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老男人追妻火葬场》作者:红桃乌龙奶绿   简介:   那是路眠跟在厉枭身边的第四年。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厉老板找的这个小舞蹈演员,只是个消遣品罢了,也就是眉眼间跟那位白月光有几分相似。   路眠舞剧原定的大都会剧院,被厉枭随口答应送给白月光办私人酒会。   酒会上,友人笑侃:“网上还说你今天要去给小路捧场,我就说那种破地方你能去?”   “今天?”厉枭漫不经心晃着酒杯,淡漠如常,“呵,记岔了。”   那一晚,c城外一座年久失修的小艺术馆失了火。   路眠为了救人,没能逃出来。   就在他被大火吞噬的下一刻,异国医院里,一位濒死的少年终于恢复了心跳。   三年后,一出《魅影》惊艳问世,巡演来到了c城站。   铺天盖地的巨幅海报上,戴着面具的舞者身姿婀娜,像极了那个人。   圈子里都知道,厉老板绝口不提那个人,已经三年了。   他们都记得那个小舞蹈演员,那几年一直很听厉老板的话,召之即来,挥之则去。   直到三年前的那一日,火光连天。   看着火场里的人被抬出来,厉枭疯了。   他嘶哑地命令他马上回来,路眠无动于衷。   他阴冷地威胁他再也别回来,可路眠却埋在了他的心里,从此再也没离开。   阅读指南+排雷:   1、关于老男人的年龄:文章开头时29,在晋江户口中算老的了   2、受重生在别人身体里,长相八九分相似   3、攻很狗,但对“白月光”没有感情,也没有身体接触   4、会有铺垫,希望能写出一个完整的故事,1v1,HE   5、豪门恩怨+情天恨海,很俗很狂,不是土狗不建议阅读   6、架空背景,不要带入现实,杠就是你对   7、作者和角色都有缺点,不喜就点叉,千万别生气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破镜重圆 重生 逆袭 轻松 追爱火葬场   主角视角路眠互动厉枭   一句话简介:豪门狗血+情天恨海   立意:热爱世界,保持本心 第1章   二月,c城市中心,大都会剧院。   不算拥挤的大厅里,坐满了各国芭蕾领域的专业人士。   “这个男舞者叫什么?名单上怎么没有?我们要他。”   “你想得倒美,这个舞者我们团邀请好几回了,要来也是先来我们这儿。”   “行了吧,先生们,他叫路眠,据我所知他对所有大团都不感兴趣。”   舞台上,路眠游刃有余地结束最后一个动作时,台下掌声雷动。   哪怕这不是一台正式的演出,哪怕今天他也只是配角,但他扎实的功底还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c城是远近闻名的对外港口城市,今天是每年一次的芭蕾选拔专场,世界各地的舞团代表们都汇集在这儿挑选人才。   回到后台,路眠深深舒了一口气。他今天才意识到,已经很久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表演过了。   米小菲从舞台上跑下来,一脸开心地揽过他的胳膊。   “谢谢哥,今天没有你我可就完了!”虽然她才是这段舞的主角,但她更是路眠的小粉丝。   路眠最近几年上台少,但即使只是在排练厅里,每次一看他跳舞,学员们都会露出仰望而不可及的表情。米小菲今天跟台下的评委老师一样,完全被路眠惊艳到了。   米小菲继续比手画脚。看着她夸张的表情,路眠被逗得笑了出来:“好了,你正经一点,一会还要见老师们。”   米小菲神秘地凑过去,说:“放心,我不会搞砸的,就是……”   她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哥,你真的不考虑吗?刚刚几个老师明显都对你有兴趣。”   路眠在城市芭蕾舞校任教已经有三四年了,每年都要选送一名优秀学员参加国际各大舞团的选拔,今年轮到了米小菲。刚刚双人舞考核时她的搭档没及时赶到,路眠就临时顶替了一下。在不影响完成度的情况下,他已经尽量收着跳。一来是不抢主角的镜头,二来是身上真的有点痛。   “我就是临时补个位,换谁都行,今天是你的大考。”他给米小菲递了瓶水,自己又拿了一瓶,正色道,“虽然你很优秀,但机会就这一次,别大意。”   “怎么可能谁都行……”米小菲可惜地叹了一声,边随着他往休息间走,“哥你真的对自己才华一无所知,我刚真的听见好几个老师说晚上要在沙龙堵你……”   话音未落,就截然而止。他们一拐进长廊,就见到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笔挺地站在休息室门口,像一座守门的雕像。   “……林师傅晚上好!”米小菲一个激灵,下意识撒开抓着路眠的手。这是路眠的私人司机林为,是那位厉老板给配的,她当然认得。   “林叔,您怎么上来了?”路眠知道林为做事一板一眼,一般都会在停车场等着,如果没事一定不会随便出现在后台这种地方,“是厉先生有事吗?”   他问出口后突然有点不安。厉枭今天要去外地,现在应该在飞机上,难道真的出了什么事?   “他们说打你电话没接。”林为一脸严肃,“老板行程取消,已经回半岛了。”   林为口中得“他们”是厉枭的管家和秘书。路眠知道,厉枭是不会给他打电话的,他甚至没有厉枭的手机号。   “原来是这样……”路眠闻言,眉心微微一松,“那林叔您等我一下,我拿了东西就下去。”   他松了口气,眼中的无奈转瞬即逝,没有人注意到。原本厉枭今天不在,他还能休息几天。现在他不知道回去要怎么解释。   林为完成了传话任务,点了点头径直往电梯走去了。   米小菲看着大块头走远,像一只泄气的气球一般:“哥,你真要回去啊?那晚上的沙龙你不去了?”   路眠收回视线,淡淡笑了一下,推开了专用休息室的门。   其实米小菲不问都知道答案。每次只要那位厉老板一句话,路眠就会立即放下手上所有的事。   在很多人眼里,这没什么问题,厉老板是路眠金主这件事,几乎是个公开的秘密。   外人都觉得路眠赚到了,十八岁的就跟了c城商圈里最了不得的大人物,从此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连舞校也跟着沾了不少光。   只有米小菲他们知道,以路眠这样的实力和颜值,就算当不了国际大团的首席,也能出道当明星了,大可不必像现在这样被呼来喝去,还要忍受这么多闲言碎语。   平时就算了,今晚这种场合,全世界最好的资源都在等着他们,真的很难得。多少舞者挤破头都拿不到一张入场券。   米小菲不甘心地跟进休息室,还想试图劝一劝:“哥,我说真的,你不要这么听话。每次他一找你就立刻回去,你这样多累啊……”   “好了,你别操心了。”路眠从储物柜里把背包拿出来,往更衣室走,“我不在也别紧张,今晚就是走个过场,要谁不要谁,到现在其实已经定好了。你今天的表现很好,尤其是变奏,该做到的你都做到了,没问题的。”   路眠说着,已经穿上了大衣走出来。   米小菲本还嘟囔着,视线落到他脸上又不禁感叹了起来。   往常在练功房里,哪怕站着不动,路眠都能成为焦点,因为身形实在太优越了——标准九头身,天鹅颈一字肩,修长又笔直的腿。那完美的比例,简直是集造物主的宠爱于一身。   而像现在这样,厚厚的鹅绒大衣遮住了身材,让人不自觉把目光转移到他的五官上时,才意识到他的脸跟身材一样完美,画一般的眉眼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   路眠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了手机。   屏幕亮起时,米小菲侧眼瞥见那长长一排的未接,叹了口气。   “哥你回去吧,放心等我好消息。”她刚刚还在为路眠的前途惋惜,但现在更担心他今晚会不会被为难。毕竟整个大都会都姓厉,他们所有人都得看厉枭的脸色。厉老板找不到人,还不知道要怎么发难。   她入校晚,可也知道一些事。厉老板名声在外,生意场上人人闻风丧胆,圈外人哪怕没有真正领略过他的手段,道听途说的也不少,她就属于后者。   c城的冬天不下雪,但很潮很冷。   车窗外寒风凛冽,路眠坐在暖气十足的保姆车里,低头看着手机上的十几个未接,回拨过去。   管家听见他声音时明显松了一口气:“路少爷,你可出现了,把我们吓死了。”   路眠平日几乎不会错过厉家的电话,今天以为厉枭不在没人会找他,手机才离身了:“不好意思周伯,今天剧院有点乱。厉先生呢?”   “哎,听说厉先生今天在机场发了很大的火,回来就偏头痛,现在上楼去了……脸色看着不太好。”管家一五一十地汇报着,语气焦急又小心,“茶已经煮上了,就等你回来了。”   厉枭一头痛就要喝特质的茶饮。   路眠心里有了数,轻道:“好,我快到了。”   “辛苦你了,路少爷。”   挂了电话,路眠靠在加了毛绒靠垫的椅背上。坐垫触感软绵绵的,原本的身上的一点不舒适也感觉不到了。桌板上是给他准备的营养奶昔,和刚从小冰箱里拿出来的冰袋,给他每次练舞结束后冷敷用。   因为厉枭,厉家上上下下没有人怠慢他。   但他知道好歹,所有人对他的客气,都是因为他现在是厉枭的人,所以他也从不僭越。   市中心的夜晚华灯初上。,路眠看向车窗外,路灯的光和阴影一条一条划过,他的眼睛被照得一会儿明亮一会儿暗淡,像闪烁飘忽的星星。   往常厉枭偏头痛发作,他都会第一时间赶过去,今天这么一耽误,他担心厉枭现在疼得厉害。   半岛别墅就在市中心附近,是厉枭为了方便他往返剧院购置的。前后不过十分钟,但他觉得今天的路程特别长。   车子驶进院子时,管家和佣人早就等在大门口了。   看见路眠回来,他们悬在半空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结实的红木大门被推开,佣人端上了姜茶。   路眠看着白瓷茶杯:“不是厉先生的茶吗?”   “厉先生的茶马上就好,这姜茶是给路少爷你的。天冷,驱驱寒。”管家恭敬地说。   路眠有时候觉得他们待他过于周道了。他是有手脚冰凉的毛病,但车里很暖,他一路从剧院被载回来,一点寒风都没碰着,而且他一个从小练舞蹈的,体质其实没那么弱。   “我不冷,周伯。”他礼貌地笑了笑,着急着想见厉枭,“我先去看看厉先生……”   管家见状,连忙从佣人手里的茶盘上直接捧起了茶杯递上:“路少爷,你还是喝了吧,万一感冒了我们可不好交代。”   看着眼前的茶,他暗叹一口气。他当然知道管家担心什么。厉枭从前就因为他的一点小病小伤迁怒于下人们,从此他便不得不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以免连累了别人。   他点了点头,没再坚持,配合地接过杯子:“谢谢周伯。”   他不喜欢姜味,被呛得不太舒服,所以只意思性地喝了两口,便又朝楼上看了一眼:“厉先生上去多久了?”   客厅里铜质的古董立钟敲了一下,管家说:“有一小时了。”   路眠终于把瓷杯放回碟子上:“那我上去看看。”   厉枭平时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如果旁人都能知道他发火了,那就真的有人要倒霉了。从前身边的人对他的脾气完全摸不透,哪怕是跟了他十年的助理和管家,在他发脾气时只能也一筹莫展,敬而远之。   直到路眠出现。   他们发现厉枭心情不好时谁都不见,除了这个漂亮少年。   但路眠很清楚,不是因为他对厉枭有多特别,只是因为没人敢在厉枭心情不好时往枪口上撞,偏偏只有他不怕。   其实也不是真的不怕,厉枭只要一个眼神就能让任何人发怵,包括他。但他也永远记得那副冰冷眼神之下藏着的温度。   二楼,路眠推开了主卧厚重的红木门。   暖光洒在他脸上,扑面而来的还有房间里弥漫的威士忌那发酵的麦香味。   暗色的皮质沙发上,高大的轮廓背对着他,随意搭在椅座上的手里握着玻璃杯。   路眠小心翼翼地关上门,走向男人。   沙发上,厉枭一只手扶着额角,双目微阖,眉心浅拧。即便是这么柔和的灯光里,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依旧冷峻无比。   路眠把已经空了的水晶玻璃杯从他手中取走,放在大理石茶几上,又将酒瓶盖上。   他怕惊扰到人,这连贯的一系列动作几乎没发出任何碰撞的声响。   “厉先生,头还疼吗?”   男人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眉间更紧了。   这几乎微不可察的蹙眉让路眠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他知道厉枭偏头痛发作起来有多痛苦。他曾经见过厉枭被利器所伤时连眼皮子都不会眨一下,却被这偏头痛折磨得难以自持。   他弯下腰,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抚上男人的太阳穴。按了一会儿,厉枭的表情才终于缓和了下来,他也悄悄松了一口气,手上的力道跟着轻了一些。   好一会儿,厉枭才睁开了眼,略带倦意的眼神里依旧充满了侵略性。   对上熟悉的视线,路眠手上顿了一下。   “感觉好点了吗?厉先生。”他轻声询问,声线和目光一样温和。   一只骨节明显大手覆上了他的手,顺势将纤细的手带了下来。跟寒意十足的眼神相反,厉枭的手很温暖。   “别按了。”声音也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平静地下令。   路眠另一只手也就顺从地放了下来。   “怎么这么晚?剧院忙?”厉枭把手伸到他身后,稍一用力就将人捞进了怀里。像对待一只小宠物一样,大手捏了捏那细腻的后颈。   路眠知道这个动作的暗示,也知道他要问什么:“手机今天放在休息室了,没接到电话,因为……唔……”   话没说完,嘴唇就被堵上了。   也是,厉枭根本不在意他在剧院的日常琐事。厉枭需要他做什么他其实心知肚明,只是有时候会忍不住奢望一刻,或许也会有兴趣多听他说几句别的事。   但今晚的厉枭显然没有那个心情。   霸道的吻结束时,路眠已经被抱到了大床上。男人还只是欺身压上来,他就痛得下意识倒抽了一口冷气,眉心微微一拧。   厉枭抬起脸,盯着那湿润的眸子,低声问:“疼?”   虽然平时日他对路眠很霸道,但只要路眠有任何不适,他都能立刻察觉到。   “嗯……”路眠无意识喘着气,胳膊还环在对方脖子上。   他没有任何事情能瞒得过厉枭,只要那双眼睛注视着他,他就无处可逃。   厉枭眼神立刻变了:“今天跳舞了?”   他们昨晚太激烈,一般今天路眠不应该跳舞。或者说,路眠被明令禁止在这种情况下跳舞。   意料之中,路眠望着男人眼中渐起的怒色,抿了抿唇。   曾经在他们演出期间,晚上厉枭折腾他太久,第二天他忍着疼上了台,结束后在医院住了一星期。从那之后,厉枭就不让他演出了。   “我没事的。今天临时上台,不过没几个动作,不碍事。”路眠把胳膊放下来,把手伸进他的掌心里。   这是一个服软的姿态,厉枭在床上时最喜欢控制着他的双手。   果然,厉枭眼底的戾气明显收了一些。对视了片刻,路眠就闭上了眼。   白瓷一般的脸上,眼睫如蝶翼般微颤。都好几年了,每次这么近距离地面对这个男人时,他还是会无措。   厉枭俯视着对自己毫无保留的人,目光落到那潮红的唇上,还有自己刚留下的痕迹。他在所有时候都能运筹帷幄,唯独面对路眠他经常失控。   此刻的路眠看起来更加柔软。但就在心中刚刚泛起一阵暖意时,厉枭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里的温度骤然下降。   “你刚刚说,上台演出了?”   平静的语气,四周的气息却慢慢充满了压迫感。   路眠睁开眼,厉枭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件事就算他不说,厉枭也很快就会知道,所以他根本没打算隐瞒。   “是国际舞团的选拔专场,有学员参选。”路眠说话时,长睫上都带着水汽,显得整个人湿漉漉的,“来的都是各国专业老师,也不算正式演出……”   厉枭看着他,眼底的凛冽十分骇人。   手指碾过好看的唇瓣时,声音又阴鸷了几分。   “天天去外边把自己弄得一身伤。”   “看来,还白心疼你了?”   他对待路眠已经是用了最大的耐心,常常舍不得用狠劲。有时不小心过分了,都会心疼好几天。   但每当看见路眠从别处受了伤,他就忍不住地震怒。   他这么多年捧在手里的宝贝,外人有什么资格多看一眼?   要不是路眠乖巧懂事,他早就把人彻底圈养起来,天天在家等着他才好。   “是不是对你太温柔了,记不住痛?”   脸上被触摸时,路眠身子莫名一僵。下一秒就被反剪着手,压在了床上。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宝贝们,注意身体!   好久不开文了,这一次会比较放飞自我,文笔小白,剧情狗血orz 第2章 二更   路眠在床上昏沉沉地醒过来时,窗帘还没拉开。房间里很暗,只有漏进来的一缕阳光提醒他天已经亮了。他习惯性地侧过头去看,身旁并没有人。   厉枭习惯早起,大部分时候没等他睡醒就走了。   他回了回神,大|腿上的痛感传来,浑身如散架一般又酸又麻,胳膊上也全是通红的痕迹。   昨晚的画面又在脑海里浮现,他避无可避。厉枭每次心情不好,看他的眼神就像瞄准猎物的狮子。如果真是在草原上,他大约已经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一晚上了,也不知道厉枭气消了没有。   地上的手机就震了两声。他想起大衣被扯掉扔在了地上,手机都没来得及拿出来。   顾不得早晨的凉意,路眠起身就下地去掏大衣口袋。   手机上弹出了信息。   【米小菲:哥!我收到offer了!】   看见信息的这一刻,路眠忘记了身体上的不舒服,弯起嘴角笑了起来。   他点开录取通知书,看见米小菲的名字时,终于放下了心。虽然他一直相信这个学员的实力,但此刻还是有一种石头落地的踏实感。他对舞校远比对自己更上心。   【路眠:祝贺你。明天我请客给你庆功】   【米小菲:谢谢哥!生日快乐!】   生日?大约是因为刚起床,头脑并没有完全清醒,路眠盯着这句话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今天是什么日子。   他从小就没有过生日的习惯,所以后来也经常忘记。   米小菲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连发了三条——   【你是不是又忘了?本来想昨天给你提前庆祝的,但事情都赶一块儿去了】   【哥你今天能出来吗?】   【不能也没关系,明天也行】   舞校的人每年都记得他的生日,但能不能准点给他庆生,就要取决于厉老板了。   路眠歪着头想了想,昨天厉枭行程突然取消,今天应该有很重要的事需要处理,一旦忙起来肯定是不会回来了。   虽然他并不在乎生日,但给学员庆功还是有必要的。   可还没来得及回复,一道低沉清冷的声音就传来。   “醒了?”   看着从门外走进来的厉枭,路眠微微惊讶:“厉先生,你没走?”   平时这个时间,厉枭应该早就启程了。   厉枭并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冷漠的视线扫向他脚下,眉间顿时紧蹙。   路眠这才感觉到木地板传来的凉意。刚抬脚退了半步,他整个人就被抱了起来。   厉枭本想把人塞回被窝里,但突然改变了主意,抱着人在沙发上坐下。   路眠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对方的手就霸道地伸进了他的睡袍里。   “还疼吗?”   路眠摇头,下意识压住他的手:“厉先生,时间不早了……”   现在他连腿上也经不住折腾了,况且按照往常的经验,早上如果开始了就要中午才能结束,但厉枭今天肯定还有要事处理。   但厉枭手上的动作却继续着:“别动,我帮你上药。”   路眠咬着唇,有点窘迫:“我自己来就行。”   厉枭看着他吃紧的眼神,低头抵上他的前额,一下一下抚着他蓬松的头发。   “听话,我来。”昨晚他知道路眠很不舒服,但还是极力配合着他,这样的路眠每次都让他于心不忍,但他又很享受这种顺从。加之一大早起来处理的公事也很顺利,现在他心情十分好,很愿意耐心地对待眼前人。况且眼前这对小鹿一样的眼睛,水汪汪的,在晨光的映照下,显得比昨晚更乖了。   呼吸急促起来之前,他轻吻了一下黑发挡着的额头,伸手拿过一旁的外用膏药,不由分说地将人的睡袍解开。   虽然路眠是专业的舞蹈演员,绝对算不上瘦弱,但在厉枭身边还是显得格外娇小。他既没法反抗,又臊得慌,只好闭上眼,十指深陷在柔软沙发里。   他以为上完药厉枭就走了,但厉枭却让佣人把早餐端了进来。   “吃完饭我们出门逛逛。”厉枭喝了一口咖啡,看向他。   路眠面露疑惑。厉枭很少有这般闲心,更不会提要出门逛街。   “厉先生今天不用处理公务吗?”   厉枭难得地笑了笑:“今天陪你。”   “今天?”路眠更纳闷了。难道厉枭记得他的生日?不可能,厉枭从不记这些事。   “很久没跟你出门了,不是吗?你想去哪儿?”厉枭放下咖啡杯,发现路眠眼中有些惊讶。他刚刚其实也就随口一说,他对出门玩没什么兴趣,但今天路眠这个状态,在家他们也做不了什么。   路眠双手捧着杯子,想了三秒便说:“去哪里都行。”   只要跟厉枭一起,去哪里都不重要。厉枭平时不会带他出席公开场合,最开始的两年还偶尔带他去度假,这两年厉枭越来越忙,有时候一连半个月见不着,更别提一起出去了。   望着男孩眼中清爽的笑意,厉枭也突然来了兴致。平时路眠在他面前就是百依百顺,很少有个人情绪,他都快忘记了路眠其实也就二十二三岁,本该就是这么容易被哄开心的。   他正思索着,视线落在了那白皙手腕的红痕上。路眠的皮肤很敏感,每次稍稍一受力就留痕。   他眼神沉了一瞬,握起那只纤细的手。   “去商场,给你买点东西。”   一小时后,路眠跟着厉枭坐在了名表店的贵宾室里。   经理热情周到地让人把各种精品款式都呈了上来:“厉老板,这些都是按照您的要求选出来的,特别适合路先生。”   这是厉枭第一次带生面孔来店里,还是一个这么年轻好看的男生,人精经理一眼就看出这两人关系不一般。   厉枭扫了一眼桌上的几款男表,问路眠:“有看上的吗?”   路眠有些拘谨,他不习惯这样的地方。虽然厉家给他的副卡额度很大方,但他从来不用,更没来过什么奢侈品店。   见他不说话,厉枭手指轮敲着沙发,说:“没关系,看不上我们就换一家,今天给你挑到满意为止。”   说来也好笑,路眠跟了他这么久,他一时竟想不起路眠的偏好和审美。   经理一听就急了,立刻戴上手套,拿起一只名贵的表在灯光下展示:“路先生,您试一试这一款吧。这是我们今年的特别款,限量的。您看这设计优雅低调,上手特别显气质。”   路眠实在不想在买东西上花那么多时间,他知道厉枭一向说到做到,今天不买到是不会罢休的。   但他刚要挽起袖子,厉枭突然拦下他的手,要亲自给他试戴。   经理一看,忙毕恭毕敬地送上了表,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在冷不防被厉枭瞥了一眼后,才识趣地赶紧退到一边。   见多了各式各样的有钱人,经理眼观鼻鼻观心地想,早就听说厉老板养了个小情人,今天他算是见识到了,这厉老板还挺护食的。   路眠不自然地看着厉枭给他戴好沉甸甸的腕表。他的手很细,表盘和表带正好遮住了那一道红痕。   厉枭问:“喜欢吗?”   “喜欢。”路眠也没认真看那表,只是点了点头,脸上有些热。这是厉枭第一次亲自给他挑礼物。   “喜欢就戴着吧。”   经理喜笑颜开,连连点头:“厉老板好眼光!这表简直就是为路先生量身订制的,别人都戴不出这种高贵的气质。”   这么几分钟就成了这么大一单,经理笑得合不拢嘴,拿着iPad要给路眠注册会员资料:“路先生,我给您录一下资料,请问您的全名是?”   “路眠,冬眠的眠。”   “谢谢路先生,方便给一下生日吗?”   “生日?”路眠顿住,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厉枭。   厉枭手机响起,起身去接电话。   路眠一时间不知是庆幸还是失落,回头说:“2月3日。”   “厉老板可真贴心呀。”经理露出恍然大悟的微笑,“祝您生日快乐,路先生。”   “谢谢。”路眠有些尴尬地用袖子盖着手表。   虽然厉枭不知道,但其实对他来说,当然算生日礼物了。   “路先生,厉老板是我们的老客户了,但我从没见过他这么上心帮别人选礼物。厉老板对你可真好。”经理瞄了路眠一眼,夸了些没什么营养的话。   路眠听着,转头看了一眼厉枭的背影。   五分钟后,厉枭打完电话,坐回沙发上:“有看中别的吗?”   路眠摇了摇头:“这个就很好了。”   礼物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他知道自己最想要什么。   厉枭听见他这么一说,眼神顿时暗了一些。他不太喜欢路眠这副无欲无求的样子,好像他没有什么东西值得贪图似的。   他一把搂过人,侧头说:“我好不容易陪你出来一趟,珍惜机会。”   路眠看过去,觉得厉枭打完电话后心情似乎有些波动。   经理见状又殷勤道:“我们的表都能现场刻字,路先生需要刻什么吗?比如名字。”   “刻字?”路眠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图册,例图上的花体字都很精致,但他本就不喜欢太花俏的东西,也怕耽误时间,“不用麻烦了。”   经理又说:“不麻烦不麻烦,我们的工匠师傅就在这儿,手艺都是一等一的好,很快的。如果实在等不了,一会儿我们可以送货上门。”   “不想刻就不刻,戴着吧。”厉枭盯着他手上看了几秒,转言道,“再拿一款一样的。”   路眠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看向他。这种款式的表根本不是厉枭会喜欢的。   经理也疑惑:“要两款一样的?”   “嗯,一样的。”厉枭说,“第二块刻字,给江家少爷的,一会送到c会所去。”   这是c城最高端的珠宝店,所有豪门世家的公子小姐都在贵宾名单上,经理眼珠子一转:“江少爷啊,没问题!这一款表正好我们这儿有两块,您放心,中午我就派人送去。”   路眠收回了眼神,摸了摸手腕上的表,没说话。   虽然不认识,但他知道他们说的应该是江慕宁。厉枭青梅竹马的白月光,高中时出国了,一直没回来过。   厉枭虽然没有经常带他出去,但身边几个关系不错的哥们儿是见过的。这几年时不时能从他们口中听见江慕宁的名字,只是厉枭自己从没提过。有一次一个没眼力的朋友当着大家的面说路眠像江慕宁,厉枭当场就黑下了脸,从此再也没人敢提这一茬。   “我去会所一趟,你自己逛逛,想买什么就买,司机外头等着。”厉枭起身前,亲昵地捏了捏他的耳垂。   路眠抬起眼对上他的视线:“厉先生,你去忙吧,我一会儿自己回去。”   厉枭勾勾嘴角,心情似乎不错:“最近别跳舞了,不然伤好不了。”   路眠点了点头,目送着人出门,藏在袖子里手紧紧攥着。   他不意外。他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的,只是他本以为自己会准备得很好。 第3章   从厉枭口中听见江慕宁那一刻起,路眠的心思就被打乱了。   他反复告诉自己这跟他没有关系,又控制不住地去想。他不喜欢逛街,但现在更不想现在回半岛,一个人硬是在商场里逛了一个多小时,什么也没买。最后是口袋里手机的震动将他拉回了现实。   电话里米小菲扯着嗓子:“哥,你在哪儿?来剧院吧,我们等你。”   米小菲的声音听上去很着急。早上路眠跟她说明天再聚时,她就知道是因为厉枭,但刚刚他们舞校有人在c会所看见厉老板了。   “现在?不是明天一起吃饭吗?”   “什么明天,生日当然得当天过!我们场地都布置好了,就差寿星你了,快来。”   那一头传来了其他学员的声音,七嘴八舌地都在催他快过去。   “好,我很快到。”   路眠松了一口气,心情突然没有那么沉重了。他挂掉电话后,也猜到了几分。舞校有两个学员在c会所做兼职服务生,只要厉枭一出现他们就知道他今天又有空了。   路过商场的一面镜面墙时,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没出息。他在期待什么?他花了这么长时间说服自己不要有这种期待,就是为了现在不要太狼狈。今天是米小菲的好日子,学员们都很开心,他不能扫兴。   对着镜子,他深吸了一口气,把状态调整过来,离开商场去专卖店去把给米小菲订的的礼物取了。   c城很大,等他来到剧院餐厅,已经过了午餐时间了。   一跨进门就被戴上了可爱的小皇冠,米小菲端出了马卡龙蛋糕,大家簇拥着他唱起了美声版的生日快乐歌。都不是专业声乐演员,有人还走调了,逗得所有人哄堂大笑,气氛一下就嗨起来。   走调的人是米小菲的搭档于耀,米小菲听见后白了他一眼,捏着他的嘴把他推到最后,但他却唱得更大声了。   路眠被拉到了蛋糕前,大家唱着歌催促着他许愿吹蜡烛。   他本是喜欢清静的人,但这几年被这群十八九岁的年轻人闹得竟也习惯了热闹。这些弟弟妹妹努力追梦的模样很让他感动。曾经的他也有一个站上大舞台的梦想。   23岁的蜡烛上火光摇曳,他淡淡一笑,对大家说了谢谢,低头吹灭了蜡烛。   他没有许愿。   趁着吃蛋糕的间隙,于耀把他拉到一边:“路哥,谢谢你昨天帮小菲,我真的是在路上追尾给耽误了。要不是你,我就真成罪人了。”   路眠笑了笑:“你人没事就好,以后路上小心点。小菲表现很好,你别有负担。”   于耀点头,松了口气,下一秒又提上了另一口气,鼓起勇气看着他:“路哥,我有一件事必须跟你说……”   刚刚还担任气氛组组长的人,这会儿突然吞吞吐吐起来。   “你怎么了?”路眠看他神色有异,不由得也严肃起来,“遇到什么事了?”   于耀表情有点尴尬:“哥,今天是你的生日,本来不应该让你烦心,但事情比较麻烦,我还是想尽早跟你说……”   路眠看着他,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肯定不是小事。于耀跟米小菲不一样,不会什么情绪都挂在脸上,平时总是一张开怀的笑脸:“你别急,慢慢说,到底发生什么了?”   “j国舞团那边,要求我提前半年入团。”于耀难为地望着他,“昨天才邮件通知我。”   “提前半年?”路眠想了想,“那就是……”   于耀点了点头,难为地说:“下个月。”   此刻他像个做错事等批评孩子。   路眠心中顿时升起浓浓的歉意。于耀去年就被j国一个大团录取了,但因为舞校今年有重要演出,他担任主演,所以特地申请推迟了入团时间。   于耀有点着急地解释着:“事出突然,那边说是需要补位。我正在跟他们沟通,看能不能再延迟一些。”   路眠当然知道,已经申请过一次延期,这时候来催了基本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不用为难,你去吧,他们这么大一个团,能给你留位置这么长时间已经很难得了。”   他太了解于耀,这孩子跟他一样从小在这学舞,把舞校当自己家,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也不会开这个口。   “可是路哥,咱们的演出怎么办?我都练了那么久了,临时换人也来不及……”他越说越惭愧,又实在想不出两全的办法。这次的舞剧是他们舞校的第一部原创舞剧,而且是路眠第一次担任编舞,路眠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他如果这抽身一走,可就是成了没良心的白眼狼。   更重要的是,这一出舞剧能够决定他们舞校的命运。皇家青年舞团正在物色新的合作伙伴,如果他们这次演出成功,舞校都能合并紧皇舞,这是他们所有人的心愿。   米小菲跟其他学员们拍完自拍,回过头看见窗边的两人都面色凝重,心里一惊,立刻跑过去重重地在于耀的胳膊上打了一拳:“你跟哥说了什么?”   她也是昨晚刚知道这个噩耗,本来就强烈反对今天告诉路眠这件事,她不想破坏路眠的生日。   于耀吃痛但不敢还口,一副负荆请罪的样子,讪讪地看向路眠。   路眠看着他们,露出了轻松的笑容:“你们俩真是,这事儿怎么还瞒我?一个被录取了,一个要入职了,都是好事。”   米小菲叹了口气,知道这事不好办,她昨天想了一晚,勉强想出了一个解决方案:“哥,如果于耀实在留不下来,我把他的部分也跳了,反正没有双人舞,我可以一人分饰。”   他们这一出舞剧叫《公主骑士》,是一部大女主剧。主角是架空世界里一个没落王国的公主,为了拯救自己的国土,男扮女装和军队一起上战场,还乔装潜入敌国,最后成功击退敌军守住了自己的王国。   公主和骑士在故事里是同一个角色,但路眠为了极致地表现出反差,编舞时用了男女两个演员。   女装时的公主是女舞者扮演,乔装成骑士时是男舞者,编舞完全不同。   于耀看着米小菲:“你怎么跳?你变性啊?”   说完又挨了一拳。   米小菲不悦道:“还不都是给你收拾烂摊子?而且,最开始我们不也试过女版骑士吗?”   路眠明白于耀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在骑士部分的编舞里,的确有不少男舞者专属动作,比如吐昂莱尔空转,这是女孩子难以驾驭的。虽然最初他也编过女舞者的版本,但经过多次对比,用男版骑士的效果的确更好。   于耀摇了摇头,他知道路眠肯定不同意换女版骑士。米小菲却坚持要换,并且打保票一定能完成任务。   路眠知道,事到如今,这个问题也只有他能解决了。   “这件事你们就别担心了,”他笑着说,“我绝对不会让大家演不了的。骑士的部分,我来。”   他话一出,米小菲立刻面露担忧:“哥,你能跳当然是最好的,但是……会不会太为难了?”   “放心,我自己的事我会解决,怎么样都不能让排练进度受影响。”他知道米小菲怕他为难指的是厉枭那边。虽然他还没有把握厉枭会不会松口,但他一定得这么做。在对待专业这件事上,他是完美主义。要做就做到最好,否则宁愿不做。   何况这一次是决定舞校命运的一战。   排练的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七点,路眠要请米小菲吃饭庆祝,但米小菲说她爸今天非要她回家吃。   米小菲一手挽着路眠,一手捞过于耀:“哥,我们明天吃吧。这个叛徒说他要请客,给我们赔不是。”   于耀拼命点头:“谁都别跟我抢,必须吃光我的毕生积蓄……”   打闹间,三人刚走到剧院门口,身后就传来一个尖细的女声。   “路老师!听说今天过生日呢,这么开心?”   三人停下脚步,米小菲翻了个大白眼,这个声音她每次一听见准没什么好事。   来的女人是安娜,是大都会剧院的总经理秘书,特别喜欢嚼舌根,关于路眠和厉枭的传闻都是从她的小团体里传出来的。米小菲向来跟她不对付,一见面就得斗。   “怎么?开心犯法?”米小菲挡在路眠前边,眼神防备地盯着她。   安娜踩着高跟鞋朝他们走来:“米小菲,我还没恭喜你呢,听说你录取了?总算是不枉费我们路老师的栽培,也不枉剧院把最好排练厅给你们。”   浓郁的香水味扑面而来,米小菲眉头一皱:“你没事吧?我们用什么排练厅,关你屁事?剧院是你家的?”   于耀最怕她们吵起来,一个劲地拦住米小菲。   安娜哼笑了一声:“的确不是我家的,我哪有路老师那么好的命。对了路老师,怎么今天生日还要来工作?厉老板居然没有陪你?”   她目光掠过米小菲,望向了路眠。   米小菲瞪了她一眼,她最烦安娜在路眠面前提厉枭:“你管得还真宽,别挡道,我们要回家了。”   安娜并没有让开,反而向他们又走近了一步,阴阳怪气道:“对了,我听说今天c会所被包下来了。好像是厉老板为了一个特别重要的人临时重金包场,原以为是给路老师过生日的呢,看来我是弄错了。”   米小菲不知道她说的是谁,但光听这语气脸都气绿了。   这回路眠拍了拍米小菲的背,把她往身后拉,然后看向了安娜:“安秘书消息灵通,不过厉老板的日程有助理安排,而且私人行程向来保密,我也是不知道的。”   安娜也不傻,听他这么一说,显然发现自己鲁莽了。厉老板是什么人,没有人敢随意打听他的行程,就算知道了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说出来,厉枭的团队向来对行程被暴露这种事情很敏感。   不过心虚归心虚,在她看来,路眠就是厉枭的一只可有可无的金丝雀而已,还是一直上不了厅堂的那种。这就说明厉老板没打算长期养他,指不定哪天腻了就扔了。所以他们这些人虽然都怕厉老板,但对路眠却还是低看一眼。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路眠:“路老师不要介意,我只是关心一下我们剧院的人。而且我并不是故意打听的,今天我有个L国设计学院的学长回国,朋友圈都传遍了。你可能也认识,姓江,听说跟厉老板很熟,从小玩到大,感情可好了。”   虽然面上看不出来,但路眠听见这个名字,心中还是莫名揪了一下。米小菲和于耀不知道她说的是谁,只是嫌她话多,不耐烦地拉着路眠绕道走了。   安娜却没打算闭嘴,还特意提高了声调:“厉老板还真是个念旧情的人。”   最后这句话让路眠微不可察地怔了怔。   厉老板,很重旧情。   他脑海中浮现出了今天厉枭接电话前后的变化。   大都会传出的那些流言,他从不在乎,毕竟真假难辨,也不愿去分辨。他清楚他和厉枭的地位从一开始就不平等,但是你情我愿,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几人正往出口走,突然瞧见了林为。   “林叔?您怎么来了?”路眠今天过来时他特意让林为晚上不用接他。   林为大步走进来:“厉老板吩咐我来接你。”   路眠不明所以:“接我?厉先生不是在会所吗?”   林为瞥了一眼一旁的几个人,严肃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厉老板让你等他。” 第4章   林为是个退伍军人,说话向来中气十足,哪怕没有刻意提声,周围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米小菲转头瞪了安娜一眼,安娜自讨没趣地扭头走了。   “厉先生他……”路眠犹豫着没问出来,厉枭怎么会有空?怎么又突然想起了他的生日了?   没给他过多的疑问时间,林为就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车子就在外边。”   跟米小菲他们道别后,路眠上了车,一路被载到c会所的停车场。会所的门面很低调,但能开在这个路段就知道不是一般的店。   林为将隔板放了下来,对他说:“我们稍等一会儿,厉老板忙完了就出来。”   路眠点了点头,问:“林叔,厉先生怎么突然让您来接我?”   林为思考片刻,才说:“厉老板突然改变行程而已,也不是没有过。”   话虽这么说,但路眠心中的疑虑并没有打消。他平日里不会多问跟厉枭有关的事,厉枭的确经常临时要找他。但今天不一样,今天江慕宁回来了。江慕宁在厉枭心中的分量,圈里没有人不知道。   林为从后视镜看着路眠,无奈地直摇头:“今天送你去剧院之后,我又回去珠宝店取厉老板订的表。经理给你送了一份生日礼物,我到会所时提了一嘴。”   路眠这才明白过来。   珠宝店送的礼品,本来没有必要让厉枭知道,林为是装作不经意地提醒厉枭。   他知道林为是好心。   林为在厉家很多年了,平时不苟言笑,但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路少爷,”林为知道他要说什么,抢先一步,“你别怪我多嘴,厉老板太忙了多忘事,有时候你得自己争取。”   “林叔,您的意思我明白。其实……”路眠在厉家看上去是众星捧月,但真正能说得上话的人没几个。林为算是一个,但林为平时不怎么爱说话。   他本想让林为别为他担心,但最后只说了一声谢谢。   “对了林叔,小越最近恢复得怎么样了?”   林为的儿子林越去年生病做手术,想请假又怕耽误路眠,最后还是路眠开口,管家才准了半个月的假,林为对此一直心存感激。   说起儿子,林为就健谈了不少,从手机里翻出了照片给路眠看:“那毛头小子挺好的,还长高了,自从痊愈后一直坚持锻炼身体,复查也都没问题。”   在车里等了半个多小时,林为才接到了厉枭助理的电话,把车开到了门口,把挡板升了起来。   车门一开一关,灯光一亮一灭。   一上车,厉枭就把路眠搂进怀里:“等很久了吧。”   车里很暗,路眠抬起脸,并看不清厉枭此时的表情。   “不太久,跟林叔聊天呢。”   “今天为什么不跟我说?”   “什么?”   “你的生日,为什么不说?”厉枭的嗓音有些干,身上还带着会所里酒精和烟草的气息。   车子启动,路眠整个人就被抱了起来,坐在他腿上:“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厉枭捏了捏他细腻的后颈:“生日就这么不想跟我过?”   路眠趴在他肩头:“不是,我知道你今天有事,而且我不怎么过生日。”   厉枭喉间溢出一声低笑。   他从前没想到自己会把路眠留在身边这么久,但每次到会所看见那些花枝招展的年轻男女,还是觉得路眠最合心意。起码永远这么温顺听话,不吵不闹,还干干净净的,不用香水身上也有淡淡的体香。   他揉了揉靠在肩上的小脑袋,将人拥在大衣里。   路眠侧头望了一眼c会所的灯牌,下意识抱紧了厉枭。他方才路上在想,厉枭若是勉强来陪他过生日,心在别处,那他宁愿自己一个人过。但是现在,他什么都不想去想。这样的怀抱,大概是抱一次少一次了。   在后座,路眠几乎是被吻得缺氧,才被厉枭用大衣裹着抱下车。   “不回家吗?”他仰头看向厉枭,才发现他们来的是酒店。   厉枭低头在那充满水汽的眼睛上又亲了一下:“给你过生日。”   路眠一路脚不沾地被抱上了顶层的总统套,烛光晚餐早已备好,气氛温馨又浪漫。   窗帘缓缓拉开,落地玻璃窗外是c城璀璨的夜景。他们来住过几次,路眠喜欢从这里俯瞰整座城市的风景,尤其是能看到海平面。   厉枭拿起醒好的红酒,走到他面前俯身亲吻:“生日快乐。”   路眠还有点恍惚。这是厉枭第一次给他过生日。过去几年的生日,厉枭不是正好出远门,就是答应之后忘了。   “以前都错过,”厉枭在他对面坐下,“今年补上,你想要什么礼物,都补给你。”   路眠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最开始的两年,他的确盼着每个节日都能在厉枭身边,但后来渐渐习惯了厉枭的来去匆匆,他从来没想过,厉枭还会给他过一个生日。   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了,看着眼前男人,他的喉咙突然有些紧。   “厉先生,今天你给我送过礼物了。”手上的这块表比他的身家还贵。   厉枭没接话,从一旁拿起一份文件,放在桌面上,推到他面前。   “这是?”   路眠打开一看,是一份房产文件。   厉枭往后一靠,胳膊搭在座椅上,轻描淡写道:“你喜欢这里,就搬过来住。”   路眠诧异地看着手中的文件,又抬头对上厉枭的眼神:“搬来这儿?”   “不喜欢?”   “不是不喜欢……只是,有点突然。”   “突然吗?”厉枭品了一口酒,扯了扯领口,“半岛那边的老别墅,该装修一下了。而且你不是也不喜欢那么多佣人,这边有酒店服务,就不用他们了。”   路眠没有多想,点头答应着。当时厉枭让他从公寓搬到半岛,也没有提前通知他。   “这里离公司也近,我过来方便。”厉枭抬了抬下巴,“签个字。”   “我住过来就是。”路眠把文件合上,他知道只要他一个签字,这房子就过户给他了。这几年厉枭很大方,动不动就要给他送房子车子,但他一样都没要。他想要的,应该是等不到的。   刚刚他看见房产文件的第一反应是,厉枭会让他收了房子然后看远离厉家。其实只要厉枭想让他走,他会立刻搬出去,不拿一分一毫。   他真的希望到时能够这样体面地离开。   厉枭也没再说什么,他知道路眠的性子清高。但路眠收不收是一回事,他给不给是另一回事。   晚餐配的酒是顶级的好酒。厉枭一般是不让路眠多喝的,因为知道他酒量不好。   但是小酌怡情,又是生日,今天他没拦着,路眠便多喝了一些。   路眠平时不会贪杯,而今天他却将杯中的酒喝得一滴不剩,脸上很快就一阵晕红。再次想倒酒时,厉枭面无表情地把酒杯挡了下来,将人抱到沙发上。   他的手触到了厉枭的领带夹,停了下来。   厉枭每天的穿搭都是专门配好的,今天出门时戴的不是这个领带夹。   这是一款颇有设计感的领带夹,但比较新潮,不是厉枭平时会用的款式。江慕宁的专业好像就是设计,路眠有些迷糊地想,也忘了掩饰自己的目光。   厉枭顺着他的眼神,低声问:“你喜欢?拿去好了。”   路眠摇了摇头,条件反射般地弹开了手。厉枭既然从不在他面前提江慕宁,那一定也不喜欢他碰他送的东西。   厉枭看着他僵在空气中的手,皱了皱眉。   “怎么?”   “没……”路眠的神情瞬间黯淡了下来。   厉枭不喜欢看见这种神情,连他自己都难以理解。明明他待人冷淡,也希望别人对他不要过分热情。但这路眠这里不同,他喜欢热情一点的路眠。   这么多年,路眠是唯一一个让他愿意哄一哄的人。   “生日还有什么心愿?”厉枭揉了揉他蓬松的头发,“嗯?”   路眠此刻清醒了一些,收了收神,视线从领带上移开,看着厉枭。   如果是今天早上听见这句话,路眠会很高兴。   厉枭记得他的生日,给他准备惊喜,问他的心愿。   但是现在听起来,一切都这么像最后的晚餐。这些以前他还能奢望一时的东西,以后大概再也没有了。   微醺时总是难掩真实的情绪,路眠都没意识自己已经是眼泪汪汪。   厉枭皱了皱眉,伸手去给他擦眼泪,低声问:“受什么委屈了?”   “谁欺负你了?”   “今晚全都说出来,我给你做主。”   厉家什么难题解决不了,居然还有能让路眠委屈落泪的事?   他一向来让手下的人好生对待路眠,谁都知道这是他厉枭的宝贝,谁敢欺负就是跟厉家过不去。   路眠仰起氤氲的双眸,他这个私心不能说,但是另一个私心,他不得不说。   借着酒劲,他鼓起勇气开口了:“厉先生,过完年后舞校有一场很重要的舞剧演出,关系到能不能加入皇舞……”   舞剧档期早就定下了,原本大都会的场地就很吃紧,他们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舞校根本不可能定上。他已经开始联系其他的小剧场了,但大都会院长知道后生怕得罪厉枭,硬是给匀出了一天。   路眠望着厉枭,认认真真地说:“这出舞剧,我想自己演。” 第5章   路眠刚刚在路上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如果提一次不行,他就提第二次、第三次。这次演出他是一定要上的。虽然喝得微醺,但他还是能记得练好的说辞。   厉枭果然没接话,深邃的眼眸盯着他,让他有些慌张。   沉默半晌,男人才抚着他的后颈,低吟道:“就这事儿?不就是一个舞蹈学校,能一天天让你这么紧张。”   路眠继续认真解释:“如果舞校能被皇舞收编,就能有更专业更好的老师上课,我就不用这么忙了。”   这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或许厉枭现在想让他忙一点呢?毕竟可能已经不需要他的陪伴了。   厉枭用手缓缓将人扣向自己:“就算没有这什么舞剧,我一句话,管他什么皇舞红舞,你想买哪儿不行?”   路眠从没向他要过什么,但只要路眠开口要,这点钱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可偏偏路眠对这句话却没有任何反应,这让他很不悦。   他见不得路眠哭,但这男孩永远清冷寡淡得像月亮上的雪,也不知道能被什么打动。厉枭想到这,惩罚一般地撬开了面前紧闭的双唇。   而这一次被吻时,路眠的酒劲更上头了,难得不顺从地撇开了脸。   “厉枭,我不要你帮我,我要自己带着舞校……光明正大地赢。”   厉枭眯着眼,有些意外。他几乎没有见过路眠喝酒的模样,平时都是要在床|上好久路眠才会被逼得喊他的名字。   他喜欢听路眠直呼他的名字。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松口,只是伸手将捏起那好看的下巴,将人掰回来。   “怎么?还闹起脾气了?”   虽然没使劲,但路眠还是吃了痛。他被迫回过头,咬着牙道:“厉先生,求你。就这一次,这出舞剧是我的心血,我不想留遗憾。”   可不是心血吗?厉枭想,自从开始编排这玩意儿,待在家的时间就少了许多,经常他好不容易抽空回去一趟,等司机去接人都得好半天。   他们这个圈子里,不少人身边都养着一个甚至几个小情人,娱乐圈的就占了一大半。其实大部分时候,小情人有点小事业,不粘人不作妖,带出去还有面子,挺好的。   但他的占有欲强到变态,自己的东西别人不仅碰不得,看不得,连谈论一下他都会生气。有个发小就曾经借酒打趣,说他看路眠看得太紧,这样下去,以后腻了想甩都甩不掉。当时他便把说这混账话的人赶了出去。   路眠除了在舞校上花些时间,其他时候还是很听话的。眼下虽然说出的话很坚决,但在他的眼里,就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孩在耍小性子,根本用不着他认真。   “你喝多了,先不说这件事了。”他让人靠在自己的肩头,安抚小动物一般地拍着后背。   路眠每次喝了酒都不舒服,这会儿正头昏得天旋地转,下意识地抱紧了厉枭。背后的大手很厚实,他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厉枭将人扛上了床,自己到露台点了根烟。   虽然他觉得路眠闹个脾气没什么,但有另外两件事必须好好查一查。   路眠说想光明正大地赢,这话他当然听得出来,这是有人嚼了舌根,说路眠走后门了。   一根烟的时间后,他给手下去了电话:“给我去查皇舞的背景。另外,打听打听大都会里都谁说了路眠的闲话。”   *   第二天,路眠醒过来时,厉枭已经走了。他环视着不太熟悉的总统套房,才想起昨晚厉枭让他以后搬来这儿住。   酒后胃难受得很,酒店管家已经送上了醒酒汤,还有早饭。   昨晚也不知怎么了,厉枭能陪他过生日明明是他期待已久的事,可他却没藏住难过,喝了那么多酒。   清醒之后的他有点后悔。这结局早就定下,他不该越界。这么多年,厉枭不说,他还就真的忘了另一个人的存在。昨晚他到底是失态了。   厉枭从来不欠他,他真的不能再依赖厉枭了。   吃完了饭,厉家派人来接他回半岛取行李。来的司机不是林为,接他的车也不是平时的专用车,而是厉家管家平时去采购时用的一辆小代步车。   司机告诉他林为去接重要客人了,这段时间可能都很忙。厉家的宾客本就多,路眠也没多想。对他来说,专车不专车的都一样,以前他每天出门都坐两小时公交,现在能把路上时间省下来多练一会儿舞已经是很难得了。   而半岛别墅里,佣人们已经开始热火朝天地收拾屋子,马上就要腾出地给装修队的架势。   路眠虽然住了很久,但真正属于他的私人物品并不多,一个行李箱就能装得完,大部分都是与芭蕾相关的东西。他刚把箱子扣上,就听见门外长廊传来两个佣人的对话。   “哎,你说,厉先生还真是够狠心的,这才一天,就把人撵出去了。”   “可不是,人家原配回来了,金屋藏娇这种事也瞒不住。不过,好像说也没亏待他,给他送了套房子呢。”   “厉家缺一套房子吗?几套房能摆平的,厉先生会巴不得赶快跟他撇清关系。”   “江少爷看起来也不好惹,一回来就一个下马威,直接要亲自主持装修了,看来是想用这别墅当婚房……”   嘀咕声中,楼梯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管家气势汹汹:“你们俩,不干活在那偷什么懒!”   “对不起对不起……”   紧接着,路眠房间的门被叩响,他捏着的舞鞋的手才松了松,用手背揉了揉眼,背过身去。   管家推开门,看见在忙着装箱的身影。   “路少爷,疗养院打来电话,说沈老爷子今天又犯糊涂了。”   路眠顿了顿,没回头,问:“厉先生去吗?”   管家说:“厉先生一早就去远郊看项目了,估计赶回来也得晚上了。”   路眠点了点头:“好,那我马上收拾完就过去。”   管家扫视一圈略显空旷的房间,这几乎是整幢别墅里最简单的房间了,也不知道每个月的天价零用钱拿来做什么了。   “这些让下人顺便一起打包就行,也没多少东西,车子还在外边,正好能送你过去。”   管家催促着,路眠只好作罢,把自己唯一一只箱子盖上后,离开了别墅。   疗养院里的沈老爷子是厉枭的外公,十年前一场中风后就患上了阿兹海默症,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以前一犯糊涂就要见厉枭,直到有一次,厉枭顺路把路眠带过去了。从此老爷子犯病就要连他一起见,他不来,老爷子就跟厉枭发脾气。   *   那是三年多以前,厉枭刚带他去海岛度假回来,还没下飞机就接到了管家的电话,便把他带去了疗养院。   到了山顶的高级疗养院大门口,本来路眠很识趣地要在车上等他,厉枭毫不犹豫地说:“陪我进去。”   当时开门的助手僵在原地,尴尬得不敢吭声。厉老板从不近美色,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因为当年突然出国的江家小少爷,现在居然要带这个小舞蹈演员去见老爷子,真是疯了。也就听说长相有那么几分相似,但家世可差远了,这个圈子里谁不讲究门当户对,何况还是厉家这种顶级豪门。   路眠心里七上八下地跟着厉枭走进了这个私人贵族疗养院,别扭得很。他从没想过厉枭会带他来见家人,毕竟他和厉枭的关系,很难在明面上对长辈解释。厉枭给了他庇护,给了他钱,却从不提名分。   他本以为沈老爷子也是个严肃威严的人,但看见的却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碎碎念的可爱老头。   被护士推出来的老爷子一看见厉枭就开始耍脾气:“哼,你小子还记得我,怎么不等我死了再来。”   厉枭自然地从护士手中接过轮椅推手:“你死不了,你长寿的很。但你是不是又不吃药了?”   老头撇嘴:“我又没病,吃什么药?你妈呢?她怎么没来?”   厉枭面不改色地说:“她忙着打理公司。”   老爷子继续埋怨:“怎么天天就知道工作,也不知道来看看我,我不知道哪天就没了。”   厉枭语气更冷淡了:“您别瞎说,好好吃药,医生说了你会活到一百岁。”   路眠本在一旁听得迷糊,据他所知厉夫人应该早就过世了。但这几句话下来,他就猜到老爷子犯的是什么病了。   老头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我要真想我长命百岁,赶快把终身大事办了。”   “这个您就别操心了。”   “我能不操心吗?这么多年你连对象都不谈一个,你这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这么不懂事?”老爷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继续碎碎念,“我给你安排的你有不满意,让你自己找你又不找,你这样我百岁之后都无法瞑目!”   厉枭接过护士手中的药:“您先把药吃了,我就带给您看。”   “骗人!”老爷子白了他一眼,不上当,“我还没糊涂,你每次都这样骗完我吃药就走了。”   “我不走,这次是真的带来了。”厉枭绕到轮椅前,转头看向路眠。 第6章   路眠对上他的视线,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   “过来吧,跟外公打声招呼。”厉枭语气难得温柔。   没等路眠有任何动作,老爷子就灵活地将轮椅调了个头,目光落在他身上,眼前一亮:“这孩子长得可真俊啊。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见他愣着,厉枭便走了过去,揽过他的肩:“外公,你吓到他了,别这样盯着人家。”   在长辈面前,路眠有些难为情道:“老爷子您好……我叫路眠。走路的路,冬眠的眠。”   “是我对象。”厉枭神色自然地把人往自己身边拢,“今天特地带来给您见见。”   老爷子喜笑颜开:“好名字,好孩子,好好好……小路啊,你多大了,还在读书?”   路眠背着的双手已经被自己的指甲掐出了印子,面上还是乖乖地回答:“我十九了,已经工作了,在舞校教课。”   老爷子连连点头:“做文艺的呀,哎呀这个好,怪不得气质这么好,便宜了这小子了!”   厉枭扬了扬下巴:“您喜欢就好,您看,我没骗您吧?”   沈老爷子一听,突然收住了笑,眯着眼瞅着眼前俩人:“不对,你们该不会是合起伙骗我吃药吧?”   路眠不会撒谎,脸顿时红了起来。   厉枭转过头,正好瞧见他潮红的脸颊,眼神顿时暗了下去。   路眠一方面被近距离的呼吸弄得痒痒,一方面又怕厉枭在长辈面前会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下意识就往边上躲。   但厉枭好像早就预料到他的反应一般,轻松一弯胳膊,就将人捞回了身边,再倾身擒住他的唇。   路眠吓得要把人推开,却被搂得更紧,身上一阵发热。   他不敢动了,老老实实被吻完,羞得耳根全红了。   厉枭放开了人后,笑着盯着他看了两秒,旁若无人地又要亲上去。   这一次路眠赶紧伸手捂住他的嘴,眼中满是恳求。   老爷子看着这么甜腻的小情侣,终于是信了:“好了好了,别秀恩爱了,年轻人节制一点。我跟你臭小子说啊,你别看人家小路脾气好就欺负人家。有这么乖的对象,你真不知道上辈子修了什么福……”   厉枭漫不经心地听着,看了一眼震动的手机,侧身在路眠耳边说:“我出去接个电话,你陪外公说说话。”   路眠虽不会演戏,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好在老爷子和蔼可亲,十分健谈。路眠一边听着他讲厉枭的童年故事,一边哄着他吃了药。   皱着眉吞完药的老爷子又开始吐槽,末了还不放心地嘱咐一句:“你别看他是我带大的,一点都不像我,凶得很。小路,如果他欺负你,对你不好,你来告诉我,我给你主持公道。”   路眠给他倒了一杯营养果汁:“老爷子,您别担心,厉枭他一点都不凶。”   “还叫什么老爷子,该叫外公了。”厉枭从门外走进来,看见这一幕,不自觉扬了扬嘴角。   老爷子赶紧附和:“对,快改口,不然听着生分。”   路眠为难地抿了抿唇,眼睛只敢盯着杯子:“外公,您快把果汁喝了。”   看着老爷子满意地喝起了果汁,厉枭靠在门边,挑了挑眉:“还是您孙媳妇有办法,平常谁让您喝果汁您都不喝。”   老爷子白了他一眼,却高兴得很:“哼,小路倒的才好喝。”   路眠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压根不敢跟厉枭对视,怕他又说什么过分的话。   厉枭特别喜欢看他脸红的样子,也不怕在长辈面前表露,但疗养院毕竟不是私人场合,他不想路眠这个样子被外人看见,只好压着一股邪火。   临走前,他对老爷子说,只要乖乖吃药睡觉,很快就带路眠再来看他。老爷子像小孩似地拉着路眠的手半天不愿让人走,非要听路眠亲口保证一定会再来,才放心地去睡觉。   出了门,一上车,厉枭就迫不及待地把人捞到了自己身上。路眠一个下午都在窘迫中度过,此时此刻耳根又红了起来。   “怎么这么害羞?”厉枭揉了揉他的头发,眼中满是暧昧的宠溺。   平时路眠只会在动情时皮肤泛红,没想到这还什么都没做,人就红成这样。刚刚若不是他自制力强,真的会被老爷子发现他是个流氓。   路眠紧张得抓住他的胳膊:“厉先生,让我下去吧,这还在疗养院呢。”   厉枭当然不为所动,路眠这副模样他看了想立刻吃下去,根本不可能放手。   “厉先生?”厉枭捏住他的后颈,“你刚刚在里边怎么喊我的?”   “什么?”   “你跟外公说话的时候。”   “那是为了哄外……哄老爷子……”   “怎么?不想当我媳妇儿?”   路眠咬着嘴唇,不说话,脸上辣得不行。   “怎么脸红成这样?”厉枭的手指在他脸庞划过。   路眠难以忍受,但还是不说话。他越是这样臊得慌,厉枭就越是想逗他。   “今天谢谢媳妇儿帮忙。”   “厉枭!别说了……唔……”   那天厉家的车在山上停了好久,直到天黑。   厉枭抱着人,眼中满是餍足。而路眠太累了,迷迷糊糊在车上睡着了,等他再次醒过来时已经躺在了大床上,厉枭正从身后搂着他。   房间看起来宽大豪华,他并不认识这里。   “醒了?”   “厉先生……这是哪?”   “半岛别墅,给你买的。”   “……什么?”路眠以为自己没睡醒,半岛这一带是c城著名的老洋房区,属于有价无市的稀缺资源。   “以后你就住过来。”厉枭在他发旋上吻了一下,“管家团队都有,你需要什么就跟他们说,不喜欢的东西让他们都扔出去,这里你就是主人。”   彼时的路眠还是住在出租屋里,虽然厉家已经给他换了一套新的公寓,但厉枭见他的时间越来越多,每次派人去接实在太麻烦了。   路眠背对着他,没吱声。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跟在厉枭身边有小半年了,但这一次要真的搬过来,那就完全坐实了他们的关系。   厉枭没有给他考虑的时间,当天就让人把他公寓的东西搬进了半岛。   最开始,路眠过不惯这种衣食住行都有人盯着的生活,几乎什么都不需要他自己做,活像一个废人。但管家说,厉先生从小过的就是这种生活,他应该要习惯。   渐渐地,路眠也觉得自己再别扭下去就有些矫情了,何况他能节省出更多的时间教课和陪厉枭,其实也是好事。   住进半岛大概一个月之后,有一天下课后他接到管家的电话,说今天接他的车子去了乡下,路上堵车了赶不回来。   管家让他打车回去别耽搁了,但高峰期打车太难,好在他以前坐惯了地铁,知道地铁能比打车更快。但他忘了半岛别墅区没有地铁站,他只能在附近的小区出站,找了辆共享单车骑回去。   这一片住的人非富即贵,根本没人会骑共享单车,也没有自行车道。快到别墅时,天色渐暗,路灯还未亮起,拐弯时一道刺眼的光迎面而来。他眼前一晃,没把稳车头,连车带人摔倒在了地上。   幸好车速不快,车子及时刹住了。穿西服的司机慌里慌张下车查看,见人没大事,便松了口气:“你没事吧?你是……来送外卖的?”   “我不是……”路眠推开身上的单车,挣扎着要站起来,但脚上一阵痛,使不上劲,身子一歪就失去了重心。   练舞蹈的人都知道怎么在摔跤时保护自己,但他这一踉跄,还没等转身,旁边就伸过一只大手稳稳扶接住了他。   “小心,你受伤了,别乱动。”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男人气质清冷,眼神却是关切的,“上车吧,我给你看看。”   “不用了,我可以去医院。”路眠知道轻重,他这个伤就是轻微的扭伤加皮外擦伤,平时练功伤得比这重多了。   “医院太远了,相信我,我是大夫,让我给你看看。”见他犹豫,男人直接蹲下了身,大手握住他的小腿,“是扭伤了,我车上有急救箱,很快就能处理好。”   路眠看了一眼摔在地上没电的手机,点头说了声谢谢。   司机赶紧打开了车门,把药箱拿了出来。男人把他扶到车后座,接过药箱单膝跪在地上,熟练地给他处理伤处。   “轻微扭伤,不过车上没冰袋,去我家吧,现在必须要冷敷。”   路眠不好意思地说:“不用麻烦了,能借一下你的手机吗?我让人出来接我就好,不耽误你们了。”   “你也住在这一片?”   “嗯,但是我手机没电了,能不能借我打个电话?”   “这一片我都认识,我姓秦,就住半岛7号,你住在哪一幢?”   “我……18号。”   “18号?厉家?”   路眠有些意外,毕竟厉枭也是刚买下的房子:“你认识厉先生?”   男人笑了笑:“当然了,谁不知道厉老板。我还没来得及去打招呼呢。你是他的……”   “我……”路眠开了口,却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他跟厉枭在一起并没有个名分,那天开玩笑一般的话他当然知道不能当真。一时间他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自报家门了。   “对不起,”男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我是想说,我叫秦泽,你叫什么名字?”   这份周到使路眠松了一口气:“我叫路眠。”   “路眠?很特别的名字。” 第7章   秦泽起了身,手伸进了裤袋里,路眠以为他要给他拿手机,可面前递过来的却是一张名片。   “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秦泽,是秦氏医药的新任总裁。秦家跟厉家是世交了,我早就应该去拜访厉老板了。”   路眠看着名片,这才想起来,这就是去年跟厉家争夺大都会那块地皮的秦家。   “让我送你回去吧,毕竟你受伤也是因为我,我得负责到底。”   秦家司机正要关上车门,一束车灯光又打在路眠脸上,他伸手挡着,再次被刺得眯起了眼。   黑色的保姆车经过他们时,突然急刹车停了下来。路眠睁开眼刚看清那是厉家的车,车门就开了。   秦泽立刻认出了人:“厉老板,您好,好久不见……”   夜幕下,厉枭披着长风衣,周身散发着寒气。他看都没看其他人一眼,径直大步走向秦家的车子,弯下腰把路眠从车里扛出来。   “厉先生……”路眠触不及防,只能紧紧地抓着他的肩。   厉枭黑着脸,不发一言地把人塞进了厉家的车里,才转身去瞧秦泽。   对上锐利的目光,秦泽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样的眼神也不是凶狠,但就是让人不寒而战。   “厉老板,我刚知道你搬过来了,还没来得及去拜访了……”   厉枭往前走了两步打断他:“你想干什么?我就给你一次机会说实话。”   “厉老板……你误会了,”秦泽皮笑肉不笑道,“我只是在路上刚好遇见了小路,他受伤了,我正要把他送回厉宅。”   “秦老三,”厉枭眼中的冷光更冷了,“你暗中打探我的人,知道什么后果吗?怎么,你以为你救了他我就给你脸?”   秦泽显然没想到事情已经败露,一时间脸都白了。他心虚道:“这……不是,厉兄你误会了……”   “给你做线人的人已经被揪出来了,别再让我看到你。”厉枭没给他再说话的余地,像是下了最后通牒一般,说完就上了车。   十分钟后,半岛别墅客厅里,家庭医生和一圈佣人都围着路眠。   路眠正冷敷着,心里很过意不去,不好意思地看着大家忙活老半天。他实在没想到自己的一个不小心,能添这么大麻烦。   打完电话的厉枭走进客厅,看着原本白皙的脚踝上红肿一片,小腿上还有擦伤,不禁暗骂了一声。   他平时护着藏着的宝贝,稍微用点力都心疼,现在竟然被别人伤了,而且还是他的仇人。想到这,他就觉得只让秦家滚出半岛区太便宜他们了。   他阴着脸责问:“到底怎么回事?谁让路眠骑那破玩意儿回来的?”   客厅陷入了一片低气压中,管家吓得不敢抬头:“是……是我疏忽了……”   厉枭一旦生气,厉家上下无人能幸免于罚。路眠知道事情是因他而起,别人不应该被牵连。   “厉先生,不怪周伯,是我的错,我没打上车,心急就找了辆脚踏车……受伤也是我自己摔的,对不起……”   话音未落,厉枭的就把手边的茶杯重重地叩在实木茶几上。   滚烫的茶水撒了一地,佣人们吓得面如土色,但谁都不敢动。   他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我厉家连个司机都没有?我的人需要外人的司机送?”   管家一时哑口无言,他们从没见过自家主子对一个人这么上心。当时他们所有人都以为厉老板只是无聊了找个小情人玩玩,但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就给人购置豪宅,现在还因为这小情人伤了一点皮肉发这么大脾气。   “厉先生,对不起。”路眠抬起头,向他请求,“以后……给我配个司机吧。”   从来没有人敢在他动怒时与他对视,他心中的怒火竟一时间灭了下来。男孩的温顺,不是刻意装出来的讨好,但却他却实实在在地在那双从容的明眸中看了惶恐。   一边毫无反抗之力地恐惧着,一边坚定从容地飞蛾扑火。这是路眠第一次主动开口向他要东西。   手下的人千挑万选派出了资历最老,性子最耿直的司机——林为。从此之后,厉家人知道了绝对不能怠慢这位路少爷。   那段时间,厉枭总是一忙完就回半岛,路眠更是舞校别墅两点一线,每周两人还到疗养院去看老爷子。这架势,连管家都差点以为路眠就要过门了,已经开始盘算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该怎么操办。   甚至有时候厉枭下班早,还会让司机开到大都会去,坐在车里等路眠下课。路眠从未被如此对待过,他每天都沉溺在这样的温暖中。   这种和谐一直维系了两个月,直到有一次厉枭带路眠到一家高级餐厅吃饭。   会员制的餐厅,本就都是熟面孔,客人也不多。路眠这是跟着厉枭来的第二次,门口的接待就已经认得他了。   经理热情地拿着餐单来到包厢里:“厉老板,路先生,午餐给你们安排好了。本来供货商今天刚好送来了当季大龙虾,但路先生对海鲜过敏,我们这儿主菜换成M9和牛,您看怎么样?”   路眠不知道什么时候厉家已经把他的过敏忌口发过来了,高级会员餐厅的服务周到得让他不适应。他想跟厉枭说不用陪他一起吃牛肉。   但厉枭却很满意,已经让人开了存酒。在以前,他吃饭不是应酬就是独食,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有个让他愿意带在身边的人。   路眠不喝酒,双手捧着茶杯喝了一口热茶,整个人看上去乖巧无害。即使管家多次提醒跟厉老板出门要穿得体面一些,还有专人给他购置了各种奢侈大牌的行头,但他也只会穿其中最低调的基本款。今天他就穿了米白的圆领毛衣,蓬松柔软的黑发,干净得跟这装饰奢华的包厢格格不入。   厉枭握着酒杯看过去,他就喜欢路眠这副模样,跟圈子里的那些妖艳货色全然不同。   路眠没注意到他看他的表情,对着茶杯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抬起头对他说:“厉先生,一会儿去看老爷子前买点车厘子吧,上次他挺爱吃的。”   “嗯,”厉枭收回眼神,“让他们去安排了。”   路眠不放心地补充:“记得让他们买大个的,大个的甜,老爷子爱吃甜的。”   厉枭笑了笑:“记得真清楚。”   “上周他刚说过。”   “那你记得我最爱吃什么?”   “记得,你爱吃……”路眠正好认真数,抬眼对上那要把他吃了一般的眼神,便不敢再说下去了。   食物很快端上来了,厉枭吃到一半接了个工作电话,路眠便出来上洗手间。他知道厉枭工作时不喜欢有人在身边,所以每次他都很自觉地回避。   从洗手间里出来时,跟一个匆匆而来的身影装了个满怀。这人的身材和穿着都有些眼熟,好像最近才见过。   “对不起……路眠?”   路眠抬头,看清了眼前的人正是秦泽。   “是你?”他本能地退了半步,心生戒备。   “你的伤好点了吗?”   “我没事了。”   秦泽看出了他的心思,尴尬一笑道:“一直想跟你道歉,那天遇见你之前,我的确早就打听过你的名字了。但是我真的没想到你会受伤,实在对不起。”   路眠盯着他,警惕得像一只临敌的猫。   若不是厉枭调查到,他那天可能真的要信了秦泽。想起这个人那天表现得多么自然,他现在心里就发毛。   他想绕过他,却被挡着。   秦泽说:“我爸正在包厢里见厉老板,就是过来道歉的。我对你绝对没有恶意,调查背景也只是常规商业操作。”   “商业操作?”路眠蹙了蹙眉,他不知道他跟商业操作有什么关系。   “厉老板从来没有过……”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用词,“对象,最近又是一个项目投标期,厉氏的打法很反常,好几个对家都想摸清楚厉老板的动向,而你又是那个变数,所以就都盯上你了。”   路眠听着这离谱的说法,只想快点离开:“嗯,不过我对你们的商业行为不感兴趣。”   他再次绕开人,这次秦泽没拦着,而是跟着他走。   “而且,”秦泽接着说,“知道了你的背景后,我才发现,我们其实早就有交集。”   路眠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城市舞校四五年前还叫白俪舞校的时候,濒临解散时我给过一笔资金。本来白老师邀请我去学校参观,但我出国了没赶上,不然我们应该当时就认识了。可惜,白老师这么年轻就走了。”   路眠母亲过世时,将他托付给自己的闺蜜,也就是白俪。当时路眠才六岁。白俪带大了他,也带他入门了芭蕾。   在他十五岁时,舞校的确是差点关门,后来得到一笔赞助才起死回生。当时他小,也不明白钱是哪来的,只知道舞校终于不用关门了,他可以继续跳舞了。白俪告诉他,多亏了贵人。   “怎么了?你不信我?”秦泽望着他。   路眠摇了摇头,没作声。他现在的确是对这个人说的话持怀疑态度,但这件事很容易查,没必要撒谎。   “你帮了舞校,我很感激,如果当年白老师跟你有什么合约,我会帮她继续履行。但除此之外,我们没有别的交集了。”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尊敬白老师才帮她,我不要任何回报。”   提起了白俪,路眠心中涌入了许多往事。他不想在外人面前回忆这些,只好快了脚步。他不知道秦泽找他说这些到底什么目的,但被人这么盯着真的很不适。   回到包厢门外,他听见了厉枭的声音。   “秦总,难道我找个小情人,还得向所有人汇报?”   “老弟误会了,我也只是出于关心。于公,厉家的联姻可不是小事,关系到整个c城商圈。于私,我跟令尊曾经是好兄弟,也希望你能过得好。谁都知道,江家跟厉家才是最合适的,你以前跟他家小公子,那也是有过婚约的。”   门里传来酒杯撞击桌面的响声,门外准备敲门的手也停住了。   厉枭继续说:“你们老一辈的事我管不着,我的事,也不劳烦您。”   秦总似乎叹了一口气:“我真不是要多管闲事,只是我那天去疗养院看了沈老爷子,他还跟我提到了你的婚事,说的就是这个小路,让我回来帮忙张罗,你说这不是……”   “他老糊涂了,你也糊涂吗?”低沉的声音逐渐不耐烦,“行了,我没必要跟你们费口舌。如果你们想用这个来打乱我的节奏,那我现在就把话说清楚,这一次的合作,厉家半个点都不让。”   路眠收回了手,却没想到旁边的一只大手已经叩响了门,缓缓推开。 第8章   路眠想要离开时,已经迟了。四人目光对接,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寒意。   “爸,厉老板。”   厉枭只朝门口扫了一眼,眼神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秦家老爷子是个典型的中年商人,看见儿子身边的人,加上厉枭此刻的反应,就猜到这是谁了:“这位就是小路吧?”   秦泽立刻笑着介绍:“爸,这是路眠。路眠,这是我父亲老秦总。”   秦老爷子却立即变了脸,对着秦泽喝斥道:“你个不知轻重的臭小子!来了也不懂先跟厉老板道歉。你做的那些混帐事,真是丢尽了我们老秦家的脸!”   “对不起,爸……”   “你跟我道歉有什么用,快跟厉老板赔不是!”   秦泽连忙满了一杯酒,对着厉枭鞠了个躬,一饮而尽:“厉老板,厉兄,对不起,这件事是我擅作主张,给您添堵了。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厉枭漫不经心地转折手里的雪茄,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这种拙劣的伎俩,他从小就看烦了。   说是世交,但他父亲去世时,厉氏集团正好遇上了麻烦,那时姓秦的第一个撤股另起炉灶,还想叫板厉家。后来他回国接手集团,很快再度风生水起,秦家又是第一时间回来示好。若不是念在这秦氏医药还有点利用价值,他也不会到现在还留着面子。   秦泽连干了三杯,见厉枭还是不为所动,又倒了另一杯酒,转向了路眠。   “小路,这一次把你牵扯进来,实在对不住,希望你能原谅我。”   路眠虽然不懂商场那一套,但也知道这是搞不定厉枭,想从他这儿入手。所以刚才在外头才跟他说那些话,就是让他能看在白老师的份上,帮秦家这一次。这话面上是向他道歉,但实际上是想让他代替厉家接受这个道歉,一旦他糊里糊涂接了这酒,就被动了。   “我不喝酒。”他下意识后退了小半步。   秦泽苦笑着:“小路,你这是不肯原谅我了。”   “他为什么要原谅你。”厉枭突然起身,“姓秦的,机会只有一次,是你自己不珍惜。”   平静的语气极具震慑力,一股令人发毛的寒意在包厢里蔓延开来。   没有人再说话了。   厉枭转头看了路眠一眼,但没像往常一样去搂人,而是直接走出了包厢。   *   下午,路眠自己去了疗养院,林为告诉他厉老板突然有事去不了了。晚饭时,厉枭更没像往常一样回半岛吃饭。   这段时间,厉枭八点之前肯定到家,这天十点了还没回来,路眠便让管家打去问问。   “路少爷,厉先生一定在忙。”管家看着他,为难道,“他如果没有把号码给你,就是他不想被打扰。”   厉枭的私人电话,外人是不会知道的。路眠当然也不知道。   当晚他没有等到厉枭回来,一连七天,厉枭都毫无音信。   那天在包厢里想问的问题,他一个都没有机会问。这时他才清楚地从错觉中清醒过来,厉枭从没给过他什么承诺,他得到的温暖对方随时有理由收回去。   再一次见面,已经是一周之后。路眠从网上看到了秦家的医药工厂出事的消息。   那一天狂风暴雨,厉枭带着一身风霜回到半岛。持续了两个月的温馨并没有再现。   茶还未煮开,路眠就被扛进了卧室里。   第二天他浑身酸痛地醒来时,厉枭早就不见了人影。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回想着夜里厉枭说话的。   厉枭昨晚哑着嗓音在他身后说:“你清楚有些话不能当真吧?”   “那些哄老爷子的话,说说就可以了。”   “不该想的别想,该给你的不会少。”   “别他妈给我惹麻烦。”   路眠只记得他紧咬着牙关,被有力的大手掰过了脸。   *   三年以来,路眠成了疗养院的常客,比厉枭来得还勤。   护士们都知道,沈老爷子闹脾气不肯吃药,叫路眠来准没错。虽然老爷子糊涂起来也不一定记得谁是路眠,但一提是他孙媳妇,他就高兴得像小孩似的。   刚开始时,还有人在猜测厉老板跟这个年轻男孩的关系,但现在大家早已心照不宣,疗养院里说的话绝对不会有半句流传出去。   午后,路眠推着老爷子在花园晒太阳,老爷子津津有味地吃着车厘子,突然问他:“厉枭他人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路眠绕有耐心地第三次解释着:“他今天有很重要的事,一早就出门了,等他忙完了会来看您的。”   老爷子又吃了一颗车厘子,抬起头看着他:“孙媳妇儿,你今天看上去很累,好像有心事,那混小子是不是欺负你了?”   路眠立刻打起精神:“怎么会?他怎么会欺负我?”   老爷子不信,信誓旦旦道:“你别怕,我给你做主,回头我就骂他去。今天的车厘子好吃,咱俩吃光,不给他留!哼,让他不来。”   路眠淡淡一笑:“好,咱俩吃,不留给他。”   他每次来疗养院都感觉特别亲切,久而久之他真的把沈老爷子当成了自己外公了。如果他以后不来了,老爷子还能够乖乖吃药就最好,但如果需要他,他哪怕来当个志愿者,也能多陪陪老人家。   晚饭前医生带老爷子去做常规检查时,路眠特意到接待处问了志愿者的事。接待员说他们是高级疗养院,一般不需要志愿者,但是如果病人有特殊需求,可以特别考虑。   因为路眠性格随和,虽然话不多,但在疗养院这么一个需要安静的地方,他这样的访客是很受欢迎的。   接待员突然想起了什么,问他:“对了小路,今天厉老板带来的那几个人是谁?你认识吗?”   “厉先生来了?”路眠以为去看项目不会这么快赶回来。   “对啊,刚刚过来的,你不知道吗?”工作人员压低声音,“还跟来了几个嗓门特别大的朋友,别让他们打扰到沈老爷子才好。”   路眠有些疑惑,厉枭从不带别人来看老爷子。   “他们现在在哪?”   “说去房间去等老爷子了,这个点检查也应该做完了。”   路眠给老爷子拿了今天的晚报,返回房间,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边传来一连串清脆的笑声。   一个年轻的声音特别响亮:“外公,您还记得我吗?我是小宁,江慕宁。小时候每天到你们家去吃饭,您当时可喜欢抱我了。”   路眠站在门外,拿着报纸的手背到了身后,没再往里走。   “哦?小宁?”沈老爷子似乎迟疑着,“小宁是谁?”   “外公,您真不记得了?”男生的声音软绵绵,听起来像撒娇,“以前您还让我跟厉枭订娃娃亲呢,还说要给我包大红包,说我是您孙媳妇儿。”   话音刚落,周围就一阵起哄。   厉枭低沉的声音打断他们:“你们几个滚出去,外公需要静养。”   屋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江慕宁说:“你们都出去,让我跟外公说会话,我们爷俩好多年不见了。一会儿让餐厅做点好吃的我们陪外公用晚餐。”   老爷子问:“那小路呢?”   厉枭说:“别总是找小路了,让小宁陪您一会儿。”   *   路眠走出疗养院时,方才晴空万里的天气突然乌云笼罩。   他不敢再多待,厉枭一定不想他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两天他被不断地提醒,他现在占有的东西,是时候还回去了。   门口的保安看见他一个人出来,便上前问:“路先生,您的司机还没来吗?”   路眠这才想起今天林为没有送他过来。他向停车场望了一眼,厉枭的保姆车还停着。   “没事,今天我自己回去。”   “您自己回?您不等厉先生?”   “不了,他还有事。”路眠打开手机订了辆出租车。   *   c城天气变化无常,傍晚时分突然大雨倾盆,直至深夜。   保姆车上,厉枭双目微阖,倦意被吞噬在黑暗中。   司机默默摇下挡板:“厉先生,酒店公寓前台说,路少爷没回来。”   “人去哪了?”   “今天林为去忙装修的事,路少爷中午被管家的车送去了疗养院,下午发了条信息报平安说手机快没电了,但是可能要晚点回去,因为叫的出租车抛锚了。”司机照着管家说的一字一句汇报,生怕说错了什么细节。   车厢里沉默了了片刻后,低沉的嗓音如碎冰一般:“车子抛锚也他妈叫报平安?”   司机倒抽一口冷气,立即低头给管家回了信息。   【赶快去找人……】 第9章   通知了管家后,司机也不敢再多问,立即把车往山顶疗养院开去。   另一边,管家更是冷汗直冒。   失算。没想到江小少爷都回来了,厉老板竟然还是这么在意这个小情人。   他们这两天都忙着讨好江慕宁,路眠这边的事情根本没人上心。这会儿他只好把公司里的保安保镖都安排出去找人,省得真有点什么意外厉老板怪罪下来。   最终保镖们在山腰的一家小饭店外发现了那辆抛锚的出租车。饭店里,路眠一脸脏兮兮地吃着面条,保镖们差点没认出来。   他下午叫的出租车,还没下山车子就抛锚了。本以为只是小问题,他便帮着司机一起修,但没修好还等来了暴雨,最后只好边躲雨边等待道路救援。   被带到厉枭面前时,路眠已经洗了脸,但还是沾着点黑乎乎的机油。   厉枭眉眼间透着阴霾,目光紧盯着他,语气疏离。   “真脏。”   路眠怔了怔,低头看着自己被油渍沾满的指尖,的确是满身狼狈。   “去洗干净再来。”厉枭别过脸,皱着眉捻灭烟头。   十五分钟后,路眠换好了干净的睡衣出来时,他才抬起了眼,眸色深不见底。   “过来。”他说。   路眠刚走了一步,整个人就被捞了过去。   他陷在男人结实的胸膛前,头发湿漉漉的,水汽弥漫。   “厉先生,我不是故意失联的。”   他想解释,但男人好像没听见一般,凑近了他。   厉枭喜欢他身上沐浴后的气息,并且他的人就是应该这样乖巧干净在他怀里,他不能忍受路眠出去被风吹雨打。   “今天为什么不等我?”   “啊?”路眠没想到他开口就是这个,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他都做好了会被怪罪的准备,毕竟厉家动用了那么多人找他,耽误别人那么多事儿。他更记得几年前他擅自骑自行车回家那一次,厉枭发了多大的火。   “在疗养院看见我,怎么还自己走了?”   路眠哑然。他今天是下意识地回避,不想亲眼看见厉枭和江慕宁出双入对。   但这句话他说不出口。   “躲我?”厉枭马上捕捉到了他躲闪的眼神,“大都会那些说闲话的人,明天就让他们滚。”   “不是,跟剧院的人没有关系。”他知道剧院流言蜚语在所难免,但嘴长在别人身上,总不能因为这个就影响了整个大都会。   “那是在跟我闹脾气了?”   “也不是,我就是不想打扰你……”   “不是就好。只要你听话,要什么都行。”   路眠看着他,没说话。   “怎么?不信?”厉枭喉间溢出了一声冷笑,“想演出就演吧。”   路眠眨了眨眼,有些怀疑。   “厉先生,你同意让我演出了?”   厉枭捏了捏他的后颈,沉声道:“既然你这么想演,又是生日愿望,我不答应行吗?”   路眠没想到他这么快能松口,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应。   “不过,前提是不能受伤。演完这一次,就别演了,行吗?”他说出的话虽然听似询问意见,但却带着不容反抗的意味。   路眠知道,厉枭能够这么快答应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或许这是在提前给他的安慰。但还没等他接受整个事实,厉枭又做了另一件让他惊讶的事。   “还有,”厉枭侧身,从茶几上拿过他刚充好电的手机,输入了私人号码,“以后自己给我打电话。”   他以前他没意识到打私人电话有什么不同,毕竟管家助理都能传话安排事务。但现在看来,还是让路眠直接找他更方便。   路眠看着手机屏幕上一串陌生的号码,又怔住了。   演出毕竟他还自己争取了,但是厉枭能把电话给他,这件事他从没想过。   这几年,最开始他想找厉枭,还会小心翼翼地问管家。后来他明白了在他们的关系里,只能是厉枭来找他。而现在,就在他以为一切就快结束时,厉枭竟然把主动权给了他。   接过手机时,他发了两秒呆,还是没忍住问:“厉先生,怎么突然把号码给我了?”   “你不是一直想要吗?”厉枭的下巴在他耳边蹭了蹭,“明天我出差,晚上排练完打给我。”   “好。”   “一定要打。”   “好,我一定打。”胡茬蹭得他脖颈痒痒,厉枭今晚的反常让他很不适应。但是他能确定一点,今天在半岛和疗养院的失落,此时已经被心里的一阵温存吹散了。   *   第二天一早厉枭就出差去了,林为也被派回来专职接送路眠。   早上在酒店停车场,林为一见到路眠就来了个九十度鞠躬。   “路少爷,昨天实在抱歉。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被调开了,将24小时待命。”   路眠吓了一大跳。   “林叔,你别这样,我还想问您呢,昨天是不是麻烦了很多人?”在厉家,他一直很怕兴师动众。这也是为什么他还挺想搬来酒店公寓的,这边没有管家团队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伺候他。   林为愤愤不平地说:“昨天是他们自己捅的篓子,这群势利眼。你放心,厉先生已经吩咐人清掉了一部分不老实的。”   路眠暗自叹了口气。   林为知道路眠这种不争不抢的性格很难在厉家立足,不像江慕宁,懂得下马威,又善于收买人心。一回来就跑到半岛去,美其名曰是要装修好了让沈老爷子常回家住,实际上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就是在宣誓主权。听说不仅带了伴手礼,还下了空头支票,说什么装修要辛苦大家了之后会给涨年终奖,把一群打工人哄得合不拢嘴。   车后座,路眠并没有心思想别的,一心一意在微信上反复确认演出的各项事宜。   排练可以有条不紊地进行,但让他比较头疼的是宣传。按照大都会的惯例,所有演出都要配合剧院做宣传,接受媒体的采访。   作为主演,他和米小菲今天下午就要去电视台录专访。   米小菲没想到路眠这么快就让厉枭答应了演出,开心得一个上午叽叽喳喳,一直到坐上了去电视台的车,拍着胸膛向路眠保证:“哥,你放心,一会儿你如果有不想说的,都让我来说,这个专访我准备好久了。”   路眠自然不担心米小菲,这小丫头是个社牛,而且说话有轻重,作为新闻发言人绝对是足够了。他虽然不擅长在镜头前说话,但今天的亮相关系到舞校的形象和大都会的票房,他说什么也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半小时后,他们被带到了电视台化妆间,马上就有专业人士给他们做妆造。电视台的造型师虽然时常与娱乐圈的人打交道,但看见了路眠还是不禁感叹一番。   这个男生也太好看了!五官精致到近乎完美,皮肤还这么吹弹可破!竟然还是纯天然的?   “亲爱的,”化妆师一边给他描着眉,一边忍不住问,“你有对象吗?”   路眠刚干笑了一声,耳尖的米小菲立刻打断:“我们路哥的对象可不是你随便能问的。”   化妆师挑了挑眉,笑道:“那就是有咯?也是,长得这么好看,怎么会单身。我要有这样的对象,肯定天天守着省得给别的狼叼去。”   “何止是狼?”米小菲露出了姨母笑,“路哥如果是我对象,我连兔子靠近他都不放心!”   化妆间里很快就热络了起来,路眠被画完眼线睁眼时,余光瞥见门口有个身影。但等他转头看过去,却什么人也没看见。   访谈进展得很顺利,一切都按照台本走。虽然没有经纪团队,但大都会的公关部把关严格,不会有什么太出格的问题。   采访和拍照都结束后,路眠终于松了一口气。在演播厅外等米小菲时,突然有人喊他的名字。   他转头,看见了秦泽。 第10章   “秦泽?”   路眠惊讶地盯着眼前的人。同几年前相比,秦泽变化不小。头发长了,原先的精英气质也变了,整个人成熟了不少,却更显张扬了。   “好久不见。”他笑着向路眠走近,“听说你们舞校马上要合并进皇舞了,恭喜你。白老师的心愿,也总算实现了。”   “还没有,我还在争取。”他每次一提起白俪,路眠对他的态度就复杂起来。   “我刚看到你录影了,你们做得很好。我敢以我的经验打包票,基本没问题。”   “谢谢。你怎么在c城?”   路眠记得当年那件事,秦家的产业被收购后,他们一家人就都离开c城了。后来新闻报道过,出问题的是秦家小叔,秦老爷也算是幕后推手,进去了几年。至于秦泽,因为刚接过公司不久,关键项目都没来得及经手,所以得以安全脱身。   “我转行了。”秦泽眼含笑意,眼神一直盯着路眠,“我现在做艺术投资,最近也在筹办经纪公司。c城的文艺产业这么发达,当然不能错过。”   路眠不善社交,寒暄完后实在不知该说什么了,有点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你别怕我。”秦泽看着他,无奈地笑了笑,“以前是我做得不对,一直没机会好好向你说声对不起。”   路眠摇了摇头:“你不用这么说,你道过歉了。”   “那不一样,那时候我还年轻,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对事对人都是。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机会,请你吃个饭?”   “最近要演出了,应该很难有时间。”   “我知道,你是厉家的人,理应对我有防备。你不用觉得过意不去,你可以强硬地拒绝我,我不会让你为难。秦家和厉家的恩怨,实在是不该把你卷进来。你有你的天赋,应该去追求你的梦想,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他的语气很真诚,跟当年的自信相比,还多了些许的谨慎。   路眠当然听出了这话中有话,却不明白他说这些话的用意。经过了上一次,若是他还想用一样的方法对付厉家,未免太不成熟了。   路眠没说话。秦泽停顿片刻,又接着说:“我知道江慕宁回来了。虽然这么说很冒昧,但如果有一天你需要帮忙,可以来找我。我的手机没换。”   路眠转头看向他,有些许意外。他没想到他会说这件事。毕竟,他跟厉枭根本就不算谈恋爱,江慕宁也没做错什么。他更不是受害者。   最主要的是,他们的交情还不至于说这些。   “秦先生,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说。不过,说到底,是我的私事。”   秦泽摸了摸鼻子,也知道自己唐突了,尴尬一笑:“好,我尊重你。不过,我也希望有一天你拒绝我不是因为厉家,而是因为你自己。”   路眠不置与否,礼节性地笑了笑。   *   忙了一整天,晚上十点半,路眠洗完澡,拿出手机拨通了厉枭的电话。饶是这么熟悉的人,第一次通电话还是会紧张。   但是厉枭没有接。   路眠擦了擦头发,猜这个时间他或许还在忙,便躺在沙发上,拿出平板开始工作。   半个多小时后,他打了个哈欠,又拨了一个电话。这一回,那头直接按断了。   听见用户正忙的提示音,路眠愣了一下。   他没再打,想来想去,发了条晚安信息,告诉厉枭不打扰他了,晚上早点休息。怕厉枭没有他的号码,还特地署了名。   没想到刚放下手机,短信就快就回过来了。   【嗯】   只有一个字。   路眠握着手机,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回。   期待落空,他也已经习惯了。   演出不远了,他们很快就投入了高强度的排练中。而厉枭出差之后大概也忙着新的项目,这些天也没有再找他。   几天后,电视台举办晚宴,他和米小菲代表剧院出席。   早就定下来的事,但因为一心排练舞剧,路眠差点把这给忘了,直到米小菲在排练厅里问他几点去做造型,路眠才想起连礼服都还没试。   他不急不缓地看了一眼墙上得钟:“才四点,再练一小时都来得及。”   “来不及了哥,妆发都得做好了再去,今天就少练这一会儿吧,快走——”   一小时后,米小菲盯着镜子前的路眠,第无数次认真地说:“羡慕两个字我已经说累了。”   发型师今天给他把头发都梳了起来,露出无死角的完美骨相。剧院给他准备的是一套典雅的白色西装,看似简单,实则最挑人。   “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米小菲对他的评价又多了一种。虽然她的晚礼服是跟路眠配对的,但她现在宁愿看路眠独美。   “走啦,小仙女。”路眠绅士地对她伸出邀请之手。   米小菲开心地挽住:“在你面前,我都不想当小仙女了,我想当护花使者。”   “不对,剧里你是公主,我是骑士。”路眠纠正,“我们是同一个人。”   *   c卫视的晚宴是c城的年度盛事,来的都是娱乐圈的当红明星。   路眠是带着任务来的,一到宴会厅就被介绍给了皇舞的总监李杰克。   李杰克是个会说中文的外国老头,听到他的名字时眼前一亮:“路先生,我知道你,听说你这回打算亲自出演。这真是个好消息,我太期待你们这个作品了。”   “谢谢杰克先生,我就是来代表剧院和城市舞校,邀请您去看我们的演出。不知道……我们有没有这个荣幸?”   虽然路眠平日里不擅长社交,但遇到舞蹈上的事他丝毫不马虎,此时此刻根本看不出他是一个容易怯场的人。   “你们的演出必须给我留最好的票。”李杰克给他拿了一杯香槟,“先预祝你们演出成功。”   “谢谢您,我们城舞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路眠礼貌地跟他碰杯,“希望以后能有更多的合作机会。”   李杰克大笑起来,笑得路眠以为自己说错什么话了。   “路先生,你太谦虚了,我很看好你和城舞,我已经观察你们很久了。这么说吧,你们的技术、风格,特别是对芭蕾的态度,完全跟我们皇舞契合。我希望,能够在演出之前提前与你聊一聊。”   路眠惊喜之余,有点不敢相信。能够进入皇舞的最终候选名单已经是梦寐以求,现在还当面收到了总监递来的橄榄枝,这一趟真的没白来。   见完了李杰克,路眠心情特别好,宴会厅里好几个人找他合影他都没拒绝。他原本准备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米小菲,但米小菲正忙着跟女明星聊天,他只好在四周边逛边等。   服务生端着甜点走过,他要了一块。芭蕾舞者对饮食要求很严格,虽然他不是容易发胖的体质,但为了给学员做表率,他平时还是很自律的。但今天颇有收获,他决定奖励自己一小块。   “这个是低糖的,你尽管吃。”   路眠刚找了个角落,拿起蛋糕咬了一口,来没来得及尝出味道,就听见了身后传来的说话声。顺声转头,又看见了秦泽。   他知道秦泽会来,但没想到这么大的会场,竟然还能遇见。   秦泽说:“来这种场合的明星对食物要求很高,所以配方都是最健康的。”   路眠赶紧吞了蛋糕:“秦先生,你好。”   秦泽打量着他,让他有些不自在。不过今晚他走到哪里都能吸引旁人的目光,无奈之下才躲到这儿来。大概是这身行头太高调了,他想。   “你这个条件,来我们公司出道,明年就没有别人什么事了。”   路眠吃着蛋糕,摇头回道:“那你找错人了,我没有跨界的打算。秦先生,今天那么多人才,你不去为你的公司物色新人,太浪费机会了。”   “你真是一点机会也不给我。”秦泽似乎也发现自己的目光太外露了,收了收眼神。   路眠以为他说的是出道的机会,认认真真地说:“机会应该给有准备的人,我从来没有为出道当明星做过任何准备,就算强行出道,也是浪费资源。”   秦泽看着他吃完最后一口蛋糕,指着嘴角提醒他:“擦擦嘴,一会儿别被拍到了。”   路眠手上没纸巾,只好舔了舔嘴角。秦泽别过了脸,咳了一声。   他看了看时间,准备去找米小菲时,身边的侧门就被猛地推开了。   侧门连着vip通道,几个保镖模样的人快步领路走了进来。   “闪开,这儿不能站人。”   路眠听见声音立刻让道,但还是慢了。牛高马大的保镖迈着大步,经过时太过急促,没控制住速度。   路眠的身体被狠狠撞击了一下,秦泽赶忙伸手将他护住。   “小心!你没事吧?”   “没事……”他稳了稳,再抬头向一行人望去时,对上了他最熟悉的目光。   那对冷静之下让人莫名胆寒的幽深眼眸。   厉枭被随性人员簇拥着。他驻足,其他人也跟着停下了脚步。   “厉老板,这边……”身边一头雾水的招待人员刚想提醒,立刻被保镖制止了。   本是暖气十足的大厅,此刻却寒意四起。所有人都顺着他的眼神看向了路眠。   路眠与他四目对视之时,就知道那看似冷静的眼神之下压制着什么样的情绪。   这种不动声色之下的暗潮,不会掀起海啸,但就如同黑洞漩涡一般能把人吞噬,还让人毫无还手之力,越挣扎陷得越深。   但不过几秒,厉枭很快就不着痕迹地把视线移向他身后,面色更加阴冷。   秦泽顿了顿,护着人的手一僵,但终究没放下来。   厉枭眼底划过异样而危险的情绪,虽沉默着,却比发火时还吓人。   宴会厅的另一边,舞台上传来了音响调试的回音。   刚刚没敢说话的对接人员扶了扶耳机,为难地问了一句:“厉老板,江先生马上就要上台致辞了,导播问……我们可以过去了吗?”   厉枭面无表情地捻了捻指间,随即回道:“当然。” 第11章   得到厉老板的应允,接待人员松了一口气,从门口到舞台不过一百米的路,竟如此艰难。   虽说是点头了,但厉枭却迟迟没有挪步的意思,仿佛是在等着什么。他一言不发,冷厉的眼神能把周遭一切都凝结。   被这么多双眼睛注视着,路眠呼吸突然急促,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这是他的老毛病了,每次都需要深呼吸来调节。   一秒,两秒……等他再抬头想说自己没事,厉枭已经带着人离开了。   舞台传来音乐声,主持人念到了江慕宁的名字,掌声雷动。他作为c城文艺协会的海归代表致辞。   路眠转头向舞台望过去,聚光灯之下,一个年轻男生身着高贵的紫色西服。   大屏幕,导播给了特写。   妆容精致,笑容张扬,那份肆意的自信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江慕宁。他不得不承认,真的很耀眼。厉枭年少时曾经遇到这样美好的人。那么后来见到的所有人,应该都是暗淡无光的吧。   掌声褪去,他看着江慕宁在舞台上说,这次回来,除了事业,还有为了曾经重要的承诺。   路眠的视线很快被秦泽挡住了。   “走,我带你去医院。”   路眠敛了敛情绪,淡淡道:“秦先生,不用了,那一下不碍事。”   “你不疼不代表没有内伤。”秦泽难得地严肃,看起来有点生气了,“你在意在意你自己好吗?”   路眠一时间竟无言以对。他也不知道自己不肯走究竟是真的不需要去医院,还是想留下来确认些什么。   就在犹豫这几秒钟的功夫里,他已经被秦泽拉着走出了大厅。   他把胳膊抽了回来:“秦先生,我自己去就行了。”   秦泽看了他一眼,脸色很不好,摸出手机给自己的司机打了电话。   路眠抿了抿嘴。   寒冷的晚风里,他的西装显得很单薄。秦泽挂掉电话,把自己的大衣脱了下来给他披上。   “我不冷。”路眠有点为难,要把衣服还给他,“谢谢,不过你真的不用送我了,我有车。”   秦泽没理会。他看着远方,点了根烟,半晌才开口:“你知道他们会结婚吧?”   路眠拿着衣服的手顿了顿。他当然知道,这是早晚的事,c城商圈里没人不知道。   没得到回应,秦泽看扭头看向他:“你知道江慕宁这次回来,就是要谈联姻的事吗?”   “嗯。”路眠把衣服交到他手上,并不想多谈这件事,“我知道。”   “厉枭到现在都没跟你说过?”秦泽追问,“你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吗?”   厉家的保姆车开了过来了,林为摇下车窗。   路眠似乎松了一口气,回头说:“秦先生,谢谢你。不过,我那天就说了,这到底还是我的私事,你卷进来……只会更麻烦。今晚耽误你了,不好意思。”   这是他要面对的问题,他不想连累任何人,尤其不想再引起两家的纷争。   “我不怕麻烦。”秦泽突然拉住他,“厉枭现在不会动我,我手里有资源能够帮他拿下一个关键项目。所以你别担心我。”   路眠看着他,没说话。   秦泽也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顿了顿,松开手:“对不起。快去医院吧,检查完了,把结果告诉我。”   *   两小时后,c城私人医院的高级病房里,林为打电话汇报完,转头对路眠说:“医生说没有大碍,明早应该可以出院。”   路眠做了一晚上检查,现在只想着明天还要排练:“林叔,我不用住院的,还是回去比较方便。”   林为冷漠拒绝了他的要求。   “路少爷,厉先生特别嘱咐了,一定要观察一晚。”   “还有,刚刚那个撞到你的保镖,也被开了。”   路眠知道这是厉枭的意思,便不说话了。   他看似被c城最有权势的人宠爱着,实则在很多事情上都没有话语权。   不仅没有话语权,有时候连知情权都没有。   今天秦泽说的话,他不是没想过,只是从来没人这么直接地跟他谈过这件事。他没有自欺欺人,也没有逃避,事到如今,他明白距离结束不远了。   这些年他没敢让任何人知道,厉枭藏在他心里很久了,久到厉枭都不记得他们有过那样的初遇。   他11岁那年,到市一中去参加特长生考试。那些年白俪一个人管着舞校,每天都很忙,在专业上对他要求严格,在生活上却没有太多时间照顾他。   考试那天,也是这样一个暴雨天。他自己做好了早饭才匆匆出门,没想到遇上大堵车。   别的小孩都是家长送过去,知道天气不好需要提前出门,只有他一个人迟到了。   当他一个落汤鸡出现在一中艺术楼门口时,负责签到的学生会值日生不让他进去。他软磨硬泡求了半天,值日生才终于松口说进去向老师通报一声。   十一岁的他很瘦小,比同龄的孩子要矮半个头,浑身湿漉漉地立正在门口,翘首以盼着能有人让他进去考试。   考一中的芭蕾班就是他整个童年的目标,也是c城所有芭蕾舞童的梦想。从六岁起,他的生活中没有了妈妈,取而代之的是芭蕾。妈妈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好好跟白老师学习。   但一刻钟过去了,进去的值日生没了影,他越来越着急。   突然一个足球飞了过来,砸在柱子上,弹到了草丛里。一群雨中打球的初中生跑了过来。   其中一个寸头指着他问:“小屁孩,看到我们的足球了吗?”   路眠指了指草丛。   另一个人说:“你也是一中的?”   路眠摇了摇头。   “你是哑巴吗?”   路眠听出了戏虐,没再理会他们,一心想着老师什么时候出来接他。   寸头把足球捡了回来,不满地朝他喊:“喂,你一个小矮子拽什么?”   “我说,你去小卖部给我们一人买瓶水,我就不跟你计较,不然今天给你好看。”   雨越来越大,路眠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心急如焚,根本没再听进去一个字。   被一个小学生无视,寸头体育生觉得十分丢脸,顿时暴跳如雷。   “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小爷跟你说话呢!”   几个初中生围了上来,路眠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一下就被推倒在地上。他满脑子想着今天还要考试,不能闹事,不敢还手,只好大叫求助。   他一开口,就被捂住了嘴。但到底是在学校教学楼里,几个学生怕引来老师,就把他拖到偏僻的体育器材室里锁了起来。   器材室没有窗子,狭小阴暗,还很臭。   路眠不停地呼叫拍门,但下大雨体育课都取消了,根本没人发现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嗓子哑了,手也拍肿了,想到就这样错过了考试机会,刚刚一直咬着牙不流一滴眼泪的他,突然委屈得蹲在地上大哭。但无论哭得多难过,都没有人知道,他感到自己被世界隔离了。   他想,如果妈妈还在,他今天就不会迟到,就不会被挡在外边,也不会被欺负到错过考试。   不知哭了多久,他累了,卷缩在地上。狭小的房间让他愈发喘不过气,他人生中第一次这么恐惧。   就在他觉得快要窒息之时,眼前的铁门咣地一下被拉开了。   白得刺眼的天光照了了进来,他模糊的眼前映出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有光,有空气,有人来救他。   他不记得听见了什么,只记得自己本能地扑进那个宽大的怀抱里。   穿校服的哥哥很高,很冷漠但是很好看,胸前的校卡上写着他的班级和名字。   高三(1)班,厉枭。   厉枭没有安慰哭鼻子的他,只是把他带回了艺术楼,找老师说明了情况,争取到了最后的补考机会。   上场前,路眠还心有余悸,情绪稳定不下来,有点紧张,不断地吸鼻子。   “紧张就深呼吸。”身后传来冰冷的声线。   路眠回头看他,那人面无表情。   那天他考出了最高分,但是下场之后没有再找到厉枭。   他们年龄相差太大了,等他上了初一,厉枭已经毕业去大学了。   他也从没想过,还能再遇见厉枭。而且是以他不曾想过的方式。   十八岁之后,他开始跟白俪一起教课,也帮着打理舞校的各种行政事务。   因为过度操劳,加上跳舞受过伤,白俪的身体状况那几年每况愈下,经常进医院。路眠便舞校医院两点一线地跑,一边负责教学,一边照顾白俪。   这天他下了课匆匆送饭到医院,在病房外就听见了激烈的争吵声。   白俪不耐烦地说:“不可能!我不同意。”   “小妹,你要好好想想,你现在急需医药费,这一家是开价最高的。”   “哥,我当初也说了,我只有一个条件。卖,可以。但前提是用途得跟我们商量,必须让舞校继续在这里运营。”   “不是,人家这么大的开发商肯跟你商量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但跟你商量又不代表就要听你的。”   “开夜总会?让我学芭蕾的学生去夜总会跳舞?我呸!”   “我说小妹,你现实一点。现在这一片的地皮价格那么高,你还指望人家在这开个青少年活动中心?”   “那就不要卖,现在舞校也挺好的。”   “现在这小破楼,过两年都快成危楼了。你拿了钱,完全可以把舞校搬到一个更好更合适的学区去,还能用这些钱请更好的老师,有什么不好?”   “你别说了,总之我不会卖给夜总会。”   “你能不能别这么自私?你有你的事业,你想过我吗?产权我们一人一半,我现在也很需要这笔钱。”   “我自私?白伍你是不是忘了当初咱爸过世的时候,你答应什么了?”白俪愈发激动,声音都在发颤,“我们在病床前发誓,一定把舞校看好,这是我们家三代的心血,就在这地块上,哪里都不去。”   “你简直顽固不化!爸都走了多久了,当初社会是个什么情况,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而且爸九泉之下知道你生病,一定会同意卖的。”   “你也好意思提爸?咳咳……”   谩骂争吵声中,路眠终于推门进了屋,快步走到床边给她倒水吃药:“白老师,喝点水,医生说你不能动气。”   白伍双手抱胸站在一边,不冷不热地看着他们道:“小妹,我给你最后一天时间考虑,明天我就带对方的律师过来签合约。希望到时候,我们不要让人家看笑话。”   白俪被呛得说不出话,把杯子重重地砸在地上。   水溅到皮鞋上,白伍缓缓地后退了两步,清了清嗓:“你还想活命就别这么犟。路眠,帮我劝劝你白老师,我先走了。”   白俪咬着牙,挤出一个滚字。   “白老师,别这么动气,一会儿血压又高了。”路眠边扫地上的玻璃渣边担心地说。他已经好几次看这两兄妹争执了,每次都是一屋子狼藉。   自从这一片进入了新市中心的规划之后,来他们舞校考察的人就源源不断。舞校这一块地因为位置好,各大资本都盯着不放,开价还不低。为这件事,白家兄妹吵了小半年。   “白老师,先吃饭吧。”路眠知道白俪为这事过度劳神,已经犯了好几次心脏病,一次比一次严重。医生说要尽快手术,但白俪说这个节骨眼上她不能冒险做手术。   “没胃口。”白俪越想越生气,“路眠,我跟你说,万一以后我有什么不测,我会把我的产权交给你,但你耳根子千万不能软,不能听白伍的。知道没?”   “白老师你别说这些,你不会有事的,做了手术就会好的。”路眠把热腾腾的粥倒出来,端给她。   “你以为我真不想吗?但是要有钱才能手术。”白俪叹了口气,捧着粥碗陷入沉思,“我也希望现在马上有个合适的买家,哪怕价格只有一半我都愿意。”   那天晚上白俪什么也没吃,路眠寻思着第二天多做点早饭带过来。   但第二天还没到医院,就接到了电话,说白俪突然发病正在抢救。   当他骑着车飞奔到医院时,白俪已经进了icu。   医生说:“还没有脱离危险。因为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现在情况不乐观,很可能马上需要再次手术。”   “怎么会这样?她怎么会突然发病?前两天不是说已经好转了吗?”   “前两天情况是好转,但这两天她是不是又受刺激了?今天凌晨护士说她还打电话吵了一架,吵完之后就发病了。”   “什么?今天凌晨?”   “她这个病不能总是激动。这两天尽快手术吧,你回去准备准备。”   icu里,白俪身上插着各种各样的管子,面如土色,怎么看都无法跟那个平时雷厉风行的女强人联系在一起。隔着玻璃,路眠感到心脏被揪着。当年他妈妈病危时,他还小,不明白妈妈将要永远离他而去。而现在,他知道白俪是他最后一个亲人了,他不能再失去她。   手术费要近百万,路眠知道家里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白俪这几年因为治病,东借西借已经欠下了不少钱。   他只能找白伍,但昨天还说要来签合约的人,今天却怎么也打不通手机了。   毕竟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孩,一时间也慌了神。他匆匆回舞校想找其他前辈老师商量对策。结果刚到门口,就撞见了一群牛高马大的彪形大汉。   校门大爷正义凛然地把他们拦着:“今天校长不在,你们不能进去。”   一群大汉里,一个戴墨镜的领头人趾高气昂:“什么校长不校长,你们校长拿了钱,这块地皮马上就转到我们老板集团名下了。”   “你们再在这胡说八道,我就报警!”   “哎你个老东西,跟债主说话什么态度?起开起开。”   眼看门卫大爷要吃亏,路眠立即跑过去,挡在了他身前:“你们是谁?好好说话别动手。”   “小路,这群人莫名其妙要擅闯进去,不知道什么来头。”大爷看见他便松了一口气。虽说路眠年轻,但他们舞校都知道路眠相当于白俪的干儿子,关键时刻能代白俪做决定。   路眠看这架势来者不善,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他侧过头,低声说::“李大爷,你先进去,守好门千万别开。”   莫名其妙冒出个年轻的学生跟他们叫板,墨镜大汉透过墨镜上下打量着路眠:“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孩从哪儿来的?走走走,别挡路!”   “我暂时替白俪老师管舞校,你们有什么事吗?”   “哦?你管?”墨镜大汉嗤笑一声,显然没把他放在眼里,“好,白俪和白伍把这舞校抵押给秦氏了,现在白伍失踪,白俪病危,我们老板要收账了。”   “什么?不可能……”   一席话对路眠犹如晴天霹雳,每一个字都是那么难以接受。昨天白俪白伍还在争执,怎么今天就已经抵押了?   他把仅有的信息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秦氏也是盯着这块地的财团之一,应该就是昨天白伍说的要开夜总会的买家。白俪是不可能统一的。   路眠暗暗吸了口气,告诫自己现在绝对不能慌。   他稳住心神,问道:“你们说抵押,有证据吗?”   “哼,小屁孩事儿挺多。刘律,合同。”   墨镜不耐烦地点了根烟,看着旁边穿着西服的中年男人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递给路眠。   路眠接过文件时,手都是凉的。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该怎么面对。   白纸黑字。秦氏出借了五千万,白伍白俪把舞校抵押出去,落款日期是昨天。 第12章   一时间,路眠脑子里一片空白。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墨镜大汉就已经把他手里的合同夺了回去。   “看清楚了?看清楚了就让路,别耽误我们办正事。”   路眠咬着嘴唇,没说话。   虽然他毫无头绪,但这件事怎么看都蹊跷,他不能就这样放这群人进去。   他思索片刻,决定拖延时间,然后再想办法找到白伍。   “这位先生,不好意思,这份合同的事情,白老师和白伍大哥都没交待过,我得去确认一下,你们能不能……”   “狗屁!”墨镜大汉失去了耐心,勃然大怒,“你这意思是想赖账?”   路眠在舞校长大,从没面对过这般粗鲁的人,当场被吓得打了一颤。   这一颤却让墨镜大汉冷静了下来。他把墨镜往下压了压,低头重新打量着眼前这个白白净净的少年。   路眠被盯得发慌,他不知道这个人在打什么算盘,下意识后退一小步,没想到这一露怯,更引来了对方的兴致。   大汉摘掉墨镜,靠近了他一大步,嘴角扯着不怀好意的笑。   “你一小伙长得挺白净啊,不说话我还以为是大姑娘呢。”   后边的人发出一阵不嫌事大的笑声。路眠心下一紧,又想后退一步,却被墨镜大汉一把抓住胳膊扯了回来。   “你干什么?放手。”路眠捏紧了拳头。他从小练舞蹈,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弱不经风,借力一推就把对方甩开了。   墨镜大汉没想到这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小男生这么有劲,恼羞成怒,指着他的鼻子:“你别不知好歹,今天你把爷伺候舒服了,爷就放你一马,否则别怪爷不——嗷……”   路眠藏在兜里的手还没来得及按下报警电话,就被眼前这一幕吓呆了。   不知从哪冒出一个保镖模样的人,单手把墨镜大汉反剪,疼得人半跪着嗷嗷直叫。后边的随从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被后来的一群人用同样的手法制服了。   半跪着的大汉虽然被压着无法动弹,嘴里却还不断叫嚣着:“王八蛋!你们哪来的!你们干什么!知道我们秦老爷是谁吗?”   路眠刚松掉的一口气又提了起来,他觉得来的这一波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好人。正他惊魂未定之时,路边的保姆车门开了,车里走下来一个男人。   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往这边走来,路眠一眼就认出来他是谁。   哪怕是过了这么多年,他也都记得,当年那个把他从黑暗小屋中拉出来的高中生。   保镖见状,立即汇报:“厉老板,是秦家派来的。”   大汉见有人来了,又放狠话:“你们什么人!放开老子!不然让你们好看!”   男人居高临下,眉眼间满是凌冽,带着骇人的气场。   “秦家——跑来我厉家的地盘做什么?”低沉的声线,已经褪去了高中时的清澈,取而代之的是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厉枭抬了抬下巴,保镖接到示意,手上一松,墨镜大汉挣扎着抬起头:“厉家?什么厉家?这地已经五千万抵给秦老爷了!合约我们都有,不信你自己看。”   “五千万?”厉枭低着头,来回踱步,冷笑着,“真稀奇,昨天我也给了五千万,今儿我也是来收地的。”   路眠心下一凉,倒抽一口气。   “什么?”墨镜大汉瞪大了眼睛,“你……你们也……也五千万?这……这怎么……”   “看来,姓白的把我们都耍了。”厉枭叩响了指关节,若有所思道,“回去告知你们秦老爷,我们两家有必要见一面了。”   路眠站在大门口,出了一身冷汗,几乎都要忘记了今天过来的目的。   前后不过十分钟的时间,闯学校的团伙也不闯了,手忙脚乱地散去。舞校门口又恢复平静,仿佛刚刚的闹剧根本没发生过。   厉枭在转身之前,目光掠过他,但一刻也没有多停留。   路眠喘了一口气,随即便看到刚刚给厉枭开门的男人朝他走来,他又不自觉站直了身子。   来的人是个体面人,礼貌问道:“你好,请问你是这舞校的人吗?”   路眠紧张地忘了回答,只是点了一下头。   “我们厉老板请您到车上,有话跟您说。”   短短两句话,并没有给回旋的余地。   路眠还没想清楚来人的用意,就糊里糊涂被带上了车。   直到车门关上时,他才突然警惕了起来。   车厢里安静得让他不敢喘气,空气中弥漫的木制香水味中夹着烟草的气息。   一股莫名的压抑感涌上心头,他知道厉枭就在后排,却不敢回头看。   “你叫什么名字?”   身后传来的声音有些慵懒。   路眠深呼吸,定了定神,转过身。   男人随意地靠在座椅上,眼神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叫路眠。”   “嗯。”男人眼中依旧没有任何波动,“你知道白伍在哪?”   路眠摇了摇头,极力否认:“我真的不知道。我今天也找不着他……”   男人没回话,垂下了眼帘,手指敲着扶手,在思考着什么。   路眠怕他不信,又接着说:“我手机上有通话记录,我今天没打通过他的电话。”   男人依旧没抬眼。   不用对视,路眠暂时冷静了下来,脑子里开始复盘今天发生的这些离谱事。沉默了许久,才再次开口问:“白伍他……真的拿了钱?”   这回厉枭说话了。   “你想说什么?”   路眠压制住内心忐忑,有条不紊地分析:“白伍不可能把地皮抵押,白老师没答应签字。他跟你们签的合约,我们一点儿也不知道……不过,我们不是逃避责任,我会先找到白伍问清楚怎么回事。”   他心中本就没底气,一句话下来语气越来越弱。想到白俪还在重症病房,舞校又出了这种事,他此刻只想马上找到白伍。   “你是说,白伍伪造了签字,骗走了五千万。”厉枭语气平静,仿佛不是推测,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伪造签字?”路眠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被这么一提醒,他才反应过来。   虽然不愿相信,但这一切看下来,很有可能就是白伍的计划。如果白伍是有预谋地携款逃跑,那就真的有麻烦了。   路眠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报警。   他刚拿出手机,就听见厉枭说:“警已经报了,警察会找你的。”   他愣了一下,发现厉枭虽然没在看他,但好像什么小动作都逃不过。   但是报警了肯定不会这么快有结果,眼下最重要的就是白俪的医药费。   “厉先生,如果您没有别的事,那我就先走了,我还有一些事要处理。”   厉枭沉默了几秒后,才缓缓道:“你走?”   声音很平静,但路眠原本就直挺着的脊背绷得更直了。   “白伍躲起来,你也走了,我们两家怎么分这块地?”   路眠抿了抿嘴,表面维持着镇定着,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如果他们不让他走,那白俪那边该怎么办?   手机在这时候不合时宜地响了。   是医院打来的电话,看见来电,路眠的心立刻吊了起来。   他回过身,顾不得场合马上按下了接听键。   医院告诉他,白俪情况恶化了,必须马上手术。   他握着电话的手在发着抖,胸口很闷,连呼吸都困难。这辈子他第一次觉得钱那么重要,也是第一次那么无力。   后座传来了动静。   一张黑卡被放到了他身边的空座上。   他转头,看向厉枭,眉眼间缠绕着疑惑。   “一千万。”厉枭说。   路眠盯着他,显然没明白他的意思。   “拿去,交医药费。”厉枭皱了皱眉,声音中带着种命令和催促。   出钱还要给人解释,他从来没碰见过这种事。   路眠理了理思绪,疑虑并没有打消:“厉先生,你为什么……愿意借钱给我们?”   且不说厉枭刚被白伍骗走了五千万,就算没有这件事,一个非亲非故的人突然拿出这么多钱借给他,他怎么可能敢收?   至少在厉枭眼中,他们绝对是非亲非故的。厉枭不可能记得他。   厉枭闭上了眼,修长的手指按着太阳穴,皱着眉道:“我不做慈善。但只有白俪醒了,才有可能把地卖给我。” 第13章   路眠看着皮座上的黑卡,犹豫了。他仿佛看见了希望,但潜意识里却同时看见了深渊。   上一秒,他清晰地知道只要他收了这笔钱,就一定会让他们在这场纠纷中更加被动。   但下一秒,他觉得局面既然都已经这样,就算他不拿这笔钱,现在的情况也不是他能控制的。   白俪还在等着手术,他压下心中的恐惧,问厉枭:   “厉先生,这笔钱,最晚什么时候还你呢?”   厉枭没睁眼,也没回答他。   “我是说,”路眠咬了咬唇,又补充,“我可能没那么快能还,但是我会给你写一张借条,用我自己的名义写。”   “不过……我没有什么可以抵押给你。”   他盯着厉枭,希望从对方脸上看出些许情绪。   但是那张冷峻的面孔上毫无波澜。   车厢里陷入了沉默。短短几秒钟,路眠觉得比十年还漫长。   “你逃不了的。”暗哑的声音有如冰刃,让人不寒而战。   当天,路眠把手术费交齐之后,又去协助警察做了笔录。从警察局出来,天上飘着了毛毛细雨。   这一天就跟做梦一样。   他仰起头,让冰凉的雨水落在脸上。因为小时候被雨天耽误了考试,他一直很害怕雨天。但是他今天知道了,很多害怕的事情根本没办法逃避。   白俪手术后暂时度过了危险期,但是依旧昏迷着。路眠每天除了舞校和医院之外,还一边焦急地等待着案子的调查结果,一边在努力接私课攒钱。   但两周之后,看着账户余额,他就知道,按照他这个赚钱速度,再过一二十年都还不上这笔钱。白俪还躺在icu里,每天的开销也不小,他得想想别的办法。   之前有熟人找过白俪,想介绍一些舞校的学员去□□演出,开出的报酬很诱人。但白俪一听是什么□□夜场表演,打死都不同意。   路眠找出了他的联系方式,心情忐忑地拨通了那个电话。对方一听他有兴趣,一口给他打保票,让他明天就上班。   虽然没去过,但他多少知道那种环境,所以再三确认工作范围。熟人说,绝对只是舞台演出,每天演完三小时就能走,还包宵夜。   上晚班,不会影响白天的工作,工资很高还能日结。路眠算了算,这样他的攒钱速度可以提高好几倍。夜场跳的当然不是芭蕾,是现代舞,但是对他来说没什么问题,才干了一周,就已经攒了不少钱。   第二周的周一,他晚上本该照常去□□,但舞校有事耽误了一小时。他平时为了省钱,都是挤地铁,那天怕迟到第一次打了车。可等他赶到夜场时,还是迟到了。   他匆匆赶到后台,向经理道歉。   “胡经理,对不起,今天有点意外耽搁了,下次绝对不会了。”   一身紧身西服的经理目光幽幽地打量着他,笑得颇有深意。   “别人都是提前到,就你天天掐点到。怎么?觉得自己很特殊?”   上周他就注意到这个男孩了。样貌好,专业水平也高,站在舞台上气质都不太一样。只可惜太不会来事儿了,他好几次演出结束后请这些dancer一起吃宵夜,就路眠一次都没留下来。   路眠知道自己理亏,再三保证下次一定提前到。   “实在不好意思,胡经理,我以后会跟大家一样早到的。”   胡经理转着手里的打火机,略显大度地说:“行吧,看在你是新人的份上,我这次就不记你迟到了,这个月不出差错还是有全勤奖。”   “谢谢经理,我以后一定好好干。”路眠知道全勤奖不低,现在每一分钱对他来说都很重要。   胡经理接着说:“不过今天你就不用上台,有人顶替你了。”   路眠点了点头,知道这里演出的规矩,只是惋惜今天的薪水拿不到了。   “不过,楼上张经理还有个需要dancer的场子,刚刚来找我说今晚缺人,你就当帮我个忙,去救个急。”   “楼上?楼上有演出吗?”路眠记得整个□□就这一层是演出厅。   胡经理笑了笑:“当然有,就是场子比较小。不如你先上楼看看,有什么不明白的问问张经理再决定。”   路眠虽然犹豫,可毕竟人家刚刚对他网开一面,他也不好这么不近人情。   乘电梯上到vip楼层时,根本还没见到什么张经理,他就被服务生带到了一个私人包场。   昏暗而鱼龙混杂的环境,长沙发上坐着十几个人。有中年男人,也有年轻的男男女女。空间里充斥着浓郁的香水和烟草的气味,噪杂的音乐声中还能清晰地听见。   这根本就不是演出的场地,只有角落有一根晃眼的钢管。   路眠蹙了蹙眉,转头问带他来的服务生是不是走错了。   没想到服务生不仅无视了他,还对着沙发上一个中年胖子说:“刘总,dancer来了,您吩咐就好。”   音乐声中,刘总扯着大嗓门:“来了?来了就跳舞啊,不懂主动点?”   路眠心下一凉,知道自己被下套了。什么张经理什么救场,根本就是幌子。   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一定要离开这地方。   他往门口退了一步,硬着头皮解释:“不是,误会了,我不是dancer……我走错了。”   刘总挑了挑眉,面露不悦:“什么意思?耍我?”   服务生抢道:“经理交待过了,没弄错。”   路眠诧异地看向他,他避开了视线。   屏幕上的白光照在路眠脸上时,刘总突然收住了怒气,眼神中饶有兴致。   这□□他来得多了,各式各样的少男少女他什么样的没见过,唯独这种清纯干净的,他还真见得不多。   “小帅哥不想跳舞也行,但是闯进来打扰了我们的兴致,总要有点表示吧?”   他话一落,坐在旁边的年轻女子就心领神会地满上了一杯酒,对路眠说:“你给刘总赔个罪,这事儿就过去了。”   路眠刚成年,还没有碰过酒。但是他能预料到,今天他不喝这一杯,肯定走不出去。他还想继续赚钱,不能把事情闹大,否则没法收场。   而且,喝一杯酒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他想。   “还愣着干嘛?”年轻女子催促,“赶紧的,别让刘总等。”   旁边几名互相劝酒的男女闻声望了过来,投来看好戏的表情。这种情景他们司空见惯,无非又是哪个没眼力见的倒霉蛋撞枪口上了。   路眠吸了一口冷空气,拿起茶几上的酒杯,仰头灌了下去。   洋酒很烈很辣,他感到从嗓子到胃部都在灼烧。   刘总脸上的神情缓和了一些。   路眠放下酒杯,努力压下了酒精带来的不适。   就在他以为自己逃过了一劫时,刘总突然又开口:“小帅哥酒量不错啊。再满上,今天这儿都是我请的贵客,坏了大家的兴致我没法交待。你一个一个敬过去,老板们满意了,我亏待不了你。”   路眠手上一僵,脸色发白。喝一杯他都撑不住了,这里好几个沙发,黑压压的一片,后边还有卡座,根本看不清有多少人。   “不好意思,刘总……我不能再喝了。”酒劲上来很快,他脸上一片赤红。   刘总脸色立刻变了:“你搁这装什么?”   他掏出一叠钱,“趴”地一下,重重地拍在茶几上。   “今天你乖乖喝完,这些都归你。喝不完,休想走出这扇门。”   声音中不怀好意,周遭的笑声也不怀好意。   路眠余光瞄到门口都有人把守着,便知道自己没有逃跑的可能。他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喝完离开这个地方。   但他不胜酒力,喝到第三杯时已经晕眩了。   高度数的烈酒犹如无形的藤蔓,在他的身体里蔓延,手脚都不太听使唤了,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他模糊的视线里,被敬酒的不知道是李总还是张总,咧着厚嘴唇,油光满面地对着他笑。   在他倒下之前,一只略带凉意的大手捞住了他的腰。   *   在头疼欲裂中醒来,路眠只觉得天旋地转。   意识回笼之后,他才看清了眼前陌生的房间。   “这……在哪儿?”他无意识的喃喃声,惊醒了沙发上闭目养神的男人。   厉枭睁开眼,见床|上的人苏醒过来了,顿时目光微沉。   路眠忍着不适,爬起半个身子,垂着头努力回忆着发生了什么。   直到一双漆黑油亮的皮鞋出现在他视线中。   他呼吸一滞,猛地抬起脸,一下就清醒了。   与厉枭四目相接的那一刻,他头皮一阵发麻。   “厉先生?”他艰难地开口,嗓子都在灼烧,“你怎么在这?”   问出的问题自己都觉得可笑,因为他连自己在哪儿都不知道。   面前的男人没有打算回答他。   “一千万不够?”厉枭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冷得可怕。   “……什么?”路眠脑子里一团浆糊,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看着他无知的表情,厉枭一阵邪火没由来地冒上来。他弯下腰,一把抓起松垮的衣领。   “你很缺钱吗?去陪酒?”   路眠被勒得直咳嗽,脑海中突然闪过□□里他被逼着喝酒的画面,终于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一切。他记得倒下前有人捞住了他。   被带出去之后,他一直躺在一个温暖的胸膛前。   那张模糊的面孔清晰了起来,原来是厉枭。   但是他没能继续往下想。厉枭下手不知轻重,他没几秒就涨红了脸,嘴唇动了动,但根本发不出一个音,窒息质感顿时涌上来。   缺氧。   他脚背绷出了用力的弧度,张开了嘴企图获得氧气,宛若一只在猛兽爪下濒死的羚羊。   他不知道厉枭为什么这样对他,求生欲此时控制了他的头脑,他双手突然握住脖子上的那只大手,泪眼模糊地向厉枭投去求饶的眼神。   下一秒,厉枭倏地松开了手。   作者有话说:   四年前的小路还是路宝宝,所以人设要比现在弱,很快就会长大了!   夜场这一段是剧情需要,三次元不要模仿orz 第14章   路眠大口地喘着气。重获呼吸的机会,他终于有了安全感。   这是他跟厉枭的第三次见面。   第一次厉枭救了他,第二次也救了他。   这一次,救了他又差点掐死他。   厉枭这么生气,他能想到唯一的理由,就是钱。   “厉先生……钱我一定会尽快还的……”他想告诉厉枭他没有要躲债,一直在想办法筹钱。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厉枭,听见这个昨晚差点被卖了的小孩这么说,眼底又划过一道寒光。   路眠白皙的脖颈上留着几条明显的指痕,是他刚刚留下。   他眼神一敛,心中的戾气倒是莫名消了一些。   清醒后的路眠还是尽力坐了起来,整个人像灌了铅,难受得不行,很想躺着继续睡。但毕竟眼前是债主,他还是要强行打起精神。   “厉先生,我很快就能攒够钱,请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厉枭的沉默永远让人发怵,短短几秒钟里路眠已经开始在想有没有别的更快的赚钱方法。   平时厉枭根本就不会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唯独昨晚看见路眠被一群老东西盯上时,他差点没把那些求他办事的丑恶嘴脸当场办了。   路眠是一颗重要的棋子,他不会让给别人的。   “你听好,钱不需要你还。”   “别再让我从你嘴里听见钱这个字。”   “你有没有想过,像你这么重要的证人,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   路眠再次怔住。这些天他的确是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理了很多遍,但却没想到自己这一层。   的确,他是唯一一个在那天晚上见到白伍和白俪起冲突的人。   床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回了神去找电话,慌乱中按下了扬声器。   “喂!小路,你怎么回事?胡经理给我电话,说你闹了什么幺蛾子得罪了他们的vip客户?”介绍工作的熟人显然很生气,一大早就打来兴师问罪。   路眠看见厉枭在一旁刀子一般的眼神,才想起来把扬声器关掉。   “不是……陈哥真的不好意思,昨天的事是个意外,我……”他没想好这件事怎么解释,一时间舌头打了解。   那一头声音更大了:“意外?我可听说你一周迟到好几次,胡经理都看在我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结果你还给人家客人气走了?你这样我很难做,当初可是你求着我说需要一份兼职,还跟我保证一定会认真做……”   路眠还想开口解释,手机猝不及防地就被抽走了。   厉枭看了一眼备注,对着话筒冷厉道:“你就是介绍路眠去兼职的人?”   “你谁啊?”那一头被打断,态度更加暴躁了,“路眠呢?”   “不想惹麻烦就别再惹他。否则,后果自负。”寥寥几个字,他说完面无表情地按下红纽,把手机丢回床上。   路眠急得要去拿手机,就听见他说:“结案之前,不要再去那些地方,今天起我会派人接送你。”   他们一共没说过几句话,厉枭的话每一句不是提问就是结论,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   路眠虽然觉得厉枭的做法不妥,但昨晚的事情真的让他后怕。   那天之后,他就真的再也没有去过娱乐|城,又回到了舞校医院两点一线的生活。不同的是,每天都有专车来回接送他。   厉枭派的车都不是一般的车,他知道坐这样的车去舞校太高调,好几次想提前一个路口下车,都被司机拒绝了。   白伍携款逃跑的消息被封锁了,舞校的人还不知道。但门卫大爷告诉路眠,最近总有人在传闲话,说白俪还躺在病床上,他就动了歪心思,每天跟这些生意人混在一起,怕不是想出卖舞校,从中抽一笔。   门卫大爷满眼忧虑,斟酌再三才对他开口:“小路啊,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我当然相信你不是那种人。但人言可畏,白老师现在不在,我不能看着你误入歧途。那些有钱人,你算计不过他们的,离他们远一点。”   路眠不是不知道这些风言风语,但他最近实在无暇顾及。   他照常下了课去医院看白俪,到病床边对她说话。虽然白俪依旧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但只要有一丝希望,他就不会放弃。   这天晚上,厉家的车把他送回家。司机看着他上楼之后,才开车离开。   他习惯边上楼边掏钥匙。但进了楼梯间,他便察觉今天的楼梯间里好大一股烟草味。他抬头透过楼梯的空间网上看,吸了吸鼻子,没看出什么异常,只是有点呛。   大约是最近发生的事让他提高了警觉,他的手不自觉地伸进了口袋里,握住手机。   他今天上楼的脚步比平时更轻,但是哪怕他做好了心理准备,看见家门大开着,门口靠着蹲着三个陌生男人时,还是吓了一跳。   “你是路眠?”蹲着的花臂男吐掉烟头,冲着他嚷。   路眠就算再傻也看出了来者不善,他屏住呼吸,悄悄地往后挪了半步。   “你们是……?”   花臂男拍着膝盖站了起来:“等你好久了,进来,我们谈谈。”   被三双眼睛盯着,路眠知道进去之后就没机会跑了,当机立断之下,转身就大步往楼下。   但还是被逮住了。   他被压在水泥地板上,手被反扣着。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身后的花臂男不耐烦地警告道:“爷我等了你一晚上,你还想跑?”   “你们要做什么?”   “你好好配合,我们绝对不会伤害你。”   “是白伍让你们来的?”   花臂男顿了顿,手劲更大了:“你少废话,你们家的保险箱里的东西去哪了?”   路眠这下终于确定了他们的身份。   他们家的保险箱里全是白俪的东西,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跟舞校大楼的产权文件,还有她提前拟好的一份遗嘱。而这些东西,都在她这回住院时,让路眠拿出来藏去其他地方了。   “说话!”花臂男没想到路眠如此淡定,而且这么快的猜出了他们的身份,一时间气急败坏,“不说给你好看!”   后边两个人拉了拉他:“哥,别下重手,出事就麻烦了。”   “不下重手回去你交差啊?”   路眠看不见他的动作,只听见咣地一声,像是什么利器被抽出来的声音,下一刻,冰凉的金属的贴上了他的脖子。   “你不说也行,我们也不会要你命。但老子有的时间陪你耗,就看你能不能受得住了。”   说话间,路眠感觉到了皮肤上的疼痛。   他喘着气,努力保持镇静,跟他们周旋道:“我说!你先让我坐起来……”   花臂男嗤笑一声,匕首却没有松开,威逼道:“别跟老子来这套,老子吃的盐比你走的路还多。是不是要卸你根手指你才肯开口?”   他们这些人,违法乱纪的事情肯定没少做,路眠并不觉得这只是一句空口威胁。   但他没想到这个花臂耐心这么茶,话音一落他就感到左手的小指被暴力地勾了起来。   “这根手指是给你的警告!”   路眠心下一凉,正要说出编好的地点,身后突然一松,紧接着他听见了好几声哀嚎。   惊吓中,他猛地转过身,看见了厉枭。   厉枭眉眼间尽露阴狠,替身的衬衫袖口卷起,露出的小臂上一道显眼的刀口,鲜血直流。   地上东倒西歪躺着的三个人还在鬼叫,但根本站不起来。   对上路眠,厉枭的目光凝在他脖颈上,眉眼间更阴深了,   那一道血迹是那么刺眼。   他脸上的表情由冷厉变成了凶狠,弯腰捡起地上带着血的匕首,转向那个刚刚上海路眠的花臂男。   “厉先生!”恐惧顿时涌上路眠心头,“我已经报警了。”   不知为什么,他预感道厉枭要做可怕的事。   作者有话说:   厉狗从四年前就开始渣了 第15章   厉枭停下了脚步。   警车和厉家的车同时抵达。   c城警察局。   路眠又一次配合做完笔录之后,警察告诉他现在基本锁定了白伍的藏身范围,很快就能有结果了。今天这三个小混混,已经确认就是白伍找的马仔,为了白俪的保险箱而来。   “那是不是可以判定合约是伪造的了?”路眠这些天对这件事感到无能为力,每一次的调查进展都是他的希望。   “目前还不能下结论,但是我们会尽力抓捕白伍归案。你最近也要注意安全,不确定白伍还会不会有其他行动。一旦有情况,请马上跟我们联系。”   “我会的,谢谢警察同志。”   离开时,路眠边走边想,他现在甚至希望白伍再来找他一次,这样警察就能有更多线索了。   这个想法在脑海中闪过,他抬起头看见了厉家停在门口的车。   厉枭今天救他时又受伤了。   他这一回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上了车。   厉枭胳膊上已经缠好了纱布,显然已经处理完伤口了。他知道那道口子不浅,当时刀刃上的血迹让他触目惊心。   他顿时心生愧疚道:“厉先生,对不起。你的伤势……严重吗?”   厉枭脸色看着很差。路眠脖子上的那一道伤口格外扎眼,就像一根眼中钉。   刚刚他让私人医生给处理了,虽然划得不深,但已经足够点燃他心里的那团邪火。   他这两次的举动已经够明显,就是要让圈子里跟他抢肉的那些老狗看清楚,舞校那块地他志在必得。而至于路眠,现在已经成了成败的关键。他这么护着路眠,一来二去识相点的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谁动了路眠就是没把厉家放在眼里。   “我给你找了新的公寓,二十四小时安保,保镖也会盯着,今天就搬过去。”   “还有,医院那边我也在白俪病房前安排了人,你不用担心。”   厉枭说完就让司机开车,而后继续在平板上看文件。   路眠没出声,连说谢谢的机会都没有,更不用说拒绝了。他觉得,他现在也几乎没有拒绝的理由了。短短两周,因为他的事,已经给厉枭添了很多麻烦。如果他再一意孤行,那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他侧过头去看厉枭,昏暗的车厢中,厉枭棱角分明的侧脸有很强的疏离感,让人不敢出声。   车子开到了c城最高档的小区,这一片路眠虽然没有来过,但也知道是所谓的富人区,租金一定不菲。他大概心算了一下,这钱他还是得自己付。   车子开进了地库,助理把钥匙给了路眠:“路先生,你家的行李我们已经搬过来了,有什么需求就吩咐我,明天一早司机会在楼下等你。”   路眠不自然地接了过来,道了谢,不敢多说一句话。   就在他要转身向厉枭道别时,厉枭突然下了车,直接大步走向电梯间。   回头看见他还在原地,催促道:“怎么还不过来?”   “哦……”路眠惴惴不安地拿着钥匙,跟了上去。   公寓在16楼,他没想到,是个复式住宅。光是一个客厅就比他和白俪现在住的整套房子都要大。生活用品配得很齐全,屋里还开着暖气,宵夜就在桌上摆着。   他侧头看了厉枭一眼,厉枭已经自顾自地换上拖鞋走了进去。   门口配了两双拖鞋,大的正好合厉枭的尺码,他不安地穿上了小一点的那双。   这套公寓说是给他租的,但却更像是厉枭的家,他过来借住。或者说,这里的配置更像是双人公寓。   他的心又悬了起来,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情况,只能干站在原地。   厉枭毫不见外地坐到沙发上,拿起茶几上的威士忌倒了半杯。   “别紧张,我一会就走。”嗓音清冷,不像是有任何多余想法的样子。   路眠微怔,因为被看穿了心思,耳根子顿时红了起来。   厉枭从头到尾都在帮他,他不该有这种疑虑。   “你饿吗?”   路眠摇头。   “我饿了,陪我吃点吧。”   饭菜很精致,一看就是专业大厨做的。温度也刚好,应该是他们上楼前刚准备上。   厉枭去洗手时,路眠想着能做点什么,却发现餐桌上连碗筷和餐巾纸都配好了。   他是一个不习惯被别人照顾的人。从小到大家里都是他在操持家务,分担白俪的压力。后来白俪病了,照顾病号和舞校学员的各种琐事也是他在打理。   这段时间,厉枭的出现给了他完全不一样的体验。他从来没想过,在突如其来的意外面前,会有人给他雪中送炭,帮他解决大大小小的麻烦,给他庇护。   而这个人,居然是厉枭。   今天如果不是厉枭,他的手指说不定就废了。   路眠也没什么胃口,只喝了点汤,两口青菜。   一顿饭下来,厉枭皱着眉,看着这一桌菜几乎都是自己在吃。平时除了商业应酬,他几乎不与人共用晚餐。第一次跟人单独吃饭,对方竟然还一副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喜欢什么菜,明天你告诉管家。”他也没了胃口,丢下了筷子。   路眠赶紧摇了摇头,认真解释道:“不是,饭菜很好吃,只是……今天我太累了胃口不好。厉先生,我自己可以做饭的,不用麻烦别人做了。”   哪有住了人家的房子,还要让人家做饭的道理。   但厉枭根本不搭理他的要求。   “那就一顿一个菜系,你挑着吃。中午你在舞校,就让他们送过去。”   路眠语塞,眨了眨眼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他现在算是明白了,厉枭做好的决定,是不可能更改的。他欠不起厉枭这么多了,只希望这件事快点水落石出。   一方面,他很怕厉枭。这是个阴晴不定的人,而且过于霸道。上一次他在酒吧闯了祸,厉枭发了多大的火他不是不记得。但是这一次,厉枭救他时自己还受伤了,居然一点都没生气。   另一方面,他内心深处埋藏多年的那颗种子,又让他很矛盾。   回忆起今晚的一切,他在心里打了个寒颤。   “对了,厉先生,你今天怎么会在我们家楼下?”之前惊吓过度,他一直没去想这个问题。现在看起来,未免有些太巧了。   c城很大,他们那一片是旧城区,厉枭平时肯定都在商圈活动,两边距离一小时的车程。   厉枭指尖敲着桌面,抬起眼看着他,像是在审视什么。   看得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我去找你。”   “找我?”   听到他怀疑的语气,厉枭沉着脸拿出了一份文件给他。   “改造方案,大都会剧院?”路眠念出了封面上的字,更加疑惑地抬头看向他。这看起来像个建筑项目的方案,他不明白厉枭给他看这个做什么。   厉枭给他详细地解释起来:“我看上这个位置很久了,之前跟白伍谈,厉氏每次也是带着诚意去的,哪怕知道他有心哄抬价格,我也没压价。只是没想到,还是被他摆了一道。”   路眠知道,白伍想要模仿白俪的签字很容易,况且白俪现在昏迷不醒,这件事就陷入了僵局。   厉枭接着说:“这就是我们计划在这块地皮上起的项目。”   “你们要做剧院?”路眠惊讶。   据他所知,这个位置以后会成为新商圈的中心,建剧院显然不符合商人利益最大化的原则。这一点,白俪和白伍都说过。   “我知道白俪的条件,我有我的商业版图计划,而正好我的计划能满足她的所有要求。这个剧院,会成为新城区的地标。那天白伍告诉我的项目经理,白俪一看就同意了。”   “他撒谎,他没跟白老师说。如果是建剧院的计划,白老师不会不同意。”路眠现在才明白,不是没有合适的买家,而是白伍本就打算独吞。   “白伍跑了之后,我就猜到了。不过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你是白俪遗产的继承人,所以我担心白伍会对你不利。”   厉枭的视线再次落在他脖子的伤痕上,声音又更低哑了一些。   “还是去晚了,对不起。”   “不过你放心,这里很安全,没人伤害得了你。”   那一声对不起着实让路眠吓了一跳。他不知道厉枭究竟有哪里对不起他。何况今天对厉枭来说就是无妄之灾,受的伤比他严重多了。   他话刚到嘴边,就被抢先了。   “你今天累了,洗澡休息吧。”厉枭根本不给他道歉的机会,“我还有事,先走了。”   厉枭说着就站了起来,路眠也跟倏地起立。而且站得笔直,像个小学生一样。   这个举动,让厉枭嘴角不自觉勾了勾。路眠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类似笑容的神情。   厉枭居然也会笑,而且比板着脸时更好看,他想。   他把人送到门口时,感觉特别扭,就像客人把主人送走。   厉枭的手握上了门把时,突然停住了动作,像是想起什么,回过身。   路眠刚好蹲下把拖鞋放进鞋柜,一起身才发现厉枭就在面前。   木质香水的气息弥漫在鼻尖。   这个距离太近,显得异常亲密。一瞬间他浑身僵硬,不敢动。   偏偏厉枭还不合时宜地低下头,凑近了他的侧颈。 第16章   一秒,两秒,三秒。   路眠觉得,每一秒都像一年般漫长。   直到厉枭的在他颈边用干涩的嗓音说:“伤口别碰水。”   路眠浑身打颤,往后退了一步。   “谢谢厉先生,但我没事的。”他顿了顿,“你的手……”   厉枭完全没把手上这点伤当回事,嘱咐完了他就走了。   公寓太大,厉枭走了之后,他才真正感到空旷。几个小时前的恐惧再次涌进脑海,半夜又被噩梦惊醒了,好几次拿起手机,却发现谁也找不了。   虽然他被保护了起来,但并没有安全感,接连失眠了几天,他索性每晚下课后继续留在舞校练功,尽量缩短待在公寓里的时间。   就这样又过了几个星期,到了年关。最近他好说歹说终于推掉了一日三餐送饭上门的服务,可以自己做点平时的家常菜吃。这才感觉这公寓有了点温度,有了点自由。   白俪还是没有醒过来。大年三十晚上,舞校也放假了,路眠在医院旁边的超市买了点食材,回到公寓自己包饺子。   这是他第一次一个人过年。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他感觉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他像白俪教他的一样,在饺子里藏了个硬币,一会儿吃到的人许一个愿,来年就能成真。当然一定是他吃到,这样他就能许愿白俪快点醒过来。   一个人的年夜饭很简单,路眠下了饺子,炒了两个菜,把电视调到了在家他和白俪最爱看的舞蹈节目,饺子正好也出了锅。   碗筷摆上桌,他刚尝了一口小菜,门铃就突然响了。   厉枭一身风尘仆仆,手里拿着大包小包的礼品袋,站在门外对他说新年快乐。   路眠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厉枭会在这时候来,况且前些天听说他要出国出差好一阵子。   “厉先生?你怎么来了?”   “刚下飞机,路过这儿,想起给你买了点东西,送上来给你。”   厉枭看起来有些劳累,没等路眠反应过来,他就往屋里走。   路眠才想起去给他拿拖鞋。   “你不回家过年吗?”路眠问,这个时间该是合家团圆的时候。   厉枭把大包小包的年货丢在沙发上,不着痕迹地环视着客厅。路眠的东西不多,除了地上多出的一张瑜伽垫,其他角落都收拾得跟刚来时一样,看不出有人居住的痕迹。   “过年有什么好回家的。”他又往餐桌瞥了一眼,“你这有饭吃吗?”   “有……不过我没做什么好菜,我再炒两个菜吧。”路眠有点难为情,他不知道厉枭要来,只做了一个人的分量,而且厉枭平时吃的都是大厨手艺,肯定看不上这样的粗茶淡饭。   “不用,我就想吃清淡的。给我倒杯酒。”   路边从酒柜里把厉枭那天喝的威士忌拿了出来,又从橱柜里取出了玻璃杯。   客厅太大,等他回到餐桌旁时,厉枭已经拿起他刚刚用过筷子,夹了一个饺子塞进嘴里。   他抿了抿嘴,倒了酒,又到碗柜里拿了另一副碗筷。   “你包的饺子很好吃。”厉枭拿起酒杯,晃了晃,“今天过年,你也喝点吧。”   路眠十八岁以前根本没沾过一滴酒,上个月第一次喝酒就留下了阴影。但他不想扫兴,还是给自己倒了一杯。今天不在乱七八糟的场合,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他浅尝了一口,舔了舔嘴唇。   还是有点辣。   厉枭眼神中的暗光一闪而过,给他往杯子里加了点冰块。   路眠意外地发现,两星期不见,厉枭似乎变得没那么难以接近了。   “厉先生,案子有眉目了吗?”路眠知道厉枭的消息肯定要快得多。   “快了,”厉枭皱了皱眉,从半个饺子里捏出了一枚硬币,“这什么?”   路眠笑了起来:“你中奖了,这是好兆头饺子。”   厉枭沉默了两秒,眉心才舒展开:“你是没想到还有第二个人来抢你的好运吧?”   “都一样,都是吉利的彩头,你可以许个愿。”路眠觉得,有人能分享也是好的。   “我不许愿。”厉枭把硬币放在一边,敲了敲,“路眠的愿就是我的愿。”   今天厉枭的话特别多,路眠跟他四目相对时,突然脸红了。   尴尬之下,他又拿起酒杯,掩盖自己的心虚。   又一杯,冰块都用完了,厉枭的眼神却始终没有放过他。   电视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被关掉了,现在整个房子安静得很。   他大气都不敢出,避开对方的视线,站了起来:“我再去拿点冰块。”   对面的人没说话。   路眠刚走了两步,突然被一只手捞了过去。   他就这样被箍着,坐到了男人的腿上。一瞬间,他吓得要站起来,但厉枭手劲实在太大了。   气息越来越急促,空气也跟着粘稠了起来,闷得人身上直冒汗。   他突然有点头晕,该是酒精又上头了。   厉枭什么都没再说,也没让他再没由来地尴尬,捂住了他的眼睛。   一个吻在他额上落下,然后是眉眼,鼻尖,嘴唇,下巴。略微冰凉的触感却没有任何降温作用,血液更热了。   嘴唇被撬开后,身子终于也软了下来。   “放松。”   在他微醺的记忆中,这是厉枭当晚亲吻他之后,说的唯一一句话。语气很温柔,但动作却截然相反。   路眠流着泪,嘴唇咬破了,床单被紧紧攥着。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松开了手,紧紧抱住他身前的人。   午夜,折腾了好几个小时的卧室里,终于恢复了平静。   厉枭从浴室出来,走到床边。被窝里缩着的人眼角似乎还带着红晕,正睡得沉稳。   他目光立刻又灼热了起来时,转身拿起桌上的香烟和手机,到阳台去。   弥散的烟雾中,他拨通了电话。   “今天的事情查得怎么样?”   “嗯,改变计划的一共有几家?”   “知道了。不值一提,没竞争力。”   他眯眼看着远方,有烟花在夜空绽开。   就算其他对手也拿出了剧院方案,只要路眠是他的,他就有稳赢的把握。   他捻灭了烟头,推门走回卧室。 第17章   路眠醒过来时,头脑中空白了几秒。   他好像睡了一个很踏实的觉,是近期睡得最沉的一觉。   直到听见身后的动静,他的意识才彻底回笼。   他一动,一双有力的胳膊就把他搂得更紧了。   “睡饱了吗?”   厉枭清晨略带沙哑的嗓音,有着不同于平时的慵懒。   脑海中,昨晚的画面立刻清晰了起来。路眠浑身僵硬,这才感觉到了疼痛,本能地倒抽一口冷气。   “哪里不舒服?”身后的人询问他。   路眠根本不敢说话,只是摇了摇头,耳朵都染上一层红。   昨天的一切竟然就这样发生了。   “让我看看。”厉枭起身将他的身子掰过来,“伤哪儿了?”   路眠攥紧了被子,但这点小动作根本拦不住这个男人。   触目惊心的痕迹映入眼帘时,厉枭才意识到昨晚用力用狠了。路眠身体素质明明不差,虽然看着纤瘦,但拥有舞者特有的匀称肌肉线条。   只是没想到,能柔软得像水一般。皮肤奶白奶白的,更像牛奶。   厉枭眉心又动了动,拿起了床头的电话,通知助理找私人医生。   被窝里,路眠将被子拉了回来。他局促而不安,试图逃避那道让他羞耻的视线。   但视线的主人并没有那么轻易放过他。   他又感觉到了身后的温度,那个低沉的声音说。   “留在我身边,没人能欺负你。”   留在身边。   他当然分得清,厉枭是把他留在身边,不是要跟他在一起。   他们的差距太大,他没有奢望平等。他欠厉枭的太多了,多到可能一辈子都还不起。   他可以收起自己可笑的妄念,他想。   那一年过得无比漫长。   白伍落网前就在公海溺亡了,白俪最后也没能再醒过来。路眠成了舞校房产的唯一产权人。   厉家拿下了地皮,次年c城的新地标横空出世,大都会剧院占据了所有头版头条。这个项目包揽了当年国内外所有的建筑界大奖,至今还是个无人能打破的奇迹。   舞校也搬进了剧院里,路眠坚持按照市场价支付租金。白俪走了之后,他把舞校经营得很好,虽然地皮升值之后租金很高,但舞校也能支付得起。卖楼的钱,他一分没动,成立了一个舞蹈基金,专门给有潜力的舞蹈生提供更好的机会。   四年了,一切就像一场梦。   *   c城私人医院的高级病房里。   半夜,路眠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脸上有粗糙的触感。   “醒了?”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他睁开眼,厉枭正在他的床头。问出的话是关切的,但那双深眸如往常一般的淡漠。   “厉先生?你怎么来了?”路眠躺着没动,就这样静静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病房里的暖气开得太大,他睡得出了汗。男人轻轻地将他额上的汗珠逝去,顺着他的头发一下一下地抚摸。   厉枭发现他最近有些异样,该是听了什么闲话。   “从前没人能欺负你,以后也一样。”四年前他随口给过路眠一个保证,但他厉枭说出口的话从不食言,也最厌恶不信任他的人,“不会有什么不同。”   路眠的眼神晶莹透亮,乖乖地点了一下头。他知道厉枭说到做到,他也不该贪心。如果一切能到这就结束,应该是最好的结局了。   “不想说话?累?”厉枭揉了揉他的耳垂。   “没有。天很晚了,厉先生,该回去休息了。”路眠眉眼间温顺,整个人显得特别柔软。   昏暗的灯光下,厉枭的眉眼又更冷了一些。今天看见路眠和秦泽站在一起,他就恨不得把姓秦的弄死。   “姓秦的找你做什么?”   “让我加入他的经纪公司。”   “你想吗?”   “我不想出道。”   “他还说什么了?”   路眠沉默了几秒,又摇了摇头。   厉枭突然冷笑了一声,不悦道:“对我也有秘密了?”   “那傻逼该不会以为我现在需要用他,他就能来勾搭你吧?”   路眠脸上的手指力度逐渐加重,他感到了压迫。   “你让他碰了吗?”质问之声逾加阴冷,从干涩的嗓子中溢出。   语调冷得让这暖气十足的房间都有了阵阵凉意。   “……什么?”路眠怔了几秒,不愿相信自己听到的。   厉枭在怀疑什么?   怀疑他跟秦泽?   看着他的犹豫,面前的男人神色又阴霾了几分:“他碰你哪儿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路眠的下巴也被狠狠掐住:“说!他碰过你几次?”   他疼得喘不过气,也说不出任何话,只红着眼睑,望着眼前的男人,但男人脸上的镇静让他感到了害怕,鼻腔里酸得发紧,心被揪得更疼了。   厉枭深不见底的眼眸中越来越阴暗,他不能接受别人觊觎他的人。   更不能接受路眠对他有所隐瞒。   *   凌晨,听见房门一开一关的响动,路眠才惊醒。   冬日里日出本就晚,六点的天还全黑着。屋里一丝光都没有,窗外打雷下起了雨。   持续了几小时的恐惧又涌上心头。   厉枭虽没发狠,但像一条疯狗似的,在自己的地盘上留下气息,不断质问着他。   任他怎么解释,都没有用。   他也不记得自己祈求了多久,直到身上全是红痕,才终于能歇下来。   早晨八点,林为进来接人时,看见路眠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在室内也围巾大衣口罩一样不差。   他也没敢多问。昨晚厉枭十二点到医院来,凌晨离开时脸色也很差,一猜就是两人连夜闹了不愉快。   厨房特意准备的早饭汤羹,路眠是一口都没吃。   “路少爷,去剧院前总要先吃点吧。”林为不敢让他饿着,小心问了一句。   “不去剧院了,林叔,送我回去吧。”路眠精神不太好,眼睛有点肿,声音也是沙哑的。   林为只知道他不舒服,只有他自己清楚,他胳膊上、脖子上、甚至下巴上嘴唇上都是印子,根本没办法去排练,连人都见不了。   林为沉默了一路,下车时语重心长地对他说:“路少爷,你和厉家都是我的恩人。我这个人没有别的优点,就是做事明是非。我今天再最后多一句嘴,这么多年了,你不欠他们什么,不管你接下来决定如何,我老林站在你这边。”   路眠不想让他担心,挤出了一个笑容:“林叔,谢谢你。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得,不用担心我。”   厉枭向来喜欢迁怒,他不能连累了其他人。   昨晚耳边呢喃的那些质疑,真的让他心寒了。   “我哪点亏待你了?”   “少见你两次,你就上赶着给别人投怀送抱。”   “别他妈去给脏东西碰,我有洁癖。”   作者有话说:   回忆杀结束了,小路马上要觉醒了 第18章   路眠一连在酒店公寓里待了好几天。   从医院回来他就没什么胃口,人也不太打得起精神,好像是感冒了,但又不愿意去买药,因为他只要一下楼,前台就会通知司机给他备上车。   这天他正裹着毛毯靠在沙发上看剧院的排练视频,秦泽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上一次晚宴之后,他们就没再联系过。他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没接。厉枭有多偏执他最知道,他不想再把事情弄得复杂。   秦泽那一晚的提醒还是让他想清楚了很多事。江慕宁回来之后,他跟厉枭的关系已经没法再延续下去,也没有充裕的时间让他慢慢做好结束的准备。   那晚面对厉枭的质疑,他心底那最后一点幻想的火星也被浇灭了。   一直到第七天,胳膊和脖子上的痕迹淡了,他才去了剧院。   米小菲从来没见过路眠请假这么长时间,一见到人就抱着不撒手。   “哥,我那天听说你去医院,然后又卧病那么久,吓死我了。”   “我没事儿,就是有点感冒,多休息了两天。”   路眠还戴着口罩。因为一直没吃药,他的感冒确实没好透,仔细听能听出淡淡的鼻音。   耽误了好几天,他一回来就赶进度,一练就是一整天。其他学员结束后,他还在继续,一眨眼天就黑了。   他换下了练功服,刚把排练厅的门锁好,身后就传来了响亮高跟鞋的声音。   “路老师,这么巧呀?怎么好几天没看见你了,忙什么呢?”   他回过头,安娜拎着手提包,脚步轻盈地走了过来,看样子准备下班。   “前几天感冒了,谢谢安秘书关心。”   安娜在他面前站定后,笑了两声:“哦?是身体不舒服呀?我还以为是心里不舒服呢。”   她听说了上周在电视台晚宴上的事。有在场的人说,厉老板当众驳了路眠的面子,带着白月光江慕宁出席,大手笔给安排了单独的亮相机会,简直是高调秀恩爱。   她们办公室传这个八卦已经有一周了,只可惜每天都见不到路眠,这可把她憋坏了。   路眠把口罩戴上,准备告辞。每次在剧院遇上安娜,都要听一些没营养的话,他虽维持着礼貌,却也没有心情多逗留。   安娜自觉地跟了上去:“路老师你今天不会是要自己回去吧?”   路眠看了她一眼。   “厉老板今天来了诶,你不等他吗?”   “厉先生在?”此时听到厉枭在,路眠莫名地心下一紧。   “你不知道呀?”安娜提高了声音,“厉老板来怎么也没告诉你?他可是带着江学长一起来的,院长还特意亲自赶回来接待。”   今天厉枭一行人过来其实很低调,也不准他们声张,她这会儿看见路眠,没忍住想看看路眠听到了什么表情。   但路眠戴着口罩,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安娜撇了撇嘴,继续拱火:“对了,那天有珠宝品牌来我们这拍摄,我听市场部的人说,他们有意把大都会打造成一个婚礼圣地,以后可以出租办婚礼,不知道今天厉老板他们是不是为这件事而来的……”   路眠没想接话,但耐不住到门口的路太长,只能敷衍着:“剧院怎么能办婚礼?”   “一般的婚礼肯定租不起大都会的场地,但豪门婚礼不一样啊。你说,如果是厉老板要办婚礼,会不会选在这儿……”   厉枭的婚礼?   路眠蹙了蹙眉。   安娜终于捕捉到了他的反应,刚得意地想继续嘲笑,下一秒就愣在了原地。   厉枭和江慕宁一行人从内厅出来,与他们正面遇上。   五六个随行的剧院领导面露尴尬,显然是听见了安娜刚刚的话。是个人都知道,谁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谈论厉老板的私生活,被知道了肯定吃不完兜着走。   大堂里一时间冷得有些让人害怕,连音响里传出的古典乐都变得诡异了。   路眠望向厉枭,那副冷静得看不出情绪的神情让他脊背生出了些凉意。   而安娜从没这么近距离接触过厉枭,此刻只觉得头皮发麻。   她为什么要选在这一天来招惹路眠。   江慕宁最先打破了尴尬:“安娜,剧院里不能大声喧哗,这点常识你不懂吗?”   “对不起……江学长,厉,厉老板……”安娜向江慕宁投去了求救的目光,希望他能帮她求求情,兴许厉老板就不生气了。   但是江慕宁点到为止,没再多说一句。他是精明的人,不会为了一个所谓的校友去得罪厉枭。   厉枭没接话,院长只要尴尬地开口了:“安秘书,虽然是下班时间,但我们还在陪厉老板参观,你们到一边去吧。”   如果厉老板怪罪下来,他这个院长肯定逃脱不了干系。   厉枭哼笑了一声,不紧不慢地问:“刘院长,下个月副市长要来参观,你知道该怎么准备吗?”   院长吓出一身冷汗,他知道厉老板这么问,肯定不是在问他有没有真的准备好。   “市长莅临的事,我们当然一直在准备着,不知道还有什么疏忽的,请厉老板指教。”   “我们这位新市长最重视风气,提前把剧院清理干净。”厉枭看似漫不经心地提醒着。在场的都知道,他说的是安娜,但从头到尾,他一个正眼都没给过她。   “是……是。”院长赶紧点头答应着,一边给安娜使眼色让她快走,别站在这碍眼。   安娜虽然吓得不轻,但离开时也记得小心翼翼,高跟鞋都不敢踩重。   院长捏了一把冷汗,继续向厉枭道歉:“实在不好意思,厉老板,我平时没怎么接触这些基层员工,是我的失职。我马上通知人事部门,明天开始整顿风气。”   旁边的领导见状,也七嘴八舌地活跃气氛,生怕厉老板真的动怒。   刚刚气氛僵持着,路眠没敢走。但这样的场合,他实在不适合在场。这会儿见老领导们开始聊天,他终于逮到机会,默默地转身。   “你去哪?”厉枭厉声打断周围的聊天声。   所有人都怔住,包括路眠。   “小路老师,厉老板问你话呢。”院长才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刚刚因为安娜太高调,路眠在边上又是戴着口罩,他们都忽略了。其实路眠才是这里尴尬的中心。   谁不知道路眠是厉老板的小情人。今天厉老板突然说要带江慕宁过来,他就派人去确认过路眠这几天都不在,这才放心。没想到,路眠不仅来了,还这么巧就撞上了。   院长汗颜,当下已经在想要怎么辞职了。   路眠没法假装听不到,只好回过了身。   “院长,厉老板,我刚排练完正要回家,就不打扰你们了。”   江慕宁侧眼看了看厉枭,表情微妙。   他早就听说过路眠这个人,据说不过是厉枭无聊时用来打发时间的消遣品,还有人说长得像他。   他眯着眼,顺着厉枭的视线看过去,眼前这个男生,眼睛还挺好看,但戴着口罩穿着羽绒大衣,但看着就很小家子气,一点也不像他。   “刘院,晚餐不介意多加一个位吧?”厉枭问着院长,眼睛却时盯着路眠。   “当然……没问题……”   厉枭满意地点了点头,径直向路眠走去。   作者有话说:   在准备入v章节,最近会压一压字数 第19章   被厉枭的胳膊揽过肩时,路眠还没反应过来。   他微微僵在原地,仰头看着厉枭。   发现了他的迟疑,厉枭挑了挑眉:“怎么?有约?”   “没有,只是……”路眠往后看了一眼。   “有也给推了。”   厉枭随着他回头时,身后几个人的目光齐刷刷地闪开了。   这句话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在场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厉老板面对江慕宁时,绅士克制。但面对路眠,就像对待自己的宠物,言语中无不肆意。   圈里都在传厉江两家好事将近,但谁都知道,c城的豪门贵公子里,婚前婚后外边都养着金丝雀的也不是没有,只是在谈婚论嫁的节骨眼上,这么不回避的,还真没见过。   带着小情人跟正室一起吃饭,这事儿也就在厉老板身上没人敢多嘴了。   望着厉枭和路眠的身影,江慕宁幽幽地问:“刘院长,那位路老师就是你们下个月新舞剧的主角?”   院长已是满头大汗,还要斟酌着回答:“是他们舞校的自制舞剧,剧院就是出个场地。”   “是吗?我看应该不止出场地这么简单吧,前段时间是不是还代表大都会出镜专访去了。”   院长语塞。当时得知主角换成路眠之后,全剧院都很开心。一是路眠的专业水平的确高,二是可以借他的形象给剧院做一波宣传,还能讨好厉老板。所以这段时间市场部没放过任何一个让路眠露脸的机会。   江慕宁干笑了两声:“刘院,别紧张,我就是随口一问。宣传片拍得挺好的,别浪费了,多播几次。”   *   迎宾酒店距离大都会剧院只有一条街,是剧院高层常年的聚点。   厉家专车开进停车场时,酒店门口电子屏广告滚动的大都会的演出预告,正好是路眠接受专访和在舞台上彩排的影像。   年轻好看的面孔对着镜头,眼神中是不经雕琢的清澈。   路过门口的行人们纷纷驻足,露出惊叹的表情,很快就有人拿出手机低下头在搜索什么。   车子很快就驶了过去,前后不过几秒的时间。   厉枭把眼神从窗外收回,看向路眠:“怎么戴着口罩?感冒了?”   路眠点了一下头。那一晚在医院里,窗子没关,半夜冷风吹进来时,他大汗淋漓。   “那天弄疼你了吗?”厉枭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厚实的手掌中把玩着。   路眠从小干家务,手不算细腻,但却很白皙很修长。   “不疼。”路眠目光落到自己的手上,隐隐可见手腕上一道还未完全消退的痕迹。   不疼,但却很显眼。他今天出门前拿出了厉枭送他的表,想遮一遮,但最终还是没戴,只特意选了一件袖口稍长的毛衣。   厉枭沉着目光,将手里的白毛衣的袖口拉开,痕迹完全露出来。   又白又细的手腕被完全握住。   他的路眠都病瘦了。   得好好补一补。   这段时间是谁给路眠安排了那么多活,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路眠的手被粗糙的大手覆着,像往常一样,冰凉的手慢慢温暖了起来。   这个动作他们太熟悉了,只要他在他身边,小手就会被大手包着,藏在掌心里。   他还是不明白,厉枭为什么要在江慕宁在场时带上他一起。在车上,他好几次想要找借口逃过这顿晚饭,但厉枭今天的态度过于明显了,就非要拉上他不可。似乎只要他一说不去,厉枭就会取消饭局。   他不是主角,没有资格影响其他人。   迎宾酒店的包间里,厉枭自然在主位上,路眠被他一路带着,给安排在了他的左边。而右边本是该刘院长的座,江慕宁却自觉地坐了下来,还主动向经理要了今天安排的菜色。   餐厅经理报出菜名时,没有一道菜是海鲜。   “怎么没有海鲜?我们c城不是海鲜最有名吗?”跟他调查的结果一样,路眠海鲜过敏。   经理常年招待大都会的人,哪能看不出这桌上的暗流涌动,准备把皮球踢出去。   “江先生,是这样的,刘院长来之前特地嘱咐了,将海鲜换成和牛。但是现在再加也是来得及的,不知道……是需要换回海鲜吗?”   刘院长好不容易歇了一会儿,触不及防又接了个锅。刚刚在路上厉家的助理联系了他,说不能有海鲜,他这才通知酒店改的菜单。   “刘院长,您不爱吃海鲜吗?”江慕宁投去了无辜的好奇的眼神,“我可听说,这家店的海鲜是c城数一数二的好,我回来的这些天,还没正经吃过一次海鲜呢。”   刘院长观察着厉枭的眼色,结结巴巴地说:“不是不是,如果……江先生想吃,不如就……就……”   旁边的副院长看了江慕宁一眼,立刻附和:“来点海鲜也无妨,江先生刚回国,是该尝尝我们的祖国的美食。”   厉枭还没表态,刘院长便不敢接话。   路眠不想因为他的问题耽误大家。在厉家时,管家每天给他单独安排饮食,但这里毕竟不是厉家,不可能让所有人为他一个人让路。   其实只要他注意一些,不碰桌上的海鲜便好。   他转头,目光落在厉枭略显严肃的脸上,刚想说话,厉枭就开口了。   “小江想吃什么,随便点吧。”   江慕宁一听,笑得眉眼弯弯:“那我就不客气了厉哥。”   他从小长在复杂的豪门世家,对于各种明争暗斗再熟悉不过。地位是要自己去争取的,否则到手的东西也会被小人夺走。   这个路眠,谁不知道是靠着当时卖地的方便,赖在厉枭身边那么久。先前他在国外也就算了,现在他都回国了,当然容不下有人骑到他头上。   刚刚在大都会时,安娜只不过是在路眠面前提了一句厉家联姻,厉枭明知道安娜是他学妹,居然还是当着那么多领导的面把人开了。   而现在,路眠居然还跟他们一起吃饭。   他才是江家少爷,全c城都等着他跟厉枭联姻。   至于路眠这个小舞蹈演员,他不可能让他好过。 第20章   路眠其实是暗自松了一口气。这餐桌上他本就不是受欢迎的人,把存在感降到最低就是了。   “龙虾一只、白灼基围虾一斤、蒜蓉鲍鱼、清蒸苏眉,江先生,这些应该足够了,还有别的菜,太多该吃不完了。”经理看着江慕宁加的菜,适当地提醒一句。   “哦?好像是有点多了,那就把龙虾去了吧。你们看这样可以了么?”江慕宁当然也不是真的非要吃海鲜,他只是见不得路眠得到厉枭那么多的偏爱。现在厉枭既然向着他,他也知道见好就收。   院长们连忙点头,不敢有异议。   经理笑着把菜单接了过来,以为终于完成了任务时,厉枭突然又说话了。   “加一盅药膳汤。”   “没问题,厉老板想要什么样的药膳汤?”   厉枭侧头,瞥了路眠一眼。   路眠这会儿将口罩摘掉了,鼻尖有点红,还显得有些疲惫。   “给他补身子的,你看着配吧。”厉枭收回了目光,语气中诸多不满。   经理顿了顿,满口答应下来,没再多嘴。点菜这种事情,什么时候需要厉老板亲自过问了,还是对一个年轻小男生特别关照。   听见厉枭加药膳的时候,江慕宁眼中的笑意就消失了。他现在才知道,原来他真的是小看了这个路眠。   想跟他平起平坐,绝对不行。   服务生倒上了上好的红酒,厉枭晃着酒杯,半晌才说话。   “刘院长,剧院的业务看来发展得不错,真是多亏了你。我就知道,当初把你挖过来,是个明智之举。”   “厉老板过奖了,是刘某要感谢厉老板给的机会,不然,我哪能为这全国最好的剧院略尽绵薄之力。”   厉枭眼底划过一丝不屑。他了解过这位刘院长的为人,见风使舵,见利忘义,但这人跟政|府部门打了多年交道,大都会这几年需要这样的人。   “刘院长谦虚了,是您领导有方,把一个剧院从零带到现在的规模。不过,最近我有个发现,剧院是不是缺人手了?”   “缺人手?”刘院长心里一提,警惕回答,“剧院人事部门还是比较成熟,如果业务扩展需要,肯定也会尽快跟上的。不知道……厉老板是听谁说了什么吗?”   厉枭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随手把路眠面前的酒杯挪开。   “我看剧院的演员们好像都很忙,除了排练演出,还经常给剧院出镜做宣传,不知道的以为你们市场部没人呢。没事儿,既然你有数就行。”   刘院长这才听明白了。这是厉老板不高兴让路眠总是在外边跑。   “对对,厉老板说的没错,演员们就是该好好演出,其他的交给剧院就好。”   江慕宁似不经意地接过话茬:“是啊,像小路老师领舞已经很累了,别再让他去接通告了。”   他知道厉枭限制了小情人的事业,但偏偏路眠还是个有骨气的,坚持拉扯着那破舞校,想必厉枭为这也少不了发火。   虽然他跟路眠这算是一次见面,这么说有点不合适。但轻飘飘的一句话既能顺了厉枭心意,又能挫一挫路眠的锐气,他一举两得。   包厢里的气氛冷了下来。   刘院长这也是第一次见江慕宁,原先只知道厉老板有一位多年的白月光,不知道竟是个这么不好惹的角色。   厉枭不置与否,路眠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这是想让他松口答应下来。   刘院长察言观色,摸准了厉老板的心思之后,才敢开口:“小路老师带着个舞校,的确不容易,我会吩咐下去,往后你们舞校的人就不必分神去配合剧院的其他杂事了。”   因为跟厉枭的关系,舞校从搬进大都会的第一天起,就少不了背后的非议。哪怕路眠坚持不接受剧院的提供的任何优待,但流言是止不住的。   “演出团队配合剧院做宣传是合约上就签的,我们城舞肯定得配合,别人怎么样我们就怎么样。实际上也花不了多少时间,不影响的。”   他已经守住底线这么多年了,现在更不能开这个先例,这是白俪一向的原则,也是他的原则。   没等刘院长开口,江慕宁又笑了一声,颇有深意道:“小路老师真会开玩笑,这是在说我们厉哥的不是了,怎么能让你跟别人一样?你又不是别人。”   路眠眼眸催下,两秒后又抬起,慢条斯理又坚定道:“在剧院里人人都是一样的,都在做好自己分内的事罢了,给剧院添了麻烦才不好。不过,宣传的事也差不多跑完了。”   江慕宁本想再添把火,但看见厉枭放下酒杯去牵路眠的手时,到嘴边的话便吞回去了,脸都绿了。   “谁在背后说你了?”   厉枭倾了倾身子,声音很低,但把在场的领导们又吓出一身冷汗。剧院里嚼舌根的根本数不清,如果现在路眠随便说出一两个名字,不管有没有这回事,不仅这些人待不下去了,他们的直属上司也要倒霉。   路眠看着搭在自己手上的大手,怔了一瞬,余光扫见了江慕宁撇过头看着他们。   “厉先生,不是因为别的,是我想给舞校的人带个好头。如果舞校其他人都偷懒,那留给我处理的事情就更多了。”   刘院长怕引火烧身,立刻接道:“剧院里有些不好的风气,也许是今年业务扩展之后管理没跟上。这回我们一准连根拔除,不会再出现了。”   厉枭捏了捏握在掌心里的手,脸色阴森,却也没再说话。   他知道,路眠不是嘴硬,是刻在骨子里的清高。平时那么温和柔软的一个人,有些时候恨不得让人粗暴地堵上他的嘴,让他只能哭。   这一顿饭,除了厉枭之外,所有人都吃得提心吊胆。   江慕宁自己点的海鲜,却是一口都没吃。趁着路眠出去上洗手间的间隙,他也跟了出去。   走廊上,他把人喊住。   “小路老师。”   “江先生?”   “看来你知道我。”   “上周在电视台晚宴,见过你致辞。”   “原来如此。”江慕宁露出了自信的笑容,“但我想来跟你道个歉,那天晚上你给厉哥打的电话,是我挂断的。他已经很累了,我就没叫醒他。”   见路眠的眼中划过讶异的神色,他的心情这才好了一些。   “那天……你们在一起?”面对如此直接的对话,路眠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没告诉你吧?我跟他一起出差,还有一些私人行程。”江慕宁双手环在胸前,审视一般地看着眼前这个好看的男生。   不得不说,真的很漂亮,难怪被厉枭一直宠着。但是光有漂亮,没点手段,在他们这个圈子根本没什么用。   “他让你找他的吧?”江慕宁保持着有教养的微笑,“厉哥随口哄人的话,他说完自己也就忘了。他去找你的时候,就好好让他开心。他不找你,别多事。”   虽然他不喜欢路眠,但厉枭看样子是还想把人继续留下,他也不好来硬的。不过好在这个路眠不像个八面玲珑的人,应该很容易拿捏。   “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好好相处。但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他目前还摸不清路眠的想法。如果能拿一笔钱主动走人那就最好,如果不行,恐怕得费点心思。   路眠愣住了。他惊讶于江慕宁说的这些话,也惊讶于他的淡定。   换做是自己,根本不可能做到。   光是知道厉枭心里可能一直住着另一个人,他就痛苦了四年。 第21章   看见路眠这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江慕宁心里更加有把握了。跟了厉枭这么久,居然连这点世面都没见过。难不成真动感情了?   看来还真是个纯情少年。   路眠听见走廊另一头包厢门被推开的声音。   他想离开这个地方,但脚下却像被灌了铅一般,根本抬不起来。   厉枭从Hela包间走出来时,路眠向他望过去,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复杂。不过三四米的距离,却离得那么远。远到哪怕他再怎么努力想靠近,也无能为力。   “怎么都站在外边?”酒店的灯光不算明亮,厉枭莫名地被那双眼睛中的情绪刺了一下。但等他走近时,路眠已经恢复了平静的神色。   “不舒服?”他问。   路眠摇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那副鹰一般锐利的眼神仿佛能把他所有心思看穿。在江慕宁面前,他再也没法面对他。   “走,带你回去。”看来还是不应该带路眠出来。这种应酬的场合,根本不适合他。   走廊本就不宽,三个人之间气氛微妙到服务生经过都立马调头假装没看到。   江慕宁发现厉枭的注意力全在路眠身上时,压下了心中的妒意,笑着说:“厉哥,我爸让我们吃完饭回去一趟。”   厉枭答应了一声,目光这才从路眠身上移开。   “今天就去?”他看向江慕宁。   跟路眠不同,江慕宁从小到大养尊处优,举手投足间永远是自信骄溢。   毕竟是江家的老来子,所有人都惯着宠着,要星星要月亮都有人给他摘。   c城商圈世家之间几十年的往来,世家子弟也自然玩在一起。厉枭从小就不苟言笑,所有孩子都怕他。但他成绩又好打架又狠,总有同龄人闯了祸要找他帮忙摆平,江慕宁胆子大嘴巴甜,便经常自告奋勇当传声筒。一来二去,圈子里其他孩子都知道找厉枭必定要通过他。   厉江两家这些年生意往来频繁,厉枭接手厉氏家业后,江老爷就时不时半开玩笑地提起联姻之事。加上江慕宁出国留学多年,厉枭早就到了该谈婚的年龄,但却谁都看不上,白月光的传言这才被坐实了。   “对,我爸给我发信息,说有重要的事情找我们谈。”   江慕宁旁若无人地拿起手机,伸到厉枭面前给他看。   三个人靠得太近了,手机递到面前时,路眠低下了头将视线转开,确保余光也看不到屏幕。   厉枭只瞥了一眼,便点了点头。   “你先回家,跟江叔说一声,我随后就到。”   “好,”江慕宁收回了手机,看似随意地问,“你还要去哪儿吗?”   “总不能空着手上门。”厉枭嘴上对江慕宁说着,手却把路眠整个人捞了过来,“我先送他回家。”   这个动作把路眠吓了一跳。他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开,想叫厉枭不要这样,但对上那副幽深的眸子,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江慕宁倒是毫不介意:“得,还是厉哥想的周到。那我回去等你,快点哦,太晚我爸就睡了。”   达到目的后,他目光掠过路眠,笑了笑:“小路老师,我先走了,今天很高兴认识你,回头再约。”   千人千面,游刃有余。在这一点上,江慕宁这样的人合适跟所有豪门联姻。事实也是如此,他在世家里一直很受欢迎,从小就愿意帮大家传话。圈子里的朋友都觉得,日后厉家有这么一位新主人,想找厉老板办事估计就容易得多。   外面飘起了毛毛细雨,江家的司机撑着大伞等在酒店大门口,将他们的小公子安全地护送上车。   直到目送车子开走,路眠都没缓过劲来。   江慕宁表现得太自然了,就好像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未婚夫搂着另一个人。   而厉枭更是肆无忌惮。在厉枭眼里,他路眠就是一个所有品,已经被署上了名。   他像宠物一样,被照顾着,跟着主人走,听话乖巧,丝毫不会影响主人的生活。但宠物毕竟是宠物,只能指望着主人的宠爱而活。   如果他甘愿就做一只宠物,那就没什么问题。   但是他做不到。   感觉到怀中人的僵硬,厉枭将胳膊拢得更紧:“怎么今天魂不守舍的?”   “没有,就是有点累。”路眠又摇了摇头,不敢看他。   他不仅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厉枭,也不知道如何面对现在的自己。   他一直在等着厉枭让他离开的那一天。他从前觉得,那会是最痛苦,但却不得不接受的一天。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最痛苦的是被爱着的人留在身边,还要看着他跟别人结婚。   没有人在意他。他的存在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厉家的保姆车开了过来,他感到后颈被有力的大手捏了捏,这才回过了神。   车里很暖,他的手又被紧紧地捂着,很快就暖和了起来。   有些凉意的嘴唇霸道地吻了上来,酒精逐渐蔓延。即使他没有做回应,还是被强硬地撬开了牙关。   那一晚在医院病房里的场景又浮现在他眼前,他本能地推阻。但这么多年,他的弱点早就被这个男人掌握,不一会儿就软了下来。   车厢里的气息急促了起来时,厉枭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   “厉先生,你还……赶时间……”路眠提醒他,不要忘记刚刚答应过别人的事。   厉枭没空理会,将手机按掉,粗暴地丢在一边。   几秒钟后,铃声再次响起。   屏幕亮着,就在路眠身边。他扭头去看,是江慕宁。   “别理,挂了。”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厉枭便不耐烦地将手机拿了起来,关了机。   随着屏幕光亮的熄灭,那阴沉的眉眼再次湮没在了黑暗中。车厢里失去了最后的光亮,路眠咬着唇,不发一言。   厉枭当时是不是也像这样,让江慕宁挂断他的电话。   他的嘴唇被自己咬破了,口腔里都是血的腥味。   “别听外边的流言。”厉枭声音中染上了沙哑,“也少点往外跑,不许再瘦了。”   “等过了这段时间,带你出国旅游一阵子。”   “你想想喜欢去哪儿,想好了跟我说。”   路眠身上裹着毯子,疲惫得说不出话。他听着男人给出的命令,还有一连串的承诺。   他知道,这些话都是真的。   但他做不到,也不想要了。   作者有话说:   厉狗再作死,老婆就没了 第22章   路眠没回答,整个人蜷在厚厚的毛毯里,头发软软地搭在额前。   他累得说不出一句话,只能顺从地靠在厉枭怀里,从车上一直到酒店公寓里,就像一只温顺的猫。   看见厉老板抱着人进来,公寓的接待人员低着头,赶紧按下了私人电梯。   顶楼。   厉枭进门后,目光犀利地扫视着客厅,心中隐隐生疑。自从把让路眠搬到这个顶层公寓后,他几乎没怎么来过。   但路眠住过来也有一段时间了,怎么地方还跟原先一样,几乎没有什么私人物品。像个酒店,不像个家。   他皱了皱眉。   是该让管家置办一些家用了。有路眠在的地方,得有点熟悉的温度。   他转身走向沙发,将人放下后,俯身用大掌揉了揉路眠那有些凌乱的头发。   他知道路眠不习惯生意上的那些人,他也不想让他接触到那些肮脏的东西。最好就这样只属于他一人。   最近c城乌烟瘴气的,等处理完手上这些事,他是得带路眠出去度一次长假。   柔和的灯光下,路眠眉眼低垂着,眼尾还染着一层薄薄的绯红,看上去满满的脆弱感,好像稍加一用力就会碎。   平日里温和冷清的人儿,跟他耍起小性子来却那么倔,软话都不会说一句,总是挑战他的底线。但偏偏哭红眼睛的时候,能让他立刻心软,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宠着。   心里的燥火又烧起来,厉枭暗骂了一声。   他可以永远这么宠他,还能更宠。   不管外边发生什么事,他决不允许任何人影响到他们的关系。   谁都不行。   厉枭走了之后,路眠窝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鼻塞得有些难受。   他好像做了个梦,梦中他在一场海啸里挣扎,绝望中被一只手修长有力的大手从黑暗的漩涡中拉了出去。他得救了,却被锁在了一间阴冷的船舱里,日复一日只能从缝隙中窥见外边的世界。后来船只沉没了,甲板上的人都疏散了,只有他没法出去。眼睁睁地看着涌进船舱的海水渐渐将他淹没。   窒息之前,他喘着气猛地从梦中醒来,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   从梦中回过神来,他望向落地玻璃窗外。c城的夜景璀璨而无声,只有墙上的钟表滴答滴答地走着。   他曾经很喜欢这里的风景。   手机闹铃的响声划破了寂静。   他伸手按掉提醒,刚刚厉枭在车上挂断电话的那一幕又闪现在他眼前。   一阵生理性的反胃串上鼻腔。   十一点半,他忍着不适爬起来煮茶。厉枭临走前说头痛,一会儿还要回来喝茶。   医生配的特质茶饮,管家在他这里也备了一些。   玻璃壶里的茶咕噜咕噜滚着,厨房里弥漫着让人安神的草本香气。   其实厉枭从来不会为了一杯茶专门回来。在别的地方,也是有茶喝的,没什么不同。   以前厉枭说等他回来,他还会满怀期待地等。   后来知道人不会回来了,却还是习惯性地准备好一切。   万一呢?他宁可让自己的期待落空,也不想让厉枭不高兴。   但是今晚,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这一夜十分漫长。他又在客厅睡着了,好像是这房子里借宿的客人一样。   他闭上眼,四年以来的每一帧有意义的画面,都一一在他脑海中铺开,又消散。   醒来时一切如常,养生壶里的茶饮还在保温。   一切都没变,但这不代表一切就是对的。   这几天他已经陆续把东西收拾好了。这些年不管他住在哪里,属于他的东西永远只有这么一点点。   他平静地从房间里把行李箱拉了出来,给于耀打了电话。   *   今天的大都会有点儿风声鹤唳。   路眠一到剧院,就引来了一阵窃窃私语。   “哥,你听说了吗?”米小菲在大厅等着他,将那些人的目光瞪了回去,“安娜被开除了,说是昨天惹怒了厉老板,还有平时跟她走得近的几个同事也被人事部约谈了。”   路眠没想到院长的动作那么快,难怪刚刚门口保安就不太敢看他。   米小菲把他拉到一边,愤愤不平道:“你不知道,那些人居然说是你在背后只手遮天,还说我们舞校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气死我了!安娜他们那几个人,平时说话就很难听,都够造成诽谤了。不过哥你别担心,我刚刚已经警告他们了,如果他们再乱说,我就去找院长。”   以前安娜他们瞎编乱造发帖子抹黑路眠,但因为跟经理关系好,领导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才让流言越传越多。   但这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路眠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只是他不想影响到舞校。事到如今,他很清楚他们在大都会的日子不多了,是该准备好后路。   好在皇舞的事情进展不错,这里合同到期后,他们就可以搬过去了。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舞剧,他不能让舞剧出半点差错。   “别人怎么想是别人的事,我们做好本分就是。”他点开手机上的计划表,确认今天的日程,“回排练厅告诉大家,专心排练,其他的事情不要管,千万不要分心。”   “哥你放心吧,我们不会被影响的,我们城舞什么风雨没经历过,等到演出那天,用实力亮瞎他们的狗眼。”   米小菲信誓旦旦地说着,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哦对了哥,刚刚有人送了个东西过来,说给你的。”   “给我的?谁送来的?”路眠放下手机,看了过去。   “好像就是这家店的人。”米小菲小心翼翼从包里拿出一个精美的礼品袋,双手捧着羡慕道,“这牌子我知道,品味不错呀哥,你买的啥?我能看看吗?”   她的包里从来没装过这么贵的东西,从刚刚到现在一直抱在怀里,生怕被抢了。这个定制品牌价格贵得离谱,专打高端市场,她平时看都不敢看。   “珠宝?”路眠疑惑地接过来,“我没买过。”   “你没买?那是厉老板送的咯?”米小菲觉得这么豪,倒也符合厉家那位的身份。   路眠打开袋子看了一眼,礼盒精致典雅,质感厚重,肯定不是一般的珠宝。他没收到过这种礼物,袋子里没卡片也没署名,如果是厉枭给他的,准会让林为转交。   米小菲在一旁催着他打开看看,可不知为何,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东西肯定不是给他的。   正拿不定主意之时,他的手机响了。   是厉枭的助理。   助理声音有些着急:“路少爷,不好意思,你今天有没有收到一个礼盒包裹。”   路眠看了一眼手中的礼品袋:“礼盒?是珠宝吗?”   那一头似乎长长舒了一口气:“对对,就是珠宝!我还以为他们送丢了……对不起啊路少爷,弄错了……那不是给你的。”   “没事儿,那我让林叔给送回去吧。”   路眠不觉有疑。虽然他没问为什么会送错,但是并不意外。厉家收礼收得多,偶尔弄错也不足为奇。   “路少爷,是这样的,这个珠宝应该送到大都会旁边商场的高定西服店,不知怎么地送到您哪儿去了。本来一小时前就该送到了,现在挺急的,能让林为快点拿过去吗?”   “旁边商场?那挺近的,放心吧,没问题的。”   “谢谢谢谢,实在抱歉啊路少爷,麻烦了。”助理最后还特地嘱咐了一句,“一定让林为送去啊,您可别自己过去。”   放下电话后,路眠看了看时间。这个点林为送完他应该去吃早饭了,既然人家着急,那他走着送过去也不远。   地方的确很近,十分钟后,他就到了高定店门口。他平时逛街少,虽然这商场距离剧院就一个路口,但他还真没来过几次。   门面不大,白色基调为主的装潢看起来十分典雅。   感应门自动打开,前台的女生热情地招呼:“先生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路眠走了进去:“您好,我来送个首饰。”   “送货?”女生看了看他手里的礼品袋,又盯着他的脸,惊讶道,“你是快递小哥?”   现在的快递小哥都这么内卷了吗?这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听见前台有动静,一位西装男士从里边走了出来:“小赵,是送珠宝的来了吗?”   前台的女生还在盯着路眠看,机械地点了点头:“对,送来了。”   路眠被看得不好意思,转向这个看上去像经理的人,猜想他应该就是收货人,便把手里的礼品袋递过去。   “您好,这是L家的珠宝,厉家让送过来。”   经理并没接,而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才缓缓开口:“进来吧,等你好久了?”   没等路眠回答,他就背过身,对着里边会客厅里的人:“江少,您的珠宝送来了。”   高定店不大,路眠闻声望去,会客厅沙发上的人也抬起了头。   看见江慕宁的那一刻,他在半空的手顿住了。他隐约意识到,送货的人为什么会错送给他。   “小路老师?”江慕宁眉毛挑了挑,倏地从沙发站了起来,看上去很惊喜,“怎么是你?”   “我……我就是替他们送过来。”   他也并没有弄清楚状况,本想着就是帮忙送一下东西,没想到对象是江慕宁。   “怎么能让你来?这些人怎么做事的?”两句话间,江慕宁已经走到了他面前,接过珠宝的同时挽住他的胳膊,动作亲昵得好像是熟悉得不得了的好朋友。   经理微微惊讶:“江少,原来你们认识啊,我就说,谁家的快递小哥长得这么帅,都可以来给我们当模特儿了。”   他本意想套套近乎,夸一夸vip客人的朋友总没错,不料这话一出,江慕宁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   “这儿暂时没你事儿了,你先出去,有小路给我参谋就行。”   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江慕宁,经理一头雾水,却不敢多事,给路眠倒了一杯茶就退出去了。   路眠稀里糊涂地被江慕宁拉着坐在了沙发上,他实在不习惯跟不熟的人靠这么近,何况他们的身份还这么尴尬。   “江先生,我就是来跑个腿,东西送到了,我这就走。”   他现在已经接受了厉江两家马上要联姻的事实,但他不可能明知道人家结婚,还以这种身份往人家面前凑。   “小路,”江慕宁放下礼品袋,转头严肃地看着他,“你是不是还在因为昨天的事生我的气?”   路眠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是最没有资格生气的。   “算了,不提这个。”江慕宁扯了扯嘴角,转言道,“这珠宝店应该只知道送给厉哥的未婚妻,但没弄清楚谁是未婚妻。还辛苦你多跑一趟送这订婚对戒。”   作者有话说:   春节期间压字数,宝子等更辛苦了~ 第23章   订婚对戒。   路眠抬眼时,江慕宁已经把首饰盒打开了。   深蓝色的盒子里,排列着一大一小两枚款式一样的银色男士戒指。在高贵的天鹅绒衬托之下,银白色金属泛着圣洁的光泽。   戒指很特别,低调的设计感,很雅致。路眠莫名觉得这款式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江慕宁迫不及待地摘出了小一号的那枚,感叹了一声,举起来对着灯光照了照:“这款是我参与设计的,改了好多版,前后花了好几个月才定稿。”   “我给它起了个名叫坠入,就是流星坠落的意思。”   “小路老师你觉得怎么样?”   明亮的白炽灯下,铂金折射出的光线晃得路眠睁不开眼。   原来一道光可以刺得人这么痛。   江慕宁虽然嘴上问的是路眠,但却没想听回答,自顾自地把戒指戴上了手:“一会儿让厉哥也试试,之前我送了他一枚同系列的领带夹,配起来一定很不错。”   路眠闻言记起来,他生日那天,厉枭从会所回来时换的那个新领带夹。   所以他才会觉得这么眼熟。   他收回了视线,低下头揉揉眼睛。   店里的灯光太强烈。   前台女生敲门进来,对江慕宁说试衣间准备好了。   “知道了,我这就来。”江慕宁把戒指取下来,放回盒子里,转头对路眠莞尔一笑,“小路老师你再等我一会儿,戒指帮忙先看一下。”   同刚刚一样,说完就起身走,根本不理会路眠的回答。毕竟路眠说什么做什么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他就是要他在一旁看着。   看他跟厉枭一起选戒指,试礼服,筹备订婚宴。   当然,厉枭是不会管这些琐事的,昨晚江父已经跟他说好了,订婚的细节都由他们江家来操办。   这些年江家不如从前了,他的这次豪门联姻必须办得人尽皆知。他要让整个c城都知道,江家有了厉家这个靠山,也让那些不死心的莺莺燕燕都离厉枭远一点。   木门被前台轻轻带上,整个会客厅只剩下空调暖气柔和的风声。   路眠也没打算多待,看了看时间,从沙发上起身。   他站起来时,视线无意间落到茶几的一本杂志上。   杂志封面是两个外国模特儿,西装笔挺贴身,背景是海边的婚礼现场,一旁还印着这家店的logo。   他来的时候没注意,这原是一家专做婚礼西装的高定店。   江慕宁是来试穿订婚西装的。   戒指都设计了好几个月,他的回国并不突然,订婚应该计划很久了。   厉枭从头到尾也没有骗他,只不过厉江两家联姻跟他没有关系罢了。   没有关系,自然就不必告知。   明白过来了之后,他没有多余的情绪起伏。   好像所有的情绪他都在昨天夜里消化掉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知道自己该走了。他还要回剧院排练,还有很多演出的事宜要处理。   刚朝门口走了一步,会客厅的门就从外边被推开。   路眠脚下一顿,站定在原地。   门外的男人跨着大步走进来,跟他四目相对时,原本就幽深的双眸又更阴沉几分。   “厉老板,您先坐一下,我给您倒茶。”前台女生显然有些害怕厉枭,声音听着都比刚才多了几分谨慎。   厉枭沉默了片刻,才回道   “不用,他给我倒,你出去。”   女生望了路眠一眼,看出两人是认识的,也没敢有疑问,迅速退出去把门带上。   “谁让你来这的?”   厉枭声线如平时一样低沉阴冷,但语调微微上扬,显然路眠出现在这个地方是他没想到的。   路眠眉眼间闪动了一下,转身去倒茶,边倒边回答。   “我来送个珠宝,东西送到了,我这就走。”   他回避了戒指两个字。   陶瓷茶壶里的水温有些低了,路眠重新加了沸水,熟练地沏上了茶。   “厉先生,茶好了。”   厉枭从一进门目光就没离开过他,眼底的阴鸷越来越明显。   路眠在闪躲。   为什么要躲他?   “我问谁让你来的?”男人沉闷的嗓音中压抑着不悦,又重复了一遍。这种临时的行程,路眠怎么会出现。   路眠不想在外边闹出什么事,也不想惹厉枭生气。   他低头看了一眼茶几上的对戒,镇定道:“快递送错了,我顺路拿过来的。”   厉枭明显不信。   他走到他身边,把着他的后颈,逼他微微仰头,想看清他眼中的神色。   但那水润的眼中一片平静。   厉枭的喉结动了动,一把将人捞过,在沙发上坐下。   粗糙的手指摩挲着路眠白皙的脸。   “不高兴为什么还要来?”   “没有不高兴,厉先生。”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厉枭对这个态度相当不满。但想到昨晚人这么乖,刚燃起来的火气又压了下去。   路眠想挣脱男人手上的控制,但却被压制得更重。挣扎中,他视线又扫过面前的戒指。江慕宁就在另一边试西装,今天他们是来商量订婚的。   路眠更加不想再多停留。   “厉先生,让我走吧。”语气几乎是变成了恳求,声音中隐约带着细微的颤抖。   厉枭眉心拧了拧,顺着目光,终于正眼瞧见桌上的对戒。   现在他哪能看不出来,他的小情人这是委屈上了。   “好了,不就是个戒指,明天带你去买。”   男人话音一落,路眠怔住,错愕地看着他。   他不明白厉枭在想什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如同过家家。在厉枭心里,他不重要,订婚不重要,跟感情有关的事都不重要。   正因为如此,哪怕没有身份地位的悬殊差距,他们也根本不可能是一个世界的人。   在厉枭眼中,他只是吃醋耍个小性子,随随便便就能哄回来。   “怎么了?你先试试,我看看好不好看。”厉枭一只手掰过他的手,另一只手拿起茶几上的戒指。   路眠心下一惊,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把手缩了回来。   厉枭手上拿着的戒指套了个空,眼神瞬间冰冷了下来。不是因为路眠的不配合,而是路眠刚刚甩开他时,面色中露出的恐惧。   就好像一种求生欲,要从死神手中挣脱的求生欲。   路眠怕他。   “厉先生,这是你的订婚戒指。”声音明明不大,但路眠几乎是用了浑身的力气才说出来。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厉枭,像一只受了惊吓的猫,竖着尾巴盯着坏人。   他从没这么对厉枭说过话。   不出意外,他的态度激怒了厉枭。   “你跟我闹是吧?”厉枭冷哼了一声,将戒指扔回盒子里,靠在沙发上,眼中多了一分急躁,“你到底想要什么?”   从前的路眠总是乖乖听他的话,他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而现在,好像越爱越难哄了。若不是顾及这是公众场合,他现在就想把人压住,让人哭着认错。   路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咬了咬唇,再次站起身,对上那冷厉又危险的目光。   男人暗眸深邃,他曾陷在这双眼睛中,久梦不醒。只要能看着这个人,陪在他身边,就不敢有任何别的要求。   他们是一场交易,是他没有遵守游戏规则,他想要的太多了。   “我们分开吧,厉先生。”他淡然道,“我今天就搬走。”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下一章入v,会在周二晚上12点定时发(只要晋江不抽一定准时,抽了我们一起打它)   宝子们不要熬夜,周三早上再起来看,周三晚上还会再更一章~ 第24章 入v三合一   厉枭指间捻了捻,没作回应,甚至连眼都没眨一下。路眠认认真真说出的那句话,仿佛没有被听见。   如果有别人在场,定看不出此刻厉枭的异样。但是路眠能。他能习惯性地从那对暗眸中捕捉到平静之下酝酿着的海啸。   这么久了,他对厉枭的脾气了如指掌,何况他这是驳了厉枭的面子。合格的小情人,应该等着金主让他离开,而不是自己主动要求走。   这几年来他时刻提醒自己不能越界,却还是越失败了。他破坏了游戏规则,他没有再继续下去的能力。   路眠低头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卡,双手将卡放到了茶几上,十分郑重。   目光落到卡面上的那一刻,厉枭眼底划过一抹冷冽。   那正是四年前他给路眠的那张黑卡。   “厉先生,谢谢您这些年对我的照顾。卡里的钱,我补齐了,本息都补上了。往后有需要我做什么,只要我做得到,一定不推辞。”   路眠语气温和得不像在做一场酝酿许久的分手,倒像是寻常人家每天出门前的告别。   厉枭眯起了眼,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他都怀疑他出现了幻觉。   呵,路眠说要走,还一套一套的,试探着他的底线。   连本带息都要把钱还给他?   笑话,当他是什么?   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和这银行卡,在他看来都是这么地扎眼。   他喉间溢出一声轻笑,眼神却是十分骇人。   “你说,连本带息?”神色骤变之下,他连嗓音都染上几分嘶哑,“真是长进了。”   “你这跟我明算帐呢路眠。你现在的一切都是怎么来的你不清楚?想用这几个破钱打发我?”   他一辈子没对谁这么有耐心过,独独对路眠不一样。   然而这个他养了四年的人,现在站在他面前,要跟他划清界限?   他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平时太宠这小情人了,现在竟然敢对他蹬鼻子上脸了。   路眠又何尝不知道,他在做着很危险的事。他这是一步步断了自己的后路。但他只有把厉枭惹怒了,厉枭才会一气之下轰他走。而且,也只有这样,他才能过得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厉先生,我欠您的太多了,我知道,我一辈子还不清。”   “但你要订婚了。我们的关系,还是不要继续下去了。”   他从一开始就在努力存钱,本以为还上了钱就能离厉枭近一点。后来才发现,跟钱没有关系。   厉枭根本不需要他这样一份感情。   他们想要的,彼此都给不了。   会客厅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其实只有短短十几秒,但对两人来说都无比漫长。   “过来。”厉枭拿出最后的耐心,对他伸出了手,等着小情人乖乖地把手放上来,像以往每一次一样。   路眠看着那双他都能记得掌纹的大手,心里突然空了一下。   这只手曾经不止一次把他救出苦海,但他不能再接受这样的温暖了。因为厉枭想要的回报,他给不起了。   “厉先生,请您让我走吧。”   厉枭眼底的神色又更沉了,厉声再次重复刚才的话。   “我说,过来。”   “把卡收起来,我就当你今天什么都没说。”   “你要什么补偿,我给你。”   对于别人,他从来不废话第二次。但路眠这里,他一次次降低了底线。   虽然小情人这么闹有点过了,但念在平时还是乖得很,他可以原谅这一次。   空气好似凝固了,连同路眠的动作。   路眠知道,厉枭这是在给他最后的台阶下。   但他站着久久没动。   这个男人在他心里占了太多的分量,他要想把他放下,就必须离得远远的,不能再给自己一点希望。   看着厉枭眼中的耐心在逐渐耗尽,他知道,他已经把厉枭彻底得罪了。   许久,厉枭的手放了下来,一起消失的还有他眼中的所谓的忍耐。   “铁了心想走,是吧?”厉枭冷笑一声,“我哪点亏待了你?你他妈就这点委屈都受不了?”   在他眼里,他订婚,是两家的事。但是他跟路眠,是他的私事。   他们这个圈子里,联姻都是生意需要,他原以为路眠跟了他这么多年,多少能懂点事。   现在看来,他平时真是管少了。   路眠背着的手紧捏着,指关节都在发白。   “厉先生,对不起,我做不到了……”他做不到毫不在乎地看着厉枭和别人结婚,做不到当别人婚姻的第三者,更没办法让厉枭明白他爱他。   厉枭坐在沙发上,虽是仰视着路眠,但却是一股咄咄逼人的压迫感。   他在外边什么人没见过,谁敢这么给脸不要脸?但路眠这样犟着,他竟然一点办法都没有。   想到这,莫名的燥火再也压不住。   “你还真当我没了你不行?”   “你今天出了这个门,就别他妈的再哭着回来。”   下一秒,刚刚沏好的茶,连茶带杯被摔碎在地。   滚烫的茶水溅了路眠一身。   他本有机会闪开,但脚下却没挪动半步。衣服上染上了茶渍,茶水沿着白皙的手指流下来。   但他眼睛都没眨一下,面前这个男人,看一眼少一眼了。   “厉先生,保重。”   话音一落——   “滚。”男人的语调起伏不大,却让人为之一颤。   仿佛能把人撕碎。   门外,江慕宁都觉得脊背发寒。他从厉枭一进去就候在门外,等着听一出好戏。   果然,路眠真的如他所愿,惹恼了厉枭。   只是他没想到,竟是以这种方式。   路眠这么干脆地就走了?若不是他先前调查过背景,根本就不相信有这么傻的人。   不仅分豪不取,还把那点身家都留下了?玩贞洁烈男那一套给谁看?   简直是在厉枭的雷点上蹦迪。   会客厅的门打开时,江慕宁看见了唇色有些发白的路眠。   “小路老师?你这是……?”他收起看戏的心思,故作一副惊讶状,“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路眠一身狼狈,看着穿着高级西装神采奕奕的江慕宁。   但他现在终于能够抬起头来,一身轻松地面对江慕宁了。   “江先生,厉先生来了。”只这一句,他说完后,便走出了店门。   门外商场一片繁华,自动玻璃门合上前的那一瞬间,他听见了身后传来砰的一声。   会客厅里,茶几上的玻璃面被砸得粉碎。玻璃渣子飞了一地。   店里的店员大气都不敢出。今天本以为迎来个财神,但现在如同死神降临。   江慕宁在一旁,吓得两腿发软。他不是没有见过厉枭发火,但一般厉枭不会真的暴戾外露,而是不声不响把人办了。   这回居然为了一个小情人,这般失态,他实在是没想到。   两枚戒指也被埋在了玻璃堆里,但厉枭正在气头上,他当然也没傻到现在去触这个霉头。路眠把人激怒了,这可是个他坐稳厉家新主人位置的好机会。   瞥见了厉枭手上的血迹,他吸了一口气,咬咬牙,转头让经理去拿急救箱,随后坐到了厉枭身边,给他包扎伤口。   从来没有给别人做过护理,江慕宁手法生疏得很,经理站在旁边,不敢插手,却提心吊胆,就怕厉老板被弄疼了再砸点什么。   厉枭眉心紧锁,但从头到尾注意力就没在手上。他满脑子都是都是路眠刚才说的话。   凭什么?路眠他到底凭什么敢这么对他说话?   能够跟在他身边那么久,还有哪里不满意?   江慕宁斟酌开口:“厉哥,别气坏了身子。小路他不懂事,回头我让人去好好说说他。”   本是见风使舵的话,想趁虚在厉枭这刷一波善解人意的好感,没想到却又把人惹怒了。   厉枭猛地抽回刚包扎好的手,握着拳在沙发扶手上砸了一拳。   “谁也不许管他!”   像是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受伤,他揉着太阳穴,头痛得很暴躁。   他倒要看看,路眠没了他能他妈去哪。   *   从商场走出来,路眠一路都没有回头。   他有些恍惚,连冷风吹上脸颊都不觉得凉。天气很冷,他却有些喘不过气,抬起手拉下毛衣的高领,让冷风灌进来,努力让自己冷静。   他回了大都会排练,一切如常,直到晚上。   这一次林为没有来接他。   确认了整个剧院停车场都没有厉家的车之后,路眠松了一口气。厉枭这算是接受了他的离开吧,至少没有太为难他。   早上发生的一切都太快了,他现在才缓过劲来。   这是好几年以来,他第一次下班自己回家,第一次不用去厉家,第一次不再需要等着厉枭回家。   他亲口结束了跟厉枭的关系。   四年的关系,结束时只用了十分钟。   像是有什么突然从心里被抽走。   终于失去了,就不会患得患失了。   他站在停车场的入口,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铃声才将他拉回现实。   “路哥,我在剧院门口,你走了吗?”   路眠听着于耀的声音,半天才反应过来。   于耀马上出国了,租的房子还没到期,这段时间他正好可以住过去。早上于耀已经去帮他把行李拉过去了。   “我还没走……不过你怎么来了?”   “没走正好,我正好路过,载你回去。”   大都会门口,于耀身穿皮衣靠着一辆机车上,手里抱着一个头盔。   “路哥!这边。”   他走了过去,于耀笑着,把头盔给他戴上。   “你怎么改骑机车了?”   “这不要出国了嘛,车子卖掉了,这我朋友的,借来用几天。”   “你就一个头盔?”路眠第一次坐机车,第一次戴头盔,有些不适应。   “放心,还有一个。”于耀给他扣好,从旁边的车厢里拿了另一个出来,“路哥你会骑吗?”   路眠摇了摇头:“我只会自行车。”   于耀又笑了起来:“我出国之前,你的出行我全包了。”   其实也没几天了。但今天早上他接到路眠的电话,问能不能暂时借他家放一下行李,他就知道路眠遇到麻烦了,也没多问,直接让路眠住到了他家来。   他租的地方在南边的老城区,离大都会很远,也没有公交直达,旁边是露天的菜市场。   南区疏于规划,这样的露天市场很自由,人多车多,于耀的机车灵活穿过人群,经过熟食摊,还让摊主拿了两盒打包好的卤味。   路眠接过卤味时,感到了一种久违的亲切感。以前白俪家附近也有一个类似的市场,偶尔没时间做饭时也会给他十块钱让他去买熟食。   于耀把车停在了公寓楼下。公寓是一栋破旧的小楼,起码三十多年的老房子了。   “路哥,这地方可能有点吵,有点旧,不过还是很安全的,住几天你就习惯了。”   “没事,挺好的,跟我以前住的地方很像,生活很方便。”他把头盔摘下来。   “坐摩托车感觉怎么样?”   “感觉……”路眠认真想了想,“很真实。”   感觉回到了地面上,而不是在天上飘着,时刻担心着会摔下来。   老公寓楼上,于耀领着他进了房,是简单的一居室,打扫得很干净,   “我的东西都打包得差不多了,床铺我也换过了,路哥今晚你就睡卧室。”   路眠摇了摇头,将卤味放到餐桌上:“不用,我睡客厅沙发就行。”   “反正我也过几天就走了,没事儿,我平时经常在客厅打游戏就睡着了,也不怎么用卧室。”于耀知道他这儿跟路眠平时住的地方差太远,更不可能让路眠睡沙发了。   “真的不用,你走了再说。”路眠边说着,边把打包得卤味拆开,“先吃饭吧,你们家盘子放在哪儿?”   在这些小孩面前,他总是有做大人的责任感,要照顾好这些弟弟妹妹们。   更何况,他现在最重要的目标就是把舞校带好,舞校就是他的一切。   “第一个抽屉里。”于耀边回答着,打开了冰箱。   路眠拉开抽屉,疑惑道:“你就一个盘子?”   于耀有些不好意思:“嗯,我平时不做饭……都是外卖,所以没什么餐具。”   路眠哭笑不得,无奈地摇了摇头:“行,那我们直接用餐盒吧。”   几分钟后,熟食终于被摆上桌,于耀从冰箱里拿出了半打啤酒。路眠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听叭地一声,酒已经开了。   啤酒花的香气弥漫在四周,很香。   “路哥,你别觉得拘束,就当在自己家。”于耀倒着酒,白花花的泡沫冒到杯沿,“如果你想跟我说,我什么时候都有空。你不想说,我们就喝酒。”   厉老板要结婚的消息最近传遍了大都会,但他们舞校的人很默契地闭口不谈。   路眠对于他们来说,是老师也是兄长,所有学员都尊敬他仰慕他,受着他的照顾。所以他们经常忘了,其实路眠没比他们大几岁,可以说是同龄人,但却经历着比他们复杂得多的生活,承受着他们难以想象的压力。   看着杯子里啤酒的气泡不断往上冲,路眠拿起了杯子,仰头就闷了一杯。   辛呛的气息顿时爬上鼻腔。   “谢谢,我没事。”他轻轻笑了笑,“就是这几天可能要打扰你了。”   于耀叹了口气,没说话,给他夹了几筷子的卤味。   路眠不太有倾诉欲,于耀也就没多问。两人就着啤酒吃着卤味,半打啤酒很快酒喝完了。   “还有酒吗?”路眠摇着空瓶子,抬眼问于耀。   于耀看着桌上六个空瓶:“家里就剩半打了,你想喝我下楼去买。”   “算了吧,别买了,明天还要早去剧院。”路眠清楚自己的酒量,他不想酒后失态,何况现在也不是发泄情绪的时候。   于耀从进入舞校开始,就把路眠当成榜样。路眠那么优秀,本来应该有更好的发展,但似乎他对自己的事太不上心了。在他们看来,路眠眼里只有舞校和厉家那位,其他的事情在他眼里都不重要。   “路哥,我也要出国了,有些话可能不该说,但我今天还是要说。”他一直觉得路眠比他懂得多,肯定能保护好自己。但今天他才发现,路眠好像没那么潇洒。   “其实你离开厉老板是好事,我虽然是个圈外人,但我在会所做过兼职,知道他们那些人是怎么对待……”   他停了一下,找了个不那么难听的说法:“怎么对待身边人的。特别是结婚之后,玩得更凶。你跟他们身边的那些人,根本不一样。”   他亲眼看着那些大老板玩腻了自己的小情人,拿人去跟其他老板交换着玩。还有些结了婚的,会把正牌夫人带来跟小情人一起玩,男男女女成群结队。而那些漂亮的小情人,各有各的小算盘,但无一例外,都很放得开。   虽说厉老板倒是从来不带路眠去那种地方,也不接触会所的其他公主少爷,但毕竟圈子风气就是这样,时间长了谁能保证呢。   路眠有些无奈。于耀一个小孩去兼职几天都能看得出的事情,他却是花了好几年才明白。   “我知道,根本不是一类人。”他苦笑了一下,随即又操起心来,“你出国之后不要再去那种地方打工了,人生地不熟的,太不安全。”   于耀没有理会他的转移话题:“路哥,我认真的。你离开他真的是好事。何况现在就没有人限制你的事业了,之前邀请你的那些大团,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连续好几年的芭蕾选拔专场上,都有国际大团的老师向路眠抛去橄榄枝,但路眠都用自己要带舞校的理由推掉了。   于耀接着说:“现在跟皇舞的事情快有着落了,你正好能重新选择,说不定我们还能在J国当同事。”   路眠愣了一下。他暂时还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或许等完成了白俪的心愿之后,他也能出去走走。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   第二天他醒过来时,回神了好一阵才想起来自己在哪里。   昨晚他没有喝太多,怕第二天起不来排练,喝了三瓶就打住了。于耀坚持在客厅打游戏,把自己的被褥铺到了沙发上,卧室让给了他。   他起身把身边的平板电脑收起来。昨天睡前他还在工作,跟皇舞总部确认好了下一步计划,过几天去见李杰克商量细节。这个进展让他踏实了不少。   推开卧室门时,楼下早市熙熙攘攘的声音传过来,客厅电视上播着舞蹈节目。   他突然又想起了年少时期的每天清晨。不过那时候白俪可不会让他自然醒,每天天不亮就把他抓起来晨练。   “路哥,早啊,睡得还好吗?”   路眠点了点头,笑着走了出来:“你通宵了?”   “哪有,我睡眠质量可好了,在哪儿都能睡。来吧,正准备喊你起来。”   不大的客厅里,于耀已经铺好了两个瑜伽垫,穿着练功服正在拉筋:“练完带你去吃早餐,然后送你去剧院。”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斑驳在瑜伽垫上。这里楼层不高,更没有落地窗,屋里的光线跟市中心高层比差远了。   但他却在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生活。   这几年就好像梦一样,他陷在自己制造的梦境中,丢掉了这些原本属于他的东西。   他走到阳光下,开始新的一天。   *   厉家老宅,管家带着下人们忙了一宿。   自从半岛别墅清出来准备装修,厉老板就时常出差,要不就是到酒店公寓去,也没个长期固定住所。昨天突然接到通知,说把老宅收拾好,厉老板要搬回来住,他这才带人上上下下收拾了一遍。   但这会儿天都亮了,还不见人回来。   管家打通了助理的电话,助理说:“厉老板在射击馆里待了一晚上了。”   “一晚上都不出来?那现在呢?”   “还在打。”   “……路少爷呢?”   “周管家,你务必警告老宅里的所有人,千万不能再提路少爷。所有有关他的东西,都不能出现。包括那只学舌的八哥,让它也说话注意点。”   *   c城射击俱乐部。   厉枭在靶场打了一晚上,各式手|枪、散弹枪、步|枪轮了个遍。   靶场工作人员也不是没见过厉老板包场练射击,只是这一次太狠太准,送子弹的时间都差点赶不上。中途工作人员换班时,晚了一分钟,厉老板的脸黑得能吃人。吓得靶场经理后来连厕所都不敢去,寸步不离地候着盯着,生怕一个疏忽厉老板就能把他们馆给掀了。   天亮时,厉枭终于走了出来,脸色却更差了,周身满是杀气。   打了一晚上的靶子,手上都起茧了,火还是没消。   助理连忙递上管家派人送来的茶饮。   厉枭往那茶杯里瞥了一眼,黑着脸不说话。   送茶的人不对,不想喝。   助理有些尴尬,以前送茶这活儿也不是他的。这么高难度的活,现在没人做了,他也很绝望啊。   “厉老板,一晚上了,管家问您回去休息吗?”   车门缓缓开启,厉枭坐上了车,合上眼,还是没说话。   助理端着茶站在车门外,等候着指令。   半晌,他才听见了来自他老板冷厉的责问声。   “他人在哪?”   助理准备了一晚上的话,终于能说了:“路少爷搬去了舞校一个学员的家里,在南区,今天早上去剧院排练了。”   “已经查过了,那人背景干净,平时也没什么出格举动,这回是准备出国了,房子要空出来,路少爷才过去住的。”   厉枭听着,没有表情,又沉默了好一会儿。   助理揣测着自家老板的心理,又小心翼翼问:“厉老板,要不要先回老宅?还是直接去公司?”   厉枭不应。   助理又问:“那要不要去找路少爷?”   厉枭睁开了眼,带着怒意。   “不去。”   合着只有他一个人心情差到需要来射击馆发泄一晚上,而把他惹成这样的人,出了门就去找别人了?   而且,宁可去南区那种破地方住,也不要住在他给的豪华公寓里?   亏得他射击时想到路眠可能无家可归,还分心射歪了一发子弹。现在看来,路眠根本没在意他。   想到这,他就恨不得现在去把人抓回来教训。   妈的。   *   下午六点,厉家老宅终于迎回了主人。   从前厉老爷还在的时候,这老宅门庭若市,就是整个c城商圈的社交焦点,每天都有不同的人拿着不同的名贵礼品,怀着不同的目的上门拜访。   周管家在厉家干了四十多年了,从前都是从早忙到晚,帮着厉老爷或招待或打发各种客人。厉老爷处世圆润,人缘自然好。到了厉枭接管家业之后,情况就大不一样了。厉枭基本上不在家宴客,生意上的事统统在公司解决,因此也经常早出晚归,老宅那几年一下冷清了许多。   后来路眠出现了,厉枭就直接买了半岛搬出去,说要住得离市中心近一些,方便出入。   管家在老宅也没什么好管的了,便也去了半岛。但以前他面对的都是c城大户人家,后来天天围着一个小舞蹈演员转,里里外外伺候着,虽然嘴上不说,但总归是有心理落差。   *   知道厉枭要回老宅,江慕宁一早就过来等着。   他脸色不太好,昨晚给厉枭打了好几个电话,厉枭一个都没接。本来昨天他们是要跟他父母一起吃饭的,江父还特地开了珍藏多年的好酒,市价百万的那种。但厉枭放了他们家的鸽子连,说都不说一声。别的事也就算了,偏偏是因为路眠的事。   他早上来老宅之前,还去了一趟射击馆,那会儿厉枭还没出来,经理也不敢放他进去,说厉老板包场那是连一只蚂蚁都不能放进去的。   经理知道他的身份,说话还算客气。但出门时正好碰上两个年轻的小员工在八卦厉枭,其中一个说:“厉老板这副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失恋了。”   江慕宁听见这两个字,当场就拉下了脸。   哼。一个被包养的小玩意,丢了就这么在意?   老宅里,晚饭、桑拿房、网球场,一切都按厉枭的喜好准备得好好的,只等厉枭从公司回来回来,好好放松一下。   但管家连欢迎回家几个字都还没说完,厉枭就面无表情地往楼上书房去了。   管家:“……”   跟进门的助理看着厉枭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尽头后,把手上的茶饮交回给管家,赶紧甩掉这个烫手山芋。   管家看着满满的茶,问:“一口都没喝?”   助理笑而不语,笑得比哭还还难看。   厉老板何止不喝,看那表情简直是想把茶泼他脸上。   管家一时为难,虽然以前他们觉得厉枭自从养了路眠之后,就像个昏君。但路眠还是给他们解决了不少麻烦,至少在厉枭心情不好时,他们不用再操心。   那路眠不在了,那以后厉枭如果生气……   想到这,他转头望向沙发。   江慕宁翘着二郎腿,一脸不开心,正在想着厉枭回来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跟没他这人似的。   管家端着茶走到他跟前:“江少爷,你看,厉先生的茶饮……”   江慕宁扬了扬眉。   这老东西想说什么?谁不知道厉枭生气时那副鬼样子,谁撞枪口谁倒霉。   “周管家,厉哥不想见人,我们就都别自作主张了。”   管家无奈道:“不是,江小少爷你不知道,厉先生前几年偏头痛落下了病根,这是医生嘱咐要喝的。”   “那您给他拿上去就是。”   管家见他推辞,也不好再说什么,愁眉苦脸地叹了一口气,对助理说:“实在不行,我给路少爷打个电话吧,至少让他来一趟。”   江慕宁突然从沙发站了起来,没好气地说:“厉哥现在最忌讳的人就是他。”   “茶给我,我去。”   “你们都别上来。”   二楼书房门口,江慕宁犹豫了好半天,才鼓起勇气推门进去。   如果这件事从前厉枭一直默许路眠在做,那就是说厉枭还是需要这么个端茶送水的人在身边。眼下也只有他有资格靠近厉枭。   书房里,厉枭背对着门口,坐在黑皮办公椅上。   雪茄配着威士忌的气息很是呛人。   江慕宁咳了两声,走了过去。   “厉哥,别抽太多烟了,喝点茶吧。”   厉枭吐出一片烟雾,嗓音毫无情绪:“谁让你进来。”   江慕宁打了个寒颤,过了几秒才答道:“我只是担心你,厉哥。先把茶喝了吧,如果……”   厉枭没听,把玻璃杯里的烈酒一饮而尽。转过身来,杯子重重地扣在木桌上。。   “把林为叫来。”   *   江慕宁走出书房时,手指甲都快掐进皮肤里。   要找林为,不就还是因为路眠的事?不然像林为这种身份,哪里能到厉枭的私人书房来?   他以为厉枭一生气,会把人赶出大都会,甚至赶出c城。但现在,不仅路眠好好的照常去上班,厉枭还失魂落魄地找路眠的司机,难道还想把人接回来?   昨晚他们江家都已经安排了人把消息散播出去。现在差不多整个圈子都知道,厉江联姻之际,厉老板赶走了小情人,这是为了让他江慕宁安心。事情传得一板一眼,昨晚已经有不少人连夜送礼上门了。   这时候如果厉枭再去把路眠接回来,那岂不是打了江家的脸。   况且,路眠说走就走,有多大面子才能让厉枭主动去接回他?真的回来了,那他的地位可就不一样了。   他低估了,不是低估了路眠,他是低估了路眠在厉枭心里的位置。   路眠动了感情他看得出来,但是厉枭是什么人,怎么会对这么一个小玩意动感情?   想到这,他眼底满是妒意。   他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得再让人去查查这个路眠的底细。   *   林为接到通知要到厉家老宅时,就猜到了厉老板为什么找他。他知道厉老板现在一定脸色很差,但进了书房后还是不禁心下一抖。   没想到这么差。   厉枭已经没有耐心再装了,开门见山。   “路眠要走的事,你知道多少?”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面对厉枭的质问,说不紧张都是假的。哪怕他在部|队里历练了好几年,在厉老板面前时,还是感到一股子压迫感。   昨天他接到不用去接路眠下班的通知后,就给路眠打了电话。路眠把实情告诉他时,他是真没想到路眠会走得这么快,还这么干净利落。   他确实担心,尤其不确定厉枭会不会那么轻易放过路眠。毕竟厉枭这几年对路眠有多宠,他们这些做手下的最知道。这若是厉老板玩腻了自己把人遣走,那便没什么事。现在的情况,却是另一回事。   “厉老板,虽然我每天接送路少爷,但我就是个司机,路少爷真的没跟我讲过这件事。”   厉枭抖了抖烟灰,声音更严厉了。   “你是厉家的老人了,当初挑选你去接送路眠,就是让你注意他的动向。现在人走了,你却什么都不知道?”   “厉老板,是我的失职,我甘愿受罚。”   林为站得笔直,一副刚正不阿的样子。   “你觉得,在我这儿,光认错有用?”厉枭抬起眼皮,眼中满是戾气。   林为虽然没有直接在厉枭手下做过事,但也听出来,厉枭这是想让他去把路眠接回来。   “厉老板,路少爷对您一直忠心不二,但您也知道他的性格,一旦他决定的事情,肯定不会那么容易改变主意……我一个司机,他怎么可能听我的?”   厉枭放下雪茄,眯着眼打量着林为。   半晌,他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又倒了半杯酒。   他将酒杯往前推了一下:“喝了它,你就能说,你不去,因为酒驾违法。”   林为垂下眼,心里倒抽一口冷气。厉枭这副已经打定主意的样子,今天不见到路眠是不会罢休的。如果他再推辞,肯定就派别人去了。   “明白了,我去。”   厉枭拿过酒杯,仰头饮尽而后起身:“迟了,我跟你一起去。”   作者有话说:   入v啦,弄个小抽奖,宝子们追文辛苦了,周三晚上还有一更O(∩_∩)O 第25章   南区。   一辆高级保姆车驶入露天市场。住在这一片的居民鲜少见到这种车,纷纷投去好奇的目光。   车里,挡板缓缓降下。   “厉老板,外边太乱,您就别下车了,我出去看看。”   林为没停得太近,在远处停了下来。他不想让厉枭下车,一是厉老板的身份确实跟这地方格格不入,二是担心厉老板见到路眠后会有什么过激举动。毕竟现在人正在气头上,又喝了不少酒。   厉枭手指按着额角,一脸阴霾地盯着窗外。   “哪一栋Hela?”   林为回过身,看着远处说:“右边那排,第五栋。”   