ】   ……   徐柯淳的信息絮絮叨叨发了好几条,大概就是跟他一样做梦吓醒了又睡不着的。   王珩宇叹了口气,打开了卧室里的灯,骤然地亮光让他有一瞬的不适应,微微皱眉,缓过之后才给徐柯淳回了个电话过去。   ……   -   五点多,王珩宇照例跑完步去买早饭,然后再给江宁带去。唯一不同的是,他现在是江宁男朋友了,身份不一样了。昨天临走的时候找江宁给他录了个指纹,今早他就能堂而皇之大摇大摆地自己进门了。   偷感有些重地溜进门,奶牛在沙发上打理它的小卷毛,听见动静警觉地抬起头,发现是王珩宇,又默默低头继续。   等王珩宇轻手轻脚地摸进卧室,江宁果然还在睡。但他走到床边时,江宁迷迷糊糊还是醒了。王珩宇走过去坐在他床边,低头在他额头落了个吻,“起床了,我给你带了早饭。你今天不是有早班嘛?”   江宁坐起来,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发愣,像是没反应过来,还带着几分疑惑。   王珩宇伸手捧着他的脸,左看看右瞧瞧,“你这一大早看见我,这是什么表情?过了一晚上该不会要赖账吧?”   “没有……”江宁拍开他的手,恍惚间觉得这个场景有点似曾相识,他用他那不错的记忆力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是……两个月前,他爸忌日的那天早上?   前一天他俩聊了很久,他喝多了,一早起来就做了个离谱的梦,梦到王珩宇进来喊他起床,还亲了他。   江宁:“…………”   两个月前的梦境与当下的现实重叠,唯一不同的是,当时是离奇的梦境,现在是切实的人。   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王珩宇双手撑在他身侧,探身上前在他唇边亲了一口,“一大早沉思什么呢?”   江宁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看着王珩宇,想起那个梦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当时,他甚至刚认识王珩宇没几天,却万万没想到,两个月后,这个梦还能成真。   人生,还真是挺奇妙的。   江宁往后坐了点,笑着问他:“你还记不记得,我爸忌日的前一天晚上,你来找我喝酒,结果我喝醉了的事儿?”   王珩宇有些不明所以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事,但还是点了点头,“怎么了?”   “其实,第二天早上,我是被一个梦吓醒的。”   “梦?梦到什么了,还能把你吓醒?”   “梦到……”江宁一双眼睛弯弯地带着笑意,歪着脑袋看他,“梦到你进来喊我起床,还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就跟刚刚一样……嗯,然后我就被吓醒了。”   王珩宇:“…………”   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先无语还是该先笑。   要说这梦是他做的,王珩宇都不会觉得有任何不合理,毕竟他肖想江宁很久了。   可要说这个梦是江宁做的……怎么想都不合理吧?   “那时候我们才刚认识几天,你就做这种梦了?”王珩宇表情一脸的一言难尽,“你……原来你这么早就肖想我了?”   “……”江宁翻了个白眼,“我是被吓醒的好吗?”   “不重要!”王珩宇搂住他的腰,手上用力把人往自己怀里带,凑上去在他额头上又亲了一下,低头笑眯眯地问,“那天在你梦里,是这么亲的吗?”   “不是……”江宁红了脸推他,“你别闹!”   王珩宇不仅没松手,手臂还收紧了些,低头又亲了下去,这次的吻落在了唇上,“那是这么亲的?”   “唔——王珩宇!”江宁赶忙推开他,然后手脚并用地从床上起来,红着脸控诉,“好好跟你说话,你又动手动脚!”   王珩宇起身跟上去,还不忘反驳:“我动的分明是嘴!”   结果江宁进了卫生间,反手就把门关上了,王珩宇跟在他身后慢了一步,差点撞到鼻子,“啧……不禁逗!”   等江宁穿戴整齐出来,王珩宇坐在客厅餐桌边,一手拿着油条啃,一手拿着逗猫棒溜奶牛。见他出来,就招呼他来吃早饭,“一会吃完我送你去上班。”   “你不是要回金陵嘛?”   “送完你再回啊,回金陵又不急。”王珩宇一边说,一边把豆浆插上吸管递到他跟前,“这两天我不在,你一个人记得好好吃饭,别老想着应付了事!工作也别太辛苦,注意休息。下班了没事就赶紧回家,要时刻记得你现在是有对象的人!还有——”   见他唠唠叨叨又开始了,江宁抬手就把剥好壳的茶叶蛋塞进他嘴里,“知道了!你就走两天,又不是两年,哪那么多话?”   王珩宇咬了口茶叶蛋,不满地嘀咕,“人家不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两天也很漫长的!”   江宁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低头安静吃饭,懒得搭理他。   吃完早饭,王珩宇送江宁去上班。   到了管制大厅楼下,江宁开门的手顿住,回头伸手拽过王珩宇的领子,一把把人拽了下来,然后他凑上去,拽着王珩宇结结实实接了个吻。   末了,额头相抵,王珩宇一脸满足又得逞戏谑的微笑,“大早上这么主动,老实承认,你也舍不得我走是吧?”   江宁瞪了他一眼,只不过刚接过吻,他那一眼软绵绵的没什么威慑力,但态度是默认了,“回去路上慢点开,到家了给我发个信息。”   “好,知道了。”王珩宇又凑上去在他唇角亲了一下,温柔道:“去上班吧,一会该迟到了。”   江宁松开手,平复了一下呼吸才开门下车,回头又叮嘱了一遍王珩宇,“慢点开车!”   “知道了!”王珩宇笑他,“还嫌我啰嗦呢?”   江宁眉头微皱,“那我走了……”   “嗯,去吧,到了我给你发信息。”   江宁看着他叹了口气,最后还是转头走了,进了大厅门,又不忘回头看,目送着王珩宇的车开远,他才转头进去。   结果在电梯门口遇到了于诗涵,看他的眼神一整个一言难尽。   江宁此刻的神态又恢复如初,平静淡然,仿佛刚刚那个依依不舍送别某人的人不是他一样。   于诗涵犹豫了好久,最终还是没憋住,“师父,你跟少爷——”   电梯里就他们俩,电梯门开,江宁出电梯前说:“我们在一起了,他是我男朋友。”   江宁平静地丢下一颗雷便拂袖而去,徒留于诗涵愣在原地,被炸得一愣又一愣,回过神手忙脚乱地拿手机给程瑜发信息。   可惜她瑜姐今天夜班,今天白天不上班,这个点肯定还在睡大觉呢。   虽然还有两天才到五一,但是假期前后,也是高峰期。   今天江宁上席,等两小时休息的时候才看到王珩宇发的信息,拍了张照片,是王丞瑞在开车。   王珩宇:【拉了王总给我当司机。】   江宁笑起来,回道:【还挺会使唤。】   王珩宇没一会就回信了,【休息?】   江宁:【嗯,刚休。你到哪了?】   王珩宇:【临走前还等王总开了个会,才走半小时呢。】   江宁:【他不上班了?】   王珩宇:【上啊,他晚上就回了。】   江宁:【那你后天怎么回?】   王珩宇:【后天再说吧。】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了一个小时,到江宁要去换班了才停。   以前没觉得,他甚至没想过自己会跟人手机聊天聊一个小时。   现在,只觉得一个小时,好像过得很快。   而另一边还在高速上的王珩宇,收了手机靠在副驾驶的座位上闭着眼睛,沉沉叹了口气。   王丞瑞转头看了他一眼,“你真不用睡会?”   王珩宇摇头,“睡不着……”   从凌晨三点多被那个梦惊醒以后,他就一直没睡着,顺便还安慰了一下同样被梦惊醒失眠睡不着的徐柯淳。   昨晚他给小徐回电话过去,刚接通就听见他哭哭啼啼的腔调,嘴里还念叨着感谢王珩宇是他的救命恩人之类的话。   听他絮叨了得有半小时吧,好不容易给他劝好了挂了电话,真躺下去的时候,他自己又睡不着了。一闭上眼就是那天的事故,又像当初出事时那样,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只是这次,还加上了一个为了他痛哭的江宁。   如果只是关于他的梦,或许王珩宇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可这个梦里偏偏每次都会出现江宁,他真的没办法忽视那个嘴里喊着他的名字,为他落泪的人。   从三点多醒了之后到五点多,王珩宇几乎没合眼,最后睡不着干脆直接爬起来跑步去了。   一晚上没睡,再加上情绪疲累,王珩宇觉得自己开不了那么久的高速回金陵,最后直接跑去找了他哥当司机。   王丞瑞想起今天一早王珩宇来找他时的神情,那张向来意气风发的脸上满是疲惫,苦笑着问他:“哥……你能送我回去吗?我开不了车。”   当时的他,和五年前一模一样。   王丞瑞抿唇沉默了一会,最后叹了口气,“那你闭目养神歇一会吧,万一能睡着呢。”   王珩宇轻轻“嗯”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   虞城机场管制中心。   两个小时后,江宁重新拿到手机,就发现手机上跳出来好几条信息。   王珩宇:【我到家了!】   王珩宇:【蒋主任超凶!】   王珩宇:【几个小时没见了……有点想你!】   王珩宇:【怀里空空的,想抱你!】   王珩宇:【好想回家!】   江宁看着他一条比一条委屈的消息,脸上的笑意半点都藏不住,休息室里还有几个同事在,见他笑,都跟见了鬼似得震惊。   江宁不动声色地收敛了笑意,回了个摸头的表情给王珩宇,不过这会王珩宇不知道在干什么,倒是没有秒回。   王珩宇没回信,江宁又退出去看另外几条。   蒋璇:【小江啊,改天来家里玩啊!】   江宁有点疑惑,蒋璇怎么突然给他发信息,但还是礼貌地回了个【好的】。   然后是齐一鸣:【江哥!祝你跟老王百年好合!】   江宁:“……”   这话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回,江宁犹豫了半天,最后只能回了个【谢谢】。   回完他又纳闷,齐一鸣这么快就知道了?该不会是王珩宇自己说的吧?   江宁琢磨着,一边又转去看下一条,罗佳宇的,继承了他的话痨属性,一连串发了好几条信息。   【江哥!!!】   【听说你跟王珩宇在一起了?】   【卧槽!我说他当初怎么这么排斥跟姜敏闹绯闻呢!】   【这狗东西竟然不声不响搞这么大!】   【不是,你俩没骗我吧?这是五一不是愚人节!】   【你快理我一下,真在一起了?!】   【玛德,不管了,祝99!】   这回,江宁十分平静地打了个【嗯】回过去。   他已经觉得自己的猜测有理有据了。   再下一个,是陈杨,发了张截图——是王珩宇给他发的信息,一张洋洋得意的表情包,外加八个字和一个感叹号。   【我跟江宁在一起了!】   陈杨把截图发给了江宁,先礼貌道了句【恭喜】,然后——   【虽然但是,麻烦管管你家的!】   【他该不会真把我当成假想敌了吧?】   【上回我请你吃饭他就有这倾向了】   【不过说实话,你俩站一块还挺搭的】   江宁点开那张截图又看了一遍,他甚至能想象到王珩宇说这话时候的神情。   于是,只能先给陈杨礼貌地回了个【谢谢】,又补了一句【别理他】。   至此,江宁总算知道了他今天这一连串的信息都是为什么,还真让他猜准了,感情是王珩宇自己在那广而告之呢!   想起昨天他问的那个问题,江宁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当时确实是他想简单了。   别人不一定会问,但耐不住正主自己非要说啊!   本来江宁觉得这没什么,光明正大的谈恋爱,有什么不能说的?   可一下这么多人涌上来给他发信息,左一个百年好合,右一个恭喜的,倒是搞得江宁不自然起来了。   他甚至觉得蒋璇那条信息,也是这个原因!   想了想,江宁还是给王珩宇发了条信息:【收敛点!】   发是发了,也不知道他听不听。   晚上回去的时候,江宁感觉喉咙有点发痒,还以为是因为今天工作了一天的缘故,起初也没在意。   十点多,江宁临睡前,王珩宇的视频电话打过来了,江宁已经躺到床上了,干脆就把手机支在床头柜上用闹钟抵着。   电话那头的王珩宇像是在外面,江宁不由好奇,“这么晚了,你不在家?”   “嗯,齐一鸣回金陵了,跟他出去吃了顿饭。睡不着,出来消消食。”王珩宇看着他笑了笑,“这才几点,你这是要睡了?”   “都十点多了……”江宁吸了吸鼻子,声音有点哑。   王珩宇闻言皱眉,“怎么这个声音?感冒了?”   起初江宁确实以为是因为上了一天班累到了,后来感觉不太像,好像真是感冒了。多半是因为昨天上午吹了那一个小时的冷风,冷到了。   但他又怕说出来王珩宇又要唠叨他,于是支吾了两声,说了句“不知道。”   “不知道?你自己感没感冒还能不知道?”王珩宇真是被他气笑了,眼看他那架势摆上又要开始絮叨,江宁赶忙打断,“我吃了药了!”   王珩宇瞪他一眼,江宁把身上的被子往上拽了拽,裹紧了又道:“齐一鸣也是因为你的事儿回去的嘛?”   王珩宇沉默了一瞬,默默点头。   齐一鸣是知道他出事,又晓得他这两天在金陵,今天特地调了班来的,七点多一落地就把他喊出去了。   兄弟俩聊了两个多小时,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他出事那会,也是齐一鸣成天陪他喝酒聊天纾解情绪。   见他点头,江宁抿唇,有些心疼地看他。   早上见王珩宇时还没觉得,但这会再见,江宁竟然在他脸上看到了些许憔悴。   “王珩宇……”   “嗯?”听见他喊自己,王珩宇抬起头,对上江宁的目光时不由怔住。   江宁早已收敛起了眼神中的心疼,取而代之的是满目温柔的笑意,他轻声问:“你想我吗?”   想吗?   想啊……怎么会不想呢。   白天他睡了一会,但似乎并没有睡着多久,又被同一个梦惊醒了。   每次惊醒后,都格外地想念他。   梦里的江宁歇斯底里呼唤他的样子,就像真实发生的一样,那份触动心底深处的酸痛感,让他久久难以释怀。   每到此时,想念便泛滥成灾。   王珩宇老实点头,小声承认,“想啊……”   江宁笑了一声,声音轻柔地问:“明天我有班请不了假,后天轮休,我回金陵陪你好不好?”   在江宁的印象里,王珩宇总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模样,什么时候见过他这么憔悴的样子?   虽然他不说,但历经那一遭生死,心绪起伏在所难免——就连他,昨晚都做了一个噩梦。   凌晨三点多被惊醒,梦里的一切都历历在目——没有成功着陆的飞机坠毁在跑道上,火光冲天,满地残骸,难闻的焦糊味、航油味,一地狼藉,满目疮痍。他徒手翻着那成堆的碎片,却终究遍寻无果。   等他醒来时才发现,脸上满是泪水,枕头也湿了一大片。   这事他没告诉王珩宇,但他完全能理解王珩宇的心情。   生死过后,惊惧犹存。 第49章   那天晚上的视频, 江宁跟王珩宇约好了,等五一那天江宁轮休,就回金陵去陪他, 然后晚上再跟他一起回虞城。   这种无意义来回一趟的事情,若是放在以前, 江宁铁定是不会做的。   可现在, 让他为了王珩宇来回一趟,好像也没觉得是无意义的事。   只不过江宁没想到,五月一日凌晨12点半,王珩宇就出现在了他家。   那会江宁正睡得迷迷糊糊呢, 听见有人开门他就醒了。   今晚卧室的窗帘没拉上, 外面小区的灯光夹杂着月色照进来, 隐约看到个人影,江宁有些不太确定地喊了一声, “王珩宇?”   那个模糊正在关门的身影僵了一下, 转过头时,江宁才看清,确实是王珩宇。   他爬起来按亮了床头灯, 屋里有了些亮光,才瞧见王珩宇脸上有点尴尬。   江宁转头又看了眼床头的闹钟时间——00:36。   “你怎么回来了?”   江宁强制开机的脑子还没转过弯, 想的还是分明说好了等他睡醒就去金陵找他, 他怎么这会自己先回来了?   反正被发现了,王珩宇干脆堂而皇之地走到他床边, 伸手抱住他, 直接整个人腻歪在他身上,有些委屈道:“想你了……”   江宁呆呆的脸上都是困意,王珩宇抱上来的时候只感觉到了他身上一股冷气, 但江宁还是下意识揉着他的头发,声音轻柔地问:“那你大晚上怎么回来的?”   王珩宇抱着他,在他怀里蹭了蹭,“飞机。”   “啊?”江宁一时没反应过来,“你不是停飞了嘛?”   “睡傻了?”王珩宇抬头亲了他一下笑道:“我坐飞机回来的。”   江宁睡的迷迷糊糊,确实有点懵,“哦……”   见他这副模样,王珩宇心下一动,凑过去逮着他不由分说地同他接了个吻,直把江宁那本来就不清醒的脑子亲得更晕乎了。然后他抱着江宁,把脸埋在他颈间,声音闷闷地像是撒娇,“我好困,不想跑来跑去了……我今晚能不能睡你这?我保证不对你动手动脚!”   见他这模样多半今天是打定主意赖着不走了,这大晚上的,江宁也懒得折腾,干脆就点头同意了,“那你先去洗澡,水开暖和一点,你身上很冷。”   “好!”王珩宇喜笑颜开地亲了他一口,“你继续睡吧,不用管我。”   说完他就转头跑出去拿换洗衣服了,一点没有他嘴里说的困模样。   江宁:“……”   算了,自己的男朋友自己宠吧。   江宁打了个哈欠,本来是说明天……不对,今天一早回金陵的,所以他晚上睡得格外地早,就怕赶不上早班的高铁。   但王珩宇这会都回来了,江宁干脆坐起身,把高铁票给退了,这会他也不困了,靠在床头等着王珩宇洗完澡出来。   王珩宇洗了个战斗澡,洗完出来爬上江宁的床,长臂一伸把人揽进怀里,“怎么不睡了?你感冒好点了嘛?”   “就头一天有点喉咙痛,吃了两天药,今天已经没什么感觉了。”江宁躺在他怀里,抬眸看着他,“想跟你说会话。”   这两天虽然他们有打视频电话,但到底是隔着屏幕,眼下这个他思念的人切实出现在他眼前,江宁探身上前,主动亲了他一下。   就在江宁蜻蜓点水想要离开之际,王珩宇一手扣住他的后颈,强势占领了主动权,按着江宁跟他接了个吻。   无关欲望,只有对彼此无尽的思念。   一吻毕,江宁伸手捧着他的脸,拇指指腹拂过他眼底明显的乌青,有些心疼,“这两天是不是没睡好?”   王珩宇看着他,低头把脸埋进他颈间,闷闷地像撒娇似的“嗯”了一声。   江宁双手在他背上拍了拍,轻哄着,“躺下吧,我陪你,好好睡一觉。”   王珩宇抬眸看他,双臂紧紧搂着他却是一点没松,幽幽控诉了一句,“你跟哄小孩似的……”   江宁失笑,“那怎么了,哄你还不好了?”   王珩宇努了努嘴,低头又把脸埋进了江宁怀里,闷声道:“哄吧,要哄的。”   好像只要在他身边,他就能感到无比的安心。   王珩宇闭上眼,江宁的手在他背上轻轻拍着,坐实了他“哄孩子”的言论,可王珩宇确实被他哄着没一会就睡着了。   怀里平静的呼吸声传来时,江宁微微退开些身子,低头看了他一会,确定王珩宇是真的睡着了,才抱着他安心闭上眼。   -   时间回到前一天下午。   王珩宇在家呆了两天也确实是想江宁了,再者因为那天的事故,他这两天不论白天还是晚上,只要睡着,就总是会断断续续的做梦,睡不熟,又总惊醒。   晚上睡不好,白天也没什么精神,加上对江宁的思念,一整个就是归心似箭!   那天晚上江宁说轮休回金陵陪他,那会王珩宇还没觉得什么,可第二天又被噩梦惊醒的时候,他简直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下午看到小陈发的朋友圈报怨晚上一小时的红眼航班,正好是从金陵飞虞城。王珩宇心念一动,点开购票软件发现还有票,心动不如行动,直接就下单了。   晚上23:05的机票,一个多小时的航程,从金陵到虞城。   今天正巧是高凌云执飞,小陈副驾。   从上次王珩宇飞国际线的时候跟高凌云搭过班,到现在还没见过,小陈他也许久没见了。   况且前两天王珩宇那个落地在圈里传得沸沸扬扬,这两天铺天盖地的媒体报道。还有旅客把当时飞机客舱的视频发了出来,也包括了王珩宇的机长广播,以及还有旅客拍到的王珩宇本人的照片也被传到了网上。   大数据时代,媒体传播速度又快又广,有说他技术好的,有夸他声音好的,还有说他长得帅的……甚至还有神通广大的网友扒出他以前是歼20战斗机飞行员的。   王珩宇可是因此大火了一把,微博热搜都挂了两天了。   这会高凌云跟小陈瞧见他,两个人还挺惊讶。   高凌云疑惑地问他怎么这个点坐飞机回虞城,以为他是有什么着急的事儿。   “也不算,但确实挺急。”结果王珩宇微微一笑,一副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解释道:“这不是因为前两天的事,家里闹着让我回来一趟。我这回了也有两天了,刚谈恋爱,也不好把对象一个人扔在虞城嘛!”   于是,又多了两个知道王珩宇谈恋爱的人。   不过,江宁得庆幸,这两个都没有他的联系方式,不然等他第二天睡醒,手机上又得多两条祝福信息。   -   五一当天江宁轮休,虽然他喜欢赖床,但生物钟向来很准时,六点多醒的时候,睁眼看到身边睡着的人,他还反应了一下——王珩宇整个人侧躺着,一条手臂还被他枕在脑袋下,另一条胳膊搭在他腰上。   上一次在王珩宇家那天早上,是王珩宇先醒的,江宁醒的时候他人已经不在卧室里了。他知道王珩宇有早上起来去晨跑锻炼的习惯,却不想今天竟然没去。   只不过此刻睡着的王珩宇似乎睡得也并不安稳,眉头紧锁着。   江宁忍不住伸手抚上他的眉间,手指才刚触碰到,他人就醒了,江宁缩回手轻声问了句,“又做噩梦了?”   王珩宇看着他微微叹气,手上使了点劲把人揽进了怀里抱住,清早的嗓音沙哑而低沉,轻轻“嗯”了一声。   他没说话,但江宁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情绪有些低落,于是伸手抱住他,就像昨天晚上哄他睡觉一样,手在他背上轻拍着。   28号出的事故,今天1号,一共三个晚上。   真要说起来,这已经是他出事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晚了。   王珩宇低头把脸埋在他颈间蹭了蹭。   “痒……别闹。”江宁被他蹭的有点痒,缩了缩脖子,“你今天有事嘛?”   “应该没有……除非公司来消息让我去配合调查。”王珩宇抬起头,转身四仰八叉地躺着,一副摆烂作派,“我还停飞呢,我能有什么事。”   江宁一手撑着脑袋,笑眯眯地看他,“没事的话……起来帮我打扫卫生吧!”   “啊?你不是吧——”王珩宇还哀嚎呢,转头就被江宁从床上拽了起来,“难得休息一天,一定要这么勤劳嘛?”   “就是因为难得休息!”   ……   最后,拗不过江宁的某人只能认命地当起了清洁工,只是干半个小时就要去找江宁要点福利补助,不然就撒泼打滚不想动。   左右闲来无事,江宁倒是乐意惯着他。   等里里外外都清扫完,两个人还去了趟菜市场买了菜,回来又腻歪在厨房里,闹腾得差点连顿饭都没吃上。   总之刚在一起的小情侣,恨不得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   下午闲来无事,江宁坐在地毯上趴在茶几边写报告——王珩宇那天事故的指挥报告。而作为事故当事人的王机长,无所事事就干脆躺在地毯上,脑袋枕在江宁腿上,一只手撸猫,一只手刷手机,好不惬意。   中民八组那个群王珩宇没有,但他有一个“虞城物流集散中心”的群,也是八卦聚集地之一。   这两天群里都是说他落地那事的消息,还有当天同波道的机组,有人在群里艾特问他那个护身符的事儿,寻思他那个护身符那么灵也去求一个呢。   王珩宇统一回复:【对象送的!】   于是,认识的不认识的,被塞了一嘴狗粮不说,还都知道东航王少爷有对象了!   王珩宇刷了会群聊,看他们在那分析他那天的落地看得正起劲呢,秦淮阳电话来了。   秦淮阳一般属于“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类型,况且眼下在他停飞的阶段,王珩宇实在想不到秦淮阳给他打电话是因为什么事儿。   愣了一下,没第一时间接,江宁低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啧……没事,”王珩宇皱着眉爬起来,“我去接个电话。”   拿着手机去了阳台,电话接通,那头的人上来就是一句,“王珩宇……牛逼啊你!”   “……”挺无语的。   王珩宇回头看见屋里的江宁还看着他,就举着手机冲他笑了笑,随后转身到了窗边,打开了窗户才道:“干什么?吃错药了?”   “我说真的……你是真牛!你知不知道我刚从模拟机上下来……啧,你真的太牛了!搞得我都有点词穷夸你了!”   “模拟机?”王珩宇摆弄花草的手一顿,“什么模拟机?”   “为了模拟你那天的事故情况啊,喊了人来做模拟机测试。”秦淮阳那边声音还有些杂乱,隔了一会安静些了才又道:“两天了,就成功了两个人!那还都是几十年的老飞……什么概念?剩下的不是重着陆砸地,就是接地点太靠后砸了进近灯,要么就是落了地中途没控制住半道就冲出跑道的。”   秦淮阳叹了口气,语气颇为郑重严肃,“也就那两个人,测出了你那个接地点前后误差不过五六十米……相差一点那都得是另一个故事!还有副驾……小徐也牛!实测好几个都是因为副驾刹车没控制好导致打滑严重的。王珩宇,你们俩真的——挺牛的!”   “……”一时间,王珩宇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拿过一旁花架上的水壶,一边给江宁的花花草草们浇水,一边脸上又皱着眉,好一会才问了一句,“结果出来了嘛?”   “那倒是还没有,但是你那个操作肯定是没问题,现在的重点是等左发的孔探结果。”说到那个左发,秦淮阳又问了一嘴,“你确定你登机的时候左发没问题?”   “没有!”王珩宇语气十分肯定,“绕机检查的时候没有任何问题,检查单上有我的签名,我亲自做的。”   王珩宇说完,觉得不对,又补了一句,“鸟击之前的航程,左发也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唉……那就只能等着了。”   当时左发动力不足的原因肯定不会是发动机外部故障导致,毕竟起飞前绕机检查的时候没有任何问题,甚至那天他因为那阵恍惚间的心神不宁,完整的绕机流程做了两遍!   这点王珩宇无比确定。   排除外部问题,一种可能是鸟击的时候有异物进了发动机内涵道导致进气不足而致使左发动力不足,毕竟他当时因为右发失效而加大了左发推力,这种情况很有可能发生。再有就是发动机内部零件问题……但无论是哪一种,在肉眼不可见的情况下,都得等公司机务进行更为精密的孔探检查才能得知原因。   王珩宇“嗯”了一声,又问:“你打电话来,就为了说这个?”   “这个怎么了?”秦淮阳笑着骂了他一句,“让你嘚瑟嘚瑟,不用担心还不好嘛?”   嘚瑟倒是不至于。   “我向来对我的技术有信心。”   “嚯,美得你!”秦淮阳说着顿了一下,像是松了口气一般,“说真的,真得谢谢你……那天我去接小雯,看见我她都还笑盈盈的,一回家看到孩子,抱着就开始哭。唉……可是给我心疼坏了!”   说起秦诗雯,那天她还挨了一下。   王珩宇便问了一句,“她没事吧?”   “没什么事,也就头天晚上心情差点,睡了一觉第二天起来约闺蜜出去逛街购物,回来就好了。”   “……”王珩宇无奈地笑了一声,“没事就行。”   两个人又闲聊了几句有的没的,秦淮阳打电话来就是为了告诉他模拟机实测结果。   王珩宇的那个落地点十分讲究,因为当天的限制条件颇多,接地点太靠后会砸到进近灯影响着陆安全,太靠前超过一百米,势必就会冲出跑道。   而在当时大顺风的情况下,很难掌握正确的接地点。   重着陆虽然可以加大阻力,但是当天的情况是地面积水的湿跑道,飞机砸到地面再弹起来,保不齐再次接地时轮胎就会打滑。为什么秦淮阳说徐柯淳副驾刹车也很重要,湿滑地面刹车急了会打滑,刹车浅了又刹不住。   再者说就算落了地,当时的副驾驶位无法操控飞机,左座正驾驶作为唯一能操控飞机方向的人,在刹车打滑的情况下,控制飞机不在中途就冲出跑道,也很重要!   而王珩宇,不仅精准的把控住了接地点,落地以后,在刹车打滑的情况下控制住了飞机避免了中途就冲出跑道。徐柯淳副驾驶的刹车,又给飞机最后能平稳停在跑道以内做了一层保障。   因此,他们俩的配合堪称天衣无缝!   电话挂断,王珩宇在阳台的窗口站了好一会,脑子里回想着那天的落地。   其实那会他整个人几乎都是懵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本能反应驱使,每一个步骤都是经年累月训练之下的条件反射。   他真有那么厉害吗?   不,他没有。   只不过是因为,他曾经失败过。   上一次的失败仅他一人,尚且可以跳伞逃生。   可这次,他身后仅一门之隔是两百多名乘客的生命安全。   容不得他有丝毫差池!   或许是想的太入神,连江宁什么时候进的阳台他也没察觉,江宁走到他身后,看了一眼自己那些被浇了不少水的花花草草,拍了拍王珩宇悠悠道:“改天我这些个花草被你浇水淹死了,记得赔我两盆。”   王珩宇回过神,就见身后的江宁倚在一旁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他愣了一下,却是突然笑了,迈步走过去搂住他,“你不担心我,就担心你那两盆花……我还没你的花重要了?”   “那好吧……”江宁同样伸手捧着他的脸,抬眸双眼含笑地看他,“那请问王机长,需要怎样的安慰?”   王珩宇低头,直接把江宁压在阳台的移门上,湿热急切的吻随即落下,“要这样的!”   难得的休假,难得的放松。   屋外阳光正好,温暖惬意。   抛却一切不去想,只有他们两个。   比什么安慰都强! 第50章   小长假, 算上双休也就五天,王珩宇是六号复飞的,停飞了七天, 正好节后上班的第一天。   那天的事故,经调查组调查取证, 证实就是鸟击导致的单发, 因为撞坏了空速管跟迎角探测器,再加上那天的天气问题,才导致情况变得严重,机组本身没有任何操作问题。甚至后来网上还有各种分析帖和视频, 对王珩宇的夸奖更是铺天盖地。   除去一些新闻媒体采访, 公司本来想让王珩宇参加一些宣传, 蹭一波热度。可惜的是,少爷在这方面一贯低调, 就连官方媒体的新闻采访他也没出镜。毕竟身份摆在那, 他真不乐意,公司倒也不敢勉强他,这事就只能作罢。   而作为当时指挥王珩宇的几个管制, 其中包括区调、进近和塔台,特别是那位依靠雷达监控给飞机指路的进近管制, 事故调查结束后, 网上还出现了当时的部分ATC录音,一些懂行的飞友都称赞这位管制的能力超绝。   虞城空管局也对当事机组和当班的几位管制都进行了内部表彰, 但对江宁来说, 心中余悸远大于表彰。   表彰会江宁没去,王珩宇倒是去了,还顺手帮江宁领了个奖。   不过这都是后话。   而关于王珩宇当时左发动力不足的问题, 后续调查结果并没有通报,但王珩宇私下里跟江宁说是因为发动机进气管道泄露,具体原因他没说,江宁也没多问,只是后来听说有不少人被追究责任辞退了。   复飞前一天,东方5185次航班的全体机组成员,在确认无事故责任后,统一去做了心理测试和体检,全员通过。   晚上机组约了一起吃饭庆祝一下,毕竟明天开始就要复飞继续当牛马了。   当晚江宁要加班,最近五一小长假客流量大,管制中心人手不足,江宁除了一号跟四号轮休了两天,几乎天天都在加班。   不过王珩宇每天都会去接他,江宁下班就给他发信息,从家里到机场总共也没多少路,等江宁收拾完出来,王珩宇也到了。   席间大家不是夸王珩宇那天的落地,就是诉说这几天停飞的事。   唯独只有王珩宇,吃饱了就开始坐着玩手机。   对面秦诗雯喊了他一声,“王珩宇你看什么呢?吃饭还老玩手机!能不能融入一下集体!”   也就秦诗雯跟他比较熟,其他人是不太敢这么跟他说话的。   王珩宇闻言抬头,就见一桌的人都一脸八卦地看着他。   不过王珩宇在外一向都是好说话的类型,有人就大着胆子问了,“王机长,听说你谈恋爱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这两天不论是中民八组还是虞城物流集散中心的群里,到处都是王珩宇的消息,特别前两天他自爆有对象的事情,不知碎了多少姑娘的心。   王珩宇收了手机,要说到这事儿,那他可来劲了。   因为明天开始都要复飞,所以今天大家都不喝酒,他也就倒了杯茶,端着茶杯一副做作地模样品着,“也就……前两天吧。”   “那个福袋,那天上机的时候我就瞧见了,你不是说对象送的嘛?”   “上哪求的?改天我也去求一个!”   “不是……那东西真有那么灵嘛?”   “诶,王机长,你对象是我们圈里人嘛?”   ……   问题一大堆,王珩宇是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跟江宁在一起了,虽然没明说,但他每个问题都回答了。   “是圈里的,五一前跟他出去玩,非要给我送个这玩意……”王珩宇笑眯眯地拿起挂在钥匙扣上的福袋,“灵不灵的……信就灵呗。他担心我,买个心安罢了。”   “坏!我好像吃到狗粮了!”   “慕了慕了!”   “我也想要这样的对象!”   “等会等会……圈里人?谁啊?”   ……   几个人在那讨论起了是谁,王珩宇就优哉游哉坐在那喝茶,唯独只有他身边的徐柯淳一脸无语地看着他,“哥……你这不是挂在通行证上的嘛?”   王珩宇一挑眉,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徐柯淳问得小声,王珩宇答得可不小声,甚至有特地拔高音量的嫌疑,“这可是我男朋友送的,随身携带有什么问题嘛?”   这话一说完,不仅徐柯淳噎住了,包间里瞬间鸦雀无声。   “男、男朋友?我没听错吧?”   “嘶——你掐我干嘛!”   “卧槽……”   “王机长你……”   王珩宇唇角勾起一个甚是迷人的微笑,“嗯?怎么了?”   众人:“……!”   一包厢的人还没回过神,王珩宇手机接连响了几声信息声,他低头打开一看,俨然是江宁的信息——是发信息告诉他下班了。   王珩宇收了手机咳了一声,打断了众人的议论,“那个……我说两句啊。”   众人安静,目光都一致转向了他。   王珩宇站起身,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一脸笑意道:“我得先走了……对象下班了,我得去接他!”   众人先是无语地安静了两秒,随后一个个开始骂骂咧咧。   “卧槽!太过分了!”   “走就走吧,撒什么狗粮啊!”   “该死!有男朋友了不起啊!”   ……   挨了骂的某人不以为意,曲指敲了两下桌子,“咳咳……别骂别骂,我再说两句!”   众人再次安静,这次是一脸鄙夷地看着他。   王珩宇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笑盈盈道:“今晚吃喝,我买单!明天大家上岗复飞……一切顺利,起落平安!”   瞬间,众人变如脸。   “王机长大气!”   “起落平安!”   “谢谢王机长!”   ……   王珩宇一挑眉,全受了,随后一歪头,“所以,现在我能走了吧?”   众人冲他挥手,整一副恭送财神爷的架势。   王珩宇这才收拾了东西出门,像是秦诗雯起的头,身后传来一句句祝贺声。   “王机长,祝99!”   “百年好合!”   “永结同心!”   “早生贵子!”   “有病啊……他男朋友!他俩怎么生!”   ……   王珩宇心情极好地哼着小调出门,顺便路过吧台去结了个账,然后开车去管制中心接江宁下班。   全然不知刚刚包间里一群人逮着徐柯淳,一个个跟福尔摩斯转世似的,徐柯淳也不敢明说,只能模棱两可地给他们透露点讯息。   然后这些个信息传到群里,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两个群里几百个诸葛亮一起参谋,没多久就猜出了王珩宇对象可能是江宁的事实。   徐柯淳不敢吱声,王珩宇也不否认。   另外还有几个知道真相的也模棱两可。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可能”就变成了“确定。”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且说眼下,王珩宇到管制中心的时候,江宁才刚出来,站在门口等他,身边还有个顾群,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   见王珩宇来了,顾群跟他打了个招呼,就十分有眼力见的走了。   江宁上了车,还挺纳闷,“你不是说今天机组聚餐嘛?”   王珩宇不以为意的“嗯”了一声,“明天都要飞,今晚又不能喝酒,大家吃完就开始闲聊了,反正也没什么事,你给我发信息我就来了。”   江宁笑了一声,倒是没说什么。   “刚刚你跟顾群说什么呢?”   “哦……局方来了通知说下周表彰会,顾群问我去不去。”   “表彰会?”王珩宇愣了一下,“哦……想起来了。”   前两天公司也给他发通知了。   王珩宇随口问了一嘴,“那你要去嘛?”   “不去,那天我有班。”   江宁脸上的笑意渐消,语气也没什么波澜,但王珩宇还是听出了一点不同。   他笑了笑,一只手抓着方向盘,一手伸过去握住他的,随意道:“没事,我去给你领!”   江宁回头看他,对上一眼王珩宇那笑盈盈的目光,低头也笑了,“好,那你一起拿吧。”   “嗯哼,你看我一次拿两个,羡慕死他们!”   ……   车一路开回去,两个人一路闲聊着些有的没的。   上了楼,王珩宇还是跟着江宁回了家。   这几天他停飞在家,除了一号那天晚上得逞在江宁家睡了一宿,之后每天虽然到晚上都会被赶回去,但他依然天天乐此不疲地赖着江宁,就算不能留下,他也要腻着江宁到很晚才回。   有两次就跟那个哄睡玩偶似的,把江宁哄睡着了,他再悄摸回自己家。   今天也不例外,进了屋先把人按在墙上接了个吻,直亲得江宁有点脚软他才松开。   昏暗的玄关灯下,江宁那双眼睛带着些情欲后的迷离,毫无威慑力地瞪了他一眼,气息不稳地骂他:“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搞突然袭击?我是不给你亲了还是怎么的?”   最离谱是他每次都被王珩宇亲得……反正就让他很无语!   王珩宇抱着他讨好地笑了笑,“今晚不闹你了,我明天复飞,九点的班飞香港。明早我送你去上班,再去签到,今晚早点睡。”   虽然一早就知道他明天要复飞,但江宁这心里还是有点忐忑,他好像比王珩宇这个当事人还紧张。   搭在他手臂上的手骤然收紧,指尖紧紧攥着他的衣服。   “王珩宇……”   “嗯,我在。”王珩宇低头,温柔的吻落在他唇角,轻声安慰,“以后我推出落地,都给你发信息报平安,好不好?”   江宁抬眸望着他,抿唇不语,好半晌才点了点头,“好。”   至少这样,能让他安心些。   ……   当然,这几天除了温馨的小情侣相处日常,也有让江宁很无语的那几乎一天一条的祝福信息。   大约是那天江宁给他发信息让他收敛点,之后消停了两天,这信息又来了,不过是变成了一天一条——徐柯淳、裴凌,甚至还有范立扬和袁长林!   袁长林还特地打电话问他是不是真的,虽然听他语气挺一言难尽,但最后挂电话前还是松了口让江宁空了带王珩宇回去吃个饭。   反正这一个五一期间,管制中心忙归忙,八卦是一点没少嗑。经过某个正主不懈努力的宣传,不管认识不认识的,大半个虞城机场的人都知道他俩在谈恋爱的事了。   就连付徵跟瞿昭看见江宁都得调侃他两句,更别说顾群、程瑜了,也就于诗涵比较胆小,没怎么敢当着江宁的面造次。   今天是王珩宇第一天复飞,九点的航班,不过他起飞时候没分在江宁的扇区,所以江宁没指挥到他。但是这会江宁两小时轮休,拿手机出来就看到了王珩宇九点前给他发的信息,就三个字——【我推了】   江宁拿着手机笑了笑,回了他一个摸头的表情包。   程瑜这几天的班都跟江宁错开了,今天好不容易挨上同一天,虽然她当天就知道他俩在一起的消息了,但免不了见面的时候得揶揄他两句。   经过这几天的洗礼,江宁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了。   “这两天我那个八卦群里全是少爷的光辉事迹!你送他那个福袋,一堆人在问哪买的,昨晚上都有福尔摩斯猜出他对象是你了!啧……还得说这届网友厉害呢!”   江宁笑而不语。   就王珩宇那个广而告之的性子,他已经能预料到了。   “还有飞友拍到的视频,要不是那天地上有积水,真就是一路火花带闪电!”程瑜一边跟江宁吐槽,一边还寻思翻视频出来给他看看,但群里这两天因为这件事热度居高不下,聊天记录动不动就“99+”,她翻了一会就放弃了。   江宁笑了一声,“视频我看过了。”   那个视频江宁第二天就看到了,虽然知道他几乎用了整条跑道才停下,但到底他没有亲眼看到。视频里虽然很模糊,但能清晰看到,飞机几乎是停在了跑道末端。而且从飞机的主起落架接地开始,刹车打滑的状态也很明显,王珩宇是很努力才控制住飞机没有在中段就冲出跑道。   当时他看到视频的时候,就想起了前一天晚上那个惊醒的梦,瞬间那股后怕和惊惧又再次涌上心头。   程瑜见他知道了,也就没想着再找视频,转头又想起来个别的事,“对了!有个事忘了跟你说——你家里那只猫,其实是王丞瑞养的!少爷当初不是跟你说他哥猫毛过敏嘛,我看他根本就是故意为之!蓄谋已久,不怀好意,居心不良,用心叵测!”   然而,听到这事的江宁并没有太大反应,程瑜还纳闷他怎么不生气呢,就听见江宁说:“我知道,上次去他家的时候,他妈妈一眼就认出了奶牛是王丞瑞养的猫。不过——”   江宁话头一顿,眼睛微眯,转头一脸审视地看着程瑜,“你是怎么知道的?”   程瑜并未多想,老实交代道:“我头回去你家撸猫的时候就觉得那只猫眼熟的很,后来想起来是在王丞瑞朋友圈看到的。你不说王珩宇告诉你他哥猫毛过敏嘛?王丞瑞朋友圈里全是他跟猫的合照,怎么可能是猫毛过敏?”   江宁一挑眉,没接话。   “那会我就提醒你了,王珩宇有问题,你还不信!”程瑜说着表情十分鄙夷,“后来我生日那天,你俩不是吵架嘛,少爷还跑我这来求助!说起那猫,王总说那猫是他养的,说是少爷当时跑去他家挑了一只他最喜欢也是最乖的德文,直接就给抱走了。他舍不得猫,怕你养不好,就无偿给提供了猫的吃食玩具,包括猫条猫窝什么的,都是王珩宇从他哥那薅的。”   闻言,江宁莞尔,深觉这是王珩宇能干出来的事儿——毕竟,他还从王总那薅过一辆几百万的车。   不过——   江宁打量着程瑜,幽幽问:“你跟王总,关系这么好呢?”   “我——”程瑜被噎了一下,对上江宁的目光,颇有些欲盖弥彰地扯开话题,“就是……普通朋友。”   “朋友?”江宁一手托着下巴,唇角微扬,阴阳怪气道:“也不知道是谁,前几天还说我不把她当姐妹,说我背着她找对象?”   “……”程瑜瘪着嘴,痛心疾首地控诉:“江哥,你变了!你学坏了!”   江宁笑了笑,倒是没拆穿她。   最近因为他跟王珩宇的事,不知道是不是王总受到了打击,这几天老给王珩宇打电话,兄弟俩神神秘秘也不知道在密谋什么。   虽然密谋的事儿王珩宇没说,江宁也没问,但王总跟程瑜那点事,王珩宇这个大喇叭转头就跟江宁抖了个干净。   程瑜不服输地翻开他衣领,看着那个掩藏在衣领下近乎青紫色的痕迹,“还说我呢,你俩平常在家,这么激烈?这颜色挺深啊!”   江宁面色如常地伸手捂住领口,扣好那不知怎么松开的扣子,一边语气淡然地数落她,“女孩子家家,别动手动脚。”   “嘁——现在都知道守男德了?”   “我一直都很守!”   程瑜一挑眉,一脸贼兮兮地凑近,小声问他:“你们俩,那个了没?”   江宁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程瑜“啧”了一声,“就是……那个!”   