密密麻麻的老式住宅,楼下全是违规停放的自行车摩托车,还有回收废品的小皮卡开了进来。   厉枭没回应,车厢里安静得吓人。   cao   这么个破地方也是人住的?   路眠天天被他捧在手里,这么干干净净的一个人,现在居然混在这种鬼地方?   正暗骂着,一辆机车出现在视线里,停在了五栋的楼下。   后座的人先跳下了车,手里拎着菜。   骑车的人也跨了下来,接过一大袋子的菜,才摘了头盔有说有笑地走进楼里。   林为握着方向盘的手心出了汗。虽然路眠是背对着他们,但厉老板不可能认不出来。他想发条信息过去提醒时,厉枭已经按开了车门。   西装革履的男人一身可怖的气场,大步流星地穿过摊贩。光亮的皮鞋一脚踩进水坑里,鞋上裤脚上都沾了泥泞。   在五栋的大门口,他停住了脚步,撇了一眼旁边的机车,又鄙夷地望着楼梯口前的破铁门。   这地方他妈的狗都不住。   “厉老板您别激动。”林为追了过来,一路上还打不通路眠的手机,难道这小破楼里信号都没有。   “几楼?”   厉枭咬着牙,抬起眼皮看着一共没几层高的破楼。   林为顿了顿,说:“您别急,我打电话问问。”   “我问几楼!”   声调高了一度,惹得路过的人都看过来。   话音刚落,二楼的窗子就亮了起来。   厉枭冷哼一声,一脚狠狠踹开铁门,走进楼梯间。   狭小昏暗的楼道,几乎容不下一个厉枭,更何况还加上跟在身后的林为。   两个高大的男人站在二楼的小木门前时,林为怕厉枭再踹门,抢先按下了门铃,并且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门口。   几秒后,门打开了。于耀光着膀子,惊讶道:“林师傅?您怎么来……”   林为先咳了一声,用眼神警告他注意点。   “你好,于先生,我们来找路少爷。”   还没等于耀回答,林为身后就传来低沉的命令声。   “让开!”   林为深吸了口气,让出了位置。   光是听声音,于耀就抖了三抖,对上那狠戾的表情时,他完全僵在原地,连手上拿着的居家服都忘了穿上。   厉老板出现在这里,不会是什么好事。而且不知怎么地,他竟莫名有些心虚。   厉枭的目光落在那光着的膀子上,眼神顿时冷得能刀死人。一些让他发疯的想法涌进脑子里,眼底泛起了可怕的暗红。   下一秒,于耀都还没来得及害怕,一只布满青筋的拳头就猛地砸向他。   林为一早就准备着,见状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挡住了他的拳头。   “厉老板,冷静!”林为真的怕他一冲动做出什么,“您喝酒了,别冲动,先找路少爷吧。”   厉枭在气头上时,不管谁劝谁拉都没用:“滚开!”   于耀被一声又吓了一跳,差点以为今天就要交待在这了。   “厉先生!”   路眠从洗手间出来,刚好看见门口厉枭挥拳这一幕。   他冲过去,确认了没人受伤,于耀没事,林为也没事,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厉枭的拳头有多狠,他亲眼见过。   厉枭更恼了。他放下架子来找路眠,路眠第一时间关心的却是别人。   “都他妈给我滚。”厉枭压着火,将路眠推进屋里。   门砰地一声被甩上。   路眠稳了稳心神,看出厉枭喝了不少酒,一身的酒气。   他其实有心理准备,知道厉枭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但人都有侥幸心理,或许现在有联姻的事绊着,厉枭暂时没空理他呢?   “厉老板,您怎么来了?”   他不指望厉枭能回答这种问题,只是他现在再见到厉枭,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身份来对话。   肯定不是朋友,厉枭不会跟他这种人当朋友。想来想去,他还在大都会租着排练厅,那厉枭勉强算是他的老板吧。   “你叫我什么?”   厉枭两天一夜没睡觉,现在在听见厉老板这个称呼,差点又没控制住。   外人都尊他一声厉老板,但路眠算什么外人?   “厉先生……您怎么来了?”路眠意识到他还在酒劲上,没必要跟他硬来。这还是在别人家,得想办法让林为把人带回去。   “我怎么来了?”这破房子比他们家得厕所还小,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厨房的小台子上放着刚买的菜,地上还有两张瑜伽毯。   路眠才来了一天,这里就到处是他的影子。而在他送的顶层公寓里,路眠却一点痕迹都不留。   助理今天过去时,说公寓收拾得一尘不染,除了玻璃壶里的茶,没有留下任何私人物品。   呵,真是蓄谋已久。   他若有所思般皱着眉,直到看见卧室门时,脸色凝固住。   一居室。   路眠跟别人住一居室?   他两步走向卧室,将门踹开。   看见房间里的一张双人床时,他彻底火了,理智瞬间被湮没,转身一把将路眠推在沙发上。   “你他妈都背着我做了什么?”   路眠一时间没明白过来,以为他是酒后上头说的胡话。   “厉先生,你在说什么?你喝多了……”   厉枭嘴角划过一抹毫无感情的笑意,手指抚着那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动作很轻,眼神很冷。   “你跟别人睡了?”   那种冷,冷到让人窒息。   路眠脊背一凉,厉枭是疯了吧……   “我没有,厉先生,你让我起来。”   厉枭不让,眼中的火越来越压不住。   “我没有。”路眠再次喊了出来,他知道他这时候根本不是厉枭的对手,“你冷静一点厉先生,让我起来再跟你说。”   路眠的反应让厉枭越来越燥,居然还会反抗了?   他惩罚性地擒住那两瓣红润嘴唇,却被对方狠狠咬了一口。   血腥的气息在两人之间蔓延,路眠在他松动的间隙一把推开人。   “厉先生,卧室是我自己住的!”   在他眼里,厉枭现在就是一个没有办法沟通的醉鬼。但是无奈,他如果不跟这个醉鬼解释,今天肯定没法过去。   这句话让厉枭冷静了下来。   他生性多疑,从来不轻信他人,但路眠一句话居然能让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刚刚的判断。   路眠在他面前从来不说谎。不说便罢,说出来的从来都是真的。就连有时候他想听一两句撒娇服软的假话,路眠都不愿意说。宁可被折腾得更惨,也不松口服软。   他重重地抹了一把嘴角,将血迹舔去。仿佛就是等路眠这一句否认。   那一番拉扯中,路眠的衣领已经被撕得乱七八糟,洁白无痕的锁骨露出了一大片。   厉枭目光微敛,许是酒劲真的上来了,他太阳穴又揪得疼。楼下的市场吵得很,还有海鲜的腥味飘进来。   这破地方他一刻都不想多待了,路眠也不能待在这。   他抬手,将被他扯掉的衣领重新裹好:“别闹了,先回家。”   路眠这一次没闪躲,冷静地看着他。   “厉先生,您喝多了,让林叔送您回去吧。我已经搬来这里……厉先生!”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厉枭天旋地转地扛了起来。   酒劲上来后,厉枭的力气比平时更大了。   但路眠也用了浑身的力气,死死地抓着沙发把手。这一次他不能回去,不然再想出来就难了。   “厉先生!我们已经分开了!”   厉枭眼神又变了。他松开了人,转过头,看着路眠宁可狼狈地抱着那破沙发,也不愿意跟他回去。   “分开了,我同意了吗?”   在他看来,这就是路眠闹脾气自己跑出来过夜。他本来等着人自己回去认错,毕竟有他们厉家当靠山,谁会那么傻拒绝?   但路眠不仅不回去,还找了地方想长住。他来接人,路眠还死活不走。   “不知好歹是吧。”他好不容易冷静了一些,现在又被激怒了,“再问你最后一次。”   “你究竟是要留在这个鬼地方,还是跟我回去?”   路眠看着他,再次平静地解释:“厉先生,你永远是我的恩人。但是你要结婚了,我没有办法再待在你身边。”   “没有办法再用这种方式回报你了,对不起。”   “别的事,如果我还能做什么,我一定尽力去做。”   “但是我不能再回去了。”   “现在我住在这里,于耀很快就走了,这里就是我自己的住所。这些,我都没有必要对您撒谎。”   路眠一字一句,像是怕自己还有什么没说清楚,让厉枭继续误会。   并不是非要解释,但他想走得光明磊落,更不想厉枭因为他再迁怒别人。   “很好。”厉枭居高临下地看着人,眼中闪着不明的情绪,“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几秒后,一声重重的扇门声,整栋楼都为之一震。楼上传来了邻居的骂街声。   紧接着,楼下铁门也砰地一声。楼上又骂了一声。   足足过了一分钟,家里的门才再次被推开。   于耀穿着单薄的居家服,在走廊站了半天冻得要死。   “对不起于耀。”路眠一身疲惫,知道现在的自己一定很落魄,还连累了别人受无妄之灾。   他原本想着于耀过几天就走了,厉枭最近跟江家走的近,就算要为难他怎么也得过一阵。   没想到这才第二天,厉枭就找过来了。   怎么会这么沉不住气。   “路哥,我没事。”于耀蹲了下来,看着路眠坐在沙发上,有点神不守舍的样子。   刚刚厉枭出去时也是这副申请,衣冠不整,像是打了一场架。   “但是……路哥,你真的不担心自己吗?我看他那个样子,不像是要放弃。”   今天如果不是林为在,场面肯定更加难以控制。他倒是出国了就没事了,但是路眠还要在c城生活。这c城里势力最大的就是厉家,这都闹成这样了,以后路眠肯定不会好过。   “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   路眠不是没想过后路。他把舞校的事办妥了,就算离开c城也不再有什么牵挂。虽然他除了芭蕾其他的也不会,但别的城市也总能找到一份工作。   “路哥,你别怪我自作主张,今天我跟j国那边通电话时提了一嘴,他们对你还是很感兴趣,说现在就能给你发offer。”   路眠惊讶地看着他:“怎么可能?我都没报名考试。”   “你根本不用考试,他们每年来都打听你。”   路眠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你放心,我跟他们说这还得看你的意思。但如果能选择,j国团应该也是你的首选吧?”   路眠在给他们上课时就一直用j国的流派,影像资料也多是j国团的。   虽然路眠没透露过,但是他看得出来,路眠最欣赏的舞者就是他们团的首席。   路眠点了点头,从小白俪带着他看j国团的演出,他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梦想。甚至在白俪生病之前,他已经开始准备考试了。   *   厉家的保姆车从南区开出来,厉枭的脸色比来的时候更瘆人。   他原来打算把路眠接回家后,其他的以后慢慢再说。但现在看来,路眠这次比他想的难搞得多。但是再难搞又怎么样?他又不是没搞定过路眠。   他会让人自己回来求他。到时候,就不是惩罚两天这么简单了。   这一次,他得让人记住教训。   阵痛又袭上太阳穴,他蹙眉闭上眼,一股心烦意燥。   *   江宅。   “小宁,你跟妈妈说实话,厉枭他到底什么意思?是不是看不上我们江家?”   江母盛装打扮,为了□□今晚的年会。   他们家的生意最近出了点事,虽然事情还没捅出去,但早晚纸包不住火。他们匆匆叫江慕宁回国,就是为了快点把跟厉家的亲事敲定下来,好以此让公司度过难关。今天年会他们请了整个c城商圈的人,大部分都是看在厉老板的面子上才来的。   但昨天厉枭爽约他们的家宴,一直到今天都没有一句道歉。不仅没有道歉,今天一整天都联系不上人,江慕宁亲自去了厉家都没用。   “你少说两句!”江父也心烦得很,早知道他就不那么快把消息散出去了,“你在这抱怨有什么用?继续想办法找啊。小宁啊你再打个电话,态度要好,别朝厉老板嚷嚷。”   江慕宁的表情比江父江母更难看,他今天早上就吃了两次瘪,回到家都不得安宁。   “是我不打吗?是人家关机了。”   江母说:“管家、助理、秘书,能找的都找一遍,总能问出点什么吧?至少……至少让我们知道,他今天去哪了吧?这样他就算不来,我们也好跟别人解释。”   江父附和:“没错,如果他说突然有生意上的急事,那这就好办,我去跟大家说一声,也不算我们失言。”   “还能去哪?去找小情人了呗。”江慕宁被逼得气不打一处来。这件事已经很让他恼火了,还要在父母面前承认自己管不住未婚夫,更让他丢人。   江母听言,神色大变:“还是那个舞蹈演员?你昨天不是说,赶走了吗?”   “什么赶走?是人家自己走的,厉哥今天要去把人接回来。”   “什么?!接回来?”江母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敢情他是为了一个小情人,连亲家的年会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来?”   江慕宁无奈道:“妈,没说不来,说不定接完就来了。”   他对路眠会不会回来其实真没有把握。毕竟厉枭都亲自去接人了,这可是多么大的面子。如果路眠只是吃醋委屈,被厉枭哄一哄,说不定也就跟回来了。   但他最担心的还是,万一路眠借此机会提出点过分的要求……   江母怒其不争道:“呸,那也不行,他姓厉的当我们江家是什么?当你是什么?我跟你说,小宁,你如果这一次都忍了,那以后在他们厉家还有你的位置吗?这不得让别人骑你头上来了!”   “我没要忍,但是眼下总得等他先来了吧?他如果不来,你们就准备好说他们家老爷子病了。”江慕宁破罐破摔。   “沈老爷子?他不是住在山顶疗养院吗?这样……这样不太好吧?”江母犹豫了起来。   江父想了想:“我觉得小宁这个说法可以,疗养院那边我有人,口风也紧,而且老人不舒服这种事也是常有的。”   正说着,江家的管家进来禀报:“老爷,秘书说,厉老板十分钟后到会场。”   *   □□年会会场。   c城酒店最大的宴会厅里,挤满了形形色色的商务人士。今天整个c城最热闹的地方就是这儿了,江氏甚至还请来了媒体,准备大肆报道这一次的宴会。   厉老板走进会场时,有人向江父投去赞许的目光。   他们对厉老板是不是真的答应了联姻之事一直将信将疑。现在看见江家公子挽着厉老板出席江家的年会,这就说明八九不离十了。毕竟厉老板从来不会去别的公司参加年会。   厉枭和江慕宁很快就成了全场的焦点。   有记者过来攀谈:“厉老板,今天您是以什么身份参加江氏的年会呢?”   他们媒体圈都知道,厉老板向来不好采访,一副臭脸,惜字如金,心情不好时还不说话。   江慕宁看了厉枭一眼,笑道:“厉老板是江氏最大的合作伙伴,江氏的年会当然要来了。至于别的,目前先保密,到时候你们会知道的。”   记者特别喜欢这种回答,信息量大,又懂得留白,回去一写就是爆款。   “江先生,我听说您最近要办一个酒会,能具体说说吗?”   江慕宁笑了笑:“对,因为这一次我从国外带回了不少艺术品,很多出自大师之手,所以我打算办一个慈善拍卖会,所得全部捐给儿童医院。我们江氏正好准备开展红酒生意,所以就决定以酒会的形式进行。”   记者赞叹:“原来是这样啊,江先生真是一个有爱心的人。那时间地点定了吗?”   江慕宁:“时间是下个月30号。地点嘛,原本订好了,但是暂时出了点状况。”   记者好奇道:“什么状况呢?”   江慕宁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一早我们只定了一个小场地,后来我很多朋友知道了这件事,都想捐出他们的藏品参加拍卖,人也越来越多,所以得找个大点的场地,目前还在联系中。”   “哦?目前需要多少人的场?”   “现在看来,得有七八百人以上。”   “这样啊,最近正好是演出展览的旺季,场地还真不好找。不过……”记者半开玩笑道,“厉老板不是有大都会嘛,随便一个厅就够大了吧?”   “大都会可是提前半年就排期排满了,抢手得很,我就是个私人酒会,不够格的。”   记者看向厉枭:“厉老板,给儿童医院做慈善拍卖这么有意义的事情,您会支持的吧?”   厉枭双手插在口袋里,有些不耐烦:“嗯,可以。”   “可以?”江慕宁扭头看着他,一脸不可思议。   聊了这么半天,厉老板总算开口说话了,记者兴奋追问:“厉老板,您的意思是,可以让江先生破格在大都会办慈善酒会?” 第26章   大都会剧院这几年在国际上颇负盛名,加上每年都有不少艺术大师登台,能在这样的大舞台上表演,已经成为文艺圈内的一大荣誉。   江慕宁的普普通通的一个私人酒会,随便一个酒店宴会厅都够用,现在却能占用大都会的演出场地。这可让不少人眼红了起来。   第二天, c城就传开了,厉老板特签了大都会给江公子做私人酒会。谁都知道现在的大都会是一席难求,不是有钱就能拿得下的。何况昨晚,厉老板还去了江氏年会。虽然也就短短半小时,但足以让江家人脸上贴金了。   一天之内,向来铁面无私的厉老板接连为江家破例两次,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听说了吗?厉老板给江家公子的订婚信物,是一晚的大都会慈善酒会。”   “全世界都知道啦。不过这有什么奇怪,人家马上就是大都会老板娘了。”   “要我说,厉老板就是霸总界的清流,别的霸总都是送豪车豪宅私人飞机,听起来就俗气。”   “你们不要太天真了,那些东西厉老板肯定也会送,大都会才不是什么订婚信物,在厉老板那儿就是随便一句话的事儿。”   路眠一早来到剧院,刚进大厅就惹来了众人的目光。看见他经过,刚刚还在七嘴八舌的话剧演员纷纷闭了嘴。   路眠在一片怪异的视线之下,走进了电梯。从他来到大都会,这几年就没少被议论,逐渐地也就习惯了。   他早上接到院长的电话,一到剧院就往办公室去。   院长见到他时,表情有些不自然。   “小路老师,你坐,喝点什么吗?”   “院长,不用麻烦了,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嗯。小路老师,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下个月你们的舞剧,没办法在剧院演了,剧院这边会马上安排全款退还,当然,这次就算剧院违约,补偿金我们也按照合同赔付。只是,你们要尽快去找别的场地了。”   不能演了?路眠头脑有些发昏,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院长,您说舞剧不能在剧院演了……是什么意思?发生了什么事吗?”   院长看着他疑惑的神情,这才确定他真的还什么都不知道。   这下院长更犯难了。厉老板两天前还为了路眠怪罪剧院的高层,现在又能为了江慕宁把路眠这么重要的机会挤掉。他都有点摸不清厉老板的心思了,他们到底该怎么对待路眠?   “小路老师,你还不知道吗?”院长吞吞吐吐,不愿意再冒险得罪路眠,“那你……打电话问问厉老板吧。”   听见厉老板三个字,路眠隐约间有了猜测。   他冷静下来,追问道:“院长,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院长叹了一口气,只好点开了新闻,把电脑屏幕一转,c城商圈早报的头条出现在路眠眼前。   封面是一张厉枭和江慕宁的合影,背景像是一个宴会厅。题目大字写着:厉老板罕见现身搭档年会,江氏小公子官宣大都会慈善拍卖酒会。   显然屏幕上的信息量太大,路眠在短短几秒钟之内,还是没弄清楚其中的联系。   院长说:“江公子的这场酒会,正好在下个月三十号。昨天厉老板的人打电话来确认过了,定的……就是你们演出的那个厅。”   他叹了口气,也不知道究竟到底是不是这么巧合,怎么厉老板身边的两个人,事情都撞到一天去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江慕宁要订的是别的日子,剧院可能更为难。30号本来就是匀出的场子,若是其他时间,他们还要得罪更大的艺术团,更加得不偿失。   路眠又愣了几秒,终于把线索来连起来了。事到如今,他已经一点都不意外了。   “院长,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们舞校不会让你为难的。”   “小路,我知道现在让你们再重新找地方,时间是太紧了。你看你是不是去找厉老板说一说,看看……”在剧院的角度,抛开厉家的关系不说,办一场芭蕾舞剧肯定比一场拍卖酒会要合适。   路眠摇了摇头,虽说事情来得太突然,实在让他措手不及,但他知道昨天又惹恼了厉枭,现在厉枭对他做什么都不奇怪。何况大都会当初会给他们排期,也是看在了厉枭的面子上。   现在厉枭要收回去,也是厉枭的权力。   “没关系的院长,按照规矩走吧,能不能再给我几天时间,我马上去找其他地方。”   路眠从办公室出来,再经过大厅到排练区去时,看见几名工人已经开始卸下他们演出的海报了。   他正想着怎么先稳定学员和老师们的情绪,再去联系别的场地。   “哥!”米小菲火急火燎从楼梯上跑下来,看上去十分愤怒,“气死我了!你看看这些人,做的都是什么狗事!”   他以为米小菲是没法接受演出被取消,立刻安慰道:“小菲,你听我说,没关系的,现在我们最重要的……”   “哥你别说了,我都知道,于耀已经告诉我。”   “你都……知道了?”   “哥,我支持你,无条件支持你!”米小菲突然拥住他,拍着他的后背,“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面对,不就是重新找场地吗?我已经让大家分头联系了,你放心,谁也打不倒我们。”   于耀把昨晚的事情告诉她之后,她骂骂咧咧地诅咒了厉枭一个晚上。第二天起来看见这个消息时,她最担心的不是他们没地儿演出了,而是路眠。   她怕路眠为了舞校要去向厉枭妥协。   这几天他们照常排练上课,路眠表现得一切如常,根本看不去刚经历了这么大的事。想到这,她就好心疼。   “哥,你别怕,有我们陪你呢。”   路眠摸了摸她的头,鼻子有些酸。他带的这些小孩,一个个都长大了,现在不仅专业上有成就,还会安慰他了。   “小菲,谢谢你。”路眠收拾起情绪,现在不是他矫情的时候,“不过你们除了专心排练,什么都不要管。场地的事,我去解决。”   到排练厅安抚好大家后,路眠就约了于耀去找场地。短短半小时,舞校的学员老师已经给整理出了一份c城大大小小所有可以演出的场地名单。   在大门口,他遇上了正从车上下来的江慕宁。   保安刚拉开江家的车门,转头就看见了路眠。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小路老师,早上好。”江慕宁戴着墨镜,神采飞扬地从车上下来,“这么巧啊。这两天我正想找你呢,一直没时间,那天你在高订店,其实真的不应该这么不给厉哥面子,你说如果……”   路眠虽然表面上看着淡定,但演出场地毕竟是个大问题,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件事,十分着急,根本没心思理会江慕宁这些话。   “江先生,如果你要跟我说厉老板的事,我想就没有这个必要了,我跟厉老板已经没有关系了。我还有重要的事,失陪了。”   江慕宁被忽视,想要炫耀的心仿佛石沉大海。但是看见工人抬着《公主骑士》的海报走出来,他心情又好了不少。   他现在胜券在握,不屑于跟路眠置气。   *   厉氏集团。   公司今天人心惶惶,尤其是高层,去董事长办公室汇报工作时,简直不敢跟厉老板对视。   谁都知道厉老板难相处,但从来没见过像今天这样,谁进去都要被臭骂一顿。   一上午,助理守在门口,看着公司大佬们一个个愁眉苦脸地从董事长办公室出来,头疼无比。   一直到了下午,厉枭才终于训完了所有的高层,把他喊了进去。   一百八十度的落地窗前,身材高大的男人神色凌厉,手里的酒杯就已经空了。   阳光打在他锐利的眉眼间,却掩盖不住眼底的一层倦意。   “昨天,”他声音低哑,缓缓道,“会场查到什么异常?”   他怀疑江家很久了。外边传言,江老爷私下在进行不干不净的交易,影响到了正常的生意。其中有一个项目,最大的注资人还是厉氏。   助理汇报:“正如您所料,他们几家确实不正常。”   “那就继续往下查,先别打草惊蛇。”   “是。”   厉枭转身,坐回沙发上,长腿翘起,摸过一旁的火机,啪地一下,点了一支烟。   “大都会那边呢?”   助理说:“江先生一早就过去了。”   厉枭冷言:“没问你这个。”   助理连忙说:“……路少爷见过院长了。”   昨晚他通知院长时,厉枭嘱咐了什么也别透露,按照流程走。   “嗯。”   助理低下头:“路少爷还没来电。”   厉枭眉心拧了拧:“院长怎么说。”   “院长说,路少爷同意了。”   烟草的气息散开,办公室的气压更低了。   助理的脊背发麻。厉老板虽然说气话来很吓人,但不说话更可怕。   许久,一支烟已经抽完,厉枭掐灭了暗红的烟头,才又开口。   “同意了。”一片烟雾中,犀利的眉眼透着阴暗的情绪,“皇舞那边,去办吧。”   他知道路眠清高,不走投无路是不可能回来求他的。   作者有话说:   来了,宝子们追更辛苦,以后不要熬夜,第二天再看   周六上千字榜,所以明天没有更新,后天晚上恢复,么么 第27章   要在短短几周里找到合适的演出场地并不是容易的事。一开始路眠没有过多的时间去考虑这个棘手问题的可行性,跑了大半个c城后,他们才知道,这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因为时间太赶, c城各大小剧院和活动中心都订满了。不仅那一天没有空位,连往后再推一个月都被预定出去了。   整整三天过去,名单上的备选地点被一个个划掉,整个舞校都越来越焦虑。   又一次从一家艺术中心失望地离开时,路眠从大衣口袋里拿出那张已经皱巴巴的名单,把倒数第二家也划掉了。   再这样下去,演出真的就悬了。   “哎,真怀念以前的日子。”于耀双手撑在机车上,显得有些沮丧。   “以前?”路眠视线从名单上移开,看向他。   “还没有大都会的时候,舞校的舞台都是我们自己说了算的,现在一场演出都要看别人脸色……”于耀抱怨着,“路哥,不行就改时间吧,把演出时间再推推。”   路眠望着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不能气馁,这么多学员都指望着这次演出。这个麻烦是因他而起的,他必须解决它。   “别担心,会有办法的。这还有一个没去呢。”实在不行他就去找李杰克商量一下,把演出时间再调调。不过想进皇舞的舞校那么多,他们必须拿出诚意,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走这一步。   他又看了看手上的名单,不自觉地把最后一个地点圈了起来。   黑天鹅艺术馆。   看到这个名字,他的目光突然滞住。   “黑天鹅艺术馆?这什么鬼地方,都没听过。会不会已经拆掉了网上没更新啊……”于耀正拿出手机查着导航,一辆轿车就停在了离他们不远的路边。   看着车上下来的人,路眠的心倏地又悬了起来。   厉枭的助理神色匆匆地朝他走来,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路少爷,您好。”   此时此刻面对这种礼节,路眠有些尴尬:“陈助理,你不用这样,叫我路眠就行了。”   这个称呼这么多年了他也没适应过来,现在离开了厉枭,再听见就更别扭了。   见路眠警觉地向车子望去,助理立刻解释说:“厉老板没有来,是我自己想来找你。”   路眠松了一口气,却也很迷惑。厉枭的助理平时除了传话,跟他没有任何私人交集。   “陈助理,请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助理看了看于耀,于耀抬起下巴:“别想把我支开,我走了你们绑架路哥怎么办?”   他现在对厉家来的人都充满了警觉,生怕上次的一幕再上演。   助理:“……”   “于耀,你在旁边等一下,没事的。”厉家这种豪门比较注重隐私,万一有什么意外,他也不想再把无辜的人卷进去。外人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那……路哥如果他要对你做什么,你就喊我。”于耀说完又瞪了助理一眼,转身走向路边的车子,守在车门旁边,防止路眠被带走。   助理确认他走得够远后,才回过头看着路眠:“路少爷,这两天你受累了。但你应该知道厉老板的用意吧?”   路眠一听,大概是厉枭为了让他尽快把大都会的排期空出来,便回答:“陈助理,我正在找场地了,一切都会按照解约流程走的,你放心。”   如果他现在还在厉枭身边,大概无法这么理性地面对这件事。   不过断了念想之后,他已经能够很客观地接受了。对厉枭来说,把资源留给自己人当然好过给他一个外人。   “路少爷,看来你还是没明白。”   路眠蹙了蹙眉,疑惑地看着他。   助理凑近了他,小声道:“厉老板不是这个意思,他是想让你回去。”   路眠哑然。   他宁愿厉枭是赶他走,而不是逼他回去。   “路少爷,厉老板对你很在意,比任何人都在意,他这么做就是想让你回去找他。我想……”助理的声音更轻了,“只要你能回去,你的要求,厉老板八成是会答应的。”   曾经他们都以为厉枭只是养个小情人玩玩,但后来越养越认真,简直养成了眼珠子。现在眼珠子跑了,厉枭看谁都不顺眼,他们这些手下更是不好过。   以他南风知我意对自己老板的了解,这件事只要路眠不回头,就还得没完没了地折腾下去,到时候谁都不好收场。   “陈助理,厉老板跟我已经分开了。我知道我这么做很突然,这段时间肯定会给大家添不少麻烦,但请您谅解。”   路眠当然不会真的相信厉枭对他有多在意。但厉枭的占有欲有多强,他是知道的。他不怕厉枭为难他,等厉枭出气出够了,这件事也就过去了。长痛不如短痛。   助理虽然不知道路眠跟自家老板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也能猜到多与江慕宁回来有关系。   “路少爷,厉老板的身份你也知道,很多事情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厉老板他就是那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而且……现在时间那么紧,你们也很难找到合适的场地,不如先回去说两句软话,现在眼下度过了再说。我知道,我这么多多嘴了,但我说的都是实话。”   “谢谢你的好意陈助理,但我是真的不能回去了。”路眠知道,他现在回去,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   因为他的私心,他再也给不起厉枭想要的东西了。   *   向陈助理告别后,于耀载着他来到了最后一个艺术馆。   摘下头盔,于耀先皱起了眉:“这地方是个艺术馆?我看得有五十年了吧。”   这是一栋有年头的建筑了,路眠站在大门前,终于记起来他小时候白俪带着他来看过一次演出。   都十几年了,门口招牌都没换,只是比原来更显旧了。当看见宣传栏里贴着的海报是三个月前的演出时,他心里燃起了希望。   两小时后,两人走出艺术馆,于耀晃着手里的合约,无比兴奋。   “路哥,我刚在群里跟小菲他们说了,他们都高兴坏了!”   路眠也很开心,他的确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这次这么顺利,当场就谈妥了所有细节。   场子是旧了一些,跟大都会肯定是没法比,但十几年前这里也是全城最好的舞台,所有设备都很齐全,做一出舞剧完全没问题。   路眠回头看了一眼那已经褪色的招牌,当年白俪就是在这里告诉他,以后要在最好的舞台上演出。   阴差阳错,一晃都那么多年了。如果白俪还在,不知道会不会对这几年的他失望。   *   同一天,c城商圈举办了一场青年精英午餐会。说是精英交流会,其实就是以豪门子弟为中心的社交场合。   在一群侃侃而谈的富二代中间,秦泽喝着香槟,一言不发。   这群人正在谈论厉江联姻的事。   “日子订下来了吗?”   “我听我哥说啊,还没有,但快了。”   “你们想好送什么贺礼了吗?”   “随份子啊。”   “随份子多没意思啊,江慕宁不是要拍卖吗?我打算把我那古董车给送过去。”   “你送,你千万要送!我绝对拍下来,我盯那辆车好久了,妈的去年被你小子拿下了。”   “对了,你们听说了吗?厉老板为了江慕宁,都把那小情人赶走了。”   “就那个跟了他四年那个?”   “他不就一个,哪像你……对了,秦少好像认识。”   “诶,秦少,你今天怎么这么安静,话说你要送什么啊?”   “对啊秦少,你今年跟厉老板还有合作吧,不得多掏点?”   秦泽平时聚会相当健谈,今天的反常让大家很不适应。   有好事之徒不嫌事大,借着酒劲发挥:“我说,怎么一提厉江联姻秦少你脸那么臭,该不会是暗恋江慕宁吧?还是暗恋厉老板?”   旁边的人闻言色变,赶紧捂上他的嘴,紧张地转头看了一眼正在花园里抽烟的厉枭。这话如果传到那位耳里,他们可都不好过。   “失陪。”秦泽把手中的酒杯重重地往桌上一叩,冷着脸站起身,在众人尴尬的视线中往花园走去。   厉枭这几天脾气本就暴躁,头痛起来只能靠烟草缓解。今天这种场合,稍有点眼力见的人都看得出厉老板心情不好,谁都知道这时候别去惹他。   所以,当听见身后有人喊他名字时,顿时心下窜火。   是的,敢当众直呼他姓名的人不多,但是秦泽绝对不是其中一个。   他捻灭烟头,转身对上了秦泽同样冰冷的眼神。   秦泽从不敢用这种态度对他。   秦泽说:“姓厉的,差不多可以了,你别太过分。”   许是借着酒壮胆,许是因为路眠,他看厉枭的眼神多了几分仇视。   厉枭边卷着衬衫的衣袖,眼中满是警告的意味:“我今天没心情,给你一秒,马上从我眼前滚。”   上次看见秦泽跟路眠一起出现在电视台时,他就让人去警告过这小子一次。念在还有重要合作的份上,没动他。   今天这孙子要真往枪口上撞,他不会再留情面。   秦泽选择了无视他的警告,比他还冲动,冲上去就揪起他的衬衫领子,咬牙切齿道:“你如果还是个人,就别再去招惹路眠,他没有你会过得更好。”   厉枭彻底怒了,长那么大还没人能这样对他说话。对比秦泽的动作,更让他不能忍的是秦泽提到路眠。   路眠没有他会过得更好?   秦泽怎么敢在他面前提路眠?路眠在他身边怎么样,谁敢说一句不是?   “我怎么管我的人,也轮得到你他妈的插嘴?”   他抡起拳头,一拳打上秦泽的脸。   两人撕打了起来。   于是,在c城最高端的午餐会上,两位c城最大家族的青年掌门人,在花园里大打出手。   一位平时冷漠自持,一位平时风度翩翩,那天却都失了态,要不是助理和保安都在场,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   最后,已经被三个保安拉开的厉枭,甩开人再次冲到秦泽面前,扯着已经在打架中被扯散的领带,咬着牙在他耳边说:“四年前你是怎么滚的,今天就他妈的给老子怎么滚,让我再看到你,我见一次打一次。”   路眠的事情已经让他很不爽了,现在这傻x还故意挑衅他。谁惦记他的人,他就把谁整死。   秦泽脸上挂了彩也毫不示弱,狠狠回道:“姓厉的,我告诉你,你就算封杀我,我也不会让路眠回你身边!”   他人生中第一次这么冒火。   这几天,他查清楚了一些事情,他绝不能让厉枭再伤害到路眠。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就是说,秦泽的真实身份会有一些狗血 第28章   第二天,厉秦两家合作中止的消息就见了报,c城商圈炸开了。   传言各种各样,大家最不明白的,就是秦泽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招惹厉老板。秦家前几年被厉老板赶出了c城,秦泽现在好不容易摆脱秦老爷的控制回来了,事业蒸蒸日上,竟然还闹出这么一出,简直自毁前程。   更奇怪的是,秦泽好像并不在意这次失败。   *   厉氏集团董事办公室,助理顶着黑眼圈回来汇报。   “厉老板,都查过了,秦泽跟路少爷最近没有往来,两人没有见过面,也没有任何通讯记录,路少爷甚至把秦泽屏蔽了。”   自从昨天从午餐会回来之后,厉枭就把跟秦泽的合作项目停了,圈里的其他世家见风使舵,不敢得罪厉家,也都站了队。这么一下来,秦泽在c城基本上是混不下去了。   厉枭靠在沙发上,闭着眼,嘴角还留着昨天被秦泽打伤的痕迹。   见老板不表态,助理当然也不敢动。他们追查了一晚,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事实如此,就是不知道这个答案能不能让厉老板满意。   自从路眠走了之后,他们老板一天比一天可怕。秦泽昨天在厉老板面前说了什么没人亲耳听见,但他猜应该跟路眠有关。   若是让厉老板知道他悄悄去找过路眠,那他在c城也绝对混不下去了。   沉默片刻后,厉枭面无表情道:“我手机呢?”   “啊?”还在为自己祈祷的助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我说我手机呢?!”   助理回过神,立刻拿起茶几上的手机。老板没再追问那件事,那就是好事。   厉枭睁眼接过手机,脸色忽然一变:“没电了你为什么不去充?我雇你有个屁用!”   助理一个激灵,吓得马上接上了电源。他刚进办公室,哪知道手机有没有电……   他心中哀叹,厉老板真是越来越难伺候了,这种日子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何况重要的生意来电都是他们在接,这一台只是老板的私人电话,平时几乎不用。   但不知怎么的,这两天盯得跟宝贝似的,也是见了鬼了。   但也知道祸从口出,他闭了嘴,眼睁睁地看着平日里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的老板,在手机充电复活后,低头划着屏幕,像是在找什么。   厉枭看见来电提醒里空空如也,黑着脸又把手机摔到一边,骂了一声。   助理:“……”   *   路眠这两天忙得焦头烂额,还有换演出场地的事情有于耀在帮忙,否则他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没法应付所有的事。   到了跟李杰克约好的那一天,他提前半小时就到了皇舞的办公室。新场地确认的当天他就给李杰克发了信息,但一直没收到回复。此时此刻,他有些忐忑。可能是事情进展得太顺利了,他不太敢相信。   而这种不祥预感,最终还是应验了。在会客厅等了半个多小时,他才被告知,李杰克不来了。   前台说:“不好意思,路先生,李总监的秘书来电,说今天跟您的会面取消了,让您不要等了。抱歉。”   “取消?”路眠有些惊讶,不过李杰克时常各国旅行,难免误点,“哦,没关系,那他有没有说改到哪一天?”   “李总监的意思是,这次跟你们的合作取消了,正式的通知已经发您邮箱里了。”   “什么……合作取消?”   *   路眠从皇舞办公室出来,在路边整整坐了一小时。他百思不得其解,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错,不明白谈好的事情怎么会突然生变。   是因为突然换场地让李杰克觉得不够专业?还是有其他舞校插了队?   这几年他们舞校一直为了合并进皇舞这件事努力,现在事情黄得莫名其妙,他必须要一个说法。   但即使取消合作,也应该有个合理的理由,可邮件里并没有任何解释,李杰克的电话也打不通,信息邮件更是石沉大海一般。   他的疑惑一直持续到接到厉枭助理的电话为止。   助理说,厉老板要见他,关于皇舞的事。   路眠愣了两秒,突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跟李杰克谈得好好的,李杰克一直对合并他们的兴趣极大,怎么会突然说变就变。如果没有人从中作梗,那这件事才真的是说不通。   知道了真相后,他心下一片凉意。   *   厉家的车停在厉氏集团楼下时,助理拉开了车门。   “路少爷,路上辛苦了。”   “陈助理,请叫我路眠。”   陈助理没接话,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路眠抬头望着高耸入云的摩天大厦,心情有点复杂。他没想到厉枭能在这么短短几天里,就找到了皇舞,还让皇舞把他们给拒了。   他丝毫不怀疑厉枭有这个实力和手段,也不怀疑厉枭会把这个用在他身上。但这个速度还是让他措手不及。   大都会是厉枭,当年他们能进得去,除了是买卖合约,当然少不了他和厉枭的私人关系。所以厉枭现在要把这份优待收回去,合情合理。   但是跟皇舞的合作就完全是另外一件事了。皇舞跟厉枭没有关系,是他们舞校光明正大争取到的机会。   助理给他按下了电梯,私人电梯直达厉枭的办公室。   电梯门开启的一瞬间,一股熟悉的酒精气息扑面而来。但他记得厉枭以前不在公司喝酒。   这是全c城最好的最好的地段,最高的楼层,透过面落地玻璃窗能看到全城最好的风景。   厉枭坐在总裁椅上,手指撑着额角,神色冷淡。   路眠走进来时,他眼神微动,却默不作声。   路眠看上去憔悴了不少,这放在以往,他必然会问责那些负责路眠衣食住行的下人。但是现在,路眠跑出去住在狗都不住的破楼里,根本没人照顾,每天都要踩过菜市场脏兮兮的泥巴。   想到这里,他就恨不得把人抓进浴室从头到脚洗一遍,永远不要再放出去接触不干不净的东西。   路眠安静地站在他面前,读不出他内心的这些想法,视线瞥见了他嘴角的伤时,神情顿了顿。   阳光在路眠身上铺开来,米白的厚厚大衣裹着人,衣服的主人看上去更瘦了。   他再一次面对厉枭,虽然是在这体面的高级写字楼里,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他试图先开口来缓解这样的不安。   “厉老板,皇舞的事,与您有关吗?”   这疏离的语气,让厉枭眉心一沉,收起了其他的念头。   “我不这么做,你肯来见我?”   路眠无言以对,犹豫了片刻才又开了口。   “如果我想请您不要为难舞校,您有什么条件呢?”   他很清楚,厉枭开的价码他不一定给得起,但也不知怎么了,当下他还是问出了这句话。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心底尚存的那一丝还未完全熄灭的妄念。   厉枭看着他,许久,冷笑了一声。   这一声让路眠生寒。   “又在跟我谈条件。可以,我头痛,先去给我煮茶。”   路眠扭头看了一圈,办公室并没有茶壶。   “在休息室里。”厉枭朝着一旁的木门抬了抬下巴。   路眠于是推开了休息室的门。   这应该就是厉枭中午休息的地方,是一间大卧室,还配着卫浴。   他没有停顿,走向了落地窗边的小餐桌,打开茶筒,用茶匙将配好的茶叶勺了出来,放在电子秤上称出精准的刻度。熟悉的动作一气呵成。   休息室的门口,厉枭双手环在胸前,靠在门框上,视线紧紧贴着路眠身后。   被宽大的大衣遮住了身体,但两条笔直的腿暴露了人有多瘦。   他好像已经很久很有这样认真地看过路眠了。除了最初那段时间,他经常远观这个明明身形匀称却看起来清瘦的男孩。   后来的日子,只要他们在一起,他什么时候让路眠离他这么远过?   听见门嗒地一声关上时,路眠手上一僵。   休息室本就不大,他放下茶杯回过身时,厉枭已经走到了他跟前。   一片阴影洒在了他眼前。   “厉老板,茶煮上了,我们出去说。”他警觉地后退了半步,身子抵在了桌沿。   但他的话根本没被厉枭理会。男人低头看着他,缓缓抬起手捏住他的下巴。   “不用装糊涂,我的条件你很清楚。就这一条,我可以马上让皇舞重新邀请你们。”   路眠被迫抬起头跟他对视着时,能感觉到自己在发颤。厉枭还是没有要放过他。   路眠撇过头:“除了这个。”   他不能回头。   厉枭的眼神变得可怕起来,路眠这副拒他千里之外的模样再次惹恼了他。   他将他的脸用力掰了回来,声音又燥又哑:“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筹码跟我谈?”   “你来的时候就应该想好。”   “除了你的身体,你还有什么是我需要的?”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而冰冷的寂静中。   路眠几乎没察觉到,他的指甲已经陷进了皮肤里,心被揪得生疼。厉枭说的这句话,他早就应该知道了,为什么非要亲耳听见才相信?   他来的时候就不应该抱希望。在厉枭这里,没有别的可能性。   电热茶壶里,温度升高,气泡开始往上冒。   路眠的体温却凉了下来。   “厉老板,你要的我给不了,告辞了。”   他的声音很轻,好像稍微用力一些,就会暴露他现下的情绪。   厉枭冷眼看着人从眼皮底下离开,没有留人。   呵,路眠比他想的更硬气。   但他会让路眠心甘情愿地回来,哭着接受他的惩罚。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元宵快乐小可爱们,这一章评论区掉落元宵小红包 第29章   c城公墓。   路眠把一束粉百合放在白俪的墓碑前时,天上飘起了毛毛细雨。气温突然下降,他有些冷,把自己往大衣里缩了缩,盘腿坐在了地上。   白俪走了之后,他失去了唯一的家人。四年了,每年这一天他都带上白俪最爱的花,过来跟她说说话。   今天他原本想带着皇舞的合约过来,告诉白俪这个好消息,让她放心,舞校现在很好,她的心愿实现了。   但昨天他搞砸了。   路眠吸了吸鼻子,像小时候做错事一样,低头认错:“白老师,对不起,我还是辜负您的期望了。”   “皇舞那边给了我们机会,但我没抓住……”   “白老师,我好像做错了……”   “我是不是一开始就做错了?”   如果他不是这么执意,一定要现在离开厉枭,事情会不会就不一样。整个舞校那么多年的心血,或许就不会白费。   他人生中第一次做一件任性自私的事,但后果好像已经超出了他可以控制的范围。他可能真的错了。   “如果您在就好了……不过您放心,我会一直带着舞校,再找别的机会,我绝对不会放弃的。”   “您教过我的,做人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被困难打倒,我一直都记得。”   世界级的芭蕾学术协会好几个,皇舞不行,不代表其他的就不行。哪怕c城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了,他也会带着舞校去别的城市重新开始。   不知坐了多久,乌云更厚了,雨点越来越打,打湿了百合,打湿了石碑,打湿了他的头发。但他还是想陪白俪多待一会儿。   ……   当秦泽打着黑色的大伞来到公墓园时,一眼就在密密麻麻的石碑中间看见了路眠。   小小一只,坐在地上,低着头。虽然身上的大衣很厚,但整个人还是显得那么单薄。   正好一阵凉风袭来,路眠接连打了三个喷嚏,裹紧了大衣。。   秦泽眉心一沉,大步走了过去。   等路眠察觉到有人靠近时,他已经走到了路眠身后。   “秦先生?”   路眠仰着头,看着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把伞挡在他头顶上,日光和雨水都挡在了外头。   “你怎么会在这?”他的第一反应是,秦泽也来探望什么人。   但没想到,秦泽说:“打不通你的电话,打听了一圈都找不到你,才想起你可能会在这。”   路眠眼睛有些红,看得秦泽心下很不是滋味。   “秦先生,我没明白。您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没有人知道他来了这里,秦泽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他想要站起来,秦泽压下了他的肩膀,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目光落在了石碑上。   他突然想起,秦泽认识白俪。   “您知道今天是白老师的……”   他觉得今天的秦泽有些不一样,除了脸上挂着一道伤之外,眼神还特别复杂,好像有很多心事。   秦泽点了点头,欲言又止。他这两天有太多话要对路眠说,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   “路眠,我……”他转头看着路眠,又瞥开了视线,看向墓碑,目光凝重,半晌才又缓缓开口,“白俪,是我妈妈。”   在路眠不可置信的表情中,他继续说。   “对,我是秦家的私生子,白俪是我的生母。”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不要说路眠了,连他自己刚知道时都觉得是老天开的玩笑,“是真的,我在我们家老房子里找到了他们当年的信件。”   雨又断断续续地下了一小时,天上出现了彩虹。   路眠听完了整个故事,盯着秦泽交到他手上的照片。   照片里,白俪抱着一个婴儿,眼中满是初为人母的喜悦。   她是在一场商会赞助的演出中认识秦一龙的。当时秦一龙跟前妻已经离婚,而白俪还在艺术学院念书,两人很快陷入爱河。秦一龙答应娶她,但秦家不同意他娶一个家境普通的女人,两人分分合合,地下恋情又持续了一年多。   后来白俪怀孕了。在那个年代,未婚先孕可以毁掉一个女人的一辈子。白俪的父亲不愿看着女儿就这么被拖垮,也不愿意攀附秦家这种生意人家,便把女儿送到乡下,偷偷把孩子生下来后,给了秦家。   白俪虽然有骨气,再也没去找过秦一龙,但每年还是会给秦泽寄一份生日礼物。只是秦泽每年都收到太多生日礼物,根本就没在意是谁送的。   直到几年前,白俪的舞校遇到了困难,她不得已第一次踏入秦家的大门,想找秦一龙借钱。   那一天秦一龙不在,是秦泽接待的她。   “当时,白俪……”秦泽停了停,望着墓碑上的名字,改了口,“我妈妈问了我的年龄,她应该知道我就是她儿子。如果不是我赶时间出国,或许我们还有机会相认。”   路眠还沉浸在故事里,没有从惊讶中回过神,一只手就伸了过来,摸了摸他的脑袋。   “所以,你应该算是我的弟弟了。”   路眠扭头看向他,眼睛眨了眨。如果白俪当年把秦泽留下,那他们的确可能会称兄道弟。   他能想象得出白俪当时有多不容易,也猜得到秦泽现在的心情。   “白老师没把你留下来,是有她的苦衷的,你别恨她。”   秦泽笑了笑:“我理解她的选择,换了我,可能也会这么选。”   他这几天缓过了点劲后,才敢来告诉路眠。他其实不恨白俪,只是有些遗憾。但想到路眠,心里又能好过一些。   路眠说:“白老师很爱芭蕾,但是她也一定也很爱你。”   照片里的白俪眼神那么灵动,一点也看不出当时顶着巨大的压力生下的秦泽。她一定是想给孩子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至少有一天,秦泽在看见这张照片时,能感受到一些温暖。   “她是个好母亲吗?”秦泽突然问。   路眠看着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至少这么多年,幸好还有你替我陪她。”   秦泽拿出了一份文件,放在他面前。   “这是什么?”   “皇舞的合约。我去找过李杰克了,事情都摆平了。”   路眠还没把刚刚的故事消化完,再次惊讶地看着他。   “怎么?不相信我?你看看合约就知道,李杰克都签字了。邮件应该很快也会发给你。”   “怎么会这样?”路眠翻着合约,的确是他们早就谈好的那一份,“我是说,你怎么做到的?他的秘书昨天明明说,不跟我们合作了。”   “不就是厉枭给他们投了钱嘛。”秦泽说起这个名字,方才挂在眼角的暖意就瞬间消失了,“李杰克也不是什么贪财的人,只是他们最近财务出了点岔子,急需一笔钱补上。这笔钱我也有,而且李杰克以前欠我个人情。”   路眠还是不放心,听秦泽这么一说,甚至有点怀疑起皇舞。   见他的表情持续纠结,秦泽安慰道:“你放心吧,李杰克跟我说实话了,他们本来也没打算放弃跟你的合作,只是想缓一缓,先还上钱。”   “这是你的心血,也是我妈妈的心血,我为你们做点事情是应该的。”   *   江慕宁听说前两天厉枭又找路眠了,这次竟然还直接把人带去了办公室。厉老板的办公室没人能随便进,这是大家都知道的,连他都没法进,但却让路眠去了。   路眠离开的这几天,厉枭就跟着了魔一样,简直变了一个人,他十分担忧。不是担忧厉枭有小情人,他们这些人谁身边不养一两个解闷的。但不能是路眠,路眠对他的威胁太大了。   这天他听说厉枭在老宅休息,立马带着人就过去了。   在车上时,他又嘱咐了好几遍,千万不能出差错。唇红齿白的男孩自信地点了点头。   厉家老宅。   管家出去迎人时,看见江慕宁身边跟着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孩,表情变了变。   “江少爷,这位是……?”厉家的规矩谁都知道,陌生人是不能随便进入的。   男孩看起来也就二十岁不到,长得干干净净的,一双水灵的杏眼,看着是挺乖。加上这一身素净的衣服,一下就让人想起了路眠。   “我朋友,带来见见厉哥。”江慕宁看管家刚才那表情就知道,这人找对了。   他按着厉枭的喜好的去找,俱|乐|部那种地方,想找个清纯的还真不是容易的事情。找回来还带去让造型师修剪了一番,这才有了今天这个得意作品。   只要能让厉枭别再天天惦记路眠,找多少个他都没意见。小情人嘛,就该一月一换,一养养几年像什么话?   “江少爷,这个情况……我得先去请示一下厉先生。”   “请示什么?”江慕宁不满道,“您打算怎么说?这得让厉哥自己看。”   “这……”管家摸了摸胡子,陷入两难。   一是如果就让人这么进去,肯定犯了大忌,万一厉枭不高兴了怪罪下来,他可担不起。但厉枭这段时间的确是需要个人在身边,他们也天天为这事儿犯难。   说不定江慕宁这一出真的能让厉枭心情好点儿。   管家看了年轻男孩一眼:“厉先生要喝茶,你端上去吧。”   *   二楼,书房。   敲门声响起时,厉枭闭着眼靠在沙发上,指尖夹着半支烟,没应答。他现在谁都不想见。   但门还是被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脚步声很轻。   厉枭皱了皱眉,他刚接完李杰克的电话,本就一肚子火,此刻不耐烦地呵斥道:“谁他妈让你进来了!”   脚步似乎停了一下,又继续走近。   他睁开眼时,男孩正端着茶杯站在他面前。大概是被他的眼神吓到了,愣在了原地。   几秒之后,才慌张道:“厉……厉先生,您的茶。”   小心翼翼,动作和声音都不敢大。   厉枭打量着眼前的人,眼底逐渐酝酿出了些许不一样情绪。   男孩被盯得有些不知所措,咬了咬嘴唇,弯下腰,把杯连盘一起放在茶几上。因为太紧张,差点把旁边的烟灰缸打翻。   “对不起,厉先生……我不是故意的。”男孩不敢抬头,声音有点发颤,听上去是被吓惨了。   厉枭低笑一声,将半截烟捻灭,声音低沉道:   “过来。”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那天评论区好像有宝宝猜对了吧 第30章   男孩听见指令后,丝毫没有感到意外。他从容地走向男人,在沙发扶手上坐了下来。这种场面他在夜|场见得多了,大老板们各有各的怪癖,只是他没想到c城商圈的第一号大人物竟然喜欢纯情大学生一卦的。   “厉先生,你哪儿不舒服?”男孩嘴上虽问着,手上却已熟练地按上男人的额角。   细腻的手指特别灵活,但厉枭的头痛却丝毫没有缓解。   男孩的心思不在按摩上,没一分钟,手就下滑到了厉枭厚实的肩膀上。   “厉先生,你好像上火了,我给你泄泄火吧。”   他观察着男人的表情,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缓缓俯下|身去。   一楼客厅。   管家来回踱步,提心吊胆。江慕宁看了看表,他上次进门不到三分钟就被赶出来了,现在已经五分钟过去了,这应该是个好信号,但他却也高兴不起来。   他一个从小跟厉枭一起长大的、光明正大谈婚论嫁的,竟然还比不上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鸭子。但为了让厉枭快点忘记路眠,他还是忍了。   毕竟,光是厉枭这个名字,就能让他们江|家扶摇直上。   他心里的如意算盘打得正响,一声哀嚎就从楼上传来。   “滚出去!”砸东西的声音伴随着低吼,所有人都面露惶恐。   管家面如土色,惊慌地冲上楼,生怕闹出人命。在书房门口,他看见了地上被砸得粉碎的瓷器,还有坐在地上发抖、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的男孩。   厉枭一脸冷漠地坐在沙发上,仿佛这房间里刚刚发生的事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他长腿交叉着,拿过火机点了一支烟。整个房子里安静得只听得见“啪嗒”一声的打火声。   管家不敢说话,身后跟上来的江慕宁更不敢吱声。   半晌,厉枭才眯着眼,吐了一口烟,视线扫过地上的人,再朝门口瞥去。   “周管家,我看你是要当这个家的家主了?”   管家战战兢兢,他刚刚就是一念之差,他就不应该被江慕宁说动。   “对不起厉先生,是我的过失,我马上把他弄出去。”   厉枭收回了目光,沉声质问:“谁的主意?”   他不得不承认,若不是有人弄了这么个不三不四的人回来恶心他,他还真的察觉不到自己是怎么想的。   刚刚那双柔若无骨的手碰到他时,他只有一个念头,路眠为什么不能对他那么主动?他是金主,明明就应该他要什么路眠就做什么。   而且只有路眠才能做,其他人光是靠近他就让他觉得恶心。   管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只好实话实说:“是……江少爷的朋友。”   江慕宁在门口恨不得进去抽地上的人,这点事都办不好,白瞎了他花这么多时间教他。厉枭发这么大的火,他肯定也逃不了干系。   正想着该怎么解释,他就听见厉枭发出了一声让人头皮发麻的嗤笑。   “周管家,把半岛给我收拾好,我明天要回去住。”男人平静地下了指令,声线阴冷,眼神更阴冷。   他觉得这个房子太脏了,只有半岛是干净的。   管家心正虚着,也不敢问为什么,连声应着:“是,我这就让人准备,马上就能搬回去。”   “不用,我自己回。既然你最近工作力不从心,就在老宅休息一阵。”烟雾中,他向管家身后瞥了一眼,补了一句。“这段时间,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许过去。”   管家一听,知道厉枭这是在怪罪了。今天这件事,的确是他欠考虑,主子没发更大的脾气,已经是对他网开一面了,他哪里还敢多说一句。   江慕宁却傻了眼。半岛别墅是他刚回来时,厉枭答应让他重新装修的。而且,谁都知道这是要当作他们之后的新婚房,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厉枭这话虽明显是在针对他,但他还是不甘心的开口问了一句。   “厉哥,如果你要回去住,装修的事,我让他们延期?”   这话问出来,哪怕厉枭不答应,不管回答什么,都能看出个态度。但厉枭偏偏理都没理会他,就跟没他这个人似的。   他的心跌到了谷底,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了。   果然,当天他就收到了消息,原本江父在跟厉氏谈的几个合作项目,都突然被喊了暂停,理由是厉氏的短期目标有变,要重新考虑这几个项目。他当然知道,这是用来搪塞他们的借口。真相就是他找的那个男生惹怒了厉枭。   最近很多双眼睛都盯着他们家跟厉家的合作,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去。短短一天的时间,关于厉江联姻之事有变的消息就不胫而走。厉氏喊停了,很多其他的公司也不敢再继续,都躲着他们,观望厉枭的态度。   江|家仿佛又被打回了原形,虽然表面上他们的生意依旧风生水起,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资金链已经断了,照现在这个情况,撑不过两个月。   江慕宁看着江父江母一夜间两鬓斑白,心下暗暗决定,不论如何他也要把自己捅的窟窿填上。想让厉枭断了对路眠的念想,不可操之过急,现下只有稳住厉枭,顺着他的心意,不要节外生枝便是。   *   南区,市场小公寓。   米小菲和于耀正在准备火锅食材,今晚路眠请来了秦泽,一起给于耀送行,给米小菲庆祝,给舞校加油,还有庆祝路眠找到了白俪的儿子。   “于耀,你说要请吃大餐,就是在家打火锅啊?”米小菲都做好了去高级餐厅大吃一顿的准备,结果没想到是来家里吃,“早知道啊,我何必打扮得这么好看。”   “别啊,这就是大餐,你看我买了那么多高档食材,最上好的进口和牛,外边餐厅都吃不到呢。”于耀边说边把食材一盘盘摆上来。   米小菲耸了耸肩,她才不在意什么和牛等级,只是可惜不能拍美美的照片了。特别是于耀这公寓,也太旧了点,路眠怎么住得惯?   “对了,”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秦少怎么会答应来你家这种地方吃饭?这地方对他来说,就是贫民窟吧。”   “路哥请的,他敢不来吗?我要是天降路哥这么个弟弟,他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去。”   说起来,自从路眠搬过来之后,他这小破公寓就总是迎来些豪门公子哥,楼下卖菜的阿姨问了他好几次,大老板都来考察了那这片是不是快拆迁了?   路眠带着秦泽进门时,小小的客厅里站了四个人,立马显得异常拥挤。   于耀说:“不要意思啊秦先生,您大驾光临寒舍,但我们没什么好招待的,让您见笑了。”   秦泽带来了一个果篮和一支红酒:“第一次来也没有好好准备,谢谢你们不嫌弃我。”   这两天一直是他请路眠吃饭,路眠今天非要回请他。他很高兴能融入路眠的生活,而且正好是在路眠   米小菲主动地接过礼品:“哪里敢嫌弃你,你都请我们吃了那么多顿午饭了。”   “午饭?”路眠看向秦泽。   米小菲立即抢答:“对呀哥,前几天秦少去大都会找你你不在,他都给我们全校买了好几次午饭了。”   秦泽笑了笑,低头轻声说:“你把我屏蔽了,没办法只能去剧院找你。”   路眠也笑了,晃了晃手机:“已经解除了。”   之前屏蔽秦泽,是不想秦泽卷进他跟厉枭的事。   现在他依旧有些不安。但知道了秦泽是白俪的儿子后,他对待他的出发点就变了。白俪是他的亲人,那白俪的儿子,应该也是算是亲人。   秦泽没有吃过这么接地气的火锅,一晚上在餐桌上都很活跃,完全没有公子哥的架子。   “对了于耀,你哪一天的飞机?”他边喝着酒边问。   “下周三。”   秦泽拿出了手机:“我给你推个人,他是我在j国的老朋友了,我让他那天去机场接你,带你熟悉熟悉周围的环境。还有什么找房子啊开账户啊,你在那边有什么困难尽管找他。”   “诶,我正愁接机的事呢,谢谢秦少!”于耀兴高采烈地拿起酒杯,跟秦泽碰了一下,“秦少,有你在这儿照顾路哥,我就能放心地走了。”   米小菲说:“秦少,那我明年去k国,有人接吗?”   “有啊,k国我也有朋友,包在我身上。”   “秦少,你真是太帅了!”   路眠看着这一桌子闹腾的人,他没想到秦泽能这么快融入这些年轻人。而且,好像有秦泽在,这些小孩都不需要他的照顾了。   他想着,拿起酒杯默默地喝了一口。   酒过三巡,米小菲还要喝,拉着于耀陪她下楼买酒。   路眠今天喝得有些肆意,不知不觉眼角就染上了一抹晕红。秦泽把他面前的酒杯拿开,给他换上了茶。   路眠没注意给他换茶的动作,等到再想去拿酒杯时,才愣了一下。   秦泽像家长一样,点了点他的茶杯:“喝点茶。”   大约是心理作用,路眠现在觉得秦泽跟白俪真的挺像的。连举手投足间,说话的语气,都有那么一丁点儿白俪当年的影子。   他突然有些感概,双手捧起茶杯,喝了一口。   “当年白老师的家,也是像这么一间小公寓。”   秦泽顿了一下:“一居室?”   路眠又喝了一口茶,点了点头:“格局都一模一样,卧室也在东边。”   “那,你们怎么住?”   “嗯?”路眠看着他,眼神有些迷离,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你们挤在一个房间?”如果他没记错,路眠成年后还是跟白俪住在一起,两个成年人住一居室,也有点太挤了。   “哦。不是啊,我的床在客厅。”   “客厅?客厅怎么睡?”   路眠比划着:“在那个地方,拉了张帘子就可以啊。”   他不明白这有什么难以理解,竟然还要解释。他摇了摇头,把茶杯放下。   秦泽沉默了,望着路眠,眼中充满了愧疚。他不知道,他妈妈和弟弟一直住在这种环境下。竟然连一个像样的卧室都没有。   他把杯子里剩的酒都浇进了喉咙,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   “我给你找个房子,搬出来住吧。离市中心近一些的,这儿太远了。”   路眠看着他,摇了摇头:“租约还没到期,房租都交了,不住也不能退钱了。”   秦泽不死心,又说:“那等到期了,搬出来吧。”   白俪如果知道他找到了路眠,还不好好照顾路眠,一定会不高兴。   “再说吧……我其实挺习惯住在这样的小房子里。”路眠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对他来说住在哪里都一样,只要有个睡觉的地方就行了。   秦泽不说话了,他开始思考着市中心哪里有高档的小户型公寓。   “对了秦泽,我一直有一个问题。”路眠想了想,这个问题困扰他好几天了,“当年,秦家也对那块地感兴趣,你爸就没去找过白老师吗?”   “去过,但是据说我妈不见他,因为他想建夜|总|会。”秦泽转动着手上的空酒杯,苦笑着,“他们俩,其实根本不是一路人,没有在一起可能对他们都好。”   路眠听着,不自觉跟着点头。他对自己的母亲已经没有多少印象了,白俪就是对他影响最大的人。现在秦泽的出现,让他觉得仿佛白俪还没离开他。   “这两天你听见关于厉枭的传闻了吗?”秦泽突然问。   听见厉枭的名字,路眠有些不自然,摇了摇头。他现在不愿去想厉枭,今晚借着酒精和朋友,好不容易暂时把人忘了。   “听说他和江慕宁的婚约出了问题。”秦泽看着他,眼神里隐隐写满了担忧。   路眠对厉枭有感情他当然看得出来,但好在路眠底线清晰。只是他怕万一这个底线消失了,路眠会不会再次一头扎进那个黑洞里。   路眠眼神变了变,但随即就明白了秦泽的意思。   “我跟他,也是两个世界的人。”   即使厉枭不跟江慕宁结婚,也不会明白他的感情,更不可能回应。他在厉枭的世界里待得太久了,他现在只想回到自己的世界。   ……   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秦泽接起后,脸色骤变。   “好,我马上过去。”   “怎么了?”路眠见他匆匆挂掉电话,就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公司的事。”秦泽站了起来,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就往外走,“这几天我可能没时间陪你了,让于耀接送你。”   路眠还没来得及说话,秦泽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说:“不,还是让我的司机来,坐车安全点。”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今天没有那么短小了吧?   一个大转折快到了…… 第31章   接连几天,秦泽的确没再出现,路眠想起他那天离开是脸上的焦虑神色,不免有些担心。虽然生意上遇到麻烦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但发生在这个时间点确实让路眠很不安。   周三,路眠把于耀送到了机场。   “路哥,演出那天一定要给我录影啊,还有晚上庆功宴我要视频连线参与。”他从初中开始就没错过舞校的任何一个活动,这一次真的很不舍得走。   路眠给他检查完登机牌和护照,再交到他手里:“好,少不了你的。你到了那边照顾好自己,一个人在外边注意安全。”   “放心吧。路哥,你也真的考虑一下,等把手上的事搞定,就过来吧。”   “好,我会考虑的,至少会去找你玩。”路眠现在是真的想去j国看看,也是真的想好好放个假了,“你去了好好熟悉环境,到时候当我的导游。”   机场人来人往,路眠怕于耀误机,催着他进去。于耀最后在安检口回头看着对他招手的路眠,突然鼻子一阵酸楚。在舞校每天都能见面,这一去可能要分别好久。不知道怎么的,他隐隐有些不安,或许是第一次坐长途飞机紧张,他想。   送走于耀后,路眠让司机带他去了秦泽的公司。虽然不知道具体出了什么事,但他总感觉这件事可能跟厉枭有关系。   在总裁办公室等了半个多小时后,路眠才终于见到了刚从会议室散会的秦泽。   “路眠?你怎么来了?怎么不直接给我打电话?”   几天不见,秦泽看上去沧桑了不少,头发有些乱,黑眼圈很重,路眠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没事,就是送走于耀,路过这里想上来看看。”路眠不想给他压力,“你吃饭了吗?”   秦泽抓起桌上的车钥匙,转头对秘书说:“宴台要个包间,不要海鲜。”   他本来被那些难缠的债权人逼得着急上火,但看见了路眠,就立刻打起了精神,俨然一副哥哥要照顾弟弟的模样。他这几天忙得连信息都没回路眠,没想到路眠还担心得亲自跑过来,这让他心里更加坚定了一定要保护好路眠。   “你脸色看上去不太好。公司遇到的这个麻烦……是不是很严重?”车上,路眠似不经意地问他。   “脸色有不好吗?”秦泽略带血丝的眼睛陷在了黑暗中,声音有些干,听得出操劳过度,“不算太严重,你别担心,能解决的,早晚的问题。”   “跟厉枭有关吗?”路眠知道,如果跟厉家有关系,那秦泽不一定能对付得了。   十字路口红灯,秦泽踩下刹车,扭头看了他一眼,笑道:“不是,你别乱想。”   他不可能告诉路眠,他这几天焦头烂额就是厉枭在刚给他使绊。路眠好不容易摆脱了厉家,他说什么都不会让路眠再被那个疯子缠上。   “路眠,谢谢你。”   “谢我?我做了什么?”   “谢谢你不跟我计较。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还利用了你。如果换成是我被别人利用,还真不一定有你这么大度。”   说起四年前那件事,他就很惭愧。路眠因此对他戒备了很久,所以他那天去公墓找路眠时,都做好了路眠不接受他这个哥哥的准备。好在路眠没有因为那件事再记恨他。   不过,虽然四年前在半岛门口偶遇是他布的一个局,但真正见到路眠的那一刻,他真的有种微妙的感觉。   冥冥之中,他就觉得路眠跟他会有某种联系,于是后来哪怕离开c城,他也一直关注着路眠的动态。   “都多久以前的事了,说这个干嘛?”路眠看着车窗外,那个时候他十八岁,还很懵懂,做什么决定都没有想得太清楚。   现在他想明白了,有些东西是不管怎么努力都抓不住的,那就珍惜当下,去做那些自己做得到的事。   秦泽又说:“于耀那天跟我说,让我说服你去j国。”   路眠看向他:“于耀这小子,连这个都跟你说?”   “你怎么想?”   “还没想到那么远。怎么突然问这个?”   “不着急决定。等你这次演出结束之后,先到那边去玩一阵子吧,j国好玩的地方还是很多的。我处理完公司的事就飞去找你。到时候正好帮你参谋一下那边的舞团,如果你喜欢,游学旅居几年也行,反正现在也不用担心舞校了。”秦泽注视着前方,表情很认真,似乎不是随便说说,而是已经有了详尽的计划。   路眠这个年龄,很多人都还在大学校园里,过得无忧无虑,尽情享受年轻的时光。路眠也应该过着那样的日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永远都是在为别人考虑。   马路边的霓虹灯影流淌进来,路眠专注地开始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半晌,他不自觉地点了一下头,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察觉自己的动作。   秦泽却看见了,心中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明天就让人帮路眠办签证。   *   半岛别墅。   厉枭靠在客厅的沙发上,听着助理汇报工作。   助理今天带来了两个消息,一是秦泽是白俪的儿子,二是江老爷子带着江慕宁送了很多礼到老宅,说想亲自登门道歉。   “白俪的儿子?”厉枭睁开眼,皱着眉,若有所思,   难怪要插手管路眠的事。   真麻烦。   “白俪的儿子又怎么样?”他冷笑一声,往酒里加了两块冰,“我对秦一龙的风流史不感兴趣。”   在他心中,路眠跟他们这些豪门恩怨没有半毛钱关系。路眠最亲密的人只有他,谁都抢不走。   “不过,”他晃了晃杯子,冰块撞击玻璃发出清脆的响声,“事情抓紧办,让秦泽立刻给我滚出c城。”   “是。”助理顿了顿,“那……江|家那边,需要回了他们吗?”   加了冰的酒不够烈,厉枭品了一口,眉心皱了一下。   “先不表态,看看他们下一步怎么做。”说不定一着急,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到时候抓他们个人赃俱获。   “是,老板。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去安排了。”   厉枭没应允,拿起酒瓶,继续往杯里加酒。   “路眠找的新场地,在哪?”   “在西区,叫黑天鹅艺术馆,有年头了。我去看过,地方不大,还挺偏僻的,我看……”助理斗胆说出自己的看法,“不太适合演芭蕾舞剧。”   他这些天总算看明白了,他老板想路眠回来,奈何不长嘴,还逼得人家差点走投无路。路眠又过分有原则,一走就走得干干净净,够绝情。   真是苦了他们这些下属。   他也做不了什么,只好旁敲侧击地点一点老板,说不定一个冲动就想通了。   但厉枭没有想通,厉枭说:“那都是他自找的。”   只要路眠回来服个软,何至于这么辛苦在外头日晒雨淋找地方。想到这个,他又狠狠地将杯子砸在茶几上。   路眠天天跟那些穷人混在一起,折腾得一身脏兮兮,他想到既心疼又来气。   “那什么破艺术馆,记得找人去做安全检查。”   “是,已经安排上了。”   *   那天晚上吃完饭,秦泽让路眠回去准备好签证需要的材料。   路眠第一次办签证,生怕漏掉了什么,反复检查了好几遍,每一份材料都整理标记得明明白白。   第二天排练结束,他抱着一大包材料去公司找秦泽时,在大厅就碰上了秦泽的秘书慌里慌张地从电梯里出来,跟他撞了个满怀。   怀里的材料袋掉到地上,文件散了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秘书抬头定睛一看,“路先生?”   “吴秘书,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秦总心脏病发作,送医院了。”   *   路眠在手术室外等了好几个小时,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白俪身体状况急转直下的那几年,他也时常在医院这么等着,被无助的绝望包围着。   白俪的病,是遗传性心脏病。   “吴秘书,秦老爷人在哪?”   “老爷子在d城,今晚应该赶不过来了。”   “那秦总怎么会突然发病?是受到什么刺激了吗?”   “听说刚刚跟债权人起了争执,加上这几天就一直没怎么休息……”   秦泽一直不肯告诉路眠发生了什么,所以直到今天他才知道。   公司出了问题,资不抵债,所以现在面临破产。而原本的现金流是充足的,但因为给皇舞赞助的那一大笔钱,现在陷入了负现金流。   路眠转头看了一眼还亮着灯的手术室,心情很沉重。   “吴秘书,这件事,是厉家人做的吗?”   吴秘书抿了抿嘴,没说话。   路眠就知道,秦泽昨天撒了谎。   “都这个时候,还不能告诉我吗?”   “是,是厉老板。”   ……   手术成功了,但医生说,秦泽必须静养,不能再受刺激。   秘书在一旁连连道谢,马上给秦老爷打电话报平安。   路眠却陷入了似曾相识的恐慌中。当年,白俪每次做完手术,医生都是这么说的。   白俪最后一次发病,也是因为电话里跟人起了巨大的争执。他一直到今天都记得,在白俪昏迷不醒的那段时间里,他每天都到医院探望,但时间越长,希望越小。   后来,医生宣布死亡时间的那一刻,他甚至没有想象中的痛苦。   就好像一个人在雪山里等待着凌晨的救援队,永远不知道黎明和雪崩,哪一个会先到来。漫长黑夜,等待比雪崩更加恐怖,所以当亲眼看见最后一片雪花落下时,心里只剩下空荡荡的宿命感。   路眠走出医院时,和煦的夜风迎面吹来。开春了,天气突然就不冷了。   他心里异常平静,低头从手机里找出那个电话。   