说着,她两只手合在一起拍了拍,“啪啪”两声,声音不大,却让江宁瞬间红了脸。   “咳咳……”江宁眼神飘忽地转过头,“你真是……什么都打听啊?”   “这有什么?大家都是成年人!”程瑜一脸的理所当然,目光略一沉思,“你这表情,该不会还没有吧?”   “……”江宁想起最近发生的事,脸色更尴尬了。   确实没有,但擦枪走火的次数可不少!   程瑜满脸震惊,“不是吧,真没有?这都有一周了吧?不应该啊……少爷对你觊觎已久,现在都名正言顺了,他还能忍住不下手?”   江宁摸了摸鼻子,依旧没说话。   程瑜“嘶”了一声,随后两只手伸到江宁面前,竖起两个大拇指,“牛!”   江宁:“你……”   一时都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   程瑜摸着下巴,一手搭在江宁肩膀上,小声且一本正经道:“根据我多年博览群书的经验,像他这种禁欲久了的人,一般都很勇!”   江宁满脸震惊地看她:“?”   你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程瑜看他的目光带着些同情,且十分认真地建议道:“你……要不这两天去跑跑步什么的锻炼锻炼?”   “……不要!”江宁果断拒绝,脸红尴尬地站起身,“你可看点正经的吧!”   说完,他就走了。   “诶,我说认真的呢!你信我!”程瑜说着又觉得不对,反应过来追出去,“不是……我看的怎么不正经了?我看的可都是正经书!” 第51章   江宁头也不回地往管制室走, 才刚进管制室没一会,付徵就急匆匆进来了,看见江宁在, 明显松了口气,“我正找你呢……塔台通知要关闭二号和四号跑道。我这会着急去开会, 江宁你跟程瑜先盯一下, 地面估计得关一阵。”   因为王珩宇那天的飞行事故,飞行安全问题又被提了上来,这几天付徵成天有开不完的会。   虞城机场一共四条跑道,今天这小长假的返程热度还没过, 一下就关两条跑道, 势必会增大指挥压力。   江宁没多问, 转头去看在席的于诗涵,倒是程瑜问了句怎么了。   付徵解释道:“有架货航的飞机起落架故障抛锚在了跑道上, 地勤下货的时候飞机上装的化学物品撒漏, 结果发现是有毒气体。塔台通知让进场和离场的飞机绕一下航路,尽量不要靠近机场东面区域。”   机场跑道有任何污染或入侵,都会影响飞机的起降, 而飞机起降期间又是事故高发期,因此关闭两条跑道, 倒也可以理解。   付徵说完又叮嘱了两句就急匆匆走了, 江宁预估了一下情况,让于诗涵继续坐席, 他在后面监控。付徵不在, 江宁就是代班主任,想了想还是让程瑜加开了一个扇区分摊压力。   进近管制室里忙得热火朝天,大约两个多小时后, 塔台来了消息,四号跑道重开,二号继续关闭。   一直到晚上江宁下班,关闭的二号跑道仍然没有开放。   下班的时候江宁遇到顾群,就问了他一嘴。   说起这事顾群就闹心,“托运公司申报错了物品,把有毒的申报成了无毒的,装货的师傅没摆好,地勤下货的时候又不小心给打翻了。这下好了,本来只是抛锚让拖车来拖走就行的事,现在因为化学品侵蚀,那架货机也报废了,这会都还在跑道上停着呢!二号跑道因为污染要检修,感觉没个两三天,开不出来。”   “你不知道,当时忙得很,有个山航的机长还在那催……是我不想让走嘛?前面的都在排队等进场,让他等会他还不乐意!气得我差点要骂人!”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外走,本来就很忙,现在平白少了一条跑道,无形中就更忙了,谁会愿意给自己的工作增加不必要的压力呢!   王珩宇的车就停在管制大厅楼下的停车场,本来照例倚在车头玩手机,听见他们的声音才抬头看过去。跟江宁对视上的瞬间,他就一脸笑意地迈步朝他们走了过去。   本来江宁还在跟顾群说话,看到王珩宇,话头就戛然而止了。顾群没注意,只听到他师父话说一半止住了,这才抬头发现了正朝他们走来的王珩宇,回头又看看江宁,身子一歪,凑过去小声问:“算起来,我以后是不是得改口喊少爷叫师娘啊?”   也不知道王珩宇怎么弄到的顾群微信,他那大喇叭都广播到顾群那了,顾群知道后就跑来问江宁,江宁自然是大大方方承认。   但是此刻,江宁还是忍不住瞥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八卦了?”   接收到他师父警告的目光,顾群嘿嘿笑了两声,“我一直都这么八卦!”   王珩宇走到近前,见他俩似乎是在眼神交流什么,便疑惑地问了一句,“说什么呢?”   顾群憋着笑一挑眉,“没事,你们聊,我就不打扰了!”   王珩宇不明所以。   临走,顾群转身抬手举到头顶冲江宁比了个心,且十分郑重地来了一句,“师父,要幸福啊!”   江宁:“…………”   这徒弟,不要也罢!   王珩宇莫名其妙地看他们俩,顾群走了,他只能转头问江宁,“说什么呢?还有什么事是作为你男朋友的我不能知道的?”   江宁闻言,一双眼睛带着笑意淡淡瞥了他一眼,王珩宇嬉笑着凑过去用肩膀碰了碰他,“江哥……说嘛。”   “他说以后要喊你师娘。”江宁一笑,推开他迈步往车边走。   “啊?”王珩宇愣在原地,反应过来赶紧跟上去,上了车才想起来问:“为什么?”   江宁系好安全带,靠在椅背上有些好笑地看他,反问道:“他叫我师父,你是我对象,不叫师娘叫什么?”   “嘶——”王珩宇听见他那句“你是我对象”,心头一紧,直接解了刚扣上的安全带,扑过去扣住他的后脑勺,用力地接了个吻。   直到江宁有些呼吸困难地推他,王珩宇才松开,抵着他额头笑得特别不值钱,“你要这么算……别说师娘了,叫丈母娘都行!”   “神经……”江宁失笑,“赶紧回家吧,我都饿了。”   王珩宇捧着他的脸又亲了一下,这才心满意足地坐回去开车。   路上王珩宇问江宁今天二号跑道那边怎么回事,他落地的时候江宁在休息,所以不是他指挥的,当时进近只说是地面特情关闭了二号跟四号跑道,具体没说,他落的一号跑道,跟那边隔着一个航站楼呢。   江宁就把顾群说的也跟他说了一下,王珩宇“啊”了一声,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一路。   今晚的晚饭是在王珩宇家吃的,他今天落地早,回来以后去买了菜,等差不多江宁下班的时候再去接他。   江宁回去简单做了几个菜,王珩宇也不挑。每次江宁做饭,他都非常捧场。江宁还挺喜欢看他吃东西的,光看就觉得很有食欲,这让他做饭都更有动力了。   王珩宇始终贯彻“做饭的人不洗碗”的原则,每次江宁做饭,他就负责洗碗,相当自觉且自然。   江宁拿他的杯子泡了杯茶,捧着杯茶站在一旁看他干活,不知怎么突然想起来上次王珩宇说要喝鱼头汤的事,那鱼头至今还在他家冰箱里冻着呢。   想到了他便开口问了句,“你明天有班嘛?”   王珩宇头也没回地“嗯”了一声,“明天有早班的大过站,还是飞香港,下午五点回程。”   算了算时间,江宁又问:“那应该八点多能到家吧?”   “不出意外的话。”王珩宇说完笑了一下,有些无奈道:“感觉我每次说这话都会出意外!”   想起他前几次说这话结果都延误的事,江宁喝了口茶,莞尔道:“那明天犒劳你一下?”   王珩宇疑惑转头。   “我明天轮休,之前你说要喝鱼头汤的,那个鱼头好像还在你家冰箱里,你还要喝吗?八点多回来能当夜宵。”   江宁本来倚在厨房冰箱门上,王珩宇目光盯着他,倒是把江宁看疑惑了,“怎么了?看我干嘛?”   王珩宇摇了摇头,也没说话,回头继续洗碗,又把洗好的碗放进滤水篮,然后默默擦干手转头朝他走过去。江宁还纳闷他这什么意思呢,王珩宇走到他面前,顺手拿过他手里的茶杯放到一边,目光紧紧锁定在他身上,痞气地一挑眉,“明天休息?”   “嗯,怎么了?不想喝了?”江宁本来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王珩宇抓着他的手腕放到自己肩膀上,双手沿着他的手臂一路往下,揽上他的腰,紧紧把人按在怀里,轻柔的吻落在他额头,再下移到眼睛、鼻尖,最后落在唇边,温柔而缱绻地笑道:“你做我就喝。”   王珩宇在家这几天几乎天天缠着江宁,头两天江宁确实不太适应这样的亲密,但现在,他不仅适应了,甚至还很喜欢王珩宇的亲近。   对上他意味分明的目光,江宁了然,环在他脖子上的双臂收紧,把自己更贴近他一些,“那我明天给你做?”   轻飘飘一句,连问号都像个钩子,听得王珩宇耳朵发痒。   “好——”王珩宇的话音随着吻一起落下,暧昧的氛围在厨房里萦绕,空气里的温度逐渐上升,湿润的吻缠绵而热烈。   直到江宁意识到到抵着自己的是什么时,才浅浅挣扎了一下。   王珩宇低头埋在他肩窝里直叹气,委屈地不行,江宁在他怀里闷声笑,“小伙子定力这么差?”   “你就欺负我吧!”某人愤愤不平张嘴就咬,报复性地在他脖子上咬完又亲了一下,弄得江宁一阵战栗,瑟缩着想躲,“王珩宇——”   罪魁祸首充耳不闻,甚至手上用了些力道按住他,嗓音暗哑地在他耳边问:“你今晚,能不能不回去?”   他们其实就上下楼,但王珩宇不想让他走。   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这几天擦枪走火的时候可不少,但每次他都体谅江宁的不适应而生生忍住了。   说起来,江宁还挺心疼他的。   不过,心疼归心疼,他还是憋着笑小声提醒,“奶牛在楼上还没吃饭呢。”   提起奶牛,王珩宇就不乐意了,这只猫这几天没少打搅他好事!要不是看江宁喜欢,还养出了感情,他指定给它退货回去!   王珩宇苦着一张脸直起身控诉,“它都登堂入室了,我这个正宫还不如它了?”   江宁愣了一下,脸上的笑是一点憋不住了,“是你自己把它放我家来让我养的,你还不乐意了?”   “江哥……”就像古代大院里正房找侍妾帮着争宠,结果侍妾直接后来居上,这换谁能乐意?他可太不乐意了!   “明明我才是正妻!你眼里就只有奶牛那个侍妾是吧?你还要为了它让我独守空房!你知不知道你这个行为放在古代叫什么?那叫宠妾灭妻!是要遭社会道德批判的!”   这话说的……还上纲上线了!   “这么严重呢?”   “非常严重!情节恶劣!”   “可它是猫啊……”江宁笑他,“你连猫的醋都吃啊?”   “吃!”王珩宇一脸的义愤填膺,“我看谁都像情敌!”   “那我还得夸你了?”江宁捧着他的脸揉了揉,在他唇上轻吻了一下,在王珩宇追着要亲上来之前迅速退开,“给你能耐的……我回去喂猫,你收拾东西吧。”   王珩宇一愣,脸上的表情也僵住了一时没变过来,懵懵地问:“收拾什么东西?”   “你不是要入主中宫嘛,正妻?”江宁笑着推开他,抬腿就要走,“我先回去了,你一会自己上来。”   “等会——”王珩宇愣完一下就乐了,眼疾手快把要走的江宁一把拽住,推着又按到了冰箱门上,“再让我亲会!”   “唔——”江宁挣扎无果,又被堵了回去:“!!!”   最后,某人如愿打包了铺盖卷,正式入主中宫。   搬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幼稚地跑去蹂躏奶牛,搞得奶牛惨叫连连往江宁怀里钻,最后以江宁警告他“你再欺负它,我就告诉你哥!”,某个幼稚鬼才彻底安静。 第52章   上回睡在同一张床上那会还是五一, 深更半夜的氛围也不对,王珩宇那会几天没休息好,当时只想抱着江宁好好睡一觉。   可今天不一样了, 两个人都是清醒状态下,躺在一张床上, 还是刚在一起热恋期的小情侣, 擦枪走火在所难免。   江宁都默认了,最后却是王珩宇刹了车,趴在江宁肩窝里用力在他脖子上那个原有的印迹上又咬了一口,完事又亲了亲, 然后就开始唉声叹气。   王珩宇挑这个位置江宁穿工作服正好能挡在衣服下, 只要扣子不解开就看不到, 今天被程瑜发现也是个意外。他这两天就指着那一个地方霍霍,才导致今天程瑜看到的那个印子近乎青紫色的, 特别深。   江宁无声地笑起来, 回头看了眼床头柜上的时间——23:06,便转头问他,“你明早几点走?”   “五点多吧, 七点的航班。”王珩宇翻身从他身上下来,长臂伸过他的脖子下, 胳膊一弯就把人揽进了怀里搂住, 嘴上还不忘口出狂言,“要不是我明天要早起, 明天起不来的肯定是你!”   江宁一挑眉, 伸手戳了戳他胸前硬邦邦的肌肉,“呦,那还真得谢谢你了?”   “警告你别动手动脚啊!”王珩宇握住他捣乱的手, 咬牙,“你不是好奇我那个盒子里都是什么嘛,你明天自己去打开看看?”   王珩宇刚刚搬家的时候神神秘秘抱了个曲奇饼干盒子,一个方方正正的铁盒子,还死活不让江宁碰,搞得江宁好奇了一晚上,什么饼干能让他这么宝贝。   结果他这会用这么个语气说出来,江宁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是什么?不是饼干?”   “明天你自己看不就知道了,现在——睡觉!”王珩宇非卖关子不肯说,双手搂住他,威胁道:“你要再不睡,我们就继续!”   “……”江宁闭嘴了,乖乖闭眼睡觉。   刚刚那是气氛到位他才默认了,但这会都戛然而止了,再要继续,他还是有点怂的。   佳人在怀,一夜无梦。   早上五点多王珩宇的闹钟响,他第一时间就按掉了,深怕把江宁吵醒。最近因为五一小长假,江宁忙得很,好不容易今天休息能睡个懒觉,而且昨晚闹得晚了,王珩宇想让他多睡会。   结果,他起床的时候,江宁还是醒了,半撑起身子,睡衣领口的扣子不知怎么开了,这会半敞着,半边衣领也因为他的动作而滑落,露出了肩窝里那枚鲜明而醒目的吻痕。   江宁一双惺忪的睡眼,整个人看上去迷迷瞪瞪的,清晨的嗓音带着一些喑哑地喊他,“王珩宇……”   王珩宇穿好衣服回过头,见着这幅场面,瞬间就有点“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感觉。   可惜,他得“早朝”啊!   最后只能恋恋不舍地把本就迷迷糊糊的江宁按在床上亲得更迷糊,直到差点出事,他才苦着张脸出门。   虽然但是,今天一天,王珩宇这个心情都极好,就连早上因为流控延误他都毫无怨言,甚至听到塔台是顾群的声音,还特地跟人打了声招呼,颇有种想跟他唠闲嗑的嫌疑,搞得顾群无语地让他赶紧走。   转头,顾群休息就给江宁发信息:【师父!少爷今天怎么回事?别人延误了能走都赶紧走,就他!他还企图跟我闲聊!你快管管他!】   江宁在去买菜的路上,被顾群问得一头雾水。   江宁截了个图发给王珩宇,聊天界面上的上一条还是王珩宇发给他报备推出的信息。   【你又干什么了?顾群告状都告到我这了!】   特别是顾群吐槽完还配了一张“告到中央”的表情包,此刻,江宁觉得特别合适。   飞机上了天,到了巡航高度,解开安全带,徐柯淳才终于有机会跟王珩宇八卦——主要是他今天从见到开始一直到现在,都乐一路了,指定有点什么!   那天事故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跟王珩宇一起飞,见王珩宇这全程喜滋滋的模样,徐柯淳一脸好奇地问:“宇哥,今天一早是有什么喜事嘛,这么开心?”   想起那“开心的事”,王珩宇嘴角都快压不住了,但他又想到之前江宁警告他低调点的事,抿唇犹豫了片刻,最后只能含糊其辞,给了他个自己体会的眼神道:“昨晚上刚搬了新家。”   身后年轻的观察员是第一次跟王珩宇飞,还挺惊讶,“宇哥你大晚上搬家啊?”   王珩宇“嗯”了一声,“房东总算同意了,可不得赶紧搬嘛。”   观察员更惊讶了,“宇哥你……租房?”   不是说“东航王少爷”嘛?   王珩宇笑了笑,“不是。”   碍于江宁的警告,他也不好多解释。   年轻的观察员听得云里雾里,也没听明白,不是说家里很有钱吗?   不是租房……怎么还有房东?   徐柯淳可不是第一次跟王珩宇飞了,就瞧他那不值钱的笑,再联想前两天的事,就大抵猜到他说的“搬家”是什么意思了,赶忙补了一句,“恭喜恭喜啊!”   王珩宇见他懂了,笑得一脸满足,“客气客气!”   徒留身后的小年轻,一头雾水。   上午11点前,一架空客A330宽体机,经过近三个小时的飞行,终于落地香港国际机场。   香港当天的天气还不错,晴空朗朗万里无云。落地滑行到停机位的时候王珩宇看到飞机左侧天空有一道彩虹,便鬼使神差做了个机长广播。   飞机停稳等下客的时候,彩虹还没完全消失,王珩宇就拿着手机在机舱里拍了张彩虹的照片准备一会发给江宁。   做完停车检查单,已经可以下机了。王珩宇第一时间不是先下飞机,而是先把手机掏了出来,见他没动,搞得后座小年轻一时也不敢动,有些拘谨地看着徐柯淳。   徐柯淳咳了一声,看着王珩宇阴阳怪气道:“唉,有对象的就是不一样啊,这一落地就给人报平安?”   “你个单身狗懂个屁!”王珩宇白了他一眼,起身往外走,“一会单子你填。”   徐柯淳:“…………”   啧,非多那句嘴干嘛!   王珩宇刚打开跟江宁的聊天界面,就看到江宁发来的信息,点开江宁那张截图的聊天记录,笑着打字回复。   【落地了。】   【落地的时候看到个彩虹,给你瞧瞧。】   【我就是心情好,跟小徒弟打个招呼,怎么还带告状的?】   发完,江宁没有第一时间回他,王珩宇也没在意,转头又把刚刚那张照片发了朋友圈,好心情得分享!   等他出了机场到酒店,江宁的信息才来:【好看】。   这句是回那张彩虹的照片。   之后又回了一句,【等你回家】。   倒是没提及顾群的事儿。   王珩宇瞬间心情大好。   早上起得早,又是大过站,回程的航班得下午五点多,机组其他人约着要去逛街,王珩宇婉拒了,准备在酒店睡一觉。   五点多的航班起飞,他定了三点的闹钟,提前一个多小时得去机场签到。   只可惜,他这一天的好心情,差点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浇灭了——他三点起来的时候就发现酒店外面下着瓢泼大雨,眉头紧皱暗道不妙。   打开手机一看,果然通知航班延误,而这一延误,直接延误了三个小时,一度就要取消了。   只要航班没取消,到点签到他还是得去机场,就算延误也得在航前准备室里等着,直到正式通知取消,才能回酒店休息。   好在,最后终究还是没取消,通知航班时间改成了晚上20:23。   在航前准备室百无聊赖等着的时候,王珩宇给江宁发了张通知截图,顺便哭诉:【我得晚回去了QAQ】   江宁给他回了张照片,奶白的鱼头汤热气腾腾,面上飘着绿色的葱花,看着就很好吃。   王珩宇给他发了个委屈的表情,并控诉:【你馋我!】   江宁:【我帮你尝过了,味道不错。】   王珩宇:【!!!】   王珩宇:【你等我回去的!】   江宁:【嗯,我等你回家。】   本来王珩宇只是放个狠话,结果看着江宁那句“我等你回家”,他又没骨气地心动了!   江宁好像随随便便说句什么或者做点什么,都能让他有意想不到的心动瞬间。   大概,这就是喜欢的人吧,无论做什么都能时时刻刻引起他的注意。   临起飞前王珩宇给江宁发信息报备,才发现江宁给他之前那条朋友圈评论了。   王珩宇朋友圈发的是那张彩虹的照片,配字:【无风无雨,晴空万里。】   江宁:【起落平安。】   那一瞬间,王珩宇就一个感觉——这辈子算是栽在他手上了!   最后,在晚上8点25分,回程的航班终于飞上了天。   香港到虞城,机票上的预计航程是2小时15分钟,晚上飞机少的时候可能会快一些。   离开香港以后航路畅通天气顺畅,王珩宇又归心似箭,在条件允许范围内一路往上要高度——飞机高度越高,速度越快,最后落地时整整提前了近三十多分钟!   别说徐柯淳了,一路区调、同行航班,什么时候见东航的飞机开这么快的!   后来中民八组的群里有人问:   【东航飙机那哥们是谁啊?卧槽,就没见过东航开这么快的!】   【山航的来了都得给他让路!】   【好像是少爷?】   【啧……开战斗机的就是不一样啊!】   ……   徐柯淳翻了一遍聊天记录,然后默默回了一句,【你们不懂!家里有人等,归心似箭呐!】   于是乎,底下听取众人【6】声一片!   大家懂的都懂,但无所谓别人怎么说,王珩宇此刻一心只想回家。   王珩宇到家的时候还没到十点半,进门发现江宁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客厅的灯也全开着,面前的茶几上还放着他的电脑,怀里抱着奶牛。王珩宇轻手轻脚地到他身前,直接盘腿坐在了沙发前的地毯上,两只手趴着沙发边,下巴抵在手背上,歪着头看江宁。   睡得还挺沉,连他进门都没听见。倒是江宁怀里的奶牛被王珩宇吵醒挣扎了一下,然后又把江宁吵醒了。   江宁睡得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到趴在他跟前的王珩宇,语气软软的有点像撒娇,“你回来了……”   王珩宇“嗯”了一声,探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怎么没进屋里睡,等我呢?”   江宁坐起身伸了个懒腰,“本来在写报告,太困了就寻思眯一会,结果睡着了……”   说着,他低头睁着一双还有些朦胧的睡眼问他:“你吃饭了嘛?”   王珩宇站起身把一旁的奶牛扒拉开,一屁股坐到江宁身边,把还瞌睡犯迷糊的江宁搂到怀里低头就亲,直把江宁亲得瞌睡瞬间清醒,王珩宇才松开他,“等起飞的时候在机场随便吃了点。”   江宁点头打了个哈欠,“那你还吃宵夜嘛?汤在冰箱里,我去给你热一热?”   “我自己去吧,你别动了,去屋里睡吧。”王珩宇看他困得模样,赶忙把他按住,起身看到茶几上的电脑,有些疑惑地转头问他,“你这写什么呢,今天一定要写完的嘛?”   江宁摇了摇头,又打了个哈欠,眼睛里湿润的像是困出来的眼泪,整个人恹恹的,“你上次事故的指挥报告……因为那件事,最近飞安这一块查的严,付主任天天被逮着开会。前阵子五一不是忙嘛,这报告拖了好几天一直没交呢。”   王珩宇“哦”了一声,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没写完也先去睡吧,都困成什么样了?反正也拖了这么久了,也不在乎这一天两天的。”   “我写完了。”江宁站起身,揉了揉眼睛,“你去热汤吧,不用管我,我去洗把脸。”   “等会——”王珩宇一把拽住他,凑到他脖子边闻了闻,“这味道是洗过澡了……赶紧睡觉去!”   说完,他就不由分说推着江宁去卧室,盯着他躺下了,他才转头去厨房。   但是没一会,江宁又进来了。   王珩宇刚把冰箱里那锅鱼头汤拿出来,见他进来,眉头微皱,“怎么又出来了?干嘛,你也饿了?”   江宁倚在一边,身上穿的睡衣,就这么双手抱臂地看他。这会目光不再是刚刚那副睡眼朦胧的样子了,这会的他眼睛里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王珩宇的目光像在欣赏什么。   饶是王珩宇这厚脸皮,也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锅在灶台上加热,王珩宇走到江宁身前,双手撑在他身体两侧的桌面上,整一个把江宁圈在他怀里的姿势,凑近了看他,“这么盯着我看什么呢?”   江宁笑了笑,头一歪,十分直球道:“一天没见,还挺想你的。”   这是真话!   他以前没觉得,特别是王珩宇停飞在家那段时间,他只觉得王珩宇特别粘人,但他也并不讨厌,他甚至很喜欢王珩宇总时不时黏着他的感觉。   可今天一早他还没睡醒,王珩宇就出门了,醒来的时候看着空荡荡的另外半边床铺,他还愣神了好久。   虽然白天也有互相发信息,但一整天没看见他,特别是到晚上,他做好那锅他想喝了很久的汤,却迟迟等不回来人的时候,那种带着失落的想念感,成倍扩大。   王珩宇皱眉“啧”了一声,他在江宁面前,自制力基本归零,哪里受得了他这直球,低头就亲了上去。江宁也没拒绝,主动伸手搂住他的脖子,缱绻炙热的亲吻一触即发,短暂的分别导致思念难舍难分。   直到灶台上那锅鱼汤煮沸溢锅,漫出的汤水滴落到滚烫的灶台,发出“呲呲”的声响,王珩宇才终于松开他,额头相抵,气息交缠,呼吸急促。   江宁见他眼睛里满是欲望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轻轻推了推他,气息不稳道:“先去关火……”   王珩宇一言不发,沉着张脸转头去把火关了,再转身的时候江宁凑上前亲了他一下,“说了在家等你,我又不会跑……倒也不用开那么快回来。”   说完,他就去水池边拿了抹布,把灶台上漫出来的汤水擦干净。   王珩宇有些惊讶地跟上去,“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有我的局域网——”江宁拿碗帮他盛汤,一边笑道:“今天大家都说东航有个机长大晚上在天上飙机,山航的来了都得给让路。”   “咳……”王珩宇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端过他手里的碗放到一边,搂着他的腰转了个身,直接把江宁抵着压在了水池边,低头在他唇角亲了亲,声音委屈道:“我那不是……着急回家见你嘛。都延误三小时了,航班差点都取消了!”   江宁顺从地亲了他一下,“是是是,还得是你啊,开战斗机的就是快。”   原本缱绻暧昧的氛围被他一句话彻底打破了,王珩宇那双凌厉的眼睛里满是震惊,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刺耳呢!   “嘶——几个意思你?”   江宁笑起来,自从跟王珩宇在一起后,他似乎很爱笑,王珩宇也很喜欢看他笑起来的模样,一双眼睛弯弯的,嘴角还有一个小酒窝,原本清冷的气质一下就柔和了。   “说你厉害。”江宁伸手环住他的脖子,暧昧的氛围再次回归,他凑到王珩宇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我看到你那一盒子东西是什么了……”   王珩宇眼睛里的震惊瞬间就变了味儿,盯着江宁的眼神像盯着唾手可得的猎物,强硬霸道,还有满满的占有欲。他缓缓低头,寻到江宁的唇就亲了下去,含糊道:“江哥……我不想喝汤了。”   他凑到江宁耳边,含着他的耳朵尖说了三个字,江宁的脸肉眼可见的泛红,那红色一路延伸泛滥。   ……   后来,那锅鱼头汤又被加热了一遍。   王珩宇抱着那锅鱼头汤坐在客厅喝,奶牛挨在他脚边闻着鱼香味馋得直叫唤。奈何某人充耳不闻,一双眼睛盯着那落了锁的卧室门,盘算着一会怎么进屋。   卧室里,江宁看着床头柜上打开的饼干盒子里那一盒子的计生用品,痛心疾首——果然不能心软,不然遭罪的就是他!   江宁扶着腰,幽幽地想:先前程瑜那博览群书之言,也不是毫无道理的! 第53章   第二天一早, 江宁满身疲惫的起床,王珩宇已经跑完步回来了,给他带了早饭, 正坐在客厅逗猫等他。   见他那一脸神清气爽的模样,江宁这气就不打一处来。   王珩宇对上他那气呼呼的眼神, 赶忙凑过去, 一双手摸到他腰上,江宁一口豆浆喝进嘴里,直接就呛住了,眼神警惕地看他, “你干嘛?”   “帮你揉揉……你这什么眼神?”王珩宇有些无辜, “这一大早的, 我没那么过分好吗?”   “……”江宁脸一红,倒是没反驳, 又坐了回去, “揉吧。”   不得不说,王珩宇这手法确实可以。   正享受着,就听见他在背后幽幽道:“要不改天你跟我去锻炼吧?跑跑步什么的……”   江宁嘴里刚咬了一口, 叼着一截油条满脸疑惑地回头看他。   王珩宇看着他眨了眨眼,脸上表情有点委屈, “你这个体力不行啊, 我昨晚都——唔!”   没等他话说完,江宁直接抬手把油条塞进了他嘴里, 红着脸瞪他。   王珩宇把嘴里的油条咬断了, 手上加重了两分力道捏他的腰,江宁敏感地惊呼一声,身子一扭又被王珩宇两只手牢牢掐住了腰两侧, 嘴里边嚼边嘀咕着:“你这多影响体验啊……”   “不要!我好的很!”江宁咬牙挣扎,“你再啰嗦就搬回去!”   他是个懒人,如非必要,一放假根本不出门。   以前他还骑车上下班,现在自从过上了男朋友接送的日子,车也不骑了,最后一点运动量都没有了。   别说出去跑步了,出门扔个垃圾已经是他现在最大的运动量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还不行嘛。”   见他急眼了,王珩宇只能暂时先打消了拉他去锻炼的计划,盘算着换个别的什么方法锻炼他。   江宁回头看他,转移话题,“你今天没班?”   “没有,今天是预备役。”王珩宇凑过去,就着江宁手里的油条咬了一口,“要是没备上的话,晚上我去接你?”   江宁点了点头,“那我下班给你发信息。”   两人说定了,江宁继续吃早饭,王珩宇在他身后一会捏肩一会捶背一会又揉腰的,可谓尽职尽责。   吃过饭,王珩宇拿了车钥匙准备去送江宁上班。   路上江宁收到个信息,程瑜的,就五个字,“瞿昭辞职了”。   江宁一看就愣住了,王珩宇本来还在跟他说话,见他没反应,转头看了一眼,才发现江宁看着手机在发呆,于是问了一嘴,“怎么了?”   江宁转头看他,表情有些呆滞,“程瑜说,瞿昭……辞职了。”   王珩宇想了一下瞿昭是谁,没见过,但听过这个人。   正好车开到管制中心楼下,江宁回过神冲他笑了笑,“我先去上班了。”   王珩宇看着他那个明显勉为其难的笑脸,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默默目送江宁进了管制中心的大门,他才驱车离开。   江宁到了楼上,班前准备室里,付徵、程瑜都在,神色都不怎么好,倒是没看见瞿昭。江宁默不作声到他的位置坐下,程瑜小声跟他耳语道:“瞿昭今天休息不上班,刚刚我去主任办公室交请假条看到他,他是今天特地一早来辞职的。”   江宁皱了皱眉,程瑜又问:“上次我跟你说那事,你没问问他?”   上次……是说瞿昭离婚的事?   江宁摇头,最近事情太多,他都给忙忘了。   而且,就算没忘,人家的家事,他也不好问啊。   等今天当值的人齐以后,付徵主持开了个简短的班前会,会议结束,付徵把江宁叫去了办公室。   江宁跟程瑜对了个眼神,就转头跟着出去了。   付徵办公室里,瞿昭在里头坐着,见付徵进来就站了起来,转头看到付徵身后跟着进来的江宁,神色一僵,有些局促地冲他笑了笑。   江宁看见他也没拐弯抹角,上来就拧着眉问他,“你要辞职?”   付徵坐回了他的位子上没说话,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瞿昭看着江宁沉默地点了点头,“嗯……家里事情太多了,最近忙不过来。”   江宁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你可以请假。”   瞿昭苦笑了一声,“也不能总请假啊,你们本来就很忙了。”   “所以你干脆就辞职了?”江宁情绪有些不稳,但他就是忍不住想问问,到底为什么?   瞿昭再次沉默了,好半晌才开口,“江宁……我最近真的挺累的。”   他止了话头没继续说,原先总是笑盈盈的脸上满是疲惫和无奈。   “那你——”江宁还想说话,付徵开口打断了他,“江宁!”   江宁回头,只见付徵冲他摇了摇头,眉头紧皱。   “好……”江宁握紧了拳头站着,最后要说的话全咽了回去,他深深呼了口气,刚刚那些激动的情绪全被他隐藏了起来,语气淡然地说了句,“我去工作了。”   说完,转头就走。   江宁走后,瞿昭坐回去,沉沉吐了口浊气,伸手撑着额头,“他还是这样……”   付徵也叹了口气,淡淡地问他:“确定想好了?”   瞿昭“嗯”了一声,“想好了,与其等我犯错后被辞退,不如现在的我自己走,总还能给他们留个好印象。”   付徵犹豫着,最终还是开了口,“过了这个小长假,六月份是淡季,你实在有困难,我可以给你批年假,你回去——”   “师父!”付徵的话没说完,瞿昭就开口打断了他,表情严肃,语气也颇为沉重,“我已经……担不起那份责任了!”   付徵看着他,怔愣了许久,一言不发地喝了口水,最后还是低着头,在他的离职单上签了字。   管制这份职业,每年经不住压力离职的不在少数,这样的离职单他也没少签。   可这次,落笔却相当沉重。   瞿昭是他带出来的,虽然没有江宁那样的天赋,但他很老实踏实,也肯干,人又灵活,平常工作也都是本本分分,一直矜矜业业干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熬到了如今的位置。付徵甚至想过将来他退休了,把瞿昭提拔上来坐他的位置。   瞿昭家里那些事付徵也知道,他总想着,瞿昭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不会轻易放弃的——毕竟,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信仰和坚持!   可没想到,这一天,还是来了。   瞿昭接过那张离职单,脸上的神色像是松了口气,收好后,对着付徵鞠了一躬,“师父……这些年,谢谢你!”   付徵皱着眉挥了挥手,让他先走。   瞿昭离开付徵的办公室,路过进近管制室的时候站定在门口看了两眼,正好遇到程瑜。   程瑜站在他旁边,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刚巧就落在里面正在指挥的江宁身上。程瑜很好奇地问:“非走不可?”   瞿昭点头。   程瑜又问:“什么时候走?”   瞿昭说:“做到这个月底,过完端午。”   程瑜看着他,提了口气又吐出去,最后幽幽说了句,“算你还有点良心。”   “你快上班去吧。”瞿昭笑了笑,冲她挥了挥手,转身走了。   程瑜看着他那故作潇洒的背影,忍不住叹气——人总是矛盾的,既要又要,却又不得不在现实面前低头。   ……   说起为什么非要离职,这事还得从前段时间,也就是五一前江宁请假那天说起。   那天是瞿昭当班在席,当天因为家里的事,他上班心不在焉,结果指挥失误,两机进近时,间隔不够。虽然告警红灯没有亮,但那确实是因为他的失误导致的,甚至这个失误还不是他自己发现纠正的!   如果那天不是付徵在现场监控,及时帮他纠正错误拉开间距,恐怕事故就已经造成了。   瞿昭也是从那天起,有了要辞职的念头。   他从业的初衷其实跟江宁差不多——当年夺走江宁父亲性命的那场空难,瞿昭的母亲也是幸存者之一。   那时候他妈妈也是去国外出差,遇上空难,因为逃脱不及时吸入了大量浓烟,致使她患上了相当严重的肺病,至今都还有后遗症。   他们家就是普通的工薪阶层,母亲住院那段时间,家里花了很多钱,几乎耗尽了积蓄。那会知道事故调查结果,瞿昭还不知道什么是空管,他只知道,是那位空管的不负责,导致了空难的发生。   后来,高考前,老师问他以后想报什么专业考什么学校,那会他妈妈因为感冒,肺病又加重了正在住院。瞿昭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当年那个空管——如果当年母亲的航班遇上一个认真负责的管制,是不是就不会发生那场空难?   于是,他瞒着家里人,改了大学志愿——他想做那个安全保障员。   可真的当他坐上这个位置,他才知道这个位置担负着多少责任。   他没有江宁那么厉害,爬到他如今这个二级管制员的位置,他用了11年,是一年一年硬熬年限上来的!   而江宁只用了九年就被破格提升了——不说别的,江宁的能力他是很认可的,而且他认得清自己几斤几两,对于江宁的破格提升,他心服口服。   头先江宁刚来那会,他们还不熟悉的时候,他也跟别人一样,觉得这个小年轻心高气傲的,也不知道处处人际关系,一点不懂得人情世故世俗变通。每次他指挥的时候都刻板的很,很少有机组能在他拿麦的时候讨到好处。   而瞿昭处事则是觉得,大家互相配合行方便,没必要把关系搞得那么僵。   直到那次江宁出事,他们才知道江宁家的事,也是在那一刻,瞿昭终于明白了,江宁为什么在工作中那么严肃。   从他从业开始,他就贯彻着一直以来的信念和初衷,工作至今,他没有出过一次错误!   后来,他对江宁的态度有了大转变,他经常会在没班的时候约江宁出去喝酒吃饭。他知道江宁酒量不好,基本就是他喝,江宁陪着。   两个人说说工作聊聊生活——江宁在工作中帮助了瞿昭很多,而瞿昭的圆滑处世,也教会了江宁如何在保持严肃工作的同时,不那么强硬没有余地。   他们成了朋友,江宁是这么觉得的。他以前是真的不怎么会与别人相处,这些都是瞿昭教他的。   当初江宁进单位实习的时候,瞿昭刚放单一年。虽然放单了,但他也经常会因为一些小问题在指挥时变得拘谨起来,束手束脚,完全不像一个放单一年的四级管制,偶尔还会挨领导批评。   后来偶然一次听到有人问瞿昭为什么要当管制,瞿昭说了他母亲的事——江宁那时候就觉得,浑然中有一种宿命相连的感觉,他们是一样的,是为了同一个目的而努力的人!   可如今,瞿昭要放弃这个努力的目标了,江宁虽然有些无法接受,但他冷静过后,依然选择尊重瞿昭的决定。   今晚江宁还加了会班,到他能下班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   发了个信息给王珩宇,好在王珩宇到这个点了也还没备上,收到消息就来接他了。   两人回家以后,江宁抱着奶牛窝在沙发上,王珩宇坐到他身边揽着他的肩膀把他带进自己怀里,低头亲了亲他,“你要是有心事,跟我说说?”   江宁抬眼看他,笑了笑,就算他怎么努力掩饰心情,王珩宇似乎都能一眼看穿他。更何况,在王珩宇面前,他一点都没掩饰自己。   江宁没多想,就把前段时间瞿昭指挥失误的事都跟王珩宇说了一遍,“……其实,他要离职我可以理解,我只不过——”   说着,他松开怀里的猫,奶牛顺势跳了下去,江宁伸手环住王珩宇的腰,下巴搁在他肩膀上,整个人趴在他怀里,半开玩笑道:“为虞城管制中心即将失去一位成熟能干的二级管制而痛心不已。”   白天在付徵办公室里见到瞿昭,他不过是情绪上头,后来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工作了十一年,却因为情绪问题犯了一个低级又致命的错误,这事要是换了他,他也接受不了。   他曾经以为瞿昭跟他一样,是为了那个理想而努力奋斗。可现在想来,好像又不完全是。瞿昭所经历的那些生活的疲惫,他没办法感同身受,也不太能理解这些复杂的家庭关系。   只不过,就像江宁自己说的,他很惋惜。   王珩宇笑了一声,一手搂着他腰,一手捏着他的后颈,“还能开玩笑,看着也不是很痛心啊。”   江宁退开些,抬眸瞪了他一眼,王珩宇笑着凑上前,一脸狡黠的笑容,“你要实在心里不痛快,我教你个办法转移一下注意力怎么样?”   江宁好奇发问,“什么办法?”   王珩宇眼睛一亮,掷地有声道:“做!”   江宁还没反应过来,王珩宇已经翻身把他压在沙发上了,低头就亲,一双手也不安分地往他衣服里钻。   血气上头,最后更是连地方都没换。   ……   ……   余韵过后,房间里的奶牛房门挠得应天响,客厅的两个人才反应过来。   江宁推着王珩宇让他去把猫放出来,王珩宇看了他一眼,只能认命地起身,捞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先让江宁把衣服穿上,他再穿上他自己的,这才慢慢悠悠往卧室走。   一边嘴里还“啧”了两声,回头问江宁,“这沙发是不是小了点?改天换个大的吧。”   “……”江宁闻言,抄起手边的抱枕就砸了过去。   虽然经此一遭,他是有点无颜面对他家的沙发跟地毯。   但也不能是因为这个理由换啊!   事后,江宁回过神,怒气冲冲拿着那随意丢在茶几上的某计生用品,以及某个空了的小瓶子,质问王珩宇:“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我家客厅茶几的抽屉里会有这个东西?你竟然把它放在客厅!”   王珩宇眼神飘忽地小声狡辩,“以防万一……” 第54章   不得不说, 有些事虽然很废江宁,但确实很转移注意力,满身疲惫的江宁很快就睡着了。   等他睡着以后, 王珩宇才拿了手机给程瑜发信息问情况。   结果程瑜上来就是一句:【你不会吃醋了吧?】   王珩宇有点无语地回:【我没有!】   虽然他确实看谁都像情敌,但瞿昭这种的, 明显就是跟江宁惺惺相惜的朋友, 到不了他情敌的层面。   【你还记得我上次说过的江哥师父那事吧?他俩真要说起来,好像是从那时候开始比较熟。】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瞿昭家里一直都不同意他当管制。】   【他妈妈跟江叔当年坐的是同一班飞机,只不过他妈妈死里逃生, 后来又得了很严重的肺病, 他家里人对飞机很抵触, 瞿昭当初大学是瞒着家里人报的专业。】   【而且我们这行压力大,起初工资也不高, 后期也时常没有时间, 他家里的情绪越积越多,特别是在瞿昭结婚以后,有了孩子。   【他也不容易, 熬了很多年才等到父母认同他的工作。】   【江哥之前说过,那件事之后, 是瞿昭教会了他怎么把握工作中的态度和情绪, 他们俩算是亦师亦友的关系吧?】   【况且,瞿昭这个人在我们管制中心算是个老好人, 交友广泛人缘又好。知道他要离职, 大家都挺舍不得的,更何况江哥。】   【你也不用太担心,江哥没那么脆弱, 他会自我调节的。他现在大约就是消息来的太突然,没反应过来。】   程瑜说了一大堆,王珩宇看着消息若有所思。   后来,好像真如程瑜说的一样,江宁第二天就恢复如初了。   只不过有一天,江宁突然跟王珩宇说,瞿昭要请他们吃饭。   吃饭这天,他俩正好都在家,瞿昭把位子定在了17L。   王珩宇见到人才想起来,之前他第一次在17L撞见江宁那回,江宁送的那个醉酒的同事,就是瞿昭!   瞿昭也是很健谈的人,两个人第二天都没有班,要了两瓶二锅头,一人一瓶对着侃。江宁就默默坐着吃饭,他现在知道王珩宇酒量好得很,压根不管他。   中途趁着江宁去上厕所的时候,瞿昭才看着王珩宇一脸认真道:“以前总听你八卦,知道江宁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其实还挺担心的,他比较单纯,对一些复杂的人际关系也并不了解……但现在看到你,我放心了。”   王珩宇愣了愣,瞿昭举着手里的酒瓶,冲着王珩宇笑了一下,“看得出来,跟你在一起后,他变了很多——至少,比以前开朗了,爱笑了。”   本来,王珩宇还疑惑瞿昭为什么突然要请他们吃饭,不过现在,他好像懂了。   江宁很幸运,尽管朋友不多,但每一个都是真心待他好的。   瞿昭此刻仿佛就站在一个娘家人的立场,作为江宁的长辈,或者说是哥哥的角色,叮嘱着他。   王珩宇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拿起酒瓶跟他碰了一下,玻璃瓶碰撞发出的清脆响声,伴着王珩宇郑重的承诺,“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他的!”   瞿昭笑了笑,对瓶仰头喝了一口。   他们没说几句,江宁就回来了,见他俩拿着瓶对吹,当即就一手一个把瓶抢走了,“我才上个厕所的功夫,你们俩连杯子都不用了?”   两个人被他各瞪了一眼,有点尴尬地移开视线。   王珩宇拽着江宁撒娇,江宁白了他一眼,倒是没甩开他。转头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干脆收了酒瓶不让他俩再喝了。   散伙往外走的时候,王珩宇跟瞿昭勾肩搭背,一边喊“瞿哥”,一边喊“小王”,称兄道弟熟络得很。   江宁跟在他们身后,愣是插不进一点。就纳了闷了,他就去上个厕所的功夫,回来他俩就这么熟了?   江宁帮瞿昭打了车,看他上了车,他跟王珩宇才往回走。   今天出来的时候没开车,他俩是走着来的,这会吃完了也准备走回去。   一路上,王珩宇牵着他的手,十指相扣,腻歪在江宁身边抱着他的胳膊。   今晚的天气很好,黑色的天幕上挂着一轮皎洁的明月,月色明亮,周围繁星闪烁,相得益彰。   夜风徐徐,清凉而惬意。   