手机那头响起熟悉的声音时,路眠说:“厉先生,我想见你。”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想抱一抱小路 第32章   再次踏进半岛别墅,路眠比以往每一次都要忐忑。他从来没有过这么急切又这么害怕见到厉枭。   这个他花了那么长时间,才鼓足勇气离开的地方,这个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来的地方,竟然就这样回来了。   他很清楚自己这一次来意味着什么,所以当他见到沙发上的男人时,也并没有拐弯抹角。   “厉先生,我来想求你一件事。”   在他对面,是交叠着双腿,正慵懒靠坐在沙发上的厉枭。   就在接到路眠电话之前,助理刚刚向他汇报了秦泽入院的消息。路眠为什么来找他,他自然已经心下了然。   他亲自放下身段去接人、把舞校赶出大都会、收买皇舞,这些事都没能让路眠回来。偏偏一个计划之外的突发,就让路眠亲自来找他了。   而这个突发状况,竟然是秦泽。路眠为了秦泽,现在正可怜兮兮地站在他面前求他。   这个认知让他难以接受。想到这,原本看见路眠时心中划过的那一丝欣喜,此刻也荡然无存。   “先把姜茶喝了。”   冷漠的话音一落,佣人就把茶端了上来。   路眠看着熟悉的茶具,愣了愣,也没像以往一样解释今天其实不冷。   他接过茶,道了谢。   厉枭看着他把姜茶喝完,才允许他说别的事。   路眠抿了抿唇,说:“厉先生,我想求你,放过秦泽。”   秦泽不是厉枭的对手,他也不是厉枭的对手。这c城里只手遮天的人,只要厉枭想对付谁,谁都逃不掉。   如果厉枭必须要禁锢一个人,要伤害一个人,那也是他。   他原本以为,只要不再来招惹厉枭,时间长了也就好了,他终究还是想简单了。   但他的话如同石沉大海,厉枭并没有给任何反应。   光是从路眠口中听见这个名字,就让他心中的燥火压都压不住。他宠了四年的人,现在正向着一个没见过几次面的外人,还是一个他看不起的人。   秦泽是他商场上的手下败将,哪有一点资格跟他抢东西?   然而现在他做不到的事,秦泽却可以做到。   路眠这副两眼通红的求人的模样,看得他恨不得弄死秦泽。他从来不舍得让路眠这副模样来求他,其他人怎么敢?   时钟滴答,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开口,声音暗哑道:“如果我说,不可能呢?”   虽然他知道,今天路眠站在这儿求他,他就不会再把人放走,但他就是要看看路眠能做到什么程度。   路眠揪着的心更紧了,他知道厉枭说的不可能是什么意思,厉枭这个人一向说到做到。   “厉先生,他是白俪老师的儿子,所以我想帮他,也只是因为白俪老师。”   厉枭没作声,但路眠一句话已经让他稍微冷静了下来。路眠总是知道怎么安抚他的情绪,他一直认为这就是他这么多年对他还没有腻味的原因。   “你想好了?我可不会给你反悔的机会。”   路眠点了一下头。   他知道,这一次他既然来了,就跑不掉了。只是他的任性已经给别人带来了太多麻烦,他该担起责任,做正确的事。   “厉先生,我答应你的任何要求。”   *   第二天,路眠从熟悉的大床上醒过来时,整个人都陷在了厉枭的怀里。   他吸了吸鼻子,还没动,环着他的手臂就收紧了。   “再睡一会儿。”   厉枭在他的发顶吻了一下,动作轻柔得跟昨晚好似两个人。   昨晚在他的要求下,路眠难得主动。路眠一乖起来,他总是狠不下心。   不管路眠回来的动机是什么,只要人在他身边走不掉,他就迟早能把路眠的心也再次收回来,完完全全放在他身上,像过去一样。   四年前他做到了,现在他也照样做得到。   路眠没有反抗,他甚至没有感觉到疼。昨天他还在南区,今天他就已经回到了半岛,一切就像梦一样不真实。   他没有问半岛装修的事,问起来必然会说到江慕宁。这次回来,他告诫自己,不能越界,厉枭有权利做任何事。   但是厉枭还是先开口了:“你的舞剧回大都会演出吧,我回头跟院长打声招呼。”   他说过,只要路眠听话,要什么他给什么,不会让人受半点委屈。   路眠背对着他躺着,发了几秒钟的呆,随即摇了摇头。   厉枭将人拢了拢,哄道:“还闹别扭?”   “没有,时间太近了,这几天才通知的观众,不好再改了。”   这是其一。但就算能改,他也不会再去跟江慕宁抢。他只想离得远远的,当作自己不存在。   上一次能面对江慕宁,是因为他主动离开了厉枭,但现在他打了自己的脸。   这话说下来,厉枭注意到的是路眠嗓音都有些哑了,想起昨晚,又心疼地吻了人一下。   “好,依你。到那天给我留张票。”   厉枭难得的善解人意让路眠很不适应,更不用说,这天早上厉枭还陪着他吃早餐,送他到大都会,就好像四年前那段时间一样。那时候他觉得自己是幸运的,现在他不敢说不幸运,但心境确实更复杂了。   下车前,厉枭一把拉住了他,把他拽回来怀里。   “厉先生!”   在他的惊恐之下,一个温和的吻落到了他嘴上。厉枭很少有这么点到即止的吻。   他微怔片刻,就听厉枭说:“秦泽脱离危险了,秦一龙也来了,会把他转回d城的医院。你不必担心。”   厉枭知道路眠今天碍于他在身边,一早上都没看一眼手机,但心里肯定记挂着秦泽这孙子。   路眠点了点头,心里不是滋味,却也松了一口气。这该是最好的结果,否则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向秦泽解释他回到厉枭身边这件事。   午间休息时,他在手机里发现了厉枭让他好好吃饭的信息。晚上,厉枭又发了一条信息,说开会晚了,让他回家先吃饭。   路眠盯着手机看了好久,他开始看不懂厉枭要做什么了。厉枭什么时候给他汇报过行程?厉枭越是这样,他就越没有安全感。   林为被派回来了,晚上见到他时,按捺不住担忧地问:“路少爷,你这次回来真的是你的决定吗?”   路眠笑了笑,藏住了情绪:“是,林叔你别担心,我想了很久,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林为虽然不了解后来他们发生了什么,路眠不想说他也不好多问。但自从他陪厉枭去了一趟南区之后,他就知道厉枭不会放手的,路眠回来是早晚的事。他只是担心厉枭会用最极端的手段对待路眠。   不过,似乎路眠回来了之后,厉枭心情好了不少,对路眠倒是比以前关心多了,说不定这一次分开,真的让两人往好奔去了?   “路少爷,我还是那句话,如果需要帮忙,我一定站出来。”   *   晚饭时,路眠吃到一半厉枭就回来了。他转头看了一眼时间,厉枭很少这么早回来。   像以前一样,他站起来要去煮茶,厉枭却将他按了下来,倾身在他额上吻了一下:“先吃饭。”   这天厉枭看上去情绪不错,问了他很多排练的事,路眠有一句答一句,也不多说。问了好一会儿,厉枭见他兴致不高,便也不问了,拿起筷子给他夹了他最爱吃的菜,表情有些落寞。   路眠没在他脸上看见过这样的表情。厉枭永远都是运筹帷幄,不会这么失意,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他们表面看上去跟以前没什么不同,但路眠知道,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厉枭有多偏执,他这段时间已经领教过了,他惹不起了。   但一连半个月,厉枭一直这么对他,在厉枭又一次回来陪他吃饭,并且在餐桌上问起他的排练时,他终于忍不住:“厉先生,你不需要这样。”   他想说,不需要装成这样,像以前一样,哪怕对他更冷漠,只想把他扛进卧室,他都能接受。因为那个才是厉枭最真实的模样。   但他顿了顿,最后说:“吃完饭我给你煮茶。”   那一晚厉枭什么都没做,只是抱着他睡觉,迷糊中在他头顶断断续续地说:“对不起,我就只想补偿你。”   “别怕我。”   “我们好好的……”   路眠听着他半梦半醒的这些话,轻轻地叹了口气,如果人真的会变呢?   *   离舞剧还有几天,舞校已经到黑天鹅去彩排了好几次,路眠每天在那儿一待就是一整天,事无巨细把每一件事都亲自确认了好几遍。   这是他的第一部作品,就像他的孩子一样,他能为之付出一切。   核对vip座位表时,他找票务多拿了一张票。   那天最后一次带妆彩排,结束之后他没有跟舞校一起走,留在休息室里卸了妆,厉枭发了信息让他等他,要来接他。   他看了看时间,把票放进口袋里,拿起了手机,发现一个匿名号码给他发了好几条信息。   第一条写着【四年前的一些真相,你或许有兴趣知道。】   路眠蹙了蹙眉,心下一紧,一阵莫名的慌张涌上心头。   他往下划,点开了文件。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不远了 第33章   保姆车在黑天鹅艺术馆前停下,厉枭看向车窗外破旧的老建筑,皱了皱眉。直到车门缓缓开启,路眠出现在门外,他眉心才稍稍舒展开来。   他不得不承认,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在一身疲惫的夜晚回去,路眠就在家里等着他。所有人都害怕他的脾气,仿佛只有路眠的气息能够让他获得片刻的喘息。路眠不在的这段时间,他每日都极度焦躁。   路眠一上车,身体就被大手揽了过去,男人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似乎在感受他的体温。   他没有动作,也没有反抗。   黑暗中,他心中的温度一点点地降了下去。   “怎么?彩排累着了?”厉枭很快发现了他的不对劲,抬起手捏了捏他的耳垂。   路眠眼睫低垂着,愣是好久才给了反应。   因为根本没仔细听厉枭问了什么,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厉枭只当他是这几天演出压力太大了,安抚地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笑了一声。   “外公叫你去吃饭,等着你呢。”   *   山顶疗养院。   沈老爷子独自坐在大餐桌前,眼巴巴地望着桌上的美味佳肴。护士走过来问:“老爷子,要不您先吃点?”   “不行,我要等小路。”   护士笑着摇了摇头,前一阵子路眠没来,老爷子闹了好几次脾气,今天可算是把人盼来了,一下午兴奋得不行,像个小朋友一样。   “老爷子,我们来了。”   厉枭牵着路眠走进包间时,老爷子迫不及待地拉开身旁的椅子:“小路来坐这边。”好像生怕厉枭占了位置似的。   “外公,您怎么也不先吃点?”看见沈老爷子,路眠才露出了从刚刚到现在的第一个笑容。   “你快坐下,让我好好看看你,怎么都瘦了?”沈老爷子抓着路眠就不肯放手,关心得不行。   路眠边给他夹菜边回答:“看着瘦,其实没有瘦,您最近有好好吃药吗?”   说起这个,老爷子一脸委屈:“他们骗我说我好好吃药你就来看我,但我吃了药你也没有来……你告诉我,是不是这个臭小子惹你生气了?你们是不是吵架了,所以你不要我了?”   厉枭正在给路眠和老爷子倒茶,放下茶壶,一脸宠溺地看着路眠:“没有,是路眠最近不太舒服,我没让他来。”   说着还伸手去理了理路眠头上因为静电而翘起的呆毛。   路眠转过头,对上他的视线。   他知道,只要厉枭想隐藏,不管说什么,都能让对方毫不怀疑。   “不舒服?”老爷子立刻面露担忧,“我的孙媳妇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有,外公,我好着呢。”路眠把选好的菜推到老爷子面前,“您快先吃饭。”   他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老人。就在不久前,他还担心以后没有机会再来疗养院,现在看来还有很多时间,只是他希望厉枭不要再跟他一起来了。   老爷子久不见路眠,这顿饭吃得特别好,吃完了饭,还当着他们的面听话地把药给吃了,像小孩一样讨表扬:“小路,你看,我可把药吃了。”   “外公真棒,要每天都像今天一样。”   “那你能每天来看我吗?”   厉枭揽住路眠,插话道:“老头子,你不能总是占用我媳妇儿的时间。”   路眠这次回来之后,半岛也清干净了那些闲杂人等,他这才发现,他们从没有过这种真正的二人世界。   从小到大他都是被佣人和管家前前后后簇拥着,做什么事都被盯着。他现在才突然发现,两个人的私密生活似乎更舒服。   路眠却如坐针毡,他不明白厉枭为什么还要把话题往这上头引。   “呸!”老爷子不高兴道,“你媳妇儿?你求婚了吗?我跟你小子说,你再不跟小路结婚,当心我们小路跑了。小路这么乖,不知道多少人想捧着当宝!到时候他跑了,我可不帮你。”   沈老爷子并不知道路眠前段时间离开的事,这也是话赶话赶上了。   虽然是一句无心之言,但厉枭确实不高兴了。他现在听不得半句路眠会离开他的话,谁说都不行。没人能碰一下他的路眠。   他突然收了收神色,正色道:“那我想娶他,您帮我提亲吧。”   路眠身子一僵,老爷子却立刻欢喜道:“你回老宅,从我保险箱里把那个红色的盒子拿出来,现在就拿。”   “好,我让司机去……”   厉枭话没说完,就被路眠抢了:“很晚了,外公你要休息了,护士说如果你过点还不睡觉,我就不能来看你了。”   老爷子说:“我要给这臭小子提亲,不提亲你就不要他了。”   “不行,外公,睡觉比提亲重要,你不睡觉我就真的走了。”   “……”   *   疗养院停车场,车门一关上,厉枭就把人拥进怀里。   “为什么不让我把话说完?”   路眠沉默着,连眼神都有些空洞,但在没有灯光的车厢里,厉枭并没有看清。   厉枭大掌扣着他的后脑勺,亲昵道:“老爷子反正已经同意了,跟我结婚。”   路眠头脑中一片空白,觉得自己甚是可笑。   就在两小时前,他才刚刚得知厉枭四年前到底做了什么。录音是谁发的他不知道,也没有心思再去猜想。但那两段录音真真切切就是厉枭的声音。   厉枭早就知道白俪家的保险箱,而且亲口让人把消息放出去,好让白伍的眼线得到线索。所以那几个人那一天才会出现在他们家,差点将他的手指砍了下来。   厉枭还说:“这个项目,拿下那个小舞蹈老师就行。”   “简单得很,用不了几天。”   这个声音,他是那么熟悉。但说出的这些话,却像一根根刺,每一根都准确无误地扎进他心脏里最薄弱的地方。   那个地方埋着他见不得光的感情。   几年来他很清楚厉枭跟他就是交易,但就当只是一个暖床的人,他还是先受了恩惠的。他以为厉枭帮他至少是善意地可怜他。   但原来厉枭帮他、救他,都是拿他当作一颗棋子而已。   他的每一次惊涛骇浪,在厉枭眼中不过是掌控之中的步步为营。   这么多年,他究竟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待在厉枭身边?大概连小情人都不是,就是一个战利品。   厉枭说的话,到底有没有一句是他能相信的?   眼前的男人没有得到回答,惩罚性地捏了捏他的后颈,正要低头吻上去时,他侧开了脸。   “厉先生,你真的不用这样。”   厉枭停下手上的动作。他很介意路眠这时候还耍小脾气。已经这么多天了,他还答应给他名分,路眠也该见好就收了。   不管刚才在沈老爷子面前他是不是因为那句调侃上了头,但话说出来他并不后悔。   他以前只觉得,他要结婚和他把路眠养在身边,并没有半毛钱的冲突。他从小到大耳濡目染的婚姻,都是貌合神离的商业捆绑,这种事情跟路眠根本沾不上边。   “乖,别闹,我说了要给你,就会给你。”   一直到刚刚他才发现,他并不排斥跟路眠结婚。既然路眠想要,他就给。路眠想要什么他是不能给的?   而此刻的路眠听着他口口声声说的这些话,心情已经不再有任何起伏。   “厉先生,我们的交换,清清楚楚。我不会再跑了,你不需要再给我任何承诺。”   尤其是一辈子的这种承诺,今天给这一个,明天给那一个,对厉枭来说都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但对他来说,太重了。   他现在已经逃不出厉枭的手掌心了,他只奢望厉枭不要再拿他曾经最看重的东西来羞辱他。   “交换?”厉枭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手上不自觉地加重了力度。   路眠吃痛,却一声不吭。   “你再说一遍,什么叫交换?”厉枭的质问声越来越可怕。   路眠现在说的每一个字,都在他的禁区边缘疯狂试探。只要那张小嘴里再吐出一个让他不悦的字,他不能保证今晚不把人弄坏。   大约是对他的底线太过于了解,路眠果然没有再继续激怒他。   “厉先生,回家吧。”   这场不愉快,还是以路眠的服软结束了。   路眠咽下了所有的情绪,很快就恢复了理智。他们的契约或许还要延续很久,厉枭怎么伤害他都行,他会习惯的。   *   那天晚上,厉枭没有回半岛。   路眠一夜未眠。   第二天便是演出日。晚上八点舞剧才开始,他早上六点就出门赶往艺术馆。   而因为已经连轴转了好几天,早上也没好好吃饭,忙到中午路眠便感觉有些头晕,歇下来草草吃了两口三明治。   “哥,你太累了,一会儿你休息着,后台你别管了,我来看着。”米小菲看出他脸色不好,有点担心。   他们都知道路眠平时就是拼命三郎,演出前这几天简直就成了铁人,几乎没怎么休息过。   “我没事,你别理我,一会儿你去小排练厅待着,其他的你别管。”   米小菲是个特别吃状态的舞者,每次演出前都得自己练上一小时,才能把最好的状态练出来。这里跟大都会没法比,房间很少,只剩下一个角落的小厅能匀给她用。   *   下午,厉枭开完会,拿出手机,没有未接来电。   助理手持行程簿走进办公室:“老板,今晚是去黑天鹅还是大都会?”   厉枭早就定下了今晚的行程,但不久前又改了一次。今晚厉枭会出现在哪儿对江|家来说至关重要。   前几日有人传厉老板要去黑天鹅,第二天立马就有人站出来说厉老板肯定去大都会。   厉枭凝视着窗外,似乎想到了什么,焦躁地扯了扯领带。   “大都会。”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 第34章   市中心,大都会剧院。   大都会第一次举办拍卖会,这在在c城是个大新闻。气派的大门口,红毯上此起彼伏的闪光灯伴着连连不断的快门,全城几乎所有的豪门公子名媛都来了。   当厉老板的车出现时,记者按快门的声音达到了最高频率。   车门一开,一群记者就簇拥来上,抢着提问题。   “厉老板,请问您今晚是临时改变了行程吗?”   “厉老板,能不能说说为什么破例在大都会办拍卖会?”   “请问厉老板是只有这一次为江|家开绿灯,还是以后大都会能完全开放商用呢?”   厉枭冷着脸,闪光灯让他很反感。在保镖黑伞的开路下,他快速经过了红毯,没给记者留半点机会。   众目睽睽中,厉老板走进了酒会厅,一直提心吊胆的江父这才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这是厉老板下逐客令后,第一次出现在社交场合。   不没有透风的墙,外界都在传那个小情人回来了,把厉老板拿捏得死死的,连同江|氏的联姻都给搅黄了。年轻爱玩的公子哥们甚至还在打赌,今晚不管厉老板出现在大都会还是黑天鹅,都有人能赚上一笔。   江父拿着酒杯,抢在所有人之前去向厉枭赔罪。   “厉老板,你能赏脸可太好了。上次……小宁他不懂事,是我没教好,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我替他向你赔个不是,”江父说着就闷了一杯酒,凑近了,压低声音,“希望我们两家不计前嫌,以后还是一家人。”   他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当然要跟厉枭多说两句话,好让旁人知道他们两家的联姻还是有戏的。   “江|总,您是长辈,这么说话我可担不起。这大都会是我的地盘,这么重要的场合,我当然得来。”   这打发人的话在江父看来已经是个好消息了,至少厉枭没有把话说死,他们就还有希望。   厉枭的现身已经解开了今晚的第一大悬念,众人自然把注意力放到了拍卖品上。今天的拍品都是各大豪门世家的藏品,有些还是古董,每一件都价值不菲,全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有跟厉枭熟络的朋友借着酒胆走过来向他炫耀:“厉哥,今晚托你的福,我可大赚了一笔,改天请你吃饭。”   厉枭晃着酒杯,抬眼看他:“你拍到什么了?”   “不是,是他们都在打赌你会不会来。”   “呵,是吗?”   “你不知道吧,网上都在说你今天要去什么黑天鹅给小路捧场,我就不信了,我说那种破地方你能去?”   “今天?”厉枭看似漫不经心,压下了眼中的情绪,“嗯,记岔了。”   对方正在兴头上,自然是听不出这语气里的微妙。   而厉枭冷着脸,低头给助理传了一条简讯。   【他几点结束?】   *   这是黑天鹅三个多月以来的第一次演出。因为传言不确定,所以一部分小记者被派来了这边,等着拍厉老板,不过很快他们就接到了确认消息,扫兴地散了去。   因为地方偏僻,又是临时改的,交通不算方便,很多观众在演出快开始时才到场。门口检票处挤满了排队进场的人。   这一出舞剧,不是什么著名大团的演出,但城市舞校这几年在业内已经小有名气,今天来的有不少都是同行,和正在学芭蕾的小朋友。   七点,后台演员们都已经上妆完毕,已经在候场。   路眠这套骑士的造型本来是给于耀量身设计的,他们俩虽然身材差不多,但路眠穿起来就要秀气得多。而且上了舞台妆,他显得比平时更加唇红齿白,刚刚还被打趣不像骑士,倒像个粉雕玉琢的小王子。   他们舞校有的学员是第一次正式演出,难免紧张,路眠正在后台安抚他们的情绪。但有个小姑娘平时胆子就小,刚刚偷看了一眼台下的观众,紧张得怎么安慰都没用。   “路老师路老师,”另一个学员拿着手机跑过来,“于耀学长打视频来了。”   “于耀?”路眠正愁着怎么哄小姑娘,看见于耀如同看见救星,“太好了,给我。”   他连忙接过手机,对着镜头说:“于耀,小娜紧张,你快给她加个油。”   于耀在他们舞校从来都是气氛组担当,果然三两句话就把小娜逗笑了。   路眠笑着长舒了一口气,要不是于耀这通视频来得及时,他可能要花半小时才能把人安抚好。   “谢谢你啊远程气氛组,你们那边还是白天?”   “对啊路哥,是下午,我们组的人今天要给我开欢迎趴,正在去吃饭的路上。你们那边是不是快开始了?”   “还有半小时就开始了,明天给你发录像。你好好跟新同事相处,走路别玩手机。”   “没事路哥,加油!今天惊艳他们全场!你们一会儿几点庆功宴?我再打过去。对了,我们的女主角呢?”   于耀劈里啪啦地说着,像个小喇叭,路眠差点没有回答的机会。   “小菲还自己在练功房呢。”   “哦对,她这个公主病。路哥,你把手机拿给她吧,我鼓励她两句。”   “行,你等我,我现在去喊她。”   “哎!”   视频里突然传来一阵巨响,于耀脸色大变。   “怎么了?”路眠被他吓坏了,瞪大了眼睛,好像想看清那边镜头之外发生了什么,“于耀你没事吧?”   “我我我没事路哥,好像那边出车祸了,我先不跟你说了。”   “好,你注意安全啊。”   挂掉视频后,路眠隐隐不安,想着晚上结束了得再打过去问问,希望没什么大事。   他看了看时间,吸了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去一一确认第一幕演员的情况。   七点半,路眠到化妆间去给学员取舞鞋时,发现他的手机放在桌上忘了收起来,屏幕上一条信息弹了出来。   【厉枭:晚上接你回家】   路眠今天忙得没时间去想昨晚的事,看见信息才有点恍然。   如果不出意外,这可能是他最后一场演出了。他答应过厉枭,这次之后就不演了。   昨晚那些让他痛苦的声音突然又占据了他的脑海。   许是情绪使然,突然间他感到一阵晕眩,紧接着是难以忍受的耳鸣。   他咬着下唇,靠着墙沿,试图稳住身体。不知过了多久,脑袋中的嗡嗡声才消失,他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后背已经汗湿了一片。   而刚回过神,他就听见了警报的响声。   周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弥漫着呛人的烟雾,似乎是着火了。   他心下一骇,呼吸顿时急促起来,本能地用手捂着鼻子跑出化妆间。   外边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黑暗中墙上的应急灯亮起,有人尖叫起火了,有人在哭,还有东西碰撞的声音。   路眠此刻却无比镇定。他不能乱,他要让大家都安全出去。   舞校一直很有安全意识,在彩排第一天他就给学员们强调过这里的安全通道,但是观众并不熟悉场地。   “走这边!”   他推开了最近的一个安全通道大门,指引着人群往这边走。   浓烟迅速包围了整栋建筑,周身的温度越来越高,能见度越来越低,剧烈的咳嗽声替代了尖叫声。   好在场地本身不大,观众入场的也还不多,他们很快就疏散完了人群。   “路老师,后台没人了,快走吧……咳咳咳……”   “好,快出去,”路眠正准备拉着最后出来的学员往外跑,突然停住了脚步,“看见小菲了吗?”   学员难受得边咳嗽边摆手:“没……咳咳……”   路眠表情立刻沉了下来,用力将他推向出口:“你快出去!”   他转过身,毫不犹豫地冲回后台。   这一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米小菲不能出事。   火势蔓延比想象中的更快,大半个舞台已经被烈火吞噬。   此时的后台也已经是浓烟滚滚,路眠几乎看不清路,凭着方向感找到了米小菲待的小练功房。   发现门从里边反锁时,路眠几乎是绝望地、用尽浑身力气将门撞开。   房间里,米小菲穿着演出的公主裙,已经昏迷趴在地上。   “小菲……”   他咬着牙,俯身将人背起,但后台出去的路已经被大火封住了。   他们没有了逃生的路。   此时此刻,只有小练功房的烟雾还稀薄一些,路眠又带着人返了回来。   练功房的高墙上有一扇很小的透气窗子,但路眠根本没时间多想,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了。   “米小菲!米小菲!”烟雾中,他拍打着她的脸,掐着她的人中,大声喊着她的名字。   很快,米小菲有了知觉,表情痛苦地睁开了眼。   她咳嗽着,意识还不太清楚:“哥……”   路眠松了口气,冷静地说:“你快起来,我托你上去。”   窗子很高很窄,一个人不容易爬,但米小菲身形小巧,他把人托上去应该没问题。   米小菲刚醒过来,这会儿被呛得咳嗽不停,根本没反应过来路眠在说什么。   房间里的温度越来越高,路眠也顾不得她有没有听明白,直接把她拉起来,托着她上了窗台。   “跳下去!往外跑!”   他知道,两米高的地方,对于有很强落地技巧的舞者来说,是安全的。   看着米小菲跳出去后,路眠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地。   练功房空空如也,没有任何可以垫高的家具。他不停地咳嗽,想踩着练功把杆爬上去,但此刻感到体力透支。   他回过头,练功房门口已是一片火海,房间里弥漫着高温的浓烟。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窒息之感仿佛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的眼睛被熏得睁不开,意识也逐渐模糊,终于四肢无力地倒了下去。   他看见了白俪和他妈妈。他想喊她们,他想求救,但除了剧烈颤抖的嘴唇,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仿佛置身恐怖的炼狱中,身体已经麻木。   朦胧中,他想起了十一岁那年被关进的小黑屋。那双把他拉出去的手,没有再出现。   大火夺走了他最后的知觉。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小路最后还是没有放弃,还是在努力求生的   (2米高跳下去也很危险,现实中不要尝试) 第35章   大都会的拍卖会上迎来了一件神秘拍品。   “接下来的这一件,万众期待。”拍卖师戴着白手套,示意助理把拍品推上来,“这一件神秘拍品,今天之前无人见过,是这大都会的主人——我们的厉老板慷慨赞助的。”   一件巨大的画作展示在台上时,全场发出了惊叹。   不是所有人都看得懂这副抽象的油画,但显然有人知道这画的价值。   贵宾席上,江父江母的脸刷地白了。   这幅画不是出自名家之手,甚至作者是谁他们都不知道。不过这不重要,这幅画的背后,牵扯到他们整个江|氏的命脉。   拍卖师介绍得越是起劲,江父头皮越是发麻,根本不敢扭头去看厉枭现在的表情。   这些年他们那些来历不明的赃|款,都是委托给一个地下钱庄洗干净。这副画就是当年他们一笔几千万的黑|钱急需洗白,中间人假借他们名义与古董行做的交易。这副在二手杂货店几百块钱买下的东西,最后被炒上了五千万,那些钱就合理地进入他们的家族账户了。   江父当然不会天真到认为厉枭得到这幅画只是偶然,也知道这幅画不会无缘无故正好出现在今天的拍卖会上。   画只是冰山一角,背后的一摊子烂事都是他们不敢让厉枭知道的。他们瞒了那么久,花重金找人销毁证据,没想到还是被查出来了。   灯光打在画作上,拍卖师还没来得及喊出底价,两名穿着制服的公职人员就走到了江父江母面前。   会场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聚集了过来。   “江勇、李燕,你们涉嫌一起洗|钱案,现在需要你们配合调查。”   大庭广众之下,江父知道这一次逃不掉,没再做无畏的反抗。   两人被戴上了手铐时,江慕宁带着哭腔的声音打破了秩序。   “警察同志,不能带走我父母,他们没有犯法……”   “这位先生,请不要妨碍我们办公务。”   会场一时间陷入了混乱,江|家的保镖将江慕宁拉开,江父一脸担忧地嘱咐:“小宁你别闹,回去!联系黄律。”   周围的世家子弟纷纷议论着,拿出手机录下了这一幕。   跟江|氏同流合污的几个老板都面如土色,不敢吱声。   在贵宾席的另一边,厉枭淡漠地品着酒,任那边哭喊得多大声,他眼皮都不曾抬起一下。   事到如今,谁都看出来了,厉老板今天的出现不是在给江|家站台,而是要彻底翻脸。选在在这么重要的场合把江|家的罪行公开,这就是在杀鸡儆猴。   “厉哥……厉哥你帮帮我……”   江慕宁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跪在了厉枭面前,扯着他的裤脚,声音颤抖着求他。   “我知道只有你能救我们……你救救我爸妈……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知道他们家这些事情一旦暴露,江父江母不关个几十年是不可能的。   从小心高气傲的江|家小公子,此刻顾不上任何尊严,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乞求着厉枭对他的一点点心软。   所有人都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口,万万没想到这江慕宁这么不知轻重,这个时候还敢去惹厉老板。   谁都知道,厉老板最容不得这些想攀严附势还在背后搞小动作的人。   江慕宁哭得越大声,厉枭眼中厌恶的情绪就越吓人。   他调查过,江慕宁常年在国外,对江|家老两口的这些行为并不知情,而且也没做什么太出格的事,只要别再他这继续作妖,他并不想太理会。   但是如果江慕宁这么拎不清,还要保他那对贪得无厌的父母,那就不能怪他不客气了。   眼看厉老板就要爆发了,保镖赶紧把地上的人拖开。   “厉哥!厉哥你不能不管我!我们都快结婚了!他们可是我爸妈……”   这要放在平时,江慕宁绝对不会这么看不懂脸色,但此时的他已经失了理智,考虑不到这么说的后果。   不出所料,他的死缠烂打并没有换来厉枭的半点动容。旁人只听见了厉老板冷笑一声,眼中还带着嘲讽的意味。   江慕宁一边被保镖架着往外送,一边还在大喊:“厉枭你会后悔的!厉枭!”   直至这鬼哭狼嚎的声音消失在外头,酒会上的来宾大气都还不敢出一口。   厉老板当众发难,谁还敢往枪口上撞,今晚能平安度过就不错了。   “不好意思,小插曲,大家无需介意。”   陈助理给拍卖师示意,很快台上那副画被撤了下去,拍卖继续进行。   ……   口袋里传来了震动,陈助理摸出手机。   “什么?!”   听清楚那头说的话后,他顿时大惊失色。   他这一打颤,吸引了不少目光,人人都好奇又发生了什么。   厉枭也听见了那声不同寻常的惊呼,不禁皱了皱眉。   他最烦在公众场合大呼小叫的人。   “老板,”陈助理慌张地快步走到他身边,“不好了!那边说……”   厉枭冷冷地抬起眼帘:“吵什么?”   助理着急,又不敢太大声,连忙低下了头:“黑天鹅着火了。”   声音小得只有厉枭听得清。   “你说什么?”   “黑天鹅……起火了……”   厉枭目光一顿,脸色愈发阴冷。   黑天鹅起火了是什么意思?   路眠就在黑天鹅。   下一秒,他瞳孔骤然紧缩,拿起手机拨出路眠的号码。   “他妈的给我接电话!”   话音未落,一记重拳就狠狠地捶在桌上。   玻璃砰地一声碎成了渣,鲜血顺着拳头往下淌。   旁边不知是哪家的小姑娘被吓哭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几秒,随后大厅里掀起一阵骚动。大家都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见平日里冷静自持的厉老板猛地站起身,像疯了一般。   助理吓得追着一路的血迹出去,但根本追不上。   *   c城里回荡的警笛声划破了天际。今晚的火警和急救车队大量出动,路人便知道,一定是哪里出了大事。   通向西区的马路上,一辆轿车呼啸而过。厉枭将油门一踩到底,每一条神经都绷到了极限。   越往郊区,路上越空旷,天边泛起了微红的亮光,他的眼神越来越恐怖。   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想为什么会着火,为什么会发生这么荒唐的事,他现在只想见路眠。   路眠的手机打不通,他妈的为什么打不通!   *   黑天鹅,这幢三十年的老艺术馆今晚突然起了火。待火势控制住后,整个建筑被烧得只剩下一个废墟的框架。   几十台消防车和救护车围着,逃出来的人惊魂未定,互相安慰着,排着队在接受身体检查。   “我哥救出来没有!你们到底去救他没有!他怎么样!他在哪!”   “小姑娘,你冷静,我们正在清点人。”   米小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刚刚一出来就大声地呼救着,但火势太大,根本没人能再进去。他们逃出来的人被拦在警戒线之外,也压根不知道里边的情况。   一个小时了,她找了好几圈,都没看见路眠,舞校的人就缺了路眠。她几近绝望地哭喊着,消防员怕她情绪过度激动,示意医生把她扶进了救护车。   看着她上车,指挥的队长才转头说:“人抬出来吧。”   *   当厉枭大喊着路眠的名字,红着眼冲进人群里时,看见了地上的担架。   有舞校的学员认出了他,泪流满面却没敢吱声。   “路眠呢?!叫他出来!”   他目光落在了铺着白布的担架上,顿了顿,又抬起眼扫向周围,抓着身边一个男学员逼问。   “你说!路眠到底在哪?!”   学员泣不成声,根本不敢看厉枭的眼睛,把自己嘴唇都咬出了血。   厉枭几乎是下意识地忽略了担架,他不相信担架上就是他要找的人。   “这是谁?”他盯着地上,冷声问。   周围的人没有一个人敢回答他,全都在剧烈地抽泣着。   “都哭个屁!我问这是谁?”   陈助理赶到时,看见他的老板正如疯狗一样,在对着一群年轻人吼。   “老板……老板你没事吧?”   “没事个屁!”   厉枭一把甩开助理伸过来的手。   “你给我找路眠!”   “好……好……我找……我马上去找!”   “回来!”厉枭死死盯着盖着白布的担架,声音逐渐颤抖,“这是谁?”   助理愣住,突然意识到了些什么。   他的老板从来不曾像现在这般看一样东西,眼神里竟然满是恐惧。   厉老板怕过什么?是鬼是神,都不曾有过半点恐惧。   但是此刻盯着担架,竟然半步都不敢靠近。   “我问,这是谁?”厉枭再次咬着牙,再次厉声质问。   他不明白,为什么没人告诉他路眠在哪里?   为什么连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都没人告诉他?   都是哑巴吗?一群废物。   助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蹲下身,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祈祷着。   而他伸手将白布拉下的那一刻,脸色煞白地瘫坐在了地上。   现场警示灯不断闪着,燃烧后的灰烬还在漫天飞,但时间仿佛凝固了。   “呵,你在这。”厉枭嘴角挂着一抹笑,眼神却冰凉如死水。   路眠好像睡着了,可能是等他来接等累了。怪不得手机也打不通。   脸上脏兮兮的,真不像话,又去哪里蹭的一身灰。   “别吵醒他,带他回去洗澡。”   厉枭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助理却吓得立刻站了起来:“老板……”   “闭嘴!”   男人直勾勾地盯着那张脏兮兮的脸蛋,俯下身去抱人:“走,回家。”   助理急忙拉住他:“老板!你别这样!”   但厉枭好像失了神,根本没有在意事实,铁了心要抱路眠回家。   “老板!”助理喊了出来,“你冷静一点,路少爷……不在了。”   听见这句话,厉枭停滞了片刻,冷硬的下颌线青筋毕露。   “谁他妈不在?”他深邃的眼眸泛起了血色,“你说谁他妈不在!”   争执声终于引来了医务人员。   看见担架被抬起的那一刻,厉枭如同困兽逃生一般,推开所有人,将路眠抢过来,死死地抱着。   他眼眸染上一丝薄怒,低声警告:“不许离开我!你给我回来!”   但路眠听不见他的命令。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回来就永远别再回来!”   路眠在他怀里,却无动于衷。   他终于无法再自欺下去。   路眠不在了,不会再回应他。不会再闹脾气,也不会再听他的话。   那弱小的身子已经失去了温度,怎么捂都捂不暖。   他几乎怒不可竭,抱着人就要走,而且力气异常大,好几个人都拦不住他。   闻讯而来的消防员和警察好不容易才把他架住,医生当场给他打了镇定剂。   眼睁睁看着担架被抬上救护车时,厉枭几乎发不出声音。手上的血迹已经凝固,感受不到任何疼。   他没有接到路眠。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本来想早点发,还是没赶上……宝子们追文辛苦了 第36章   西区老艺术馆起了大火,死了一位年轻的舞蹈演员。   这件事成了那个月c城媒体最大的新闻。但当人们问及死者身份时,却发现所有媒体三缄其口。厉氏封住了所有媒体的麦,也不许任何记者进大都会。   不过,公众视线之外,那晚在场的贵宾都知道,为了那个小情人,厉老板是怎么地失了体面。   那晚之后,厉家上下死气沉沉,谁都不敢多说一句话。   厉枭在枪击馆里一待就是三天三夜,靶场的枪声就没停过。   他不吃不睡,也不说话,像一台机器一样,不停换着枪对着靶心打,就好像要把这世界打穿,把时间也打穿,回到某个能让他坦然面对的时刻。   只有这样,他才能让自己的情绪麻木一些,而不像一条疯狗一般地在外边乱咬人。   连续几十小时,就连手上的绷带染红了也毫无感觉。   当助理走进靶场时,着实被眼前的场景惊到了。他的老板脸色苍白,目光凶狠,大约是嫌手上的纱布碍事,已经撕掉了丢在一旁。伤口裂开,血淋淋的胳膊在颤抖。   即使是特种兵,这么长时间保持着一个姿势,手都得废。   在厉枭打完枪里的最后一颗子弹后,艰难地放下几乎已经麻木的手臂,咬了咬牙,又立刻上了膛。   “老板,老板你不能再打了,让医生来看看吧……”   厉枭抬眸,冷漠地看向他,助理一个哆嗦,把还没说完的话吞了回去。   “有屁快放。”他声音干哑,几乎要冒出火。   “警方的调查结果出来了,是充电设备起火。起火原因,无可疑。”   厉枭握着枪的手僵了僵,眼中布满了血丝。   助理接着说:“黑天鹅很久没有过这么多人的演出了,装修也是二十多年前的,跟新的场馆比差得远了……舞校说,因为后台的插座不够用,他们就带了电插排。   助理顿了顿,不太敢看厉枭的眼睛:“其中一个电插排,起了火。”   他们几天前才专门找人去做过安全检查,设备和电路、消防通道和设施都没问题,但毕竟是三十年前的建筑了,当年根本没那么多电子设备的充电需求。而近年来黑天鹅的演出本就不多,只有一些大学生偶尔会来开自己的毕业独奏会,人数少,也没发现插座不够的问题。   舞校这些学员平时都是在大都会上课练功的,使用的都是全世界最先进的设备,一时转移到老建筑里,也都很不习惯。   出事后的这两天,学员都停课在家休息。米小菲悲伤过度住进了医院,警方找她做笔录时,助理也在场。他听了路眠救人的全过程,不敢相信平时文弱安静的一个男孩,遇到危险居然这么镇定勇敢。   米小菲躺在病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一想到路眠,她的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如果是在大都会,根本不会出这样的事……”   “不对,如果不是因为我,哥是可以逃出去的。”   “是我害了我哥……对不起……”   助理看着这小姑娘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说的没错,如果不是临时改场地,悲剧也就不会发生了。   靶场里,厉枭听了助理的报告后,一言不发地拿起枪,吓得助理腿软从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枪声再次想起,频率比之前的更高。   靶子被打成了筛子,开枪的人比刚才更加凶狠,他瞳孔紧缩着,额头的青筋明显得可怕。   是他亲手把路眠推向死亡,他怪不了任何人。   路眠是因为他而死的。   *   厉枭醒来时,躺在私人医院的病房里,头痛欲裂。   护士说,他在靶场打枪时气血攻心,吐了血,晕了过去。   “厉先生,你的血压还是不稳定,留院观察这几天不要情绪激动……哎,哎厉先生你不能走,你还在打吊瓶!”   厉枭一睁眼,根本没听旁边的人在说什么,拔了手上正在输液的针头就下床往外走。   候在外头切水果的助理见自家老板气势汹汹,连忙起来拦人:“老板!老板你去哪?医生说还不能出院。”   “路眠呢?”   “老板……你别这样,路少爷已经……”   “我头疼!叫他回来给我煮茶!”   以前他一头疼,路眠就会马上出现。一见到路眠,哪怕不用喝茶,疼痛就缓解了一大半。   他没想到路眠这么狠,一次又一次地要离开他。   他不容易把人抓回来,哄着疼着,甚至要跟娶他进门。   但路眠还是走了。   而且这一次他再也抓不着。   他从前觉得,不管路眠跑到哪里,他都能把人找回来,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但是他落了,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天人永隔。   他以为他的路眠会永远陪着他。   “老板,如果路少爷如果还在,他一定不希望看到您这个样子。”   助理有点绝望,这几天他老板不但不见好,还越来越固执。照这么下去,离失心疯就不远了。   厉枭回了神,自嘲地笑了笑,冷静了下来。他这几天就像个废人,竟然还要下属提醒他该做什么。   他按着额角,神色凝重。   “另一件事,查到了吗?”   “查到了,正想向您汇报。路少爷29号晚上收到的信息中,有两条录音是匿名号码发送的。”助理拿出了平板电脑,点开了文件。   从山顶疗养院回来的当晚,厉枭就发现了路眠的异常,让人去调查了他那天接触过什么人。   厉枭皱着眉,接过助理给的耳机。   听见自己声音的那一刻,他眼中的温度逐渐消失。下一刻,平板电脑被摔碎在了地上。   “谁干的?”   “江慕宁。”   “他人呢?”   “昨天准备跑出国,在机场被警方抓了。”   “证据一个都别放过。”这一次他必须把江|家锤死。   路眠到死都在记恨他。   他再也补偿不了了。   助理已经习惯了厉老板动不动就摔东西,他弯下腰去捡地上的平板碎片,再抬眼时,目瞪口呆。   他老板哭了。   这么多天了,他老板就算发疯发狠,为难自己为难他们,也不曾掉过一滴眼泪。   现在却因为一个录音哭了?   他从没见过厉枭这副样子,一时间僵在了原地,连身后的电梯门打开都没听到。   “姓厉的!”   秦泽冲出电梯,一拳砸在了厉枭脸上。   厉枭稳稳地站在原地,却没还手,眼中的情绪异常吓人。   秦泽愤怒地扯过他的领子,咬着牙狠狠道:“你现在满意了?”   “厉枭……逼死他,你满意了吗?”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他?”   厉枭似乎笑了一声,又似乎没笑,眉眼间越来越阴鸷。   他想起了路眠对秦泽的种种好,但最后却是带着对他的恨意离开的。   助理根本不敢劝这两个人,但直觉告诉他这里会出事。等他慌里慌张地把保安叫上来时,看见的是厉枭正拿着一把水果刀,刀刃对着自己,递给秦泽。   “姓秦的,你有本事把我捅死,捅啊!”   秦泽的眼睛片上泛着红光,将刀子接了过来,“咣当”一声扔在了地上。   厉枭再度冷笑了一声,并没有多惊讶。   “厉枭,我不是不敢。”秦泽后退了一步,彻底与他拉开距离,“你现在就算死十次,路眠也回不来。你不配去陪他。”   *   这一年的开春,c城商圈发生了很多事。   江|家被查,一家三口都进去了,还连带了其他几个其他的集团的人。   秦家小少爷彻底离开了c城。   大都会毫无预兆地关门了。   而这每一件,都跟厉老板有关。   原本兴兴向荣的c城,似乎陷入了一片死寂。   *   三年后,J国。   团里的演员听说这一次巡演能去c国c城,都高兴得不得了。   c城有一座全世界数一数二的剧院,不知为什么关了三年。今年一开他们就得到了演出机会,实属难得。   只有于耀看着邮件,闷闷不乐。   团员们来自世界各国,都知道他是c国人,纷纷跑来抱大腿:“于耀,要去你家乡演出了,到时候给我们当翻译呀,听说c城好玩的地方很多。”   于耀笑了笑,没说话,去找了团长。   “团长,我这一次能不能申请不去c城?”   团长是个银发的老太太,闻言惊讶地看着他:“你不去?你是c国人,你为什么不去呢?”   “是这样的团长,我最近状态不太好,这三年也都没有休假,我能不能这一次休个假,调整一下状态,好全力以赴参加下一站的演出。”   老太太优雅地扶了扶眼睛,眼中突然闪过一道光:“于耀,你实话说,你跟米恩是不是在谈恋爱?”   “啊?团长,您在说什么?我和米恩?没有的事。我只是想请个假,没想谈恋爱。”   “如果没有,为什么你们俩今天前后退来找我请假,都不想去c城。你们两个,明明状态都那么好,却找同一个时间请假,是不是想去度蜜月?”   “真没有,我不知道米恩也来请假,他也状态不好?他不能请假吧,他是我们A组主演诶。”   “他不能,你也不能,这一次演出很重要,是我们第一次去c国,全员都得去。况且,你们俩都有c国血统,语言也通,有你们在,其他团员会更安心一些。”   知道团长这态度是不可能批假的了,于耀叹了口气,放弃了。   “不过,”老太太又煞有介事地看着他,“米恩的情绪是真的不太好,今天他来找我时,我看出他特别想请假。但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又说没有。你们平时关系还不错,你去关心关心他。”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又更得好晚,最近几章太耗情绪了orz这一章评论区给老婆们掉落情人节小红包,明天掉! 第37章   这天J团大课结束后,团员们陆续离开了排练厅。   此时已经黄昏,金色的余晖透过窗子的彩绘玻璃照进来,少年雪白的皮肤被染上了一层暖意。   阳光在地上勾勒出他的影子,修长的身形被拉得更长,宛若一只湖中的天鹅。   门口,于耀在望着这熟悉的背影,心中又生出无限惆怅。   他每次看见米恩,总有一个声音在提醒他,如果路眠还活着有多好。   这世间的巧合有时候很捉弄人。三年前他来J团里报道的第一天,米恩就出了车祸。当时他连团里的同事都没认全,根本不知道米恩是谁。   那天下午他在舞团外的街道上给路眠他们打视频时,听到了一声急刹车。   米恩倒在血泊里,被送到医院整整抢救了一夜,才总算脱离了危险。那时他才发现,这个男生跟路眠长得也太像了。   只可惜,后来他没有办法告诉路眠了。   世界上竟有两个长得这么像的人,而且连性格和兴趣爱好都一模一样,认识路眠的人一定会觉得这是他的亲弟弟。   但米恩从小长在J国的孤儿院,车祸之后又忘记了以前的事,于耀也无从知道他跟路眠到底有没有血缘关系。   只是因为米恩跟路眠实在像得太离谱,他一直对他关心有加。   “米恩,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吧,上次说的那家餐厅有位了。”   路眠听见于耀的声音,转过头。   以前稚嫩的毛头小子这几年成熟稳重了不少,还能反过来照顾他了。   他笑着摇了摇头:“你们去吧,我还不饿。”   于耀走过来,向他伸出了手:“不饿也去喝点东西嘛,今天秦大哥来出差,正好聚一聚。”   “秦泽来了?”   “嗯,他今天刚到,特意嘱咐我一定要带上你。”于耀弯下腰看着他的眼睛,“话说,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路眠一愣,随后弯起眉眼:“没有。”   “老太太说你今天去请假了?”   “嗯,她没批。”   “你怎么了?为什么不想去c国。”   “也不是……就是觉得自己状态不太好,”他想了想,找了个不算撒谎的解释,“而且我没坐过那么长时间的飞机。”   “也是……整整一天都在天上,是不好受。”于耀拍着胸脯道,“没事儿,有我呢,我有防晕机秘方,特管用。”   路眠被他滑稽的动作逗笑了。   “谢谢你,于耀。”   如果这几年不是于耀在,他不会恢复得那么快。   那场大火过后,他莫名其妙地重生在米恩的身体里,却没有继承米恩的记忆。在医院刚醒来时,他脑海中连自己的记忆也是零散的。加上创伤后应激障碍,那几个月他出了心理问题,是于耀经常陪着他看医生,开导他。   他一直心存感激,不管他是路眠还是米恩,于耀总是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帮了他一把。   他死了一次,又活了。他花了小半年的时间恢复了记忆后,才终于接受了现实,跟过去的自己彻底告别。   现在的生活,他很知足。   于耀揉了揉他的脑袋:“想什么呢,跟我你还客气什么,哥罩你。”   哦,对。于耀现在比他年长了。   米恩今年20岁。   *   J城湖畔餐厅,秦泽一副商业人士的打扮,正回着邮件打着电话。   他现在满世界地跑,发展的都是跨国业务,每次路过J国遖鳯獨傢,都会约上于耀喝一杯。   路眠刚走的那段时间,他除了于耀之外,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后来见到了米恩,每次约于耀都让他带上米恩。   米恩活脱脱就是另外一个路眠。虽然没有办法代替路眠在他心里的位置,但每次见到米恩,总能让他感觉安心。   于耀拉着路眠过来时,他已经点好了他们最爱的菜色。   “快吃吧,你们最爱的奶油牡蛎意粉。米恩,你好像瘦了,多吃点。”   “谢谢秦大哥,我其实没瘦。”换了一副身体,路眠的口味倒是变了不少。以前不能吃不爱吃的,现在倒是都不忌口了。   于耀胃口很好,边吃边问:“秦少,你看我瘦了吗?”   秦泽放下酒杯,盯着他看了两秒:“你胖了,你少吃点。”   于耀:“……你知道你这句话对一个舞蹈演员来说杀伤力有多大吗?”   路眠扭头,笑着看向他:“你也没胖,多吃点,长身体。”   “还是我米恩弟弟懂我。”于耀又伸手拍了拍他的头,“到了c城,我带你去吃我家乡菜,你肯定爱吃。”   听见c城,秦泽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你们要去c城?”   于耀叹气无奈道:“可不是,《魅影》巡演的第一站,团里可重视了,假都请不了。”   这三年,他们谁都没有再踏足c城,似乎在刻意避开那个地方。   而这一次回去,还是在大都会演出,很难不触景伤情。于耀把盘子里的最后一颗牡蛎吃掉,又看着低头认真吃东西的米恩。   “不过也好,正好带米恩去玩玩,医生说要多出去走动。”   路眠抬起头,对上他们俩担忧的神色。上辈子的他已经让朋友们很担心了,重活一次,他想换一种活法。   “我没关系,医生说我早就康复了。”他认真道,“而且都是工作,我的困难我可以克服的。我也不想错过任何一场演出。”   如果这一趟无法避免,那他就自己调整好心态去面对。尤其他知道于耀也挺不想回去的,那他更得在一旁陪着他。   毕竟于耀三年不回去,也都是因为他。   秦泽倒不担心别的,但米恩这一次是主角,很难不引人瞩目。c城那个圈子里见过路眠的人不少,就怕会出什么岔子。   不过《魅影》全程带着面具,宣传照上米恩也没露脸,应该没问题。   *   c城。   大都会重新开门的消息让所有媒体都炸了,这座城市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那么热闹过了。   不过,没人知道厉老板是怎么松口的。   那一年,黑天鹅烧了之后,大都会就突然停止营业了,对外的说辞是内部进行整改,这一改就再没有了消息。但毕竟名声在外,这几年不断有人找上门,试图说服厉老板给他们的演出开绿灯。无一例外,都被无情拒绝了。   厉老板这几年,比以前更冷血。谁的面子都不给,做事比以前更不留余地,成了远近闻名的“活阎王”。   直到J国来的主办方找上了门,借着谈另一笔生意的由头,好说歹说才让厉老板拿出五分钟听一听他们的这个项目。   “厉老板,这一次我们J团的全新力作,是近年来最强的阵容打造的。最顶尖的音乐大师、编舞大师、舞美大师……我们想了很久,这么重要的作品,首演一定要选一个全世界最顶级的殿堂级剧院……”   陈助理在一旁捏了一把冷汗。老板这几年患上了间歇性暴怒,经常莫名其妙地就被激怒了。这些官腔是不可能说服他老板的,说不定还会起到反作用,发怒了连前边谈好的那一单生意都得吹。   主办方不是本地人,当然不知道厉老板有病,独自说得神采飞扬,还边说边拿出了宣传视频。   屏幕里传来恢弘的交响乐。一个穿着白衣的背影,如同精灵似的,一起一落。弹跳间,伸展着柔软又有力双臂,像蝶翼般轻盈。   厉枭揉着额角,神情严肃,目光却久久停留在屏幕上。一直到对面的人讲完了,他也没听见讲了什么。   看这情形,八成是没打动厉老板。陈助理正打算送客之时,厉枭突然将眼神收回。   “大都会荒废了三年,也是时候开张了。”   *   这天晚上,厉枭没像平时一样加班到深夜,而是九点就回到了半岛。陈助理担心他今天反常得厉害,叮嘱他一定要吃药。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早回过家了。如今他更愿意睡在公司里。   二楼,他推开卧室的门,从柜子里翻出了带锁的大木箱。   里边的东西,是三年前从南区那间旧公寓里找到的。是路眠当时搬回半岛,没拿过来的一些私人物品。   他只看过一次,便把一切跟路眠有关的所有记忆都封了起来。   跟路眠有关的,还包括大都会。   所有这些能让他想起路眠的东西,都无不提醒着他的失败。他连最想留的人都没留住。   密码锁哔地一声开启,跟当年一样,他的心也跟着猛地一沉。   箱子里,路眠的芭蕾资料、那年演出做的策划笔记、跟皇舞的合约……还有那块他随手送的名表。   路眠的东西实在太少了,他后来才知道,路眠平时根本不花厉家的钱。   这些资料里,还有一本速写本,是路眠用来画画的。   画的全是他。   第一张的他穿高中校服,名牌上写着高三一班。他不知道路眠是从哪里打听到他的高中班级的。   第二张是他穿西服的速写,落款时间是七年前的春节,那次他到路眠的公寓,心里想着的却是怎么拿下那块地。   第三张是他在海边工作,时间是他第一次带路眠到热带海岛旅游……   路眠几乎每个月都画一张,最后一张,落款是三年前的二月,背面写着:可能最后一张了。   厉枭每翻一页,心口就仿佛压上一块巨石,最后他心中像是山崩一般,但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波澜。   箱子里压在最下边,是护照和一份出国签证的登记材料,时间也是三年前的二月。   路眠那时就悄悄地办过签证,想要离开他。   “啪”地一声,箱子盖被重重地甩上。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 第38章   因为天气不好, J团的航班比原计划晚了一天,也就是落地的当天就要演出。起飞的那天早上,于耀接到了秦泽的电话。   秦泽打听到厉枭最近要出国谈生意,于是他找了熟人故意把那趟行程提前了,厉枭今天就会离开c城。   “厉……他真的不在?”   “嗯,应该也是今天走。我想来想去,还是这样保险一些,以免节外生枝。”   “还是秦少你想得周到,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米恩的。”于耀扭头看了一眼一上飞机就戴起眼罩睡觉的路眠。   “你们好好演出,好好玩。有空的话,替我去看一下路眠。”   “我会的。”   路眠睡了一路,再睁眼已是c城。   一切就像一场梦一样。   出了机场,他们就看见铺天盖地的,路上全是他们的演出海报,连派来接他们的大巴车身上印着的都是他们的宣传。   大都会重开对c城的意义非同小可,全城都在期待着这场演出。   于耀为了缓解大家旅途的劳顿,吵着中午他要请大家吃最正宗的家乡菜。   *   厉枭昨晚刚接到消息,最近一个国外合作的项目负责人把见面时间提前了,改到了今天。为了避开早高峰的堵车,司机一早就来送他去机场。   “打听到对方为什么提前了吗?”   车上,他板着脸问助理。对这一次的行程变动他十分不解,也很有意见。这个项目他们已经十拿九稳,没有理由突然提前,除非是有新的竞争对手加入,让合作方有了二心。   “老板,查不到什么异常,对方一切正常。而且我们的报价也不低,没有竞争对手能出得到这个数。”   “嗯。”料他们也不敢毁约。   厉枭看向车窗外,一辆接驳巴士从远处驶来。这个时间段,路上车少,车速都不慢。两车擦肩而过时,他的视线在对面车窗里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似乎是晃了一下神,他倏地闭上了眼。   早晨的阳光不太烈,但照在他棱角分明的五官上,依然显得盛气凌人。   他居然出现幻觉了。   *   机场,vip候机室。   电视上在循环播放着大都会重新开业的新闻,还有《魅影》首演的预告。   厉枭神情淡漠地放下咖啡杯,脑海中又回忆起刚刚那一幕。   “这一次来演出的j团,什么时候到的?”   助理拿起手机查了查:“首演是在今晚。哎,今天早上刚到,今晚就要演出,这些演员真够累的。”   “今天刚到?”   厉枭目光紧紧锁着墙上的屏幕,眉眼间的疑色越来越浓。   “对,他们的落地时间是一小时前,应该刚出去不久。老板,有什么问题吗?”助理不明白,他的老板为什么他突然关心起一个演出来。   厉枭指尖敲着皮沙发,沉默了好一阵,才冷声道:“取消行程。”   *   当晚,厉老板破天荒地去了大都会,定下了《魅影》首演场的公爵包厢。   连助理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老板居然会亲自来看演出。从大都会建好到现在,这还是头一次。   但当他想到路眠在世时,厉老板都不曾来看过一次路眠跳舞,他就有些惋惜。虽然老板不说,但他是真的看得出老板对路眠的在意。   如果当年没有发生那场火灾,现在一切应该都会不一样。   观众席的灯光暗下来,乐池里乐队的指挥挥起了手,幕布拉开,舞台亮起了一道追光灯。   这是一部古典舞剧,主角是千年之前的巫师,也是穿梭在城市中的不老魅影。他一直被居民当作不详的象征,直到最后,为了保护城市免受灾难,他牺牲了自己。   第一幕就是巫师的独舞。   托老板的福,助理也是第一次看舞剧,连他这种没有文艺细胞的人都看得出来这主角是跳得真好,难怪老板一定要来看。   还是厉老板的眼光好。   第一幕落幕后,助理忍不住鼓掌,但立即就发现老板的脸色不太好。   “好看?”厉枭瞥了他一眼,沉着声,明显不太满意。   “这……跳得不错呀,老板您不也觉得他跳得好吗?”   他老板今天一看见那视频,就问东问西,还决定改行程。这要放在从前,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全世界都知道,厉老板是个工作狂,怎么可能为了看戏而推掉工作。   但不管怎么说,厉老板能主动提出一些除了射击拳击之外的娱乐休闲项目,厉家上下都很高兴。毕竟这三年来,他们主子总是007地在工作,怪吓人的。   “不错?”厉枭冷哼了一声,“那你自己看吧。”   助理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厉枭已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转身快步走出了包间。   *   c城大酒店里,路眠刚给于耀吃完药,把人哄睡。   今天吃完午饭,他们a组的团员就好几个水土不服,这会儿都躺在酒店里休息。其他人水土不服倒不奇怪,于耀居然也闹肚子,说是太久不吃家乡菜,中午一没忍住吃多了。   还好今天是b组的场次,他们a组可以休息。   确认于耀已经没事后,他又到隔壁房间去看了看另外的同事,见大家都适应过来了,他才放心地离开。   他没有回房间,而是戴着口罩下了楼,想到街上走走。   这座酒店的顶层套房,就是当年厉枭想要送给他的礼物。现在再住进来,竟是完全的物是人非。   他在c城似乎搬过很多地方,他也不知道哪里能算是他的家。   三年了,c城似乎没怎么变,连空气的温度都跟当年一模一样。   这座他出生长大的城市,他待过二十三年的城市,如今恍如隔世。说起来,也真的算是上辈子的事了。   他沿着街道走,看着满的城灯火,热闹的人群,拥堵的马路。   其实他也没那么害怕这座城市。只不过在火灾过后的头两个月,想起c城的一切都让他想到火场里的恐惧,也就在潜意识里将两者画上了等号。   今天他在飞机上听见于耀说,厉枭不在c城,他便更想出来走走了。其实说到底,他怀念这座城,只是不想再遇见他。   在街上晃了半小时,他买了束粉百合,拦了辆出租车。   *   c城公墓。   在白俪墓前,他摘下了口罩。   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可以从网络上知道舞校现在的情况。他走之后,李杰克还是按照合约把舞校收编了,现在发展得很好。但他没办法来看白俪,只能经常在那边的教堂里给白俪祷告。   白俪曾经对他的期待,就是看见他进大团,在最好的舞台上领舞。   现在他终于实现了。   晚风很温柔,一直安抚着这哭成泪人儿的年轻男孩。   直到于耀的电话打过来。   “米恩!你去哪里了?”   路眠擦了擦眼泪,打起了精神:“我……我看你睡了我出来走走,怎么了?你没事吧?”   于耀长长地舒了口气:“你吓死我了你,你一个人人生地不熟,大晚上的不要乱跑。你在哪个位置?我去找你。”   “不用,你好好休息,我给你带点南城鸡粥回去当宵夜,我就在这边。”   “好啊,南城路店吗?”于耀停顿了一下,惊讶地问,“诶,米恩你怎么知道c城哪里有鸡粥?”   路眠咬了一下舌头,找补道:“我查攻略了啊,正好给你们几个都带回去,病号吃这个好。”   “你别买太多,要不叫外卖吧。”   “不用,我顺路买就行。”   路眠挂了电话,对着墓碑深深鞠了个躬。   “白老师,再见。”他不知道下次再来是什么时候,但白俪如果能听得见他今晚说的这些,一定会知道他很想她。   *   厉枭从大都会出来后,一言不发地在车上坐了很久。   他恨不得现在立马把这些人从大都会赶出去。   他到底在想什么?怎么会看见一个几十秒的视频,就发了昏。   视频上那个人,确实让他想到了路眠。   但今天来了现场才知道,跟视频里拍的根本不是一回事,怎么看怎么不对味。   他转过头,把后座的外套拿了起来,捧在手里,将脸深深地埋了进去。这么久了,路眠的气息几乎都不在了。   这是路眠那一晚留下的,他一直把它留在了车上。   那是他最后一次接到路眠,却是唯一一次没跟路眠一起回家。   这外套的口袋里还留着一张门票,是他当时随口说给他留一张,路眠便真的留了。   但他没有去。   如果那天他去了黑天鹅,一定不会让路眠去冒险。   哪怕自己死,他都不会让路眠死。   他捏紧了那张已经有些褪色的入场票,用力得连指关节都发白。   许久,他恢复了神色,冷冷地按下了隔板。   “去酒店公寓。”   那个地方他一直保留着,时不时会过去待一晚。   因为路眠喜欢从那个房间看下去的风景。   *   路眠回到酒店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看他两手都提着东西,大堂服务生立刻帮他按了电梯。   “先生,请问房间在几楼?”   “15楼,谢谢。”   等电梯的间隙,服务生友好地跟他聊起天来:“先生,这个我帮你拿上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谢谢。”   “你是j团的吧?你们今晚没演出吗?”今天白天j团进来时,他们就注意到这个男生了。虽然戴着口罩,但还是能看得出是所有人里颜值最高的,特别醒目。   “今天是另一个组的,我们组明天。”   “那你今晚可得好好休息,我们酒店的房间都有spa,可以放松放松。”   “好,谢谢你。”   叮。   电梯门打开。   路眠对上了那道冰冷的目光。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今天晚了点qaq 第39章   电梯里,西装革履的男人神色有些疲惫。不过周身散发着骇人的气场,让人还未靠近就已经有了压迫之感。   路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若无其事地走进电梯,还礼节性地点了一下头。   四目相对时,厉枭并没有任何反应,自然得就好像看着一个陌生人走进了电梯。若是此时有别人在,绝不会认为他们俩认识彼此。   电梯门合上,隔绝了外边的一切喧嚣。密闭的小空间里,两人肩并肩站着,谁都没动。   熟悉又陌生的香水气息缠绕在鼻尖。   十五楼的路程,路眠觉得有十年那么漫长。他盯着楼层数字一级一级慢慢地往上蹦,抓着打包袋子的手心渗出了冷汗。   是厉枭。   厉枭怎么会还在c城?   他很怕厉枭此刻会有什么突然的举动。   但厉枭什么也没做。   这个反应,应该是没认出他,毕竟他还戴着口罩。   也或许人家根本就没在意。毕竟三年的时间不短了,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足够忘记了。   终于,“叮”地一声,电梯停稳后,他如释重负,紧绷着如常的神色,走出电梯。直到听见门关上的声音,他才敢深深地喘一口气,加快了脚步往房间走。   还好。没被认出来。   房门一推开,正在拉筋的于耀就鲤鱼一跃从床上蹦起来:“米恩恩!你再不回来我都要报警了!”   他赶紧接过路眠手中的宵夜,放在桌上,开心地拆开包装:“好香好香!我给他们送两碗过去,剩下的咱们俩分啊。”   路眠点了点头,摘下了口罩,没说话。   他走进浴室,打开洗脸池水龙头,躬下身子,往脸上扑了好几把冷水。   重生之后,他就没想过有一天还会再见到厉枭。   他很确定,他现在一点儿都不想再遇到厉枭,他不愿意再过上辈子那样的日子。   但愿厉枭是真的没认出他。   但愿他们只是擦肩而过。   如今他只想好好把舞剧演完,然后离开c城。   *   顶层公寓,屋子里一盏灯都没开。只有窗外的月光照进来,才隐约看得清落地窗边男人脸上的表情。   他仰头灌下了一杯冰酒,满眼都是压不住的燥火。   连冰冻的酒精都并无法让他冷静。   他脑子里全是怀疑。   到底是谁?   刚刚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他几乎是凝住了。全身的血液瞬间冷却成冰,一秒之后,又如火山爆发一般,一股血气直往他头顶窜。   那双眼睛,他到死都能认得出来。这几年总是出现在他梦里的人,他又怎么会认错?   原来今天早上不是幻觉。   鬼知道他是用了多大控制力,才没有在电梯上就直接把人抓着,扒掉那层遮住半张脸的口罩,看个真切。   他现在甚至有个荒唐的想法。   路眠没有死,只是失忆了。   但又怎么可能?他亲眼看着他被抬走,那是他一辈子都不愿想起,也不可能忘记的画面。   是缠了他三年的噩梦。   黑暗中,“砰”地一声,手上的酒杯被捏碎,玻璃渣子又飞了一地。   手机响起,他像没事人一般,用被扎出血的右手去拿起电话。   “老板,查到了。j团的确都住15楼,今晚演出的是b组,a组明天演。他们的演员资料……发您邮箱了。”   助理今天迷惑一整天了,不理解老板为什么突然对这个j团这么上心,又是打听行程又是看演出。   直到他查到了团员档案。   ……   厉枭皱着眉,点开资料的那一刻,目光凝滞在那张证件照上。   男孩明眸皓齿,气质清冷,笑容却像冬季的暖阳。   j团《魅影》a组主演,米恩,20岁。   这张照片上的人,就是20岁的路眠。   他认识路眠的时候,路眠确实就是这副模样,眼神清澈得像冰雪化成的溪水。   电话里,助理接着报告:“老板,这个米恩应该是有c国血统,在j国出生,很小的时候父母就不在了。但往上查,祖父辈就移居j国了。”   助理第一眼看见这个男孩,就惊呆了。这也太像了!他马上猜测是路眠弟弟或亲戚,但一调查根本八竿子打不着。   世界上竟有如此的巧合。两个人不仅几乎长相一模一样,连职业都相同。   *   第二天是a组的演出。   这一晚,二楼的公爵包厢又迎来了厉老板。   厉枭坐在沙发上,比昨天更加沉默,还把助理赶了出去。   路眠在他身边的四年,他没有一次看过他跳舞。而这三年,他却常常对着那些演出影像发呆。   后来他才知道,路眠对跳舞的感情有多么炙热。   也才知道,别人是这么形容路眠的。   “很柔软,但不是羽毛,而是天鹅,同时充满着生命力和脆弱感。”   路眠每一个轻盈柔弱的动作中,都是满满的力量,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当年路眠那么喜欢跳舞,他哪怕去看过一次,路眠最后都不会那么失望。   路眠最在意的事情,他不屑一顾。他甚至还会阻止路眠做他喜欢的事。   舞台上,第一幕又开始了。   虽然跟昨天是一样的剧目,是同一个团里一起排出来的,但他一眼就看出来,今天的舞者,才是宣传片里的人。   这个米恩,在舞台上太像路眠了。   米恩跳得越像路眠,他眼角的戾气就越重。   包厢门突然被推开时,守在门口的助理看了看表,没想到老板今天比昨天更没耐心。   *   j团对于选角的苛刻,在国际业界内都是出了名的。   而a组的主角,更是万众瞩目中的焦点。整整一个半小时的演出,舞剧得到了观众的满堂喝彩。   按照惯例,主角是最后出场谢幕的。路眠戴着面具、顶着额上细小的汗珠,深深地鞠了好几次躬。为他喝彩的掌声此起彼伏,久久未停。   后台,媒体已经就位,要对演员进行混采。   路眠被第一个推到了镜头前。   “米恩先生,请问你们主角在台下也要一直戴着面具,是为了增加神秘感吗?”   “不是的,只是因为面具需要专业的造型师才能卸下来。”   “你的c国语说的很好,你是专门学过吗?”   “我的爷爷奶奶是从c国移居到j国的,我虽然没有见过他们,但我从小就有认真在学。”   “请问米恩先生,这次来到大都会演出,有什么特别想说的吗?”   “能来大都会剧院演出,是每一个舞团的梦想,这一次我们非常荣幸,希望能让c城的观众满意。”   “米恩先生,我是古典文艺节目的记者,今天看了你的精彩表演,让我想起了以前c城的一位芭蕾演员。你喜欢c城吗?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到c城来发展呢?”   路眠微怔了一瞬,认出了眼前的记者。三年前他们去电视台给《公主骑士》做宣传时,就是他做的访问。   他没想到,还有人能记得他,而且是靠芭蕾记住了他。   他笑了笑,认真回答道:“那得看我们团有没有来c城常驻的计划了,我跟j团还有很长的合约期,所以团里的计划就是我的计划。c城是东方的文艺之都,j城是西方的芭蕾中心,各有春秋。”   最后的这个提问,引起了在场其他记者的好奇。今天来的记者中,有不少都是有些资历的业内老人了,见过路眠的也不少。   这么一说,今天这位j国的来的主演,表演的风格和水平,的确都跟当年那位芭蕾演员如出一辙。   不过,就如同上了封印,他们很自觉地避开了那个名字。   *   第二天白天,于耀去见老朋友,路眠起来后在房间里做了做拉伸,准备下楼去找点吃的。   他刚出电梯走进大堂,便听见有人在喊他。   “米恩先生,你好,我是厉氏集团董事助理,我姓陈。”   路眠有点后悔下楼。   他抿了抿嘴:“你好,陈先生,请问……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们老板就是大都会剧院的老板,姓厉。厉老板昨天看了你的演出,特别想邀请你共进午餐。”   帮厉老板约人,是陈助理的日常工作,他几乎每天都要帮处理老板的行程,约见重要的生意伙伴。在他这项工作里,就没有别人拒绝他们,只有他们拒绝别人的份。   但这一次不一样。老板要约个舞蹈演员吃饭,至于为什么要约,他心里很清楚。   而路眠没想过到,厉枭还是认出他了。   陈助理开口的那一刻,他本能地想拒绝。毕竟重来一辈子,他最不想的就是再跟厉家扯上关系。   那场大火虽然很痛苦,但至少让他能从另一种痛苦中解脱出来,从厉枭的手中解脱出来。   他比谁都清楚,厉枭既然要见米恩,见不到就绝不会善罢甘休。上辈子走了那么多弯路,他早就已经明白,逃避是逃不过去的,他不想再被纠缠。   能不能还清的,上辈子就那样了。这辈子,他不会再陷进去。   何况,他是米恩,是一个陌生人。只是恰巧跟厉老板的某位故人长得有几分相似罢了。   “你好,陈助理,不知道你们厉老板找我有什么事呢?j团有规定,演员是不能随便见合作方的,不过我们有公关部门的同事也一起来了,您不妨去找他们?”   陈助理心里叹了一口气,还是个单纯的孩子啊。也不知道他老板这一次会对这个孩子怎么样,毕竟上一次见到跟路眠像的人时,老板可是发了好大的火。   “米恩先生,厉老板想私下见你,跟团队无关。你别担心,就是一顿午饭,如果吃得不满意,你随时可以走。”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 第40章   路眠被带到饭店的贵宾包厢时,一个熟悉的侧影映入他的眼帘。男人正站在窗边,垂着眸在打电话。   他几乎已经忘记了,曾经那四年他每每在远处这么望着厉枭时,是什么心情。   这么久了,对厉枭来说,或许就是时间前进了三年。但对他来说,是另一次人生。完完全全不一样的新生。   余光瞥见有人进来,厉枭回头看了一眼,便摘下了耳机。   “老板,人来了。”助理说着,神色担忧地转头看了路眠一眼。   路眠今天没戴口罩,大大方方地对他笑了笑。   “谢谢陈先生。”他看向厉枭,像在工作社交场合一般打招呼,“你好,厉老板,我是米恩。”   男人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路眠波澜不惊地站在原地,接受着他目光的审视。上次在电梯里太触不及防,生怕被厉枭认出来,所以才会慌乱。而现在,既然知道已经认出来了,他倒不那么忐忑了。   只是厉枭最让他害怕的地方就在于隐藏得太深了。   从来没有旁人能看透他的心思。哪怕他在他身边待了四年,也照样没法知道一丁点儿他的真实想法。   他上辈子在这个地方跌过跟头,但始终没学会戒备。前两天在电梯上,男人淡漠的眼神再次骗过了他,让他放松了警惕。   这就是厉枭,他永远不是他的对手。   他抵抗不过,只能躲。   