江宁好奇发问:“你们俩聊什么了,一会功夫就称兄道弟了?”   王珩宇想起刚刚他跟瞿昭说的,抿着唇“唔”了一声,江宁疑惑地转头看他。   “我们俩能聊什么……”王珩宇眼神飘忽闪烁其词,“酒桌上喝多了的,都是兄弟!”   江宁的眼神明显不相信,但他也没追问,王珩宇就赶忙换了个话题,“对了,今天程瑜是不是请假了?”   江宁点头,前两天好像是听说了她今天要请假,“说是去看演唱会。”   王珩宇凑近了些跟他八卦,“她跟我哥一起去的,我哥说今天要跟她表白!”   江宁愣了一下,突然想起来前些时候这兄弟俩神神秘秘密谋的事,“所以,你哥前些时候跟你密谋的,就是这事?”   王珩宇点了点头,“本来他计划是程瑜生日的时候跟她表白……”   结果因为他那个求助电话给打断了,那天挂了电话之后,程瑜一直在跟王丞瑞吐槽他,后来王丞瑞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再说,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前些时候确实是因为王珩宇跟江宁在一起了,王总受了打击,才跟王珩宇合计着怎么重新表白的事儿。   王珩宇果断用他哥的八卦转移了江宁的注意力,两个人一路手牵手闲聊着回家。   刚到家,江宁只来得及开了一盏玄关灯,王珩宇就从身后欺身而上把他按到了墙上,双手抓着他的肩膀转了个身,带着酒气的吻扑面而来。好半晌,王珩宇才松开他,江宁被亲得有些懵,王珩宇抱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不知怎么的,江宁竟然感觉到他情绪有些低落。他伸手抱住王珩宇,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柔声问:“你怎么了?”   王珩宇直起身子,低头用额头抵着他的,眼神专注而认真,“江宁……你要时刻记得,我是你男朋友,是坚定地永远会站在你身侧的另一半!你不是一个人,也不会再是一个人!无论谁离开你,只要你回头,我永远都会在!”   “你……”江宁不懂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些,昏黄的玄关灯下,王珩宇那隐在阴影之下认真的眼神和郑重的话语,像燎原之火,在他心里肆意燃烧,炽热温暖而明亮。   他自以为掩藏在心底深处的某些情绪,也在熊熊烈火中逐渐熔解崩塌。   他企图假装的不在意,在长辈面前的乖巧懂事,在陌生人面前的冷漠淡然……甚至是面对瞿昭离职这件事。   他是惋惜,但他更多的是害怕——他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可他内心却又忍不住害怕,他害怕朋友的离开,就像当初父母离开他一样,最终又徒留他一人。   在他心里,瞿昭是朋友,是长辈,是亲人,更是有着同样经历的同病相怜的人!   王珩宇看着他呆呆的表情,伸手把他抱进了怀里。江宁把脸埋在他胸前,好半晌才闷声问了一句,“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会的,”王珩宇的语气很坚定,“我会!”   “好,我信你……”江宁抱着他的手臂慢慢收紧,“所以,别骗我。”   小时候,爸妈也说过会陪着他一起长大,可最终,他们都食言了。   工作以后,瞿昭也说过,他们是一样为了那份安全而努力的人,可现在,他也要食言了。   王珩宇笑了笑,低头在他耳边轻吻,嗓音低沉而缱绻,“你可能不知道,一见钟情是我们家的传统,而且一辈子只认准一个!绝不食言!”   正经不过三秒,江宁正感动呢,就听见他下句,“我肯定是不会不要你的,万一以后你不要我了……那我就只能给你来个囚禁Play了,你喜欢什么颜色的麻绳,我先给你准备着!”   “……”真是要被他气笑了,江宁无语地抬头瞪他,“你喜欢什么颜色的鞋底,先让我打你一顿?”   见他情绪没那么低落了,王珩宇嘿嘿笑了两声,低头讨好地亲他,“你穿过的就行,我不挑!”   江宁白了他一眼,推开他去开了灯,转头就往屋里走,但脸上的笑意却根本止不住。   王珩宇追上去要抱他,结果江宁伸手抵住他,颇有些嫌弃道:“洗澡去,一身的酒味儿!”   “一起呗?”王珩宇握住他手腕耍赖,“咱俩还没一起洗过澡呢!”   江宁微笑着凝视他,对上视线的那一刻,王珩宇立马松了手,“哦……我去洗澡!”   说完,他就一溜烟跑了。   江宁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才是最可怕的!   等王珩宇带着一身水汽再出来的时候,江宁正在客厅逗猫,顺手就指使王珩宇去给奶牛铲屎。   少爷乖乖照做,刚扒拉两铲子,手机就响了,这连环振动的频率让他倍感熟悉。   果然,拿出来一看,就是王丞瑞的信息。   【!!!!!】   【我说了!】   【她没拒绝!】   【她答应了!】   【我还亲了她!】   【我这会好激动啊,怎么办!】   【你跟江宁表白那天后续是什么?】   王珩宇:“……”   一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但是有件事他得澄清:【注意措辞!是江哥跟我表白的!】   这事他可骄傲了,江宁那句喜欢他至今都言犹在耳!   见他铲一半开始玩手机,江宁就喊了他一声。王珩宇把剩下的铲完,收拾完垃圾去洗了个手才跑回来找江宁,然后把手机递给江宁看。   看完信息的江宁沉默了片刻,默默打开自己的手机递给王珩宇,界面上是程瑜的信息,也是一连好多条。   由于程瑜的信息要素过多,那几乎满屏的感叹号看得他眼睛疼,江宁直接已读不回。   【卧槽卧槽卧槽!】   【江哥!我跟你说!王丞瑞!他跟我表白了!】   【他真的!他!!!!!他说他对我一见钟情!】   【卧槽!他好纯!这反差也太令人心动了吧!】   【不对……我好像也是对他一见钟情!】   【啊!救命!我好激动!】   【他刚还亲了我!虽然好像是第一次,还磕到我了!】   【但是!!!第一次啊!!!】   【万万没想到,霸总竟然是这种纯情人设!】   【!!!!!】   王珩宇看完,再次无语:“……”   江宁转头笑眯眯看他,“你们……真不愧是兄弟俩!”   接吻磕牙这种事,都如出一辙。   对上江宁的眼神,不约而同就想起了他们在一起那天,王珩宇有些尴尬地把手机还给他,“咳咳……都跟你说了,我们家有一见钟情的传统!”   “我说的是这个嘛?”江宁憋着笑看他转移话题的模样,“装傻是吧?”   “……”王珩宇抿着唇默默转头,势将这傻装到底。   由于他俩都没有回信息,那头等着的两个人又急了。   王丞瑞:【她邀请我去她房间看电影!!!】   王丞瑞:【怎么办怎么办!她什么意思啊?】   程瑜:【丸!!!辣!!!】   程瑜:【脑子一热问他要不要来我房间!】   程瑜:【啊!!!我在干什么!!!】   这头收到信息的王珩宇跟江宁面面相觑。   王珩宇给他哥回信:【所以,你现在在她房间里?】   江宁给程瑜回信:【克制点!】   王珩宇看到江宁回的,满脸疑惑,江宁解释了一句,“我怕程瑜对你哥,见色起意……不合适。”   王珩宇:“……”   那头几乎是秒回。   王丞瑞:【太紧张了……我头一次公司开会都没这么紧张!】   王丞瑞:【我现在躲在她房间的浴室里给你发信息】   王丞瑞:【怎么办!】   程瑜:【我已经很克制了!】   程瑜:【他说去上厕所,结果十几分钟了也没出来】   程瑜:【坏!他不会是便秘吧?】   王珩宇:“……”   江宁:“……”   王珩宇火速给他哥发信息:【我劝你赶紧出去!省得她怀疑你便秘!】   江宁斟酌了一下,回了程瑜一句:【有没有可能,他有点紧张?】   王珩宇那头,王丞瑞给他回了一连串惊恐的表情。   而江宁的手机上,程瑜则回了一句:【你还别说!我们王总这么纯情,说不定呢!】   王珩宇看着他的手机默默叹气,苦着张脸看江宁:“要不咱别管他们了吧?”   江宁一耸肩,直接把手机丢给了王珩宇,然后起身,“那我洗澡去了,你解决。”   “我解决个屁!让他们自己解决去!”见他要走,王珩宇直接把江宁跟他的手机往沙发上一丢,起身就追了上去,在江宁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把人抱了起来,“走!我陪你洗澡去!”   “诶——你不是洗过了嘛?你干嘛!”   某人充耳不闻,抱着他就径直往浴室走,嘴里还念叨,“刚刚就说一起洗,你看看,这又得洗一遍!”   客厅沙发上,两只交叠在一起的手机,屏幕纷纷亮起,信息声连续不断,手机的主人们却放任不管,置之不理。   而那扇随之紧闭的浴室门,大约只隔绝了客厅的信息声,浴室内潺潺的水流声和升腾的水汽仍是透过门缝漏了出来。   细细听来,夹杂其间的,似乎还有几声娇弱的求饶和呜咽。 第55章   五月底不知是什么好日子, 除了王丞瑞跟程瑜在一起了之外,没过几天王珩宇又收到了一条爆炸性的消息——齐一鸣喜当爹了!   犹记他一个多月前还特地从北京飞到虞城来找那兄弟俩买醉的事儿,这不过一个月, 江宁的震惊不像演的,“他……啊?”   程瑜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这人……进度这么快的?亏我当时还同情他!”   今天齐一鸣有航班飞虞城, 说要来请他们吃饭,王珩宇正好今天落地赶上他们下班,就直接来管制中心接了江宁跟程瑜一道去。   王珩宇从后视镜里就瞧见程瑜那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笑道:“不然你以为我跟我哥为什么不搭理他?”   程瑜觉得得为自己当初付出的同情找个合理的理由, 便问:“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那个女的到底是谁啊?”   王珩宇想了想, 程瑜是他未来嫂子, 江宁是他对象,好像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于是, 他咳了一声, 开始叙述齐一鸣的暗恋史。   “齐一鸣有个姐姐,叫齐颂宜,比他大五岁……是收养的齐叔以前战友的女儿。颂宜姐的妈妈是生她的时候难产, 很早就没了。他们家里也没什么亲戚,她爸爸是车祸去世的——土方车侧翻, 当场身亡。那会她才六岁, 就被齐叔带回家了,那时候齐一鸣刚出生几个月。”   “也是挺巧的, 他们两家都姓齐。六岁, 其实那会也懂事了,听说是齐叔没让她改口,所以至今喊的都是叔叔阿姨。”   “他俩从小一块长大, 在我们看来,颂宜姐就跟他亲姐姐没什么差别。小时候我们皮,齐叔管的比较严,齐一鸣那会回家经常挨打挨骂,都是颂宜姐帮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对他姐那点心思就变了……”   “头先我们听说他喜欢颂宜姐的时候也挺震惊的,啧……怎么说呢,他害怕颂宜姐知道他的心思以后会远离他,或者跟他们家断绝关系往来,这样他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可是他要不说,他们就只能当一辈子名义上的姐弟。”   “那所以他是说了?那他那天来买醉是什么情况?说完吵架了?他不是说他们睡了吗?”程瑜在后座,满肚子的疑问,扒着副驾驶的椅背探身上去问王珩宇,话刚出口又觉得不对,“哦!所以是那天之后,他姐发现自己怀孕了?一次就中啊?”   王珩宇点了点头,“嗯……其实那天晚上也是意外。那天是颂宜姐生日,齐一鸣特地调了班,卡了48小时去给她过生日的,结果看到颂宜姐在跟人相亲……然后他就憋了一股气。后来两个人都喝醉了,事情就发生了。”   江宁像触发了什么关键词,一挑眉转头看王珩宇,“齐一鸣,喝醉?”   “……”王珩宇心虚地咳了一声,继续道:“反正就是酒后一个没把持住,一个也没拒绝。齐一鸣说他俩早上醒来的时候都很懵,颂宜姐跟他大吵了一架,就这么不欢而散了。他心情不好,就寻思跑虞城来找我跟我哥诉苦。”   结果这兄弟俩都没搭理他,让他独自一个人买醉了。   “那他们现在是说开了,在一起了?”   “嗯……”王珩宇沉默了两秒,默默接了一句,“说是已经领证了。”   程瑜、江宁:“什么?!”   王珩宇的车一路开到芳春满,就是上次齐一鸣推荐的私房菜馆,这里有独立的包间,环境好又离机场近,适合他们聊天。   下了车,程瑜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可是我都没刷到他的朋友圈啊?按他的脾性,这种大事不应该当天就发个朋友圈公之于众嘛?”   闻言,江宁也疑惑转头看王珩宇,虽然他俩在一起的事王珩宇没发朋友圈,但是他基本一个个的都通知到位了。   齐一鸣跟王珩宇的性子差不多,没理由一点声响都没有啊。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王珩宇拉住江宁的手,一脸正经且肯定道:“颂宜姐不让他发!”   程瑜:“他能这么听话?”   江宁:“所以是怪我当初同意你公之于众?”   对上江宁的目光,王珩宇再次心虚,“我、我猜的……”   包间里,王丞瑞跟齐一鸣已经等着了,见着他们进来,王丞瑞把程瑜拉了过去坐在他旁边,齐一鸣今天请客坐在主位上,王珩宇跟江宁就坐在他另一侧。   但是,这兄弟俩距离齐一鸣,两边都空了一个位置。   齐一鸣不屑地“哼”了一声,“好好好,你们兄弟俩孤立我是吧?”   王丞瑞:“没有。”   王珩宇:“别胡说啊!”   齐一鸣一挑眉,脸上一副洋洋得意地模样,“无所谓,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你们就是羡慕我嫉妒我!”   王丞瑞拿起手机问王珩宇,“话说,我还忘了恭喜颂宜姐,不然我给她发个信息?”   王珩宇同步拿起手机,点头,“有道理,这是大事,得说!”   齐一鸣当即投降:“哥哥们!别!我错了!”   程瑜跟江宁看得目瞪口呆。   回想起进门前王珩宇的猜测,程瑜有些惊讶地问:“她真不让你说啊?我还寻思你这么大的事怎么没发朋友圈呢。”   齐一鸣苦着张脸点头,“她说怕大家接受不了身份转变,准备等结婚的时候再说。”   他又何尝不想发朋友圈呢?他也想跟王珩宇一样广而告之啊!   程瑜“啊”了一声,有些不解:“等结婚的时候一下就上大的,那岂不是更令人难以接受?”   齐一鸣抿唇,一耸肩道:“那倒是也没有,最近我们身边关系好的朋友们都已经知道了。”   只不过是告知的进度比较缓慢罢了。   王珩宇又问:“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办婚礼?”   “她现在才刚一个多月,前段时间还带毕业生成天熬夜!月初五一那会甚至还跟同事去爬了黄山!”说到这,齐一鸣就一阵心惊胆战,“医生说要不是她体质好,这孩子都不知道掉多少回了!反正现在就是前三个月得养着,计划是到八月份的时候办婚礼,那会孩子也稳定了,肚子也不会太明显。”   江宁疑惑:“毕业生?”   王珩宇转头给他解释,“颂宜姐是北航副教授,飞行器制造专业的。”   女生学这个专业的好像挺少的,比齐一鸣大五岁,那应该是跟他一样大。   30出头的年纪就已经是副教授了,江宁闻言有些惊讶,“这么厉害?”   “嗯哼。”王珩宇一挑眉,伸手握住他的手,笑盈盈道:“跟你一样,是学霸!”   说着,转头又问齐一鸣,“那现在呢?”   齐一鸣喝了口茶,幽幽道:“熬夜是肯定不行了,她那脾气你也知道,让她半途而废肯定不可能,只能自己尽量控制着。好在也没几个月时间了,等那群毕业生带完也要放暑假了!”   王珩宇闻言“啧”了一声,“难怪她要跟你吵架!那她现在还在北京?阿姨没去?”   提起这茬,齐一鸣自知理亏,“嗯,在北京。我妈想让她现在就回金陵好照顾她,她不乐意,非要到放暑假才肯回去。我妈要去,她也不让,说就几个月了,让她别来回跑。所以现在为了照顾她,我也不能再飞国际线了,从这周开始,以后就主飞国内。”   毕竟国际线一飞就是好几天不着家,他也不放心齐颂宜怀着孕一个人在家。   到底是件喜事,饭桌上大家其乐融融地聊天,饭吃一半的时候齐一鸣手机响了,一看来电显示,急匆匆拿上手机就跑了出去。   王珩宇笃定道:“这表情,肯定是颂宜姐的电话!”   果然,齐一鸣回来的时候就自己憋不住说了,“她给我打电话,问我今晚回不回去……唉,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粘人呢!”   饭桌上另外四个人虽然都很无语,但看在他心情这么好的份上,也没打击他。   当天晚上齐一鸣就归心似箭地买了机票回北京。   回去的路上江宁又觉得不对劲,“他晚上没喝酒,不是说明天下午有航班嘛?”   王珩宇一挑眉,“多半明天早上再坐早班的飞机飞过来,然后再开执飞的航班回去。”   江宁十分不解,“就为了这一晚上?来回飞?”   王珩宇笑了笑,下了车牵着他的手往单元楼走,低头亲了他一下,“要是我在外面接到你一个电话说你想我了,就是没有航班,我坐高铁坐大巴,不管坐什么,我都会想办法回来!”   江宁的表情有点呆,他大概不太能理解,只是单纯觉得这样来回跑一趟不太划算,而且还是大晚上。   “当然,我就是打个比方。要真是那会我在国外……倒也不至于那么不理智。”王珩宇牵着他的手,手指挤进他指缝间,十指相扣,“但是这种事情说起来,没什么划算不划算的,也讲究不清划不划算的问题。不过因为是你,而我又愿意为了你这么做,这件事便是有意义的。”   江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轻轻回握住他的手,“所以,那次你才那么着急回来吗?”   “哪次?”   “就是……给你做鱼头汤那天。”   王珩宇拉着他进了屋,将他抵在墙边,湿热的吻随即落下,夺走了江宁所有的呼吸。直到江宁有些呼吸不畅的时候,王珩宇才松开他,手指摩挲过他红肿的双唇,声音低哑带着笑意,“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学会?”   “你别老搞突然袭击……”江宁脸一红,有点尴尬,“你还没回答我呢!”   王珩宇笑了下,伸手去开了灯,然后拉着江宁到沙发边坐下,奶牛随即跟上来,王珩宇把它抱起来塞进江宁怀里,一边问:“你还记得你那天跟我说了什么嘛?”   江宁有些茫然,虽然他记性不错,但也不是什么都记得的。   王珩宇侧坐着,一手撑着沙发椅背,一手摸了摸江宁怀里奶牛软乎乎毛绒绒的小脑袋,身子前倾凑到江宁跟前,一双眼睛微微弯着,眼里满是笑意,“你说你等我回家……你可能不知道这句话的杀伤力有多强!之后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你在家里等我,只要回到家我就能见到你。”   只要这么一想,思念便难以遏制地如潮水般翻涌而来。   见他呆呆的模样,王珩宇笑了一声,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还说我呢……你忘了你自己也干过这事了?”   江宁本来还转头瞪他,但听见他这话,皱着眉一脸困惑的表情。   他干过这种事?他怎么没印象?   “给你点提示——上个月底我刚停飞那会!”   江宁眨了眨眼。   上个月底?   王珩宇停飞那会?   好像……还真有!   是王珩宇回金陵的第一天,晚上他们视频的时候,江宁看到他那一脸憔悴的样子,当时没多想,就只觉得心疼了,想去金陵陪着他。   江宁一脸恍然地反应过来,是啊,那会他也没觉得这种来回跑一趟的事是无意义的。   “想起来了?”见他那一脸恍然之后又有些尴尬的神色,王珩宇微笑着好整以暇地看他,“不过是那会我提前回来了,你没干成而已。怎么了,光想想的还不作数了?”   “没有……”江宁小声辩驳:“我就是,时间太久忘记了。”   “你不是向来记性好的嘛?”   “那我也不是什么事都记啊。”   “哦……你还有理了?”王珩宇凑上去捏着他的下巴,故意控诉道:“我看你就是不在意我,不然怎么会忘记!”   “???”江宁瞪大了眼睛,拍开他的手,“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空口白牙的,张嘴就来?”   某人往沙发上一摊就开始耍无赖,“我不管!你就是不在乎我!”   “!!!”江宁咬牙,“行……你要这么说,那你今晚就睡沙发吧!反正我也不在乎你!”   江宁说完,把猫塞进他怀里,起身就走。   王珩宇一愣,赶紧丢了猫跌跌撞撞地从沙发上爬起来,三步并两步地追上去,“不是……这怎么又急眼了呢!”   江宁甩开他溜进卧室,王珩宇一只脚抵着门,一脸求饶的表情,“我错了……我胡言乱语,我失了智,我冤枉你了!”   “你最爱我,最在乎我了!”   “我该死!我怎么能质疑你呢!”   被他那几句话说的,江宁老脸一红,想反驳,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神色微动之际,就被人钻了空子,溜进了门。   卧室门“砰”的一声关上,客厅里沙发上的奶牛伸了个懒腰,迈着小猫步爬到沙发扶手上,探着小脑袋看了一眼紧闭的卧室门。   优哉游哉地打了个哈欠,扭头又在沙发上寻了个位置趴下开始舔毛洗脸。   唉,人类,真是麻烦的生物。 第56章   一个月其实挺快的, 过完端午,瞿昭也要离职了。   他离职那天请客吃饭,付徵没去, 主动留在管制室值班,还有几个本来排了班的也没去, 瞿昭中午的时候请他们在食堂吃了一顿。   晚上其实也没喊多少人, 除了他们管制中心当晚没值班的,还有几个熟识的正好在虞城的机长,刚巧凑了一个大包厢。   王珩宇因为有执飞任务,只说尽量来。   瞿昭把地方定在了17L, 刘老板听说他要辞职回老家了, 以后估计很难会有机会再来吃饭了, 当即拉着瞿昭,说以后只要他还开着, 只要他再来, 就给他免单!   就连今天这顿饭,刘老板都说要给他打折,瞿昭惊得连连说不用。   或许是前些时候喜事一连串, 江宁差点都忘了瞿昭今天离职这事。   虽然他能理解,但真到了这天, 心里还是挺郁闷的。   瞿昭在管制中心人缘很好, 他很会处人际关系。如今他要走了,大家心里都挺舍不得的。瞿昭那个徒弟李晓, 抱着瞿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瞿昭离职后, 李晓就归到了程瑜门下。   对于这个徒弟,瞿昭虽然没带他多久,但多少也是有感情的, 为此不免就得多叮嘱程瑜几句。不放心,他还不忘叮嘱江宁帮衬着点,搞得程瑜骂他,“不然你直接托孤给江哥算了,自己不带,事儿还那么多!”   程瑜嘴快,是刀子嘴豆腐心,瞿昭自然知道她的意思,笑了笑顺从道:“好好好,我的错我的错!”   饭桌上刚开始的气氛其实不怎么好,瞿昭努力活跃氛围,大家也算给他面子,渐渐热闹起来。瞿昭被人敬酒喝了不少,等他有些晕乎乎坐下的时候,江宁在他身边伸出了手。   瞿昭以为江宁也是要敬他,刚要伸手去拿酒杯,就被江宁一手按住了,他还是那副平淡的模样,语气却是难得的郑重其事,“过去作为同事的十一年,感谢你的照顾!”   瞿昭愣了愣,就见他说完之后,抬手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瞿昭看着他突然笑了出来,他想抬手回敬一杯江宁,但是江宁按着他的杯子没让他喝。   无奈之下,瞿昭放下酒杯,转而拿起桌上的烟跟打火机,站起身笑着问江宁,“出去聊聊?”   江宁放下杯子点头,跟着他往外走。   包厢里热闹了起来,倒也没人注意他们俩出来了。   包厢外,走廊尽头。   瞿昭倚在窗边点了根烟,随意地问他,“王珩宇呢?还来嘛?”   江宁点头,“延误了,刚落地。这个点,估计是在飞机上吃过了。”   瞿昭应了一声,夹着烟吸了两口后才开口问他,“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非要辞职?”   江宁背靠在窗边,双手插兜站着,闻言便微微侧头看他,却并没有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瞿昭转身双臂撑在窗沿上,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平静道:“程瑜有没有告诉你,五一前你请假回老家那天,我差点犯了个大错。还好那天有付主任在,不然等你回来,就已经看不到我了。”   江宁点头,这事他听程瑜提起过,但是,“真的只是因为这个原因?”   “是,但也不完全是因为这个。这件事,只是激起了我想辞职的念头。”瞿昭望向窗外,吸了口烟又缓缓吐出去,“后来真正下定决心要辞职,是那天王珩宇的航班出事的时候。”   闻言,江宁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瞿昭继续道:“他是你的爱人,但在那样的生死关头,你依然可以冷静的处理一切,始终贯彻着你从业的初衷。可我呢,因为家里的事,我曾经一度无心工作,甚至……当了管制员13年,我竟然还会因为处理不好飞行器之间的间隔而差点酿成大祸!”   他在最基础的问题上犯了一个最致命的错误——这是最让他无法接受的。   “我努力了这么多年,我以为我早就习惯了这些,我以为我可以处理好家庭和工作的平衡……可是最近,我的生活简直一团乱麻!我曾经以为处理好的那些,不过是通过别的方式隐藏了起来,等到藏不住了塞不下了,情绪堆满爆发的时候,我就彻底被打败了,被击垮了。”   江宁转头看了他,瞿昭皱着眉,眸光低垂。往常总是笑盈盈的那张脸上,此刻满是疲惫。   “你可能不懂那种感觉,它仿佛在切实地告诉我,我这13年来,简直一事无成!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是我的自以为是!我处理不好我的家庭,我也担负不起那成千上万人的生命安全,我甚至可能成为跟当时那个管制一样的人!”   说着,瞿昭自嘲地笑了一声,“曾经,当管制员是我的理想,但现在的我……不配了。”   当初他干这行,就是因为当年的那场空难……可他干了这么多年,最后却差点变成他最讨厌的样子。   多可笑啊。   多讽刺啊。   瞿昭说完便没再开口,指间一根烟很快抽完,低头又续了一根。   江宁沉默着始终没有说话,瞿昭说得没错,他确实不太懂这种复杂的情感问题。他想劝点什么,可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甚至想反驳,那时候王珩宇并不是他的爱人。但他转念一想,那时候虽然不是,可他潜意识里,已经把王珩宇当做是很重要的人了。   好半晌,江宁才伸手问他要了根烟,瞿昭笑他,“你会抽嘛?”   江宁拿过,熟练地点烟,狠狠吸了一口,却因为长久没有抽过,一时被呛了一下。瞿昭赶紧拿过他手里的烟掐掉,“不会还抽?要被你家少爷知道了,还不得找我算账?”   以前上学那会江宁抽过,好像是陈杨带他抽的。不过他没什么瘾,后来听说伤嗓子,就戒了。今天许久没抽,一时不适应才呛到了。   江宁咳了两声,缓过神后抬头看他,“你还怕他?”   “我怕他做什么?”瞿昭一耸肩,烟到嘴边抽了一口才又道:“大家都说,你自从跟少爷在一起之后,频道里都不怼人了,唯一可能被你怼的,就是少爷本人。不过他很乐在其中,所以你们这属于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秀恩爱行为,非常可耻!”   江宁失笑,低着头仔细想了想,好像还真是。   “江宁,你可能自己没发现,自从认识王珩宇以后,你变了很多。会跟大家开玩笑了,人也没有以前那样冷漠刻板了。”瞿昭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挺好的。”   江宁顿了顿,点头,脸上扬起一个灿烂的微笑,“嗯,是挺好的。”   他以前觉得什么都无所谓,满脑子只有工作,日子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过着,他一直以为这样的生活会继续过很多年,直到他这辈子了结。   但在那天,雷雨夜的甚高频里初遇王珩宇的那天开始,他向来寡淡无趣的生活在不知不觉间,似乎多了些预想之外的不同。   江宁说完抬起头,远远就看到了走廊另一边走来的王珩宇,身上还穿着那身机长服,东张西望似乎在找包厢,但在看到江宁的一瞬间,那双好看的眼睛瞬间一亮,立刻快步向他走来,清亮的嗓音带着见到他后的愉悦与欣喜,呼唤着他的名字,“江宁——”   王珩宇的出现,就像在一潭寂静无波的清水中滴入了各色的颜料——清澈平静的水面既有了涟漪,也有了绚烂的色彩。   江宁笑起来,回头看了眼瞿昭,数落道:“少抽点吧,抽多了黄牙,当心没人要。”   瞿昭夹着烟的手刚要递到嘴边,被他说得一愣,苦笑道:“你可行行好吧,我才刚离婚!”   江宁没再理他,大步往王珩宇的方向走去,主动拉过他的手,“走吧,我们回家。”   王珩宇愣了一下,寻思他才刚来,都还没跟瞿昭打招呼呢。   江宁抬手冲身后挥了挥,也没转身,王珩宇看过去,就看见了身后同样挥手的瞿昭,于是只能冲他喊了一句,“瞿哥,前程似锦啊!”   瞿昭也同样大声地回,“借你吉言!”   末了又冲着他俩补了一句,“百年好合啊!”   瞿昭就看着那两人手牵手离开,转角的身影消失前,江宁抬手又冲他挥了挥,“会的!”   瞿昭笑了一下,转身靠在窗口,手里的烟递到嘴边吸了两口,望着窗外的月色感慨,“年轻真好……”   结果他话音刚落,身后就挨了一下,转身看见是程瑜,颇有些无奈,“你打我干嘛?怎么,你也要走了?”   程瑜冲他翻了个白眼,“你俩就差两岁!有功夫在这感慨,赶紧进去看看你徒弟吧!”   “啊?又怎么了?”   “喝多了呗,又哭上了,现在的小孩怎么这么爱哭?”   “那只能麻烦你以后多哄哄了。”   “哼,我才不哄呢,你那会也没哄我啊!”   “你跟女超人似的,你还用我哄你?”   “啧,会不会说话啊你!”   ……   走廊里,程瑜追着瞿昭打,一路闹回了包厢。   酒店外,王珩宇跟江宁上了车,他才刚坐下就被江宁一把拽住衣领拉过来主动且热情地同他接了个吻,王珩宇反客为主,好半晌才放开他,额头相抵,轻笑着问他,“抽烟了?”   江宁喘着气点头,“抽了一口,呛到了。”   见他这么老实,王珩宇唇角一勾,凑上前又亲了他一下,“怎么了,今晚这么热情?”   “回家吧……”江宁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抬眸目光灼灼地望着他,“想做点转移注意力的事。”   王珩宇闻言有些惊讶,江宁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故意撩拨着他的心弦。   对上他的目光,王珩宇凑上前在他唇角轻吻了一下,用同样温柔带着笑意的声音道:“好,都听你的。”   ……   ……   今夜的江宁抛却了所有的羞耻感,只遵循着内心的本意——他想要他,想要他的一切。   他甚至极端地想着,只有这样的方式,才能感受到王珩宇是切实属于他的。   他不会离开,会塞满填充他生活里所有的空虚与空缺。   他们紧紧相连,不会分离。   ……   这是他们在一起之后,最疯狂的一晚。   但他很满足,也很喜欢。   原来,不压抑自己,是这么快乐的一件事。   ……   激情退却后,江宁躺在王珩宇怀里,望着天花板出神,他其实此刻很累,但脑子却异常清醒。   王珩宇低头亲吻他还带着泪痕的眼角,嗓音低沉带着还未完全消散的情欲,柔声道:“你要是想聊天,可以跟我聊聊,我应该会是个不错的倾听者。”   江宁仰头看他,笑了笑,随后动了动身子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他,一边玩着他修长好看的手指一边道:“我是不是没跟你说过瞿昭家里的情况?他家……挺复杂的,父母不支持他的工作,妻子和孩子报怨他没有时间陪伴他们。总之从今年年初开始,他就三天两头在请假,都是因为家里的事。”   “我们这一行,其实精神压力挺大的,因为扛不住而转岗或是辞职的人数不胜数。我刚来管制中心的时候很不合群的……从小我性子就比较内向,不太喜欢跟别人交流,那时候爸妈还在,我也没感觉什么。直到他们都——”   直到他们都走了,只剩下他一个人独自面对这些时,没有人会再帮他说话,也没有人会无条件无理由地宠着他纵容他。所有的一切,他都得独自面对,他的背后,不会再有爱他护着他的父母。   那时候的他,也不过15岁,正是敏感的青少年时期,心理也因此渐渐发生了变化,常常用别人觉得的冷漠,隔绝一切人际关系。   江宁说着,想起以前的事,不由呼了口气。王珩宇握住他的手,江宁抬头,给了他个安慰的眼神,又继续道:“瞿昭是第一个,在管制中心主动跟我说话帮助过我的人。他为人处事很圆滑,但不势利,是恰到好处的那种。我师父以前说过,干这份工作的,都得要学会勤奋踏实的走每一步,不存在也不需要什么投机取巧的人际关系运作。我起初觉得,这很适合我,我本来也不喜欢处什么人际关系。”   “可是我后来又发现,这话对,也不完全对……人际关系,有时候还是需要点的,各方要配合,要沟通……而我,向来只按规程办事,就会有很多人觉得我严肃不通人情,多的是人看我不顺眼,那会真的三天两天就有投诉电话,得亏是我师父跟付主任护短。”   还有个在空管局任职的袁长林,所以面对别人说他“走后门”“有关系”,江宁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反驳的,毕竟真要说起来,怎么不算呢?   也好在是他自己没犯过什么大错,倒是也能理直气壮。   可他这话说得……王珩宇脸上的表情还是有几分尴尬,毕竟头一次他遇到江宁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江宁倒是没注意到王珩宇的表情,只是自顾继续道:“但我确实不会处理这些,所以说实话,我一直挺佩服他的。后来有一次我偶然听到他跟别人说起他从业的初衷——他妈妈跟我爸,当年坐的竟然是同一班飞机!我爸去世了,他妈妈也因为那件事得了很严重的肺病,很长一段时间半夜都会被噩梦惊醒。他甚至连当管制员的理由都跟我所差无几!”   “我当时就想啊,这个人跟我一样,可他比我厉害多了,我会的他也会,我不会的他还是会。”   王珩宇低头看他,说这话的时候,江宁脸上的表情满是羡慕。   或许他是真心羡慕,可在别人看来,他会的那些,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后来有一次他约我吃饭,他说他很佩服我,说我厉害,说我工作能力强……我当时很想说,没有的,不是的,我觉得他更厉害!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没说出口,一直到现在,我也想不明白我当时怎么想的。”   “他今天跟我说,让他下定决心要离职的,是你出事那天。”   王珩宇有些惊讶,下一秒他就感觉到怀里的人身子似乎有些发抖,王珩宇收紧了双臂紧紧抱住他。   江宁低着头,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但回想起那天的惊心动魄,江宁的声音还是止不住的颤抖,“那天……在进近频道里听到你的声音,我头一回有那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感……不对,应该是慌张!”   “那一瞬间,我甚至觉得我有些耳鸣,但我努力想听清你说话,我害怕我错漏你说的每一句话,指挥错任何一个细节。我怕我——怕我会害了你!你不知道,当你离开进近区域以后,我手心里全是汗。”   “瞿昭说,他看我那天冷静处理一切的样子,让他想到了前段时间因为家庭琐事差点犯错的自己……”江宁苦笑了一声,“可其实,我哪有冷静呢,我怕得很……”   “有时候真的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我不需要担心家人是否支持我的工作,不需要耗费心力去维持家庭与工作的平衡,我只需要管好我自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别这么说,你现在有我了,你不是一个人!”王珩宇听他说的,有些心疼,揽着他的手臂收紧,想以此给他一些安全感,他的声音坚定而郑重,“我爸妈,我哥,他们都很喜欢你,我们也都很支持你的工作。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厉害的管制,是会安全带我回家的人。”   “是啊,现在不是一个人了……”江宁笑了一声,紧紧握着他的手,十指相扣,“瞿昭说,自从我跟你在一起之后,就变了很多,没有以前那么生人勿近了。”   王珩宇低头亲了他一下,嬉笑道:“那我可是厉害了,连你都能感化。”   江宁抬头回应他的吻,伸手捧着他的脸,就连语气都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王珩宇,谢谢你。”   在雷雨夜的甚高频里,与我相遇。   谢谢你,不顾一切闯入我的生活。   谢谢你,像一束炙热的阳光挤进我灰暗阴沉的世界。   谢谢你,成为我生命里温暖的太阳。 第57章   六月份是民航淡季, 也是江南地区的梅雨季,最近一周虞城几乎天天都有雨,江宁的工作量不减反增。   “东方5602, 上标准气压3600米保持,修正海压1017。”   “国航1728, 雷达服务终止, 联系塔台124.35,再见。”   ……   到点交班前,江宁又确认了一遍无误后,才跟后续接班的同事交班。   交班完成后又站在同事身后看了几分钟, 确定交接完成无误后才转身离开管制室。   他昨天是晚班, 今早下班回休息室刚巧遇上上早班的程瑜, 顺手打了个招呼。   程瑜随口问了他一句,“你这会回家还是去医院?”   江宁一愣, “去医院干嘛?”   程瑜“啊”了一声, “忘了你昨晚夜班了……顾群昨晚下班的时候出了车祸,脚伤了得住院,起码得住个个把月吧。”   “顾群?”江宁皱眉, 昨晚他上班的时候还遇到下班的顾群了。   程瑜点头,一边收拾她的储物柜, 一边道:“说来也是巧, 王总最近不是感冒了嘛,咳嗽了好久都不见好, 我寻思让他去挂水快一点, 结果昨天去急诊挂水的时候就遇上了。”   江宁眯眼,又问:“他一个人?”   “我那会瞧见他的时候是一个人,后来本来想安顿好了王总再去看看他, 结果医生没给挂水,开了药就让我们走了。我本来寻思发信息问问他怎么样了,结果这丫的还死活不让我去。”程瑜说着,努了努嘴,皱着眉一脸严肃地跟江宁道:“我怀疑他有情况!我听他那口气,遮遮掩掩的……不像他的风格!”   江宁一边听一边收拾东西,程瑜说完他刚好把储物柜关上,“行,我知道了,一会我问问他。”   江宁点头,顺势关心了一下王总的情况。   程瑜说没什么事,他也就没多问。   王珩宇今天一早有航班,所以这会江宁下班只能自己回去。路上他给顾群发了信息,不过应该是还早还没醒,顾群也没回他,江宁就先回了家。   等他下午睡醒起来的时候,手机上顾群的回信也来了,江宁问他要医院病床号,顾群却含糊其辞不让他去。   若是说顾群拒绝程瑜,他倒是还能理解。   但顾群竟然连他都拒绝了?!   江宁想起早上程瑜说的,眉头皱得更深了——确实很可疑!   顾群虽然是本地人,但他父母常年在外地做生意,家里还有两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现在还受伤了……江宁不太放心他。   他不乐意说,江宁就去问了嘴程瑜昨晚是在哪个医院见到的顾群。   江宁寻思,知道医院大不了去打听一下,反正他这腿伤骨折的,多半是骨科。   到了地方,还真给他打听到了。   只不过,江宁怎么也没想到,他进门看到的场景,会是陈杨把顾群按在床上亲!   而顾群那只受伤的脚,此刻还打着石膏被吊在半空。   病房门口有住着的患者名字,也是他跟顾群随意惯了,江宁也就确认了一眼门口那小屏幕上是顾群的名字,也没多想就推门进去了。   要知道进门是这场景,他怎么也得敲个门!   在他推门进来的时候,陈杨已经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江宁还是头一回看见陈杨在他面前抓耳挠腮的模样——人紧张的时候,果然会有八百个小动作!   “江、江宁……”   顾群红着一张脸挣扎着要坐起来,陈杨又赶紧转身去扶他,“你小心点!”   “咳……”江宁拎着果篮站在门口,一手还握着门把手维持着那个开门的姿势,跟病床上那俩人面面相觑,“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师父……”顾群整张脸都是红的,跟个煮熟的虾似的,眼神躲闪,又一脸的尴尬,“你怎么来了?”   向来淡定的江宁,此刻也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坏了人家好事儿!   但是!   他拎着果篮一言不发走进病房,三人病房,另外两张床是空着的,顾群的床位最靠里在窗边,采光很好。因为就他一个,这偌大的病房就跟单人间也没什么区别。   “我不来还不知道呢……”江宁幽幽说了一句,把果篮放到一边,伸手搬了床尾的凳子坐下,视线逡巡在对面的两人身上,轻咳了一声,一手指着陈杨,一边看向顾群,问道:“所以,这就是你不让我来的原因?”   “……”顾群语塞,“我……”   江宁也没指望他回答,双手环胸背靠在墙上,目光审视地看着他们俩,“你们……谁来给我解释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   陈杨对上江宁的目光,满脸认真眼神坚定,“我喜欢他,我在追他!”   顾群有些着急地拽住他,“你别胡说八道!”   陈杨转头瞪他,“我胡说什么了?你睡了还想不负责了?”   顾群急得要去捂他嘴,“那是意外!”   陈杨拽住他,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掰扯起来,江宁就端坐在床尾的凳子上看了全程,最后忍无可忍地又咳了一声,凉飕飕吐了一句,“调情别当着我的面行吗?先交代情况!”   最后,在两人的交代阐述下,江宁大概了解了事情经过。   大约一周前,顾群爸妈催婚让他去相亲,顾群虽然不乐意,但还是去了。不过是在去的路上越想越气,从小爸妈就不在家不管他,小时候把他丢给爷爷奶奶,长大了让他自力更生,现在还要来管他谈恋爱结婚。   迟来的叛逆期,在他路过酒吧的时候,转头就拐了进去,结果没注意看,是个gay吧。   小年轻头一回来这种地方,顾群长得又是斯斯文文偏清纯那一卦的,一进门就被人盯上了。但他心情不佳也没注意,就被人在酒里下了药。   就是那么巧,被陈杨看见了全程。   当时陈杨看他也不过就是觉得眼熟,本来他是不想多事的,但是同行的有人认识顾群,说是江宁的徒弟。   陈杨听到那个名字才反应过来,上次他起落架故障那天,在管制中心门口撞到的人,就是顾群!   最近的还有上个月,货航化学物品撒漏那天,他因为延误还跟顾群呛了几句。   先不说别的原因,就光他是江宁徒弟这点,陈杨就得救他。   原本救下他之后是计划把他送去医院的,可顾群酒品太差,扒拉着陈杨不松手不算,逮着他就亲,嘴里还念叨着什么不找女朋友,要带个男朋友回去气死他爸妈。   陈杨无语的同时,还想给江宁打电话求救,结果顾群反手还把他手机摔了!   他身上也没带钱,除了一张酒店的房卡,其他什么也没有。