厉枭嗯了一声,大步走到他面前,低头看着他,试图想从他的微表情中看出什么端倪。   “你叫米恩?”声音冷静而低沉。   路眠微微露怯的神色中带着些许疏离,如同每一个第一次见到大老板的小演员一般。   “是的,厉老板,我是j团的米恩。”   听见这个称呼,厉枭心中顿时不快。   路眠上一次这么叫他,是跟他闹分手的时候,那时候路眠拼命躲他,软磨硬泡都不肯回来。想到这,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厉老板,我的名字怎么了吗?”路眠淡淡地问,带着些许初见的拘谨。   厉枭收起错乱的思绪,转身走回餐桌,丢下一句话。   “想吃什么你随便点。”   路眠果然不客气,接过经理给的菜单,一脸期待地点了c城的特色菜。   龙虾伊面。   路眠会海鲜过敏,但米恩的身体不会。孤儿院说米恩从小就爱吃海鲜。   听见他点了海鲜,厉枭拧起了眉。   路眠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心中更加有底了。   “我可以再加一份鲫鱼汤吗?听说这也是c城最有名的,我想尝好久了。”   “没问题,米先生。”负责点菜的经理是这两年才从别的城市调过来的,没有见过路眠,自然没有任何顾虑地想要服务好厉老板的贵宾。   “我叫米恩,不姓米。”   “不好意思,米恩先生。”   厉枭眉眼间尽是不耐,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厉老板,”路眠主动开口询问,“不知道您找我,有什么事呢?”   他已经想好了,不过厉枭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以演出为理由先拖一拖,等演出完了他也就可以回j国了。   但厉枭没回应,一脸沉默地喝着酒,眼皮都不抬一下。仿佛请人吃饭的不是他,他才是不情不愿来赴约的人。   昨天他看去大都会看了演出之后,一夜都没睡好。   他做事向来心狠手辣、干脆利落,从来没发现自己是这么一个举棋不定的人。他既想见一见这个米恩,又反感别人跟路眠长得像。   直到刚刚米恩点了海鲜,把他最后一丝期待也戳破了。   明知道可能性几乎为零,但他还是带着抱着侥幸,万一真的是路眠呢?   他宁愿路眠是为了离开他而假死,也不愿看见一个跟路眠长得一模一样的外人。   看见就烦。   “你以前对海鲜过敏吗?”   “过敏?我最爱吃海鲜了,怎么会过敏?厉老板,您对海鲜过敏?”路眠瞪大了眼睛,随后立马恍然大悟,“对不起,我不知道,那让经理把海鲜取消吧。”   厉枭冷冷地看着他,在心里默默区分着他和路眠的样子。   根本就是两个不同的人。   就算再怎么相似,也不是路眠。   鲫鱼汤先被端上桌。   服务生盛出了两碗又白又浓郁的鱼汤,请他们慢用。   路眠迫不及待地拿起白瓷调羹,尝了一口。   “真鲜美,不愧是c城的招牌菜。”他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唇,这一回是真发自内心的。   他曾在c城生活了二十多年,因为对海鲜过敏而错过了这么难得的美食。   厉枭暗着眼眸,死死地盯着他把鱼汤喝下鱼汤后,毫无反应。   一顿饭吃下来,路眠把以前不敢吃的食物吃了个痛快,像个没心没肺的不怕虎的初生牛犊。他吃得越开心,就越能让厉枭坚信他不是路眠。   吃到最后,他已经很饱了,视线才落在厉枭面前的碗里。   “厉老板,您怎么一口也没吃?”   厉枭揉着太阳穴,头疼得厉害。   “厉老板,您是困了吗?”路眠放下了筷子,看着他,“今天您请我来吃饭,真的没有其他什么事吗?”   厉枭叹了口气,无奈地闭上眼,冷言道:“吃完了吗?”   路眠点了点头:“我吃饱了,谢谢厉老板的招待。”   “送人。”   *   助理把人送走后,再回到包厢里时,厉枭正在落地窗外的阳台上抽烟。   “老板,人送走了。”   厉枭吐出一片烟雾,抖了抖烟灰,冷嗤一声。   “他们还要待几天?”   助理对j团行程已经了如指掌:“还有六天的演出。”   厉枭的脸色在烟雾中更加冷了。   他简直就不应该见这一面。   浪费时间。   “这c城主路上海报,你不觉得有点太多了吗?”   巨幅海报上,全都是米恩的身影,他看了心烦。   助理立刻会意:“明白,我马上让人去处理。不过老板……医生说,烟和酒都要控制一下。”   厉枭瞪了他一眼,把人瞪得打了个寒战。   他现在茶也不喝了,单单靠着烟草和酒精缓解头痛。因为米恩这件事,他这两天头痛又加剧了。   只有路眠能治他的头痛。   “演完后让他们赶紧走。”他在考虑让大都会再次休业,省得闹心。   这是他给路眠的东西,怎么能随便给乱七八糟的人用。   *   路眠离开饭店后,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些,算是松了一口气。   应该没被看出破绽。   他当了米恩这么长时间,也习惯了平静的生活。但刚才看见厉枭时,一些久远的记忆又扑面而来。   毕竟上辈子的风浪太多,很多事情都太深刻,一旦被提醒,还是会感受到切肤之痛。   他努力甩开脑海中的过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不过有点奇怪,厉枭今天居然没有为难他。   他没时间想太多,于耀已经打电话来催他了。   今天下午团长组织他们去游乐园。c城郊外去年建了一个大型游乐园,又是世界级的规模,已经成为游客打卡必去的景点了。   “米恩,你不在酒店吗?我们都要出发了。”   路眠看了看表,刚没注意时间,吃过头了。   “于耀,你们先走吧,别等我了,我直接过去跟你们会合。”   “那可不行,你在哪儿呢?”   “我出来逛了一会儿,好像到了东区。”   “东区?游乐园在西区,你怎么跑那么远?”   “没关系,我打车过去,打车走立交桥很快的。”   “好,那我把地址发给你,跟我保持联系啊。”   于耀挂了电话,把游乐园的定位发给了米恩。   他突然发现,米恩到了c城好像变了个人。在j城的时候简直是个路痴,还很宅,一出国就爱乱跑,攻略还玩得挺熟的,上次给他买鸡粥,这回还知道走立交桥快。   孩子长大了,以后得多多带出来见见世面。   *   路眠打上了车,问司机多久能到游乐园。   “走立交桥就半小时吧。”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你是来旅游的吧?这几年c城发展很快,很多人专门周末飞过来,去趟游乐园再飞回去。现在更好了,可以再到大都会去看场演出。”   路眠笑着回应,他很久没听到这么亲切的乡音了。   “这个游乐园建在西区,终于把这一片的经济带起来了。你都不知道,西区本来就偏僻,加上几年前,这有个艺术馆被烧了,死了人,闹得可大了,附近原本计划的项目都停工了。”   路眠捏紧了车上的把手,手心微微渗出了汗。   司机还想接着往下讲故事,路眠打断了他:“师傅,那个……能放点音乐吗?”   “想听音乐啊,没问题没问题。”   *   下午,厉枭在公司开完会,助理走进了办公室。   “老板,管家那边问,今晚回去吗?”   “不回。”   他现在回老宅越来越少,宁愿睡在公司。   准确地说,他不想见一切会让他想起路眠的人。   助理吸了吸鼻子,闻见从休息室飘出的酒味。   “还有事吗?”   “哦……”助理这才想起来第二件事,拿出了资料,“私家侦探又传了新的消息回来,您还要看吗?”   为了调查米恩的背景,他找了j国最好的私人调查团队。但是今天中午厉枭跟米恩吃完饭后,就一副看不上的样子,搞得他现在也不确定要不要继续汇报。   厉枭看向窗外,沉默了片刻。   “什么消息?”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助理将资料摆在了桌上。   “米恩三年出过一场车祸。”   “很严重,当时医生都下了病危通知。”   “最后奇迹般地救活了,不过醒来后,精神状态有一阵子不是太好。”   “而且,他出车祸的那一天,就是……黑天鹅起火的那一天。”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 第41章   路眠到达游乐场时,比计划晚了十分钟,远远地就看见于耀在门口喝着汽水等着。   他不好意思地加快了脚步。   “于耀,你怎么不先进去?”   “他们要先玩过山车,我可不玩那个。”于耀看着路眠,发觉他神色不太对,“你打车过来怎么还满头大汗?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路眠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刚才没在意,确实有点虚汗,“我没事,可能刚刚路上有点晕车,下车又跑过来太急了。”   来西区必经黑天鹅的路段。   即使那间艺术馆已经不在了,但出租车路过时,他心里还是有些障碍,没敢睁眼看。光是听司机说了两句,就有些呼吸不上来。   这两年他不太会想起这个噩梦,但不代表噩梦对他的影响就减轻了。有些事情只是被封住了,一旦开了一个口,就如同潘多拉魔盒一样停不住。   出租车司机当时就发现他脸色不好,以为他是晕车,所以减慢了车速,这才迟了。   于耀盯着他看了几秒,确定了今天的米恩有些不一样,又说不出哪里不同,疑惑地挠了挠后脑勺。   “米恩,你上午去了什么地方啊?你有什么事一定要说啊,别硬撑着。”   路眠为了让他安心,拍了拍他的肩:“真的没事,我们快进去玩吧,团长也去过山车了?”   他见厉枭的事情,还是决定先不告诉别人。其他人也就算了,如果于耀和秦泽知道了,肯定得担心。   “就是团长提出要玩过山车的!老太太今天可嗨了,我不玩还嘲笑我不行。”   团里的同事们从过山车上下来时,他们刚走进人山人海的游客群里。   年轻的舞者都还好,唯独团长老太太有些不舒服。老太太年轻时潇洒爱玩,老了还是一样,只是这几年有些力不从心。   看见路眠,她喘着气,扶着腰,朝他摆了摆手:“米恩……你们年轻人继续去玩吧,我得歇一歇。”   于耀想去恐怖屋,正在点着人头组织其他同事一起去。路眠搀着团长的胳膊,有些不放心老太太一个人休息。   “恐怖屋太可怕了,我就不去了,我陪团长先坐坐,你们先去。”   于耀比划了个ok的手势:“也好,那你也先休息一会儿,我们一会儿过来找你们。”   路眠扶着团长去了咖啡厅,让她坐着喝点果汁,好恢复体力。   咖啡厅里,团长边喝边问:“米恩,你好像脸色不太好,怎么了?”   “可能是刚刚晕车了,我没事的团长。”   “这回的行程是比较匆忙,也辛苦你们了。不过,你的首演很成功,昨天我们收到了很多很棒的反馈,都说你是j团的宝藏,怎么现在才被发现。我跟你说,你可要红了。”   路眠咬着吸管,不自然抿了抿嘴唇:“演出成功是所有人的功劳,可不是我一个人的。这个舞剧从头到尾,那么多老师付出了那么多年的心血,功劳比我大多了。”   成功的作品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功劳,他也花过几年时间,亲手从无到有做过一台舞剧,知道好的团队合作有多难得。   “你就不要谦虚了,你是什么情况我最了解。三年前你差点没挺过来,车祸受伤后你是怎么一点点复健到现在这样的水平,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吃了常人吃不了的苦,成功也是应该的。”   团长慈祥地看着他。米恩这个孩子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她想想都心疼。最早是从孤儿院出来的,拿了奖学金学芭蕾,考进团里的第一年就遭遇了车祸,整整六个月时间,身体和心理都备受折磨。   她清楚地记得,当时她去找医生时,医生说这个孩子可能永远无法回到舞台了。   而现在,米恩是他们j团最年轻的首席舞者。   “米恩,这一次没批你的假,我很抱歉。不过这一站还有几天就结束了,到时候你可以多留几天玩玩,机票酒店都给你报,放心吧。”   路眠吞了一口果汁,差点呛到。   “不用不用……这边结束后,我想快点回j城。”   “哦?”团长扶了扶眼镜,挑着眉,“亲爱的,你不想跟于耀在他的家乡约个会吗?”   路眠没听明白,眨了眨眼。   “约会?”   老太太看着他,呵呵地坏笑起来:“你们俩,真的没有在约会?”   “团长你说什么呢?怎么可能……”   “开个玩笑,别紧张嘛。我看于耀对你挺好的,还以为你们会很投缘。不过,我可以打听一下,你以前谈过恋爱吗?”   米恩长得好看,业务能力又强,为人也随和,团里团外喜欢他的人很多,但一直没听说他跟谁看对眼。   “以前也没有。”路眠无奈地笑了笑,轻轻摇头。   他应该没有跟谁谈过恋爱。最多只能算自己单恋,不过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像他这样这么可笑的单恋,应该也没人会相信。毕竟对他来说的一场单恋,在对方眼里,是一门利益最大化的生意。   住院的那段时间,他常常在想,他只不过用四年时间跟厉枭做了一场交易,现在算是两清了。   咖啡厅里人越来越多,空气不流通,团长被闹哄哄的人群挤得不太舒服,路眠便提议到户外找个人少的角落透透气。   临走前,他目光扫过窗子下的插座。插座上连着一个空插排。   他心里突然紧了一下。   团长回头找人时,看见正在窗边把插排拔掉的米恩。   “怎么了米恩?”   “插排那样太危险了,拔掉比较安全,我们走吧。”   老太太玩过山车的后劲还没过去,在人群中走久了有些头晕,路眠这回找了个路边的小凉亭,让她坐着休息,站在身后帮她按摩。   路眠头部按摩的手法确实很好,没一会儿,老太太的不适就缓解了,一个劲地夸奖他。   “米恩,你这按摩手法太专业了,去哪学的?”   “很久以前,跟专业的师傅学过。”   “不错啊,我一下就感觉好多了。谢谢你啊米恩。”   于耀一行人正好从恐怖屋里出来,看见他们在小凉亭,喊他们去看马戏表演。   “团长,你好点了吗?看马戏不可怕的,一起去吧。”   老太太已经休息好了,这会儿又活力四射:“当然要去了,我最喜欢看的就是马戏团表演。”   这里的马戏露天剧场是游乐园的重头项目,而且场地与别的马戏剧院不同。场地很大,没有座位,超大的八爪鱼形舞台在中间,观众可以围着舞台随意走动,互动性特别强,很多人都慕名而来。   演出一开始,穿着小丑衣服的演员们就伴着音乐,在空中从四面八方踩着钢丝走向舞台中间。从没有见过这么有创意的开场,观众一时间全激动不已,各个方向都想看,舞团的人很快就分散了。   *   在游乐园安保办公室里,厉枭正沉着脸,一言不发地盯着满墙的监控屏。   在他面前的桌子上,铺着满满的资料。   三年前,路眠被大火带走的那一天,米恩在j国车祸昏迷。   醒来之后,米恩好像变了个人,不记得以前的事情,在医院住了小半年。   而且,米恩以前的c国语说得很一般,车祸之后,这门语言技能突然提升了。   这三年里,米恩时不时就打听皇舞的事。   来c城演出之前,还曾经找团长请假。   “这么重要的首演,还是主角,为什么要请假?”   男人喃喃自语着,眼神忽明忽暗。   一小时前,米恩在咖啡厅,绕过了三四张桌子,去拔下了一个不起眼的空插排。   半小时前,米恩在凉亭给老人家按摩。   修长的手指按着太阳穴,先顺时针五圈,接着按压额角、眉骨、眉心,再慢慢原路返回。   男人眉心紧锁着,反复一帧一帧播放着这个片段。   这个手法,他再熟悉不过。   突如其来一阵头痛让他闭上了眼。   下一秒,他猛地站起了身,椅子“砰”地被踹倒在地。   *   马戏团的表演来到了高|潮部分,小丑们开始跳火圈,一个接一个,速度越来越快,火圈越来越小,难度之大让全场发出了欢呼。   小丑每跳一个火圈,会场头顶就放出一炮烟花,气氛一时间达到了顶峰,欢呼声排山倒海。   路眠正抬头看着又一朵烟花绽开,他被热闹的气氛感染了,不禁感叹着。当他视线回到舞台上时,小丑们已经完成了跳火圈,拿着喷火棒到台下来跟观众互动。   路眠在最前排,小丑演员第一个就看中了他,翻着跟斗来到他面前,跳着滑稽的舞步,朝着喷火棒吹了一口气。   像变魔术一般,大片火焰如翻滚的火龙,直击路眠面前。   观众都知道表演是安全,路眠也知道。   但火焰在他跟前爆发的那一刻,周围的温度急速上升,他眼前霎那浮现出了一大片火海。   那一片火海。   一瞬间,如同那一年在黑天鹅,火海凶猛无比,就要将他吞噬,周围都是死路,他无路可逃。   一股强烈的窒息感袭来,他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求生欲支撑着他,逆着人群的方向,试图找到逃生的出口。   小丑还在四处表演喷火的绝活,人潮越来越激动。   当他终于踉跄着逃到人群之外,却找不到出口。   恐惧再次涌上心头,呼吸越来越急促,他却发不出任何求救的声音,只能颤抖着身体,抱着头蹲在地上。   身后的欢呼声越大,他就越无法呼吸,脊背上的冷汗簌簌地往下流。   就在他支撑不住就要倒地的瞬间,身体被一大手稳稳地接住。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放心,小路不会这么容易心软 第42章   于耀回头想找米恩时,望见了门口那个穿着西服的高大背影,顿时心下一凉。   厉枭?!   他怎么会还在c城?   *   停车场,厉枭刚把路眠抱进车里,就被身后跟来的人用力拽住。   “你放开他!”   于耀满脸愤怒地朝他吼,也顾不上会得罪这个c城最可怕的人,只是紧紧着抓着他的胳膊,不让他上车。   “他不是路哥!你不要乱来!”他想到了最可怕的后果。   他和秦泽最怕的事情,就是厉枭发现了米恩。   这个疯子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他绝不能让米恩被带走。   被这般冒犯,这要放在平时,厉枭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对方。   但看着路眠受罪的样子,他根本就没有任何周旋的耐心。而且现在似乎只有这个于耀最了解路眠的病情。   “闭嘴,上车。”   他黑着脸,第一次邀请除路眠之外的人上自己的车。   于耀愣住了,仿佛这么大的声音他根本没听清。   “上车,去医院。”他皱着眉,再次厉声道。   于耀二话不说,立刻松开了手,“蹭”地一下,先他一步钻进了车里。   车上,厉枭头一次安静地坐在后座,看着于耀拿出镇静喷雾给路眠喷进嘴里。   很快,路眠的呼吸就平稳了许多。   于耀终于松了口气,从车座旁抽了两张抽纸给他擦干额头上的虚汗。   “米恩,”   后座上,厉枭目光森冷,紧握着的指关节用力到泛白,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路眠现在还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他再忍不了也要忍着。   *   c城私人医院。   医生刚轻轻地带上病房房门,于耀就紧张地问:“医生,米恩怎么样了?”   “已经睡下了,目前看来没什么大问题。病人是受了惊吓,加上原本就有创伤后应激障碍。他今天是被什么刺激了吗?”   于耀其实也有些不明白,米恩已经很久没有发过病了,今天连恐怖屋都没去,其他也不应该有什么让他害怕的东西。   厉枭扫过他脸上疑惑的表情,便知道路眠在他面前也没透露身份。   路眠怕火,这些人估计还不知道。   但这也并没有让他觉得宽慰,顶多能代表他和这些人在路眠心里的地位是一样的。   想起黑天鹅那一天,路眠冷冷地躺在他怀里,他又撕心裂肺地痛起来。   后来,他把关于路眠的一切都锁了起来。   包括他自己。   直到今晚。今晚他拿到米恩资料的那一刻,被束缚了三年的灵魂宛如困兽苏醒,本能地想冲出牢笼。他几乎是用了毕生的意志力才压下自己的冲动。   路眠回来了。   但是三年了,路眠都在躲着他,让他像一条丧家犬一样过了三年。   想到这些,怒火就烧毁了理智,恨不得立刻把人抓回来,永远锁在身边。   “厉老板。”于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他身旁,一脸严肃,“我想跟你谈谈。”   厉枭心中尚未平静下来,只瞥了他一眼,便不耐烦道:“我没空。”   见人转身就要往病房里走,于耀咬咬牙,大步跑上前挡在门口。   “躺在里边的,不是路哥,是米恩。”面对着压迫感满满的目光,他此时倒是好不露怯,一心只想保护好米恩,“他只是跟路哥长得像,但跟路哥没有任何关系,跟你更没有关系。”   “闪开。”   厉枭按了按额角,不想跟他废话。这小子在路眠身边那么多年,都没发现这是路眠,也算是瞎了眼了。   眼下这副场景,又让他想起了当年在那间破烂公寓门口,于耀也是这么一副自以为是的模样,想把他拦在门外。   “厉老板,他是我的朋友,如果说要离开,也是请你离开。”   于耀斩钉截铁,一动不动地杵在门口,大有一副要跟他硬杠到底的架势。   厉枭压着声音:“你是自己走,还是我叫人?”   于耀一听,知道他不是开玩笑,表情更紧了。他张开双手撑在门框上,试图将门挡得更加严实。   “你放过他,好吗?”   “就算是看在路哥的份上。”   “积点德吧,厉老板。”   厉枭顿在原地。   不知为什么,这几句毫无气势的话,竟让他头皮发麻。   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声音都在隐隐发抖,明显是在怕他。但就是这样几句话,竟然让他犹豫了。   什么叫看在路眠份上,积点德?   见厉枭没反应,于耀抱着被揍的决心,继续颤抖着说。   “路哥当年喜欢你,所以你怎么对他,他都毫无怨言。”   “他这么清高一个人,唯独能忍受你的呼来喝去。他不是贪慕虚荣的人,他这么顺从你只是因为他喜欢你。”   “可是你怎么对他的?”   “他好不容易决定放过自己了,你为什么不放过他?”   “为什么要逼死他?”   不知不觉,于耀已经泪流满面。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当着厉枭的面,说出这些话。   这些都是他早几年就想说的话。   那几年,他看着路眠一点点放弃自己的才华和理想,就是为了能陪在厉枭身边。   出国前那段时间,他亲眼见到了路眠白天像个没事人一样坚强,夜里做梦却在哭。   而当时不管厉枭怎么咄咄逼人,路眠都没有怪过他一句。   最后,路眠终于下决心出国开始新的生活。   但他没等到那一天。   路眠不喜欢记仇,也不会让他们记仇。所以当路眠去世后,他们都决定不再去提及这件事。   他和秦泽都在米恩身上寄托了对路眠的思念,但这对米恩不公平。为了不影响米恩,他们都很少在米恩面前说起路眠。   米恩应该有自己的人生。   不应该代替谁,也不应该遇见这个渣男。   今天看见厉枭抱起毫无反抗之力的米恩时,他犹如五雷轰顶。   “厉老板,米恩也受过很多苦,他自己的苦难已经够多了。”   “他从小在孤儿院就被欺负,车祸后差点成残疾人,那时候他连说话都难,更不要说站起来回到舞台上了。”   “你不知道他为了复健,忍受了多少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有好几次,他差点就放弃了。”   “医生说,那时候他如果自己放弃了,可能就永远站不起来了。”   “所以,他的新生来之不易,他只想好好跳舞。”   “如果你对路哥还有那么一点点……”于耀哽咽着,用尽浑身力气继续开口,“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念想,就放过米恩吧。”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这些话说完的,只记得厉枭的表情越来越狰狞,他吓得闭上了眼。   但久久没有等来拳头。   再睁眼时,眼前的人已经走了。   *   当团长老太太一行人赶到医院时,天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他们打着伞下车,匆匆往里走,注意到不远处有个穿西装的身影。   那人头抵在墙上,浑身都被打湿了,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好可怜啊。”旁边的舞者说,“是不是他老婆走了……”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虽然今天有点短(顶锅盖 第43章   j团的同事在医院待了一个多小时,厉枭就在雨中淋了一个多小时,直到探望路眠的人都走了,他才回到病房外的走廊里。   就像一场梦,他还是不敢相信路眠回来了。淋雨也没能让他清醒。   他目光晦涩不明地透过门上的玻璃望进去,路眠干干净净地躺在床上,睡得静谧,呼吸均匀。   他等了三年,路眠终于回来了。   一看见路眠,他就本能地想靠近,却又很怕路眠再次拒绝他。他知道自己的执念,如果路眠再把他推开,他很难再藏住捆了三年的爪牙。   而路眠现在一定会拒绝他。   病房里,路眠清秀的眉间微微蹙了一下,应该是梦见了什么。   他松开了门把,移开视线。如果是昨天之前,他恐怕真的会直接把人抢回家。   但刚才于耀说的话让他忽然意识到,路眠这几年过得到底有多辛苦。   而他是有多么地混蛋。   那场火给路眠留下了太大的阴影,以至于现在看见喷火马戏都会恐慌发作。这几年里,路眠到底还遇见过多少次这样无助的时刻,每次都有人帮他吗?还是一次次都是一个人挣扎着站起来的?   想到这,他再次攥紧了拳头,胳膊上的青筋都在颤抖。   三年前那一天,他到底该死地做了什么?有什么事情能比路眠重要?   以前他以为是路眠先把他推开的,但其实是他先推开了路眠。是他把路眠推进了深渊。   ……   夜里,护士查房,在病房门口看见了像一尊雕塑一样笔挺坐着的男人。   “厉老板?您……怎么还在这?”   厉枭从雨中回来后,一直没离开。一缕头发搭在额前,完全不似平实般干练,甚至有些许狼狈。   虽然看上去狼狈,但声音还是冷漠骇人。   “守夜。”   护士愣了一下,想告诉他不需要守夜,但被那副眼神吓得低头就跑。   厉枭现在哪里都不会去,只想寸步不移地陪着路眠。他生怕一个不小心,路眠又像三年前一样出事。   *   路眠醒来时,感觉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他甚至不记得昨天是怎么来的医院,懵懂中好像听见团长他们过来看他,但很快又走了。   他准备起身下床时,护士端来了早餐。   “米恩先生,早上好,感觉怎么样?”   “我好多了,谢谢护士。”   “厉老板让你吃完早饭再走。”   “厉老板?”   “他刚走,看着我把早餐送进来才走的。”   ……   路眠来到大厅时,穿西装的男人正推门往外走。   “厉老板。”   厉枭脚步停了下来,回头对上了那双清澈如泉的眸子。   大概是因为刚睡醒的原因,路眠此刻的眼睛水灵灵的,头上的呆毛还立着。   厉枭捻了捻指尖。   “你怎么出来了?”他问。   “昨天是你送我来医院的吧?”这私人医院一般人不会来。   “嗯,和你的同事一起送你来的。”   “谢谢你厉老板,回头我把医药费打给你。”   厉枭眉心拧了拧,最终绕过了他这句话:“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回房吃早餐吧。”   路眠其实还想知道,为什么昨天他会在马戏团找到他,那根本不是厉枭会去的地方。但他还是什么都没问。   他笑了笑,道了别,准备转身时却被叫住了。   “路眠……”   他转过头,纠正道:“厉老板,我是米恩。”   他发现,厉枭今天看他的眼神跟昨天不太一样,他开始怀疑是不是昏迷时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自从昨天经过黑天鹅,他心中那段可怕的回忆又被提起。或许他恐慌中喊出了什么也不一定。   厉枭自嘲地笑了笑,他知道他不会承认,但还是没忍住喊了他的名字。   他太想他了。   昨天见面时,他还不确定这就是路眠,现在确定了,他的心情更加复杂。   “嗯,你太像路眠了。”   路眠倒抽了一口气,但随即平静道:“我知道你说的路眠,于耀偶尔跟我提起过。我很抱歉听到他的遭遇,不过,人要向前看,厉老板。”   不管厉枭有没有看出来,他就是米恩。   厉枭眼底划过失望的神色,但转瞬即逝。   “如果他回来了,你觉得我怎么才能把他留住?”   “厉老板,人死无法复生。”路眠停了停,认认真真地说,“不过,我也曾经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如果他也有奇迹,我猜可能也跟我一样,希望开始新生吧。”   *   山顶疗养院今天迎来了稀客。   厉老板已经很久没来看沈老爷子了。倒不是他不想来,是老爷子不愿意见他。老爷子这几年一见他就骂人。病情倒是好转了,现在脑子灵光得很,数落人更是利索。   “老头子。”   略显疲惫的脸配上沙哑的嗓音,平时风度翩翩的厉老板难得这么落魄。   老爷子正坐在轮椅上玩消消乐,闻声抬起头,嘲笑了一声,又继续玩游戏。   “我说是谁呢?哎,你这副样子,简直比去年过世的老李还老。”   厉枭:“……”   “我都说过了,你别来看我,我过得很好。”老爷子边玩游戏边赶人,“你该干嘛干嘛去。”   他们一直没告诉老爷子真相,所以直到今天,老爷子依旧认为厉枭和路眠只是分手了。路眠被惹生气了,不肯原谅他这个狗外孙。   还有一段时间,厉江联姻的风声还传到了疗养院来,导致他们祖孙关系一度破裂。   老爷子又玩死了一局,闷闷不乐地把游戏机丢一边。转头看见自己的外孙还在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一副要死不活得样子,一看就来气。   “你怎么还不走?都怪你,你一来我就输。走走走走走,看见你就烦。”   厉枭今天难得没有还嘴,异常地安静,眼中压着不明的情绪。   路眠回来了,但是对他已经没有任何感情了。从前他问路眠想要什么,路眠总是摇头,那是因为不敢说。   现在路眠能够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想要的是新生,是自由,唯独不想要他了。   “外公,如果我把小路带回来,您还能帮我提亲吗?”   老爷子表情变了变,有些激动,随后又收住:“人家先同意跟你回来了再说。你不是说,他离开c城了吗?”   “他回来了。”   “小路回来了?!”   “但是他不想理我。”   “哼,活该。”   “我准备把他追回来。”   “你会追人吗?”   “不会。所以来向你请教。”   老爷子白了他一眼:“不教,我可不坑小路。你根本就没有真心为他着想,追到了也不会长久。”   *   大都会后台。   路眠出了院当天就坚持上台演出,上午的就来参加排练。   半天下来,他不但不觉得累,状态还更好了。大概是因为首演日多少还是有些紧张,现在最怕的事情都已经经历了,反而放松了。   中午休息时间,有人送了一大车营养餐过来,有高级的寿司、健身餐、各种汤羹,还配有果汁酸奶和奶昔。一看就是专业营养师配的餐。   演员们都乐坏了。   “我们的餐标变高了吗?”   “这大都会的伙食也太好了吧。”   “真讨厌,这么多好吃的我会忍不住多吃的……”   *   大都会贵宾休息室里,助理正在汇报结果。   “老板,午餐都送过去了,他们开始吃了。”昨天他看了老板的反应,对米恩的身份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厉枭按着额角,嗯了一声。   他昨天看了一眼大都会给舞团配的餐,虽然已经不算差了,但一想到路眠以前都是专人专食,现在却要跟大家一起吃盒饭,他就忍不了。   今天一早他就让厉氏的五星级大厨做了整个团的午餐。毕竟路眠不喜欢搞特殊,单独给他他肯定不吃。   “不过,路……米恩没吃。”助理战战兢兢地说。   厉枭停下了手,脸色不是太好。   “他为什么不吃?”   “米恩说,带来的早餐没吃完,不想浪费。”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 第44章   接下来的几天,除了让j团的伙食集体升级,厉枭也并没有别的举动。路眠倒是松了一口气,还有三天就回j国了,他不希望再发生什么意外。   最后一天的收官是a组的场次,路眠有一个动作没控制好,落地时脚踝崴了一下。虽然没有影响最终的完成度,但下场时扭伤处已经肿了。   这种程度的伤对芭蕾舞演员来说是家常便饭,只是他今晚不能走动,没法参加的庆功派对了。   团长怜惜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可怜的米恩,我让经理给你找台轮椅吧,今晚于耀推着你去。”   “不用了不用了,于耀这个趴体之王,我怕他把我连椅带人推下泳池。”   j团这些同事们太能喝,而且据说今晚大都会的人也要去,他原来还想着用什么借口躲过去,现在正好可以负伤休息了。   毕竟他不想在酒桌上再碰见厉枭。   回到酒店,他用冰袋敷着脚踝,倒了杯西瓜汁,舒舒服服地坐在浴缸里泡澡。到c城这么久,今天终于能放松一下了。   可刚泡没十分钟,酒店的火警警报就响了起来。   这些年,路眠一听见火警铃声就格外警觉,逃生的本能比一般人更加强烈。在铃声想起的那一刻,他便倏地从浴缸里站起来,伸手抓下架子上的浴袍。   因为太慌张,不小心打了个滑,虽然人没摔,但半杯没喝完的西瓜汁洒在了白色的浴袍上,染出了一大片红。但他来不及顾虑这么多,连鞋都没穿就往外跑。   房间外的通道上,酒店的工作人员正在挨个敲门,组织大家疏散。五星级酒店的消防系统做得很到位,他很快就随着人群跑了出来。   酒店楼下,消防车鸣着长笛,停在了门口,拉起了警戒线。   一起下来的大部分人被疏散到了酒店旁边的小公园里,纷纷焦虑地抬头望着大楼。   “怎么回事啊?真的着火了吗?”   “不知道啊,真吓人。”   “好像是三楼的电路出了问题。”   “才不是,我刚听说是有人抽烟。”   “我看应该没问题吧?好像没看见火……”   “你懂什么?这么高的楼,等火真的烧起来你就出不来了。”   路眠感觉自己的心跳很快,背上渗出了虚汗,脚踝也因为刚刚跑得太着急更疼了。他一瘸一拐地找了棵大树,靠着坐了下来。   这一世可能真的跟c城八字不合,总是碰到他害怕的事情,他想。   为了缓解情绪,他闭上眼,开始深呼吸。   公园里的人越来越多,过了一会儿终于有工作人员来通知大家,警报解除了,但是电梯还在抢修,需要再等一会儿才能回房间。   路眠紧绷的神经松了一些,但心里的担忧并没有完全消除。今晚大约又会失眠了。   微凉的夜风吹过来,他裹了裹浴袍,有点冷。   人群里突然发出一阵骚动,好像有人在找什么,喊得很大声。   他顺声望去,一个高大的身影像疯子一样乱串,拿着手机电筒往人脸上照。   声音越来越近,直到路眠听清楚了那人在喊什么。   是他的名字。   他心下一惊,想站起来时,厉枭已经找到了他面前。   “路眠!”   手机的灯光晃得他闭上了眼,还没等他说什么,整个人就被搂进了结实的怀抱里。   熟悉又陌生的气息环绕着,男人的力气太大,他有些呼吸不上来。   这个怀抱,他曾经太依赖了,但此时却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摆脱。   “厉老板……我是米恩……”   感受到他的挣扎,男人终于把人放开。   四目相对时,两人都喘着气。一个是刚刚找人慌的,一个是被抱紧勒的。   “厉老板,你这是发生什么了?”   路眠看着他气喘虚虚的样子,有点摸不着头脑,还有点生气。   厉枭终于平静下来,眼眶有些红,额上挂着豆大的汗珠。   他去派对的路上才得知路眠受伤回酒店了,到了酒店门口看见两辆闪着灯的消防车时,他差点又疯了。   黑天鹅那一晚的噩梦涌上脑海,把他逼得像一只疯狗。   现在找到路眠,人没事,他揉了揉眉心,恢复了神色。   路眠头发湿湿软软地搭在额前,眼中也笼罩着水汽,被白色的浴袍包裹着,胸前被什么果汁打湿了一大片。   他眼中的情绪暗了一些,干着嗓子说:“对不起,没吓到你吧?”   路眠摇了摇头,突然反应过来厉枭为什么会这样。   这应该是他第一次见到厉枭这么慌张。   他低下头,苦笑了一下。在他还在厉枭身边时,厉枭找不到他只会生气,从没这般慌过。   “对不起。”厉枭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语气中有些懊悔。   除了对不起,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想保护路眠,想补偿路眠,但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路眠接受。   路眠抬起了头,淡淡道:“厉老板,你想说对不起的应该是路眠吧?你真的不需要在我面前说这些。”   厉枭没有否认,目光落到了他赤着的脚上,顿时皱起了眉。   脚踝肿得很严重。   “我带你去看医生。”   “不用,我没事,回去冷敷一下就好。”   没事个鬼。都肿成这样了还说没事?   每次路眠一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厉枭就会莫名暴躁。   直到今天还是一样。   听见路眠说没事,他一下就失去了耐心,黑着脸直接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触不及防地被迫两脚腾空,路眠本能地挣扎:“厉老板!你做什么?”   厉枭没理会他,也没管周遭人的目光,转身就往公园外走。   路眠有些绝望,他的力气根本大不过厉枭,就这样被塞进了车里。   一被放下,他就要起身。   但厉枭一只手轻易就将人死死地按在座椅上。这三年他所有的空闲时间都花在了拳馆和射击馆里,力气比从前更可怕。   “我就带你看看医生,你别乱动。”   车门关上,路眠知道再反抗也无济于事,况且刚刚从十五楼跑下来,伤势真的更重了。   他没再说话,脸却转向了窗外。   其实厉枭一直没变过,还是这么让人害怕。   车窗外的街景越来越熟悉,直到车子开进了半岛,他才反应过来。   “厉老板,这里不是医院吧?”   “医院太远了,我叫了家庭医生过来。”   他先下了车,转过身时见路眠脸上写满了抗拒,他怕来硬的真的会把人伤到。   “我向你保证,我什么都不做,但至少让医生给你看一下。”   路眠无可奈何,只想快点结束。厉枭的强势,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负担。   得到了默许后,厉枭伸手把人抱了下来。   路眠也没有再挣扎。   家庭医生已经等在门口,看见厉老板怀里的人时,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几年前,每次路眠有点什么小伤小病,他都会被喊过来,后来听说厉老板那个小情人死了,他便再也没有来过……   厉枭迈着大步走进客厅,小心翼翼地将路眠放在沙发上,转头却看见医生还僵在门口,顿时急躁起来。   “愣着干嘛?还不快进来。”   医生这才反应过来,也不敢多想,战战兢兢地跟了过来,把医药箱打开。   见医生神色明显不自然,路眠抬眼看了看厉枭。   “医生,你别怕,我不是鬼,只是正好长得有点像厉老板以前的小情人。”   厉枭闻言,眉心拧了拧,脸都绿了,却不好发作。   今时今日,“小情人”三个字从路眠嘴里说出来,对他来说就是一种讽刺。以前的种种肆意,现在都变成了他想靠近路眠的绊脚石。   医生却真的放心了,开始利索地给路眠治伤。   半小时后,厉枭将医生送出门时,低声警告:“今晚的事,就当没看到,也没听到。”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 第45章   窗外下起了瓢泼大雨,路眠坐在沙发上,这客厅弥漫着熟悉的药膏气味。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这别墅里就是这样温馨。厉枭晃了一下神,仿佛现在就是三年前,无论刮风下雨,路眠都会在家等他回来,一切都没有变。   曾经他觉得这都是理所当然,好像路眠会永远在家里等他。   他走回沙发边上,蹲下身去,盯着红肿的脚踝,心疼地伸出手。   路眠立刻把腿收了回来,像猫一样警觉而疏离。   厉枭的手将在半空,尴尬地收了回去。他们现在近在咫尺,但路眠却从来没离他这么远过。   “厉老板,谢谢你的医生,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路眠看了一眼墙上那只古钟,“能借一下电话吗?刚刚出来没带手机。”   但他还没等来厉枭的回答,门铃就响了。   厉枭起身去开门,回来时把一套衣服放在他面前。   “你衣服湿了,先去换掉。”其实家里还留着路眠以前的衣服,但他还是派人去买了新的。   不仅是湿不湿脏不脏的问题,路眠一路上穿着这不太合身的浴袍,领口宽大得连锁骨都挡不住。   他已经喝了一大杯冷水了。   路眠愣了一下,低下头。他这才发现,那片西瓜汁的痕渍已经晕开了,把浴袍染红了一片。管不得刚才厉枭的视线总是晃在他胸前。   “我没……”他拒绝的话还没说完,就连人带衣服被抱起,整个人被抱进了浴室。   他心下一紧。   把人放下后,厉枭就转身走出去,关上了门。   看着镜子里一身脏兮兮的自己,他叹了口气。   都已经拿了人家好处了,路眠想想也就不矫情了,赶紧换好衣服。   是以前厉家经常给他买的牌子,也是他最常穿的基本款。   他把脏浴袍装进浴袋里,准备拿回酒店洗。   浴室门一打开,厉枭就过来把人抱回沙发上。他现在根本不让路眠的脚着地,担心人伤得更重。   “我打去问了,酒店电梯还没修好,你今晚没有证件也去不了别的地方,我把客房收拾出来给你。”   路眠蹙着眉,显然对他说的话不相信。   厉枭当然看出了他在想什么,把手机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你可以打过去问,如果怕我对你做什么,也可以报警。”   他语气很真诚,路眠却只有无奈。厉枭如果想骗他,肯定是有十足的把握,绝不会让他打一个电话就拆穿。   半晌,他缓缓抬起头,眼中没什么情绪,语气很淡。   “我就在客厅,不去卧室。”   厉枭点了点头,没有再逼人。路眠能松口留下来,他就放心了。他现在生怕路眠离他太远,出了什么事他都来不及赶过去。今晚他是绝对不可能再让人回到那个不安全的酒店的。   “我做点宵夜,你想吃什么?”厉枭边说边往厨房走。   路眠望着他的背影,有些疑惑。厉枭竟然也会下厨了?厉家什么时候需要厉老板亲自做饭了。   “我不吃,你做你的吧。”   虽然被拒绝,厉枭还是打开冰箱把鸡蛋拿了出来。他记得路眠喜欢吃的东西,只是没想到有一天还真的能做给路眠吃。   他做饭不算熟练,可能是他最不擅长做的事情之一,连鸡蛋都打得乱七八糟的。但十分钟后,一张黄澄澄的蛋饼还是端到了路眠面前,看上去还可以。   路眠在他期待的眼神下,吃了一口。   “怎么样?”   “实话吗?”   “当然是实话。”   “有点咸,鸡蛋没打匀,还有蛋壳。”   厉枭显得有些沮丧,自己低头试了一口,便沉着脸直接把盘子拿开了。   这是他第一次给人做饭,还是给路眠做,却没有做好。   “对不起。我叫人过来做,你等一下。”   “不用了,厉老板。”路眠阻止了他,“我想我还是再说清楚一些吧。”   厉枭放下了盘子,看着他,知道他要说什么。   路眠说:“他走得突然,你接受不了,这是人之常情。但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他应该也希望你能放下他。”   “厉老板,我真的不是他的替身,如果你看见我就会想起他,那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见到我。”   那晚厉枭在书房待到天亮,让私厨做好了早饭送过来,还让助理给路眠拿了台轮椅来。   终于被送回酒店时,路眠才放下了心。虽然厉枭也没对他做什么出格的事,但明显他那天在马戏团出事后,厉枭就认定他是路眠了。   对于厉枭认定的事,任何人都改变不了。这件事让他心有余悸了很久。   他拿出手机查了查回程机票,还好,明天晚上就能走了。   但当天下午,j团就迎来了一个新的消息。   团长召集了所有人开会,神秘兮兮地说有个好消息。   “孩子们,由于大家的表现太过于精彩了,c城芭蕾协会向我们发出了邀约,我们现在接到了很好的机会,c城现在有个芭蕾季,我们可以作为合作方参加。”   于耀的宿醉一下就醒了:“团长,您的意思是我们还要留下吗?”   “没错,接下来两个月,我们都留在c城。这一次不仅是大家跟顶尖专业人士交流学习的好机会,还有很丰厚的奖金。”   c城的芭蕾季含金量很高,能有这么难得的机会,同事们都很高兴,除了于耀和路眠。   于耀面露担忧地看了路眠一眼。   他实在是没想到在c城这短短几天,米恩就出了事,还被厉老板看见了。   说不定,这一次的这个临时邀约,就是厉老板为了留住米恩的计划。米恩如果在这里待两个月,那岂不是羊入虎口。   团长接着说:“对了,这一次我们的合作伙伴还包括大名鼎鼎的皇舞。”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激动地说:“皇舞的总监李杰克先生已经到了。”   j团经理带着李杰克一进来,所有团员都发出了惊呼。李杰克在他们圈里就是芭蕾教父一般的存在。   团长把这一次两组的主演重点介绍给他。他看见路眠时,眼神明显变了。   散会后,他特意叫住了路眠。   “米恩先生,你好。不好意思,我刚才一直盯着你看,希望你不要介意。”   路眠摇了摇头。三年不见,李杰克一点都没变,只是看他的表情跟以前不一样了。   “没关系,李先生,你已经不是第一个这样看我的人了。我知道你说的人,”   这几年,幸亏城舞已经合并进了皇舞,不然他真的放心不下。   李杰克感慨道:“不仅是长得像,我昨天看了你的演出,你和他的风格实在如出一辙。天妒英才啊,他是一个很优秀的舞者和老师,到现在他培养出来的舞团还在我的手下。”   路面笑着,说出了自己一直想说的话。   “能进皇舞,也一定是他的心愿。”   “说起来,我还有点对不住他。米恩先生,正好你们还要在c城待一阵子,希望你能来皇舞看看。”   “我很荣幸,李先生,不过可能这次时间有点赶。”   “哦?你有别的事情?”   “我在j国还有工作,这次可能要提前回去了。不过希望我们还有机会合作,j团里所有同事都很优秀,我想你会对他们满意的。”   *   酒店顶层公寓,厉家的五星私厨正在教厉老板做菜。   助理站在一旁,一脸不可思议。他老板最近很反常,又是看舞剧,又是要学做菜。他知道都是因为那个米恩。或者说,路眠。   大厨一边指导着厉枭,一边小心提醒:“厉老板,这只是锅,你不需要用这么大的力气……”   这时助理接到了一条信息,表情一变。   “老板,有件事……”   “没看到我忙着吗?”厉枭正在颠锅,不想回答任何工作上的问题。   “不是……老板,米恩走了。”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 第46章   助理话音刚落,厉枭就停止了手上动作。   “走了是什么意思?”他额前的挂着汗珠,听见这个消息,不禁皱了皱眉,转头看向说话的人,完全忘了炉子还开着大火。   他们明明已经安排合作方发了邀请函, j团应该要多留两个月,路眠这时要去哪?   “j团给他买了回j城的机票……今晚的。”助理也弄不明白,米恩为什么会改变行程。   “咣当”一声。   锅铲被无情地丢在了锅里。   私厨赶紧上前关火,锅里的炒饭已经焦了。   *   酒店里,路眠在看着于耀帮他收拾行李。团长老太太也来到他们的房间。   “米恩,你坐着别动,让于耀给你收拾就行。”   路眠有些不好意思,但于耀说他脚受伤了,根本不让他碰行李。   对于耀来说,恨不得现在就把米恩送上飞机。米恩在c城多待一分钟,他就多担心一分钟。   “米恩,这一次王室那边通知得太突然,你这脚还没好,千万要注意着。”团长担心地望着他。   路眠笑着摇了摇头:“没关系的,这点小伤都习惯了,而且也不需要走太多路。”   在车祸住院期间,舞团和孤儿院一起给他申请了慈善机构的支持,机构背后就是j国的王室。   路眠康复之后,一有空就到机构当志愿者。后来有记者报导了他的故事,因为长得好看又励志,一时间受到了全国的关注,慢慢地他就成了慈善机构的非官方代言人。   昨天王室那边临时通知,慈善周临时提前了,邀请他出席。   能够早点离开c城,路眠心里还是轻松了不少。   团长对他一直像对自己孩子一样,这会儿看着他,不放心地提醒:“这一次我们都不在,你自己要多留个心眼。现在跟以前不同了,现在你在全国都小有名气,很多人盯着你……”   “我知道了团长,我会小心的。”   去年他代表j团接受了一次采访之后,就有了一批粉丝,但他还是不太适应在街上被粉丝认出来。这一次主演《魅影》更是小爆了一把,最近几天j城的媒体都在竞相报导。   *   c城机场,登机口。   工作人员接过登机牌,微笑着说:“米恩先生,因为本次航班经济舱满员了,我们为您免费升至头等舱,请这边走。”   路眠心里刚感叹着这一趟运气不错,但立刻就发现自己错了。   他旁边的座位上,是厉枭。   高达的男人穿着衬衫,此刻正靠在座椅上,闭着眼,凌厉的五官让人稍微靠近都能感到压迫感。   他脱下的西装外套,滑落在了路眠的座位上。   路眠不会傻到认为厉枭只是恰好有事去j城,又恰好跟他同一个航班,座位还连在一起。   一瞬间他甚至有了悄悄转身下机,换下一趟航班的冲动。   男人似乎感应到了他的想法,睁开眼,转头看向他。   路眠一时间进退两难。   此时过道上有别的乘客过来,一家人还带了一个小孩。小孩子趁大人不注意,在过道上放肆地奔跑起来。   路眠意识到挡了道,连忙后退半步。脚踝还没好利索,重心一偏整个人就坐到了座位上,把烫得平平整整的西装外套压在了身下。   家长发现自家熊孩子闯了祸,赶紧过来道歉,问路眠伤到了没。确认人没事后,就教育熊孩子去了。   路眠面对着过道,松了了一口气的同时感觉到了身后的气息。他索性将身子坐正,扣上了安全带,并没有转头看厉枭。   直到旁边传来了低厚的声音。   “你是在躲我?还是那工作让你非走不可?”   语气很平,但在路眠的视线之外,厉枭眼底压着不易察觉的情绪。   只要他现在能见到路眠,哪怕路眠天天给他脸色,他都能受着。但路眠还想逃出他的视线范围,他说什么都不可能让人再走了。   路眠叹了口气,终于转头看向他。   “厉老板,你何必明知故问?”   王室的邮件上的确只是询问他是否能参加,但是于情于理他都不可能拒绝。即使有拒绝的余地,现在这样的情况,他还是会选择回j城。   没有什么是厉枭不知道的。   想到这十几个小时的航程,他就有些头疼。   不给厉枭再次说话的机会,他就戴上眼罩,将两座位之前的挡板升了起来。   厉枭眼睁睁地看着挡板阻断了他的视线,目光瞬间又黯淡下来,怨念地攥紧了拳头。   但几秒钟后,隔板又降了下来。   他扬了扬眉,情绪刚好了一点,隔板就停在了一半的位置。接着他的西装外套被塞了过来,挡板再次升起。   厉枭:“……”   路眠来机场前,于耀给他准备了两片晕机药,他吃下就裹紧小毛毯睡过去了。   头等舱每一个座位都是可封闭的,睡觉时就像拥有了一个半独立的空间。   路眠睡得并不好,翻了几次身,半夜醒来时,发现毛毯已经压在了身下。   他起身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深夜了,心里算着还得七八个小时才能降落,决定起来上个厕所。   机舱里私密性很好,只留下过道得照明夜灯,根本看不见每个隔间的情况,这让他觉得安全感又多了一些。   洗手间里本有人,他刚走到门口,门锁就由红变绿,里边的人开门走了出来。   路眠还带着睡意,没有抬头看人,只是后退了两步,把路让出来。   但对面的人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他这才发现了不对劲,抬起了头。   厉枭正垂着眼,目光落在他没穿鞋的脚上,神情很严肃。   路眠一下就清醒了。感受到目光,他的脚趾也不自然地蜷了起来。因为从小练舞的缘故,他的确是有光脚的习惯。   “你不回去吗?”周围太安静了,他只能用气声说话,想催人赶紧回座位上。   厉枭却根本没理他,不满地脱下了自己的拖鞋,踢到他跟前。   虽然一句话没说,但意思很明显。   路眠人生中第一次后悔没有穿鞋。   他想绕开眼前的鞋,但马上就后悔做了这个决定。厉枭蹲下了身,干脆利落地抓起他的脚踝,把拖鞋套上去。   外人面前呼风唤雨的厉家掌权人,此刻也不顾是不是在公众场合,正俯身在年轻的男孩脚下,姿态十分卑微。   温热的大手触碰到冰冷的脚踝皮肤,他眉眼间全是不好的神色,但不敢让男孩看见。   怕闹出动静打扰到其他人,路眠也只能配合着把脚抬起来。当厉枭握住他那只受伤的脚时,手上的力度明显轻了了一些。   还好周围没有别人。他赶紧穿好鞋,进了洗手间。等他出来时,厉枭已经走了。   他舒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走回去,过道上遇见了空姐,他轻声多要了一条毛毯。   回到座位旁,他低头瞧着脚上的拖鞋,犹豫了片刻,转头去看旁边座位,似乎已经关上了。   他坐下刚把新要来的毛毯打开,就发现椅子上已经多了一张毯子。   厉枭听见了隔壁的动静,知道路眠回来了,想着有两条毛毯应该不会冷了。以前他带路眠旅行,坐的都是私人飞机,全程把人搂在怀里,哪里会让人受这种冻。   隔板突然又降下了一小段,一条毯子塞了过来。   毯子上冰冷一片。厉枭拧着眉,转头看过去,隔板又关上了。   *   路眠被空姐叫醒时,天已经亮了。   “米恩先生,我们马上就要降落了。”   路眠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接过热毛巾。   “谢谢你。”   “不客气米恩先生,请问需要点早餐吗?”   路眠摇了摇头:“我不吃了,谢谢,一杯咖啡就好。”   他起身整理衣服。昨天后半夜睡得还挺沉,两张毯子就是暖。   空姐送来咖啡,让他把挡板降下来时,他看见了厉枭黑着的脸,以及那边落在地上的毯子。   他默默收回视线,假装什么都没看到,低头喝咖啡。   一直到下了飞机,厉枭才开口说了今天第一句话。   “我送你。”   路眠转头看向他,礼貌地微微一笑:“不用了厉老板,有人接我。”   厉枭眼神顿时变得微妙。他还没问下一句,远处就有人喊米恩的名字。   “米恩,欢迎回家!”   那人身着j国王室军装,风度翩翩地走向路眠,张开双臂给了他一个拥抱。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 第47章   五官标致,口音正统,加上衣服上的军衔,厉枭一眼就认出来,这人是j国王子。j国有三个王子,这是最小的罗尼,也是唯一还单身的一个。   看清楚人后,厉枭犀利的目光落到他的动作上,拳头又硬了。   路眠显然也很意外,礼貌地接受了拥抱之后,就惊讶地看着对方。   “罗尼王子,你怎么来了?”他接到的消息是慈善机构会派司机来接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出现的是罗尼。   虽然罗尼一直是王室亲民的代表,但是亲自来机场接他也太夸张了。   罗尼开心地笑着,似乎对路眠的反应很满意。他从身后的随从手中接过一束花,放进路眠怀里。   “听说你在国外的首演非常成功,我已经激动了好几天,就盼着早点见到你,当面向你表示祝贺。恭喜你,米恩。”   厉枭盯着路眠腰上的那只手,眼睛都快滴出血来。   他都不能碰路眠,别人怎么敢。妈的。   罗尼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向他望过去,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些别扭,下意识将搂着米恩的手放了下来。   “不好意思,这位先生是?”   路眠抿了抿唇,也发现了厉枭并不友善的表情,解释道:“他是大都会剧院的厉老板厉枭,正好搭了同一班飞机。”   “厉老板?!我就说,怎么这么面熟!原来是您大驾光临!”罗尼眼神一亮,上去就要拥抱厉枭。   厉枭后退了一步,不冷不热地用j国语说了两句场面话。   虽然大都会名声在外,但路眠没想到厉枭的名字竟然在j国王室都这么响亮,是他低估了厉枭的影响力。   罗尼怕厉枭不认得他,还做起了自我介绍:“厉老板,我小时候曾经见过你跟我叔叔谈生意,我叔叔说你是他最钦佩的国际生意人。”   厉枭的眼神更加犀利了。罗尼今年二十三岁,而他大学刚毕业没两年就成了厉家掌权人,那会儿还来j国拿下过一个大合作。对于罗尼来说,他就是长辈一般的存在。   这个认知让他心中相当不悦。   罗尼却对他的想法一无所知,向他抱歉地告别:“厉老板,不好意思,我和米恩还有行程,就先走一步了。如果这一次时间来得及,希望能够请你共进晚餐。”   说完他朝路眠伸出了胳膊,路眠愣了一秒,随后在厉枭的注视下,楠漨钩住了他的胳膊,两人在王室随从的保护下走出了机场。   玻璃门外进不来的一群记者对着他们直按快门。罗尼注意到了路眠低下的头,绅士地跟他换了个位置,将他挡在闪光灯后。   戒备森严的王室专车开离机场,路眠转头往后看了一眼。这么多记者突然出现还是让他有点不适,尤其是罗尼的身份还这么敏感。   他跟罗尼认识得早。三年前罗尼代表王室慈善机构去医院探望过他,后来时不时地邀请他去参加一些活动。正是因为这样,团里曾经有同事想让他帮着牵个线,说也想认识王室的人。后来他便一直刻意跟罗尼保持距离。   他这辈子不想再跟有权有势的人扯上关系了。   罗尼见他回头,以为他在担心厉枭,看着他把自己送的花放在了一边的座位上,笑着问:“米恩,你跟厉老板以前就认识吗?”   路眠转过脸,对上他好奇的表情,目光下意识地躲闪。   “没有,在c城刚认识。我不知道你们早就认识了。”   罗尼也收回了眼神,看向前方:“他对你好像很上心,我刚还以为你们是故交。”   “让你见笑了。演出时脚踝受伤了,托厉老板的福升了舱。”路眠眼底掠过一丝尴尬,但声音听起来稀松平常。大老板对一个小舞者这么在意,说没什么好像也没人会信。   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都没去过c国,连j城都没怎么出过。”   “也对,”罗尼笑了笑,“你们最不可能有交集了。”   j国的芭蕾舞团经常有机会接触到王室,罗尼知道,米恩的很多同事时时刻刻都找机会攀上上流社会,但米恩却根本没有这种念头。他时常邀请米恩参加他们圈子的沙龙,但米恩只会接受与慈善公益和芭蕾相关的。沙龙里别人递出的暗示,他也一律不接,好像跟这个灯红酒绿的世界格格不入。   路眠无奈一笑,看向了窗外。   的确,他这辈子是最不应该跟厉枭有任何交集的。   罗尼今天要宣布新的医院基金项目。他们在医院待了大半天,给生病的孩子们讲故事,路眠还到厨房去亲手给他们做了南瓜汤。   三年前他住院时,不太跟其他人交流,但喜欢去厨房打下手。医院里的人都很喜欢喝他煮的南瓜汤羹。不过今天厨房准备的食材一点儿也没有多余的,做出来的量正好够每人一碗。分餐时,有一个小朋友不小心把自己的汤碗打翻了,委屈得眼泪汪汪又不敢说,路眠刚把手上的碗递上,罗尼马上把自己的那一份先放进了小朋友手里。   从医院出来后,罗尼有些遗憾地说:“米恩,谢谢你今天来陪小朋友们。真是没想到你还擅长烹饪,你的南瓜汤看起来很不错,希望下次我能有口福。”   高贵的发音中,满是天真的渴望。   路眠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其实就是很家常的食物,没有什么特别的。”   小时候他和白俪就经常吃南瓜,纯粹就是因为便宜又好做,味道也没觉得有多好,但没想到j国人都这么爱吃。   罗尼轻叹一口气,眼中满满的欣赏:“我从小就很盼望能吃到家常菜,但是你也知道,宫殿里的厨师什么都会做,唯独做不出家常菜。我还真的馋居家菜的味道,一定是带着家的味道吧。”   “你如果不嫌弃,明天早上我做了给你带一些。”   “真的吗?那太好了,辛苦你了。”   “不辛苦,这个很简单的。”   “那明天见,米恩。”   路眠觉得,罗尼没有王子的架子,还挺容易相处的。有时候罗尼会表现出对平民生活的向往,经常向他请教各种民间的小问题,还说有一天一定要脱离王室,不要再被各种规矩束缚。路眠每次都淡淡地听着笑着,就当他是天真的玩笑话。   一口答应下来的事,路眠晚上就后悔了,因为他发现家里没有食材。去c城之前冰箱都被清空了,什么新鲜食物都没留。第二天天没亮他就起了床,要到旁边的早市去买南瓜。   出门时,天刚蒙蒙亮,他被大门外的黑色人影吓了一跳。   夜幕还没散去,高大的身影灰蒙蒙的,一身寒霜。   路眠警惕地往回退了几步,直到看清了那张脸。   “别怕,是我。”   路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但更怕了:“厉老板?!你……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话一出口,他就发现自己问了一句废话,厉枭想知道他住哪里还不容易,于是又换了一个问题问:“我是说,你来做什么?”   按理来说,厉枭这种身份,去到哪个国家都会有贵宾级的接待,何况厉氏集团在j国有不少生意往来,厉枭怎么还有空跑来他这儿。   凌晨的温度很低,但厉枭今天脸上的表情少见地没有那么冷。   “来给你送早餐。”   “什么?”路眠以为自己没听清楚,但目光落到了厉枭抬起的手上。   手里是一个保温饭盒。   他顿时有点头大。他不知道厉枭这些把戏什么时候才会玩腻,他印象中的厉枭明明就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他回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厉枭又接着说:“我给你做了炒饭,这次很好吃的。”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 第48章   寒雾中,厉枭端端正正地捧着厚厚的保温盒,与他的身份十分违和。大概是一夜没睡,眼睛红红的,像一只被主人赶出来的大狼狗,此刻收起了爪牙,从外边叼了食物回来等着邀功。   路眠不知道该怎么劝退他,沉默了几秒在思考。   正是这短暂的沉默,让厉枭低落的情绪微微明朗了些许。   昨天在机场看见路眠被别人带走,两人动作还那么亲密无间,他差点没压住当场把人抢回来的冲动。要不是怕路眠再受伤,他根本不会对什么王子手下留情。昨天一整天,他都在他们做慈善的医院外的小酒馆里。他不敢离路眠太远,一次过错就足够让他后悔一辈子了,他不能再冒第二次险。   只要能弥补三年前的遗憾,他现在愿意为路眠做一切,包括做饭。他以前从不知道,做饭是一件这么麻烦的事情,性价比极低,给别人做还会吃力不讨好。一个人甘心为另一个人做饭,一定是因为对方在心里很重要。   但路眠打破了他的幻觉。   “厉老板,我赶时间,我先走了。”   厉枭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顿时不悦道:“才五点半,什么慈善要五点半去?”   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敢让路眠干这么辛苦的活,简直是阶级的剥削。   路眠发现自己实在是不擅长用语言拒绝人,只好把连帽衫的帽子扣上,低着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意料之中,高大的人影跟了上来,边跟边问。   “你去哪里?”   “你拿着车上吃。”   “你要走着去?没车接你?”   “你的脚还没好利索,别走这么多路。”   路眠一路低着头,小跑进了早市,在摊位上挑新鲜蔬果,就当身旁的人不存在。   厉枭第一次这么婆婆妈妈,也是第一次被这么彻底地忽略,还是第一次走进这种菜市场。短短十分钟内他就体验了这么多让他不想再有第二次的人生体验。   他寸步不离地站在路眠身后,路眠那么认真地在买菜,似乎菜比他和他做的饭都重要得多。   早市也才刚刚出摊,很冷清,菜摊上的阿姨热情地跟路眠打招呼。   “米恩啊,我在新闻上看到你了,你真是我们j城的骄傲,跳得真好啊!还有昨天,昨天你是不是还跟罗尼王子在一起,哎呀你们走在一起真的是太养眼了……”   路眠弯着腰正在认真选菜,厉枭脸色阴鸷地盯着卖菜的阿姨,他第一次觉得多会一门语言也不是什么好事。   卖菜就卖菜,话那么多干嘛?   配?哪里配?   一点都不配!   什么三流王子,居然敢用那脏手碰路眠。想到昨天那一幕,手中的保温餐盒都差点被他掐裂。   菜摊阿姨奇怪看了他一眼,不知所以地问:“米恩,他是谁?他们给你配的保镖吗?还是司机?”   “不是,他是个生意人,他自己就有保镖和司机。”路眠都能想象得出厉枭现在的表情,尴尬地不想回头,快速把选好的口蘑、洋葱和一块南瓜放到秤上。   “生意人啊……我开门做生意要是这么凶,别想吃饭咯。”阿姨嘀咕着,把称好的菜装进纸袋里,“诶,米恩你又要做南瓜汤啊?”   “嗯,南瓜汤好做一些。”   “哎哟,你看看,你这么忙,还要自己做饭呀?赶紧找个疼你的人给你做饭吧。”   路眠尬笑着,刚伸手要去拿纸袋,身后的人就先一步拿走了。   他转身,对一脸脾气的人说:“你给我,我自己拿。”   “杂物都是保镖和司机拿的。”   “……你别闹,快给我,我要回家做汤。”   “你说你赶时间,就是要做汤?”厉枭的脸色更不好了,抱着纸袋,转身就大步往外走。   一直到走出了市场,路眠才追上他,从他怀里将装满蔬菜的纸袋抓过来,朝家里走。但在门口一摸口袋,却没有摸到钥匙。   他低头去摸另一只口袋:“奇怪,明明带了啊……”   正找着,身后的人拿出了钥匙,咔擦一声把门锁开了。   “你……”路眠瞪大了眼睛,“你什么时候拿了我的钥匙?”   厉枭把门一推,拉着人就往里走,好像是自己家似的。   一室一厅很温馨,被路眠收拾得特别有生活气息。墙上的芭蕾挂画、电视柜上的cd碟片、窗台上的绿植,还有角落的画架旁边那一堆画具……每一处都精心布置过,一看就知道家的主人有什么爱好,又有什么生活习惯。   厉枭微微一怔,放下纸袋和保温盒,摸了摸鼻子,垂眸掩饰住心中的失落。   路眠跟他一起住了四年,最终留下的东西连一个小箱子都装不满。而这个房子,路眠住进来还没超过三年,却处处印着路眠的印记。这让他意识到,路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并没有归属感。   他不是路眠的家。   “厉老板,你再这样……”   “我看你把饭吃了我就走。”厉枭低着头,把保温饭盒放在桌上打开,情绪明显不如刚才高。   窗外飘起了雨,香喷喷的炒饭摆在桌上,还热乎着。   路眠叹了一口气,看了看时间,把开水烧上,从碗柜里拿出了两个小盘子和勺子,还倒了两杯果汁。   “快吃吧,一会儿还要出门。”路眠把餐具推到他面前。   就是一顿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早饭,但对他们来说,都相当别扭。不同于在酒店包厢里宴请的大餐,这么私密的空间中,难免会让人产生靠近彼此的错觉。   路眠吃了一口,决定用先打破这诡异的气氛。   “厉老板,这真是你做的?”   厉枭抬起眼眸看着他,眼底尽是期待。   “刚跟大厨学的,怎么样?”   “嗯,还不赖,比那天好吃多了。”   厉枭眉心舒展开来。他发现,他现在的情绪会因为路眠的一颦一笑而被牵动。如果是在以前,他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一直以来,他要求自己做事要很快准,一旦掺夹感情,他就会立刻制止自己。   但是现在,不管付出什么,他只想让路眠点个头,笑一笑,看他一眼。   不过路眠也仅限于点了个头,很快把盘子里的炒饭吃光了,便起身到厨房去做南瓜汤。   厉枭望着他纤细的背影,想起了最初的那段时间,路眠就是这样给他做饭的。他记得路眠好像是喜欢做南瓜汤,做过几次,但他并没有仔细品尝过。   不一会儿,南瓜汤出锅后,路眠给他盛了一碗,把剩下的装进焖烧杯里。   “你要打包带走?”   路眠嗯了一声,提醒他:“你再不喝就凉了。”   厉枭端起汤碗,趁热喝掉。浓郁香甜的汤羹顺着食道流进胃里,让人浑身的暖洋洋,刚才在外头的寒气都给暖没了。   “汤真好,谢谢。”   他沉默片刻,又低声补了一句:“如果当时我能用心尝一尝他的手艺就好了。”   路眠背对着他,扎围巾的手顿了一下,不自觉地摇了摇头。厉枭还是不明白,他们摔得粉碎的那些过去,怎么可能是几餐饭几句话能修补的。   过去的记忆被碾成了碎片固然很痛,但再怎么痛,那些碎片都已经跟他一起焚化在那场大火中了。   无需再提起。   “厉老板,”下一秒,他下了逐客令,“我要出门了,你也请回去吧。”   厉枭看向他时,他正好拿起了焖烧杯。   “你中午就喝汤?这怎么能行?”   “不,这不是我喝的。”路眠把钥匙放进口袋里,将衣服口袋的拉链拉上,“是罗尼的早餐。” 第49章   是罗尼的早餐。   听见这句话,厉枭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底阴暗的情绪翻涌而出,将他的建设了好几天的理智淹没。   咣当的响声之后,杯子盘子散倒了一桌,椅子也因为他起身的剧烈动作被撞倒在地。焖烧杯掉在地上,滚到了墙边。   路眠触不及防地就被按在冰箱旁边的门框上。面前的男人眼中充满了乖戾的偏执,眼睛都红了,像是盯着猎物。   路眠当然明白此刻的厉枭很危险,但不知为何,面对突然发疯的男人,他竟能如此平静。   以前厉枭只要眼皮子动一下,他都要担心是不是又头痛了。但现在这个男人哪怕殷勤、试探、发疯,他都感觉跟他无关了。   大概是他所有的感情都留在上一世了。珍惜、爱慕、崇拜,还有失望、恐惧和伤心……用完了,便没有了。   “你跟他在一起了?”   “你跟那个罗尼,你们究竟什么关系?”   厉枭的动作虽然粗暴,但声音低哑得如同闷着的火药,哪怕是爆在心脏里,也不敢朝路眠发泄一分一毫。但路眠现在对他毫无波动,这是最让他心痛的。   路眠淡漠地看着他,许久没有作声。不管对方的眼神有多么偏执,都激不起心中任何涟漪。   时间不过六点半,窗外的天刚蒙蒙亮,屋里安静得只听得见钟表的滴答声。   这样的沉默多过一秒,厉枭的心脏就紧一分。   大概有十几秒,又好像过了十几分钟。总之对他来说,路眠的静默就像一颗不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在他的心脏上爆炸。   离他不到十公分的对面,路眠垂下眼帘,凝视着压着他肩和脖子的大手。那手上青筋毕露,似乎已经绷到了极限,下一秒就会发力把他掐死。   他心中倒抽一口冷气。   “厉老板,你先放开我。”   “你回答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嘶哑。此刻不管路眠给出什么答案,只要不是否定的答案,他都会疯。   路眠觉得没必要特意澄清什么,但到底不想今天的行程被耽误。他知道一旦厉枭上了头,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厉老板,我要跟谁在一起不用经过你的同意吧?”   “我跟谁交朋友是我的事,你没有资格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   “何况我现在除了工作,根本不会去考虑其他的事情。”   “所以,请你也不要再来找我了。”   路眠的声音中不带任何感情,但厉枭却像沙漠骆驼看见绿洲一般,手上的力道一下松了下来。   “你不会考虑其他事?”他眼底的戾气突然散了去,“所以你不考虑罗尼?”   路眠:……   “那你还一大早特地给他做汤?”他亲手做的五星炒饭给路眠,路眠却宁愿给别人做汤。   路眠哑口无言,也不想再回答他的任何问题,从他的控制中脱离开。但弯下腰去捡焖烧杯时,才发现杯盖被摔松了,汤汁早就流了一地。   厉枭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眼神微微一敛,下意识地怕路眠生气,立即蹲下身去要收拾。   “不用你收。”路眠声音中没什么情绪,但厉枭却听出他真的生气了。   路眠一方面无奈,另一方觉得可惜,这么新鲜的食物就这么浪费了,一会还要向罗尼道歉。他抬头看了一眼时间,迅速把这一片狼藉收拾好。   厉枭站在一边,想要插手又帮不上忙,而且路眠并没有一句责怪他的话,仿佛把他这个人都隔离在世界之外。   这让他更不是滋味。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虽然他宁可倒了也不想让罗尼吃到路眠做的菜,但路眠不高兴他就不高兴。   路眠像是没听见他说的话,表现得一切如常,关窗,关灯,检查钥匙。   “厉老板,我该去工作了。”   厉枭说:“我送你过去。”   “机构有车接我。”   “那我送你到车上。”   路眠没再推阻,也没有立刻回应,出了门后才对他说:“厉老板,你的遗憾我没有办法帮你弥补,这顿汤就当感谢你在c城和飞机上对我的帮助,谢谢你。”   不远的马路边,慈善机构的巴士停靠下来,路眠走过去上了车,没有跟他道别。   *   巴士到达养老院时,罗尼已经等在那儿了。   他一下车,罗尼就穿过其他工作人员,直奔他面前。   “米恩,早啊!你怎么看起来这么疲惫,昨晚没睡好吗?”   “早啊罗尼。睡得挺好,就是起太早了。”   罗尼笑了笑,目光扫过他空着的双手,他不好意思地把手插进衣兜里。昨天还是他主动提出要给人家带汤的,虽然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食言了总归是他理亏。   “不好意思啊罗尼,那个……我今天没来得及做南瓜汤,下次再补给你了。”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不做都行。你能记住我想喝你做的汤我就很感动了。”罗尼突然伸手拍了拍他的头,觉得他认真解释道歉的样子可爱得不得了。   “真的不好意思,如果你还想吃,我一定会给你做的。”   “我当然想吃,不过要等你有空的时候我才想吃,你不要因为这个累着了,我会心疼的。”   路眠抿了抿嘴,淡淡一笑,也意识到罗尼最近对他好像太过热情了。   慈善活动第二天的行程很满,白天是在养老院,到了晚上王室会在城堡里举办慈善拍卖会。路眠挺不好意思去这个拍卖会的,因为他也有一幅画作参与拍卖。   他以前就把画画当业余爱好,只是没什么机会画。这几年他自己住,比较自由,业余时间报了个班学素描和水彩,但也就画着玩玩。前段时间工作人员问他能不能捐一幅画时,他以为只是挂在机构里随便当个装饰画,捐了之后才知道是要参加慈善拍卖会的,当时就后悔了。   虽说拍卖所得都是给儿童医院做善款,但别人捐的都是真正的藏品和古董,他捐了一副自己的画算什么。但机构说什么都不肯把他的画从拍卖名单里撤出来,说他现在是名人了,这画一定有人想收藏。   拍卖会在王室远郊的一处城堡里举行,到场的都是j城的名流贵族。   下午六点半,城堡休息室。   路眠从试衣间里走出来时,罗尼的视线简直没法从他身上挪开。   “米恩,这套西服真适合你。”   他第一次看米恩在舞台上跳舞时,就完完全全被惊艳到了。饶是从小欣赏过那么多皇家一流舞者的表演,但却没有见过米恩这样天生就像是长在舞台上的精灵。   今天米恩穿了一套米白色小西装,灵动得就像画里走出来似的。   他忍不住去牵起精灵的手,米恩却把手抽了回来。   “罗尼,时间快到了,你怎么不去接你的女伴?”   罗尼每次出席公开场合,都会带上一个女伴,基本都是跟他青梅竹马的勋爵家的女儿们。   “女伴?哦,我今天没有女伴。”   “为什么没有?”   “因为我快二十三了,母亲说过了生日就该到了认真找对象的年龄,当然不能再经常换女伴了,不然未来对象会不高兴。”   路眠似懂非懂地看着他,点了点头,侧过身去对着镜子打领结。虽然他觉得罗尼还年轻,但王室的婚姻本来就复杂,动辄牵扯亿万财团的利益,早点打算也是好的。   “米恩,我是不是没说明白。”罗尼看着他满不在乎的样子,有些不高兴,“我的意思是,我不玩了,我想正式开始追你,你会给我这个机会吧?”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 第50章   路眠打领结的手僵住。