这下手机也坏了,想摸顾群的手机,结果他手机还没电了!   陈杨本来今天是被人强行拉来的,同行那几个也不是什么好鸟,把顾群带出来之后,这种情况他也不太敢再回去求助了。   那会也十点多了,路上也没什么人了。能混迹在那酒吧周围的,陈杨也不是很敢求助,况且怀里的人还一直在闹他。   没办法,只能寻思着就近先把顾群带回他住的酒店。还好他酒店不远,他还计划着等回酒店之后,再让前台帮忙打120。   结果,前台没人!   陈杨一度觉得那是这辈子最绝望的一晚!   怀里还有个中了药不安分的人,陈杨没办法,只能先带他上楼安置。   结果刚回到房间,顾群那药效上来,不管不顾根本不给他求救的机会。   顾群这张脸长得确实是在陈杨的审美上,他起初关注顾群,就是因为他坐在吧台上喝酒时低垂着头的那个侧脸,也是因此陈杨才发现他被人下药的事。   但他是江宁徒弟,陈杨有点不好下手。本来还忍着呢,他都给顾群丢进冷水里了,好不容易等他清醒点了,陈杨以为能躲过一劫的时候,顾群还是拉着他不放!   然后,事情就稀里糊涂的发生了。   原本成年人一夜情,又都是你情我愿的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个礼拜陈杨就是忘不了那天晚上的事,一想到第二天顾群跟他说“当一切没发生过”的时候,他就挠心挠肺的难受。   再然后,他就追来了。   再再然后,就知道了顾群住院的事。   再再再然后,他死皮赖脸来照顾顾群的时候,就被江宁逮到了。   听完,江宁沉默了许久。   怎么也得有一分钟吧?   两个人当事人面面相觑,又不约而同地转头去看江宁。   最后,江宁把目光落在了顾群身上,幽幽地问了一句,“你……去gay吧?”   “……”顾群低了头,声细如蚊,“我不知道那是gay吧……”   江宁“啧”了一声,冷声道:“能耐了啊。”   顾群头更低了,“……我错了!”   陈杨看着不忍心,插了句嘴,“你别说他了。”   江宁一眼瞪过去,“我还没说你呢!”   “……”陈杨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对上江宁的目光,他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算了,惹不起!   气氛一时尴尬。   江宁几度想开口,张了嘴,最后也没骂出声,转头问陈杨,“你一直在这照顾他?”   陈杨摇头,“没有,我是昨天下午的航班到虞城,本来晚上想找他的,结果知道他出车祸……今天调了班,晚上我得回重庆,明天再过来。”   江宁应了一声,又转而问顾群,“那你一个人在医院?”   顾群还没说话,陈杨就接上了,“我给他找了个护工!我昨晚跟签派说了调班,请了三天假,之后飞虞城比较多。”   江宁挑眉,见他都安排好了就没再说话。   最后,江宁站起身,他在这……眼下都有当电灯泡的嫌疑了。本来是想走的,想了想还是把陈杨支了出去。   江宁走到顾群病床边,坐在他边上那张空着的床位上,一脸严肃地盯着顾群,“你对他,什么感觉?”   顾群沉默了,“我……不知道。”   那天的事真的就是一时冲动,他起先都不认识陈杨,更别说知道陈杨跟江宁认识了。   “喜欢这种事……以前程瑜跟我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们的事情我不做评价,今天也不过是当做朋友来探望。但是你家里的情况……你得考虑清楚,不要意气用事!”   陈杨这个人虽然看着表面吊儿郎当不正经,但人品肯定是没问题的。   江宁倒是不担心陈杨,反而比较担心顾群——毕竟,他的初衷就很不对劲!   想着,江宁还是叹了口气,认真道:“如果你们将来真的在一起,那就恭喜。如果没有,他是我朋友,你也还是我徒弟,没什么改变。”   顾群抬头看着他,郑重地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我先回去了,少爷该回来了。”江宁笑了笑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事你就说,我是你师父,也是朋友,没什么好客气的。”   他师父表面上是个冷淡严肃的人,可骨子里他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   “好!”顾群感动得很,看江宁的眼神都眼泪汪汪的,“师父……谢谢你!”   江宁失笑,抽了张纸巾丢给他,嫌弃地骂了一句,“丢人。”   他也没多待,出门的时候看见站在门口等着的陈杨,深深剜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进去吧,好好照顾他,有事就说,我先回去了。”   陈杨咧开一个微笑,食指和中指并拢在额前一扬,“放心吧师父!”   听见他那一声“师父”,江宁眉头紧蹙,想骂他的话在嘴边转悠了好几圈,最后也没开这个口——实在是太过无语了。   唉,闹得什么事儿啊!   他俩怎么还混到一起去了!   江宁百思不得其解,等他到家把这事告诉王珩宇,王珩宇也是一脸震惊,“陈杨……喜欢顾群那款的?”   江宁认真地点了点头,重点是,他今天还抓奸了!   要不是亲眼所见,他也觉得难以置信。   王珩宇却捧着江宁的脸左右打量,半天憋出一句,“这小子以前不会喜欢你吧?”   “啊?”江宁愣了一下,“我们不是在说他跟顾群嘛?跟我有什么关系?”   “是啊,但是……你不觉得顾群跟你很像嘛?”一说到这,王珩宇一拍手,一副恍然的模样,“对啊!你俩那么像,他喜欢顾群,保不准他以前也喜欢你呢?”   江宁一脸茫然地辩驳:“……他只是工作状态跟我像而已。再说了,你喜欢我,那你喜欢顾群吗?”   王珩宇充耳不闻,只是自顾自地越想越觉得合理,下一秒就要拿手机给顾群发信息,“不行,陈杨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小徒弟傻乎乎的,不能被骗了!”   “你少掺和了!”江宁赶紧拦住他,“陈杨不是那种人。”   不说还好,江宁这话一出口,跟点了炮仗似的,王珩宇当即就不乐意了,“你还帮他说话!”   “我不是……我是——”江宁话没说完,王珩宇就打断他,“你是什么?当初第一次跟他吃饭我就觉得他不对劲!我问你你还敷衍我!你看看,这小子现在盯上小徒弟了!”   江宁无语的白眼都快翻出天际了:“……”   也不知道他对陈杨哪来那么大的敌意,见王珩宇还在喋喋不休,江宁直接拽住他的衣领往下一拉,探身亲了上去。   王珩宇的话音戛然而止,江宁适时松开他,微微一笑,“说完了没?”   “我——”王珩宇话音刚出,江宁又亲了上去,再松开时,王珩宇满眼都是震惊,只听见江宁说:“我跟他,真的只是朋友!就算以前他对我有别的心思,现在也没有讨论的意义了,这种陈年飞醋就不用吃了吧,你觉得呢?”   王珩宇眨了眨眼,认真点头并诚恳建议道:“我觉得——你可以再亲我一下?”   “嗯?”江宁勾唇一笑,眼波流转间吐了一句,“我觉得……你最好不要得寸进尺!”   王珩宇瘪着嘴一脸委屈,“小气!” 第58章   后来顾群跟陈杨的事, 江宁没怎么过问,只不过几个月后听闻陈杨不知怎么搞定了顾群的爷爷奶奶,就连顾群爸妈回来反对, 都被爷爷奶奶帮着骂了回去。   然后,他们俩就在一起了。   而且, 这些听说都是顾群腿伤休假期间发生的事。   八月中的时候是齐一鸣跟齐颂宜的婚礼, 地点定在了北京。   八月份是暑假,暑运高峰忙得很,齐一鸣是因为结婚才请了两天假,王珩宇根本连假都请不到, 只能调班——婚礼前一天晚上的班飞北京, 第二天参加完婚礼以后晚上的航班再飞回程。   正好, 江宁跟程瑜找同事调了班,可以当天下班以后坐王珩宇的航班一起去, 然后等第二天回程的时候再回来。   唯一轻松的就是王丞瑞, 王总不用烦恼调休调班,毕竟他自己就是老板。   原本是可以用王珩宇的家属名额买票,不过由于暑运期间基本航班都没有空座位, 家属票的名额是占不到了,但我们财大气粗的王总还是大手一挥十分阔绰地买了四张头等舱——多买的一张票是王机长强烈要求要留给他的。   王丞瑞跟程瑜是头一次坐王珩宇开的飞机, 而江宁是自从父母过世后头一回坐飞机, 他还有点恐高,上飞机前还挺紧张的。   登机的时候王珩宇亲自站在舱门口等着, 今天的乘务长是头回跟王珩宇一起飞, 以前总听说这位王机长性子很好很随和,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还会亲自迎接旅客登机。   但站了一会之后,乘务长又发现, 王机长在登机口站了许久,愣是一句话都没说——要说他在迎旅客,倒不如说他东张西望在等人。   直到远远瞧见有三个人从廊桥一路走过来,而走在最边上的那人,里面穿了一件打底的白色T恤,外面套着一件米色的无袖外套,一条黑色西装裤,一双小白鞋,背上背着那个他常用的双肩包,只不过是单肩背着,一整个干净清爽的穿搭,却是人群中最亮眼的那一个——因为那张脸,真的很帅很好看!   乘务长就眼睁睁看着王珩宇信步朝那人走去,笑意盈盈地伸出手,温柔的语气里还带着几分谄媚,“乘客您好,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别说乘务长看呆了,同行的王丞瑞跟程瑜也呆住了,并且一脸的嫌弃。江宁愣了一下,他们后面上来路过的乘客也纷纷将目光转了过来——好奇、打量、惊讶。   “我——”江宁才刚开口,王珩宇已经把他手里的登机牌拿走了,顺手还拿走了他肩上的背包,反手往自己肩上一背,“走吧,我来帮您找座位。”   王丞瑞跟程瑜对视一眼,表情几乎同步嫌弃地“啧”了一声。   “额……谢谢。”江宁无奈,但也只好跟了上去。   王珩宇带着江宁到了他的座位上,然后侧身让江宁坐下之后,帮他把背包放好,又一脸殷勤地把手里的登机牌递给他,“请收好您的登机牌,祝您旅途愉快!”   在江宁伸手接的时候,王珩宇还顺势握住他的手,手指划过他的手背,最后勾住他的手指捏了捏。   江宁无语地瞪了他一眼,咬牙:“……谢谢!”   王珩宇一副得逞的模样,笑眯眯地冲他一挑眉,小声说了句:“等我,晚点出来陪你。”   也不等江宁回复,并且完全无视了后面跟上来的王丞瑞跟程瑜,转头就回了驾驶舱。   “他干嘛?就为了来找个座?”程瑜跟王丞瑞坐在后面一排,等王珩宇走了,程瑜扒着椅背探上来调侃他,“江哥,你连座位都找不到嘛?啧——”然后学着刚刚王珩宇的口气道:“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江宁:“…………”   程瑜坐回去,没一会就传来她跟王丞瑞的对话——   程瑜:“唉,机长亲自服务啊……我也想感受一下!”   王丞瑞:“啧,亲哥都没这待遇。”   程瑜:“世态炎凉啊!”   江宁低头无声地笑了。   起飞前,有位乘务员拿了些东西过来,包括毛毯、眼罩、耳塞,“乘客您好,这是您要的物品。”   江宁愣住,“我——”   他想说他没要这些东西,但想起来昨天晚上临睡前王珩宇说自己有点恐高的事——其实他以前没有恐高的,好像是从他爸空难那件事之后,某一天突然发现的。   平常其实也还好,相比起来,他可能是对“坐飞机”这件事有一点抵触,导致的心理影响。反正自从空难以后,他就没坐过飞机了。   后来,王珩宇说等上飞机以后给他找副耳塞眼罩,戴着就不怕了。   想了想,江宁还是接下了,礼貌道了句谢。   乘务员走后,江宁打开毛毯,就发现了里面塞着的一张纸条,上面笔锋凌厉的字体,是王珩宇的字——等会起飞要是怕就把眼罩跟耳塞戴上,盖上毯子睡一会,等到了巡航高度我再出来陪你。   底下还画了个笑脸。   江宁看着纸条笑了一声,把纸条折起来塞进了口袋里。   ……   驾驶舱里,王珩宇跟小陈做完起飞前的所有准备工作,取得起飞许可后,飞机平稳滑行进入跑道,再到飞机在跑道上滑跑起飞冲入夜幕之中。   江宁全程没有戴那个眼罩,视线盯着舷窗外的风景,起初确实有些紧张害怕,但是一想到前面一门之隔是王珩宇在驾驶飞机,他的恐惧好像就少了很多。   飞机到达巡航高度后,王珩宇做了个机长广播,中英双语流利而悦耳,客舱里还有不少乘客夸赞王珩宇的声音好听。   程瑜也说:“少爷这声音确实是……我好像没遇到过他飞国际线跟我说英语,这还头回听见啊。啧……江哥吃的可真好。”   然后,王丞瑞不乐意了,“你什么意思?我声音不好听嘛?”   程瑜:“啧,你怎么连你弟弟的醋都吃?”   王丞瑞:“条件允许,我看谁都能是情敌!”   听见这话,前座的江宁默默无语,再次感叹,这俩真不亏是亲兄弟!   广播结束,交代完小陈驾驶舱里的事,王珩宇就出来了。   今天天气好,巡航高度没什么事,让小陈盯着仪表就行。   他出来刚好对上江宁的目光,有些惊讶他竟然没戴眼罩。   晚上的航班,客舱里灯光昏暗,有的乘客已经开始准备睡觉了,四下里安静得很。   王珩宇坐到江宁身边那个本就是预留给他的座位上,顺手握住了他的手,小声凑过去问:“不害怕?”   江宁回握住他的,笑着摇了摇头,毫不吝啬地夸奖了一句,“王机长飞得很稳。”   王珩宇笑起来,拍了拍肩膀上的四道杠,“要不要睡一会?四道杠的,坚实可靠!”   江宁本来没想睡,他怕这会睡了一会到地方睡不着,但转头看到王珩宇那个期待的眼神,最后还是靠了过去,两个人就这么靠在一起小声说着悄悄话。许是氛围太过于安静,又是王珩宇陪在身边,没一会江宁还是睡着了。   今天负责头等舱的乘务是秦诗雯,刚刚王珩宇让她送东西的时候她就想问了,这会看见王珩宇在头等舱坐着,更震惊的是他肩膀上还靠着刚刚那个貌美的帅哥!   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脸八卦地用嘴型问了句,“江宁?”   王珩宇点头,笑得格外温柔。   秦诗雯惊讶之余,佩服地给王珩宇竖了个大拇指。   江宁大名,虞城机场谁人不知。   特别是在他跟王珩宇在一起之后,认识的不认识的多多少少都知道些他跟王珩宇的事。   秦诗雯又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两眼江宁——啧,这张脸,确实好看!   扭头她就找乘务长八卦去了,刚刚乘务长还问她认不认识呢!   虞城到北京的航程大约是两个半小时,王珩宇出来也十多分钟了,他也不能全程都在驾驶舱外,看着江宁像是睡着了,他就寻思把肩膀上的脑袋挪回去,然后回驾驶舱。   结果刚上手,江宁就醒了,迷迷糊糊地看着他。   对上他那懵懂的眼神,王珩宇就有点遭不住,下意识转头看了一圈,发现大家都在睡觉,没人注意他们这边,于是安心地回头凑上去,一手按住江宁的后脑勺,无声地跟他接了个吻,小声道:“我得回驾驶舱了,你再睡一会。”   江宁愣愣地点头,主动凑上去亲了他一下,“好,去吧。”   “真乖。”王珩宇笑了笑,揉着他软和的头发,临走又把盖在他身上的小毯子给他掖好,这才依依不舍地回驾驶舱。   中途小陈出来上厕所,刚巧就看见江宁,他以前也就照片上见过两眼,还以为是客舱昏暗看错了,撩着帘子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   身后的秦诗雯拍了他一下,“做贼似的……看什么呢?”   小陈指着那边正安然睡着的人,又指了指身后大门紧闭的驾驶舱,不太确定地问:“我没看错吧?”   秦诗雯笑了一声,倚在一边朝驾驶舱一扬下巴,“你自己问他去啊。”   “那还是算了……”小陈一扯嘴角,他哪敢啊。   ……   晚上23:46,飞机落地北京首都国际机场。   齐一鸣亲自来接的他们,上来就一嘴的做作客套,挨个拉着他们握手,“大晚上的,辛苦辛苦!欢迎王总莅临!还有我们王机长!哎呦,这不是我江哥跟瑜姐嘛,欢迎欢迎!”   四人齐齐无语。   王丞瑞皮笑肉不笑地看他,“看在你明天是新郎官的份上,不跟你计较!”   王珩宇则是直接伸手勾住齐一鸣的脖子,“客气客气,一会我就把你这副嘴脸告诉颂宜姐!”   齐一鸣一听立马偃旗息鼓,“你这……玩不起是吧?”   几个人都懒得搭理他,齐一鸣给他们送到酒店,说他们明天上午可以自由活动,中午的时候去吃饭就行,露天婚礼的场地就在他们住的酒店楼下。   知会完,交给他们三张房卡,然后在王珩宇耳边小声说着什么,王珩宇下意识看江宁的眼神都变了。   齐一鸣临走还对着王丞瑞义正言辞道:“江哥跟宇哥是早没羞没臊滚一块了,你跟我瑜姐可不行啊,你俩一人一间!”   虽然王丞瑞也没想跟程瑜一间,但他这么光明正大说出来,一下四个人都想打他。   得亏他溜得快。   齐一鸣给江宁跟王珩宇定的是豪华大床房,宽敞得很,床上还洒了玫瑰花瓣,里头还有什么小气球之类的布置,整一个情侣套房——就连床头都光明正大摆着一个小盒子。   江宁站定在门口,一脸无语。   王珩宇一进门就乐了,“这小子……上道啊!”   江宁瞪了他一眼,脸有点红,“所以,他刚刚偷偷摸摸跟你说的就是这个?”   “他怕我跟颂宜姐告状,可不得讨好讨好。”王珩宇嬉皮笑脸地凑过去,“你脸红什么?”   “我……”江宁嘴硬转头,“我没有!”   江宁进屋转悠了一圈,除了那一屋子夸张的装饰,其他都挺好。   王珩宇把东西收拾完,压着脚步凑到江宁身后,二话不说直接给人抱了起来。江宁被他吓了一跳,慌忙搂住他的脖子,“你干嘛?”   “去洗澡啊!”王珩宇低头亲了他一口,大言不惭道:“东道主都给准备的这么齐全了,总不能辜负他一片好心不是?”   “明天还有事呢!”   “中午才吃饭呢,起码还有十个小时!”   “王珩宇!”   ……   最后,江宁的反抗必然无果。   最终的结果就是,第二天一早程瑜打电话来问要不要出去玩的时候,江宁还在梦里没醒呢。一听是王珩宇接的电话,程瑜立刻就懂了,连着几句“打扰了”,转头就把电话给挂了。   江宁困得不行,迷迷糊糊嘴里还在骂他。   某个罪魁祸首却并无任何悔改之心,钻进被子里抱着他倒头继续睡。   直到十点多,江宁是被饿醒的。   昨晚运动过度又睡得晚,早上也没吃早饭。   江宁醒的时候,王珩宇刚巧端着吃的进来,见他醒了,放下吃的就走到了床边。江宁看见他,那气就不打一处来,直瞪了他好几眼。   王珩宇嬉皮笑脸地全接下了,“起来吃点东西先垫两口,一会该吃午饭了。”   这会江宁正饿得慌,也懒得跟他计较,只不过就是下床的时候踉跄了一跤,最后是被王珩宇抱过去吃饭的。   吃完出门的时候正巧遇上一道下楼的程瑜跟王丞瑞,程瑜看到江宁的黑眼圈,愣了片刻,最后默默拉着他拿出自己的遮瑕,一边给江宁上妆,一边瞪了两眼王珩宇,嘴上还不忘感慨,“某些人啊,就跟那个妖精似的,搞得我们本来就不阳光的江哥,就跟被吸干了精气一样。啧啧啧,真真是世风日下啊!”   江宁有点无语地看了她一眼,脸上发烫。   程瑜这张嘴也没个把门的,什么都往外冒! 第59章   酒店楼下, 阳光洒在碧绿的草坪上,中间是用粉色的花瓣铺就的一条主路,上面用玻璃隔断罩着做了个矮T台。里面还拉着灯带隐在花瓣间, 衬着玻璃闪闪发光,浪漫氛围拉满。   鲜花围成的拱门立在道路的起点, 两旁整齐摆放着两大排香槟玫瑰, 全部都是鲜花,配着满天星,花香四溢。   T台的左右两边是宾客们观礼的座位,正前方是新人巨幅的婚纱照——照片上的齐一鸣怀里搂着他的新娘, 低着头满目柔情。而他怀里的新娘身穿洁白的婚纱, 笑容洋溢, 眉眼间满是幸福。   照片的背景也很有意思,是拼接的——上半部分是扬起机头冲入云霄的飞机, 看机型应该是777, 机翼尾部是火红的凤凰纹,照片的下半部分是北航的正大门,就形成了一个飞机从北航学校上空飞过的场景。   江宁盯着那张照片看了许久, 转头问王珩宇,“这照片是齐一鸣的心思?”   王珩宇点了点头, “他鬼主意多。”   江宁回头又看了两眼, 笑道:“挺好看的。”   就仿佛是在他们各自奋斗的事业面前,见证了他们的爱情。   很有意义的照片。   江宁转身主动去牵了王珩宇的手, 脸上扬起一个灿烂的笑, “改天等你有空了,跟我回去看看袁叔吧?他念叨好久了。”   袁长林是父母去世后对他最关心的长辈,是他的新家长。他跟王珩宇的事, 上回也不过只是跟袁长林通了个电话。   许久没回去了,是得要带王珩宇回去见见家长的。   许是没想到江宁会提这个,王珩宇愣了一下,望着他带着笑意又无比认真的眼神,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伸手揽过他的肩膀,满口答应,“好,都听你的!”   他们前头的程瑜则是惊叹于齐一鸣竟然全部都用鲜花装饰,“这么壕的吗?全部都是鲜花?”   “你得理解,这是他计划了十多年的事,香槟玫瑰,是颂宜姐最喜欢的花。”王丞瑞牵着她往里走,程瑜还在感叹,江宁跟王珩宇跟在后面。   齐一鸣正忙着跟司仪确定流程,见他们来就招呼了一声,喊他们先找地方坐。   这会陆陆续续参加仪式的人都来了,但是好像没看见齐一鸣的父母,来的大部分都是些年轻人。   按理说,这样的场景不应该要有父母在外头张罗接待宾客嘛?   齐一鸣忙完就走了过来,今天穿着一身白色西装,帅气十足。平常见惯了他一身机长服的模样,头回见他穿得这么正经,简直精致到了头发丝儿!   程瑜对着他拍了两张照,毫不吝啬地夸奖,“帅啊新郎官儿!恭喜啊!”   “客气客气!”齐一鸣冲她得意的一挑眉,随后在边上坐下,“这两天可是给我累坏了!”   “诶,我看来的人,怎么没有你爸妈呢?”别说程瑜好奇,王丞瑞跟王珩宇也挺好奇。   王丞瑞买机票的时候还问他爸妈来着,结果老两口说接到的通知是九月初,在金陵。   齐一鸣大约知道她要问什么,脸上表情有些惆怅,“本来是说等她放暑假就要回去的,但是她想在这边请一下学校的同事跟一些学生,而且学校的事一时半会也交接不完,所以就拖到了现在。然后……最近不是暑运嘛,实在太忙了,上个月有几天我不在家,她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摔了一跤,等我回去的时候她还没准备告诉我,是我发现医院的检查单才知道的。”   “然后就……很自责嘛,我爸妈也打电话把我骂了一顿。她瞒着我写了辞职报告,下个月回金陵。”   几人闻言都有些震惊,王丞瑞问了一句,“颂宜姐没事吧?”   齐一鸣摇头笑了笑,“她一贯要强的很,我也没想到她会辞职。所以这次主要就是请她在北京的同事和学生,还有我的一些同事朋友,家里那边的亲戚朋友,等我们回去以后再安排,也省得他们来回跑。”   “她辞职了?那你呢?你当初来北京不就是为了颂宜姐嘛?她回去了,你还在北京?”   “我无所谓啊,反正金陵跟虞城都有基地,我上哪都行。”齐一鸣说着,低垂着眉眼,情绪有些低落,“我就是……有点心疼她。”   王珩宇伸手勾住他的肩膀,不正经地来了一句,“从侧面来说,颂宜姐心里还是有你的,为了你都辞职了!你得往好的方面想嘛!”   “……”齐一鸣无语地瞪他,“废话!我老婆爱我还用你说!”   “我这是安慰你!”   “我可谢谢你啊!”   ……   齐一鸣跟王珩宇幼稚的斗嘴,最后还是让原本有些沉闷的氛围一扫而空。   仪式开始时,众人才终于见到了新娘本人——齐颂宜的长相偏温婉大气,或许因为是老师,身上更是多了些清雅的书卷气。今天穿了一身重工刺绣的紧身鱼尾款白色婚纱,乌黑的长发挽起,配上拖地的蕾丝头纱,手捧着一束橙黄色的香槟玫瑰,点缀着白色的满天星和墨绿色的尤加利叶,清新素雅,又不失温柔浪漫。   齐一鸣站在台前,手里拿着话筒。   程瑜好奇地问:“那主持人怎么站在边上?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要开始说台词了嘛?”   结果,她刚说完,场地上四周的音响同时响起轻柔舒缓的音乐声。   只见台上的齐一鸣手拿话筒,目光温柔注视着正前方不远处的人,随之响起的,是齐一鸣的歌声。   My whole world changed   from the moment I met you   and it would never be the same   felt like I knew that I'd always loved you   from the moment I heard your name   everything was perfect   ……   是一首英文歌,程瑜已经在齐一鸣开口的时候就火速掏出手机拍视频,嘴里还小声嘀咕着:“这丫的深藏不露啊……整这么浪漫!”   江宁也有些惊讶,头一回听见齐一鸣唱歌——先前那次听王珩宇唱歌,他就觉得很好听了。齐一鸣的声音带着一些痞气,但配上这首歌欢快中又不失温馨的味道,仿佛正缱绻而浪漫地诉说着他的爱意。   王珩宇低头看见江宁脸上的表情,笑了一声,凑过去握住他的手,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小声问:“羡慕了?”   “嗯?”江宁侧头看他,歪着头微微一笑,“那倒没有……这歌挺好听的。”   “不用羡慕,”王珩宇笑着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在齐一鸣温婉的歌声中,凑到江宁耳边,“你要是喜欢,回去我们也办一个!”   江宁失笑回头,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你嫁给我嘛?”   “行啊,你说了算!”王珩宇一挑眉,十分坦然道:“让我叫你老公都没问题!”   江宁无语地推他,脸上笑意却不减,“神经……”   在他们嬉闹之际,齐一鸣已经一步步唱着那首满怀爱意的歌,走到了他这辈子最爱的人面前,牵起她的手,唱完了最后几句。   ……   I'll be waiting till I hear you say I do   we're shining like a diamond   just look at us now   I wanna hear you say I do   歌声结束,掌声雷动。   台前的主持人说着台词,齐一鸣牵着齐颂宜的手放进自己臂弯里,在众人的注目下,一步一步,带着他的爱人,迈上那条铺满鲜花和爱意的路来到台前。   证婚人是北航校长,先是感慨于齐颂宜为了结婚生孩子而辞职的事,后来又说在他不懈努力的游说下终于让她同意回来当客座教授。   齐颂宜一脸无奈,“校长……您可说点正经的吧!”   校长叹了口气,最后总结发言,“总之,祝两位往后的生活,一切尽意,百事皆喜!”   “下面,请新人,交换信物!”   齐一鸣单膝下跪,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戒指,满目深情地望着她,“齐颂宜,从认识开始的这二十七年,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一切都是完美的!不论什么身份,不论在何时何地,我从不后悔爱你!我——”   齐颂宜红着脸伸出手,小声打断他,“娃都有了,别墨迹了……我愿意!”   温馨的氛围转瞬即逝。   在场众人:“…………”   齐一鸣愣了片刻,苦着张脸看她,“老婆……你就不能让我说完?咱不是说好了今天听我的嘛!”   齐颂宜有点尴尬地伸手直接把他扶了起来,“不行,你……太肉麻了,我受不了。”   见此场景,底下的宾客哄笑起来。   “哎呦,看给人急的……”   “没想到,我们齐老师还是个急性子!”   “好了好了,我看这架势,还是赶紧送入洞房吧!”   “诶,他们现在哪能入洞房啊?那不是少儿不宜嘛!”   ……   程瑜在底下乐得不行,她本来在录像,这会举着手机一边拍一边又扒拉身边的王丞瑞八卦,“也太逗了!颂宜姐这个性子……一直这样?”   “嗯!”王丞瑞点头,也有些无奈,“不然你以为,她是怎么治得住齐一鸣的?”   王珩宇附和补充道:“小时候喜欢她的男孩子可多了,不过她是我们公认的钢铁直女。上学那会有的人为了引起她注意就故意去招惹她,一律都被视作挑衅!”   说着,他一手揽着江宁,一手摸着下巴作思考状,“不过……我挺好奇,她是怎么发现齐一鸣这家伙喜欢她的?”   按齐一鸣后来交代的说法,齐颂宜其实老早就知道齐一鸣暗恋她的事了,只是碍于齐家父母的原因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   王丞瑞也作沉思状,“齐一鸣不像是会自己招供的人。”   毕竟,他要是一早招供了,这事也不可能拖到现在。   程瑜跟江宁双双疑惑。   还不等他们想出个所以然来,前头的新人已经完成了交换戒指的流程。   “唉,齐老师你——”旁边的院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看着齐颂宜,最后在齐颂宜的微笑里,只能认命地继续流程,“现在,新郎可以亲吻他的新娘了!”   话音刚落,齐颂宜微微一笑,直接抬手拽着齐一鸣的衣领往下一拉,另一只手按住他的后脖颈,以一个非常强势的姿势吻了上去。   底下哄笑、欢呼声一片。   此刻的天空仿佛一张蔚蓝的画布, 云彩是点缀其间的诗篇, 阳光洒下, 熠熠生辉。   他们在湛蓝晴朗的天空之下,于白云与太阳的见证之下。   宣誓并交换代表爱情与婚姻的戒指,交托于眼前要相伴一生的爱人。   刚刚齐一鸣唱的那首英文歌再次响起高潮部分,而在他们身后的半空中,升起几架无人机围成一个爱心的形状,橙黄的玫瑰花瓣自天空飘落而下,梦幻般的花雨如一封美丽的情书,纷纷扬扬洒下一地诗意。   此时此刻,晴空万里。   只余爱意。 第60章   晚上他们是七点半的飞机起飞回虞城, 算算时间,晚饭是赶不上了。   仪式结束后,吃过午饭齐一鸣跟齐颂宜都很忙, 也就敬酒的时候来打了招呼。   王丞瑞跟王珩宇在齐颂宜面前瞬间成了乖宝宝,乖巧地喊人, “颂宜姐。”   齐颂宜微微颔首点头, 目光转而落到了程瑜跟江宁身上。   江宁礼貌地打了招呼,跟着王珩宇也叫了声“颂宜姐”。   “江宁?你好——听齐一鸣说你跟我一样大?”齐颂宜笑了笑,看了眼王珩宇,又转而看江宁, “我是12月的生日。”   江宁闻言一愣, 他是十月, 所以其实他比齐颂宜大,“咳……我——”   王珩宇迅速伸手揽住他, “随我叫的!”   见他这副护犊子的模样, 齐颂宜一挑眉倒是没反驳,“你要这么说……那也没问题。”   江宁有点脸红,推了一下身边的王珩宇。   程瑜本来还颇有点紧张, 但对上齐颂宜的目光,她那眼神立马成了星星眼, “……哇, 姐姐你好美啊!”   齐一鸣立刻一个箭步挡在了齐颂宜面前,瞪着程瑜道:“注意你的嘴脸!这是我老婆!”   程瑜翻了个白眼, 还没来得及说话, 齐颂宜抬手拍了拍眼前的人,语气有些严厉道:“齐一鸣,这是客人!”   齐一鸣颇有些委屈地回头挽住她的胳膊, 愣是一句话没敢说。   这下,不止程瑜震惊,江宁也挺惊讶,转头对上王珩宇的目光,结果王珩宇回了他一个见怪不怪的眼神,低头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你得懂‘大姐大’这三个字的含金量,齐一鸣在她面前,就只能是只鹌鹑!”   江宁:“…………”   这话说的……还怪形象的!   齐一鸣转头怒瞪了一眼王珩宇,咬牙,“你别以为我没听到你当面蛐蛐我!怕老婆怎么了!我骄傲得很!”   王珩宇一耸肩一摊手,“哦,算你厉害咯。”   无所谓,他也怕!   怕老婆的男人能发财!   齐一鸣还要顶嘴呢,齐颂宜有些无奈地拽了拽他,“别闹了。”   齐颂宜一发话,齐一鸣立马熄火。   齐颂宜还挺不好意思,“下个月我们就回金陵了,本来我都说别让你们来回跑了,齐一鸣非不听。”   “那不一样!他们是我最好的兄弟!”齐一鸣锤了一拳身边的王珩宇,“是吧?”   “那可不,我们是娘家人!”王珩宇一把勾住齐一鸣的脖子,冲齐颂宜笑了笑,“没事的,就当休假了。”   齐颂宜点了点头也没多说什么,“今天实在是有点忙,招待不周,等回了金陵再请你们吃饭吧。”   “跟我们还客气什么。”   齐颂宜又问了嘴他们回程的航班,得知时间后又叮嘱齐一鸣,“一会你送他们去机场吧,路上开车慢点。”   齐一鸣搂着她满口答应,“好的老婆,保证完成任务!”   齐颂宜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之后有人来找她,她就转头忙去了,齐一鸣又跟他们几个聊了会就也去忙了。   最后只有四个大闲人无所事事,距离去机场也还有段时间,就约着出去酒店附近转悠了一圈。   下午是齐一鸣亲自送他们几个去的机场,等到了机场,王珩宇去基地签到,他们剩下几个去托运行李。上午出去玩的时候程瑜买了不少特产,有些大的她都直接邮寄回去了,还有些小的,就指使王丞瑞给她拎着。   办完托运,三个人去机场餐厅吃了点东西。   一直到上了飞机,他们还是头等舱,王珩宇今天是加机组,不用买票也不直接驾驶飞机,但也算在执勤时间内,只不过可以不用待在驾驶舱里。   等飞机到了巡航高度,王珩宇才从驾驶舱里出来,身后还跟着出来一个人,肩上也是四道杠,应该就是今天的机长了,跟王珩宇一路说笑着出来的。   王珩宇走到江宁身边的位置坐下,眼神求饶地看着他身后那人,“高哥,你就放过我吧!”   高凌云目光落在江宁身上,又转回到王珩宇身上,笑眯眯地问他:“真不飞啊?”   王珩宇求饶地看他,“我真不飞了……您辛苦!”   高凌云笑了笑,探身伸手跟江宁打了个招呼,“江管制……你好啊,久仰大名!我是今天的机长,高凌云。”   江宁原先看着他们俩,目光有些疑惑,但见高凌云伸手,他也只能慌忙伸手跟他握了一下,“高机长……你好!”   两人握了个手,寒暄了两句,高凌云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王珩宇,也没多说什么就扭头回去了。   王珩宇身子往后一靠,明显松了口气。   江宁好奇地问他,“怎么了?”   “这不是总在频道里听到你指挥,头回让你坐上他们开的飞机,都想见见虞城机场大名鼎鼎的江管制长什么样嘛?”   王珩宇一想到他刚刚一进航前准备室,就被一群人围着问江宁的场景,属实有点受不住。虽然他脸皮厚……   结果后来才知道,昨天秦诗雯回去就在中民八组的群里大肆宣扬他们俩,才导致了今天一群人来八卦。   江宁这才恍然,刚刚上飞机的时候就感觉几个乘务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原来是这么回事。江宁笑起来,给了他个活该的眼神,“让你到处宣扬。”   王珩宇挑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晚上19:30,飞机准时起飞。   昨天运动过度,又睡得晚,虽然起得也晚,之后参加婚礼,也没怎么休息,这会飞机上安静的氛围让江宁很快就开始犯困了。王珩宇把小毯子盖到他身上,揽过他的脑袋让他枕在自己肩膀上,一只手握住他的,十指相扣,“安心睡,我今天不飞,全程陪着你。”   江宁愣了一下,本来想说什么,最后也只是点了点头,搂住王珩宇一边胳膊,心安理得地闭上了眼。   困意袭来,王珩宇耳边的呼吸声逐渐平缓,他也靠着江宁缓缓闭上眼。   两个多小时后,飞机进入进近范围即将落地,高凌云做了个机长广播。   江宁也就是这会醒的,一觉睡得迷迷糊糊,醒来发现王珩宇整个动作都僵硬着,低头看他的眼神却依旧温柔,“醒了?”   江宁点头,看着他僵硬挪手臂的动作,一抬手捏了捏他的胳膊,果然,王珩宇皱眉“嘶”了一声。   江宁脸色有些尴尬,“麻了?”   王珩宇微微一笑,无所谓地拍了拍,“没事,缓缓就好了。”   “辛苦了,男朋友。”江宁十分抱歉又讨好地主动凑上去亲了他一下,嘴角扬起一个甜蜜的微笑,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语气轻柔地凑到他耳边问:“我给你按按?”   “你——”王珩宇只觉得耳朵比手臂还麻,转头用另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靠近他一口咬在他唇角,恶狠狠又咬牙小声道:“你少勾我!”   江宁无声笑起来,两只手摸到他手臂上,轻柔地帮他按着,可王珩宇此刻肌肉紧绷,也包括手臂上的。   那双眼睛像盯着猎物一样盯着江宁,在昏暗的客舱里也依然能看清他目光中的几分情欲,调笑着问他:“身上不痛了?”   江宁答非所问,“小伙子定力真差。”   王珩宇“嗤”了一声,满不在乎他的嘲讽,“你也就这会能过过嘴瘾了。”   江宁笑了笑,凑到他耳边轻声问:“那你今晚能放过我吗?”   “啧——”王珩宇回头看了两眼,趁着没人,转身捏住江宁下巴,跟报复似地低头狠狠在他唇上咬了一口,咬着牙警告他,“你再勾我,就真不能了!”   虽然也不是纯无辜,但被咬了一口,江宁皱了皱眉,舌尖舔过嘴角被他咬了的地方,摆出一副可怜又委屈的眼神看着他。   王珩宇深吸一口气,毅然决然地站起身,徒留一句狠话,“你等我回去再收拾你!”   江宁坐回去在他身后偷笑,他现在找到个新乐子——逗王珩宇挺好玩的。   虽然一般来说,后续都是他自己比较惨。   落地前,王珩宇得回驾驶舱待命。   飞机落地的时候是晚上十点,王丞瑞负责送程瑜回家,江宁在出口等王珩宇。   虽然他今天不用飞,但他是加机组的,也得等机组交接完成之后才能离开,流程还是一样的。   江宁在出口等的时候,刚巧遇到了落地出来的罗佳宇,一见江宁就拖着飞行箱跑了过来,“江哥!你咋在这呢?”   “等少爷。”江宁笑了笑跟他打了个招呼,“你这是刚落地?”   “昂。哦对了!你们今天是去北京了是吧?”罗佳宇像是突然想起来,“我下午刷到程瑜的朋友圈来着,今天齐一鸣结婚?”   江宁点了点头。   “啧……”不知他是又想起了什么,脸上的表情瞬间有点一言难尽,“除了我宇哥……剩下那一个个不声不响的,净干大事!”   江宁:“?”   左右王珩宇还不出来呢,闲来无事,两个人去找了个地方坐着,江宁给王珩宇发了个信息说了一声,才安心坐着听他唠叨。   罗佳宇像是终于找到人吐槽了一样,一开口就滔滔不绝,整一个义愤填膺,“齐一鸣这家伙,以前也没听说过他有对象,我之前还寻思给他介绍呢!好家伙,直接跳过步骤就喜当爹了!我说怎么最近总能在国内机场遇见他呢,原来是不飞国际线了,要天天回家照顾老婆孩子!”   “还有程瑜,不声不响地跟王总勾搭上了?上回她生日那会我还问她呢,女人的话果然不能信!嘴上说的好好的,让我给她介绍对象,结果她背刺我!”   “再说陈杨!两个月前我遇到他还听他吐槽,说家里唠叨让他找对象。我寻思他不早就跟家里出柜了……还得是他们川渝人民格局大呢,之前还听说他爸妈给他介绍小0。”   “好嘛,这才两个月没见,我刚刚下午在海南遇见他,他跟顾群在一块!我还纳闷他俩怎么一块旅游呢,那个不要脸的当着我的面就亲上了!啧……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是这卦的?”   ……   罗佳宇一个人愤愤不平地骂骂咧咧了许久,可见他确实是大受打击。江宁倒也没打断他,就默默听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罗佳宇骂得正起劲呢,王珩宇也出来了,“你们说什么呢?”   江宁起身握住他伸上来的手,笑了笑,“听他吐槽。”   王珩宇一手牵着江宁,顺手又接过了他手里的行李箱,一边疑惑地看罗佳宇,“你怎么在这?”   “这话问的,我刚落地啊!”刚吐槽完别人,转头又吃上另一口狗粮的罗佳宇,深觉眼睛疼,“我说你们能不能稍微考虑一下我这个单身人士?”   “呦,这苦大仇深的……”王珩宇干脆长臂一伸揽过江宁的胳膊把人搂进了怀里,主打一个有求必应,“反正也吃上了,多吃两口呗。”   “你你你!”罗佳宇指着他,一脸的气愤,“亏得我刚还跟江哥夸你!”   说完,他就拖着他的飞行箱,气呼呼扭头走了。   王珩宇在身后喊他,“诶,这就走了?吃饱了没有啊?不行我再给你喂点?”   “少丢人了你,”江宁笑起来打了他一下,“走了,回家。”   王珩宇一挑眉,伸手接过江宁手里的行李箱,一只手拉着两个箱子,一手牵着江宁,两个人并肩往外走。   “今天落地有什么情况嘛?”江宁转头问他,他跟罗佳宇聊了挺久的,感觉王珩宇出来的有点慢了。   “落地的时候有个乘客耳机掉进座椅滑轨里卡住了,拿不出来,等机务大哥上来拆了椅子才拿出来的,费了点时间。”   “啊?”   “估计是放在口袋里滑出去了吧,也是凑巧,掉进缝里了。”王珩宇转头笑着看他,“怎么了,等着急了?”   “那倒没有……”江宁想起刚刚罗佳宇跟他吐槽的样子就觉得好笑,“听罗佳宇倒苦水,想起来你今天出来的有点慢而已。”   说起罗佳宇,王珩宇还好奇地问:“他又发什么神经了?”   江宁把刚刚罗佳宇跟他吐槽的事又简略地跟王珩宇复述了一下,最后总结道:“简单来说,大概就是,羡慕使他面目全非?”   王珩宇一挑眉,“话说……陈杨是不是得请我们吃个饭?”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思维发散到这的。   江宁转头看他,总觉得他说这话不怀好意。   王珩宇勾唇一笑,“小顾都喊我师娘了,俗话说的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俩都好上了,也不见他来拜见一下丈母娘?”   “王珩宇……”江宁打量着他,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有个问题我一直挺好奇的,你给我解答一下?”   到了车边,王珩宇把两个箱子放进后备箱,江宁就倚在车边,双手环胸看着他。   这会十点多,偌大的停车场里车也不少,但人却没几个,安静非常。   暖黄色的路灯光就在车边,正好照在江宁身后,光影下的轮廓柔和而深邃。   王珩宇关上后备箱,直接伸手搂住他的腰,手上一用力就把人拽到了后备箱上压着,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说。”   王珩宇半边脸在光亮之下,半边附着着阴影,棱角分明的侧脸像一副油画般精致,配上他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甚是勾人心弦。   江宁笑了笑,伸手捧着他的脸,“我发现你对陈杨的敌意莫名的大……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也没做什么吧?”   闻言,王珩宇没说话,只是满脸不屑地笑了一声。   江宁很是疑惑,他甚至想过,是不是因为那天他忘了跟王珩宇约定晚上吃饭,结果转头答应了陈杨,才让他不开心吃醋了。   但是细想想,王珩宇的敌意是单纯的针对陈杨,并不是他忘了约定的事。   于是,他就更纳闷了。   王珩宇低头,在江宁嘴角轻咬了一口,随后按着他接了个吻。身边路上刚巧有车开过,转弯的车灯扫过两人交叠的身影,灯光远去,王珩宇才松开他。   江宁抿唇瞪他,王珩宇低头又亲了他一下,语气委屈且控诉道:“这事儿起先,得怪你!”   “怪我?”江宁百思不得其解,“我怎么了?”   “你冲他笑了!”   “啊?”   “那天我去接你,你跟陈杨一块出来的,有说有笑。那是我头回看到你对一个人笑得那么灿烂,你都没对我那么笑过!结果你还说你跟他约了吃饭——你自己说说,你像话嘛?”   江宁张了张嘴,惊讶不像演的,他仔细反思了一下,想狡辩点什么,但对上王珩宇那可怜巴巴的眼神,愣是一句反驳都没说出来。   王珩宇这话说的真假参半——他起初确实因为江宁对陈杨笑而吃醋,吃饭那事他是有点介意,但也不至于让他记这么久。   导致王珩宇对陈杨心存芥蒂的最根本原因,是陈杨对江宁的态度,他像特地表现出来给王珩宇看的一样,对江宁处处体贴周到,而江宁对他又十分熟稔毫无戒备。   且不说陈杨有没有心思不纯,就他那明显故意的态度,就让王珩宇很不爽。   