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j国三王子说要追他。   他哑然,从镜子里望向罗尼。罗尼的此刻的眼神也不克制了,满满的殷切,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与平时那个自信飞扬的王子形象判若两人。   “米恩,你不要这么看我。我知道现在这样告诉你太突然,也不够正式,但我就是忍不住了。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最善良、最有魅力的人。你放心,我一定会拿出诚意……”罗尼说着,从沙发上起身走向他。   “罗尼。”眼看他们越来越近,路眠后退一步,打断了他,“谢谢你欣赏我,不过你找对象我应该帮不上你,我自己都没有找对象的打算。”   他暗自头疼,没想到不到一天时间,这个问题他竟然要解释两遍。   罗尼停在了原地,撇了撇嘴,委屈道:“只有你会这么直接地拒绝我,从小到大没人这样对我说过话。”   路眠收回了视线,也有些尴尬。朋友的身份一旦变了,就很难再自然地相处下去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三年的平静生活已经几乎让他忘记了怎么去面对这些复杂的人际关系,现在要面对这些周旋,他感觉有点吃力。   “对不起,罗尼。我现在除了好好工作,其他的真的顾不上。而且你是王子,身份特殊,如果决定要认真找对象,肯定不可能是我。”   “怎么不可能?米恩,你就这么不相信我?”他急切道,“我不会委屈你的,我会光明正大地追求你。如果你不喜欢王室,我也可以跟你走,”   “罗尼,我们真的不可能。”他叹了口气,对天真的王子解释,“我不像你看见的那么美好,我有很多阴暗的过去,也有很多缺点,你真的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虽然j国王室也不是没有过同性婚姻,但至少都是要门当户对的。罗尼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这是一时上头了,王室规矩教条多,他很快就会明白这样的想法极其幼稚。   再怎么任性,罗尼也不至于做出太离谱的事。相反,路眠更担心的是厉枭。今天虽然暂时把人打发了,但不知道过几天又会有什么动静。不过好在这里不是c城,不然他可能一天都不得安宁。   “我不是那种肤浅的人,我喜欢的是你的全部,你的优点缺点我全都喜欢。”被喜欢的人看低,罗尼心中油然升起一股不服输的劲,“你等着,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路眠看着他走出休息室的背影,舒了一口气。罗尼是不知者无畏,以为他就是20岁的米恩。没人知道,他一直到现在半夜都经常从噩梦中惊醒。他不止看到火团会恐慌发作,睡梦中也时常发作。   没有人会喜欢这样的他。但是没关系,至少他现在有足够的能力爱自己了,他能自己一个人好好地过完这一辈子。   有卡农的旋律传过来,城堡大厅的室内乐队开始演奏了,拍卖会很快就要开始了。   *   大厅里,路眠坐在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他刚拒绝完罗尼,现在也不太愿意跟别人交流,想着就这样安静地度过一晚。但天不随人愿,即使已经尽力低调,但穿着小西服的他还是引来了不少目光。以前有舞团的人陪着他来,还能帮他挡着,但这一次全要靠他自己。   因为长得实在太好看,见过没见过他的贵族子弟们,都时不时地过来跟他攀谈两句。还有人还邀请他结束之后去参加他们的party,他都一一婉拒了。其他人都还好说话,被拒绝后也就不勉强了,毕竟都是体面人。   最后来了一个自称是亲王侄子的人,路眠怎么拒绝都不好使。那人穿得人模狗样的,眼神却不老实地上下打量着路眠,开口也是一股江湖痞气。   “小帅哥,你学艺术的,又长着这样一张招人的脸蛋,不抱个大腿以后很危险的。”   路眠对这个人的靠近感到生理不适,也听出了这话中的言外之意,此人大概是纨绔子弟里的无赖。   他刚站起身想走,就被对方一手按了下来。   “你要干什么?”   他起初认为,大庭广众的应该不会有人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但他没想到对方竟然直接上了手。   大厅里的人越来越多,但都在各聊各的,他选的位置很不起眼,根本没人注意到。   “别生气嘛,我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今晚跟我去party,一晚三十万。”   “什么?”   “三十万还不够?你平时收多……嗷——”这句恼人的话还没说完,说话人就发出一声惨叫。   身后的男人居高临下地掰住他的胳膊,眼神冷厉,动作一点儿都没留情。   刚刚还盛气凌人的纨绔子弟,这会儿疼得眼泪直流,除了大叫之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路眠讶异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不知道厉枭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周围的人终于听见了动静看了过来,才注意到角落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起了冲突,但一看站着的男人面色过于凶狠,根本没人敢上前。   厉枭不仅手上力道太狠,眼中的狠戾更是越来越浓,根本没打算住手,大有一副要把人当场弄死的架势。   “厉老板。”路眠担心会出人命,刚想阻止,一群保镖模样的人就闻讯赶来。   领头的问:“厉老板,闹事的是这个人吗?”   厉枭终于松开了人,那人哇哇叫着,捂着肩在地上打滚。   厉枭从口袋中拿出手帕擦了擦手,冷声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路眠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地上的人很快就被保镖带走了。   怎么会这样?厉枭居然能在这j国王室的地盘,轻而易举地让人把王室的人带走?   旁边有人认出了厉枭,窃窃私语。路眠一直认为,回到j国之后,厉枭就算再了不起,也不会像在c城那样只手遮天。但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又错了。   厉枭没说话。他坐了下来,拿起一旁的洋酒一饮而尽。   “厉老板,谢谢帮我解围。”路眠说。   厉枭的举动虽然让他更担忧了,但毕竟刚刚才帮了他,一码归一码。   厉枭眉眼间的戾气还未完全消散,没有看向路眠。   他挑了挑眉,不满道:“要追你那个人呢?怎么喝汤那么积极,你一被欺负他就不见人影了?”   “你怎么知道……你听见了?”路眠心下一沉。   厉枭沉默了几秒,终于扭头看向他,眼中的戾气已经散去。   “如果他可以光明正大追你,我也可以。” 第51章   路眠怔了一刻,移开视线。   他知道厉枭跟罗尼不一样,罗尼可能是一时兴起,厉枭肯定不是。但对于厉枭来说,想追他并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不甘心。就如同七年前,他把他留在身边,也只是当作战利品。   “厉老板,我没办法阻止你做什么,但既然你听到了罗尼说的话,应该也听见我的回答了。”   他拿过面前的酒杯,认认真真地回答。   白皙好看的手,轻轻晃动着深色的红酒,边醒着酒边说:“我的答案还是一样,我不会接受任何人,也不会因为你帮了我,就对你更有好感。所以,你们都不要在我身上花时间了。”   以前的路眠会因为要报恩而失去自我,但是现在的米恩不会了。他已经死过一回,知道该怎么选择才是对的。   虽然被拒绝,但是厉枭并没有气急败坏。   他喉间滚了滚,最终什么也没说。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根本就没法想象路眠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的境遇是这样危险。   是他把路眠推到这里来的。   现在上天把路眠还给了他,谁也别想再欺负路眠。   *   大半个晚上,厉枭都没再说一句话,只是偶尔低头回一条信息。   金碧辉煌的城堡大厅里,拍卖会按计划进行着。   王室举办的拍卖会,几乎每件拍品都价值不菲。有的是家族流传了几百年的古董,有的是出自名家之手的艺术品。竞拍的贵族们也都表现得恰到好处,不争不抢,但面子都给到位了,成交价格不至于离谱,但也不会让整个场子掉价。   这样和谐的气氛一直持续到路眠的画作被推上台。   这是一幅非写实的水彩画,以蓝色为基调,像是深海,又像是星空。画上隐约可见白色的飞鸟和鱼在海啸狂风中挣扎,笔触的夸张和用色的大胆让人很难想象作者是这样一个安静的人。   拍卖师报出作者的名字时,现场的反应不出所料,并没有刚才那般和谐。贵宾席上有人在窃窃私语,都在打听着这是哪位小众画家。   拍卖师接着介绍作者身份。   “这幅特别的画作,是出自我们王室慈善机构的推广大使、j国芭蕾舞团的首席舞者米恩先生之手。”   台下一片寂静,有人发出了类似憋笑的声音。   j团首席这个头衔在芭蕾界分量不小,但到了名利场上,却变得一文不值。   不是所有在场的贵族富豪们都懂艺术,如果买回去一两幅名家画作,哪怕不升值,脸面上也过得去。但而这些人肯定不愿意出钱买这样一幅画。   有刚刚跟路眠搭讪过的公子哥转头,向他投来意味不明的目光。   路眠抿了抿唇,有些心虚。他知道他的画无论从哪个维度来讲都不够资格放上今天的拍卖台。不过,既然都已经来了,他就做好了最后的准备。他跟机构的工作人员商量过,如果实在没有人出价,他便自己出钱买下来,反正钱也是捐给医院的。   从画被介绍开始,路眠的脸颊就微微泛着红,两手互相攥着,想快点示意让工作人员出价,好结束这尴尬的环节。   他全然没有注意到旁边厉枭的表情。   厉枭视线就没离开过台上的画。那双暗眸中的雾浓得化不开,握着酒杯的手指已经用力到指骨发白。   画里的一切,都是路眠的逃亡。   现场只有他知道路眠为什么要画深海。   医生的报告里说米恩醒来之后还多了一个新的习惯,游泳。每次一游泳,精神状态就能好一些。医生也没办法解释为什么会这样。   但他知道。   路眠对火的恐惧,只有游泳才能缓解。   拍卖师叫出了100万的底价,这个底价是全场最低的。路眠立刻看向了约好的工作人员。   “150万。”   工作人员喊完价,路眠吊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但没几秒又再次悬起。   “300万。”   一道在场所有人都熟悉的声音想起,罗尼举起了手中的牌,惹来了众人的目光。   这是他今晚第一次出价,而且一出就翻了倍,对比起大家之前的绅士叫法,这种叫法让全场哗然。   主位上,他的国王父亲和王后母亲也看向了他。   “噢!300万!”拍卖师显然也很意外,“我们的罗尼王子殿下给出了300万的竞价!300万,还有没有尊贵来宾竞价?”   罗尼作为王室的代表给出了高价,这让现场的其他人也来了兴趣。   很快,价格就叫到了550万,又回到了罗尼手上。   国王和王后对视了一眼,脸色有些微妙。   工作人员转头看向路眠,他们的最高预算只有200万,这显然已经超出了他们的预计。   路眠攥着的双手已经出了汗,祈祷着快些结束。罗尼真的是太任性太幼稚了,居然用这种方法来向他示好。   快结束吧,他低下头祈祷,心里还在想着往后也要多攒些钱,下次的慈善拍卖他得多买点别人的藏品。   “罗尼王子给出了550万。”拍卖师一脸惊喜,没想到这件不起眼的拍品能高出底价这么多成交,已经冲到了全场第二的高价,“还有人要出价吗?”   大家都心知肚明,既然罗尼王子这么想拍这幅画,他们也就都默契地不出价了。   “还有人想为了这幅可爱的画作出到600万吗?”拍卖师已经准备落槌,“550万一次,550万两次……”   “2000万。”   幽幽响起的男声,打破了进度的节奏。   包括拍卖师在内的所有人都愣了一秒。   等到路眠意识到这个声音的主人就在他身边时,已经有不少目光顺声望来。   路眠扭头看着他神情自若的侧脸,一瞬间哑口无言。   厉枭又在发疯了。   这个不起眼的角落只有他们俩人,投过来的目光不仅落在了厉枭身上,也同时落在了路眠身上。无一例外,这些目光中都充满了惊讶和不解,还有好奇。   大部分人都认得出厉老板,只有一小部分人认得米恩。   今晚有很多人想跟厉老板打招呼,但五米开外就被便衣保镖拦住,并且被告知厉老板今天心情不好,不想被打扰。   不明真相的群众发现,现在后排的厉老板看上去的确心情不好,黑着脸不苟言笑。而旁边那个白净漂亮的男孩又是谁,为什么可以离厉老板那么近?   虽然震惊,但拍卖师还是相当专业地将大家的注意力都拉了回来。   “我们远道而来的厉老板叫出了2000万!2000万,为这幅特别的水彩画。还有人要想叫2050万吗?”   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贵族们,此刻也难以淡定。而最不能淡定的要属罗尼。   他终于相信了自己在机场时的直觉,厉枭对米恩果然不单纯。而且这样的竞价方式,就是在给王室难堪。   别的不说,就说厉枭非要在所有人都知道他对这幅画感兴趣之后,才不紧不慢地出价,一出就是翻了四倍。   罗尼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就算他不顾王室脸面,在米恩面前也不能输给别人。   “2500万!”   罗尼这一赌气出价,场面就控制不住了。   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彻底勾了起来。   这幅画到底什么来历?让罗尼王子和厉老板这么针锋相对。   这一回,还没等拍卖师说话,厉枭手中的号码牌又举了起来。   他刚要开口,旁边的人就拉住了他的胳膊。   他侧头,路眠正对他摇着头。   拍卖师已经看向了他:“厉老板,您是还要竞价吗?”   台上的拍卖师举着锤,等着他出价。在众人的视线之外,路眠悄悄地抓紧他的袖子,不让他抬手。   他微微低下头,听见路眠压低了声音对他说:“有钱留着拍别的。”   路眠是真的不想这么高调,太窘迫了。   厉枭看着他着急的样子,几乎都要不忍心继续了。但这不仅是一幅画的事,这画是路眠的内心世界,他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拱手相让。   价格已经炒上去了,如果这时候让路眠的画落到罗尼手里,按照这些人的德行,明天的媒体头条就是王子一掷千金讨美人一笑。   王室这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刚刚听到米恩的名字谁都不屑一顾,一个两个就知道见风使舵。路眠亲手画出来的画,被这些狗东西看一眼,他都觉得玷污了路眠。   他不可能让这种事发生。   “8000万。”   他换了一只手举起竞价牌。   路眠抓着他衣袖的手僵住。   抓了个寂寞。   听见这个数字,口齿伶俐的拍卖师张了张嘴,忽然之间舌头打了结。他知道厉老板不按常理出牌,但这已经不是常理不常理的问题了。他感觉自己的专业素养受到了挑战。   如果刚才的2000万是让现场震惊,那么8000万就是降维碾压了。j城市中心最寸土寸金的地段,最贵的白金豪宅也不过8000万。   一幢顶级豪宅,换一幅无名小画。   除了厉老板,在场的没有人能眼都不眨一下出到这个价格。而且他们有理由相信,厉老板还能再往上加,只是没人能比得起了,包括罗尼。   “8000万一次。”   “8000万两次。”   “8000万成交!”   大厅里掌声雷动。这宗破纪录的拍卖,已经不止是j国王室的大新闻了,全国乃至全世界都是罕见的。   在数百人的注视下,厉枭站起身,将有些手足无措的人儿挡在身后。   否则他身后的人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第52章   王室慈善拍卖会结束的第二天, j城所有媒体头版都毫无意外地被这8000万的交易占领。但是没有一家媒体提到了那幅画的具体信息,更没有任何关于作者的只言片语。   并不是他们不好奇,而是有人给了可观的封口费。   同时,财经版登出了厉氏集团马上要大肆进军j国市场的消息。两则新闻连起来,厉家掌权人昨夜在拍卖会上的举动顿时就合理了。   因为要打开国外市场,所以老板通过高调做慈善来树立集团形象,这一波公关做得滴水不漏,让人不信都不行。   电视上,素来不爱接受采访的厉老板破天荒地回答了记者的问题。   记者:“厉老板,请问厉氏集团突然要进驻j国市场是真的吗?”   厉枭:“并不突然,我们在十年前就已经在j国开展了业务,一切都在我们的计划内。”   记者:“那请问您昨天在拍卖会上,这么激进开价的原因是什么呢?”   厉枭:“没什么特别原因,善款都是给儿童医院的,多多益善。”   记者:“那当晚还有那么多名贵的古董,您为什么就选了这一幅画?”   厉枭:“它的价值远不止8000万,我赚了。”   记者:“请问厉老板,能让我们看看您拍到的宝贝一饱眼福吗?”   镜头前风度翩翩的男人突然变了脸,瞥了问话者一眼。   “不行。”   谁都别想多看一眼,那是他的。   *   王室宫殿的早餐桌上, j国王后凯洛琳默默放下了今天的早报,抬起眼看着正在无精打采喝着咖啡的小儿子。   “罗尼,你知道你昨天在拍卖会上的行为很欠考虑吗?”   她这个小儿子,从小最让他们头疼。先天不足爱生病不说,青春期还特别叛逆,他们现在根本不指望他能有什么出息,只要他能平平安安不惹事就行。   但就这点小小的要求,他都做不到。以前成天跟那些纨绔子弟花天酒地被狗崽拍到,现在还因为一个跳舞的男孩,差点得罪那个让他们王室都要忌惮三分的c国商人,还让其他人看了笑话。   都是竞价买画,人家厉老板是为了做生意,但她的儿子罗尼却是为了讨美人欢心,这差距,说出去真是丢人。   罗尼一手撑着脸,脸色很苍白,顶着黑眼圈,一看就是一夜都没睡好,盯着咖啡杯发呆,也不搭理他母亲问话。   凯洛琳有点不高兴,清了清嗓子。   “我跟你说话呢罗尼,你能不能有点餐桌礼仪?你为了一个平民男孩搞成这副样子,像话吗?像我们王室的孩子吗?”   罗尼听见这句话,忽然清醒了一些。片刻后,他抬起了脸看向他母亲,情绪依旧十分低落。   “平民又怎么样?就因为我不是平民,他才不肯接受我。”   凯洛琳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无奈地看着她不争气的儿子,恨铁不成钢:“罗尼,你听好了,你再怎么喜欢他,顶多也就是玩玩而已,不要这么高调。”   她特意停了一下,放低了声音,像是在警告罗尼:“昨天如果不是厉老板出手阔气,今天这些小报上可就都是你的八卦了。你也差不多该谈婚论嫁了,我跟你说过要认真找对象,不要再玩了,你怎么就是不听?”   “谁说我不认真了,我对米恩就是认真的!不要跟别人谈恋爱,我只要米恩!”   “你够了!你在那么多人面前出洋相,我和你父亲就不跟你计较了。但是从今天开始,你不能再去见那个男孩。”   “你管不了我,我已经成年了,我的终身大事我自己可以做主。”   “成年那又怎么样?你还不是王室的人?你离开了王室能活吗?王室的婚姻,从来就没有这么儿戏的。我说不行就不行。”   “母亲!你……”   “好了,别说了。这段时间你就别出门了,好好在宫殿里想想,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出去。”   王室的管教方式向来严格,小辈犯了错误被禁足也是常有的。但罗尼这一次反应特别过激,不吃不喝不说话,仿佛要以绝食这种方法来抗争。   仆人来报告时,凯洛琳摆弄着手中的茶具,眼皮都不抬一下,根本没把这当回事:“别理他,饿两顿他自己就吃了。”   她这儿子从小娇生惯养的,做事又没什么毅力,跟她对着干就没超过三天的。   *   慈善机构的活动也推迟了,路眠这几天都没出门,手机上全是他机构的朋友们的信息。本来是凑数的一件拍品,惹出了这么大动静,换谁都会好奇。有人向他打听厉老板,还有人问他能不能向他买画。路眠一个头两个大。   从那天晚上到现在,厉枭给他打过一次电话,让他别担心,媒体那边已经搞定了,还告诉他这几天要忙j国分公司筹备的事。   开始他不明白厉枭告诉他这个做什么,直到第二天看见了财经新闻。   只是他一时间竟分不清这是厉氏的危机公关,还是早有预谋。曾经他也以为厉枭是感情用事,但现实却给他上了一课。他根本就看不懂厉枭,上辈子看不懂,这辈子也懒得看懂了。   在家待了三天,在他决定出门走走的时候,一辆陌生的小轿车在他的门口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了一个西装革履的人。   “您好,米恩先生,我们王后想请您到宫殿去一趟。”   *   j国宫殿,小会客厅。   路眠第一次单独见凯洛琳王后,有些拘谨。凯洛琳今天看上去没有了平时女强人的范儿,眼神中甚至有些悲伤。   “您好,凯洛琳王后,我是米恩。”   “米恩你好,快请坐,喝伯爵红茶吗?”   “都可以,谢谢王后。”   “你叫我凯洛琳就行。实在抱歉,礼节上来说,我应该给你发邀请函,不该如此冒昧匆忙。”   “没关系的凯洛琳王后,您找我有什么事您尽管说。”   虽然他也猜到,王后会找他来无非两件事,关于他的画,还有关于罗尼。他在家这几天,就怕有人问他的画,现在他宁愿凯洛琳关心的是那幅画。   凯洛琳看上去十分焦虑,微微叹了口气:“米恩,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找你来,是因为罗尼马上要做手术了。”   “什么?怎么这么突然要手术?”   路眠瞪大了眼睛,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知道罗尼的脊柱天生有点问题,隔一段时间就要复查。   “这事怪我,他脊柱一直有问题,我明明知道他不能承受太大的压力,否则会对脊柱有影响……这几天我们吵了一架,我没想到他这么倔强,也没想到他对这件事这么认真。”凯洛琳担心得有些语无伦次。   罗尼不仅不吃饭,还不睡觉,天天想着跑出去。今天早上非要出门,跟侍卫起了冲突,结果因为体力不支晕倒了。医生说了他们知道,罗尼是因为压力太大,导致身体情况恶化了。   路眠隐约听出了些言外之意,但他现在更关心手术的事。   “所以罗尼是又犯病了,需要马上手术吗?那……手术危险吗?”   “皇家医院说,成功几率只有五成。”凯洛琳满脸的懊悔,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米恩,我想你能陪陪他,至少到手术做完,因为他现在最想见的人就是你。万一……我不想让他留什么遗憾。”   “米恩,我知道,他很喜欢你,虽然你是什么态度我还不清楚,但只要他能健康平安,我什么都不反对了。请你这几天陪陪他,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凯洛琳的态度让路眠愣住了。高贵的王后不再有架子,只是一个平凡的母亲,在为生病的孩子痛心。   曾几何时,他也有这样的母亲。但生命中对他最重要的两个女人,都已经里离开他很久了。   “凯洛琳王后,您不要这样说,罗尼是我的朋友,我当然会陪着他。”   不仅因为罗尼是朋友,还因为三年前如果没有王室的资金帮助,他不可能从那场车祸中完全康复过来。不管怎么说,于情于理他都不会拒绝这个要求,况且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   厉氏j城分公司。   厉枭在连续开了几天的会后,现在的脸色阴得吓人。刚刚一起开会的下属们都不明白,明明公司筹备的事情那么顺利,怎么厉老板还这么生气?   没人看见,他正狠狠地盯着手机上的信息,已经快把手机捏碎了。   【老板,米恩不在家,去宫殿了,准备陪罗尼手术】 第53章   几小时后,王室宫殿里迎来了贵客。   国王和王后没想到厉老板会突然造访,有些意外。虽然年龄上看,国王跟厉枭他爸差不多年纪,但从资历上,国王并不敢把他当作晚辈。十年前厉枭代表厉老爷子来跟王室谈合作时,现在的国王连王储都还不是。   “厉老板,真是好久不见,上一次见面还是父亲在位时,时过境迁啊。”   国王客气笑着,让管家备上了最名贵的茶和点心,还拿出了上好的雪茄。   一旁的凯洛琳优雅地端坐着,掩饰着眼中的不安。她心中隐隐担忧,因为厉枭来的时机太蹊跷,会不会真的因为罗尼在拍卖会上抬价惹到了他。   “厉老板,”她缓缓地倒了一杯茶,“这一次您对慈善会的慷慨让我们每个人都很敬佩,不知道这一次来,是不是因为慈善机构的事?”   厉枭怎么会听不出她试探。   他绕开了无意义的寒暄,拿起茶杯品了一口茶。   “国王,王后,我今天来不是为别的事,而是为了你们的小儿子罗尼王子。”   凯洛琳手上一顿,面色煞白,心中的不安终于从眼中流露了出来:“厉老板,罗尼他小不懂事,如果有得罪,我们代替他向你道歉,也愿意承担一切后果。为了这件事,我已经管教过他了。他已经成年了,本来是该让他亲自来向你道歉的,但前两天他突然旧疾复发,现在正躺在病床上,所以请你谅解。”   他们虽然贵为王室,但如今在j国的地位已经今不比昔,没有实权不说,资产在众多亲王的挥霍下也日渐捉襟见肘。在群众心中或许还有些来自辉煌历史的形象,但在真正的财阀面前,他们必然原形毕露。   厉氏的实力谁都知道,商业版图已经扩展到j城了,无论如何他们都不想跟厉老板闹僵,尤其是罗尼现在情况不太乐观,王室实在不想节外生枝。   “王后您误会了,我为这件事来,是想给你们提供点帮助。”   国王夫妇对视一眼,神色将信将疑,但听见厉老板表明来意了,心里紧绷的弦松却是松了一些。   凯洛琳看向厉枭:“厉老板的意思是……”   厉枭把茶杯一推,靠在沙发上,不缓不急道:“我知道王室享有j国的最高医疗资源,但在脊柱科这个领域,c国的水平才是世界一流的,我想二位应该知道这件事。”   国王立刻领会了他意思,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没错,罗尼打从出生开始,王室就一直在寻求最先进的治疗方案。c国的顶尖专家的方案的确很有用,这一次王室也联系了c国,但是时间太赶了,罗尼需要马上手术,我们不敢耽误,就用本国的医疗团队了。”   厉枭点了点头,接着说下去。   “c国的顶尖专家确实很忙,但是我们厉氏的私人医院正是该领域的领军团队,我已经让他们连夜赶过来了。”   凯洛琳手上的茶杯碰上茶碟,茶水晃了出来,仆人赶紧上前接过来收拾。   “你是说……c国专家团队可以给罗尼治疗?”顾不得礼节的王后声音明显高了八度,激动得差点又把茶杯再打翻。   厉枭抬起手,瞥了一眼手表:“顺利的话,还有个把小时就到了。”   国王夫妇激动得握紧了彼此的手,凯洛琳更是喜极而泣,她没想到厉老板会给他们这么大一个人情。毕竟这些专业医疗团队,不是有钱有权就一定能约到的,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厉老板,你是我们王室的大恩人,实在是……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感谢……”   “王后,不用答谢我。”面对语无伦次的凯洛琳,厉枭绅士地笑了笑,“我也想罗尼好起来。”   如果罗尼好不了,路眠也不可能好。既然王室帮过路眠,按照路眠这种知恩图报的性格,罗尼要瘫痪了路眠能照顾人家一辈子。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他就巴不得罗尼今晚就能下地蹦跶。   凯洛琳在激动的情绪中还是注意到了厉枭露出来的腕表。这块表款式都过时好几年了,而且搭配厉老板这个冷峻的气质,似乎太秀气了一些。   *   皇家医院病房。   厉枭跟凯洛琳一起进来时,路眠正在给罗尼切苹果拌沙拉。   罗尼手上吊着点滴,唇色有些苍白,但明显心情不错。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路眠将水果沙拉拿到他眼前,还要喂他吃。   “罗尼,你怎么能让米恩做这种事,这种事应该让下人来做。”   凯洛琳打断了这温馨的一幕,罗尼不高兴地撇了撇嘴,目光望向门口。原本只是不太高兴被母亲打断,但看见厉枭的那一刻,他的脸色更白了。   路眠也顺声望去,发现厉枭正盯着他,眸色跟往常一样,深得看不见情绪。他将沙拉碗紧握在手里,没有放下。   注意到厉枭一进来目光就锁在米恩身上,罗尼赌着气问凯洛琳:“妈,他怎么来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不许这么说话。”凯洛琳严厉地看着他,怕这个不懂事儿子说出什么惹怒厉老板的话。   罗尼当然察觉到了异样。这几天他发病后,母亲对他的态度明显有好转,基本上有求必应。但是现在却又变回去了,跟平时一样对他严声厉色。他一下就猜到,一定是厉老板说了什么。   凯洛琳快步走到病床边,将路眠手中的沙拉碗接走,递给仆人:“米恩,辛苦你了,这小子太不懂事。”   “王后,没事的,罗尼他手不方便,我也没事干,拌个水果而已。”路眠收回看向门口的视线,对着凯洛琳笑了笑。   经过这两天,凯洛琳对米恩也有了新的看法。以前她只是听说过这么一个跳芭蕾的男孩,在慈善机构帮忙,所以认识了罗尼,其余的并不了解。这个社会,想通过各种手段认识王室成员的人可多了,特别是年轻的男男女女。她一开始甚至觉得,米恩就是这类人。   但是现在她发现,米恩是个难得的好孩子,既有担当又善良,长得好性格好,会照顾人,事业也蒸蒸日上。况且,她看得出米恩对罗尼真的是好朋友之间的关心,绝对没有半点占便宜的想法。她阅人无数,不会看走眼。倒是她这个傻儿子只会看着人家傻笑,没什么用。   “米恩,你好好休息,别理他了。”   “为什么不理我?”罗尼一急,要从床上坐起来。   凯洛琳把他压回去,用教训的口气说了他一通。   “马上会有c国的医疗团队过来给你出新的治疗方案,你给我老实点配合,现在你要开始安静休息,不能吃东西。”   罗尼微微愣住:“c国医生?不是说来不了吗?”   虽然罗尼还没反应过来,但路眠已经转头又看向了厉枭。这种让稀缺资源随时调动的能力,也只有厉枭才具备了。   凯洛琳看着罗尼一副傻白甜的样子,恨铁不成钢。   “本来是来不了,多亏了厉老板出手相助,你快谢谢厉老板。”   罗尼更惊讶了。他原本以为,那天拍卖之后,厉枭会跟他势不两立。至少他已经在心里把厉枭列为势不两立的那个。要不是厉枭,他就能拥有米恩的画了,也不至于被禁足到发病。   他把脸别过去,才不要跟姓厉的说谢谢。   孩子在外人面前不懂事,父母脸上最挂不住。凯洛琳警告道:“罗尼,我警告你,别耍小孩子脾气。马上向厉老板道歉。”   厉枭靠在门框上,双手环在胸前,对眼前正在上演的王室亲子戏码并不感兴趣。   “没关系,不必谢我。”要谢就谢路眠。   离开病房之后,凯洛琳抱歉地请厉枭和路眠在皇家医院旁边的王室行宫里吃了一顿晚餐,主要感谢厉老板和米恩,以及抱怨不争气的儿子。   王室的用餐程序相当讲究,一顿晚餐吃了三四个小时。期间厉枭好几次不经意挽起袖子看时间。凯洛琳说得投入没注意,但路眠看见了。并且在看清楚那块表时,迅速挪开了视线。   晚餐结束已经九点多了,凯洛琳问:“厉老板,今天真是耽误你的时间了,我派车送你回去吧。”   厉枭绅士地放下红酒杯,问:“医疗团队凌晨就到了,不知王后是否介意我在这里住一晚,到时候医生们到达时,我在场会比较好。”   “厉老板,你想得太周到了,真的太麻烦你了。如果不介意,就住在这行宫里吧。”   路眠这几天也被安排住在这行宫里,因为他的公寓太远,来回跑实在不方便。听到这,他抬头看了厉枭一眼。   厉枭正认真地跟凯洛琳说话,好像完全没注意到他似的。 第54章   路眠看着厉枭的严肃说话的表情,一时间竟分辨不出他是真的关心罗尼,还是另有目的。   但无论如何,毕竟人命关天,能多一线希望都是好的。他也曾躺在病床上等着做大手术,这样的时刻有多么难熬,他深有体会。这个时候,哪怕是一点点好消息,也能让病人感受到希望。厉枭这一次还真是帮了大忙。   凯洛琳饭后说还要去看罗尼,路眠便跟着站了起来。   “凯洛琳王后,我同您一起去。”   凯洛琳慈爱地拉着他的手:“不用了亲爱的,你好好休息,不用理会他了。有c国的专家过来,这小子一定会没事的。”   路眠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我还是去看看吧。”   “你如果去了,他就更激动了,这几天你看看把他美的。医生说他现在要保持平静,马上就要接受进一步诊断了。”   路眠:“……”   凯洛琳意识到这话似乎让他有些窘迫,立刻又安抚道:“别怕,你听我的,今天就好好休息,这行宫里就跟五星级酒店差不多,你放松一晚,就当自己家一样。”   她说完,又转向了厉枭,发现厉枭的脸色不太好,以为人累的。   “厉老板,天不早了,我已经让人把客房准备好了,南边的两间房最安静,管家会带你上去,就在米恩那间房旁边。”   “谢谢,麻烦了。”厉枭的神色似乎缓了一些。   “是我们麻烦你了,真的太感谢你了,厉老板。”   凯洛琳一离开,头发花白的老管家就走了进来:“厉老板,米恩先生,今晚你们的房间都在二楼,这儿的所有设施都为你们二十四小时开着。我先领你们上楼吧。”   管家走在最前头,路眠跟着他,厉枭走在他们之后。   路眠明明知道房间在哪,却还要跟着管家走,有些不自在。但最别扭的是,厉枭就跟在他身后。   二楼的南侧一共就两间贵宾客房,两扇门面对面,共用一个小会客厅和小厨房。   路眠到了二楼,就左拐走向自己的房间。   “米恩先生,”老管家喊住他,“您需要什么就尽管找我,祝您好梦。”   “谢谢管家。”道完谢,他就开门进了屋,将门反锁。   厉枭今天的突然出现实在让他感到意外。但既然来给王室提供帮助是真的,他也不应该再多想什么。   他坐在床上开了电视,心思却不在电视上。罗尼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虽说他也很相信c国团队,但世界上是不存在无风险的手术的。他重生之后,更懂得生命的脆弱,也更加珍惜每一个朋友。对于伤病这件事,他始终是带着一些谨慎的悲观。   兴许是房间太舒适了,他思绪逐渐涣散。抱着抱枕趴在床上,本打算等医疗队到了之后去看一眼,问问情况。但这两天太累了,他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惊醒过来时,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多了。   路眠揉着眼睛瞥了一眼时间,立刻从床上蹦了起来往外跑。   门一打开,迎面就是刚从楼下上来的厉枭。   路眠急忙刹住脚步:“厉老板,医生来了吗?怎么说了?”   他下意识地认为,厉枭已经见完了医生,刚回来,此时没来不及多想便脱口而出。   厉枭视线落在他脸上,眼中的神色明显敛了敛。路眠这副慌慌张张关心别人的样子,他看见心里就窝火。   他把医生们找过来,就是为了路眠能不被别人缠着,但是现在路眠却主动往上凑。   他当下就有一种给别人做了嫁衣的妒意,脸色差得不得了。   “你这么担心他?”冷厉的声音中带着点怨气,竟不像平时那般骇人了。   路眠被这句话问住了,刚睡醒的他本能地点了点头。   厉枭看着路眠一副懵懂样,眼睛水润润的,眼眶红红的,单纯又无辜。他清了清桑,压住了血液中刚沸腾起来的怒气。   从前的路眠也是这么关心他的。当时他不以为然,现在看见路眠这么紧张别人,他才知道他当年有多可笑。   “很顺利,手术方案出来了。”   他已经尽量让他回答的语气听起来平和,不带任何情绪。他做不到为罗尼感到高兴。   听见这个回答,路眠的表情肉眼可见地轻松了下来,眼中甚至都有了笑意。   厉枭垂下眼帘,酸溜溜的。   五分钟前他在外人面前还是高高在上的厉老板。五分钟后在路眠面前,他就成了什么也不是,连吃醋都不敢说的大笨狗。   诺大的二楼只有他们俩,此刻谁都不说话,四周落针可闻。   路眠的肚子突然叫了一下,十分清晰。   他尴尬地咳了一声。王室的晚餐太讲究了,上菜都是一道一道的,他没吃饱也不好意思说。   厉枭问:“你想吃什么,厨房有。”   路眠说:“我去做点面条吧。”   两人很默契地没叫管家。路眠是不愿意麻烦别人,而厉枭是不想有人来打扰。   到了小厨房里,厉枭却先一步取下挂着的锅。   “你出去,我来做。”   想让路眠对他改观可不容易,他要抓紧每一次的表现机会。今天的机会可是他调遣了大队人马跨洋才换来的,不能浪费了。   但是路眠哪里敢把王室的厨房交给他,弄不好把人家的厨房给炸了。   “我来做,你别捣乱了,别把管家引来。”   “我会做的,你相信我。”厉枭不让开,他特意学了好几道路眠喜欢的菜。他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越是不会的事情他就越想做好。   路眠瞥了他一眼,转身走向了冰箱,抛下了一句话。   “不是用那个锅。”   厉枭顿了顿,低头看着手里的错锅。   从前的路眠只会顺从他,脾气都收得干干净净的,他曾经不满那样的清冷。现在的路眠终于鲜活了,能平等地对他说话了,但看他眼神中,也再没有了任何情感。   刚刚路眠那个眼神,就是在嫌弃他碍事。   在他发呆的期间,路眠已经从冰箱里拿出了食材,放在案板上熟悉地切了起来。   厉枭在一旁不肯出去,非要打下手。路眠只好指着第三个锅,让他拿下来,然后又教他烧了一壶热水。   厉枭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指使过的人,这会儿上赶着被使唤,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被赶出厨房。   路眠认认真真地在做番茄肉酱意面,热起了锅,伸手去拿橄榄油。打下手的人也想帮他拿油,两只手碰在了一起。   有力的大手差点握住了白皙的小手,那一刻两人都迅速抬起了眼。   僵在半空中的打手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拿起油瓶,塞进了小手里。   厉枭放下手后,用力捻了捻指间。他深吸了口气后,抬眸看着路眠做饭的侧脸,眼神又暗了一些。   给番茄肉酱调味时,路眠拿起旁边的勺子,试了一小口。   “还行。”   不咸不淡,他把勺子放在一边。   在他不注意时,厉枭把他的勺子拿起来,将上边残留的肉酱放进嘴里。   好吃。 第55章   厉枭舔了舔嘴唇,依依不舍地放下勺子。   不管他从前是多么霸道,一旦开始上心,就变得患得患失,想要一点接触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对方一生气就又走了。   一心在食物上的路眠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把宵夜装好了盘端了出去。   “要喝点酒吗?”厉枭站在厨房里问。   路眠摇了摇头,这个时候他根本没心思喝酒:“很晚了,随便吃点快睡吧,明天罗尼还要手术。”   厉枭落在他身上得目光又阴了下来。   这一次路眠注意到了。   他愣了一下,也发现了自己语气不太好,尴尬地抿了抿嘴。刚才睡过头的人是他,厉枭刚从病房那边回来。就这件事厉枭的确没做错什么,而是他做得不够好。   “厉老板,对不起,我没有要针对你的意思。这一次……谢谢你了。”   厉枭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王室怎么感谢他他不在乎,但是路眠居然因为这个来谢他。   到底路眠是有多在乎那个罗尼。妈的。   “你误会了,我不是为了帮他。”他没好气地拉开厚重的王室餐椅,愤愤不平地坐下。   “不管是为了什么,这次手术对罗尼来说很关键,很重要。”路眠当然知道厉枭是典型的商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做慈善,“拍卖会已经上了头版了,这一次王室再对你刮目相看,厉氏在j国的风评现在很好,接下来在j国的一定能如鱼得水。”   厉枭听出了言外之意,拧了拧眉心。路眠现在跟他说话都这么场面了。   过去的路眠会对他掏心掏肺,现在却一直在跟他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反倒是跟那个罗尼更加亲近。想到这,他心中仿佛有一股莫名的邪火烧了起来,眼尾都染上了戾气。   “在你心里,我做这些都是为了生意?”   路眠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不知为什么,一些久远的画面突然浮现在他眼前。   都是为了生意。   厉枭在商场上,做事从来不留余地、不讲情面,所以才会让对手那么害怕。他曾经以为对厉枭而言,他会有那么一点点的不一样。至少厉枭能把他留在身边那么多年,可能是因为有些喜欢他。哪怕只是喜欢一只金丝雀一样。   但他临终前才知道,厉枭对他和对别人,没什么差别。在厉枭心里,值不值得去做的标准,就是有没有商业价值。   “厉老板,可能我对你了解得不多。但作为商人,以商人的角度来做事,不是很正常吗?”路眠笑了笑,看着桌上的意面,“吃吧,再不吃该凉了。”   面对路眠的冷静疏离,厉枭哑然。   路眠说的都对,都是他能做出来的事。他是什么样的人,已经牢牢地烙在路眠的印象里了。   三年前路眠知道那个真相的时候,该是有多失望。   而他现在怎么才能让路眠明白,他后悔了。   手中的叉子伴着热腾腾的番茄肉酱,面条都卷到了一起,跟他一样毫无头绪。   他经历过那么多尔虞我诈的商战,但现在看着路眠,竟然一点办法都没有。从来没有什么人能像这样,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划着他的心,他还无法反驳。   但他愿意让路眠把所有刀子都刺回来,只要路眠还愿意理他。   因为是宵夜,路眠做的量不多,不到五分钟就吃完回卧室了。   听见卧室门“嗒”地一声锁上,厉枭坐在小客厅的沙发上点了根烟。   他追来j国想引起路眠的注意,但路眠好像对他一点都没有改观。   他双眼微阖,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   不能操之过急,他要经得住一切考验。   “厉老板?”   厉枭的思绪被陌生的声音打断时,不耐烦地睁开眼。一个穿着王室佣人服饰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进了小客厅。   “哪位?”   “厉老板,这么晚打扰了不好意思……我是罗尼王子的部下,我们王子想见米恩先生,不知道他在吗?”随从用不太熟练的c国语问,表情战战兢兢。   厉枭皱着眉,瞥了一眼手表。   “已经一点了,你们罗尼王子找米恩做什么?”他用流利的j国语回复。   发现可以用自己的母语交流,随从明显放松了一些。   “是这样的,厉老板,罗尼王子说晚上还没见过米恩先生,睡不着,所以让我来看看米恩先生还醒着吗?”   厉枭冷着脸:“这么晚了,米恩当然睡了。”   晚上没见过就要见?想得美他。   “噢……睡了啊。”随从往卧室的方向瞧了一眼,有些失望。   厉枭怕他再不走,路眠听见了动静真的会出来。   “我要睡了,你回去吧。”   随从点了点头:“好的,那厉老板您好好休息,我明早再来找米恩先生。”   “你不用来了,明天我会跟他一起过去。”   “好,那辛苦您了。”   那随从离开之前,又往路眠的房间门口看了看,才悻悻离去。   厉枭都准备回房了,想了想,又倒了杯酒坐回沙发上,拿出平板电脑工作。   他今晚不回房间了,免得有人又来找路眠。刚刚他如果不在客厅里,路眠现在可能就在罗尼房里了。   他暗骂一声,又抬起手看了一眼时间。   这块表他戴了三年了。   三年前路眠的生日,他带路眠去买的礼物。虽然那时候他完全不记得是什么日子,送礼物也很不走心,但除了那一次,他从没带路眠去挑过别的什么礼物。   他压着表盘的手指微微用力,感受到了机械走动的节奏。过去的一千多个夜晚,他睡前都重复着这个动作,像神经病一般,好像这样就能感受到路眠的心跳。   早上六点半,路眠推开卧室门,一股咖啡的香味扑鼻而来。   厉枭端着两杯咖啡从厨房里走了过来,面色有些疲惫。   “厉老板,你没睡好吗?”路眠昨晚吃饱了,睡得不错。   “睡好了。”厉枭根本没睡。   路眠接过厉枭递过来的咖啡“噢……谢谢。那我们去看罗尼吧。”   “嗯。”厉枭喝了一口咖啡,面无表情。   手术过后他不想再听见这个名字。   十五分钟后,他们来到罗尼病房时,护士说罗尼已经在手术了。   “怎么提前了?不是9点吗?”路眠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刚刚罗尼王子的情况突然恶化,医生决定马上手术。”   “什么?情况很危险吗?”   “米恩先生你别着急,c国的医生已经在给他手术了。”   “好……凯洛琳王后呢?”   “已经来了,应该在手术室旁边等着。”   “谢谢护士。”   “对了米恩先生,这个是罗尼王子给你的。”   路眠看着护士递过来的录音笔,愣住了。   旁边,厉枭的目光沉了下来。 第56章   “这是?”路眠忐忑不安地接过护士手中的东西,不明白罗尼为什么给他一只录音笔。   护士说:“罗尼王子刚才知道要进手术室了,问你来没来……然后就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还嘱咐里边的东西很重要,让你一定要听。”   “这样……谢谢你了护士姐姐。”   路眠心中微颤。罗尼手术突然提前肯定是病情有变,这种时候还给他留了录音。   他突然有点不敢听里边的内容,在原地愣了足足有一分钟,直到被一阵浓郁的消毒水气味拉回了神。   他转头,对上了厉枭幽暗的目光。那神色里分明压着狂风暴雨般的醋意,但此刻他心思乱到没法察觉。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半晌,他才又看着厉枭问:“厉老板,能借我个耳机吗?”   厉枭:“……”   五分钟后,路眠在医院的小花园里,戴着厉枭的蓝牙耳机,深吸了一口气,按下了录音笔的播放键。   耳机里,罗尼的声音有些干涩。   “米恩,医生给我安排好明天的手术了。好无聊啊,我想见你,但是你已经睡了。本来想当面跟你说的……我怕不说就没有机会了。如果我撑不过明天,这些话我不说会后悔,我死不瞑目。”   “三年前第一次在医院见到你时,我当时是代表王室的慈善机构去慰问。那时候,你做完一场大手术,刚醒过来没几天,脸色很不好,意识都不太清楚。第一眼,我只是觉得这个男孩长得好好看,还好救过来了。但医生说,你手术后状态很不好。”   “病床上的你昏昏沉沉,我跟你说话你也听不进去,自己却一直在说胡话。”   “可能也不是胡话,那时你好像还陷在恐慌里,应该是在下意识求救。可不知道为什么,你明明躺在病床上,虚弱得很,我却看见了一股生命力。”   “一个月以后,我再去看你时,你正在做复建练习。你在器材上强迫自己站起来,浑身都在发抖,汗水浸透了你的衣服,你很疼,但你没有放弃。医生说你的恢复速度快得惊人,从来没见过意志力比你更强的病人。”   “那个时候起,我就对你很佩服,如果是我,一定撑不过来。”   “我知道,你心中有很强的信念。是一定要活过来回到舞台的信念,让你度过了那一段最黑暗的日子。我很想帮你,却不知该从何帮起。医生说谁都忙不了你,你只能靠自己。”   “我母亲常说,我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从来不懂什么叫靠自己。但是那天起我懂了,人生中总有一些事,只有自己才能帮自己,有些路只能自己走。所以这一次手术我也不怕,你能挺过来,我也能,我怎么的也不能比你软弱吧,不然怎么保护你。”   “不过……万一,我是说万一我没挺过来,那我名下的财产就全部都给你。虽然吧,你从来不需要我,但我还是想跟你说,米恩,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舞者,也是我见过最坚强的人,还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你以后一定会有大好的前途。”   “如果有一天你碰到了困难,一定要像当时一样,千万别放弃。有一句谚语是,见过死神的人,未来再也没有任何事情能够再打倒他。”   “还有一件事,嗯……虽然我不想说,但还是说了吧,那个厉枭厉老板,虽然他帮了我,但我讨厌他。但他对你好像还不错。虽然你跟他认识没多久,可我总觉得你们之间有一种缘分,一种让我很嫉妒的缘分。”   “其他人追你,我觉得都不靠谱,但是他看上去像是认真的。哼,要不是我生死未卜,我才不会帮他说话。”   “我跟你说,我以前看过一本书,有些古老的文化中,有前世今生一说。就是两个人明明不认识彼此,却一见如故,很可能就是他们前世相知,而且有过什么纠缠。我以前觉得这是胡说八道,但我现在感觉,或许是真的。”   “三点了,我还是睡不着,再跟你聊两句吧。我那天还突然想起一件事,你记不记得,我有一段时间一直在问你,你认不认识一位李先生?你说你不认识,还说可能车祸后记忆紊乱忘记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样问你吗?”   “因为你在在医院昏迷的那段时间,嘴里经常喊着一个李先生,还会做梦时伸手去抓什么东西。这一定是对你很重要的一个人,至少是你会下意识向他求救的人。”   “你说你喊的会不会不是李先生,而是厉先生?”   “天啊,我在说什么鬼话,刚刚那段你就当听个玩笑吧。我跟你说啊,就算你们有缘分,你也不能这么快让他追到你,一定要让他求而不得,他才会珍惜你。对了,你也要对他说,你一心在事业上,让他别打扰你。”   “不过……我还是希望我能挺过来,这样我就能继续追你,不给他机会。哼!他那么老,还那么凶,哪里有我好。”   “刚才护士来催我休息了,就这样吧。米恩,你那么优秀,一定要好好的,不管我能不能撑过来,你都要好好的。这些都是我的真心话。我能撑过来,就保护你,不能撑过来,就保佑你。”   一滴滚烫的眼泪滴到手上时,录音笔才“哔”地一声关了机。   路眠的手很冰凉,心中百感交集。   这些话,罗尼从来没有当面对他说过。   他不知道自己的本能求生原来能给别人这么大的鼓励,那个时候他其实根本没有多想,放弃两个字就不在他的脑海里。只是因为他多了一次生的机会,所以他必须要抓住。他没有别人看到的那么坚强。   他更不知道,昏迷的时候自己说过什么。但仔细想来,罗尼未必在瞎说。虽然很多细节他记不清了,但当时醒过来时,他下意识地就想向厉枭求救。   后来才发现,会向厉枭求助的那个路眠,已经不在了。   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才终于把自己变成了米恩。   他低头苦笑。   罗尼就是这么一个乐天派,总是天不怕地不怕,连死都不怕。这么大的手术,前一天还有心思跟他开玩笑。   他现在最懊悔的是,昨天竟然睡过了头没来看罗尼。   他是一个多么不合格的朋友。   看着手中已经快没电的录音笔,他吸了吸鼻子,喉间略微感到一丝苦涩。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风了,豆大的雨点打了下来。   路眠还没来得及站起来,一把大伞就挡在了他头顶。   他抬起头,厉枭正眼眶通红地看着他。   厉枭一只手拿着结实的伞柄,另一只插在西裤口袋里的手握着手机。   他的蓝牙耳机,可以自动连上手机。 第57章   路眠望见他像是哭过的眼睛,心下倏地一惊。   “是不是罗尼……”   “不是。”厉枭嗓音沙哑,带着跟以往不同的暗淡,“手术还在进行。”   路眠愣住,片刻后才舒了一口气,靠回了长椅上。   听完罗尼的留言后,他有些恍惚,久久没缓过劲来。此刻他只希望罗尼能平安。   稀疏的雨滴很快城了倾盆大雨。伞是够大的,但厉枭却只把路眠严严实实地遮在伞沿里下,自己的半个身体都被打湿了也毫不在意。   他的心情现比这大雨更潮湿。   罗尼的话他都听到了,此刻他的内心极度复杂。   他心疼路眠,嫉妒罗尼,又恨他自己。   其实从察觉到路眠就是米恩开始,他的心疼就没停过。罗尼一出现,他的嫉妒之火也没有停止燃烧过。但他相信世界上不会有人比他对路眠更好,他只想马上把罗尼弄走,就像把围着路眠的苍蝇赶走一样。   可他今天才发现,他从来没有尊重过路眠的梦想。罗尼这些话里,满满的都是对路眠的欣赏。   他也知道路眠是个有天赋的舞者,但那是路眠离开他之后的事了。   过去那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对路眠表达过赞赏,连一场演出都没去看过,以前他根本不在意路眠每天那么努力工作是为了什么,只会对路眠的工作有意见,因为那影响了路眠待在他身边的时间。   甚至当路眠在黑天鹅意外身亡的时候,他对剧院舞台的怨恨让他差点把大都会拆了。那时候多少人劝他都没用,最终还是他看见了路眠遗物里的有一张大都会的写生画,才让手下的人撤回了拆楼计划书,改作无限期关闭。   三年间,他不断地看从前舞校留下的影像,才明白了路眠的才华原来这么出众。而直到今天,他才意识到,路眠对芭蕾的热情是多么执着,如果没有芭蕾,路眠可能挺不过来。   他好像才终于理解了,为什么路眠再也不愿意回到他身边。   这么久以来,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第一次从他心中升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雨已经停了,太阳出来了,但厉枭始终没把手中的伞放下来。   路眠没动,他也没问。   他就担心路眠淋着晒着。   最后还是路眠先开口:“厉老板,你不用管我,你进去休息吧。”   他的目光望向远处的地平线,厉枭扭头看向他。   “饿了吗?”   路眠摇了摇头。他不饿,他只想在外边透透气。   “对不起,我听见了。”   “听见什么?”   厉枭看着他手中的录音笔,拿起手中的蓝牙耳机:“刚刚自动连我手机上去了。”   路眠怔了两秒,意识到厉枭听见了什么之后,似乎无奈地叹了口气。   但也没有着急着再去否认。   反正厉枭那么执着,否认或承认,对他没有任何实质区别。何况他现在没有心思解释什么,脑子里全是对手术的担忧。   侧脸上,他感受到了厉枭的目光,却没有选择跟他对视。   “厉老板,如果你想问我什么,现在不是个好时候。”   厉枭握着伞柄的手微微用力,声音却是从来没有过的轻:“我不问你,你不用给我任何回答。我只是想让你知道,现在的我,和以前的我不一样了。”   路眠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没有打算接话。   厉枭接着说:“一开始我的确在你身上有所图,但后来连我自己也没有意识到,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离不开你的。”   “以前的我太混蛋,对你做了很多混蛋事,所以你现在不相信我,我明白。”   “你还活着,已经是上天给我最大的礼物。”   “你怎么对我都行,我活该受着。但是我不会放弃追你,永远都不会放弃。”   “你可以一辈子都不原谅我,那我就一辈子在你身边,供你使唤。”   “你也可以赶我,但我不会走。”   不可一世的厉老板声音第一次这么轻,第一次说出这么卑微的话,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坚定。   有了危机感的男人甘愿被爱人踩在脚下,只怕爱人把他踢开。   路眠没有踢开,但路眠站了起来。   “厉老板,我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他目光落在厉枭泛白的指骨上,“但我是米恩。”   就算他承认他以前是路眠,但现在他是米恩。这些话,当年的路眠听见会很感动,可米恩不会。   他将视线撇开时,正好看见一个佣人从里边着急地跑出来,脸上还着兴奋无比的表情。   *   罗尼的手术很成功,麻药过去之后,他醒来第一个问的人是米恩。   国王夫妇抹着喜悦的眼泪责怪他:“一醒来就米恩米恩的,也不知道问问你父母。”   罗尼有些虚弱,但精神不错:“爸妈,让你们担心了,我现在很好。米恩……他没走吧?”   他知道他父母是不会走的,但是米恩就不一定了。   凯洛琳说:“好了好了,米恩就在外边,你躺好,我问问他肯不肯见你。”   罗尼着急地瞪大了眼睛:“他怎么了,为什么不肯见我……咳咳咳……”   凯洛琳也不逗他了,怕这傻小子一会儿把自己呛死了:“行了,我让他进来,但是你不许跟人家说太多,医生说要好好休息。”   米恩进来时,罗尼躺在床上笑得特别开心。   “米恩!”   路眠怕他太激动,赶紧快步走到他床边:“你刚做完手术不能乱动。”   “米恩,你听到我的遗言了吗?”罗尼抿着嘴问。   “听……呸呸呸,什么遗言?你不是好好的吗?”看见他状态不错,路眠终于放下了心,能跟他侃两句了。   “米恩,我当时就是当作遗言来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我撑过来了,我可以保护你了。”罗尼信誓旦旦地说。   “手术很成功,你暂时还不需要什么遗言,你要做的就是快点养好身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超级好,c国的医疗团队就是厉害,我感觉我就是睡了一觉,行了之后就好了。”   *   病房外的休息室门口,高大的男人靠在门框上,双手插在兜里,死死地盯着病房的门,犀利的眼神好像要看穿门里发生了什么。   这个着急又无能为力的感觉太难受了。   路眠已经进去了十分钟了,有什么好说的说那么久。这要放在以前,他一脚就把门踹开了。但是现在他不敢,因为路眠叮嘱过他不许跟进去。   不过他答应的时间只有十五分钟,他扫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再过五分钟,路眠要不出来,他就踹门了。   十三分钟,毫无动静。   十四分钟时,他阴着脸走向病房时,房门从里边拉开了。   路眠看着他截然而止的动作,冷静说:“罗尼要见你。”   厉枭眼神变了变:“见我?不必了。”   路眠怔了片刻,才点点头:“嗯,那你先忙吧,我去转告他。”   说着就要转身回病房。   厉枭皱起眉,伸手拦住人:“我去见他,你别去了。” 第58章   罗尼躺在病房里等路眠回来,看见厉枭独自进来时,有些意外,却很快收起了神色。   “你居然答应见我?”   厉枭似笑非笑:“不是关心你,别误会。”   “我知道,你不想让我跟米恩独处。”   “知道就好。”   “但是厉老板,在你出现之前,我们已经认识三年了。米恩不会因为现在少跟我相处几个小时,就疏远我。”罗尼表情严肃了起来,话虽如此,但他突然意识到,自从米恩从c城回来,的确对他就疏离了不少,十有八九是因为这个厉枭。   厉枭沉吟片刻后,冷笑一声,笑不达眼底。   “你要感谢米恩,没有他我不会帮你。”   “你帮了我,我谢谢你。但是一码归一码。你喜欢米恩我知道,可想跟米恩在一起,光有钱是没有用的。别说八千万了,八千亿他都不会动心。”罗尼还不知道,厉枭已经听见了他给路眠的录音,此时此刻他就是想挫一挫厉枭的锐气。   他继续说:“你不了解米恩,光是给他花钱,对他好的人,排队能从王宫排到机场,但他一个都看不上,因为那些人根本就不肯花心思去了解他需要什么。就算你追到他了,过了现在的新鲜劲儿,你们还是会分开。因为像你这样忙碌的大老板,根本不会在他身上花时间,肯定需要他依着你顺着你。”   厉枭面色如常,冷漠自持,别人看不见他兜里的指腹用力捻着。   这个罗尼竟然敢这么对他说话,关键是他还无法反驳。三年之前,他的确就是这样对待路眠的。否则,路眠不会离开他,也不会死。   他的心又被狠狠地刺了一刀,但嘴上依旧说:“你管好你自己。米恩对你怎么样我不在乎,但他绝不会跟王室扯上关系的。你们的王室什么德行,你自己知道。”   “我可以为了他脱离王室。”罗尼对此深信不疑,“只要他愿意,我会向全世界宣布这个王子头衔我不要了。”   厉枭扬了扬眉,对这番幼稚的言论轻蔑道:“你没了头衔,还剩什么?你拿什么给他解决后顾之忧?”   “厉老板,这就不需要你操心了。我当然能赚钱养米恩,让他什么都不用担心,全心全意做他想做的事。他去哪里我就跟他去哪里,不会让他因为我受到半点委屈。”   罗尼是自说自话,但厉枭却万般恼怒。   路眠在他身边受过太多委屈,每一道委屈都让他现在努力靠近路眠时如履薄冰。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都懂的道理,当年的他居然没懂。   他眉眼间渐渐犀利,转身走出病房前,丢下了一句话。   “你安分点,好好活着,别让他天天觉得欠你的。”   他虽然巴不得罗尼消失,但他不会让他死的。如果罗尼死了残了,路眠会永远惦记着他。   罗尼必须健全地活着。   他的危机感越来越强烈,就算他现在有足够的耐心等路眠,那些豺狼虎豹却不会放慢掠食的速度。   *   第二天,路眠起了个大早。这天是这次慈善活动重要的一天,他要去儿童医院给孩子们表演。   罗尼还在医院不能去,他得自己早起赶地铁。   早晨七点半,他背着包匆忙出门,一眼就看见停在门口的机车。   厉枭今天变了样子,一身机车服贴着健硕的肌肉蓄势待发,发型也比平时更随意。   路眠委实被自己看见的吓了一跳。他几乎就要相信,世界上有一个跟厉枭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如果不是那人给他递来了头盔,他不会觉得他们认识。   “上车,我送你。”   路眠站着没动。   厉枭又说:“地铁公交系统瘫痪了,主路也堵了一路,只有骑车能快点。”   路眠转头向马路看去,车水马龙的车队一动不动。   如果拒绝厉枭肯定会迟到,他微微仰头,接过头盔戴上,跨上了车。   “谢谢。”   厉枭虽然没笑,但看上去心情不错。   路眠坐上车上,直着身子,刻意跟他保持着距离。   厉枭侧头,顿了几秒之后发动了机车:“坐稳了。”   在路眠的印象中,机车是属于热血的年轻人的,而厉枭平时连自己开车的时候都很少,更别说机车了。   但是很奇怪,今天他除了惊讶,并没有觉得任何违和感。   虽然全城拥堵,但厉枭骑车很稳很快,穿梭在车河里也顺畅无比。不过到了大路口,警察正在管制交通,连摩托车都不让过。   这条路是去儿童医院最近的路了。路眠看了看时间,他计划好提前出了门,没想到现在还是要迟到了。   昨晚医院的护士长告诉他,小朋友们特别高兴米恩哥哥能来,已经上好闹钟明天要早起准备,一个两个都要去门口迎接。   路眠心里愧疚得不行,准备给医院打个电话道歉。   但他刚拿出手机,厉枭就突然侧过脸:“抓紧了,我绕路。”   “绕路?”路眠的两个字很快淹没在风中。   厉枭猝不及防地调转车头,开上了另一条路。   路眠来不及思考绕远路可不可行,油门加大的声音灌入耳畔,突然的转向和加快的车速让人觉得下一秒就要被甩下去。   他本能地抱住了厉枭的腰。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车速好像更快了。   他猛地闭上了眼,手上的动作又紧了一分。   厉枭垂眼扫过腹前那双纤细的手,呼吸都重了几分,一夜没睡得疲惫顿时一扫而空。   凌晨四点处理完这几天落下的公事,他就看到了交通系统紧急故障的新闻。那一刻他的私心作祟,希望这故障晚些时候再修好。结果天随人愿,现在路眠就在他身后,紧紧地抱着他。   他失去了三年的体温,在这一刻死灰复燃,浑身的血液都急剧沸腾,像是冲破了牢笼的困兽。   路眠什么都不用做,只是这样抱着他,就能让他感觉拥有了全世界。   他曾经失去的全世界。   他突然希望这条路长一些,或者他再绕一条更远的路,只要能跟路眠多待一会儿。   曾经霸道无比的男人,现在真的很容易满足。   在岔路口的红绿灯,厉枭犹豫了一下。理性上他知道应该把路眠快点送到医院,但他内心的冲动根本不想让路眠放开他。这个失而复得的温度他等了他太久了。   红灯转绿的前一秒,路眠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厉老板,我们慢一点吧……”   路眠的胳膊还环在他腰上。声音中有点发颤,还带着气喘,明显是有点害怕但又努力让自己听上去平静。   厉枭立刻心疼了一瞬,改变了主意,稍稍放慢速度驶向医院。 第59章   赶在约好的时间之前,摩托车停在了医院门口。   路眠一跨下车,还没来得及说话,一群医院的孩子们就涌了上来。   簇拥之下,路眠无暇顾及别的,连摘下的头盔在手中什么时候被接过去了都不知道。   因为他不想太高调,今天特意没通知记者,只有几个慈善机构人员来了。正因为如此,小朋友们也没太拘谨,看见路眠就争先恐后地求抱抱。   这些孩子们特别喜欢路眠。   他们都是生病的孤儿,路眠这三年以来时不时就会跟着慈善机构一起来看望他们。但今天除了医院的孩子,孤儿院的其他孩子也一起来了,路眠要跟他们一起表演一台节目。   九点半,医院的礼堂里,一群小朋友正在表演合唱节目。   观众席上除了其他孩子和医生护士,最后一排坐着的那个男人跟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医院的人不认识厉枭,只当他是送路眠过来的司机。   他一夜没睡,见路眠的时候不知道什么叫困,此时坐在这临时搭建的礼堂里看一群小孩唱歌,忍不住连续打了好几个哈欠。合唱节目结束后,倒数第二排的小胖子拼命鼓掌,转过头来看低头玩手机的叔叔。   “叔叔,你是不是不爱看演出?”   厉枭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低下头继续看邮件。   “你是司机吗?”   厉枭皱了皱眉,再次抬眼,表情中带着不耐烦。   小胖子接着说:“我看见你今天送米恩哥哥来了,你为什么不把罗尼王子也送过来?”   厉枭:“……”他为什么要接他,不给踹下去就不错了。   “他们俩以前都是一起去孤儿院看我们的,怎么今天罗尼王子没有来?”   厉枭放下手机,冷眼看他:“你喜欢罗尼?”   小胖子小鸡啄米式地点头:“嗯!罗尼王子对我们很好的,上一次米恩哥哥做的南瓜汤可好吃了,罗尼王子还把他的给我了。”   米恩和罗尼的名字同时出现,让厉枭万分不悦。他本来就对小朋友没兴趣,对这个小胖子就更不喜欢了。要不是因为路眠,他一辈子都不会见到这么多小屁孩。   真吵。   想到路眠因为这个还专门给罗尼做过汤,他就气更不打一处来。   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竟然被勾起了交流的欲望。他清了清嗓,问:“除了给你东西吃,他还有什么好?”   小胖子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现场认真想了十几秒,才作答:“罗尼王子每次都给我们带很多礼物,还陪我们玩,还有就是他对米恩哥哥很好。有一次是米恩哥哥的生日,他还带了蛋糕来给米恩哥哥惊喜,还送了好多礼物。”   厉枭不屑道:“这就算好了?”   “当然不止这样了。但是米恩哥哥说,已经很久没有人记得他的生日了,他很感动,他说罗尼王子是好人。既然米恩哥哥都觉得他是好人了,他就一定是好人。”   小胖子还想再说什么,热烈的掌声就将他打断了。他回过头去,看见路眠上台了,兴奋地又跟着一起鼓掌。   厉枭视线紧紧地锁在了台上,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认真。   他以前从不记得路眠的生日,更别说用心送什么礼物了。如果路眠要回忆起那四年,恐怕没什么是值得留恋的。但他现在想起那四年,满心满眼都是路眠的好。   像天鹅一般的精灵,哪怕在最随意的舞台上,也能把一支舞演绎得如此有感染力。柔软又有生命力,仿佛很容易破碎,但永远不可能被摧毁的力量。   医院的礼堂很小,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路眠跳舞。   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呼吸和表情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一支舞下来,前排小胖子情不自禁地夸好美。   厉枭瞥了一眼他的后脑勺,拿起手机,嘱咐助理去买儿童玩具送过来。   【老板,男孩女孩的玩具?】   厉枭皱了皱眉,回了一句【随便,一个孤儿院的量】   【明白。今天跟客户的午餐会安排好了,十二点去接您。】   厉枭抬起头,看着路眠走下舞台时动作有点不自然。   【取消】   他发完信息,起身离开观众席。   在礼堂的休息室找到路眠时,路眠正独自坐在木椅上,脚踝处放着一个冰袋。   看见他过来,路眠微微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没走?”他以为厉枭送他过来之后早就离开了。   “疼吗?”看着路眠有些红肿的脚踝,厉枭目光微滞。   他知道路眠在c城受了伤之后就没好好休养,马不停蹄地跑各种活动。   “没事,小伤,都习惯了。”路眠摇了摇头,没在意,弯下腰去把冰袋翻了个面。   厉枭低着头,蹲下身去。   路眠吓了一跳,刚想把脚缩回,纤细的脚踝就被有力的大手轻轻握住。   “别动,我帮你敷。”   厉枭的声音带着鼻音,眼眶也泛着红。他把路眠的脚放在自己的膝盖上,避免受伤的脚踝再受力。又拿过旁边的两个新冰袋,敷在红肿的皮肤上,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生怕把路眠碰疼了。   “我自己可以。”路眠想把冰袋抢过来,但没成功。   厉枭不肯放手,表情还特别委屈,好像受伤的是他自己似的。路眠拗不过他,也不挣扎了。   “厉老板,谢谢你今天送我。”   厉枭低没抬头,还是全神贯注地给他冰敷。他想起以前住在半岛别墅,管家都会请私人家庭医生和理疗师过来给路眠治疗,虽然他不过问,但他知道路眠受到的是最好的护理。   而现在,路眠一个人住在那简陋的小公寓里,一个人风里来雨里去,他想想就难受。   “你平时受伤了就自己这么扛着?”   他的鼻音越发重起来,声音低得路眠差点都没听清。   “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舞者受这点小伤是家常便饭,那些伤得更严重的人,也还在坚持。”路眠若有所思,“有位舞蹈家说过,如果可以选择一种死法,我们宁愿死在舞台上。”   虽然经历过一场生死,他对上辈子不应该再有什么执念。但是偶尔想起来,还是有点遗憾。当年那出他付出了所有心血的舞剧,差一点就能上演了。如果那场火能晚一点再烧,不知道他的遗憾会不会少一点。   不过当时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逃出去了,这大概是最好的结局了。   想到这件事,他又晃了一下神,然后听见厉枭近乎哽咽的声音。   “对不起……”   路眠呼吸微微一窒,他怕他把话题扯远了。   “厉老板,你说了太多遍对不起了。我是米恩,你没有对不起我,你不欠我什么。”   厉枭怔了一下,抬起眼,眸色深不见底。   他怎么会不欠路眠什么?   他欠路眠的可是一条命……   门口的小胖子偷窥了半天了。从刚刚厉枭站起来,他就跟了过来。   虽然小胖子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但是他能看出这个很凶的叔叔只对他凶,对米恩哥哥很温柔,比罗尼王子还温柔。但是……   很凶的叔叔跪在米恩哥哥面前,好像在帮他疗伤,还说了对不起。   这个姿势很像他们院长以前养的那条大狼狗。大狼狗犯错后就是这样乖乖耷拉着耳朵认错。   哦。应该是惹米恩哥哥生气了,惹米恩哥哥生气的都不是好人。   他突然想起罗尼跟他们说过的话,米恩哥哥太温柔了,很容易被别人欺负,让他们要好好保护他。   小胖子瞬间热血,现在就要跳出来惩罚坏人。   “坏叔叔!你是不是欺负米恩哥哥了!”   小胖子一冲进去,路眠一惊,马上抽回了厉枭手中的脚。   厉枭拿着冰袋的手空空地僵住。   “小胖,你怎么在这?”路眠惊讶地问。   “米恩哥哥别怕!他欺负你了,我帮你打他。”   两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时,小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啪地一掌打在厉枭脸上。 第60章   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空旷的休息室里。   两个大人和一个小孩都愣住了。   小胖子也是第一次打人,用了洪荒之力,根本没考虑到自己是全院手劲最大的小朋友。   这一掌下去,厉枭毫无表情的脸颊上出现了五道晃眼的红印。小胖子一看,愣住了,还没等厉枭说话,他就自己吓哭了。   厉枭:“……”   路眠虽然还没搞清楚状况,但知道小胖子害怕,赶紧把他抱起来,哄好了又开始教育。   路眠教育他打人不是解决问题方法,但小胖子坚持说凶叔叔欺负了他,他在帮他报仇。   他正想纠正小胖,厉枭并没有欺负他,但厉枭却先说话了。   “你哭什么?”   小胖子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差点被吓出来。   “不许哭,就这点出息,怎么保护米恩?”   路眠愣住,怀里的小胖子也愣住。   厉枭说:“对,我就是欺负你米恩哥哥了,你打我是对的。谁教你打人的?”   小胖子:“罗尼王子教的,他说谁欺负米恩哥哥就打谁。”   厉枭:“他说的对,如果他欺负了米恩,你也要打他。”小胖子下手还挺重,他的脸到现在都火辣辣的。   路眠:“……”   小胖子点了点头,又疑惑问:“可是……我打你你不生气吗?”   “你保护米恩,我为什么要生气?”   厉枭也不是不生气,毕竟他从没被谁这么冒犯过。但一说到是给路眠报仇,只要打他能让路眠消点气,想打就打。   他已经在想着给这小胖子请一个散打教练,如果以后真的能保护路眠也是好的。   路眠皱了皱眉,觉得这样非把小朋友教坏不可。   小胖子回想了路眠刚刚教育他的话,又看了看厉枭现在的表现还不差,挠了挠头,说:“好吧,叔叔,米恩哥哥说我误会你了,那我给你道歉,对不起。不过以后如果你真的欺负米恩哥哥了,我还是会打你的。”   厉枭饶有兴致地看着小胖子,觉得这熊孩子也没那么烦人了。   中午,路眠陪小朋友们吃饭,厉枭也在旁边陪着。   饭后,厉氏助理送来了好几大箱的玩具,分给医院和孤儿院的小朋友。院长让他们跟感谢厉老板时,小朋友看着他那张脸都不敢走近,只要小胖子敢去抱着他的大长腿说谢谢。   厉枭面上毫无反应,临走前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悄悄地给小胖子多塞了两件玩具,还rua了一把小圆脑袋,两人算是和解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路眠去哪里参加活动,厉枭就跟到哪里,以慈善资助人的身份一起出现在现场。   路眠渐渐觉得,厉枭似乎真的有所改变。不是因为他做了什么,而是对待别人的态度不像以前那样冰冷了。   从前的厉枭对别人的事漠不关心,这些天竟然也会在养老院里听老年人絮叨了。   这天在敬老院,厉枭陪着老爷爷老奶奶们玩扑克,故意从头输到尾,把老人哄得喜笑颜开,约了他下个月还要打。   他低头拿出手机看了看日程安排,便答应了下来。   年纪最大的老奶奶对他十分满意:“孩子,你真孝顺,我的孙子要有你一半孝顺就好了。你们家老人真有福气,有你这样的孩子。”   厉枭想了想:“那倒没有,我外公天天说我不孝,一见我就说还不如玩游戏,巴不得没有我这个外孙。”   老奶奶有点惊讶:“你做了什么惹他生气的事吗?”   厉枭眼底浮现了同刚才不一样的情绪,无奈道:“大概他以前想帮我提亲,但我对象被我弄丢了。”   不仅弄丢了,还差点害死了人家。   老奶奶拉着他,语重心长道:“那你外公可没活明白。缘分这东西呐,强求不来的。