如今陈杨跟顾群在一起,平白就低了他一辈。   难得逮着机会,他可不得讽刺回来?   江宁最后叹了口气,“行吧,我以后注意,不对除你以外的人笑容灿烂,行了吧?”   王珩宇挑眉,一仰头满脸傲娇,“嗯,行!”   应完,他又低头看江宁,脸上的傲娇转成了委屈,“你会不会觉得我小心眼?”   “……”江宁闭了闭眼,“谁教你的茶言茶语?”   王珩宇直接恶人先告状:“好啊,你嫌弃我了!”   “我没有……”   “你有!你嫌我小气,嫌我小心眼,嫌我爱吃醋!”   “……”江宁深吸一口气,“那我嫌你的还挺多。”   “好好好,承认了是吧!”   “……你可少喝点茶吧。”   “我不喝茶!爱喝茶的不是你嘛?”   “你肯定偷喝我茶叶了。”   “好啊你,冤枉我不算还污蔑我!”   ……   毫无营养的拌嘴带着隐隐的欢笑,一路飘散在这偌大的停车场里。   昏黄的路灯光静静洒落,默默见证了一切。   平静而温馨。 第61章   让陈杨请客吃饭这事, 江宁肯定是不会去说的,本来以为这事最后也是不了了之,结果……不过半个月, 就让王珩宇逮到了机会。   起因是,顾群偷摸跟江宁说, 陈杨好像打算带他去国外结婚。虽然陈杨没明说, 但顾群发现他最近看的旅游攻略都是同性婚姻合法的国家……他倒也不是不愿意,就是觉得太快了,还没做好那个准备。   虽然江宁也不是很懂顾群为什么这种事不找程瑜说非找他,但最后还是答应了赴约。   当天王珩宇有航班不在家, 很巧, 陈杨也有班。   据顾群所说, 陈杨自从跟他在一起之后,特地申请调了基地, 从重庆换到了虞城, 然后就赖在顾群家扎根了。   其实从两个多月前撞破他俩好事那天之后,江宁就没怎么过问过他们的事,他本来也不是个爱操心的性子, 主要消息来源都是程瑜从顾群那扒拉来了再当八卦转述给他的。   顾群腿伤也才刚好,前些时候刚复职。据说他腿伤在家休养这两个月期间, 陈杨三天两头就往他家跑。   顾群是虞城本地人, 老家就在老城区那块儿,他刚毕业那会赶上老城区拆迁, 政府补助给了两套房, 市里一百多平的大平层,一梯两户的那种——一户他自己住,一户给爷爷奶奶, 就在对门。   至于他爸妈,因为常年不在家,爷爷奶奶直接拍板,甚至没给他爸妈在房本上写名字,两套房都写的顾群的名字。就算他爸妈逢年过节回来,随便找个屋子住两天就忙着要走了,爷爷奶奶就在他们的那套里给空了个房间出来,省得他们回来的时候去打扰大孙子。   就这样,陈杨照顾顾群,势必就会撞上爷爷奶奶。   老两口起初只当这是孙子的同事,可这同事几乎天天来,回回对着顾群都殷勤得不得了,免不得他们就得起疑。   顾群至今都不知道,陈杨到底是怎么搞定他爷爷奶奶接受他们在一起的事。   甚至他爸妈回来反对的时候,都被爷爷奶奶帮着骂了回去。   没换基地之前陈杨还只是隔三差五休息或者有班到虞城的时候才在顾群家赖着不走,自从换了基地之后,他干脆就在顾群家扎了根。还学起了王珩宇,没班就去买菜做饭等着顾群下班回家,有班他也想各种办法找存在感,顾群的爷爷奶奶可喜欢他了。   “我前两天收拾东西的时候看到客厅茶几上全是旅游杂志,而且都是国外的!”顾群皱着眉,表情有点纠结,“真不是我多想……他平常又不飞国际线,之前我也没见过他看什么杂志。”   莫名其妙的东西出现,那就是很可疑啊!   江宁幽幽喝了口茶,“那你没问问他?”   顾群低头抠手指,摇头,“万一是真的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他……真算起来,我们认识都才两个多月呢!太快了吧?”   江宁抿着唇,想说他跟王珩宇也不过认识两个多月就在一起了。   但是细想想也不对,顾群跟陈杨的模式,跟他和王珩宇还不太一样。   “我觉得……”江宁沉思了片刻,最后真诚地建议道:“这种事你应该找程瑜。”   顾群苦着脸,“不行!她大嘴巴!我前脚刚跟她说完,后脚她就给我捅出去了!”   江宁:“……”   好像是这么个理。   顾群一边唉声叹气,一边惆怅,“以前还能找瞿哥取取经,他现在回老家了,我也不好去打扰他。”   正在江宁思索着该帮他找谁的时候,王珩宇的信息来了,问他在哪。   江宁想了想,抬头问顾群,“要不,问问王珩宇?”   顾群:“?”   然后,刚下飞机的王珩宇就来了。   只不过没想到的是,跟王珩宇一起来的,还有陈杨!   陈杨看见顾群也在这,显然有些惊讶,顾群也是。   江宁那个目光,不动声色地在他们俩身上逡巡了一圈,随后转头问王珩宇,“你们怎么一块来的?”   王珩宇坐到江宁身边,十分顺手地拿过他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才开口道:“跟他前后脚落得地,我说来接你,他一听非要跟来,说有事找你。”   说着,他还瞪了一眼对面坐在顾群身边的陈杨。   江宁有些疑惑地转头看陈杨,“你找我?”   陈杨“啊”了一声,眼神有些飘忽,身子靠在椅背上,一条胳膊圈在顾群身后的椅子上,一副懒散的模样坐着,“也……没什么事。”   江宁眯了眯眼,直觉他有点不对劲。他还没多思考,王珩宇先不爽了,“啧……那你非跟来?”   主要王珩宇那会也不知道顾群在,江宁只说了在17L,他就来了。他还说不带陈杨,结果陈杨死乞白赖地非要跟来找江宁,就让王珩宇很不爽,结果来了又说没事了。   江宁在桌子底下拍了拍王珩宇的腿,王珩宇转头对上他的眼神,到嘴边要骂的话又咽了回去,眨了眨眼有些狐疑地转头去看对面那两个。   陈杨这会正跟顾群说话呢,小情侣凑在一起说悄悄话,陈杨的动作几乎就是把顾群整个圈在了怀里,占有欲极强的表现。   王珩宇眉头轻挑,身子后仰着靠到江宁身边,也跟他说起了悄悄话,“什么情况?”   江宁把刚刚顾群说的简单概括总结了一下,王珩宇听完,一整个震惊——为什么这一个个的,进度都这么快?   一直到顾群手机响了,他出去接电话,陈杨在江宁审视的目光下,终于开了口:“下个月不是他生日嘛,我想带他出去玩,但是又不知道该去哪……我看到他手机上有份攻略来着,我是想给他个惊喜,又不好直接问他,就寻思来问问你的意见。”   王珩宇闻言又不爽了,“这么点事儿,手机上不能说?”   陈杨不服气地瞪回去,“嘿,我又不是问你,你激动个什么劲?”   他俩还要吵呢,江宁倒是愣住了,脑子里闪过了什么重叠在了一起,一下拽住还要开口的王珩宇,抬眸目光看向陈杨,试探性地开口,“他那攻略上的不会是冰岛、法国、挪威跟澳大利亚吧?”   这话一出,陈杨跟王珩宇双双愣住。   王珩宇疑惑:“你怎么知道?”   陈杨震惊:“你怎么知道!”   江宁彻底无语了:“……”   所以说,沟通很重要!   不过,他倒是松了口气,不疾不徐地喝了口茶,这才悠悠道:“前些时候我跟程瑜在食堂吃饭遇到顾群,她在跟王总计划抽空出国玩,正好做了攻略还在犹豫去哪。在我这没问出什么来,她就去找顾群问意见了。虽然也没商量出个什么所以然来,但顾群临走问程瑜要了一份攻略。”   其实那攻略是王丞瑞做的,社会精英的王总做事力求完美一丝不苟,那个攻略做得也是十分让人心动,就连他这么个懒人看了都有点动摇,更别说顾群了。   顾群是一眼就看中了,虽然他没打算去,但最后还是找程瑜要了一份。   陈杨这才恍然大悟,“所以是——”   “那要这么说来……”王珩宇转头,看陈杨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啧!”   陈杨一脸警惕地看他:“什么意思?”   江宁回头看了眼还在外面打电话的顾群,转头十分认真地问陈杨,“你对顾群,是认真的嘛?”   陈杨有些没反应过来,但下意识还是回答道:“我不认真嘛?我连基地都换了!要不是他不同意,我都快把家搬他家去了!只要他答应,我当天都能拉他去国外领证!”   听到最后一句,江宁嘴角微扬,认同地点了点头,“嗯,挺好。”   王珩宇双手环胸地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陈杨,“你要说到这份上,小徒弟喊我师娘,那你是不是也得喊我一声?”   “不是……你们是不是知道点什么?”陈杨皱眉,一脸的不解,总觉得他们俩话里有话,“喊师娘是小问题,喊你丈母娘都行!问题是他——”   话没说完,顾群回来了,三个人的话题戛然而止。   顾群见他们之间流转着奇怪的氛围,那目光都一个个往他身上落的时候,顾群有些无措地站着,“怎、怎么了?为什么都这么看着我?”   江宁率先站起身,拍了拍王珩宇,“走吧,回家了。”   王珩宇跟陈杨落地都已经八点多了,早就过了饭点,肯定是吃过飞机餐了。   本来也不是来吃饭的,见江宁要走,王珩宇也紧随其后起身,盯着陈杨一扬下巴,语气甚是戏谑,“记得欠我一顿饭啊,徒弟媳妇!”   陈杨:“……”   顾群看着要走的江宁,想拦他,又犹豫着没敢伸手,只敢眼神求助——事儿还没说完呢,怎么就要走了?   江宁一拍他的肩膀,目光扫了一圈那俩不会沟通的人,语重心长道:“你们俩,有事就好好聊一聊,总得有个人主动嘛。”   也不管那两人什么表情,说完他就拉着王珩宇走了。   一直到出了17L,王珩宇还有些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了一眼,忍不住觉得好笑,“这好像,有点太巧了吧?”   江宁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确实。”   王丞瑞计划跟程瑜去旅游的地点都是程瑜挑的,但攻略是王丞瑞做的。同样也看中了的顾群虽然没计划去,但心动了就问程瑜也要了一份。   偏巧,这份攻略还被原本就打算带顾群出去玩的陈杨看到了,也纳入了计划之中,于是他也在计划着要带顾群去哪。   而要了攻略却没放在心上的顾群,只留意到了陈杨突然开始关注旅游杂志,又不知怎么敏感地联想到了那几个地方都是同性婚姻合法的国家。   于是,误会就这么来了。   但是,因着这事,王珩宇突然想到了什么。走到车边的时候一把拽住了江宁,“江哥……你生日的时候,我们也出去玩吧?”   江宁眨了眨眼,“我生日?”   江宁生日是10月11日,国庆假之后刚复工那会。   以前他也没什么过生日的习惯,要过也就是跟程瑜、顾群还有瞿昭他们小聚一下。   有时候可能因为当天有班,忙到甚至忘了那天是他生日。   王珩宇此刻却十分认真地点头,“这是我们在一起之后,你的第一个生日!我想陪你过!”   对上他那灼灼的目光,江宁张了张嘴,最后还是点了头,“行吧……那你想去哪里?”   “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江宁想了想,摇头。   他是懒性子,平常就是家跟单位两点一线,最远也就是那次齐一鸣结婚去了趟北京,他没什么出门旅游的兴趣。   王珩宇开了副驾驶的车门让他先上车,等他上车之后才开口道:“我们去云南吧?去大理!”   江宁笑着点头,他本就没什么过生日的习惯,也并不在意这些形式主义。但王珩宇很重视,他当然也不会扫兴,于是道:“既然是我过生日……那全权交给你安排吧?”   王珩宇自然乐得满口答应,“等我回去研究一下日子调班,正好国庆完就当休假休息两天!”   “好,都听你的!”   这会的江宁应得自然。   王珩宇一边开车,一边用余光看了眼他,唇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脸上的表情却是一副计划得逞的模样。 第62章   先不说江宁生日的事儿, 八月底的时候江宁带王珩宇回了趟袁家。   去的前一天,王珩宇买了一堆东西。按他的说辞是,“袁叔怎么也算你半个爹, 那就是我老丈人。新女婿上门,不能失了礼数!”   江宁很无语, 但拗不过他, 就只能随他折腾。   他们到的时候是林萍来开的门,袁长林的妻子。   江宁礼貌的喊了一声“林姨”,王珩宇在他身后跟上来也叫了一声,“林姨好。”   林萍笑盈盈地迎他们进门, “来就来了, 拎这大包小包的干什么呀?快进来快进来!”回头又冲着屋里喊, “老袁,小江跟小王来了!老袁?”   江宁进了屋发现客厅里没人, 又回头看林萍, “袁叔呢?”   林萍给他使了个眼色,“死老头子摆上谱了!”   江宁:“……”   “没事,别管他。你们先进来坐!”林萍招呼着他们俩进门, 一边打量着王珩宇,“小王啊, 东西就放门口吧。”   “好的林姨!”王珩宇十分乖巧地把东西放下, 抬头里间书房里袁长林就出来了,正好瞧见他, 王珩宇立刻抬手打招呼, “袁叔!”   “嗯,来了。”袁长林手里捧着茶杯,板着张脸扫了他一眼, 抬步往客厅沙发走,“进来坐吧。”   门口三人面面相觑,江宁主动拉着王珩宇往客厅沙发边走,不动声色地拽了拽他,然后回头喊了一声,“袁叔。”   袁长林靠在红木的沙发上,目光落在他们牵在一起的手上,脸色沉了沉,看着江宁道:“你去厨房帮你林姨做饭去!”   “我——”江宁犹豫了一下,还是身后王珩宇拍了拍他,牵着他的手轻捏了捏,给了他个安心的笑脸,“没事,你去吧。”   江宁张了张嘴,往厨房去的脚步都是一步三回头。   厨房里。   林萍看着进来的江宁愁着一张脸,顺手就往他手里塞了一篮子空心菜,“别看了,你还怕他吃了你心上人啊?”   江宁端着菜篮子到边上摘菜,一边还尴尬又弱弱地反驳了一句:“……我没有。”   林萍也没拆穿他,只是道:“知道你们今天要来,他一大早就去逛菜场了,买的都是你爱吃的。”   江宁不爱吃空心菜的叶子,手里那一篮子空心菜,叶子都被他薅得差不多了,“是王珩宇告诉他的?”   “什么?”   “我跟他在一起的事。”   当初袁长林给他打电话问他是不是跟王珩宇在一起那会,江宁甚至没敢问他怎么知道的,电话里袁长林的语气就不怎么好,他都怕袁长林不同意他们在一起。   林萍笑了笑点头,“刚开始知道的时候他是挺生气的,那老古板的性子你也知道,这些年一心就想着让你找个对象结婚生子,结果你……”   对象是找了,可是个男的!   江宁低着头没说话。   林萍把他手里那篮子空心菜拿走了放进水池里,又给江宁手里塞了几根丝瓜跟一个削皮刀,又道:“后来他们俩在书房煲了一个多小时电话粥,也不知道说了点什么,出来的时候他就接受了,我问他,他也没说。”   “接受归接受,但多半心里还是不太痛快。你们俩好不容易来一趟,他这逮着机会了,可不得摆摆老丈人的谱嘛?”   江宁一言不发地对着垃圾桶削丝瓜皮。   林萍在水池边洗菜,水流声潺潺,江宁听见她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你袁叔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之一,就是你能有个归宿。小王是个好孩子,他能接受能同意,那就是打心眼儿里放心他认可他的。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只要你们俩以后好好过日子,别的都无所谓,他只在乎你好不好。”   江宁削皮的手顿了一下,唰唰两下把最后一点皮削完,又把丝瓜放进水池里,洗了个手,倚在旁边垂着头,“林姨——”   “嗯?”   “这些年……谢谢你们!”   林萍愣了一下,手上还带着水就往他脸上甩,颇有些生气道:“臭小子说什么呢?你这话要是让老袁听到,他非打你不可!”   江宁抿唇,抽了边上的纸巾擦脸,叹了口气,“就是有点感慨……”   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袁家这些年对他的照顾,不可否认。   林萍转头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笑了笑又问:“你带他去见过你爸妈没有?”   江宁点头,“一早就见过了。”   王珩宇说他们在一起了,是他把他们最宝贝的儿子拐走了,于情于理都应该去拜见一下长辈。所以他们确定关系后没多久,王珩宇就拉着他特地抽空又回了趟金陵,坐在他爸妈的墓前,一个人絮絮叨叨说了很久。   从他们第一次在甚高频里的相遇,到江宁跟他表白的那天。   像一部回忆录一样。   林萍说:“其实老袁挺喜欢他的,平常在家没少跟我念叨。上次小王出事那天,你袁叔开完会回来,你是没看见他那会的嘴脸,左一个厉害右一个人才的夸他……要不是后来没两天就知道他跟你在一起,我都怀疑他准备给小梨介绍对象了!”   小梨是袁家的女儿,学医的,今年也26了还没对象,袁长林跟林萍急得很。   江宁抬眸看林萍的眼神有点尴尬。   林萍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目光往厨房外张望了两眼,“我看这孩子性子欢实,正好跟你互补。只要他对你好,那就是好的。”   想到王珩宇那个性子,江宁低着头轻笑了一声,“嗯……他对我很好。”   林萍回头看了他一眼,见江宁脸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笑意,林萍脸上的表情甚是欣慰。   人啊,一旦学会了如何爱人,果然整个人都温柔了不少。   中午吃饭的时候,袁长林特地拿了他珍藏的两瓶茅台,扬言要跟王珩宇一人一瓶。王珩宇是明天晚上才有班,这会倒是能喝,自然不会推脱。   林萍怕王珩宇喝醉,还想让江宁拦着点,谁料这俩老爷们喝起来根本拦不住。   大中午的就已经醉了。   吃过午饭他们俩就打道回府了——因为袁长林扬言晚饭还要跟王珩宇不醉不归,林萍眼看劝不住,只能让他们先回。   来的时候是王珩宇开的车,这会他喝了酒,回去就只能换江宁开了。   回去的一路王珩宇都挺安静的,毕竟江宁不怎么开他的车,难得开一趟他也不敢打扰他,就静静地坐在那看着他开车。   江宁好几次转头看他,“你真没事?”   “微醺!”王珩宇脑袋倚在车窗上,笑眯眯道:“我的酒量你还不知道嘛?”   江宁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是,知道,你这酒量可没少骗我。”   “啧……翻旧账是吧?”   自从偶然知道王珩宇酒量很好之后,江宁就想到了他当初跟齐一鸣请他吃饭那次。后来在江宁逼问之下,才知道他们俩那天联手演戏骗他喝多了,其实根本没醉!   自此以后,王珩宇喝酒,江宁就不管他了。   回到家两点多,江宁去厨房给王珩宇泡了杯蜂蜜水。虽然知道他酒量很好,但总归喝多了也难受。   王珩宇就坐在沙发上乖乖等着,等江宁出来把蜂蜜水递给他,他就捧着杯子一口闷了,然后放下杯子拽住江宁,手上一用力就把人拉了下来,欺身而上。   温热缠绵的吻带着醉人的酒气和蜂蜜的香甜,温柔而缱绻。   见江宁难得顺从的模样,王珩宇轻笑了一声,“今天怎么这么乖都不反抗了?”   “懒得跟酒鬼计较。”江宁白了他一眼,“我有事问你。”   “嗯?”王珩宇没松手,手臂往他脖子下一伸,长臂一弯就把人搂进了怀里,“你说。”   江宁家的沙发一早就被王珩宇换掉了——他嫌小,施展不开,换成了跟15楼他家那个差不多的款式。   因此,还挨了江宁一顿骂。   尽管王珩宇换沙发的动机不纯,但不得不承认,新的这个又大又软,他们两个一米八大高个躺在上面都绰绰有余。   江宁动了动身子,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林姨说你之前跟袁叔煲了一个多小时电话粥,你跟他说了什么让他接受了的?”   “没说什么啊。”   这话江宁显然是不信的。   王珩宇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我除了跟他表真心,让他知道我对你是认真的,我还能说什么?养了这么多年的白菜被别人家的猪拱了,这换我我也不乐意,有情绪很正常。”   江宁抬头看他,王珩宇嬉笑着凑近他,“怎么了,你担心我?”   江宁起先还抿着唇没说话,但没一会又小幅度地点了点头,“你们都是我……很重要的人!”   袁长林几乎拿他当亲儿子照顾,是他新的家人。他跟王珩宇在一起,江宁也希望他喜欢的人,能得到家人的认可。   王珩宇笑了一声再次凑近,原本搭在他背上的手不安分地往下移动着,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耳廓上,几乎是气声般地在他耳边问:“有多重要?”   江宁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脖子跟耳朵都是他的敏感点,某人了若指掌。   一声嘤咛从唇齿间漏出时,就像是被吹响的冲锋号角,倒是让某人更变本加厉了起来。江宁挣扎了两下想推他,却被王珩宇抱得更紧了,“别动……”   江宁皱眉,“你……好好跟你说话——”   “我现在不想说——”王珩宇耍无赖,那双手已经从江宁的衣服下摆钻了进去,指尖略过的地方像被放了一把火一样灼烧着他的皮肤。   江宁已经感受到了什么,慌乱间按住他的手,“你——大白天的,别太过分啊!”   谁料某人毫不在意,甚至恬不知耻道:“白天是不是没试过?要不试一试?”   大白天的,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不要!”   “要吧……就试一次,我保证!”   “信你的话才有鬼呢!”   结果显而易见。   反抗无效。   ……   炎炎夏日,枝头蝉鸣,一声盖过一声,极尽悠长。   ……   客厅里开着空调,奶牛窝在阳台的猫窝里吐着粉色的小舌头,耷拉着耳朵看着紧闭的阳台门以及那被拉上的白色纱帘。   屋里人影绰绰,屋外蝉鸣声声。   热极了的小猫呼噜了一声,身子动了动,脑袋朝着窝里团成了一团,默默叹气。   唉,人类——一点也不尊重未成年小猫咪的身心健康!   这个天真是……好热啊!   -   要说当初王珩宇说了什么让袁长林同意……其实他真的没说什么,不过就是听袁长林念叨了他半个小时,他又跟袁长林表了半个小时的忠心。   他知道袁叔在江宁心里的地位,所以他们想要在一起,袁长林这一关他必须得过。   那会他满脑子就是要让袁长林知道他对江宁是认真的,话说了太多,到最后他都不知道是自己的哪句话让袁长林松了口。   所以江宁问他,他也确实答不上来。   他只知道一点——他和江宁的感情,必须得到家人的认可!   他可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但必须要让江宁拥有这份祝福!   而事实也证明,他的想法是对的。 第63章   九月份齐一鸣跟齐颂宜回了金陵, 齐颂宜的肚子已经四个半月,有些显怀了。齐家父母趁着齐颂宜那肚子才刚显怀不是很明显的时候,又办了一场酒席, 当天请的都是家里的亲戚朋友。   而上回去了一趟北京的四个人,这次又来了。   只不过——程瑜吃得愁眉苦脸。   她本来大神经地没觉得跟王丞瑞来金陵有什么问题, 只当她是来参加齐一鸣婚礼的, 毕竟江宁也来了。   但是直到她在酒席上看到了王丞瑞的父母,并且还跟他们坐在一桌吃饭的时候,她那反射弧终于是回过神了。   特别是这会王丞瑞还十分殷勤地给她夹菜,对面蒋璇还总笑眯眯地看她, 看一会就低头跟江宁讲两句, 然后继续看她。   程瑜只能低头吃饭, 一只手在桌子底下掐王丞瑞,转头恶狠狠地盯着他, 咬牙问:“你故意的吧?”   “我故意什么?”王总一脸温柔且不明所以地看她, 顺手又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多吃点,好好吃饭。”   “你怎么没说你爸妈也来?”   “我们家跟齐家是世交, 你不是知道嘛?他们来不是很正常?”   “那我——”知道归知道,那也不能就这么见家长啊!   虽然知道今天要来参加婚礼, 她有特地化了个淡妆打扮了一下, 但是没有很精心。而且在这种情况下见家长,她一点准备都没有, 万一让人觉得没有礼貌呢?   “明天再正式带你回家, ”王丞瑞十分坦然地在桌子底下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怕什么, 凡事有我,我爸妈很好相处的。”   像是怕她不信,王丞瑞还特地拿江宁举例子,“你看看你江哥,跟我妈处的多好,你还怕你搞不定她?”   “……”例子是这么举的嘛!   程瑜抬眸看他,张了张嘴,愣是一句话没说出来。   而对面一直窃窃私语的蒋璇跟江宁,把他俩这小动作尽收眼底。   蒋璇凑过去小声跟江宁打听,“他们俩当初真是因为车祸认识的?”   江宁点头。   而且是互相对对方一见钟情。   “你给我讲讲呗?”蒋璇一副求知且八卦的眼神看着江宁,“听说当时老大还把你当小姑娘男朋友了?”   说到这个,江宁也挺无语的,那会王珩宇还因为程瑜住院找的人是他而吃醋。   “那天是——”江宁话刚出口,旁边王珩宇一拽他,“别聊了,快吃饭,你中午就没吃多少东西!”   说完又冲着蒋璇身边的王成辉道:“王董,管管你老婆!”   被点名的王董正喝茶呢,“?”   蒋璇翻了个白眼,看了眼对面殷勤的大儿子,又看了眼身边同样殷勤的小儿子,回头再看一脸懵的老公,唉声叹气,“我到底生这俩有什么用?有了媳妇就忘了娘!”   边说还边瞪小儿子,“这盯得跟眼珠子似的……聊两句都不行了?”   王珩宇才不理她,专心致志地给江宁夹菜,盯着他吃东西。   眼见小儿子对她的报怨无动于衷,蒋璇更气了。   本来还懵着的王董此时立刻放下手里的茶杯,默不作声地拿起筷子,夹了一筷菜放进她碗里,幽幽道:“用还是有点的……至少能给你再带个儿子跟女儿回来。”   蒋璇闻言看了他一眼,十分优雅的一挑眉,王董冲着她微微一笑。蒋璇抬头看看对面的程瑜,转头又看了眼身边的江宁,最后“啧”了一声,算是认同了,“行吧,也不算太一无是处!”   王董闻言,放下筷子又心安理得地回头继续跟老兄弟们唠嗑喝茶去了。   -   吃过晚饭之后,因为第二天江宁跟王珩宇都有班,所以他俩连夜就回虞城了。   程瑜第二天是休息,王丞瑞还计划明天带她回家见家长呢,今天自然不会回。   回去的路上,王珩宇才道:“王总好像打算今天跟程瑜求婚。”   江宁本来有点昏昏欲睡了,一听这话,立马来了精神,“今天?求婚?”   王珩宇开着车,抽空看了他一眼,眼神闪烁了一下,“我就……看到他准备了戒指,应该是要求婚吧?”   江宁靠在车窗上歪着脑袋“啧”了一声,颇有些可惜,“早说……应该请个假的。”   “……”王珩宇闻言微愣,语气甚是无奈:“以前怎么没发现,你也这么八卦呢?”   “我只是不会主动八卦。”江宁反驳了一嘴,且认真道:“送上门的,听一听也不是不行吧?”   王珩宇沉默了:“……”   好像是这么个理。   他们从金陵走的时候就已经快九点了,虽然晚上车少,但一路也得两个多小时,到家的时候也11点多了,江宁困得哈欠连天,一到家就倒在了沙发上。   他们是前一天晚上江宁下班后连夜回的金陵,因为回的晚了,他俩昨晚住的酒店。夏天换洗的衣服都薄,两个人的衣服也不过就装了一个背包。   王珩宇拎着包放到一旁,扭头见江宁歪倒在沙发上,就上前推了推他,“困了就快去洗澡,去床上睡。”   江宁歪在沙发上嘟哝了一声,奶牛已经自发跳上沙发,相当自觉地钻进了江宁怀里。   王珩宇看着他叹气,只能转头先去收拾了行李,然后又去给奶牛铲屎,忙活完才把江宁怀里的奶牛拎走丢进它自己的窝里,再回头把江宁抱了起来往卧室走。   江宁困得迷迷糊糊,嘴里还嘀咕着,“没洗澡呢……”   “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洗澡呢?”王珩宇虽然嘴上说他,脚下步子却是拐了个弯去了浴室,“你要不先醒醒?自己能洗嘛?”   “嗯……”江宁嘴上是嗯了,眼睛却还闭着。   王珩宇一挑眉,低头在他唇角亲了一下,声音轻柔带着些诱哄的味道,“你要不醒……要不我代劳呢?”   “唔……”   ……   一个多小时后,江宁彻底睡了过去。   王珩宇收拾完浴室里的一片狼藉再出来的时候,江宁早睡得人事不知了。   他上了床,盯着怀里的人看了好一阵,然后从被窝里扒拉出他的手,托在自己手里仔细看着。   江宁的皮肤很白,手上也是,手指纤细修长骨节分明,线条流畅,优雅得仿佛一件艺术品。   这双手无论做什么,应该都很好看。   王珩宇把自己的手指挤进他指缝间,用力握了握,十指相扣。   目光落在他光洁的无名指上——这么好看的手,少了点东西。   转头他拿出手机,对着相握的两只手拍了张照片,这才心满意足地躺下。   有些事,确实得提上日程了!   也不能总被人赶超了进度吧?   第二天一早,江宁是被七点多的闹钟吵醒的。   王珩宇今天是早班,有两段,一早天不亮人就走了,那会江宁还在梦里没醒呢。   从床上坐起来就感觉背上腰上都有点疼,脑子里闪过昨晚的某些零星片段,最后只能揉着腰坐在床上缓了好一阵,才扭头拿了手机愤愤然给王珩宇发了个表情包——【毁灭吧烦了】   王珩宇没回,多半这会要准备飞了,他也没多在意。   退出页面又翻了翻,眉头一皱——竟然没有程瑜的信息,难道昨天王总没求婚?   江宁一边困惑着一边起床洗漱,决定晚点问问王珩宇。   今天上班一整天都平安无事,直到晚上临下班前,区调通知有航班挂了“7700”。   当时是于诗涵在席,江宁旁观。   小于见习也有一年了,先前轮岗结束,前些时候刚过了理论考,之后还有口试、ICAO4,全部通过以后她就可以准备放单考核了。   江宁在跟区调确认过情况后,本来想换于诗涵的,但转念一想——如果顺利,年底前她该放单了,也得让她有这个独当一面的能力。   于是,江宁按下了本来想起身换他的于诗涵,在小徒弟惊讶且疑惑地目光中,幽幽吐了两个字,“你指。”   于诗涵:“!!!”   好在,今天一切顺利,没有天气,也没有航空器堆积,挂了“7700”的飞机进近的时候,于诗涵已经把区域内的航空器都调配开了。   江宁一直在她身后看着,全程一句话没说,只是脸上的表情多了些许欣慰。   “东方5332,虞城进近雷达看到了,右转航向150,高度下12,大表速第一个!”   听到这个航班号,江宁愣了一下——是王珩宇回程的航班!   江宁不由想起他上一次挂“7700”的时候……时隔四个月,当时的情形如今想来仍是触目惊心!   今天区调来的消息是,飞机上有孕妇要生了。   “东方5332,地面静风,可以盲降进近跑道17L。”   “东方5332,雷达服务终止,联系塔台124.35,再见。”   十分钟后,塔台来了电话,飞机安全落地,孕妇也已经送去医院了。   等于诗涵指挥完,刚好到点下班。   江宁看着她跟交接班的人交接完之后才转身离开,出了管制室,于诗涵双手摊在身前,有些尴尬地空抓了两下。   江宁见她这样,轻笑着问:“紧张?”   于诗涵抬头,神情有些恍惚,像是还没从刚才的特情中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他,眼睛里盈着一层水雾,“师父……”   实习这么久,她也不是没试过自己指挥特情,但之前几次基本都会出点什么问题,最后导致要让江宁接替她。   刚才江宁把她按下来的时候,说实话,她确实很紧张。但是她又想着自己都快放单了,也不能每次有特情都让江宁换她。   况且,师父就在她身后,没什么好怕的。   只是没想到,指挥完,那后怕感就上来了!   但是在听到塔台来消息说孕妇安全的时候,她心里又有一种油然而生的自豪感。   “今天指挥的很好。”江宁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眼里满是赞许。   见习了一年多,小姑娘也成长了,如今能独自处理特情了,不是那时候遇到点事就回头喊师父救命的了。   于诗涵瘪着嘴,表情看着像要哭了似的。   江宁叹了口气,适时给她泼了盆冷水,“回去记得写指挥报告!”   于诗涵:“……”   果然不能奢望她师父有什么同情心!   江宁跟于诗涵一道出的管制大楼,王珩宇就等在他们楼下,见江宁出来就迎了上去,“江哥!”   于诗涵顺道跟他打了个招呼,王珩宇看着于诗涵,打量了两眼后问:“刚刚指挥我那个,是你吗?”   “啊?”于诗涵有些没反应过来,下意识以为是自己刚刚指挥有误,“怎、怎么了?”   王珩宇笑了笑,从兜里掏了两颗糖递给她,“没事,挺好的,谢谢了!”   于诗涵盯着手里那两颗糖一整个愣住了,再抬头的时候那瘪着嘴的表情像是快哭了,“师娘——!”   “……”王珩宇吓了一跳,下意识去看江宁,就见江宁一脸的无奈。   江宁扶额叹气,推着王珩宇往回走,“走吧走吧,回家了。”   “啊?不管小于了?”   “不用管她,让她自己感动着吧。”   “什么情况?”   “太激动了。”   “激动什么?”   “因为独立处理了一出特情?”   “……”王珩宇回头看了眼站在原地的于诗涵,抓了抓头发,然后低头到江宁耳边小声说:“那还好我刚刚没说……要不是声音不对,她指挥那会,还以为是你呢。”   王珩宇握住他的手,随意问道:“小于是不是快放单了?”   “嗯,前些时候刚过的理论考,下个月口试,之后还有ICAO4……”想起刚刚于诗涵的指挥,江宁点了点头,“她现在,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真是……恭喜江老师,名师出高徒!”   江宁抬眸瞥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满是骄傲。   回去的路上,江宁想起来程瑜今天一天都没消息的事儿,转头问王珩宇,“你哥有跟你说什么吗?昨天真求婚了?”   “啊?没有啊。”王珩宇没想到他回问这个,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江宁的手机就放在腿上,他看着黑色的手机屏幕,曲着手指敲了两下,“按理说……你哥要是求婚了,程瑜不应该没信啊,不像她的风格。她今天一天一条信息都没给我发!”   王珩宇:“……”   这怎么还八卦上了?   江宁刚说完,他手机屏幕亮了。   程瑜的信息。   “嗯?”   王珩宇听见动静,开车的间隙用余光看他,“怎么了?”   江宁没说话,拿在手里的手机一个劲的震动。   王珩宇听着那熟悉的震动声不明所以,“谁啊?”   怎么跟他哥一个样?   江宁:“程瑜。”   王珩宇:“……”   要不说他俩是一对儿呢!   发信息都一个狗样子!   江宁的手机屏幕上,那一连串震动都是来自程瑜的信息,俨然写着:   【王丞瑞昨晚跟我求婚了!】   【我答应了!】   【然后今天一早他带我回家见家长!】   【下午就拉着我去了我家见我爸妈!】   【根!】   【本!】   【拦!】   【不!】   【住!】 第64章   那天王丞瑞的求婚事件, 后来程瑜回来上班的时候才逮到机会跟江宁吐槽。   据她阐述,齐一鸣婚礼的第二天王丞瑞就带她回了王家,正式去见了一下家长。之后, 下午又拉着她去她家见了她爸妈。王总像是早就准备好的,带着一后备箱的各种礼品。   别说他上门的时候程瑜爸妈震惊, 连程瑜自己都很震惊, 压根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   虽说去的突然,但都说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顺眼,王总社会精英的形象十分讨她妈欢心。至于她爸,在王总陪他去小区找一群牌友帮他大杀四方以后, 临走的时候她爸已经喊上“女婿”了!   甚至在她家的时候, 王丞瑞打了视频电话给他爸妈, 还顺手敲定了一下双方家长见面的日子。   不得不承认,王总做事还是那么雷厉风行!   实在是因为这一系列的变故太过突然, 程瑜想起来给江宁发信息, 已经是傍晚他们回虞城的路上了。   而且,她觉得她这个槽,手机上三句两句的说不清楚, 得当面吐。   中午就一个小时休息,程瑜愣是说了一个小时。   不过, 到底是件喜事, 人逢喜事精神爽,程瑜今天上班整个人都喜气洋洋的。   相比之下, 于诗涵就愁眉苦脸的, 整天一有空就抱着手机刷题练口语。   平常总腻歪在一起八卦的小姐妹俩,此刻简直两个极端!   ……   国庆之前,九月底, 于诗涵通过了口试,ICAO4的考试在11月份,她还有整一个月的时间准备,但好歹是能松口气缓两天了。   之后国庆连着中秋,江宁生日之前,他跟王珩宇两个人可是好一通忙活。   国庆放假是从1号到8号,但是作为民航人,从10月1号前开始就是出行高峰,江宁每天不是加班就是在加班的路上。   就连王珩宇,那休息时间都被调度卡的死死的。   刚开始那几天还飞了趟国际线,加上时差,两个人得有三天没见过面,然后王珩宇卡48,但是江宁只有一天轮休,也就那一天他们俩都在家的。   今天是中秋,昨晚王珩宇飞广州,遇上大暴雨晚点延误了,今早那雷雨还没停又飞不了,一直到晚上七点多才得了起飞通知。   很不巧,江宁今天是晚班,得到明天一早才下班。   晚上八点多江宁一小时轮休的时候就看到王珩宇给他发的信息,【我推了】。   自从上次的事故之后,王珩宇现在每次起飞落地都会给他发信息。   然后江宁再回他一个【好】。   没什么意思,就图个安心。   其实今晚全国的天气都不怎么好,中秋的晚上连月亮都看不到,虞城傍晚的时候也下了一场雨,本来王珩宇下午能起飞的,不过就是因为目的地机场有天气没法降落,这才改到了晚上。   刚刚上席那两个小时江宁全程都很忙,下了雨地面湿滑,又是晚上,正好他的扇区里有一大片黄区,大量的航班申请绕飞,同时又有特殊活动保障,保障活动得到很晚才结束。   估计一会等他轮休结束上席,还得挨一轮。   江宁打开飞常准搜了一下王珩宇的航班,估算了一下时间,一会等他上席,说不定能接到他。   就是可惜,今天明明是团圆的中秋,他们俩一个还没落地,另一个夜班。   “玛德……今天是捅了什么英语窝了嘛!局方要求今天统一练英文?”江宁正刷手机呢,程瑜一路骂骂咧咧就进来了,“又不是国际航班有硬性规定,没事说什么英文啊!”   是的没错,今天的苦命夜班打工人,还有个程瑜。   程瑜进来看见他在,先是猛灌了两口水,然后就开始跟江宁吐槽,江宁就在那直听她唠叨了半个多小时,一直到他到点要上席。   也是挺纳闷的,指挥两个小时就已经说了很多话了,她怎么休息的时候还能说那么多?   上席前,江宁还给王珩宇发了个信息,也就三个字——【上席了】。   回到进近管制室,今晚忙碌的氛围几乎没停过,江宁跟人交接完,坐下就开始了今晚第二轮的指挥。   “吉祥1328,左偏3海里机动。”   “东方6824,下高度3600,修正海压1011。”   “四川8202,天气没影响的话可以飞向SS420,恢复自主领航。”   ……   大约半小时后,东方5318次航班进入虞城进近范围。   刚换频率,王珩宇就听到了那个他分外熟悉且日思夜想的声音。可惜江宁忙得没空,他甚至连续两次想插话,都没找到机会。   “进近晚上好,东方5318,高度下5400,听你指挥。”   好不容易插了句嘴,有人跟他抢频率,无线电杂音结束,那头传来江宁冷漠的一句,“稍等。”   王珩宇:“……”   “噗……”副驾的小徐一下没憋住,糟了王珩宇一记白眼。   “上航9442,减速250,下到2400,修正海压1011,注意遵守SS420的限制。”耳机里江宁指挥完,转头又问:“刚刚哪个插话的?”   王珩宇认命地叹了口气,重复道:“进近晚上好,东方5318,高度下5400,听你指挥。”   无线电那头的人似乎是笑了一声,“晚上好,东方5318。虞城进近雷达看到了,跑道17R,通波Y,下到4800米保持。”   “跑道17R,通波Y,下4800,东方5318。”   王珩宇复诵完,江宁的指挥还在继续。   徐柯淳憋着笑转头看他,“你俩这是……苦命鸳鸯啊?”   王珩宇白了他一眼,“谁教你的这么说话?”   小徐一嘴的风凉话:“好好一个中秋,一个夜班,一个延误……啧啧啧!”   不是苦命鸳鸯是什么?   “闭嘴吧你!”   眼看人破防了,徐柯淳默默闭了嘴。   王珩宇双手抱臂靠在驾驶座上,双眼盯着仪表,脸上的神色跟驾驶舱外的黑夜都快成一个颜色了。   先是国庆刚开始他飞了国际线,整整三天没在家,之后卡48两天休息也只有一天有空跟江宁待在一块,昨天飞了广州一直到今天晚上才回。   这日子过的,要不是那休息的一天,他俩都快过成异地恋了!   “CCA1224 Yucheng Approach radar contact,cancel restrictions climb and maintain 4500 meters.”   (国航1224,虞城进近雷达看到了,取消高度限制上4500米保持。)   “CES6466 Yucheng Approach radar contact,SAS-81A RWY 17R information W descend and maintain 2400 meters.”   (东方6466,虞城进近雷达看到了,SAS-81A RWY进场,跑道17R,通波W,下到2400。)   “DKH1628 offset 3 miles left of the track.”   (吉祥1628,向左偏置3海里。)   ……   当江宁三分钟内指挥到第五架跟他说英语的国内航班时,他那向来毫无波澜的脸上,终于还是皱起了眉。   猛然想起刚刚休息时候程瑜的话……感情这会练英语的都到他这来了?   倒不是说他对说英语的航班有什么偏见——举个例子,就好比你正忙的时候,一群孩子跑来缠着你说让你陪他们读书,他们开了口,你还不能拒绝。   对面说了英语,他就得用英语回。   最要命的还不是对面说英语,最要命的是对面那个英语说的磕磕绊绊你还得耐着性子听完,下指令的时候还得确保对面那个英语不熟练的人能听懂且正确复诵。   江宁熬了几分钟,眼看扇区里的飞机越来越多,终于是没忍住。   “国航1224。”   1224是架货航的飞机,要求没有客机那么多,刚刚本来他英语就磕绊,这会听见江宁用中文喊他,回话也是中文,开口都比刚刚说英文的时候利索多了,“国航1224,请讲!”   江宁看了眼管制雷达,语气平淡地诉述道:“国航1224,前方有特殊保障,如果你不能尽快转回来的话,可能会延误很久。”   1224进近的时候位置不好,正好卡在江宁扇区那一大片黄区的另一边,想绕过来就得绕一大圈,这会眼看已经是飞出去很远了。   无线电那头像是憋了一股气,语气也不怎么好了,“国航1224,不是我不配合!这个SASAN后面这有一大片天气!我都换过雷达了,第二部也试过了,中间有黄区,还有颠簸区,我转不过去啊!”   江宁低着头填写进程单,对于对面的抱怨毫无波澜,“国航1224,收到了。我就是给你通报一下,等下可能会因为你转不过来要延误比较久。”   “那你看大概多久嘛,我最多……15分钟左右吧。”   “国航1224,如果你现在不转过来,15分钟不够。”江宁抬头看了眼雷达屏幕,手里的笔倒过来敲了一下桌面,平静道:“你前面的飞机都是沿航路3-5海里过的,你尽量往右靠吧。”   “那我现在……转095?”   江宁手里的笔又敲了一下桌面,低头填写进程单,“国航1224,收到了,可以。”   ……   “好家伙……江哥今晚有够忙的啊。最近国庆,怎么都跑国外玩去了?国际航班有这么多嘛?”   王珩宇皱了皱眉,眼见他雷达上也出现了天气,只能开口联系江宁,“进近你好,东方5318,申请右侧机动。”   江宁无情拒绝,“东方5318,只能左偏,右侧有活动。”   又来了又来了!   眼看他很忙,王珩宇也不想给他找麻烦,于是只能委屈巴巴地问了一句,“那前面的怎么过的嘛?”   听着耳机里的声音,江宁都能想象到他那张脸上的表情,不动声色地笑了一声,开口时仍是他往常那副清冷平淡的语气,“东方5318,你前面的飞机是左偏5海里到3海里。”   王珩宇叹气,又看了眼雷达,试探性地开口,“那我……申请左偏5海里,飞095?”   “东方5318,航向095,同意了。”   听见江宁说同意,王珩宇甚至莫名其妙松了口气。   徐柯淳一边调参数一边嘀咕,“卑微,太卑微了……家庭弟位显而易见!”   王珩宇咬牙想打他。   波道里,刚刚那架绕了一大圈的国航1224终于能转弯了,再开口时的语气也比刚刚好了不少,“虞城进近,国航1224,你看我这个位置逐渐右转飞SS204可以嘛?”   “国航1224,收到了,可以飞向SS204加入程序。”   “好,逐渐右转飞SS204加入程序,国航1224。”   “国航1224,下到2400保持。”   “下24,国航1224。”   指挥完国航的,江宁转头又喊王珩宇,“东方5318,095航向飞多远?”   “啊?”王珩宇回过神,这是问他机动绕天气要飞多远呢,于是回话道:“额,飞……12海里吧。”   “东方5318,收到了,保持高度。”   “好的,保持高度,东方5318。”   ……   今天的飞机多归多,但“乱”这个字,在江宁手里就不可能存在。   没多久,波道里进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进近晚上好,山东1188,高度标准气压3600,应答机2100,飞POMOK。”   是陈杨。   “嚯……这是苦命鸳鸯又加一啊!”徐柯淳努力憋笑,心里想着,一会落地塔台要是听见顾群的声音,那可好玩了!   耳机里江宁的声音还在继续,先是对着陈杨说了句“稍等”,然后指挥完国航1224转频率,转头才对陈杨道:“山东1188你好,虞城进近雷达看到了,尽快上到4500保持,有交叉。”   “收到,上4500,有交叉,山东1188。”   江宁下完指令,转眼再看时发现陈杨高度上的太慢,于是又补了一句,“山东1188,取消高度限制。”   “取消高度限制,山东1188。”   转头江宁又问王珩宇:“东方5318,095航向要变吗?”   “不变,我保持095,东方5318。”   “东方5318,收到了。”   江宁这边刚问完,陈杨的声音再次传来,“山东1188,你是让我上快一点还是慢一点?刚才你说有交叉,我上的慢了你又让我快,我TCAS都响了!”   陈杨最后那句话里满是震惊,音调都比刚才正常复诵的时候高了两分。这会要是给他面前放张桌子,他都能哐哐拍两下以表达他的不满。   可惜,江宁回话的声音毫无波澜,公事公办,“山东1188,公司有速度限制吗?刚刚有高度穿越,要尽快上。现在你保持4500,上面有个高高度的交叉。”   江宁这话的意思是,如果刚才不是公司有速度限制要求,那就是让他上的快的时候他上的太慢了,交叉通过的时候距离不够,所以TCAS才会响。   “啊……没有限制。”瞬间,陈杨的语气又变乖巧了,“行,那我现在慢点上呗。”   同通波到里的徐柯淳听得啧啧称奇,“还得是江哥啊……”   光听刚刚陈杨那个语气,但凡这会换个管制,他都得掰扯两句。   也就是江宁,给这一个个治的服服帖帖的。   交叉通过后,江宁:“山东1188,现在上到5100。”   “上高度5100,山东1188。”   而王珩宇那头天气绕的差不多了,江宁又道,“东方5318,下42保持。”   “下42,东方5318。”   复诵完后,又过了一会,王珩宇看着气象雷达上距离差不多,就准备要转向了,不过他才刚开口,频道里另一个机组的声音传来,信号又被干扰了。   “稍等,一个个来。”干扰结束后,江宁平静地开口,“白鹭7487,虞城进近雷达看到了,SAS-81A,跑道17R,通波X,下到6000。”   “下6000……额,我了解一下前方的飞机天气都怎么绕飞的?白鹭7487。”   7487的机长复诵才开了个头,倒是先打听起了别人的绕飞路线——他前一个就是刚刚准备转弯但被打断了的王珩宇。   江宁无声笑了一下,如实回答道:“白鹭7487,前面五分钟的飞机当前位置,航向095飞15海里左右往右侧归航。”   “白鹭7487,那我申请航向……085呗?”   白鹭这个机长听口气还挺好说话,江宁应得也自然,“白鹭7487,航向085同意了,下到6000。”   “下6000,航向085,白鹭7487,SAS-81A进场,跑道是17R。”   “白鹭7487,正确。”指挥完这架,江宁转头又喊刚刚被干扰了的王珩宇,“东方5318,准备怎么飞?”   “右转飞……SS420?东方5318。”王珩宇的语气里满是无奈。   江宁看了两眼雷达显示,预估了一下当前扇区里的航空器走向,开口给他换了个方案,“东方5318,你飞SS200加入程序吧,恢复自主领航。”   这要是放在以前,王珩宇高低得问一句,你都想好了还问准备怎么飞?!   可现在……下头指挥的是江宁,他可没胆子问这话,只能无条件服从。   “收到,飞SS200加入程序,东方5318。”   另一边一直保持在5100高度的陈杨,像是终于得到了江宁百忙之中的青睐,“山东1188,高度上6000,联系区调119.2,再见。”   “119.2,上6000,再见,山东1188。”   送走了一个陈杨,转头江宁刚想开口给王珩宇换高度,又有人先插话了,“白鹭7487,我申请航向050。”   江宁看了眼雷达,050航向又转出去了,但不影响航路,于是问了一嘴:“白鹭7487,050飞多远?”   “050飞……25海里吧。”   “白鹭7487,同意。”   这头刚复诵完,又来了一个磕磕绊绊的英文插话的,后面似乎还有个不知道哪个航班的声音,但是干扰了,江宁没听清。   等那个英文的说完了,江宁点开航班信息看了一眼,国内航班。   于是,等他开口时,那个声音又成了以前冰冷的腔调,“海南7253,公司有要求一定要说英文嘛?”   那头的机组似乎没想到他用中文问话,而且听这个不怎么客气的声音,一时开口都有些犹豫,小心谨慎地问:“倒是……也没有。最近国际航班有点多,所以想练练英语……额,不可以嘛?”   江宁冷漠拒绝,“下次再练吧,这会飞机有点多,如非必要,说中文。”   “啊……收到,海南7253。”   “海南7253,虞城进近雷达看到了,SAS-81A RWY进场,跑道17R,高度下4800。”   “SAS-81A RWY进场,跑道17R,下4800,海南7253。”   今晚上席的见习是李晓,刚刚休息完进来就听见江宁说那句“如非必要,说中文”的话。他要替的位置在江宁边上,这会站过去刚巧看了一眼江宁面前的管制雷达——每架飞机在他手里跟小玩具似的乖乖排队等着。   可江宁指挥的话却一条接一条繁忙不堪,而且他语速很快,但每一条指令都很清晰明了。   李晓突然想起以前他师父瞿昭说过的话——自身能力强,开口就会变得有底气。   江宁好像就是这样。   别的部门他不知道,但整个进近管制室,似乎只有江宁能做到这句话。   而专注指挥的江宁压根没注意到身后李晓的目光,等无线电那头复诵完,江宁顿了两秒,没人插话他才开口道:“东方5318,高度下24。”   “下24,东方5318。”   也是不容易,被连续打断了两次,江宁这条指令才发出去。   之后又指挥了两架飞机后,江宁眼看白鹭7487的航班跟之前国航1224一样越飞越远,简直在他的显示雷达上独树一帜的时候,无奈地开口提醒,“白鹭7487,尽早右转吧,前面有活动限制。”   “好的收到了,我大概飞20海里就转,马上了,白鹭7487。”   江宁预估了一下路线,只能又强调了一句,“白鹭7487,尽快。”   “好的,我马上,白鹭7487。”   回头再看王珩宇的位置差不多了,江宁再次开口,“东方5318,高度下12,联系塔台124.35。”   “124.35,高度下12——”说着,他顿了一下。   “今天是中秋……”在天上还能说上几句话,落了地江宁还得上班,好好一个中秋……王珩宇想想都糟心,语气颇为委屈地补了一句,“进近,中秋快乐!”   江宁闻言一愣,一听他那委屈得不行的语气,突然有点心疼。   手里握着填写进程单的笔在桌面上敲了两下,最后有些妥协地开口道:“东方5318……”   两千多米的高空之上,驾驶舱里本来垂头丧气的人,一下抬起头。   随后,他就听见无线电那头他的爱人,用无奈宠溺但带着笑意的声音说:“收到了——中秋快乐!”   王珩宇一下就笑了。   江宁后面半句颇有些严肃地说:“下次不要占波道……雷达服务终止,落地见。”   王珩宇却只选择性地听到了他最后三个字:“!!!”   同波道不知哪个机长先起的头,“咦……狗粮的味道!”   “还得是少爷才能有这待遇啊!”   “进近,中秋快乐啊!你也回我一句呗?”   ……   江宁收敛了笑意,轻咳了两声,波道里起哄的声音瞬间戛然而止。 第65章   由于江宁说了那句“落地见”, 王珩宇一下飞机就给江宁发了信息,看到他之前给他回的那句“上席了”,心里美得不行。   等交接完, 王珩宇就马不停蹄去了管制中心楼下等江宁。   徐柯淳拖着飞行箱看着那个着急忙慌跑走的背影,感叹道:“唉……有对象的人就是不一样啊, 哪像我们这种孤家寡人。”   身后几个乘务上前, 探头探脑地看了两眼,扭头问:“听说刚刚波道里王机长跟江主任秀恩爱了?”   徐柯淳一挑眉,还挺惊讶,“这么快就知道了?”   “有比咱早落地的, ”有人拿着手机晃了晃, “群里已经传遍了!”   徐柯淳八卦之魂燃起, 哪还管人家小情侣的事——中国人的本质就是八卦。   另一头,王珩宇算着时间江宁还没下席, 就先去停车场拿了他的车, 开着车去的管制中心楼下,找了个停车位停着,给江宁发了个信息之后, 就开始默默等着。   近一个小时后,那个穿着一身白色衬衫急匆匆跑出来的身影闯入他的视野之中。   出门看到他的车, 江宁径直就跑了过来, 不过是直奔驾驶室,开了门, 拽上王珩宇, “跟我走——你还有四十五分钟!”   王珩宇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江宁拽下车了。   然后,江宁拽着他去了管制中心边上的另一栋楼, 迎面还撞见了顾群——这个点出现在这,就说明他也是夜班。   江宁甚至都没来得及打招呼,拉着王珩宇一路上楼,然后拐进了其中一间屋子。   直到被人推到门板上按着,王珩宇才反应过来,江宁那句“还有四十五分钟”是什么意思。   ……   ……   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两个人躺在江宁值夜班的休息室床上,王珩宇把脸埋在他怀里,语气很是委屈,“好好一个中秋……小徐都嘲笑我,苦命鸳鸯!”   江宁哄孩子似地搂着他,刚刚又被王珩宇压着索吻,他这会气息还不太稳,轻笑了一声,“这不是补偿你了嘛……”   王珩宇在他身上继续叹气,转而想起,“刚刚好像看见顾群了?”   “……”说实话,刚才拉着王珩宇进门太着急了,他都没注意。   “唉……小徐这个乌鸦嘴!”   “又关小徐什么事?”   王珩宇把刚刚天上事跟他说了一下,江宁才想起来,刚才确实是指挥了陈杨,不过陈杨是离港。这么一想,他放在王珩宇背上的手轻拍了拍,“那你比他好多了,至少我这会还能陪你四十五分钟,就当过个中秋了。”   “啧……你要这么说,四十五分钟也就尝了口汤吧。”   四十五分钟够干嘛的呀,都没吃饱呢!   “……”江宁默默翻了个白眼,“你知道你现在这个行为叫什么嘛?”   “什么?”   “贪得无厌!”   “胡说!”王珩宇不满地反驳,“我这分明是,意犹未尽!”   江宁失笑,都懒得跟他掰扯,转而问:“你明天有班吗?”   “有……晚上的班。”说起来他就气,明天本来是预备,结果今天下午他还没起飞呢,就收到消息让明天加班。   “那你——”江宁话没说完,手机闹钟倒是响了,差不多他得回去换班了。   王珩宇直起身子,又把床上的江宁拉起来,搂着他亲了亲,“走吧,我送你回去。”   江宁拽住他,王珩宇疑惑地回头,江宁凑上前捧着他的脸,温柔的吻落在他唇角,“一会回去早点睡觉,等我明早回去……还有,中秋快乐!”   王珩宇怔愣了片刻,笑着点头,“好,我等你回家!”   之后,江宁回去值夜班,王珩宇只能独自回了家。   他们在一起之后的第一个中秋,虽然不能一起过,但勉强也算过过了。   只不过第二天江宁回家的时候比较惨,为了安慰某人,付出了良多!   -   国庆之后,江宁生日之前,算上轮休的一天,许是看他国庆那段时间太辛苦,付徵倒是给他批了两天假,但我们王机长就比较惨了,假只请到了一天,还有两天是调班。   10月10号早上九点半的航班执飞大理,落地是下午一点多。王珩宇就请到了11号的假,可以在大理陪江宁玩一天,然后12号下午坐高铁去昆明,再执飞从昆明回虞城的航班。   九点半的航班,两小时值机,七点半就得到机场。   本来七点多也不算很早,但前一晚有的人得寸进尺胡作非为,导致江宁一早起来的时候困得直打哈欠。   等上机的时候江宁远远瞧见了机坪上的王珩宇,穿着反光小马甲,手里拿着小手电正在做绕机检查。   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工作的样子,江宁瞬间都不困了,拿着手机放大了画面对着拍了几张照发给王珩宇。   他就一直盯着王珩宇看,大约是检查做完了,王珩宇签完字才掏出手机,应该是看到了他的信息,拿着手机抬头四处张望着。   江宁此刻的距离其实离他并不远,王珩宇那样好的视力,从照片的角度一下就能看到他,立马喜气洋洋地冲他挥手,招摇地很。   “……”江宁有点尴尬地冲他指了指飞机的方向,又低头给他发信息:【好好上班!】   王珩宇看了眼手机,塞回口袋里,对着江宁的方向,抬起双手比了个巨大的爱心,然后心满意足地回去继续工作。   边上有几个小姑娘看见了,在那窃窃私语——   “快看那个机长!好帅啊!”   “他这是跟谁比心呢?”   “笑死,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   江宁默默转身捂脸:“……”   这个显眼包!   等到上机的时候,王珩宇直接站在了门口等着接江宁——他给江宁买的还是头等舱的票,而且是两连坐,就等一会出来放风的时候能坐在江宁身边,就算只是陪他坐十分钟,他都觉得值。   王珩宇今天的副驾是徐柯淳,后座还有个小陈——因为他今天飞完这趟之后就请假了,所以等到大理落地以后,回程就由徐柯淳跟陈诚负责把飞机开回来。   飞机上了巡航高度,打开自动驾驶,王珩宇还不能立刻就离开驾驶舱。但终于能闲聊了,徐柯淳率先开口,“我刚刚好像看到江哥了?”   小陈点头,“我也看到了!”   王珩宇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   徐柯淳扒拉了一下鼻梁上的墨镜,“听说,明天是江哥生日?”   王珩宇继续“嗯”。   徐柯淳跟小陈对视一眼,小陈问:“那你不做个机长广播祝他生日快乐?江哥可是坐的尊贵的头等舱!”   王珩宇“呵”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地转头,“你要是不怕他下次卡你,你就播。”   小陈瞪大了眼睛,“怎、怎么个事儿?”   王珩宇轻笑一声,从善如流道:“他社恐!”   小陈、徐柯淳:“……”   “不是……他社恐你刚刚还整那死出?”刚才徐柯淳探出去擦玻璃的时候,刚巧看到了王珩宇在那指手画脚比心的那一幕,不过没来得及拍下来。后来等王珩宇进驾驶舱之后他还调侃他来着,只不过那会王珩宇没搭理他。   现在想来,那会肯定就是跟江宁比心来着!   王珩宇转头看他,脸上满是得意的笑,“我们什么关系,那能一样嘛?”   徐柯淳:“……”   啧,又多嘴了!   “我出去坐会,你俩看着啊。”王珩宇盯了会仪表数据,今天天气好,没什么问题之后就解了安全带准备出去找江宁了。   刚刚上飞机的时候他让乘务员给江宁塞了毯子,虞城到大理得四个多小时呢,够他睡一觉了。   王珩宇出去的时候,江宁正盖着毯子双目紧闭。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坐下,伸手把他一边肩膀上滑落的毯子往上拽了一下,却不料江宁醒了。   “吵醒你了?”   江宁迷迷糊糊地眨了眨眼,摇头,“没有,还没睡着呢。”   他伸出手到王珩宇面前,王珩宇会意握住他的,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睡吧,我陪你一会,等你睡着了我再进去。”   “嗯。”江宁点头靠过去,重新闭上眼睛。   昨晚睡得晚,今早起来的时候简直又累又困。这会在王珩宇身边,江宁没一会又睡着了。   乘务长从后排服务完乘客回来路过,看到坐在前排的王珩宇,还有那靠在他肩膀上睡着了的江宁,着实愣了好一阵。   对上王珩宇的目光,微微颔首,无声打了个招呼。   进了内间拉上帘子,驾驶舱呼叫,乘务长就进去了,徐柯淳问她要了杯咖啡,顺嘴问了一句王珩宇。   乘务长想起刚刚在外面看到的,八卦了一嘴,“外面那个,是王机长对象?”   徐柯淳笑着点头,乘务长一脸恍然,“原来……那就是江宁啊!”   虽然不少人都知道王珩宇跟江宁是一对儿,但也不是人人都见过江宁。   也是江宁这张脸足够惊艳,每个看到的人都免不得得惊讶一番。   半个多小时以后,江宁彻底睡熟了,王珩宇托着他的脑袋让他靠着座椅靠背睡,时间差不多他也得准备回驾驶舱了。   江宁这一觉睡得挺沉,中途11点多的时候王珩宇又出来过一次,本来是到饭点了想喊他吃点东西,但见江宁还没醒,王珩宇也不太忍心吵醒他,就又回去了,只是叮嘱了一句乘务长,等江宁醒的时候给他热点吃的。   结果,一直到快进近的时候,是王珩宇的机长广播把江宁吵醒了。   刚睡醒他倒也不是很饿,这一拖就拖到了两点多——本来飞机落地都快两点了。   从机场出来打了车去他们先前预定落脚的地方,在洱海边上,民宿海景房,距离大理古城不过十五分钟的路程。   这会阳光正好,巨大的落地窗正对着碧蓝的洱海,海天一色,微风拂面。客厅外有个延伸出去的小阳台,摆着两张藤椅跟一张小藤桌,边上还有个秋千椅,是个观景的好地方。再往外就是建在湖面上的栈道,他们右边还有也是民宿,都是差不多的户型。   王珩宇在卧室收拾行李,江宁就拿着手机在小阳台上对着外面的风景拍照。   他不怎么出门,偶尔出来玩一次,美景果然治愈心情。   王珩宇出来的时候就看着他站在小阳台上拿着手机到处拍,悄悄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搁到他肩膀上,侧头在他耳坠上轻吻了一下,“没吃午饭饿不饿?”   “有点。”江宁躲了躲,侧头看他,“你收拾完了?”   “嗯。”王珩宇搂着他的腰,让江宁在他怀里转了个身,然后把人抵在小阳台的栏杆上就吻了上去。   虽然这会没人在外面,但只要边上有人上阳台,一眼就能看到他们在做什么。   这么明目张胆的亲热,还是让江宁很不适应。   “还困吗?”王珩宇松开他笑了笑,“先出去吃点东西吧,你要是不困的话,一会吃完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去了你就知道了。”   王珩宇不乐意说,江宁也懒得问。   来之前就说了让王珩宇全权负责行程,他只要不动脑子地跟着就行。   他们租的民宿有提供三餐的小食堂,都是一些当地的特色美食,是全天供应的,王珩宇就带他去随便吃了点。   吃饱以后再出门,王珩宇打车却带着江宁去了墓园。   江宁不明所以,直到王珩宇带着他七拐八绕地到了一座墓碑前,他看到那个墓碑上的名字俨然写着——吴锦怀。   是他师父的墓! 第66章   当年那件事之后, 他一直觉得心里有愧想去祭拜师父,可吴家人对他的态度,没少让他吃闭门羹。   可如今眼前这个……怎么会是师父的墓?   而且, 他清楚记得自己没有跟王珩宇说过当年那件事,为什么王珩宇会知道他师父的墓在这里?   一时间, 江宁甚至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整个人愣在原地,一只手还被王珩宇牵在手里,另一只手垂在身侧紧紧攥成拳。   他带着满腹疑问转头看向王珩宇,可直到他看过去才发现自己眼眶里早就盈满了泪水, 视线里的王珩宇依稀朦胧。   他想问他为什么知道这, 他又是怎么知道的……想问的太多, 开口的声音带着哽咽与颤抖,“你——”   可他只来得及说出口了一个字, 翻涌而来的情绪便彻底将他淹没了, 剩下的话他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江宁双唇微张,努力做着深呼吸,他在平静自己的情绪, 可这样彻骨的情感又哪里是几次深呼吸就能平静的。   他眼里的泪水深深刺进了王珩宇心里,他的难过与悲伤亦让他心疼不已。   但既然下定决心带他来了, 就不能心软——这件事时隔多年, 是应该做个了结的。   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才最重要!   王珩宇换了只手牵着他, 另一只手一伸直接将人揽进怀里, 希望自己的怀抱能给他一些力量和支撑,他开口的声音温柔却带着些歉意,“上回去警局那次, 看你跟那位吴警官好像认识……我私下里问了程瑜,才知道你师父的事。”   江宁闻言,微微皱眉。   原来,他那么早就知道了。   “对不起……我自作主张了。”王珩宇叹了口气,表情却很坚定,“但是,我还是想带你来看看。”   他一直记得那天江宁强颜欢笑的样子,这件事是江宁心里的一个结。   王珩宇是不会拘泥于过去的性子,但江宁不是——按他的性子,轻易是过不去的。   那天之后他私底下去找过那位吴警官,起初人家并不乐意搭理他,王珩宇一连上门了好几次,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好不容易让人松了口,他才要到了江宁师父墓地的位置。   他还记得当时吴警官跟他说的话,“事情刚发生那阵,我确实怪过他,我们全家都怪他……如果不是为了他的事,我爸或许还能多活一段时间。可后来时间久了,仔细想想,他又何尝不是一个受害者?我一个当警察的,却还把受害者有罪论强加在他身上。”   他说:“不过我确实不喜欢他——我爸经常说,江宁是他干了这么多年带过最有天赋的徒弟,天生就是当管制的料。但江宁给我的感觉,总是很阴郁、冰冷,又死气沉沉。”   “吴警官说,师父是大理人,求学到的金陵,后来跟师娘认识之后就留在了金陵。之后虞城机场新建,他就被调去了虞城。离开大理之后,因为工作也很少回来,甚至……错过了见他母亲的最后一面。师父临终前叮嘱,他想落叶归根,所以他们才把墓地选在了这。”   江宁始终没有说话,只是慢慢蹲下身子,抬手抚上墓碑上的照片,照片上的人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那个才四十多岁却满眼沧桑慈爱的男人,仿佛下一秒就会从照片里跳出来,乐呵呵地骂他,“成天冷着张脸,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看着年纪比我都大!”   “我也犹豫过到底要不要带你来……直到瞿昭离职那天晚上,你后来跟我说的那些话。”王珩宇同样蹲下了身子,搂着他的手紧了紧,眼神专注地落在他身上,郑重而严肃,“江宁,我不想你总是把自己困在那些沉闷的过去里。不管是心结还是什么,发生了就去解决。”   “你现在有我,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不用怕!”   江宁双手扒着墓碑,额头抵在墓碑上,眼眶再也承托不住他的泪水,心头的委屈、酸涩和苦闷,夹杂着过去的一切,他说不清是什么,但那些乱七八糟的情感在这一刻似乎是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他双膝跪地,放声大哭。   大理的阳光很好,十月的天气,明媚温暖。   天上的白云像棉花糖一样一朵一朵蓬松柔软,伴着微风缓慢飘动。   远处的苍山青翠茂密,层层叠叠,绵延十里。   他也不知自己哭了多久,情绪平复后,江宁站在墓碑前,看着照片上那笑得慈爱的人,深深鞠了一躬。   “师父……对不起!”   他的声音哽咽而颤抖,却异常坚定。   带着迟到六年的歉意。   -   许是哭累了,江宁整个人恹恹的,从墓园回民宿不过十几分钟的车程,靠在王珩宇肩上就睡着了。   等他再醒的时候,天已经渐黑了。   起床的时候觉得眼睛有些酸涩,江宁就去浴室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眼睛红肿的自己,有些愣神。   外面王珩宇听见动静走进来,倚在浴室门口问他,“睡醒了?饿不饿?”   江宁转头看向他,眼里的情绪像是惊喜,也像欣慰,下一秒直接走上前,双手一伸抱住了他。   “怎、怎么了这是?”王珩宇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搞得一时没反应过来,毕竟江宁很少这么主动。   怀里的人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就一直维持着这个拥抱的姿势好一会才松开他,仰头冲他露出一个笑脸,连语气也是少有的轻快,甚至有点像撒娇,“去吃饭吧,我饿了。”   王珩宇盯着他看了一会,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他不愿意说,王珩宇也没问。   两个人去小食堂吃了顿晚饭,江宁今天胃口似乎很好,一顿吃了不少。   而关于下午去墓园的事,他是只字不提。   今天换成王珩宇咬着筷子看他了。   江宁疑惑地抬头,“看着我干嘛?”   “感觉你下午回来之后就怪怪的。”王珩宇思索了一下措辞,犹豫着开口,“你要是觉得——”   “没有!”江宁打断他,往他碗里夹了一筷菜,“好好吃饭,回去再说。”   “……”他都还没说呢。   但是见江宁都说到这份上了,王珩宇也只好闭了嘴。   只是他没想到,刚回到房间,甚至还没来得及开灯,江宁就推着他压到了客厅的沙发上,旋即便是细密的吻急切地落下来。   没什么章法,却十分热情,甚至有些放纵地让人难以拒绝。   今晚的月光很明亮,皎洁的弯月倒影在洱海上,水面上折射的月光伴着屋外的路灯光,透过客厅连接小阳台的巨大落地窗照进屋内。   柔和而宁静。   可眼下的情景,王珩宇却是宁静不了一点!   慌乱之下翻身按住他,江宁还挣扎了两下,但抵不过王珩宇的力气,最终放弃了。反观王珩宇,受宠若惊之余思维发散便开始胡思乱想,“你这……热情得我有点害怕。”   江宁伸手勾住他的脖子,用力往下一拉,微微侧头到他耳边,因为刚刚激烈的吻,此刻江宁有些气息不稳,湿热的呼吸喷洒在耳廓间,他的声音像羽毛一样撩人心弦,“不喜欢?”   “……”王珩宇咽了口口水,强迫自己忍住冲动,“喜欢……也不能这么来啊。”   “为什么不能?你不想要?”   江宁反问他,王珩宇却答不出个所以然,“我——”   他感觉江宁像是有心事,比起自己的满足,他更在意江宁的心情。   但江宁并不打算说,他微微仰头,柔软的双唇贴着他的耳坠,吐气如兰地在他耳边道:“我想做……做完再说,好不好?”   就因为他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王珩宇的呼吸声逐渐变沉,最后颇有些认命般地闭上了眼,“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要是再拒绝,是不是就不礼貌了?”   在江宁面前,他向来没什么自制力。   江宁松开他,转而双手捧着他的脸,黑暗中一双眼睛紧盯着他,郑重地“嗯”了一声。   ……   零点的钟声响起时,王珩宇低下头,气息不稳地凑到他耳边:“江哥……江宁,生日快乐!”   生日……哦,过了零点了,是他生日了。   江宁只觉得那铃声在耳边转圈似的响,脑子里乱糟糟的,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回应他,又或许,他的回应早被撞得支离破碎了。   起落沉浮间,他似乎还听见了一句“我爱你”,但他早已无力回应,只能反反复复呼唤他的名字。   一声又一声。   ……   起先,王珩宇想着先满足他再问,但奈何今晚的江宁异常主动,热情得他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一次又一次的疯狂,混乱间,破碎不稳的气息缠绕,他颤抖着嗓音喊他,“王珩宇……”   “嗯,”他的吻轻柔安抚地落在他脸颊上,“我在。”   “歇一歇吧……”江宁的声音有些疲惫,有气无力地又像是撒娇,“我想看日出。”   王珩宇动作顿了一下,喘了两口气,抬眸看了眼床头柜上的时钟——1:28。   “好,我马上好……”他再次低头,细密的吻落下,双手托在他身后按着他的肩膀,含糊的声音混在唇齿之间,“一会我喊你。”   ……   早上五点多王珩宇就醒了,他们卧室里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昨晚他俩连窗帘也没拉,倒是得庆幸这窗户望出去正对着洱海,没有人。   这会天已经有些蒙蒙亮了,但还没有亮全,太阳也还没升起来。   王珩宇低头,江宁还在他怀里安静地睡着。不过露在被子以外的肩膀、脖子……青青紫紫的落了不少痕迹,几乎没一块好地方,全是他的杰作。   想起不过几个小时前的疯狂……王珩宇慌忙移开视线,伸手帮他往上拽了拽被子。   怀里的人呓语了一声,悠悠转醒,惺忪的睡眼睁了片刻又闭上了,开口的声音都是哑的,“几点了?”   “才五点多。”王珩宇双手搂住他,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声音轻柔地问:“我吵醒你了?”   江宁在他怀里摇了摇头,伸手搂住他的腰,往他怀里挪了挪。   本就是大清早,被子底下还是坦诚相待的情况,王珩宇眸光一暗,就感觉怀里的人僵了一下。   江宁睁开眼抬眸看他,王珩宇低头对上他的视线,表情有些尴尬,“咳……这个属于,正常反应!”   江宁没说话,只是原本搭在他腰上的手慢慢下移——   王珩宇像那触了电的鱼,赶忙按住他,江宁看着他的眼神带上了一丝纯真的疑惑。   要命……一大清早的,哪里受得了他这种眼神!   王珩宇眸光微暗,喉结滚动,“……”   他严重怀疑江宁就是故意的!   ……   ……   然后,江宁想看的日出变成了破碎的、朦胧的、不真切的。   他们房间床边有一大块地毯,此刻的地毯上一片混乱。落地窗边还有个懒人沙发,王珩宇抱着江宁窝在那里面,身上盖了条毛毯。   江宁整个人歪在他身上闭着眼睛,嘴里懒洋洋地控诉,“都怪你,没看到日出!”   “冤枉啊!”某人跟他耍无赖,王珩宇无奈地直喊冤,“分明是你自己勾引我……恶人先告状是吧?”   “我让你快点你怎么不听?”   “怎么没听?还不够快嘛?喊受不了的不是你啊?”   对上王珩宇那明显意有所指的目光,江宁脸一红,“……我说的不是那个!”   王珩宇才不管他说什么,一只手落到他腰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   江宁惊呼一声,身子一歪差点从他身上滑下去,好在王珩宇搂住了他,随即下一秒就收到了江宁一记眼刀。   王珩宇不服气地低头咬他,“说起来,刚刚在窗边,不是给你看日出了嘛?赖账是吧?”   想起他刚刚看到的画面,江宁脸色更红了,轻哼了一声便扭过头不打算理他了。   王珩宇拍了拍他的背问道:“昨晚的事还没说完呢,你不准备跟我说说?”   “说什么?”   “你本来想说什么?”   “本来……”江宁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双手在身前把玩着王珩宇的手指,“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我当管制的契机吗?那个从袁叔那里听来的故事。”   王珩宇粗略回忆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惊讶地问:“那个管制,是你师父?”   “嗯。”江宁点头,眸光低垂,“是我师父,我也是实习很久以后才知道的。”   “我刚实习那会,对我的工作还是很热情的。”虽然现在也是。   只不过他的性子使然,不太表露在明面上而已。   江宁说“热情”这话,王珩宇一脸古怪地看他,然后就被江宁瞪了一眼,妥协道:“好好好,你就是表面冷淡,内心热情!我懂!”   “……”江宁深吸一口气,最后还是骂了他一句,“你懂个屁!听不听了?”   除了上回程瑜生日那天挨了他一个“滚”字,后来他们在一起后这么久,王珩宇真难得惹得他忍无可忍了,江宁才会开口骂他。但王珩宇就跟犯贱似的,就爱听江宁骂他,有时候甚至故意去招惹江宁。   “听!”王珩宇赔着笑凑上去亲他,“你继续。”   回忆起以前的事,江宁脸上的表情有些怅然,“我性子比较闷,但师父对我很好,我刚见习那会,他经常会拿着一本笔记本站在我身后看着我指挥,有什么问题就记下来,等我休息的时候再给我复盘。刚开始实习那会其实我也没有那么游刃有余,虽然不至于犯什么大错,但总归是紧张的。压力大的时候,晚上还会失眠,成宿的睡不好。”   其实,他并没有别人想的那么厉害,刚开始工作那段时间他也有压力大到失眠的时候。每天日复一日重复进行着枯燥而乏味的指挥,又同时必须保持高强度的专注与严谨。他所下达的每一条指令,甚至细化到指令中的任何一个字或数字,但凡有一点失误,那都是要命的大事!   “师父知道以后就带我去他家,拉着我陪他下棋。”   “下棋?”王珩宇皱了皱眉,实在想不通下棋跟空管有什么关系。   江宁微笑点头,“不理解吧?”   王珩宇一挑眉,确实不理解。   “刚开始我也不理解。”江宁扯了扯嘴角,一脸的无奈,“起初还是在棋盘上下,他说是让我熟悉棋盘……而不是熟悉棋。等到我能记下棋盘上有多少条线,多少个格子,多少个交叉点的时候,棋盘就派不上用场了。”   “啊?”王珩宇略有些惊讶,“那怎么下,靠想象?”   江宁点头,“靠记忆力。”   王珩宇满脸震惊地看着他,“你们记性好的……都这么玩的?”   “也没有吧,师父说我是个例……他说他以前带的徒弟,都得花很久。”   这话王珩宇倒是没反驳,毕竟江宁有那过目不忘的本事,“然后呢?记住了棋盘,那下棋对你来说,岂不是没有难度?”   “有啊。”江宁叹气,“他会给我增加难度,比如要求我在限制的时间里必须落子,或者要求某一块区域不能落子。”   棋盘就像他扇区内的空域,每一条航线的走向、注意点,什么位置会有交叉,什么位置会有穿越,都得跟棋盘一样刻在脑子里。   而那些限制条件,就是为了模拟平常指挥时遇到的比如特情、繁忙高峰时间段的快速指令,或者天气、活动限制等原因导致的空域限制。   而这期间,师父教给他的,就是如何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提高管制效率的技巧。   并且还要在实际工作中,学会同时兼顾安全与高效。   “师父说,我会紧张是因为我对它还不够熟悉。就好像你当年熟悉你的飞机一样,只有让它成为我的一部分,让它成为我的习惯,成为我下意识的反应,才不会在下指令的时候觉得紧张和无措。”   试问,你会对你身体的一部分感到陌生吗?   自然是不会的。   所以这话,王珩宇倒是也认同。   只是惊讶于江宁师父跟他的训练方式……还挺奇特的。   江宁继续道:“我第一次独立指挥特情,是一架单发故障的飞机。那天是10月2号,国庆的第二天,天上飞机有很多,地上也是,我忙了一整天,水都没喝上几口。区调来通知的时候,那会的主任还不是付徵,他本意是让我师父指挥,毕竟那会的我甚至还没有放单。”   “但是在我要准备站起来让位的时候,师父一把又把我按了回去。我回头看他,他却只跟我说了一句话,他说:‘放心,我在你后面。’”   “说真的,那一刻,我感觉我整个人充满了干劲!”   王珩宇一言不发地听着,他的目光温柔地落在江宁脸上,此刻他脸上的表情更多的是兴奋、激动和那股少见的活力,眼睛里闪着光。   “师父是我们整个部门业务能力最强的,大家都说他是管制中心的定海神针。只要有他在,什么都不是问题。我们有一本《应急管理手册》,从虞城机场创立之初,从他到虞城机场上班的那一天开始,每一册的主编都是他。”   “我曾经也好奇过,按我师父的资历跟能力,那会怎么没让他当主任。后来才知道,他是嫌麻烦。当了主任,会有各种杂七杂八的事等着他,他不乐意,就想干一线,满心满眼都只有他的话筒跟管制席。”   “我们这行,跟你们一样,对身体素质的要求很高……一般45岁以后就要转岗了,我刚入职那会师父也才刚40,体检要求已经是一年一检了。但他身体很好,为了能在这个位置上一直干下去,平常都是烟酒不沾还经常运动锻炼。”   “空管这个活计,他干了二十多年。他总说等他退休以后得好好歇歇,指挥了这么久的飞机,他还没怎么坐过。成天跟那些个机长在频道里讨价还价的掰扯,改天他也要去坐坐他们开的飞机,出去旅个游。”   说着,江宁突然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结果,临了却因为我——”   “他说我是他这辈子带过最有天赋的,是他的得意门生。可是我——师父过世后,他们一家都不待见我,我可以理解。可我只是想送送他,跟他说一句对不起……”   昨天的那一声对不起,迟到了六年!   那份愧疚,他在心里藏了六年!   王珩宇抱着他,江宁趴在他身上,脸埋在他肩窝里,王珩宇一双手在他身后轻拍着,温柔安慰,“那也不都是你的错,谁也不想的。”   江宁摇头,声音哽咽却急切道:“不是的……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   “你不知道,那件事情结束以后我去找过他……那会主任想让他重新回来,但是——师父苦笑着跟我说,他干了二十多年的管制,把安全当做他的灵魂一样重要,却不想到头来,也是因为安全……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最后会以那样的方式离开他坐了一辈子的管制席位,离开他手握了那么多年的话筒。”   “他说他不怪我,为了我做那些事也都是他自愿的。他知道我的理想,知道我从业的初衷,他不希望我因为这件事半途而废放弃初心。他把我当做他这辈子工作生涯的骄傲,他希望我能继续延续这份骄傲。”   那会,江宁以为师父说的是他指挥的问题。但其实,吴锦怀那会说的是“因为安全”,指的是那会人家污蔑江宁的事。   老管制干了半辈子,“安全”永远是被他摆在第一位的东西,他也并不觉得江宁的处置有什么问题。任何的人情世故在安全面前,都不值一提!   可他不能接受的,是那些人因此给江宁泼脏水,污蔑这个在他心里前途无量的徒弟!   江宁的声音颤抖着,双手紧紧抓着王珩宇的手臂,“我、我后来才知道,师父是在我出事后没多久查出的胃癌,那会已经是中晚期了,但他不让说。他说他带了个非常有前途的徒弟,不能让我就那么没落。”   “后来又因为操劳我的事,他的病情加重……我去找他那次,他刚从医院里回来,医生说癌症已经扩散到了胰腺,治不了了!”   这是当初师父过世后,他想去给师父祭拜却被吴家人赶出来的时候,吴晋告诉他的。   治不了了。   这四个字,江宁记了六年!   就像一根刺,牢牢扎在他心里,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曾经发生过什么。   从他出事到师父过世,前后甚至不过一个半月。   如果不是因为操心他的事,或许师父的病情不会加重?亦不会扩散到治不了的地步!   他一度都觉得,是他害得他师父!   都是因为他……   所以,在那之后,他不容许自己的工作中出现任何失误,亦不会给别人留下抓他错处的机会,特别是在他的甚高频里。   也是自那之后,管制中心那本《应急管理手册》的主编,变成了他的名字。   主编:江宁。 第67章   诉说, 确实是能缓解心情的一种方法。   事情说出口,比闷在心里好受多了。   江宁哭累了,王珩宇就把他抱到了床上, 他躺着不想动,王珩宇就躺在边上陪他。   “王珩宇。”   “嗯?”   江宁抬眸看他, 因为哭过, 一双眼睛红红的,脸上表情却没有刚才那么悲伤了,带着一点浅浅的笑意问他:“你为什么昨天带我去那?”   “今天是你生日,总不能生日的时候去扫墓吧?”王珩宇抓了抓头发, 有些尴尬道:“虽然那是你师父……但是感觉不太吉利。”   江宁笑了一下, 仰头在他唇角亲了一口, “谢谢你带我来。”   王珩宇一愣,双臂环抱住他, 语气有些严肃地开口, “你别谢我!我带你来,只是希望你能解开心结。”   “今天是你生日,我奶奶说过, 生日,是新生的日子。我希望你从今天开始, 每天都能开心、快乐!不要总把自己沉溺于过去的不幸之中, 好不好?”   江宁望着他,眼里满是感动, 他伸手环住他的腰, 把自己整个人埋进他怀里,“好……听你的!”   小时候的他或许并不幸运,一场莫名其妙又突如其来的空难让他失去了父亲, 间接也导致了母亲的离世。工作以后又间接导致了对他倾囊相授的师父的离世,那份愧疚和自责在心里埋了六年之久。   但现在的他——江宁确信,在遇到王珩宇之后,他是幸运的。   也是幸福的。   -   今天本来王珩宇准备带江宁出去玩一天,但由于昨晚太过放浪形骸透支过度,上午又哭了那么一场,江宁犯懒不想动,于是出门玩的计划只能作罢。   江宁又睡了一觉,到下午饿了才醒。   两个人出门打车去了古城,先去找了家店,吃了当地特色的菌子锅。上菜的小哥还特地叮嘱,煮熟之前绝对不能碰锅里的任何东西,也不能用勺子去搅,得等他们来开盖了才能吃。   奈何江宁饿得不行,也只能眼巴巴望着火锅,吃点别的小菜先垫垫肚子,嘴里还嘀咕埋怨,“早知道就去吃别的了……”   对此,王珩宇只能无奈地看着他,“是你自己非要来吃这个的。”   来之前他就说了这东西得等,他自己又饿着,还非要吃这个。   江宁捧着碗玫瑰冰粉,不太开心地说:“程瑜说这个是特色!啧……就不该听她的!”   王珩宇:“……”   这确实是特色,那也得看时候啊!都饿了还非得吃个要等的,劝还劝不听,那能怎么办?   好在这火锅味道还不错,不然江宁吃完指定得后悔。   吃饱喝足,两个人在古城逛了一大圈。   这有很多银饰、木雕之类的手工艺品,江宁都很喜欢,不过他也仅限于看看,唯一看中的是一对素圈的银戒。只是他看那会,王珩宇在店外面打电话,江宁也就看了看,没准备买。   至于其他的特产,介于他们没工夫去别的地方,虽然景区里的很贵,但王珩宇还是买了不少。还有别人让他代购的,他买完都直接邮寄回虞城了,他才懒得人力拎回去。   本来逛了一圈江宁有些累了,但是听说古城晚上有夜市,两个人就去找了个地方歇着等。   等着吃晚饭的时候,王珩宇出去了一趟,后来再回来,江宁问他去干嘛,他也神神秘秘的没说,“等晚上你就知道了……秘密!”   江宁狐疑地看他,倒也没非追着问。   晚上的古城跟白天就像两个世界,白天没有那么多人烟。白天在头顶上挂着的各色灯笼,到了晚上几乎点亮了整座古城,灯火辉煌璀璨,人潮拥挤喧闹氛围感十足。   古城里有座姻缘桥,木桥两边的绳索上挂满了红布绳,早都看不到原来的绳索痕迹了。王珩宇非拉着江宁也去挂,江宁拗不过他,就只能陪他去了。   挂完不算,他还要拉着江宁自拍。人来人往的,搞得他有点尴尬,但看王珩宇兴冲冲的,他倒也没扫兴,就都由着。   元帅府前面广场的空地上有篝火晚会,人群中间围着的巨大篝火燃着,周围一圈穿着形形色色服饰的人们,男女老少自发手拉着手围着圈跳舞。   欢快的音乐配以人们有节奏的欢呼声,气氛相当热闹。   王珩宇拉着江宁也钻了进去,起初江宁还不太适应,但没一会也被这氛围感染了。   两个人跳了会闹累了,又去找了家奶茶店,据说是当地特色的酥油茶,味道很香,但江宁喝不太习惯咸口的,所以最后大半杯基本都下了王珩宇的肚子。   店里生意很好,他们还小排了一会队。   五华楼,据说是当年南诏国宴请贵宾的地方,青瓦屋面雕栏红柱,四亭拱托、清流环绕,宏大而古朴地矗立在古城中央。   两个人上城楼逛了一圈,站在五华楼上,几乎可以俯瞰整个古城,远眺苍山。   是个不错的拍照打卡点。   下了城楼一路往东门的方向走,晚上的古城有许多小摊,两个人一路买了些当地的特色水果还有小吃。   最后临走又上了一趟东门城楼,在城楼上看了一眼夜晚的洱海。   湖畔灯火繁星相应,静谧如诗,月色如水般洒落,湖面上明媚的倒影,微风轻拂,波光粼粼。   城楼上也有不少人打卡拍照,他们逛了一会就准备打道回府了。   回到民宿的时候,已经快九点半了。   逛了一下午,江宁有些累了,本来准备洗洗就睡了,结果王珩宇非让他去外面小阳台等着,甚至还拉上了客厅的窗帘,神神秘秘的。   无奈之下,江宁只能去了小阳台上坐着等他。   十月的夜风很是温暖,他转头看着外面的夜景,夜晚的洱海像一副水墨画,静谧而悠长,又透着优雅的神秘感。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轻扬的歌声温柔地在耳边响起,江宁猛然回头,就见王珩宇捧着一个小蛋糕从里屋出来。   蛋糕上一支银色的蜡烛闪着微弱的烛光,映着他的盈盈笑意和满目柔情。   江宁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没能说出口,心里有些酸酸涩涩的,但又感觉很温暖。   王珩宇把蛋糕放到小藤桌上,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江哥,生日快乐!许个愿吧?”   “许愿?”江宁低头,才发现那个蛋糕并不大,约莫也就四寸左右,简单的白色奶油,但正面不大的奶油面上却画了一个巨大的奖章,上面还歪歪扭扭地写着“虞城机场最佳管制奖”,最后有几个字甚至还有点挤不下了。   江宁看着忍不住笑起来,抬眸看向王珩宇,“你做的?”   王珩宇尴尬地岔开话题,“你先许愿!快点!”   见他这模样,江宁莞尔,端坐了身子,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认真地许了个愿。   其实,他也不知道该许什么愿望,单说此时此刻,王珩宇在他身边,他就没什么其他想要的了。   非要说的话——那就希望他们,能一直好好的!   许完愿,江宁睁眼吹灭了蜡烛,王珩宇转头去屋里开灯。   小阳台上的灯光并不是特别亮,但昏黄的灯光足够温馨。   王珩宇给江宁拿了个小叉子,随后在他对面坐下,“太大了我怕咱俩吃不完,所以就弄了个小的,你尝尝?”   江宁接过挖了一勺,一脸认真地品着。   王珩宇就坐在他对面,表情紧张地看着他。   江宁没说话,只是又挖了一勺往王珩宇嘴边送。   “怎么了,不好吃?”王珩宇只当是不好吃呢,着急凑上去尝了一口,然后就听见江宁说:“没有,很好吃。”   听他这么说,王珩宇才松了口气,“吓我一跳。”   江宁笑眯眯地又挖了一勺,最后咬着勺子问他,“是不是你做的?”   被他盯着,王珩宇只能悄摸点头,然后有些不好意思道:“上午你睡觉的时候我出去找了家蛋糕店做的,第一次动手,那个字就……不太好看。”   江宁又挖了一勺递到他嘴边,笑盈盈地说:“没有啊,挺好的。”   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勺的,一个四寸蛋糕本就没有多大,没一会就消灭完了。   结果,江宁吃完才想起来,“忘了拍照了!”   “……”王珩宇无奈地抿嘴,默默拿手机给他转了张照片,“上午做完的时候拍了一个。”   江宁喜滋滋地拿着手机保存。   以前他也不是个爱拍照的性子,现在想想,大约是以前没有他在意的人和事。   现在,有关于王珩宇的,他都想记录下来。   刚刚他们出去玩,他也拍了不少照片。   江宁正欣赏着手机里那个十分特别的生日蛋糕照片,坐在他对面的王珩宇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棕红色的绒布盒子递给他,江宁捧着手机着实一愣,“……什么?”   王珩宇看他的神情有些不好意思,“生日礼物。”   江宁看着他的表情,有些狐疑又忐忑地打开,里面是个几乎半透明的翡翠平安扣,带着些许青绿色,肉眼可见的萤光,晶莹透亮。   王珩宇把那个平安扣拿出来,走到江宁身后给他戴上,“你生日我也不知道给你送什么……上次你送了我一个福袋,我就想着也给你送个平安。”   平安扣戴到脖子上,接触到皮肤的那一刻冰冰凉凉的,但触感又很温润。   江宁有些没反应过来,他不太懂玉,但脖子上这个看着就感觉不便宜。   王珩宇说:“这个是之前就定好的,本来是准备做好了之后寄回去。但是这不是来了……我就自己去提货了。”   “所以,你刚刚下午出去那会,就是拿这个?”江宁低头又看了两眼,不得不说,他很喜欢这个平安扣。   “是……也不完全是。”   “?”   王珩宇从口袋里又掏出了另一个绒布盒子,推到江宁面前。   盒子打开,映入眼帘的,正是他下午看中的那对素圈戒指!   “你——”江宁颇感震惊地抬头,下午那会分明王珩宇在店外面,怎么会……   王珩宇抬手到嘴边轻咳了一声,眼神躲闪地解释道:“我下午看你在那个柜台前站了挺久的,又不知道你看中的是哪个。出去拿平安扣的时候就绕回去问了问店家。”   知道江宁看的是这对戒指的时候,王珩宇心里很是欢喜——他走进店里第一眼看中的,也是这对戒指!   戒指上没什么特别的装饰花纹,就镶了几颗小碎钻,亮闪闪的,小巧又精致,还带着点秀气。   其实王珩宇定制了一对对戒,但是还没做好。如今看江宁喜欢这对,他就直接买下了。反正也不贵,就当个小装饰品讨他开心了。   江宁回过神,眼眶有些湿润——这两天,分明是出来旅游的,可王珩宇总把他惹哭。   以前,他也没觉得自己是个爱哭的性子啊。   见他眼眶发红,王珩宇吓了一跳,拉着椅子就坐到他边上,“怎么了?你不喜欢?”   江宁摇头,转而主动把其中一枚戒指拿起来,戴到了自己左手的中指上。然后默不作声地拿起另一枚,戴到王珩宇手上。   他把手放到王珩宇的手背上,手指钻进他指缝间握住晃了晃,转头看他时,脸上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那双眼睛像盛了满目的璀璨星辰,美不胜收。   他问:“好看吗?”   昏暗的灯光下,相交叠在一处的戒指闪烁着低调而优雅的光亮,明媚动人。   王珩宇握住他的手,认真点头,“好看!”   不论是手上的戒指,还是眼前的人——   都好看!   他转身,戴着戒指的手捧着他的脸,热切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人,温柔缱绻的吻轻柔落下,他的声音低沉而悦耳。   “江宁……”   我的爱人!   “生日快乐!”   愿你快乐——不止生日!   ……   当天晚上,几乎从来不发朋友圈的江宁不仅破天荒的发了,甚至还让王珩宇P了个图,把他们玩了一天拍的照片,包括那张十指相扣的照片一起全发了出去。   头一次在他的交际圈子里,光明正大的官宣了他跟王珩宇的关系。   【一岁一礼,一寸欢喜。千般吉愿,万事相宜。】 第68章   虽然江宁跟王珩宇的生物钟都很早, 但难得的休假,两个人窝在床上都不想起来。反正也不饿,什么也不干就赖在床上一起看电视刷手机, 一直赖到十一点多才终于爬起来。   起来之后先出门吃了顿饭,然后回民宿收拾东西, 退了房以后打车去高铁站。   下午两点半的高铁两个小时从大理到昆明, 再从昆明高铁站打车半小时到机场。   等他们到机场的时候,已经五点多了。   晚上七点半的飞机,王珩宇得提前去签到,算了算时间, 他还有半个多小时, 勉强还能跟江宁吃顿饭。   好巧不巧, 吃个饭还遇上了刚落地的陈杨。   陈杨看见他们俩也挺惊讶的,但想起来今天刷到的江宁的朋友圈, 上来就勾着江宁来了句“生日快乐”, 然后就被王珩宇踢了一脚,顺便还把江宁拽到了自己身边,“干什么!自己没男朋友吗?少动手动脚!”   江宁:“……”   陈杨不以为意, 反正他本来也是故意的。   江宁拍了拍王珩宇,看时间差不多了, 又催他, “你该去签到了,快走吧, 别迟到了。”   陈杨“哟”了一声, 坐没坐相地冲王珩宇挥了挥手,“师娘再见啊,好飞!”   王珩宇白了他一眼, 江宁回头瞪陈杨,“你很闲吗?!”   非得嘴贱。   陈杨一脸欠揍地冲他做了个闭嘴的手势。   “一会见。”王珩宇临走拉着江宁亲了一口,声音还挺大,搞得江宁一阵脸红尴尬,“你……快走吧!”   等王珩宇终于依依不舍地走了,江宁才重新坐下,对面的陈杨曲指轻扣了两下桌面,一副好整以暇地模样看着江宁,“你们俩……他跟你求婚了?”   毕竟江宁昨晚那个朋友圈,任谁看了估计都得那么想!   陈杨看着他手上的戒指,嘴上又犯贱似的说了一句,“那戒指看着有点廉价啊,大少爷就这消费水平?”   江宁闻言愣了一下,见陈杨指着他手上的戒指才反应过来,“没有,在大理的时候看到好看就买了,就是个小饰品。”   陈杨狐疑地看他,江宁同他对视,十分坦然,转而却在陈杨的眼神里看到了些别的。于是,江宁双手抱臂,摆出同样的姿势淡然开口,“你是不是有事要问?”   被拆穿的某人脸色瞬间尴尬,原本跷着的腿也放了下去,搬着凳子往前坐了一些,神神秘秘地凑近了江宁,轻咳一声:“我想跟顾群求婚……”   他本来看到王珩宇跟江宁的戒指,还寻思着有机会讨教一下,结果这俩——陈杨想着叹了口气,“主要我怕他觉得太快了,不乐意。”   “你……”江宁沉默了,眼神里的震惊不像演的,他想说点什么,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木然点头,“……确实挺快。”   陈杨:“……”   他跟顾群真要算在一起,那得算到八月份了,现在也不过才10月,满打满算也就两个月多点,就到了要求婚的地步了?   江宁想起上次的乌龙,就问了一嘴,“上回那个攻略的事,有后续了?”   “……”说起那件事,陈杨也挺无语的,“我后来回去问他了。”   江宁一挑眉,又问:“那他没告诉你,他那会就误会你是要带他出国领证?”   陈杨一听,人傻了,“啊?”   那时候他们才刚确定了关系没多久,虽然他心里是想的,但他也知道那会太快了,顾群肯定不会答应,他跟江宁他们也不过就是嘴上说说。   见他那呆住的模样,江宁倒是来了兴致。虽然他不是会主动八卦的人,但这八卦都凑到脸上了,问一嘴不过分吧?   “采访一下,是什么让你突然想跟他求婚的?”   “这个事儿,还得从前些时候他生日那天说起……”   据陈杨阐述,顾群生日那天,他有航班,很晚才回,结果回去的时候发现顾群一个人坐在阳台上睡着了,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后来问了才知道,那天顾群爸妈又回来了一趟,上一次回来的时候是因为知道顾群谈了男朋友,想着回来劝儿子,结果没劝两句,顾群就跟他们吵了起来,夫妻俩最后被两个老人骂了回去。   可是他们回去以后还是觉得不妥,思前想后觉得顾群是因为跟他们作对才故意找了个男的。这次不甘心,想再回来劝劝儿子。   顾群以为他们是回来给他过生日的,可万万没想到,他们根本不记得那天是他的生日。一家三口吵的不可开交,气得顾爷爷高血压都犯了。   最后没劝服儿子,却因为一通电话,夫妻俩又匆匆走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陈杨不在家,顾群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哭了好久,哭到最后累了,就睡着了。   一直到晚上陈杨落地回家。   “他说他爸妈从小就不在他身边,基本也没管过他的生活,小的时候从来没有人去给他开家长会,因为老师不允许让爷爷奶奶去……后来长大一点了,爸妈有时间了,偶尔会回来看他,但最多也不过呆一两天就又走了。”   总是嘴上说着他们在外面打拼都是为了给他挣钱,让他过好日子。可他想要的,压根不是那些!   尽管爷爷奶奶给了他很多爱,但有些爱,是代替不了的。   顾群家的情况江宁知道,这也是为什么当时第一次知道他们俩的事情时,江宁劝顾群一定要考虑清楚的原因——他怕两个老人接受不了,也怕他爸妈会反对。   只是江宁没想到,陈杨竟然搞定了顾群的爷爷奶奶。   “我以前一直以为,他是跟程瑜、王珩宇一样是那种乐观开朗的性子……可直到那天我才知道,他那些乐观开朗都是装出来的!本质里的他——”陈杨抬头看着江宁,苦笑了一声,“还得说你们是师徒呢。”   江宁满眼疑惑,“?”   陈杨说:“你们一样,都缺爱!”   闻言,江宁不由怔住,眉头都皱了起来,很是不解。   “工作的时候他跟你一样,认真严谨,工作状态简直十成十的像你。但是私底下一个人的时候,他又总是会犹豫、踌躇。之前我就很奇怪,他的性子为什么总对我的示好和靠近患得患失。”   “也是到那天我才知道——他骨子里就是那样的性子!装出一副乐观的模样,只是为了不让爷爷奶奶担心罢了!”   陈杨皱着眉,表情有些焦急,但他抬头看江宁的眼神,又很坚定,“头一次,我那么确定我的感情——我喜欢他!我想成为他的后盾,想成为他坚定不移的依靠和底气!”   他不想再有一天回到家,看到的是他爱的人,一个人孤零零坐在阳台上哭泣的模样。   江宁对上他的目光,恍惚间竟然想到了王珩宇。他的手摸索上指间的戒指,微微转动,心下想的却是——好像,王珩宇就是他的依靠和底气!   他曾经逃避的、害怕的、不敢面对的那些过去,在他的陪同下,如今都已然成了过往。   就连当初师父的事,他也释然了。   思及此,江宁低着头轻笑了一声,“你怕你跟他求婚,会让他害怕退缩?”   江宁换位思考了一下,若是换作以前的他,王珩宇跟他求婚,他大约真的会如他所说——会质疑,会害怕,会退缩,会把自己藏进壳里。   因为他对自己没有信心——没有感受过爱的人,又怎么会爱人呢?   陈杨抿唇,无奈地点头。   其实陈杨也挺纠结的,问是问了,但他也没抱多大期待。毕竟在他的印象里,江宁并不是那种能替人解决感情问题的人。但关于顾群的事,他还是想问问江宁。   只是陈杨没料到——江宁抬眸看他,眉眼微弯,“前两天小视频刷到句心灵鸡汤。”   陈杨疑惑:“什么?”   江宁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缓缓道:“每个内心拧巴的人,都需要一个有耐心的伴侣,坚定不移地选择他!”   因为,王珩宇就是这样的!   是他灰暗世界里那束坚定不移的阳光,不偏不倚,却又执着如一地始终伴随温暖着他。   陈杨眨了眨眼,瞬间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看着江宁,突然就笑了,还颇有些自嘲。   万万没想到,向来不通人情世故的江宁,竟然有一天,成了他的情感导师,一句话点醒梦中人!   陈杨八点多有航班,他们俩闲聊了半个多小时之后,陈杨到点要准备去签到了,临走前又回头问江宁,“你跟王珩宇,就没想过结婚的事情?”   江宁愣了一下,诚实摇头。   他不知道王珩宇有没有想过,但他确实没有。   在没认识王珩宇之前,江宁甚至没想过未来另一半的事情,更别说结婚了。   陈杨见他摇头,没说别的,倒是有些可惜的“啧”了一声,然后转身走了。   江宁坐在原地,不由思索起了这事。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指上银色的戒指——如果那个人是他,结婚这事,想一想好像也无不可。   一直到上了飞机,看到站在舱门口等他的王珩宇,江宁有些呆愣地盯着他,脑子里还在想那事。   王珩宇被他盯得有点茫然,也没顾上进出的其他旅客,拉着江宁到了头等舱他的座位上坐下,江宁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想什么呢?”王珩宇曲指在他额头上轻敲了一下,“我跟你说话听见没有?”   “啊?”江宁恍惚间回过神才觉得额头有些痛,捂着额头抬眸看他,表情有点委屈,“打我干嘛?”   “我跟你说话你发什么呆呢?”王珩宇扯开他的手,手掌贴到他额头上帮他揉着,唠唠叨叨又叮嘱了一遍,“今天路上天气不太好,一会我估计没时间出来陪你。等会我让人给你拿条毯子,你盖着睡一会,有事就找乘务,或者让乘务喊我,听见没?”   江宁乖乖点头,“哦……知道了。”   王珩宇看着他呆呆的模样,叹了口气,伸手在他头顶上揉了一把,然后就收到了江宁一记眼刀,他也不在意,笑了一声又顺势在他脸上揩了把油,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身回驾驶舱。   从昆明到虞城的航程大约三个多小时,但是今晚航路上天气不太好,中途王珩宇就出来过一次,看见江宁乖乖盖着毯子在睡觉,就没打扰他。   一直到飞机落地,最后还是延误了大概十几分钟。   从机场回家的路上,江宁想起他师父的事,就赶紧掏了手机出来,想约一下吴晋。   可是拿着手机犹豫了半天,删删减减,那条消息始终没发出去。   王珩宇开车的间隙转头看他,“纠结什么呢?”   江宁颇有些垂头丧气道:“想约一下吴晋……不知道怎么开口。”   师父的事一直是他的心结,他跟吴家人的关系也因为这事降到了冰点——以前师父师娘对他都很好。   如今这心结解了,他也想去跟吴家人道个歉。   不管他们对他是什么态度,这个歉,也是该道的。   王珩宇笑了一声,“直接说,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反正也不是头一回吃他的闭门羹了,你还怕他拒绝你?”   “……”江宁有点无语地看他。   但不得不承认,王珩宇这话,话糙理不糙,是这个道理。   江宁抿着唇,重新打字,点击发送。   这会也不早了,也不知道吴晋睡了没有。   话是那么说,但发完信息,江宁还是有些紧张地握着手机。   好在,他的紧张没能持续多久,吴晋的回信就来了。   【看你什么时候有空吧。】   【正好我有点东西要给你。】   江宁虽然心里疑惑吴晋能有什么东西要给他,手上还是十分自觉地打开了排班表,然后给他回信,【大后天可以嘛?15号我轮休。】   吴晋:【好。】   看到那头的回信,江宁无意间松了口气。   王珩宇单手抓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他的,手指捏了捏他的指尖。   江宁转头看他,昏暗光线下的侧脸棱角分明,带着浅浅的笑意。   却好似能给他带来无穷的力量和勇气。 第69章   大约是因为江宁那天那条朋友圈的关系, 第二天去上班的时候,但凡谁见到他,都得来上一句“恭喜”。   休息的时候, 程瑜一脸审视地盯着他,“你们俩, 这是赶进度呢?怎么说, 少爷打算什么时候带你去结婚登记上族谱啊?”   “……”结婚登记就算了,“上族谱是什么流程?”   程瑜一挑眉,“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嘛,他们家祖上是很有名的那个琅琊王氏, 世家大族!我问过王总了, 听说真有族谱!”   江宁:“……”   他要是上了他们家的族谱, 也不知道他们家的祖宗会不会气得棺材板都压不住。   十月份的天气热得很,江宁虽然穿的是工作服, 但领口的扣子还是松了一颗, 正好露出了脖子上挂着的平安扣那根棕色的绳子。   程瑜眼尖地瞧见了,毕竟江宁以前可没带过什么饰品在身上,他这么一个循规蹈矩的人, 做出点反常的事,就格外惹人注目和好奇, “你脖子上戴的什么?”   江宁恍然低头, 把那个平安扣从衣服里拿了出来,脸上笑盈盈的, “少爷送的生日礼物。”   说真的, 这东西他真的是越看越喜欢。   “嚯……”程瑜凑过去仔细打量着,“这个质地……不便宜吧?”   被她一问,江宁才想起来这事, 他倒是没问价钱,毕竟人家送的东西,他去问价钱好像不太好。   但细想想,王珩宇送的估计不会太便宜。   “你们俩凑一块看什么呢?”   他们俩正嘀咕着,付徵端着他的老年茶缸就进来了,看见他们俩这一个名花有主,一个名草有主的这么光明正大凑在一起,还打趣了一句,“你俩这虽然是妯娌关系,倒也不用凑这么近吧,这大庭广众青天白日的,影响多不好啊。”   江宁无语地看他:“……”   程瑜翻了个白眼,倒是回头招呼付徵,“诶……主任你是不是玩石头啊?你来看看!”   “看什么?”付徵上前,本来还随意的脸上在看到江宁脖子里挂着的平安扣之后,那眼睛瞬间一亮,看向江宁的目光都是十分的不可置信,“你发横财了?”   江宁:“啊?”   这话说的,他都不知道怎么回了。   倒是程瑜帮他回了一句,“少爷送的,生日礼物!”   “嚯……”付徵发出了同先前程瑜一样的惊呼,且那表情一脸的一言难尽,憋了好半天才吐出来一句,“那你可抱紧他大腿,千万别分手!”   江宁:“……”   今天的无语格外的多。   “呸呸呸,人好着呢!”程瑜没大没小地骂了他一句,“你这话说的也忒不吉利了!”   付徵向来私下里跟他们都很随意,倒是没在意,转而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然后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对着江宁脖子上那个平安扣左看看右瞧瞧,好半天才直起身。   程瑜好奇发问:“怎么了,这东西很值钱?”   “何止是值钱啊……这要是真的,那我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付徵平常也没什么兴趣爱好,成天无聊就爱刷点人家赌石开石的小视频,虽然他自己不玩,但不妨碍他云研究。   能让他说出这话,程瑜跟江宁都挺惊讶。   转而就听见付徵问:“听说过玻璃种嘛?”   两个一窍不通的人默默摇头。   付徵一脸遗憾地科普,“按这个高透的程度看……如果真的是,那起码得是——这个数!”   付徵举起手,用大拇指跟食指比了个数字。   程瑜不确定地问:“八、八万?”   付徵摇头:“再加个零。”   程瑜:“……卧槽!”   江宁捂住脖子:“?!”   他想过这东西八千,八万它都能接受,唯独没想过它八十万!   瞬间感觉脖子上沉甸甸的!   付徵端着他的茶缸悠悠喝了一口,又道:“这还是最低价,市场行情可能还不止!”   江宁:“……”   别的不说,但王珩宇送他的东西,不太可能是假的。   后来下班回去的时候,王珩宇来接他,江宁看他那个眼神直看得王珩宇满头疑问。甚至都回忆到了前两天,都没想出来到底是哪惹到他了。   江宁回到家,端坐在沙发上,那态度严肃得不行,也不说话就盯着王珩宇看。   王珩宇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又紧张兮兮地,“怎、怎么了?我要是哪里惹你生气了,你要不直接说给我个痛快的……你这看得我瘆得慌。”   江宁没说话,但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不少,然后抬手跟逗猫似的冲他招了招。王珩宇虽然心慌,但还是乖乖走了过去到他身边坐下。   江宁直接转身逼近他,抓着他的肩膀压到沙发上,一手从衣服里拿出那个平安扣,一脸认真地问:“这个东西……真的假的?”   “啊?”王珩宇被他问得莫名其妙,“什么真的假的?”   “就是这个玉,是真的玉?不是什么合成的石头啊什么的?”   “说什么呢?”王珩宇搂住他的腰,直接把人抱到了腿上侧坐着,对于他的质疑不由嗤了一声,“我送你的东西能是假的?看不起谁呢?”   “嘶——”江宁一听,皱着眉,转头就要把那平安扣解下来,王珩宇按住他,“你干嘛?”   江宁抬头看他,表情十分认真且还带着隐隐的担忧,“八十万戴在脖子上……我害怕!它不应该在我的脖子上,它应该在保险箱里!”   “……”王珩宇真是被他气笑了,“你这一晚上,就因为这个?”   “啊……”江宁不确定地问:“真有八十万啊?”   “何止八十万啊!”王珩宇闭了闭眼,无奈地叹气,“我还以为我又哪惹你不开心了呢,害我提心吊胆一路……”   王珩宇把那平安扣又塞回他衣服里,语气严厉道:“我送你了,不管它是八百万还是八千万,你都得给我戴着,不许摘下来!”   江宁看着他,眨了眨眼。   王珩宇搂着他,一手按着他的后颈把他压下来接了个吻,末了还笑话他:“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可爱呢?你是不是对我们家的存款没什么概念?不然我改天把我的钱财都上交给你?”   江宁抿着唇,表情有点尴尬。   虽说工作这么多年他也是小有存款,但远远到不了送人能随便出手一个八十万的程度。   有钱人的生活……到底还是他想象不来。   王珩宇看他这副表情,越看越想笑,越看越觉得可爱的不行。   想起以前没认识他之前,江宁在他的印象里就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这要是放到以前告诉他,江宁是个会因为戴着他送的平安扣而不安忐忑害怕到要摘下来保存,甚至打算锁进保险箱的人。   大概打死他都不会相信。   反正最后因为王珩宇的强烈要求,这个平安扣还是依旧戴在江宁脖子上没摘下来。   只不过这件事,还是让王珩宇笑了他很久,最后的结果就是,王珩宇某天拿了一文件袋的东西来给他,并且郑重其事道:“这里面有我的工资卡、银行卡,我哥公司属于我的股利分红,还有一些我自己投资的理财项目,但基本都是我哥找人在帮我管。还有一些是我名下的房产,还有我们家属于我的那部分家产……反正乱七八糟挺多的,具体我也不太清楚有什么。”   江宁当时看着他的眼神,像接了个烫手山芋。   王珩宇十分理直气壮且一本正经道:“介于你对我们家的资产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这些东西以后就归你管了!”   江宁:“……”   江宁怕他拿了这些晚上怕是要睡不着了,最后的最后,就只拿了一张王珩宇的工资卡,这事儿才算完。   -   两天转眼就过去了,15号那天王珩宇是中午的航班,出门前先把江宁送去了市里,吴晋家附近的咖啡店——是江宁跟吴晋约好见面的地方。   王珩宇临走的时候还不太放心地看着江宁,倒是江宁凑上去亲了他一下,给了他个安心的眼神,王珩宇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江宁到了没一会,吴晋也来了。   今天穿的一身休闲装,看样子应该也是不值班,手里抱着一个牛皮纸的文件袋,风尘仆仆地进来。   江宁问了一嘴,“要喝点什么嘛?”   “不了……我一会还有别的事。”吴晋摇头,顺势把手里的文件袋递给他,“这个给你。”   江宁接过,还有些疑惑是什么,就听见吴晋说:“前些时候翻出来的,当初老吴说过,等他没了就把这些东西传给你。但那会……后来也忘记了。如今,也算了了他的遗愿吧。”   闻言,江宁颇为惊讶地抬头,就见吴晋神色如常地看着他,“这东西,我留着也没什么用。”   知道是师父特地留给他的东西,江宁一时竟然有些紧张,吸了口气才从袋子里把东西拿出来——是两本一看就年代久远的棕色笔记本,一本稍微新一点,一本是格外陈旧,但两本的边角磨损都很严重,看上去破破烂烂的,像是被人翻看过很多遍的样子。   江宁翻开其中一本,笔记本的扉页上郑重地写着“警钟长鸣”四个大字,字体苍劲有力,是他师父的字迹。   粗略翻了翻,笔记本里面的内容都是与管制相关的各种要点总结和注意事项,甚至用不同颜色的笔做了标注。最破旧的那本记录的都是很久以前的东西了,有的已经不太适合现在的制度了。   看时间,恐怕是他师父刚从业那会。   “江宁——”   江宁闻言抬头。   吴晋问:“去看过他了吗?”   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后,江宁眸光微沉,点了点头,“去了,给你发信息那天,刚回来。”   “你也别怪我们……我妈那会情绪不好,又钻了牛角尖。后来那位王机长来找了我好几次——”吴晋看着他,微微叹气,“之前……对不起。因为我爸骤然离世,我们家对你……后来想想,那件事也不能全怪你。”   “是我说对不起才是……”江宁合上笔记本,手却攥紧了,“如果不是为了我的事,师父不会——”   “就算不是因为你,他也活不了几年了。”吴晋沉声打断他,对上江宁的目光,还是叹了口气,“他真的从来都没怪过你!”   想起那些,江宁低着头,没说话,只觉得鼻尖一阵酸涩。   “那两本本子……其实是我妈特地找出来让我交给你的。她说那是我爸半辈子的心血,不能在家里落灰腐朽。”吴晋笑了一声,像是松了口气道:“你就当,师门的传承吧。也不枉费他把你当做职业生涯的骄傲了!”   江宁抬头看着他,心里很沉重,但最后还是郑重地点了点头,“谢谢!”   他再次低头看向手里那两本笔记本,此时此刻,仿若千斤重!   吴晋应了一声,倒是没拒绝他这一声谢。   江宁还想着改天有空去拜访一下师娘,但被吴晋拒绝了,“我来之前她特地关照了,让你想开些,好好过日子。”   江宁沉默了,虽有遗憾,但也只好作罢,让吴晋转而帮他跟师娘问好。   吴晋也没坐多久,说是还有事,没一会就走了。   江宁后来回了家,甚至没顾上吃饭,先抱着那两本笔记本去了书房,一看就是一天。   一直到王珩宇四点多回家,发现客厅空无一人——一般江宁休息在家没事不是在阳台晒太阳,就是窝在沙发上刷他的《空中浩劫》,今天竟然反常的只有奶牛团在沙发上睡觉,听见他进门抬头看了一眼,然后跳下沙发钻到了他脚边。   奶牛基本不粘他,王珩宇还纳闷呢,把猫抱起来四下张望了一圈,发现书房门是关着的。   开门进去才看到江宁趴在桌子上像是睡着了,王珩宇把猫放了下去,奶牛大约是闻到了江宁的气味,一下就朝着他脚边跑了过去,嘴里还喵喵叫个不停,像是在控诉江宁一天没陪它。   王珩宇轻声走过去,江宁也是被猫叫声吵醒了,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看到身边的王珩宇时,人还有些没睡醒的怔愣。但王珩宇的目光,却全然被他脸上的泪痕吸引了视线。   他不动声色地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转而目光看向了江宁面前的书桌——桌子上摊着一本笔记本,纸页泛黄看着是很久以前的东西了,纸张磨损严重还缺边少角的,上面的字密密麻麻有些字迹甚至因为时间模糊了,他粗略看了一眼,都是跟管制相关的内容。   另外一本笔记本上,字迹是新的,那干净秀气的是江宁的字。   “这是写什么呢?”   江宁没说话,王珩宇站在他身边,他直接转身伸手搂住了他的腰,整张脸都埋在他怀里,像个寻找大人安慰的孩子,还下意识蹭了蹭。   王珩宇笑了一声,搂着他也没动,一只手捏着他的后颈,轻柔按着,“怎么了这是,一天不见还学会撒娇了?”   怀里的人瓮声瓮气地“唔”了两声,然后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随后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吴晋给了我两本笔记本,说是我师父的……”   王珩宇愣了一下,转头又看向桌子上那本明显年代久远的笔记本,眨了眨眼,好奇发问:“那你这是干嘛呢?”   江宁抿着唇坐回去,看着桌子上一新一旧的两本笔记本,郑重道:“师门传承!”   “……”王珩宇恍惚了瞬,随后便像是明白了什么,莞尔一笑,“写了一下午了?”   “没——”江宁回头看他,本来想说“没有”,结果话音才出,只听安静的书房里传来“咕噜”一声。   江宁对上王珩宇那疑问的眼神,他才想起来自己都没吃午饭,瞬间脸上的表情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看他,眼神里尽是可怜的味道。   “你还挺废寝忘食?”王珩宇伸手捏着他的脸,故作生气地问:“什么时候回来的,午饭都没吃?”   江宁默默点头,没敢说自己十点多就到家了。   为了不挨骂,他都装上可怜了,王珩宇只能装模作样地瞪了他一眼,“去洗把脸,出去吃点东西。”   江宁立刻乖巧地收拾好桌上的笔记本,站起身拉着王珩宇的手出了书房。奶牛缠在江宁脚边,因为没要到抱抱,依然不满足地控诉着喵喵叫。   而书房里,桌角摞着的三本笔记本,正好映在夕阳之下。 第70章   吴锦怀的那两本笔记本已经很破旧了, 根本经不起翻阅。而且里面的内容零散的很,有一些也不太适用于现在更先进的管制工作,江宁计划着把那两本的内容整合一下, 写一本新的。   结果这整理的工作,每天一点, 陆陆续续就写了一个多月。   11月底的时候, 于诗涵通过了ICAO4考核,正式获得管制员执照,拥有了独立上岗资格。   本来程瑜提议约饭要帮她庆祝一下,但一想到下周还有放单考核, 于诗涵就没了庆祝的心思。   刚拿执照之后上班的头一天, 小姑娘就遇到了一起特情——当天她跟江宁都是夜班, 而且是晚高峰期间,有一架医疗救援机需要护送器官转运箱尽快落地, 江宁是那天的代班主任。   区调通知来的时候, 于诗涵的扇区里还有飞行器堆积,天气渐冷了,最近晚上总会起雾, 能见度低,飞行条件也不好。   于诗涵全程从容冷静地指挥, 在救援机到达扇区前清空了航路。   “B1999, 取消高度、速度限制,可以盲降进近跑道35R, 建立航向道报。”   “B1999, 雷达服务终止,联系塔台124.35,再见。”   从接到通知, 到飞机进入进近范围,前后不过十多分钟,江宁全程站在她身后看着。当她说出最后那句“雷达服务终止”,江宁嘴角默默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伸手在她肩上轻拍了一下。   于诗涵回头看他,但江宁并没有说什么,转身走了。   第二天早上下班,遇到上早班的程瑜,她可谓消息灵通,看到于诗涵就夸了一通,“我看群里说昨晚上甚高频出现了一个女版江哥,我一猜就是你!我们小于现在也是个成熟的管制了,可喜可贺啊!”   于诗涵被她夸得脸都红了,还颇有些不好意思,“没有……我哪能跟师父比啊。”   “怎么不能?长江后浪推前浪啊,有点信心!”程瑜还不忘转头招呼江宁,“是吧,江哥?”   “啊?什么?”江宁不知盯着手机在看什么,还挺专注,压根没注意他们在聊什么。   程瑜探身过去,“夸你徒弟呢……你在看什么?”   江宁眸光微动,“你认不认识什么可以定制黄金的店?”   程瑜狐疑地看他,“黄金?你要干嘛?”   江宁收了手机,一本正经道:“前些时候翻到以前我妈留给我的东西坏了,寻思找个地方修一下。”   程瑜想了想摇头,“随便找家金店不行嘛?”   江宁抿着唇没说话。   于诗涵道:“新区好像有一家网红店,很多人去做定制的。要不你去那问问?”   江宁一挑眉,“发个定位给我。”   于诗涵“哦”了一声,掏手机给他找地址。   王珩宇正好是早班的飞机落地来接江宁,信息来了,江宁跟她俩说了一声就走了。   江宁出门的时候,王珩宇的车已经等在楼下了。今天天气很冷,江宁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快步跑过去,车里开着暖气正暖和。回去的路上,王珩宇想起今早起飞前群里看到的八卦,“昨天晚上虞城是不是天气不好?有特情?”   江宁靠在椅背上打了个哈欠,想起昨晚的事,淡淡“嗯”了一声,“晚上起雾了,有架医疗救援机申请尽快落地的。”   王珩宇又问:“小于指挥的?”   “嗯。”江宁点头,想起刚刚程瑜说的,笑着问:“怎么了?说遇到个女版的我?”   王珩宇单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支在车窗上撑着脑袋,轻笑了一声,“你都知道了?”   “刚刚下班的时候遇到程瑜,听说了。”江宁一脸欣慰地笑起来,“毕竟是我带的!”   王珩宇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什么时候放单考啊?”   “下月初……也就下周了。”   ……   12月初,虞城管制中心统一组织的放单考核,同批次见习的管制员都得参加。   之前瞿昭的徒弟李晓,比于诗涵晚些时候来,这次还没有他的名额。   进近席位参加的一共就于诗涵跟另外还有两个见习,结果可喜可贺,大家都是顺利通过。   上次证书考试过了之后没庆祝,这次于诗涵主动请客,不过也没喊多少人,除了江宁跟程瑜,还有作为师兄的顾群,然后就是一众家属们——王珩宇、王丞瑞和陈杨。   付徵跟李晓要值班,就没去。   还是约在了老地方,17L。   每个人都给她准备了一份转正礼物,大约是心情好,还是头一次见于诗涵喝酒,还喝了不少。平常安静内向的小姑娘,喝了酒之后话也变多了。   江宁给于诗涵送了两本笔记本,一本就是于诗涵见习以来江宁每次站在她身后旁观时帮她记录的一些错点和要点。另一本,就是前些时候江宁整理的吴锦怀的那两本笔记本。   “这本你也知道是什么,我就不多说了。另外这本是我师父传给我的,不过原先那两本太旧了,我归纳整理了一下……你现在也出师了,这些就交给你了。”   于诗涵看着他,怀里抱着那两本笔记本,眼泪汪汪地喊“师父”。   江宁有点无奈地摸了摸鼻子,另一边陈杨转头问顾群,“你出师那会有这东西嘛?”   顾群默默摇头,“有一本,记错本是我师父的习惯。”   每个经江宁手带过的人,都会有这么一本笔记本,记录的都是当初见习时的指挥错误和一些需要注意的要点,江宁会在上面写上相应的批注。   不管是唯一带出师的顾群,还是以前那些半道就转岗转职,甚至于根本没有坚持过见习期的人,都有。   一旁的程瑜“啊”了一声,“我好像也有!”   众人转头看她,程瑜有点茫然地眨了眨眼,“看我干嘛?好歹我当年见习的时候江哥也是带过我一段时间的。经他手带过的人,都有这个!”   至于另一本……   程瑜好奇地问:“江哥你藏私啊?吴主任当年有给你这个?”   “当年我也没有!”江宁无奈地叹气,“这是前些时候吴晋给我的。”   “吴晋?你们和好了?”   “唔……”江宁抿唇,一时也不知怎么跟她解释,“说不上,但起码是说开了。”   王珩宇始终坐在那笑盈盈地看着江宁,其实,那本记错本,哪里是江宁的习惯。那是当年吴锦怀的习惯,江宁只不过是学着他师父的样子,踩着前人的印记——传承。   他看过当年吴锦怀给江宁的那本,至今都被江宁保存的很好。江宁当年见习的时候没出过什么错,所以那本本子上记录的内容少之又少,可扉页上,仍然写着那四个庄重而严肃的大字——警钟长鸣!   于诗涵一听,瞬间觉得怀里的东西宝贝至极,她下意识往前了一步,又想起什么,堪堪止住了步子,转头就扑进了程瑜怀里,哭得稀里哗啦的,嘴里含糊不清胡言乱语着:“师父……师父他真的超好的!他面上看着凶……虽然工作确实很凶。以前上学的时候老师说这行不好干……唔哇——这行真的不好干!我想放弃很久了!要不是师父长得帅,我早不干了!”   众人:“……”   于诗涵还在那念叨,吐槽从上学的时候到工作,又说江宁怎么带她帮她,最后硬是说得把自己感动得不行。   搞得被她扑了个满怀的程瑜很无语,一边安慰一边又无奈地问:“你感谢江哥,抱着我哭算怎么回事啊?”   于诗涵很委屈地抬起头,看了眼江宁身边坐着的王珩宇,转头又埋进了程瑜怀里,“不行,师娘在边上!”   程瑜一噎,默默叹气,只得继续安慰:“好了好了别哭了。”   王丞瑞在边上给她递纸巾。   顾群一口水喝进去差点呛到:“咳咳——”   陈杨“嚯”了一声,一边给顾群拍背,一边拿戏谑的眼神瞟向王珩宇。   江宁扶额:“……”   这还是他那个平常文静内向的徒弟嘛?   王珩宇被气笑了,故意问:“什么意思?我不在你就抱上了?”   一听这话,于诗涵嘴一瘪,又哭上了,简直委屈地不行,“我哪敢啊!”   “……”江宁回头瞪了一眼故意的王珩宇,“干嘛逗她?”   王珩宇冲他一耸肩,从善如流地承认错误。   程瑜好不容易是给她哄好了,于诗涵一整晚都抱着那本笔记本不撒手。   晚上回去还发了个朋友圈。   江宁在那两本笔记本的扉页上分别写了四个字。   薪火相传。   警钟长鸣。   民航领域大多数岗位都是师徒制,“传帮带”向来是这里的特色。   管制这一行进来难,要想留下来更难。   怀揣着憧憬而来的人很多,遗憾而去的也不少。   有人浑浑噩噩,得过且过。   有人因为无法坚持,主动退出。   有人因为各种原因,被迫转岗。   这八个字,是吴锦怀对江宁的期待。   同时,也是江宁对于诗涵的。   -   顾群和陈杨回去以后,顾群就一言不发地跑去了书房,在他那书柜里不知道找什么。   陈杨明天没班,今天又热闹,晚上就喝了点酒,这会没人的时候他就喜欢腻着顾群,奈何顾群忙着找东西,转头还嫌他碍事,“你先等会发情行不行?你等我找个东西。”   陈杨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搂着他不肯松手,“找什么呢能比我重要了?”   “哎呀……”顾群回头瞪他,板着张脸神情严肃,“放手!”   “唉……好好好,你找你找!”也是怕他真生气,陈杨松了手站到一边,苦着张脸看他,嘴里不服气地很,“我倒要看看你能找出个什么花来!”   顾群没搭理他,转头继续去翻柜子,好不容易在柜子顶上一个盒子里翻到了——是之前江宁送给他的出师礼物,那本笔记本,和他以往的一些重要证件放在一起。   放太好了,差点没找到!   陈杨见他半天找了本笔记本出来,本来还挺不屑,但仔细一看,好像跟今天江宁给于诗涵那两本是一样的,他凑上去看了一眼,“这是江宁送你的那本?”   “嗯。”顾群点了点头,翻开扉页,上面清秀俊逸的字迹俨然写着“居安思危”四个大字——是江宁当初给他的寄语。   刚刚回家的路上看到于诗涵发的朋友圈,顾群才突然想起来这件事,回来就想着把这笔记本翻出来。   陈杨还挺好奇,“他这寄语,还不一样呢?这四个字又是作何解释?”   顾群看着那四个字,思绪飘回到了当年他刚见习的时候——   大学毕业的顾群成绩优异,各方面专业都是第一,他刚轮岗到进近岗的时候,付徵把他带给江宁那会还跟江宁夸他,“这孩子有你当年的风范,是个好苗子。”   他还记得那会他师父刚下席,眼神毫无波澜地扫了他一眼,不过淡然地“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那会他还寻思呢,这个师父看着好像脾气不太好的样子。   后来,江宁带他上席,教他各种管制技巧,虽然师父看着不声不响脾气不好,但师父业务能力确实很强!来管制中心之前他就听说过江宁的大名,起初被分配在他手底下,顾群还挺开心的。   而他的整个见习期都没遇到什么特别的大事,一路绿灯顺利通过,再加上他本身能力就不弱,江宁带他其实挺轻松的。   但改变他职业生涯的那件事发生,是在他正式放单后的第二个月。   顾群至今都记得那天,一个普通却繁忙的早上,那天天上的飞机好像格外的多,许是平常太安逸了,那天不知怎么的,顾群难得的有点手忙脚乱。   等他发现问题的时候,是因为扇区内一架飞机怎么都叫不到的时候——正好处在他管制区域内甚高频信号最弱的地方。   在高度层几乎都调配满的情况下,一直叫不到要调配的飞机,眼睁睁看着安全区间逐渐缩小的时候,顾群第一次感觉到了惊慌。   那天的江宁很忙,出事那会他正在看别人的席。因为顾群从见习开始几乎没出过错,那会又是已经放单了,所以江宁对他还是挺放心的。   可万万没想到,就是一向让人放心的人,出了事。   在告警红灯亮起前,江宁如天神般降临,他不过看了两眼就找出了问题所在,前后不超两分钟的时间就硬生生拉出了一个安全间隔。   之后,顾群以为江宁会骂他一顿,但是没有。   江宁只是冷冰冰地跟他说了一句话,“安全,永远是空管的灵魂!”   他说,这句话是他师父教给他的。   如今,也是江宁教给他的。   管制工作,没了安全,一切都是空谈!   俗话说得好,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会了!   顾群反思是以前的他太过松懈,太自以为是,一路顺遂的从轮岗见习到放单,他从没遇到过什么大的挫折,他甚至一度觉得管制这活简单得很,游刃有余轻松拿捏。   可那次事故,就是因为他的自以为是,其中一架航空器的速度指令下错了20节,导致同向穿越的两架飞机速度不同。   等他发现的时候再调配,就打乱了其他航空器的调配节奏,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件事的后续,顾群受了处分批评,这是必然的。   而他自己过不去心里那关,接连做了许久的噩梦,一度压力骤增。   这也是他后来,为什么转去塔台的缘故。   他以为江宁对他的转岗会有些什么说辞,但事实上,依然没有。   江宁留给他的,还是那句话,“安全,永远是第一位,不论在哪个岗位,都是一样的。”   “居安思危”这四个字,是江宁留给他的——师门传承。 第71章   12月6日是王丞瑞的生日, 据说上个月王、程两家已经抽空拟定了婚期,就在王总生日的前几天,程瑜搬去了王总的公寓, 和王总以及王总的两只猫,过上了同居生活。   但是令王珩宇非常不解的是, “我哥生日, 他们俩不自己过,喊我们去干嘛?”   今天是王丞瑞生日,不过程瑜喊他们俩一起去吃午饭,王总还特地叮嘱让江宁带上奶牛, 许久没见, 他想他的猫了。   江宁在副驾驶上打了个哈欠, 这两天他轮休,王珩宇又卡48, 成天在家腻着他, 昨晚又折腾晚了,今天起得也晚,到这会都还没缓过劲儿来, 懒洋洋道:“今晚程瑜夜班。”   王珩宇一边开车,闻言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嗤笑了一声, “原来是晚上聚不上了啊!啧——”   “是因为程瑜刚搬家,才说要请吃饭!”江宁转头白了他一眼, “你那个脑子里能不能想点正经的?”   “你怎么知道我想的不是正经的?”王珩宇不以为意, 且十分得意道:“王总……唉,不像我,明天没班!”   说着, 他又转头问江宁,“明天我生日你记得吧?”   江宁无奈地叹气敷衍,“记得!知道!忘不了!”   生日这事儿早一周前王珩宇就开始提醒他,月初排班出来的时候他就开始算日子,一算发现他生日当天没班,江宁又是白班,晚上在家,别提多兴奋了。   特别是知道江宁特地给他准备了生日礼物的时候。   王珩宇咧着嘴笑得傻乎乎地,长这么大从来没像这次一样,这么期待过生日!   但是!   俗话说得好!   乐极生悲!   他俩都还没到王丞瑞家,还在路上的时候,调度的电话就来了,一看那来电显示,王珩宇直接就是一句,“我他妈——!”   江宁:“?”   倒是很少听见他骂脏话。   别看少爷平常不正经,少爷可是文明人。   正好遇到红灯,王珩宇停了车,手里拿着手机,硬是让那铃声响了好久才堪堪在要自动挂断前按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的声音上来先是谄媚地喊了一声,“王机长……”   王珩宇咬着牙,“少套近乎!”   “咳咳……”大约是被他这一句说的,对面语气有点尴尬,“那个……晚上十点半有趟飞深圳的,然后明天下午三点半回。这两天天不好,深圳那边有机组超时了……”   意思很清楚了,深夜航班,大过站!   玛德,flag这东西真不能随便立!   王珩宇一边开车一边深呼吸,十点半……刚好卡过了48!   虽然很气,但他还是忍不住要问一句,“备份的呢?”   那头大约猜到他要问,转头就卖上惨了,“备份的一小时前刚备上,今晚这班也来不及啊……我这不是也没办法了才来找你嘛,本来这班是十点飞的,这两天天气不好,大家都要么延误要么卡时长的,我也很难办啊……王机长,帮帮忙吧?”   王珩宇咬牙,“行,我知道了!”   十点的话,他的48小时还没过,飞不了。   所以为了能让他飞,延误了半个小时?!   不要太离谱啊!   “好嘞,那您辛苦!我一会把航程信息发给你。”说完,那边就欢天喜地把电话挂了。   江宁坐在副驾驶上,双手抱臂半侧着身子笑盈盈地看他,“王机长?”   刚刚还一脸喜气洋洋的王珩宇,此刻苦着张脸不说话了,连江宁嘲笑他他都默不作声。   气!   很气!   非常气!   好半晌,江宁听见他忿忿不平地说了一句,“我觉得我像以前那种蹬三轮的师傅,每天两眼一睁就是蹬,不仅起早还得贪黑!”   江宁:“?”   蹬三轮的……你别说,还挺形象!   虽然不止三个轮子,但确实有三个起落架。   王珩宇真是越想越气,“算上签到,我那48小时卡到八点二十七!他卡十点半让我飞!”   江宁在一旁憋着笑,没多大诚意地安慰道:“也不算特别坏嘛,深圳的话三点半回,六点左右,说不定我还能接你回家呢?”   王珩宇抿唇,一脸的闷闷不乐,丝毫没有被他的话安慰到。   一直到了王丞瑞家,王珩宇拎着买的蛋糕,另一只手拎着猫包,江宁跟在他身后。   虽然王珩宇有他家的指纹锁,但还是敲了门。程瑜开门迎出来,身后还跟着两只猫,“鞋随便换,快进来坐,别客气!”   王珩宇张望了两眼,“王总呢?”   程瑜指了指厨房,“做饭呢。”   王珩宇一挑眉,倒是江宁挺惊讶。   厨房里的人听见动静探身出来,身上还围着条印着草莓熊的粉色围裙,手里拿着锅铲,“哟,来啦?先坐会吧,还有两个菜就能吃饭了!”   说完,他又转身回了厨房。   门口的王珩宇跟江宁面面相觑,王珩宇转头看程瑜,默默给她竖了个大拇指,“这身打扮还真是……我刚刚应该拍个照发给蒋主任看看的!”   程瑜:“…………”   这话说的。   “哎呀……先进来吧,在门口聊什么呀!”程瑜转移话题,顺手接过了王珩宇手里的猫包,把奶牛抱出来,顺便还逗了逗它,“小可爱……你爸都快想死你了。”   王总家另外两只猫,一只缅因一只布偶,这会瞧见奶牛,三只小猫像互相认识一样,程瑜刚把奶牛抱出来,另外两只就围了上来。   江宁目光盯着那两只猫,一脸的喜欢,“这……都是王总的猫啊?叫什么名字?”   那只缅因灰白的毛发柔顺发亮,缅因猫本身就体型巨大,大尾巴这会竖着,一脸的威武霸气,威风凛凛。   另一只布偶除了眼睛、耳朵和尾巴是棕色的,其他毛发都是纯白色的,干净漂亮,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可爱的不得了。   程瑜如今也算是圆梦有猫了,每天都有猫撸的日子别提多幸福了!   但要说起猫的名字,就连程瑜都有点难以启齿,“缅因叫霸总,布偶叫焦糖。”   江宁:“?”   王珩宇帮她解释道:“缅因比较帅气威风,所以叫霸总。王总连微信头像都是霸总的照片,说是比较符合他霸总的气质。至于焦糖……好像是因为焦糖布丁?”   说完,王珩宇还默默吐槽了一句,“人家是布偶,又不是布丁……搞不懂他怎么想的!”   程瑜抿唇,十分认同地点头。   要说焦糖还好点,但是“霸总”就……程瑜反正喊得有点小尴尬,王丞瑞倒是坦然自若得很。   一时间,江宁想起了奶牛的名字——因为黑白配色,所以叫奶牛。   江宁:“……”   王总这起的名……还挺独特。   王珩宇继续补刀:“他起的名就没一个能听的!小时候学校要求养鸡鸭写观察日记,他给鸡起名奥尔良,鸭叫小花。”   这个程瑜倒是不知道,“作何解释?”   王珩宇:“因为奥尔良烤翅跟小花鸭。”   程瑜、江宁:“……”   王珩宇一耸肩,非常认真地叮嘱程瑜,“你记得,以后我侄子侄女的名字千万不能让他起!他们一定会恨你的!”   程瑜:“…………”   倒也没有那么急。   他们三个在客厅逗猫闲聊,王丞瑞端着菜出来招呼他们吃饭,程瑜就帮忙端菜去了。   吃饭的时候,江宁好奇问了句,“你们婚期定的什么时候?”   “过完年,3月23,正好是周日。再往后四月份要清明了,日子不好。”   江宁点了点头,三四月份是民航淡季,倒是不会很忙。   程瑜吃着东西,突然感慨了一句,“现在想想,一年过得也挺快的……这都已经十二月了。”   是啊,一年不就转眼的事。   江宁转头看了眼王珩宇,当初第一次认识他,是在二月的最后一天,这一转眼,已经十个月过去了。   王珩宇正啃鸡翅呢,转头发现江宁看他,满眼的疑惑。   江宁笑了笑没说话,扭头继续吃饭。   吃完饭,兄弟俩去厨房洗碗,程瑜陪着江宁坐在客厅逗猫,突然凑近了好奇地问:“江哥,你给少爷准备的什么生日礼物啊?”   认识多年,程瑜的德性江宁还是了解一二的。   这平白无故一脸八卦的模样,准没好事!   江宁警惕地看着她,“怎么了?”   “我……我就问问。”程瑜眼神飘忽,偷感极重地看了眼厨房的方向,转头又神神秘秘跟江宁道:“王总今天不是生日嘛,感觉他什么也不缺的样子……一时我也不知道给他准备什么。后来太忙就给这事忘了,还是昨天备忘录响的时候想起来的。”   “一会晚上我还要上夜班,又不能陪他……毕竟是我们在一起后他的第一个生日,我怕他不开心。”   江宁怀里抱着奶牛,或许是相处久了,奶牛还是很亲他,霸总跟焦糖在沙发上玩,程瑜拿着猫条,一边喂猫,一边满脸求助地看着他。   “我的礼物……”江宁想起他准备的东西,一脸为难地摇了摇头,“咱俩情况不一样。”   “那怎么办?”   “老实交代?”   程瑜抿唇,皱眉,“我其实前些时候买了一块表,但是——”   搬家那天,程瑜在王总的衣帽间看见了一抽屉的各种名表,她买的那个瞬间就不敢拿出来了。   “你知道他那个衣帽间有多夸张嘛?什么表啊、袖扣啊、领带啊……那都是一抽屉一抽屉的!就跟那种电视剧里演的霸总一样一样的!我买的那个……我都不好意思拿出来。”   江宁闻言还挺好奇,但也不好意思第一次来就去参观人家衣帽间,只好道:“礼物这个东西……重在心意。”   程瑜还想说什么,厨房里那洗碗的兄弟俩出来,她就只能止了话头。   晚上程瑜还要上夜班,今天还是王丞瑞生日,小两口本来也没多少相处时间,江宁跟王珩宇自然不会在他们家多待,等王总跟奶牛续完父子情,坐了一会就走了。   回去的路上,江宁把刚刚程瑜说的跟王珩宇说了一下,好奇地问:“王总真有那么夸张的衣帽间?”   毕竟王丞瑞平常的休闲装都简单的不行,一点看不出来他的“霸总”身份。   王珩宇听完就笑了,“他那些家当,都是蒋主任置办的,说是出门在外好歹是个总,不能掉价。”   江宁:“……”   还真像是蒋璇会干出来的事!   趁着绿灯,王珩宇转头笑盈盈地看他,“那你给我准备了什么生日礼物?我不挑,只要是你送的,就是朵野花我都给它供起来养!”   “野花倒是不至于……”江宁被他这话逗笑了,“等你明天回来就知道了。”   王珩宇不满地“嘁”了一声,“你还整上神秘了。”   江宁就笑笑,没理他。   等他们到家的时候也才两点多,无所事事,王珩宇本来陪江宁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刷着手机突然低头问他,“江哥……你零点的时候能不能给我发个生日快乐?”   算算时间,零点他应该还在天上没落地呢。   江宁原本侧枕在王珩宇腿上,躺在沙发上,怀里还抱着猫。这会闻言便转头抬眸,眼神略带疑惑。   但王珩宇说完那话又自己反悔了,“唉,算了,你明天还上早班呢,晚上还是早点睡吧。”   “……”见他那副自己跟自己纠结的模样,江宁笑着坐起身,“你明天回来的时候,来接我下班吧?时间应该差不多,然后等下班回家,我陪你过生日。”   王珩宇抿着唇,虽然原来计划中江宁明天也是要上班的,但起码零点的钟声敲响时,他在他身边,或许还能听他说一句“生日快乐”。   虽然感觉是他有点矫情了,但就是越想越不得劲。   见他不说话,江宁松开怀里的猫,伸手捧着他的脸揉了揉,跟哄孩子似的,“好了嘛,又不是不过了,开心点,嗯?”   王珩宇叹着气,低头往他胸口埋,就跟一只求安慰的大型犬似的,“可是零点不能跟你一起过了!”   “那……”瞅他这可怜巴巴的模样,江宁确实有点于心不忍,“我零点给你发语音?”   王珩宇摇头,“算了,我就说说。”   他也不太舍得让江宁熬夜到零点就为了给他发一句“生日快乐”。   江宁狐疑地盯着他:“真不要?”   王珩宇一脸坚定地点头。   江宁抿唇沉思了片刻,随后伸手拿过他手里的遥控器,转头关了电视。对上王珩宇那略有些疑惑的眼神,平静地站起身,然后把沙发上还傻坐着的人拉起来,“走吧。”   王珩宇被他拽着一路往卧室,满头的问号,“干嘛?”   “零点过不上了……那就把零点的觉睡了!”   “???”   江宁回身把王珩宇拽进卧室,反脚一勾,卧室门“砰”的一声就关上了。   …… 第72章   晚上十点半的飞机起飞, 提前两个小时签到,王珩宇八点半左右就得出门。   吃过晚饭,江宁抱着猫懒洋洋地窝在沙发上, 看着王珩宇收拾行李,顺便叮嘱他, “广州那边跟虞城温差挺大的, 带一件薄一点的,明天白天要飞吗?”   “白天不飞。”王珩宇又检查了一遍飞行箱,拉上拉链,扣上卡扣, 然后把东西放到一边, 转头又腻歪到了江宁身上, “我发现你现在也变啰嗦了。”   江宁白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怀里的奶牛已经在王珩宇挨过来的时候敏捷地跑路了, 此刻江宁被他压在沙发上, 王珩宇整个人腻歪在他身上,跟个撒娇的大型犬似的,江宁有点受不住, 推了推他,“起来……重死了!”   还得是沙发够大, 王珩宇侧身从他身上下来, 但还是没松手,一手搂着他让他枕在自己臂弯里, 一手搭在他腰上, 轻柔地按着,笑盈盈地小声问:“还疼啊?”   “……”江宁有点无语地瞪他。   王珩宇笑着凑过去,讨好似地亲他, “一会早点睡觉,零点不用给我发信息了,我就说说的,别熬夜。”   江宁叹了口气,伸手抱住他。他俩在一起也挺久了,但每次王珩宇有飞行任务要在外面过夜的时候,江宁还是会舍不得,虽然他经常嘴上不说。   此刻,他闷在他怀里,轻轻“嗯”了一声。   两个人就这么抱在一起躺在沙发上,什么也不做,静等着时间缓慢流逝。   一直到王珩宇手机的闹钟响起。   他起身按掉闹钟,江宁跟着坐起来,拽住他的手,双手攀上他的脖颈把自己送上前,勾着他结结实实接了个吻。   末了,双唇相贴之际,就听他气息不稳地说了一句,“起落平安,明天我接你回家。”   王珩宇笑着点头,“好……早点睡,我走了。”   江宁嘴上说着“嗯”,但牵在一起的手还是没松开。   一直送到家门口,王珩宇回头又亲了他一下,“晚安,宝贝儿!”   “你……叫我什么?”   江宁瞬间脸上发烫。   这么肉麻的称呼,除了某些时候,好像这还是头一次听他叫。   王珩宇伸手,捧着他的脸又叫了一声,声音低沉缱绻又温柔,“宝贝儿……好听吗?”   “……”   好听什么啊!   这也太羞耻了!   这下依依不舍是彻底没了,江宁推着他让他赶紧走。   最后,人是送走了,但那临走前的几声“宝贝儿”搞得江宁一晚上脑子里都是那个声音。   羞耻感拉满!   虽然王珩宇说零点不用给他发信息,但江宁还是定了个晚上23:55的闹钟。   可惜——闹钟没能把他吵醒。   ……   广州白云机场。   王珩宇落地的时候已经快一点了,手机拿出来没看到江宁的信息,虽然他嘴上说不用,心里又心疼,可真的没收到的时候,还是有点失落的。   不过也就片刻……转念一想,多半是他出门前给江宁折腾狠了,江宁有时候累了睡得格外沉。   这么一想,他又笑了。   无所谓了,反正下午他就回去了!   ……   第二天一早,江宁醒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是拿手机,一点多的时候收到了一条王珩宇的信息。   【落地了,晚安,宝贝儿!】   昨天睡着了,闹钟都没吵醒他,江宁看着王珩宇那条信息叹气,有点愧疚地给他发语音,“对不起……我昨晚睡得太沉了,本来定了闹钟想跟你说生日快乐的。”   这个点王珩宇应该还在睡,江宁发完又叹了口气,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啧,怎么就没醒呢!   ……   虽然一早起床的心情就不好,但今天虞城的天气不错,无风无雨,晴空万里——希望这个好天气能持续到晚上王珩宇回来的时候吧。   尽管气温还是很低,江宁出门的时候套了一件羽绒服,冷风迎面吹来的时候,突然有点想念男朋友每天车接车送的日子了。   他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开王珩宇的车去上班——太冷了!   还好他昨天临走的时候把车钥匙留给他了。   ……   下午三点多,江宁轮休的时候收到王珩宇的信息——【推了】   江宁查了一下航班信息,算算时间,王珩宇五点多进近的时候,他还在席。   于是,笑盈盈地给他回了个表情包。   中午休息那会他就收到了王珩宇的回信,知道他在休息,王珩宇干脆打了电话过来,两个人聊了好一会,直到江宁吃完饭要去上席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临了挂电话前,王珩宇用低沉的嗓音哄着他,“等晚上回去……你得补我点别的!”   江宁心怀愧疚,不疑有他地满口答应了。   这会付徵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江宁这副春心荡漾的脸,甚至都不用问他捧着手机在跟谁聊天,已经十分了然,“瞧瞧……还得是少爷,你这铁树都能开花了。”   江宁抬眸看他,瞬间收敛了笑意,“你来干嘛?”   这个点,付徵一般在他的办公室里,他今天又不上席,往常江宁在的时候他也很少来进近管制室巡视。   此时此刻出现,准没好事。   付徵“啧”了一声,“怎么说话的……我没事就不能来了?”   休息室里还有其他人在,几人看见他也都纷纷打招呼,唯独江宁,有点嫌弃。   付徵抱着他的茶缸凑过去,拉了张凳子到江宁身边坐下,一只手撑在扶手上,神神秘秘地小声道:“晚上你替我俩小时,行不?”   江宁想都没想,果断拒绝,“不行!晚上我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啊?就两个小时!”付徵眼巴巴看着他,“今天我老婆生日,我回去给她过个生日就回来。”   江宁一挑眉,在付徵以为有戏的时候,继续摇头,“那也不行,今天少爷生日!”   闻言,付徵一愣,“少爷也是今天生日?”   江宁点头。   而且,他今晚要干件大事!   付徵抱着茶缸有点为难,算起来,这应该是他们俩在一起后王珩宇的第一个生日。   上次江宁生日的时候王珩宇给他送了个玻璃种的平安扣,这次王珩宇生日,江宁是得好好给他过一下的。   这么一想,付徵也不好再开口求他了,“啧……行吧!那你俩回去好好过生日吧,我找别人问问去!”   付徵起身走了两步回头又问:“哦对了,程瑜昨天夜班?”   “嗯。”江宁点头,“她今天轮休。”   “啧……唉!人到用时方恨少啊!”付徵摇着头,一脸叹息地走了。   ……   今天一天本来是没什么事的,但是从下午五点不到开始,陆续有航班报告,飞行航线上有GPS信号丢失的问题。   一般出现这种情况,就说明那个位置可能存在强干扰源。GPS信号丢失,飞机将无法实时获取位置信息。在飞行过程中,极小的误差,都有可能导致事故的发生。   江宁收到报告的第一时间就通知了付徵,随后开始给他扇区内的飞机提供雷达引导服务。   所以,当王珩宇五点半左右进近的时候,一转频率就听到了江宁忙碌的声音。   他今天是跟姜敏一起飞的,都是被抓飞的牛马,这还是上回程瑜生日之后,王珩宇第一次跟她一起飞。   姜敏倒是不尴尬,甚至还跟王珩宇打听起了他跟江宁的事,像极了程瑜跟他八卦时候的样子。   耳机里,江宁的声音很忙碌,但仍旧有条不紊。   趁着空档,王珩宇按下通讯按钮,“进近下午好,东方5352,高度下6000,听你指挥。”   “东方5352,虞城进近雷达看到了,保持当前高度、航向,继续进近。”江宁说完,又叮嘱了一句,“另外,你前方20海里后的位置,有机组报告存在GPS信号丢失问题,注意观察,有情况随时汇报。”   闻言,王珩宇皱了皱眉,但嘴里的复诵还在继续,“好的,收到了。保持高度航向,继续进近,东方5352。”   江宁的指挥还在继续,又有飞机报告信号丢失。   “东方9530,收到了。你的意图呢?是继续飞行,还是沿航路检查?”   “额……我先继续飞吧,你要么雷达引导我?”   “东方9530,收到,你先上高度吧,上到标准气压6000,沿航路,有问题报告。”   “好的,收到,上标压6000,沿航路,东方9530。”   随后江宁又指挥了几架别的飞机,没一会就听到了王珩宇的声音,“进近你好,东方5352。”   “东方5352,请讲。”   “我当前位置出现GPS信号丢失,我正在检查我的导航精度,ADS-B有问题。”   ADS-B系统是全球范围内所有民航客机都必须强制安装的一套设备,它可以给飞行员提供附近区域内其他飞机的位置、航向等信息,以起到保障飞行安全的作用。   光丢失一个GPS就已经存在很严重的安全隐患,但此刻,王珩宇是两个信号同时丢失。   管制室里的江宁皱了皱眉,“东方5352,收到了,对飞行有影响吗?”   江宁的语气听着似乎不太好,王珩宇开口时便有些安慰道:“目前没有,只不过我看不了位置。”   “收到了……”王珩宇听见江宁像是叹了口气,随后语气恢复平静道:“东方5352,高度下54保持。”   “下5400,东方5352。”   然后,在王珩宇前一个报告信号丢失的那个,“东方9530,报告一下,我这个位置信号恢复了,刚刚是大概出现了三次信号中断的问题。”   “东方9530,收到了,继续沿航路飞行。”   “继续沿航路,东方9530。”   随后,江宁主动开口,“东方5352,ADS-B的问题影响你正常RNAV进港和落地吗?”   “不影响,东方5352。”像是怕江宁担心,王珩宇又补了一句,“ADS-B的问题是瞬时的,已经恢复了,现在主要是GPS没有了。”   江宁握着填写进程单的笔,在桌面上轻敲了两下,才缓缓开口,“东方5352,收到了。GPS问题……我会持续监控的。高度保持54,有交叉。”   “保持高度,有交叉,东方5352。”无线电那头的人说着,轻笑了一声,“谢谢。”   王珩宇那一声“谢谢”,或许在别人听来就是简单的感谢,但落在江宁耳朵里,那就是“放心”的意思。   江宁呼了口气,坐正身子继续指挥。   王珩宇后面又来了一个双GPS失效,外加ADS-B故障的。   从四点五十几分收到第一个消息开始,大约四十多分钟,付徵终于回来了,“强干扰源已经排除了。”   随后,原本在干扰区内的飞机陆续都报告信号恢复正常。   管制室里的人们也都勉强松了口气。   之后的指挥一切照旧,于诗涵来换班,按理要在江宁身后站着看一会了解他当前扇区的指挥情况。   临换班前,王珩宇就是江宁扇区里他需要指挥的最后一架飞机,“东方5352,雷达服务终止,联系塔台124.35——”   要说最后那句“再见”时,江宁张了嘴,却又顿住了。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想到了零点没发出去的那句“生日快乐”。   临近晚高峰,眼看扇区里的飞机即将变多,江宁的目光在眼前的雷达屏幕上扫了一圈,预估一分钟无影响后才呼了口气,话音一转,再次十分认真地开口:“全体注意,现在是管制员广播,全体稍等通话一分钟。”   “All station stop transmitting keep silence and standby one minutes.”   站在江宁身后的于诗涵有片刻惊讶,她以为是扇区内有什么特殊情况,还特地往前站了一步,仔细打量着眼前的雷达屏幕,却是什么也没发现。   在江宁指挥下的扇区内,所有飞机井然有序。   正在她疑惑不解之际,她听见她那向来严谨从不随意占用频道的师父,第一次为了某个人主动徇私。   他的声音清冷平静,可细细听来,又像带着浅浅的笑意。   像冬日里的暖阳,温柔静谧。   “东方5352……王珩宇机长,生日快乐!” 第73章   “东方5352, 雷达服务终止,联系塔台124.35,再见。”   “124.35, 东方5352……落地见。”   王珩宇复诵的语气带着震惊、喜悦,还有一分无奈宠溺的微笑。   江宁听他复诵完便站起身跟于诗涵做了交接。   至于频道里, 交接后还发生了什么, 江宁也无心关注了。   等王珩宇来接他的时候,两人隔着车窗,相视一笑。   特别是王珩宇,笑得格外开心。   江宁上了车, 他们默契地没有多说刚刚关于频道里的任何话, 江宁没有提起, 王珩宇也没有问。他们就向往常上下班的流程一样,相携回家。   直到进门。   昏暗的屋内, 是炽热近乎疯狂的亲吻, 王珩宇推着他,江宁后腰撞到玄关的鞋柜上,闷哼了一声, 但相贴的双唇依然没有分开。柔软的弧度镶嵌着彼此的唇形,含糊间王珩宇的手搂上他的腰, 就着刚刚撞到的地方轻揉了两下。   “喵呜~”   听见开门的动静, 奶牛已经跑了过来。   但此刻的两人哪里还顾得上猫,王珩宇二话不说直接把怀里的人抱了起来, 大跨步越过猫, 他对江宁家的布局已经了如指掌到了摸黑都能直接抱着人毫无障碍进卧室的地步。   卧室门“砰”的一声关上,奶牛毫无疑问被关在了门外,小爪子挠了两下门, 门内传来两声碰撞,小德文的大耳朵微微一颤,最后还是转头走了。   屋内。   王珩宇的手扣在他后脑,他很喜欢接吻的时候一只手捏着江宁的后颈,他的脖子又白又长,像“天鹅颈”,皮肤光滑,后颈的手感尤其好。   而且,方便他掌控进度。   江宁喜欢双臂搂着他的脖子,这样更方便贴近他。他们之间有一些身高差距,他喜欢半仰着头跟他接吻。   身上厚重的外套早已被随意丢在了地上,王珩宇身上那件白色的制服衬衫,领口的扣子也被他自己粗暴地扯掉了。江宁原本规矩服帖塞在裤子里的工作服衬衫,也早已被撩了起来,王珩宇的另一只手还伸在他衣服里,扣在他背上。   一片混乱即将失控之际,江宁理智回笼,慌忙喊停,“等、等一下……”   “嗯?”王珩宇喘着气,身子紧绷贴近他,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这时候你让我等一下?你认真的?”   “……”身下的触感过分清晰,江宁甚至有些后怕地咽了口口水,他此刻的呼吸也很混乱,但理智尚存,原本搂着他脖子的双手转而捧着他的脸,“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说。”   “要不是天塌了的事,做完再说!”王珩宇此刻哪管得了这个,低头堵他之前还说了一句,“我现在没那个理智跟你好好说话!”   “唔——”   小别胜新婚,他们也不过才一晚没见,但王珩宇的攻势仿佛像一年没见似的。   江宁幽幽地想:这时候喊停……好像是有点过分。   算了,一会再说吧。   ……   ……   等他们吃上今天的晚饭,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的事了。   虽然今天是王珩宇生日,但一早他就说了不用蛋糕,江宁本来想定一个小的,就跟上次他生日时候王珩宇给他做的那个四寸的小蛋糕一样,他也不要。   没办法,寿星最大,就只能听他的了。   不过今天的晚饭,是王珩宇做的。   在江宁的调教之下,那个原本进厨房除了能帮忙摘菜洗碗,其他一无是处的少爷,已经能在江宁的指挥下做几个简单的菜了。   当然,对少爷的要求不能太高,反正在江宁做不了的情况下,饿不死他俩就成。   不过少爷那套“做饭的人不洗碗”理论,在他自己身上倒是不起作用,基本每次都是他自己做饭自己洗碗,江宁就在沙发上窝着逗猫,等着他洗完出来。   本来以为,今天也是一样的流程。但等王珩宇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却没发现客厅有江宁的身影。   “江宁?”他还颇有些疑惑地喊了两声,不仅没看见江宁,连奶牛都不见了。   这个家就这么屁大点的地方,他洗个碗的功夫,男朋友丢了?   王珩宇正准备掏手机给江宁打电话的时候,江宁从书房跑了出来,一脸着急地拽住王珩宇,“坏了!家里遭贼了!”   “啊?”王珩宇满脸的困惑,但见江宁满脸焦急的表情,还是问了一句,“丢什么了?”   “我放在书房抽屉里的那个饼干盒子不见了!”   “饼干盒子?”王珩宇眨了眨眼,像是想起了什么,微微皱眉,不确定地问:“那里面……不是那个嘛?”   “哪个?”   王珩宇比划了一下,然后立马遭了江宁一巴掌打在他背上,“神经病!你放哪去了?!”   “卧室衣柜抽屉里……”   他话音刚落,江宁转头就跑了。   王珩宇反手揉着背上被江宁打了的地方,努了努嘴跟进去,嘴上还问着:“你在那盒子里放什么了?”   江宁没理他,打开衣柜的抽屉,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好几个一样的饼干盒子。见着多出来的某样东西,江宁无语地转头瞪他。   王珩宇摸了摸鼻子,凑上去看。毕竟是他自己放的东西,伸手一拿就是。   江宁接过,着急忙慌地打开,但又避着王珩宇偷偷摸摸地看,确认里面是他的东西之后才明显松了口气。   不过江宁很少在他面前藏什么,这副明显防着他的模样,倒是提起了王珩宇的好奇心。   “什么啊,这么宝贝,我都不能看了?”   江宁看着他,突然冷笑了一声。   王珩宇看着他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一时有些发怵。   刚刚他俩太造作了,江宁这会身上还不太舒服,站久了有点腰酸,干脆就跑床上盘腿坐下了。他手里那个饼干盒子就端端正正地放在他面前,然后他伸手在他面前的位置轻拍了拍,对着王珩宇道:“来坐,有事跟你说。”   王珩宇虽然满心疑惑,但还是乖乖坐了上去,学着江宁的姿势盘着腿,跟他面对面坐着。   江宁看着他,深吸了口气,挺直了腰板一副严肃的模样,当着王珩宇的面打开了那个饼干盒。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深蓝色的小方盒,一个暗红色的绒布袋子,底下压着一本存折,还有一张银行卡。   当王珩宇看清那些是什么的时候,瞬间心头一颤,再次抬头看向江宁的眼神——震惊、疑惑、期待……什么都有点。   江宁转身又从他惯睡的那一侧床头柜里拿出了一本房产证,然后回头一脸平静地拿出盒子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塞给王珩宇,“这个是我们现在住的这个房子的房产证。这房子之前是租的,后来有钱了就全款买下来了,房产证上是我的名字,你如果要加上去也行……不过咱俩的关系不知道能不能操作。”   “这张银行卡是我的工资卡,平常我也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应该是存了不少……而且你上次把你的工资卡也给我了,其实我也没用过。”   “这张存折是我妈当年留给我的,这里面应该有个一百万吧,具体我也不知道,这些年的利息估计也不少。她说这些是留给我以后结婚用的……额,聘礼。”   “然后是这个袋子里,是她跟我爸结婚时候买的三金,还有她给我存的一些。”   “最后是——给你的生日礼物!”   江宁手里拿着那个深蓝色的小方盒,话说着突然有些紧张。   而坐在他对面的王珩宇,怀里被他塞了一堆东西,可他此刻一动都不敢动。   江宁这是在干嘛?他这些东西,是他的全部家当了吧?   还有那个存折,他说是什么?聘礼?   他爸妈结婚时候的三金?三金这东西是能随便送人的嘛?   他……!   王珩宇脑子里好像闪过了什么可能性,但他此刻根本不敢相信。   直到江宁当着他的面,打开那个盒子。   一个黄金的戒指,安安静静地卡在黑色的海绵凹槽之间。   没有任何装饰,纯素圈的戒指,莫比乌斯环的造型,一半光面,一半磨砂。   在江宁开口之前,王珩宇率先打断他,“你等一下!”   只见他把怀里的东西放回床上,一声不吭地从床上下来,双手叉着腰在床前来回踱步,不停做着深呼吸。   得庆幸他刚刚洗过澡,手表摘了没戴在身上,不然怕是那警报又得响了!   看着他跟个陀螺似的转来转去,明显就是很紧张的样子。江宁坐在床上,憋着笑,故意叹了口气,就默默看着他,也不说话。   见他半天不进行下一步,王珩宇自己先急了,重新扑到床上,一手扣着他的后脖颈,恶狠狠地跟他接了个吻,离开之际,有些咬牙切齿地问:“你这是干嘛?又是聘礼又是三金……你这是生日礼物?”   江宁抿唇不说话,低头把戒指从盒子里拿出来,然后抓过王珩宇的左手,默不作声地套到他左手的中指上。   无名指上,是那会他们在大理时买的那个银戒。   王珩宇低头眼睁睁看着他做这一切,感觉自己快疯了。   江宁举起他的左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王珩宇的手很大,甚至能遮住江宁的脸,他微微侧头,冲他装出一副可怜的表情,随后就松开了他的手。   王珩宇眼睛都瞪大了。   什么意思?   我问你,松手是什么意思!   回答我!   “是生日礼物……也是求婚!”江宁说完眨了眨眼,一副不会强迫他的模样道:“你要是不愿意……就摘了吧。”   王珩宇:“!!!”   什么话?   什么话!   他踏马的恨不得焊在手上!   但是!   “你……你——你!”王珩宇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指着江宁半天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   他现在整个人激动得不行,心率起码180!他都感觉他那颗心脏在胸腔里都快待不住了!   江宁!跟他求婚!求婚!   虽然他也不要求什么浪漫的烛光晚餐鲜花气球,但也不能是眼下这个情形吧?这是不是太草率了一点?!   王珩宇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到底是谁教你这么求婚的!!!”   江宁一耸肩,表情有点无辜,“我本来是准备好好跟你说的……那还不都怪你,乱放东西。”   他都计划好了,今天晚上夜色不错,又有星星,坐在阳台上看看夜景聊聊天,顺势就把东西给他了。可当他准备去书房拿东西的时候,才发现不见了。   着急忙慌之下,哪还顾得上那么多。   “你怪我?八十万的平安扣你都要放保险箱,这一盒子几百万的你就这么放着?”   “我想找个东西放来着,这不是就找到这个盒子嘛。又不能被你看到……也就书房你不常用,我就顺手放里面了。”   虽然江宁嘴上说要把平安扣放保险柜,但是其实他家就没有保险柜这东西。   当时犹豫了很久要给王珩宇送什么生日礼物,直到那天在昆明机场遇到陈杨的时候,他问他们有没有结婚的打算。   江宁当时因为这句话,真的思考了很久很久,他不喜欢把问题复杂化,他也从来不是个喜欢尝试的人,认准了就很难做出改变。   他确信自己喜欢王珩宇,是那种想要共度一生的喜欢。   否则,他绝对不会考虑跟他结婚的可能性。   既然想了这个问题,那就要付诸行动。这一盒子确实是他的全部身家,但也是他想交托给王珩宇的他的一切。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给王珩宇的生日礼物,就是他自己。   但这些东西又不能让他知道,想来想去,就只能放在王珩宇平常不进的书房里。   哪知道他不仅进了,还当成是他装那东西的盒子给拿走了。   “你!”王珩宇一手指着他,一堆话堵在喉咙口,想说的太多,一下还真不知道该先说哪个。   江宁伸手握住他的手,笑盈盈地问:“我怎么了?你摘不摘?不摘就当你答应了?”   “我他妈——我摘个屁啊!”王珩宇低头吻住他,江宁脸上带着笑,但含糊间还是满脸求饶地看着他,“今晚真不行了……”   “嗯。”王珩宇边亲边应了一声,许久才松开他,额头相抵,“我知道,我没那么禽兽。”   江宁笑了笑,双手捧着他的脸凑上前,轻柔的吻落在他唇角,“对不起……凌晨的时候我定了闹钟的,可惜闹钟没把我吵醒……我现在补给你。”   他的声音是少有的温柔,语气认真且郑重,目光紧紧落在他脸上,他说:“王珩宇,生日快乐!”   以前,王珩宇总说他会一直陪着他,会一直在他身后。   可如今,江宁想着,他得在他身边。   十指相扣,并肩而行。   王珩宇听着他的话,突然感觉鼻尖一阵酸涩,心里也是酸酸胀胀的。   他低头埋进江宁颈间,幽幽地想着:原来,喜极而泣,是这个意思吗?   江宁身上的睡衣领口扣子因为刚刚的吻松开了,这会王珩宇低头直接贴着他肩窝里的肌肤,在感受到肩颈间湿润的感觉时,江宁整个人都愣住了。   随后便是无奈一笑,抬手抱住他,双手在他背上轻拍着,“你不是吧……要不要这么感动?真哭了?”   王珩宇没抬头,声音闷闷的不知道嘟哝了句什么,江宁没听清。但怀里的人还是抱着他一动不动,江宁没办法,就只能保持着这个姿势哄着。   他确实哭了,感动哭了。   也不知道那个眼泪怎么就那么不争气又丢人的掉了下来,他原先不想让江宁给他准备蛋糕什么的,只是想生日的时候只有他们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待在一起,听江宁跟他说一句“生日快乐”。   可真的听到的时候,特别是对上江宁那么专注认真的眼神时,他再也忍不住了。   他在江宁的眼睛里看到了他自己。   那一刻,仿佛全世界只有他们。   “江哥……江宁。”   “嗯?”   “这是我29年的人生里,过的最特别的生日!”   没有必备仪式感的鲜花蛋糕,没有一群亲朋好友的祝福恭贺,也没有那听了许多年一成不变的生日快乐歌。   只有来自这个他深爱着的人,给予他的满腔爱意。   ……   两个人靠在床头,江宁躺在他怀里,把玩着王珩宇带着两枚戒指的左手,特别是那个黄金的戒指,越看越好看。   王珩宇还挺好奇,“你什么时候买的这个?”   江宁却摇头,“不是买的。”   “?”   “这是我妈当初另外准备给我以后结婚用的三金之一,原来是对金耳环……我寻思没用,就找了家金店,融了重新打的。”   他上次找程瑜问金店,就是为了这事。   而且,这个戒指是他在店里师傅的指导下,亲手打的!   王珩宇沉默了一瞬,握住他的手,“你这……还真是聘礼啊?”   结婚用的三金……可不就是聘礼嘛。   “嗯哼。”江宁转头看他,眉眼弯弯的都是笑意,“上回不是你自己说的,让我娶你嘛?怎么了,不愿意嫁啊?”   上回……是在齐一鸣北京那场婚礼的时候。   他当时确实说过这话。   虽然当时的话真假参半,却不想说出去的话转头成了回旋镖,被江宁拿来堵他了。   他记得他当时还说了句别的……这么想着,王珩宇低头凑到他耳边,柔软的双唇贴着他的耳廓,调笑着在他耳边还真叫了一声,“老公?”   江宁一愣,转头满眼震惊地看他,“你叫我什么?”   王珩宇抬头,毫无压力道:“上次不是说了嘛,你说了算。”他举着手在江宁眼前晃了晃,“聘礼都收了,叫声老公也不过分……你说是吧,老公?”   江宁看着他那个表情呆呆的,王珩宇觉得特别有趣,于是故意又叫了几声,就眼见江宁那张白皙的脸慢慢泛红,然后抬手捂住了他的嘴,“你……别叫了!”   怪羞耻的。   王珩宇:“唔唔唔?”   江宁:“?”   王珩宇扯开他的手,故意逗他,“为什么?那我聘礼都收了呀!”   “……”江宁痛定思痛,聘礼这个梗,短时间怕是过不去了!   “不让我叫……那你叫我?”   “我……”江宁脸一红,叫不出口!   王珩宇一挑眉,倒也没非逼着他叫,来日方长,总有能让他得逞的时候。   他低头看着手上的戒指,脑子里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最后一脸难办地“啧”了一声。虽然他是不介意谁先求婚的事,但是想起他那还放在楼下他家保险柜里的戒指……总不能真戴一手吧?   江宁疑惑转头。   王珩宇看着他,抿唇犹豫了片刻,“那……我的戒指怎么办?”   “啊?”江宁愣了一下,以为他说的是手上那对银戒,低头认真地看了看,“一起戴着……好像是有点土了。”   又是银的又是金的……真应了那句“穿金戴银”。   “土什么?好看的很!”王珩宇下意识反驳了一句,说完又觉得不对,“不是,我说的是我准备跟你求婚的戒指!”   他原来是打算等元旦跨年的那天再实施,新的一年,新的开始,寓意好。   可谁能想到……江宁平常看着不紧不慢一个人,做事怎么这么雷厉风行的?   江宁顿了一下,伸出左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明天给我戴上!”   王珩宇笑了一声,握住他的手,应了一句,“好……那就当,嫁妆了!”   他戴江宁送的聘礼。   江宁戴他送的嫁妆。   很好。   完美!   两人相视一笑,江宁有些好奇地问,“你那个是什么样子的?”   王珩宇把左手放到他面前,动了动中指,“跟你的一样,莫比乌斯环……不过有一排小碎钻,我怕你不喜欢大的觉得碍事,所以只镶了一排碎钻。”   江宁微微一笑,还想夸王珩宇挺了解他喜好,却不料王珩宇下一句是,“不过,镶的是粉钻。”   江宁:“???”   见他那一脸震惊的表情,王珩宇低头亲了亲他,“碎钻,都是碎钻……加起来都没那个平安扣贵。”   江宁:“……”   谢谢,并没有被安慰到!   王珩宇低头,突然一本正经地问他,“我还挺好奇,你为什么选这个款式?”   “因为……”江宁抬头看他,王珩宇的瞳孔里反射出的是他的模样,此刻的他也正认真地注视着他。   江宁轻笑了一声,“我说过,你是我第一个真切喜欢上的人……我这个人恋旧,不喜欢尝试新鲜事物,认准了就很难作出改变。”   “我很喜欢莫比乌斯环的寓意——起点是你,终点也是你。”   王珩宇是他爱情的起点。   也将是他人生的终点。   江宁这话……说不感动,是假的。   他们俩在一起这么久,江宁从没有主动跟他说过“爱”这个字。从前的他或许并不懂爱,但现在的他……当他拿出那些存折、银行卡甚至房产证一股脑都塞给他的时候,即便江宁不说,王珩宇也知道——他是爱他的。   他用他的方式,用他的一切,用他一颗赤诚而毫无保留的真心,交托到他手上。   江宁问:“那你呢?你为什么也选这个款式?”   “我……”王珩宇双臂搂紧怀里的人,抿唇思考了片刻,最后道:“大概,是为了永恒吧。”   他没说明白,江宁还一头雾水呢,王珩宇握住他的手,低头认真地问他:“既然都到这一步了……抽空我们去领个证?”   一头雾水……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是跟他一起,怎样都好。   江宁想着,郑重地点头,手指挤进他指缝间,十指相扣。   “好,去领证。”   ……   几个月前。   王珩宇找人定做戒指的时候,设计师问他,想要什么样的款式。   当时他想了很久,脑子里百转千回都只有三个字——一辈子。   可后来他又想,一辈子也就几十年,好像不够长,他想陪江宁更久,更久一点。   他想拥有无限循环的永恒,直至死亡也无法将他们分开。   他想让他们的爱情,成为一场永不结束的旅程。   不论他们从何开始,终点始终都是彼此。   这便是,他想要的——永恒。   —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