有机会时,就善待彼此,没缘分了,就一别两宽,总会有那个人在等你的。不过,如果你们还有机会相遇,发现都还没放下对方,那就勇敢地再去试一试,哪怕结果不好,也不会再留遗憾了。”   厉枭压下眼中的情绪:“我之前表现得太差劲了,把人吓跑了。”   老奶奶:“人是会变的,我看你现在就挺好的。放心好了,如果人家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不会觉得你差劲的。她如果觉得你差劲,你把他带来这里,我跟她说,我说的话大家都很相信的,以前我是我们村最好的媒婆。”   路眠路过牌桌时,正好听见了奶奶说的话。   离开时,他问厉枭:“今天是慈善周的最后一天了。”   厉枭:“我知道。”   路眠:“你知道老人家很容易把别人说的话当真吧?”   特别是这些敬老院里的老人,天天就盼着能有人来陪他们聊天,如果答应了不来,他们会失望很久。   厉枭:“我会来的。”   路眠愣了片刻,这几天在他看来,厉枭就是在给分公司赚口碑。他本想提醒厉枭不要随便给老人家下承诺,但没想到厉枭这么认真地回答他。   他忽然意识到,如果说是为了公司打进新的市场来作的秀,但是这些天一有媒体想跟进来,就会被他的助理拦在外边,连一张照片都不让拍。   厉枭把他送回家时,问道:“明天你有安排吗?”   路眠有点累,想都没想,摇了摇头:“没有。”   “那我早上来接你。”   路眠看着他:“明天?慈善周已经没有行程了。”   “我带你去个画展,你……能赏脸吗?”厉枭鼓足了勇气,才提出邀约,他真的害怕路眠再次拒绝他。   “画展?什么画展?”   “一个朋友开的画展,我觉得你会喜欢。我没有别的意思,放心,就是想带你去看个你喜欢的展。”   路眠犹豫片刻,想起了今天养老院的话,点头答应了下来。   厉枭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好像是做成了一件期待已久的事。   这天晚上,路眠虽然很累,但翻来覆去没睡好,一直在想着养老院奶奶说的话。   或许人真的是会变的。   第二天,路眠比平时早起了十五分钟,从冰箱里拿出食材做了两个三明治,自己吃了一个,另一个打包。   厉枭这几天一直不曾迟到,但今天他等了快半小时,还不见人来。   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拿起来,看见了厉枭发来的信息。   【对不起,我有急事去不了了】   短短几个字,路眠盯着看了十几秒,才放下了手机。   也说不上失落,就是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他本来就不应该有什么期待,不该自寻烦恼。   这样的场景,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 第61章   接连好几天,厉枭都没再有音讯。   路眠在这期间去看了罗尼,罗尼恢复得很好。虽然还不能起身活动,但精神不错,一见到他就打开了话匣子说个没完。   路眠一般都是安静地听他说,偶尔回应几句。但是这几天罗尼却看出了一些不对劲。   “米恩,厉老板他人呢?”   路眠一怔:“不知道,可能回去了吧。”   “不知道?他去哪里没跟你报备?”   路眠无奈:“厉老板去哪里我怎么管得到?”   “我说呢,你这几天怎么那么闲天天往我这跑。你别怕,我给你撑腰,我现在就打电话骂他。”   眼看罗尼去摸手机,路眠赶紧阻止:“罗尼,医生说你现在不能用手机。”   但罗尼先一步拿走了手机。   “你怕我打给他?”最近他明显感觉到米恩有心事,不出所料就是跟那个姓厉的有关。   路眠是怕罗尼口无遮拦,毕竟罗尼平时说话就很夸张,跟厉枭又不对付。   “他最近有急事要处理。”   “米恩,你变了,你开始向着他了。”罗尼一脸心痛,就好像自家的白菜被猪拱了,“但是能有什么事情比你重要?”   他翻出了厉枭的号码,没等路眠再说话,他就按下了通话键。   路眠一紧张,伸手要抢过来,但免提音传来了用户关机的通知。   路眠的心稍稍放了下来,但又隐隐觉得不太对劲。厉枭的工作电话以前从不关机,都是24小时畅通的。   罗尼露出略微失望的表情:“什么嘛,居然还关机,全世界就他最忙!”   路眠笑了笑:“你到时间吃药了。”   罗尼听话地接过药片:“对了,米恩,我听说厉氏集团的计划挺顺利的,现在j国上下都在讨论厉老板是个慈善商人,政府也很看好他们,很多企业都抢着跟他们合作。”   的确,厉氏股票最近大涨,财经新闻每天的头条都是厉氏的商业版图分析。   只是在路眠的印象里,厉氏一直是闷声发大财的,从来没有这么高调过。不过,商场上的事情他知之甚少,大集团改变战略也没什么奇怪的。   罗尼又不满地抱怨:“这两年想进j国市场的外企很多,竞争特别激烈,加上政府为了保护本地企业,对外来企业卡得很严。厉氏这一次能够这么快打通这条路,完全就是他买你那幅画的功劳。米恩,我说了你别不高兴,之前我还觉得八千万买一幅画太夸张了,现在看来,他还是精明,否则一年半载砸个上千万也不一定能进来。”   罗尼说得有些愤愤不平。他本来以为,厉枭对米恩是真的舍得砸钱,但从这两天的内部消息看来,这八千万帮了厉氏大忙,而米恩却什么都没有得到。   路眠已经对这样的商业行为见怪不怪,并没有觉得惊讶。相反,这才是唯一说得通的理由。   他是释然,但罗尼还是从那双还看的眼睛中捕捉到了微不可察的失望。   “米恩,你别太往心里去,商人都是这样的,你如果不开心,我们就不理他了。经过这次大手术,我真的很明白你,能活着就是最大的幸运了,剩下的顺其自然就好。你就是我的家人,教会了我很多,只要你需要我,我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他在病床上的这些天也想明白了,虽然米恩不喜欢他,但他可以像家人一样保护米恩。   “谢谢你,罗尼。”   路眠很感恩罗尼不再给他压力,这样保持距离的关系让他感到安心。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j城依旧铺天盖地的都是厉氏的新闻。除了财经版之后,八卦版很快也跟上了,而且这一次不再是正面的新闻。   有人曝料厉氏掌权人为了j国的项目特|权,正在跟j国最大财阀的女儿约会。   很快又有第二波曝料出来,纠正了上一个说法,曝料人信誓旦旦地表示,不是财阀的女儿,而是财阀的情人在跟厉老板约会。   说法真真假假,吃瓜群众无从证实,但话题倒炒得沸沸扬扬。不过不到一晚上,有关厉老板私生活的新闻就都撤下了,据说是厉氏把热搜压下了。   虽然曝料控制住了,但舆论却起飞了。正面慈善商人的人设一夜间崩塌,厉氏股价也随之大跌。   *   小公寓里,路眠关掉了早间新闻,客厅终于恢复了清静。最近j国的新闻全都是厉氏,他避之不及。   电视刚关掉,手机app又推送了新闻。   弹出的标题写着“厉氏厉老板周二深夜私会财阀情人,送千万生日礼物。”   还配了一张酒店包厢里两人一起吃饭的偷拍图。   路眠扫了一眼,想起周二就是厉枭约他看画展的那一天。   他放下手机桌面上,自嘲地笑了笑,没再往下想。一切都不意外,一切都很熟悉,不一样的是当年他会难受,现在不会了。现在的事情跟他没有丝毫关系,没有期待,就不会落空。   上午罗尼复查,他要去看看结果。   刚一出门,他的脚步就停住了。门外站着两个制服笔挺的男人,文质彬彬。   “你好,米恩先生。”   “你好,你们是?”   “罗尼王子今天转院,让我们来接你。”   “转院?为什么转院?”路眠有些疑惑,他还没听说过王室医院还需要转院的。   “是的,转院。罗尼王子嘱咐我们快点接你过去,时间来不及了。”   路眠没见过这两个人,但看他们身上得王室军装,觉得应该不会有假,毕竟没有人敢随意冒充王室。   对方催得很急,说罗尼情况不太好,路眠心下一骇,没多想就跟着上了车。   车上,他问:“罗尼王子他怎么样了?转去了哪一个医院?”   身着军装的男人不苟言笑,没了刚才的客气。   “私人病房,到了你就知道。”   路眠心中隐约不安。   车子开进了一处戒备森严的庄园,建筑宏伟阔气,门口还有士兵守门,看起来是王室的派头。   下了车,一名管家打扮的人把他领了进去,通道的墙上,都是王室成员的照片和画像。他原本以为他会被直接带进病房,但管家却把他带进了一间装潢典雅的豪华会客厅。   “米恩先生,请稍等片刻。”   “管家先生,请问罗尼王子在哪儿?”   管家没再回答,而是推出去关上了门。   路眠蹙了蹙眉,拿出了手机。刚刚在车上他试图跟罗尼联系,但罗尼关机了。现在手机直接没了信号,他什么也做不了。   好一会儿过去了,离他昨天跟罗尼约好的时间已经过了半小时,但依旧没有人进来。刚刚去他家门口的那两个人这么着急,说罗尼状态不好,但这会儿怎么都了声,好   路眠发现了不对劲,走向门口,按下门把手将门推开。   门口,两名士兵伸手挡住他的去路。   “米恩先生,不好意思,没有指令我们不能让你出去。”   路眠一愣,没想到门外是这种情况。他定了定神,问:“谁的指令?”   “米勒公爵。”   路眠知道这个人,算是现今王室的旁系,但来往不算密切。据说他是很多j国大集团背后的靠山,涉足的产业多到数不清,口碑两极分化很严重。   罗尼就算转院,也不可能在这里。   面对这种场景,路眠再迟钝也明白了。   他被算计了。   至于一个堂堂的公爵大财阀为什么要算计他,他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就被士兵“请”回了会客室里。   路眠压下心中的慌张,深呼吸冷静下来。这一回他才认真环视了这间所谓的会客室。   桌子上倒是摆着丰富的水果点心,咖啡和茶水也是热的,一看就是刚准备好。   旁边有书籍、乐器,竟然还有瑜伽垫。而书架后边,是一张床,还有配套的卫浴。   看来这不是什么会客厅,而是一间休息室,甚至算得上是王室的客房。   把他带来这里,肯定不是有人想见他。而且,看起来他得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但为什么要一个堂堂的公爵要这样费劲把他骗过来,他心里有一些猜测,但不敢确定。   唯一欣慰的是,罗尼的病情应该没有恶化,那只是他们把他带到这里的借口。   直到中午,管家带着人过来送午餐,还客客气气地给了他一份往事食谱,让他想加餐就随便点。   “管家先生,”他接过餐牌时,试探道,“请问我什么时候能见米勒公爵?”   虽然他不确定这位公爵的意图,可能人家根本没打算见他,但这是他能套出信息的唯一方法。   “米勒公爵出远门前,特地嘱咐在下要好好招待您,您是这公爵府的贵客。至于其他的,”   “那我可以给罗尼王子打个电话吗?今天你们的人说他病情恶化,我得确保他没事。而且,我今天本来跟他有约,我没及时出现,只怕他会找我。”   “实在抱歉,米恩先生,米勒公爵吩咐过,您不能跟外界联络。我们已经派人给罗尼王子消息了,说您临时有事去不了。往后几天,您也不必担心,就放心在这住着。”   路眠放下了手中的餐牌,严肃地看着他:“你们为什么把我骗过来,还要……软禁我?”   “米恩先生说笑了,公爵只是想请您过来庄园度度假,过两天公爵回来了,会亲自会见您的。”   管家显然游刃有余,从头到尾都是车轱辘话,既不得罪人又不透露半点有用的信息。但路眠至少确认了一点,他不是他们的目标。米勒现在一定在外头处理什么重要的事,而他应该跟这件事有关系。至少在米勒看来是的,所以才把他控制起来当作筹码。   米勒公爵在乎的不外乎两件事,爵位王位和钱。   路眠心中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但似乎他现在没有其他办法知道更多。   下午,管家进来送下午茶,发现午餐没动过。   晚上,管家进来送热牛奶,发现晚餐也没动过。   第二天,路眠依旧不吃不喝,这让管家有点慌了。   “米恩先生,是否饭菜不合口味?您滴水不进这让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怠慢了您,公爵要怪罪下来在下可担当不起。”   路眠坐在沙发上看书,抬头看了他一眼:“管家先生,我有点不舒服,没什么胃口,能给我请个医生吗?”   管家还没来得及开口,门外就传来了一道响亮的男声。   “谁要找医生?”   路眠心下一凉,这个声音他似乎在哪里听过,而且绝非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果然,他刚在脑海中找到对应的记忆,声音的主人就进了门。   眼前来的人,就是当时王室拍卖会上冒犯他而被厉枭赶出去的王室远亲。   “怎么?不记得我了?”痞里痞气的声音,跟他那一身严肃的王室正装实在不搭。   路眠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记得这人自我介绍过,叫艾尔。但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见路眠没反应,艾尔有些不满道:“我就这么没记忆点?”   他痞笑一声,阴阳怪气道:“果然啊,原来你是真看不上三十万。也是,有八千万的人罩着,谁看得上三十万?”   路眠蹙了蹙眉,知道来者不善。他合上了手中的书:“不好意思,我听不懂你说什么。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在这公爵府里,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艾尔看他一脸严肃,饶有兴致道:“看来你真不知道?米勒公爵是我的表叔,这一次他请你来,也是我引荐的。”   路眠脊背绷得很直,压在书本上的手心渗出了冷汗,但声音依旧保持了冷静:“你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我表叔有目的,我没有。我只是想见见你,上次没来得及深入了解,我对你很感兴趣。”   “我对你没有兴趣。”   面对路眠明显抗拒的态度,艾尔显得并不在意。他走到沙发旁,在路眠身边坐下来。与此同时,路眠刚起身却被他一把压着肩,压回了原位。   “还想走?这一次可没你的厉老板来救你了。”   “别怕,我很绅士。”   “你刚刚说不舒服?我学医的,我帮你看看。”   说着他的目光落在了路眠的领口,眸色深了一些。   跟他那天在拍卖会上穿的严严实实的小西装不同,路眠此刻还穿着昨天出门时的日常圆领白衣,这样一拉一扯间,领口露出了好看的锁骨。   路眠瞪着他,深吸了一口气,猛地甩开他的手,站了起来。   书本被甩到到了茶几上,撞到了茶杯茶壶,一片兵荒马乱。   一旁的管家见事态不妙,赶紧相劝:“艾尔少爷,公爵说过,米恩先生是贵客,不得无礼。”   艾尔有些意外。米恩看上去白白嫩嫩弱不经风的,没想到力气竟然这么大。他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又被管家这么一说,恼羞成怒。   “闭嘴!这本就是我请来的客人,想怎么对待我说了算。”   管家又说:“公爵吩咐过,此事事关重大……艾尔少爷,你要三思。”   艾尔突然冷静了下来,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的怒气很快就消散了。看着眼前浑身都警觉着的路眠,他摸了摸下巴,哼了一声,起身离开了房间。   路眠心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管家叫人进来打扫残局,对着路眠道歉:“实在对不起,艾尔少爷从小脾气不好,不过他也不敢违抗公爵的意思。米恩先生,让你受惊了。你放心,门口我会让人严加把守。”   路眠想了想,回答他:“管家先生,请你向公爵传达一声,关于我的身份,他可能误会了。如果他不想白白浪费时间,请让我见他一面,我亲自向他解释。”   管家不置与否,只让路眠多吃点东西,别饿坏了自己。   经过艾尔这么一闹,话里话外路眠算是抓到了一些线索。至少他现在可以确定了,公爵针对的一定是厉氏。   他估摸着,厉氏高调进军j国肯定伤害了不少本地生意人的利益,其中应该就有米勒公爵撑腰的企业。   加上这两天突然冒出的厉氏负面新闻,不管是真是假,大概也是米勒这边让人捅出来的。而艾尔这些流氓言语中,至少有一句是真的。   就是艾尔告诉米勒,厉枭跟他或许有关系。他们具体怎么跟厉氏都路眠不清楚,但他知道现在把他软禁在这儿,肯定就是想用这个来对付厉枭。   路眠无奈叹了一口气。他们找他是找错筹码了。   他想了想,厉枭能让对手这么害怕,就是因为他没有软肋,没有任何东西能威胁到他。   不管怎么样,他现在要填饱肚子保存体力。   第二天,他吃完早餐正准备看书时,会客室的门被推开了。   路眠抬眼望去   管家推开了门,侧身恭恭敬敬地给身后的人让道。   身着西服的男人走了进来,将手中的拐杖递给了管家。   他身后还跟着艾尔。   “你就是米恩?”声音不大,却极具震慑力。   “你好,米勒公爵。”路眠用不卑不亢的语气回答。   米勒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男生,眼中情绪意味不明。   “你就是厉老板的心上人?”这跟他想象中的有所差距。   在他的思维中,厉枭这种老奸巨猾的商人,心上人应该是成熟魅力和风情万种的。毕竟厉枭久经商场那么多年,想拿下他的心,没点手腕怎么可能做到。   而眼前的这个年轻男生,简直就像个清纯大学生。的确有人喜欢这一款,但基本上都是玩玩罢了,也就是图个年轻貌美,不可能走心。   艾尔似乎看出了他的疑虑,在他耳边再次保证:“表叔,没错就是他。您放心,我调查过了,不可能出错。”   艾尔信心十足。他不仅那天在拍卖现场亲眼见到厉老板是怎么对待米恩的,还派了私家侦探调查过。   厉老板从c国追着米恩过来,真金白银砸着都不心疼,还亲自鞍前马后地接送米恩,为了米恩推掉重要的商业会面。一切都像昏君所为,就算只是一时上头,那现在也是利用米恩就最佳时间。   最重要的是,他还查到了厉老板有一位死去的小情人。米恩长得跟那位小情人简直一模一样,说是双胞胎都不为过的那种相像。   “米勒公爵,这是个误会。”路眠听了他们的对话,开口解释。   米勒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接过管家端上的茶喝了一口。   “何来误会?你该不会想说,厉老板给你砸了那么多钱,破了那么多例,但你不是他心上人?”   路眠说:“我的确不是。”   米勒冷笑一声:“那就奇怪了,厉老板也会做亏本买卖?”   如果说只为了舆论形象,买下画就已经够了,大可不必有其他动作。尤其是为了在孤儿院陪美人,推掉了一个上亿的合作,还不允许记者报导他的行迹。   “米勒公爵,如果您想拿我当筹码,让厉老板答应些什么条件,那是不可能。”厉枭不会因为他而放弃利益。   这一点,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第62章   路眠相信,在厉枭心里没有什么比厉氏的产业更重要。   “米勒公爵,您也知道厉老板他不会做亏本生意。花钱做慈善或者买乐子是一回事,但如果事关生意,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况且,你们这生意也不是一般的生意吧,保守估计应该都有上百亿,您觉得我一个舞蹈演员,值这么多钱吗?”   米勒靠在沙发上,他能看得出这个男孩说的是真话。他这样的身份,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尤其是这种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小心思根本躲不过他的眼睛。   他一边转动着手上的瑞士小刀,一边观察着米恩的眼睛。   因为年轻时在军队里待过几年,他到现在还带着点部队的习惯,时常用一双鹰眼审视他人。。被他这么注视着,一般人都会不寒而栗。   但让他觉得不解的是,这个叫米恩的男孩脸上并没有丝毫怯意。刚过二十的年轻人,背景干干净净的,可眼神中却有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镇定。仿佛已然历尽千帆,只是眼中还保持着少年的纯粹。   前后不过几分钟,米勒很快就推翻了自己刚才的判断。   这个男孩一定不一般。   厉枭为这样一个好看的男孩着迷,也不是没有可能。   路眠还在与他对视着,似乎在等待着答案。但一直到他起身走出房间,路眠都没有得到回应。   十分钟后,宫殿大厅的鱼缸前,米勒喂着鱼,脑海中思索着路眠刚刚的反应。   艾尔接完了电话,回来传话:“表叔,那边来电话了,目前谈判很被动。厉氏不肯接受我们的条件,半个点都不肯让。”   米勒放下了鱼粮,丝毫不意外。他早就猜到,正面交锋他们是无法拿捏厉氏的。   厉氏这一次的突然入场,动了很多j国大财团的蛋糕。这些财团手中控制的产业大多都是技术落后的传统产业,只是因为政府保护政策让垄断了当地市场。   眼看厉老板不按常理出牌,一上来就走慈善商人的路线,挥金如土深得民心,他们甚至用上了最拙劣的手段,造了一些桃色新闻来抹黑他。虽然短期内重创了股价,但奈何厉氏实在太强大,这种程度的舆论也只能稍微拖慢进程,起不到决定性的影响。   直到他们注意到了米恩。   厉老板对这个小舞蹈演员保护得很好,而且据说是不久前才认识的。这一点儿都不符合他心狠手辣不近美色的行事风格。他们调查之后才发现,原来厉老板有白月光情结。   米恩长得跟厉老板死去的小情人几乎一模一样。   如果米恩是在c国,他们还真没办法,但米恩在j国,这就好办多了。   艾尔问:“表叔,下一步按照计划进行吗?”   米勒缓缓点了一根烟,盯着房间的监控屏幕。   “姓厉的,露面了吗?”   “没有,所有谈判都是他们副总出席。表叔,我觉得厉氏就是欺人太甚,其他外企想过来,怎么不得先提前派人过来见见我们,他倒好,像我们上赶着求他似的。”艾尔自从那天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厉枭这么丢出去之后,就一直恨得牙痒痒。只是如果凭他一己之力根本动不了人家一根头发,好在厉枭现在惹上了他表叔。   “别着急,让他再得意一会儿,一小时后再把监控给他发过去。”   “明白,表叔。”   “让管家做好准备,确保媒体和政府的人都安排好。”米勒抖了抖手中的烟灰,声音冷得让人脊背发寒。   艾尔答应下来之后,又有些不甘心。   他咬了咬牙,又问:“表叔,如果只是把他弄死……是不是有点可惜了?”   米勒抬起眼,眼神中充满了警告的意味:“我要的只是利益,不是报复。”、   艾尔低头不敢说话。   过了一会儿,米勒吸完了一支烟,才又问:“你是没碰着那个米恩觉得不甘心吧?”   艾尔知道被看穿,但依旧不肯承认:“表叔,我是觉得……姓厉的他这么嚣张,直接弄死太便宜他了,不如死之前让他痛不欲生。”   “行了,别找借口了。就说你做不成大事,看见年轻漂亮的就昏了头,上次丢人还嫌不够?”米勒捻灭烟头,瞪了他一眼,“我这是做生意,别给我节外生枝。”   *   米勒离开之后,路眠的不安的预感更加强烈。理性上他知道厉枭不可能管他,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艾尔再回到小会客厅时,路眠正在看书。   “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看书?看来,你真的不在意姓厉的。”他的声音听上去心情不错。   路眠抬起头,立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防备地看着他。   “别这么看着我,你不是说厉老板不会来救你吗?那正好,你跟了我,我带你出去。”艾尔轻浮地勾了勾唇角,被这漂亮的脸蛋勾得挪不开眼。   虽然米勒禁止他对米恩做什么,但他实在忍不住,临走前还想过来碰碰运气。毕竟一会儿时间一到,这宫殿里的人谁都逃不走,没人会发现。   路眠后退了一步,握紧了口袋里餐刀。他晚餐时悄悄留下来的。   “怎么?你该不会也玩口是心非那一套吧?”在艾尔一步一步走向他,“你不会以为,自己长得有点像厉老板的前情人,他就会为你付出那么大代价?”   “你以为厉老板给你花那点钱很多吗?”   “也就你没见过世面,不知道他从前给他那小情人花了多少吧?”   “而且厉老板为了他那小情人,得罪了整个c城的人,还差点把自己的命搭进去。相比之下,陪你去了两天养老院真的不算什么,你不会就感动得献身了吧?”   艾尔这话半真半假。其实米勒和厉枭谁能赢他并不在乎,他原本就是冲着米恩来的,能顺带报复姓厉的就更好。   所以今天厉枭会不会来,他不在乎。而且他现在越看米恩越心动,巴不得厉枭真的放弃米恩。   路眠眉心紧蹙,听着这自相矛盾的话,他不知道艾尔是从哪里调查来的资料,但他现在只想逃出去。   他心中甚至已经有了计划。刚刚门口的守卫已经撤了,他只要跑到有信号的地方,就能报警。   见他毫无反应,艾尔显然也不想再浪费时间,伸手就要把人推到沙发上。   路眠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抗,“砰”地一声,艾尔倒在了地上,昏了过去。   艾尔身后,厉枭一身杀气,手中还拿着半截砸碎的玻璃瓶。   作者有话说:   昨天说要二更……下一章还没写完,大家不要等,今天发不了明天发红包 第63章   “厉……厉老板……”路眠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   厉枭竟然出现了?   他脑子里懵了一瞬,意识中似乎有什么什么轰然倒塌,山崩海啸。   多年以前的回忆突然占据了他的意识,那个熟悉的身影,把他从黑暗中救了出去。   他还没完全回过神,就被那双有力的手紧紧拥进了温暖的怀抱。棱角分明的脸埋进了他的颈窝,肩上一阵灼热,他能感觉得到男人呼吸中的颤抖。   被拥在厚实怀抱中,路眠身体僵硬着,感觉十分不真实。他没有想过厉枭会出现,或者说,他根本不敢想。   他从头到尾,都是理智地告诉自己,厉枭不可能做这么蠢的事。其他的可能性,他根本没有考虑过。   而此时此刻,在路眠看不见的地方,厉枭眼眶泛红,深不见底的眸中是无边的恐惧。他不可能失去路眠第二次。   “对不起。”他喃喃地说,嗓音浑浊得几乎听不清。   路眠没有听清,但却知道他在说什么。   但路眠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应的。   他只记得,他被厉枭拉着迅速离开了那个房间时,通道的门已经从外边锁死,他们彻底被困在了大厅和小会客厅之间。   厉枭松开了他的手,狠狠地踹了两脚门,但那是最结实的防盗门,根本踹不动。   通道的灯光暗了下来,厉枭暗骂了一句。   头顶的突然传来了浑厚的男声。   “别费劲了,你们出不去的。”   厉枭和路眠都抬起了脸,显然,米勒在某个安全的地方监视着他们。   “米勒!你他妈的想怎么样?”厉枭咬着牙,声线中透着危险。   他握起路眠的手,将人保护在身后。   路眠这时才知道,米勒比他想象的更可怕。他们把厉枭引过来,不止是想逼他答应谈判条件,还想灭口。   所以,刚才这座共宫殿里的人已经全部撤离了。他心中一紧,甚至没意识到他手上微微用力,回握住了厉枭的大手。   温热粗糙的大掌僵了僵,突然把他握得更紧。   厉枭甚至是分神了一瞬。这是重逢以来,路眠给他的第一次回应。   直到米勒的声音再次响起,他的思绪才被拉回现实。   米勒似乎是冷笑了一声:“我只是没想到,你真的会来,你果然是关心你这小情人替身。”   他们的人守在米恩的公寓前好几天了,今天厉枭终于出现了。   “你别忘了,你那个傻逼侄子还在这里,你不怕我把他当人质?”想到那个艾尔刚刚又对路眠动手动脚,厉枭就后悔上次对他下手太轻了。   米勒的声音十分不屑:“呵,厉老板,你怎么会这么想?我连亲儿子都可以不在乎,我会在乎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废物侄子?”   他早就想借机踢掉艾尔了,只是因为艾尔跟着他的时间长,知道了太多他们的秘密,心眼又多,他找不到合适的时机下手。刚刚艾尔问他那句话时,他就猜到他想做什么,他的回答也是故意把人往米恩那边引。   艾尔这个人,不让他做的事,他越想做。   厉枭又问:“他也是王室的人,你不在乎他死活?”   “厉老板,千万别见怪,刚刚你看见的,不是我的指令,是那不争气的废物精虫上脑。这样吧,我让他给你们陪葬,如何?”   米勒这句话说完,路眠蹙着眉刚想开口,厉枭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将他再往身后拉,彻底把人拢在身后。   厉枭:“我不明白,我已经答应了你的条件,现在这一桩生意是你十年以来赚得最大的一单,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米勒:“厉老板,你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   厉枭:“米勒公爵,我是真的想请教,难道你们王室的人,都不愿意赚钱?尤其是你,当初跟国王闹得这么大,不就是为了能更方便下海经商吗?”   米勒:“哼,你都是将死之人了,告诉你也无妨。想赚钱,不错。但是我更不希望跟外国人一起分蛋糕。这一单买卖做成了,也是你让的,如果不彻底掉了厉氏在j城的路,你们迟早会把我那些老朋友们都逼死。所以厉老板你怪不得我,是你做事太不留余地。”   而想彻底断了厉氏的路,只有把厉枭除掉。否则,保不齐哪一天厉氏又会杀回来,到时候他们就更被动了。   厉枭听见这个答案,丝毫不意外。   路眠知道厉枭向来淡定,但没想到三年过去了,厉枭比从前更加游刃有余了。他正想不通,都这个时候了,厉枭为什么能如此镇定地跟米勒讨论着生意。   他在厉枭身后悄悄观察着这个通道里的构造,希望能找到逃出去的办法。   但他一动一转头,厉枭背着的手就将他牢牢扣住。   厉枭接着问米勒:“所以,我那天突然被警察找上门,认定我走私赃物,也是你们做的?”   米勒:“当然,除了我,j城还有谁有这个本事,能在你厉老板的集装箱上做手脚?”   厉枭:“但我不明白,我这批货物看得那么紧,你是怎么有机会掉包的。”   米勒:“这还不简单?只要利益大到一定程度,没有收买不了的人。哪怕是跟你有过命之交的人。”   厉枭:“果然,我没猜错。你们从头到尾都是假意谈判,不管我们答应不答应,结果并没有什么不同。”   米勒:“不,还是有一点不同的。如果你当时就答应了,不会牵连到你的小情人。但是现在也好,你死了之后照样有美人陪你风流快活。”   厉枭:“你就这么有信心,我们死了警方会查不到你?”   米勒:“警方当然查得到我,因为我根本没打算杀|人|抛|尸。这宫殿的地下,已经埋好了定时炸弹,就在你们脚下。一会儿,我的宫殿将会意外发生爆炸,宫殿里的人尸骨无存,没人会知道死了多少人。哈哈哈哈哈哈……”   路眠下意识地挪了挪脚步,往地上看了一眼。他的目光落到了厉枭的手表上,愣了愣。   是三年前厉枭送给他的那块表,但是好像经过了改装。   表盘旁边多了个小按钮一样的装置。   紧接着,他看见厉枭另一只手也伸到身后来,按住了那个小按钮。   米勒还在用胜利者的口吻继续说话:“厉老板,我想我应该把现在的时间留给你们了。你们还有五分钟,好好抱头痛哭吧。五分钟后,你们就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再见了,伟大的厉老板。”   手表此时显示的时间,正好是11:55。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对不起双更失败,明天周日本章评论区发红包 第64章   不知道为什么,盯着手表时,路眠就预感到厉枭是有备而来。   但看着秒针一秒一秒地走,他的心紧紧地吊着,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厉枭丝毫再没有要逃跑的意思,难道他们今天真的会死在这里。   他手心渗出了汗,厉枭握着他的手捏了两下。   下一秒,厉枭说:“公爵先生,你们其实一直在赌我会不会为了米恩让步,对吧?”   米勒:“呵,这一点还得感谢我那没出息的侄子,这是他做的唯一一件像样的事。是他先注意到你和米恩的关系的。”   厉枭:“那你们一定知道,我对米恩上心,是因为米恩长得像谁?”   米勒:“当然,这件事,想查到并不难。”   路眠头皮一麻,手突然松了松,但厉枭把他握得更紧了。   他不明白厉枭为什么主动提起这件事。   但他还没来得及多想,厉枭的下一句话让他直接呆住了。   厉枭说:“所以你知道米恩只是我看上的一个替身,我怎么会真的为了他做这么冒险的事?”厉枭的声音中充满了意味不明的冷静。   路眠在他身后,感觉到一股可怖的寒意。   理智上,路眠并不意外,但亲耳听见厉枭这么说时,还是心情复杂。   很显然,米勒也很复杂:“你什么意思?”   “你觉得我会这么傻?为了一个小情人的替身放弃整个商业版图?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完美的计划,其实也会有疏漏。”   米勒停了几秒,阴笑道:“你人都来了,还有什么不可能?死到临头了还嘴硬。”   厉枭也笑了:“今天会有人死到临头,但不是我,是公爵先生你。”   话音未落,他们就听见了警笛声。   而厉枭表上的时间,停在了11:59,小按钮亮闪起了绿色的亮光。   那一头,米勒明显在谩骂身旁的助手:“为什么警察会找过来?废物!谁安排的!”   厉枭说:“公爵先生,你刚刚也说了,利益大到一定程度时,没有收买不了的人。这句话对你也一样适用。”   米勒的声音失去了耐心:“你他妈到底做了什么!”   “我只是收买了你的助手,控制了炸弹装置而已。”   语音切断了。   同时切断的还有炸弹的倒计时。   *   直到路眠被厉枭带上车时,依然有种不真实感。他两腿发软,手心还是冰凉的。   但他至少知道这原本就是厉枭的计划,而不是为了他放弃产业时,他反而轻松了。   没有失望,只有轻松。   “对不起,吓坏你了。”在车上,厉枭捂着他的双手,黑暗中能听出鼻音很浓。   “厉老板,谢谢你来救我。”路眠说着感谢,却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中抽了出来,“你救了我的命,以后如果需要我做什么,只要我做得到,我都在所不辞。”   厉枭顿了顿,他知道路眠误会了。   昨天他就得知了路眠被米勒带走的事,立刻让人收买了米勒宫殿的管家,确保路眠的安全。虽然他心里火急火燎,但没有办法立刻冲去救路眠,他必须配合警方把炸弹控制住。   但是路眠一定误会了。   “我送你去机场,你先去c城待一阵子,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你想回来,或是想待在那边,都可以。”他说。   路眠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   j城机场,私人飞机停放区。   路眠登上了私人飞机,但不是厉氏的私人飞机。在这个节骨眼上,厉枭不敢用任何厉氏的资产,实在太惹眼,太不安全。   他租了一架商用私人飞机,让路眠能够低调地躲过米勒的眼线。   路眠一走进机舱,就愣住了。   他不是唯一的乘客,飞机上还有秦泽。   “路眠……”   秦泽一把将他搂住,激动得声音颤抖。   路眠感觉到肩上潮热一片,他不自然地定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挤出了一句话。   “秦泽大哥,你怎么……”   秦泽松开了他,摘下眼睛抹了抹湿润了的眼眶:“是,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了什么?”   “路眠,对不起我早该猜到的。”秦泽得知一切之后,才反应过来。   世界上就算有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人,也不可能性格脾气爱好都恰好那么相似。他最不应该忽略的一点是,火灾和车祸的时间。这么多的巧合加在一起,概率也太小了。   他还是不够细心,没有往细了想。要不是前段时间于耀告诉他,他到现在都不会相信,米恩就是路眠,是他弟弟。   j团去c城首演的时候,于耀去了公墓看望路眠,也受他的嘱咐给白俪买了一束百合。但于耀说,他去的时候,白俪的墓碑前就已经放着一束粉百合了。   于耀回忆起那天晚上,米恩从附近给他们带了宵夜,而且自从到了c城,米恩就显得很熟悉本地情况。当时他也以为是如米恩所说,做了攻略而已。   秦泽后来跟秦家人确认过,他们的人没有在那个时间去过公墓。他找人调出了附近的监控,才发现了抱着粉百合走进墓园的,就是米恩。   他们这么大意,在路眠身边待了三年都没发现。而厉枭见到路眠不出三天就发现了。   在了解路眠这件事上,他承认他们谁都比不过厉枭。   路眠看着他,抿了抿干涩的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发生了这么多的意外,这么多人为他操心,事到如今,他再不承认,好像就太过分了。   “对不起,哥。我不是故意想瞒你们的。”   秦泽双手搭在他的肩上,忍住因为激动而发抖的声音:“不是你的错,你完全没有错,是我们太大意了。路眠,让你受苦了……”   路眠压下了喉间的酸涩。   因为这几天太累,飞机一起飞他就睡了过去,等醒来是天已经完全黑了。   秦泽也一夜没睡,但他现在根本睡不着,红着眼睛望着路眠。他对路眠的愧疚一辈子都抹不去。当年如果不是他发病,路眠不会回去向厉枭妥协。如果不是他发病,他一定会在演出现场陪着路眠,拼死都会把他唯一的弟弟救出来。   这是会伴随他一生的心病。哪怕知道了路眠复活了,这种愧疚和心痛也根本无法减轻一丝一毫。   他不敢想象路眠当时有多疼多难熬,这些年伪装着自己又有多辛苦多孤单。   他这个哥哥怎么会失败到这种地步,认回了弟弟,却还让弟弟受那么多苦。   “醒了?”他连忙接过路眠的眼罩,“饿吗?吃点东西吧。”   路眠睡眼惺忪地摇了摇头:“我不饿,还没到吗?”   “还没呢,才一半。”秦泽伸手把他睡乱的呆毛压下来,又给他把座椅靠背调直,还摸了摸他的前额,生怕弟弟有哪里不舒服。   虽然路眠不想吃东西,但他还是让空乘端来了营养餐,让路眠至少喝点汤。   路眠怕他再拒绝秦泽会直接喂他,只好接过了汤碗。   “哥,你怎么会……也来了?”   秦泽看着他终于喝下了第一口汤,才放下了心。   “厉枭让我来的。”厉枭昨晚连夜给他电话,让他过来接路眠回去,说别人接不放心。   虽然他恨死了厉枭,但这个时候为了路眠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路眠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勺子:“他早就安排好了?”   “昨晚就把我喊来了。他在警察局时,听说你被软禁在公爵府,差点把人家的门给砸了。我想他如果不是怕贸然闯去公爵府米勒会提前引爆炸弹,他当时就去把你救出来了。”秦泽不得不承认,厉枭这狗终于做了一件人事。   如果这一次路眠受伤了,他说什么都不会再放过厉枭。   路眠微怔了片刻,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那厉老板他留在j城,是要处理什么事?”   刚刚厉枭说的时候他没细想,现在听了秦泽这些话,他隐隐感到不对劲。   秦泽看着他,思索了好一阵才开口。   “他还要配合警方做一些调查。”   秦泽说话时摘下眼镜擦了擦,路眠感觉他在隐藏些什么。   “什么调查?哥,你告诉我实情。”   秦泽犹豫着,但却没办法欺骗自己的弟弟。   他停了停,斟酌着用词。   “他要帮警方,把米勒的同伙引出来。” 第65章   引出来?   路眠当然能听得出,“引出来”和“找出来”的区别。   要引出来,就需要个诱饵。   他不知道警方到底会怎么做,但j国王室的那些传闻,他是听米恩说起过的,所以也略知一二。   虽然米勒的窝已经被掀了,但跟他抱团的都不是好对付的,这其中牵扯到的关系太过于复杂,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况利益那么大,肯定会有人成为亡命之徒。   秦泽看着路眠不自觉握紧拳头的手,还有突然陷入了焦虑的目光,心口狠狠地疼了一下。   “路眠,我知道他救了你,这一次你可以感激他,我也感激他。但你答应我,不要再次陷进去了。”他好不容易找回的弟弟,不能再一次看着他沦陷。   他希望路眠能有一个安稳可靠的归宿,但这个人肯定不可能是厉枭。   路眠点了点头,低头继续喝汤。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行动会很危险吗?”   “警方的行动,都会有一定的风险。”秦泽也知道骗不过路眠,不过只挑了一部分说,“但相信警察一定会拿出最保险的方案的。”   秦泽担心他乱想,又补充:“厉枭是什么人,他既然能做出选择,肯定是权衡过风险了,你不用太担心。况且……”   他叹了口气。他不想揭路眠的伤口,他光是想想就痛不欲生。但看着路眠不安的神色,他似乎没有了别的选择。   “曾经他给你带来那么多痛苦,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只要路眠好好的,离厉枭远远的,他可以给厉枭当牛做马。   他只是不愿意看见路眠再受一点委屈。   当飞机终于达到了c国领空时,秦泽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在c城机场等着接他们的,有秦氏的人,也有厉氏的人。   秦泽原本让路眠上秦氏的车子,却被厉枭的助理挡着。   “对不住,秦先生,厉老板有交代一定要让我们护送米恩。”   秦泽想了想,虽然回国了是安全的,但在c城没有谁比厉氏的人更适合当保镖了。   他答应了下来,提出了一个条件,必须让他跟在路眠身边。至少在j国的事有结果之前,他是不会让路眠自己待着的。   陈助理也没反对,把他们送到了秦泽在c城的别墅,还留了车和保镖在路边守着。   看着秦泽把米恩带进去,陈助理惆怅地叹了一口气。他知道他的老板这段时间都做了什么,但就算是面临着这么大的风险,最后一通电话连一句对公司的嘱咐都没有,全是关于路眠的。   陈助理拿起手机,拨通了律师的电话号码。   *   路眠刚走进秦泽的别墅,一个熟悉又轻盈的身影就冲了过来扑到他怀里。   “哥!”   米小菲抱着他,泣不成声。   于耀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百感交集地望着他。发现了米恩的身份后,他第一个告诉了秦泽,然后是米小菲。   路眠不在的这三年里,米小菲是他们之中最难释怀的。她一直陷在自责中,觉得是自己把路眠害死的。那场大火之后,她就去了k国,很怕再面对c城的一切。   直到不久前,她接到了于耀的电话。于耀跟她讲这个离奇的故事时,她觉得于耀疯了。   于耀花了很长的时间才让她相信了这件事。   在玄关处,她抱着路眠,久久不愿放手。三年前她绝望地哭干了眼泪,就是妄想着路眠能够这样鲜活地再出现在她面前。   这一晚的晚餐秦泽本来预约了高级私厨,但最后换成了家庭火锅。   火锅一开,秦泽就从锅里挑出了一堆好食材,全都偏心地往路眠碗里夹。   于耀喝着酒,感慨道:“真好,感觉又回到了那时候,我们在小破公寓里吃火锅喝啤酒。”   米小菲肿着眼睛,带着鼻音和兴奋:“当时是给你送行,你个小气鬼都不肯请我们下馆子。”   “当时还喝得醉醺醺的,说要出国去找你们玩。”重生之后的这一辈子,路眠一直刻意地回避着去回忆这些事情。   害怕想起往事,是因为太过痛苦,他想选择一条新的路。现在他才知道,他的沉默给爱他的朋友们带去了多大的残忍。   既然两世已经交会了,他就坦然面对就好了。多了一次生的机会,他不能这么矫情。   于耀喝得有点上头,接着他的话茬:“其实路哥也算是去j国看我了,没爽约。”   “但是哥没去看我……”米小菲打翻了酒杯,又趴在桌上呜呜哭了起来。   路眠也有点上头,见她一哭,红着眼眶拍着她的背。   眼看着几个弟弟妹妹又要哭成一团,秦泽结束了这场团聚晚饭,让佣人把让他们都安排进了卧室里。   半夜,路眠醒过来,感觉有点闷,爬起来想到大露台去吹吹风。   推开客厅的落地玻璃门时,一阵烟味把他呛得咳了一声。   “路哥?”于耀回头,赶紧把烟头掐灭。   “你怎么在这抽烟?”   “秦大哥不让在屋里抽,说你不喜欢烟味。”于耀边说着边挥着胳膊散烟。   “没事,已经散了。”路眠走到露台上。   “路哥你睡不着吗?”于耀改口改得很快,没有任何不适应,好像在他心中一直默认米恩和路眠就是一个人。   唯一不同的是,从前只是悄悄在心里想,现在终于能光明正大叫出口了。   这别墅离市中心有段距离,但是视野开阔,远处能看见立交桥的光影,立交桥旁边就是大都会。   路眠望着远方:“于耀,瞒了你那么久,真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路哥。”他甚至都在想,如果他是路眠,说不定都撑不过最开始在医院的那段时间。看见他们这些故人,肯定直接躲得远远的,根本不想再跟从前有半点联系,“一切就像一场梦一样,没想到我们还会再回来。”   他很理解路眠。   路眠说:“我好几次犹豫着想开口告诉你,但又不知道怎么说。”   “其实有好几次,我恍惚中就觉得你回来了。”于耀见路眠的表情有些惆怅,又调节起气氛来,“我喊了你三年米恩弟弟,算是占你便宜了,赚了赚了。”   他从前就羡慕死秦泽能凭空捡到路眠这样的弟弟,这三年他就是把米恩当作自己的弟弟在照顾,也算是阴差阳错达成了一个心愿。   每次于耀想调节气氛,就没有不成功的。   路眠笑了笑,心中的一块石头又放下了。   他们吹了一会儿风,聊了一些回忆,说到了当年的大都会。   “路哥,其实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   路眠看向他:“什么事?”   “这些天在c城我也打听了不少厉老板的事。我知道他高价买了你的画,新闻上都说是厉氏为了j国市场做的公关。但我打听到的消息是,那几天厉氏集团鸡飞狗跳,这个突然大举进军j国的计划是当天才出来的。”于耀小心翼翼地说,“而且,就是因为这样,准备时间太短,计划难免疏漏,所以他们那批货才被人钻了空子做了手脚。”   自从回到c城再见到厉老板,于耀就极力阻止他去打扰米恩,但现在看来,厉老板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   “还有,路哥,”他接着说,“厉老板昨天是去了公爵府吗?”   于耀并不清楚昨天j城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路眠被软禁。他只是听说米勒公爵被抓了,还是厉老板立的功。   路眠点了点头:“你怎么知道?”   “j城有个警署的朋友跟我说,厉老板昨天和警方发生了分歧,警方最后同意按照他的方案走,但也因此惊动了米勒公爵的同伙,让那几个人给跑了。所以,他才必须配合警方把那些人抓到。”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终于进入收尾阶段了 第66章   于耀不知道厉枭为什么一定要先去公爵府,但是路眠知道。   当时他只以为厉枭是为了套出米勒的那些罪证,根本没想到这一点。按照于耀的说法,他们昨天本来可以先去抓别人,只是怕惊动了米勒,因为他还在米勒手上。   “路哥,你们在j城……”于耀从晚饭时就想问,现在鼓起勇气终于问出口了,“厉老板他是不是在追你?”   如果是米恩,他不会斟酌那么久,米恩就是弟弟。但路眠对他亦师亦友,情感上要复杂得多。   路眠没说话。   他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当时顶多觉得厉枭只是有一种执念,对他的主动离开一直没有释怀。毕竟厉枭控制欲有多强他最了解。   于耀又说:“路哥,我知道我不该多管闲事,但刚刚秦大哥跟我说,他怕你心软。他说,厉老板可能是个成功的商人,但绝对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所以让我也来劝劝你。”   “谢谢你于耀。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我当然相信你,路哥,只是我们都很在乎你,也都见过他是怎么毁掉从前那个你的,所以才不忍心让你再去经历一次。”   *   那天晚上之后,路眠又恢复了平常,跟j团一起参与在c城的工作。   他们在c城的合约即将结束的时候,李杰克约了他到咖啡厅,要跟他聊一部新的舞剧。   “米恩先生,我们的新计划你也了解了,不知道你对这部舞剧有没有兴趣?我衷心地邀请你加入我们。”   路眠早就听说过皇舞的这个计划,是个不可多得的大制作,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李杰克要邀请他做主演。   “杰克老师,你知道不会有舞蹈演员拒绝你的机会,包括我。只是,《魅影》的巡演还有一段时间才结束,到时候恐怕已经赶不上你们的进度了,所以实在抱歉,这么好的机会我只能错过了。”   《魅影》这部舞剧对他来说意义非凡,是他开始新生的一把钥匙。他生平第一次能够自由地追求自己的梦想,这种感觉让他充满感恩。   李杰克赞赏地点了点头:“我知道,魅影当然也是一部难得的好作品,你演绎得非常出色。我也是通过这部作品才确认你就是我想要找的人,而且非你不可。其实,米恩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跟你们团长聊过,她也很希望你能过来帮忙。而且,我们的时间可以推迟。”   路眠惊讶地看着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皇舞竟然做出这么大的让步,他实在是受宠若惊。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感到意外又惊喜:“谢谢杰克老师,这真是我的荣幸。”   李杰克满意地笑了,拿起了香槟杯:“那祝我们合作愉快。”   路眠也举起了杯子。两只杯子“砰”地碰到一起的那一刻,他眼前划过了三年前的画面。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李杰克,想邀请他去观看城舞的演出,但最终还是没演成。没想到兜兜转转,他又回到了这里。   “杰克老师,我能问问,你为什么选中我吗?”路眠抿了抿嘴,思索道,“想跟皇舞合作的演员那么多,比我优秀的也很多,而且,我也不是你们最熟悉的演员。”   被皇舞点名,还要配合他的档期,实在是让他有点惶恐。有那么多世界著名的优秀演员可以选择,为什么要选他?   李杰克盯着他,目光中满满的感慨。他也仿佛看见了三年前,同样一个怀抱梦想的男孩站在他面前,一模一样的眼神,却恍如隔世。   “我记性不好,还有点脸盲,但对于舞蹈,我过目不忘。”李杰克声音有点颤抖,“每个优秀的舞者,都是独一无二的,我能记住每一个人的动作。那天在大都会,当你舞姿一起,我就认出你了。”   当时他甚至还没有看见面具下的这张脸,只是那舞台上的熟悉的身姿,他艺术家的任性直觉就断定路眠回来了。   路眠完全愣住了,好不容易才忍住了鼻腔中的酸涩。能以这种方式让人记住,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安慰了。这突然让他觉得,这几年受过的伤和苦都算不上什么了。   李杰克眼眶湿润:“c城失去你的这三年,我每天都在惋惜,为什么老天要带走这么一个有才华的年轻人。”   “当我看见你的脸时,我一个无神论者都要感谢神。”   “不管你叫米恩还是路眠,不管是什么原因,你回来就好。你要知道,你还欠我一个男主角,你得还回来。”   李杰克是一个浪漫十足的艺术家,他的创作都源于不切实际的幻想。此时此刻,他不想弄清楚路眠到底是怎么复活的,他只相信他自己看见的。   他有一个很天马行空的想法,从几年前见到路眠的第一面起,他就知道路眠是个为芭蕾而生的精灵。既然是精灵,通过魔法回到这个世界,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可以回答你刚刚的问题,为什么非要选你?”他看着路眠,一字一句道,“我能编出这出舞剧,灵感就是来源于公主骑士。本来就是为了纪念我心中那个最优秀的年轻舞者,所以你是最合适的人。”   *   从咖啡厅离开时,路眠还有点恍然。上天给了他第二次生命,这个世界又给了他这么大的礼物,他都不知该怎么感恩了。   重活一世,很多事情他都看得很开,躺在j城医院病房里时,他好几次觉得自己撑不过去了。最后一次手术前,他告诉自己如果能重新站起来,他一定不贪心,过好当下的每一天。   这三年里,他做着自己想做的事,过得很充实很自由,但唯独不敢畅想未来。每一次新的日出对他来说都已经是恩赐,他不奢望还有更长远的以后。   后来,他已经逐渐忘记了路眠,而用米恩的身份生活着。但最近《魅影》的亮相给他的生活带来了很大的变化,各种新的际遇和机会纷沓而来。最初他面对着一切有点迷茫,他还没有准备好回应这么多的关注。   前阵子回到c城之后,那种从小到大的熟悉感让他不得不面对过去,上一世的一切更加清晰了。   李杰克向他发出邀请之后,又多了一个猜到他身份的人。   他原以为被揭露真相会很难堪,但现在发现好像不是这样。认出他的人越多,他就越能坦然接受这个事实。毕竟能认出他的,也都是曾经最熟悉他的人。   在咖啡厅门口,路眠接到了罗尼打来的电话。   罗尼:“米恩,你在那边还好吗?有没有人欺负你啊?”   路眠:“我很好,你呢?你最近恢复得怎么样?”   罗尼“我身体恢复得还行,就是无聊死了,医生不给我出去。米恩,你要在就好了,我还能有个说话的人。”   路眠离开得突然,他也是过了一天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说:“气死我了,那些老不死的还没落网。米恩,要是我不这个时间生病就好了,生病了我都不能保护你,害得你背井离乡。现在我们王室这些人,我一个都不信任了。”   路眠笑了笑:“你别瞎说,你好好养好身体,下次回去我们还要一起去看小朋友们呢。”   罗尼在电话那一头吸了吸鼻子,略带委屈道:“知道了,真希望你快点回来,你回来的时候我肯定就好了。对了,米恩,你听说了厉老板的事吗?”   听见这个名字,路眠拿着电话的手僵了僵。   他已经好多天没有厉枭的消息了。这些天里,他一直刻意回避去想厉枭,他心中有些愧疚,却又无能为力。   “他出什么事了吗?”他问。   “我也是昨天才得到的内部消息,我想了一晚,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罗尼认真说。   路眠越听越感觉不对劲,可是罗尼看不见他的表情变化,继续说着。   “母亲说,警方追踪到了那群老头逃去公海的船。是昨天行动的,但据说搜捕过程出了点意外,船沉了。厉老板主动去给那边作人质,警方最后没找到他……” 第67章 二更   罗尼声音越来越小,语气很犹豫,好像害怕路眠知道,但又不得不告诉他。   沉船?厉枭失踪?   路眠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后颈感到凉飕飕的,手心渗出了冷汗。   电话两头都陷入了沉默,好一会儿,罗尼才又开口:“米恩,你……还在听吗?你说句话啊,别吓我。”   “我没事……”路眠咬了咬牙,稳住自己的声音,“但没找到是什么意思?”   罗尼突然有点后悔自己的鲁莽了:“你别乱想啊,警察还没放弃搜救呢,而且我听说厉老板水性很好,不一定会有事。米恩,你先不要自己吓自己。”   “别担心我,我没事的。”路眠语气故作轻松,“不过如果有什么进展,你也一定告诉我一声。”   “我知道,我会的。毕竟他救了我,也救了你,他现在在我心里是个好人。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你千万别瞎想。”   “我答应你,你也好好养病。”   路眠的声音听上去很正常,他不想让罗尼担心。   挂了电话后,他边走边想着,沿着人行道走了好一段,几乎忘了厉家的车还在等着他。   不知不觉走到了大都会的路口,他这才回过了神。   一直龟速跟着的保姆车也停了下来,陈助理下了车。   “路少爷。”   路眠听见这个久远的称呼,心中一颤。陈助理为什么突然改口?   他扭头看去,陈助理一脸憔悴地对他举了个躬:“路少爷,律师想找您。”   “律师?”   车上,厉枭的律师将一份文件递到他面前,说:“米恩先生,我受厉枭厉老板的委托,来跟你谈谈继承的问题。”   “继承?”   “根据厉老板的嘱托,如果他这段时间失联超过二十四小时,他在大都会的全部股份将转到您的名下,也就是51%的股份。”   “什么?转给我?”   “是的,您没听错,股份转到米恩的名下。根据厉老板的遗嘱,您将成为大都会剧院的大股东,以及如果他去世,你还有权合法继承他所有个人资产。”   “……这是什么意思?”   律师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封信:“这是厉老板给您的。您可以先看一看,我晚些时候再来跟您谈细节。”   没等路眠反应过来,律师就下了车。   他一个人坐在座位上,手里握着那封信,迟迟没有勇气打开。   他刚刚才得知厉枭失踪,估计陈助理得到消息也比他早不了多少。而陈助理改口,难道就是因为厉枭已经……   这件事对他来说太突然。不是因为大都会,而是因为厉枭。   许久,他深吸了一口气,才打开了信封。   单行信纸上,钢笔字苍劲有力。   【路眠:   对不起。当你看到这封信时,就说明我没来得及向你告别。   我第一次遇见你,应该高三那一年,你到我们学校考艺术班,你考试的那支舞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如果能选择,我宁可就遇见你这一次,至少那时候你对我的印象是好的。   可是对不起,还是让你再次遇见了我。那四年,我给你带去了很多痛苦。当时我看不清自己的内心,等我看清时,却已经晚了。   我的生活充满尔虞我诈,我不信任任何人,不想靠近任何人,除了你。但是我混蛋,我还是骗了你。   你是上天给我唯一的礼物,而我何德何能,上天居然给了我两次机会。   可我真没用,第二次机会我也抓不住。虽然说了你不一定相信,但我还是想告诉你,这一世我们重逢后,我再也没骗过你了。   米恩不仅是你的新生,也是我的新生。   前几天我约了你却没去见你,媒体污蔑我,我真的没有去跟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约会,我是去警局配合调查了,后来的事你也都知道了。   大都会转到你的名下,你可以做任何事,我的律师会协助你。   大都会本来就应该是你的,如果没有你,我得不到它。当年那件事,对不起,我不奢求你的原谅。但我真的后悔,这是我人生里最后悔的一件事。   我的所有都是你的,永远都是。不管我是生是死,都是一样。】   信的落款日期是两个月前,他们一起在j城的时候,应该是在厉枭配合警方调查时给他写的。   那天早上他做好了三明治等厉枭过去,但厉枭没出现,当时他还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失约这种事,厉枭以前从来不对他解释,因为没上过心。   从时间上来看,写下这封信时,厉枭应该已经猜到了事情后来的走向。   路眠反复把信看了好几遍,刚刚一直悬着的心更紧了。虽然罗尼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大概,但他知道这以为着什么。   车门缓缓打开,阳光照了进来,路眠第一次想躲着阳光。他眼睛被刺得睁不开,很疼。   陈助理站在车门外,为难地向他投来求助的眼神。   “路少爷,请你帮个忙,沈老爷子已经找了老板好久了,今天我们实在是搪塞不过去了。”   *   山顶疗养院。   陈助理为了不节外生枝,跟护士们说这是找来哄老爷子的:“他叫米恩,但你们在老爷子面前别说漏嘴。”   “我们明白的,陈先生放心。”护士们虽然觉得这个男孩太像路眠了,但却也没敢多问。   路眠上次走进这个地方,已经是三年前了。   沈老爷子头发又白了不少,但精神看起来不错,就是脾气有些暴躁,正在跟护士闹情绪。   路眠才刚踏进门,还没开口,沈老爷子就一下安静了。   看见他,沈老爷子沉默了好久,眼眶渐渐红了起来。   路眠有点慌,忙走了过去,在轮椅前蹲下来:“外公,你别这样,我回来了。”   老爷子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像一个小孩子,呜咽着说:“小路……你终于,终于想起来看我了……我以为你们都不要我了……”   路眠赶紧接过护士递过来的纸巾,边安慰着沈老爷子边给他擦眼泪。   沈老爷子把除了路眠以外的所有人都赶了出去,拉着他在屋子里叙了一下午的旧。   老爷子到现在都不知道黑天鹅失火的事,厉枭告诉他路眠走了,他以为是厉枭把路眠惹生气了,被路眠甩了。   “小路,那不孝孙上次来看我时,说要把你追回来,你是……你这是原谅他了吗?”沈老爷子这会儿已经忘记了找外孙找了好几个星期找不着,光记得路眠了。   “不是……外公,我们之间的事情比较复杂。不过您别担心,厉枭他只是出国出差去了,等他回来就会来看您的。”   路眠答非所问,很是心虚。他不知道厉枭现在在哪里,说话都不太敢跟老爷子对视,转身去拿水和药。   “外公,护士刚刚说你不肯吃药,你这样不对的,把药吃了我明天还来看你。”   这句话不管是三年前还是现在,对沈老爷子一样有用。   沈老爷子吞下药丸后,突然间一激灵,想到了什么事。   “小路,我想起来了,我知道你为什么生他的气了!咳咳……”   “您别激动,您说什么呢?”路眠怕他呛着,忙去给他拍背。   沈老爷子拉过他的手,显得很着急:“不不不,你一定要听我说。我只是记性不好,但我是知道的,你离开他是因为知道了他当时骗取你的信任,实则是为了大都会那块地!”   路眠愣住,没想到这件事连沈老爷子都知道。   这件事他一直不想提起。   “不是,小路你相信我,我是在你跟他分手后才知道他做了这种混帐事!我当场就打了他,是真打,就用这个打的,他都没躲,伤了好几个星期。”沈老爷子指着放在一边的拐棍,比划着打人的动作。   “外公,事情都过去了,我不在乎这个……”   沈老爷子激动得不行:“我在乎!他敢这么对你,他就活该失去你!我跟你说啊小路,我从来没有同情过他,他就是咎由自取,他活该。不过,有一说一,我也质问过他,是不是为了生意什么下流手段都使得出来。”   “他想了很久之后才告诉我,他当时就喜欢你,只是不会表达。”   “我没有偏袒他,但他这句话说的是真的。他从小生活的坏境,就是功利至上,周围的婚姻永远和名利地位有关,他脑子有病,他不知道要把真爱和婚姻联系起来,他很讨厌婚姻。”   “小路,他对你的伤害很深,我知道,怎么补偿都没有用,所以你要离开他不原谅他我是支持你的。”老爷子说完又怕路眠觉得他护犊子,急着澄清,“但是你也要答应我,就算你不跟他复合,也要常来看看我,我收你当孙子,我不要他当孙子了。”   路眠心情越来越复杂,但又不知该如何回应。他听得出,沈老爷子此刻没有糊涂,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有些超出了他的认知,有些他根本没去想过。   他只好先把老爷子安抚下来,毕竟他今天过来就是来让老人家安心的。   “外公,谢谢您告诉我这些,无论如何,我一有空就会来看您,我把我现在的号码给您,如果我不在c城,我们也可以每天视频的。”   沈老爷子开心得赶快拿过手机:“好好好,你快加我,我很会用视频的。”   从那天开始,路眠连续好几天去看老爷子,老爷子心情好起来了,身体也见好。   一周后,j国传来了消息,米勒的那几个同伙已经落网了。有的活捉,有的从海中打捞出了尸体。   但路眠始终没等到厉枭的新消息。助理不知道,罗尼不知道,秦泽也不知道。而厉氏对外的口风很严,倒是一点风声都没走漏。   又过了几天,路眠越来越焦虑,因为时间越长,希望越渺茫。他只能逼着自己不去想最坏的结果。   于耀天天跟他在一起,看得出他的担心。   虽然不喜欢厉枭,但他也看不得路眠不开心:“路哥,你也别太担心了,我以前看过新闻,有人被海浪冲到了某小岛上,搜救队找了好几月才找到的。”   路眠原本以为,想清楚这些事情需要很长时间,但在j团通知要回国的那一刻他突然就想明白了。   临走前一天,陈助理对他说:“路少爷,老板说过,这段时间还是待在c城比较安全。”   路眠摇了摇头:“我该跟团一起回去了,况且警方也已经把人抓到了,没什么不安全的。”   陈助理又说:“还是保险一点吧,谁知道他们还有没有帮凶。况且,律师那边的事情还没解决,恐怕还要麻烦你留下来配合一下。”   “推迟一些吧,过一段时间再说。回j城你们也不用担心我,罗尼王子会派人保护我。”   不仅是陈助理,秦泽也叫他再留一段时间,说实在不放心他。连之前天天问他什么时候回国的罗尼听见他马上要回去后,都显得有点惊讶。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大家对他这次回j国反应很大。   但他坚持要回j国等消息。   他想第一时间得到厉枭的消息。 第68章   j国王室。   j团已经回来三个月了,除了中途几次演出之外,路眠一有时间就到王室去看罗尼。   让他欣慰的是,罗尼恢复得很好,精神也比之前好多了。但是他这一次回来后发现,最近的罗尼有些不同以往。   他说不上哪里不对,就是觉得罗尼没有以前那么幼稚了,至少没有一见到他就拉着他不让走。现在的罗尼还会让他多休息,说如果团里太忙就不用天天去宫殿里看他了。   路眠一开始并没有多想,在不去宫殿的时间里,只要团里没事,他就去打听厉枭的消息。但不管是警局还是厉氏,他跟本就打听不到什么。   警方不对外透露任何信息,厉氏也一切按部就班,在j城的业务也有条不紊地进行。厉枭失踪这件事只有他们几个人知道,但这么大的事,似乎没有产生任何影响。   在别人看来,他回到j城又过上了从前的生活,身边的人都叫他米恩。有时候他走在路上,会突然有些恍然。几个月前厉枭的出现好像一场幻觉,从他久远的记忆里浮现了一下,然后化为泡影。   如果不是路上的灯牌全都是厉氏的广告,他几乎就要觉得那是一场梦。   *   这天他又到王室宫殿去看罗尼,发现罗尼状态不对。平时话匣子一打开就停不下来的人,今天安静得连眨眼得频率都低了很多。   “你今天怎么了?怎么好像魂不守舍的?”路眠拿了水果沙拉,放到他面前,担心地看着他。   罗尼平时特别爱吃水果沙拉,但今天愣是没反应。路眠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一开口还舌头打了结。   “哦……米恩,我今天,我今天不想吃东西。”   路眠摸了摸他的前额:“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去把医生叫来。”   “不用!”罗尼突然抓着他的胳膊,反应很激烈。对上他疑惑的目光之后,才收了收,“不是……我是说,医生已经看过了,说是我最近太累,需要多休息。我看你脸色也不好,你要早点回去休息吧。”   路眠才刚来十分钟,平时都得待一两个小时。   面对罗尼的反常,他心中那股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罗尼,你实话跟我说,是不是有什么新的消息?关于……厉老板的消息?”   他知道,如果有消息,不会是什么好消息,否则罗尼一早就告诉他了。   都已经这么长时间了,他都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   “还没有,但是厉氏和王室一直都没有放弃搜救。”罗尼摇着头,当着他的面吃了一口水果。   照理来说,这么久没有找到人,警方应该是已经停止搜救了。但罗尼告诉他,他们私底下并没有放弃,还说有某个小渔村的村民曾经救过一个类似厉老板的人。   “对了米恩,你们下次巡演是什么时候?”   “下个月初。”   “哦……那你最近排练应该挺累的,你都瘦了,你要多多休息。明天开始我让王室的私厨给你做一日三餐,饭点送过去给你,你好好排练,好好歇着。”罗尼再次撵人,还打了个哈欠。   路眠看着今天奇奇怪怪的罗尼,没再说什么。   罗尼说困了要睡午觉,让女佣把路眠送出去。路眠跟着人,经过宫殿的侧院时,突然停住了脚步。   “米恩先生,怎么了?”女佣转身问。   路眠说:“我突然想起来,王后刚刚让我去找她一下,她在瑜伽房吗?”   “是的,王后今天上午的日程就是练瑜伽,我带您过去吧。”   “谢谢,不过不用了,我自己过去就行。”   王室的人现在都知道,米恩是常客,王后都把他当干儿子看,在宫殿里随意活动当然也正常。   女佣退下去后,路眠并没有去瑜伽房。   他只是想不想那么早走,他总觉得最近这宫殿里有什么事是大家不想让他知道的。但是绕了大半天,也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   就在他准备放弃时,看见一名护士哭哭啼啼地跑过长廊。   护士?   路眠知道,这宫殿里目前需要医护照料的应该只有罗尼,但罗尼的房间不在这一边。   他心中起了疑,朝着护士刚才的方向走去。通道拐了弯,通进了侧花园里。   王室成员的下午茶活动一般都在后花园,侧花园因为比较偏僻,没什么人来。   花园里鸟语花香,古典喷泉随着音乐流淌,中世纪的雕塑高贵典雅。   鹅卵石的小路蜿蜒至灌木丛深处,路眠一步一步往里走。他不知道这里有什么,但心跳莫名地越来越快。   不知为何,他的直觉十分强烈,这花园里有他想要找的答案。   直到花园尽头,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他眼帘。   轮椅上,身穿病号服的男人听见了脚步声,却没抬头。   许久,才从喉间挤出一个字。   “滚。”   嘶哑的声音中压抑着戾气,仿佛是在这幽雅静谧的花园中藏着的一头猛兽,下一秒就会爆发强大到足以摧毁周遭一切的破坏力。   轮椅旁边的地上散落着药片,还有被砸碎的玻璃杯。很明显,这里发生过一场不愉快。   路眠终于知道刚刚那个护士为什么被吓哭了。   没听见离开的脚步声,男人按着额角,不耐烦地再次开口:“我什么都不吃,别他妈再让人来。”   声音比刚刚更可怕,充满了危险的意味,让人不禁打起寒颤。   路眠感到脊背发麻,他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   他咬着嘴唇,屏着呼吸,缓慢地走向浑身散发着冷厉气质的男人,想要看得更真切。   “我说了都他妈滚……”感觉有人靠近,厉枭咬着牙猛地抬起眼。   话音未落,路眠的身影就撞进了他的眼里。   那双深邃的眼中,瞳孔骤缩,但毫无血色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们四目对视着,开始谁都没有说话,谁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突然间,花园里声响仿佛消失了,喷泉的水声、音乐声、鸟鸣声……他们都听不见。唯独心脏一下一下跳动的声音越来越明显。 第69章   路眠不敢相信,原来厉楠漨枭就在宫殿里,就在他眼前。   此刻的厉枭,不再神采奕奕,反倒有些落魄。不经打理的发丝垂在额前,因为消瘦而棱角更加锐利的脸上满是胡茬。   当路眠的目光逐渐下移,落到他的双腿上时,厉枭瞬间全身僵硬。他一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窘迫感。   几个月前配合警方的行动上,他主动做了人质,跟着米勒的几个同党坐船逃到了公海上。船上几个人因为分赃不均起了冲突,错过了最佳逃亡时间,暴风雨中游艇触礁沉没。   厉枭被竟搜救队找到时,已经重伤昏迷。等他醒来时,才知道自己在ICU住了好几个星期。   路眠不知道这些。   他醒来知道自己的伤势后,第一反应就是不能让路眠知道。   他不可能让路眠见到他这个样子。   他避开了他的视线,转着轮椅要走。路眠拉住了轮椅的把手,挡在了他面前。一推一拉之间,动作激烈,却相顾无言。   路眠缓慢地蹲下了身,眼眶泛红地望着他。   半晌,压下了喉间的苦涩感,才开口。   “厉老板,你怎么……把护士吓走了……”   时隔数月,再次看见路眠,听见熟悉的声音,厉枭却宁愿这一幕没发生。   他每一晚都梦见路眠,梦见以前会哭会笑的路眠,梦见现在冷淡平静的路眠,曾经弱小、现在成熟的路眠。路眠的每一个样子,都出现在他的梦里。   他甚至梦到过路眠此刻的眼神,这种带着同情、愧疚和动容的眼神。   这是他最不想从路眠眼中看见的。   路眠似乎看明白了他的所想,收回了目光,转头对刚刚赶到的医生和护士说:“麻烦你们,再准备一份药。”   *   路眠走进休息室时,凯洛琳正神情严肃地跟医生说着什么。   看见路眠,她立刻起身去拉他的手。   “米恩,亲爱的,对不起,我们不是有意隐瞒你的。”   厉枭从ICU出来之后,就被安排在王室的私人医院里。他们本来打算通知米恩,但是厉枭不允许他们这么做。   所以当路眠要从c城回来时,他们派了好些人去劝说,可最终也没能阻止路眠回来。   路眠说:“王后,我知道这是厉老板的意思,不怪大家。”   凯洛琳依然感觉有些愧对路眠:“我们也是怕你太担心,毕竟……这不是一件容易接受的事情。”   “王后,毕竟厉老板变成这样,跟我也有一定的关系,所以我不能置身事外。能不能告诉我,他的病情究竟怎么样?”   凯洛琳看了医生一眼,医生便拿出了片子向他解释。   厉枭在沉船过程中还被绳索绑着,虽然熟悉水性,但身体受到束缚没能及时避开船只残骸,腿被卡在了船只和礁石之间,伤势严重。虽然经过手术腿是保住了,但复建难度很大,医生也没法保证他什么时候能站起来。   这几个月,他一直在王室医学专家的指导下做复健。而且医生说,从来没见过这么倔强的病人,所有治疗和复健方案都要求选择最激进的,能不休息就绝不休息,意志力和体格都强得惊人。   医生告诉路眠,在一开始,厉枭的恢复情况很好,但后来因为太心急,没遵医嘱,自己偷偷加大了复健强度,运动过量导致了进度倒退,本来已经可以勉强站起来,现在又回到了原点。而且,再次复健的难度比第一次更大。   今天上午,医生检查后得到了坏消息,按照现在的状态,厉枭可能要一辈子在轮椅上度过。   路眠认真听完了医生说的话,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知道复健有多困难,他亲身经历过,所以更能了解这种挫败感。   “王后,有件事我不太明白。”他想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心中的疑惑,“厉老板他为什么这么着急?”   复健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厉枭不可能不知道。虽然对自己的身体他向来不知轻重,但复健这种事情,本来就很难,怎么还会这么激进。   凯洛琳叹了口气:“前一阵子,他想见你,但又不想惊动你,就让助手传了几张你的照片过来。听说看完照片之后,他就变了个人似的,脾气差得不得了,非常急切地想要恢复,根本不遵医嘱,所以反倒欲速而不达了。”   “照片?什么照片?”路眠疑惑地望向她。   凯洛琳说:“我没有看过,但听说是助理偷偷拍的。米恩,你也别责怪厉老板,他不想以现在这个样子出现在你面前,你可以理解的吧?”   路眠点了点头:“我理解,王后。我也经历过复健,这种时候,不想被别人看到的心情我也有过。”   凯洛琳拉过他的手,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米恩,不是别人。依我的观察,厉老板不是在乎别人的眼光,他只在乎你的看法。他只是不想在你面前那么狼狈,对于别人,他压根不放在眼里。”   *   那一天从王室出来后,路眠费了好大的劲,通过厉枭j国的助理看到了他被偷拍的那些照片。   助理冒着被开除的风险,内疚地说出了实话:“米恩先生,老板当时想看看你的现状,我就抓拍了几张你在j城街头的照片。我以为老板看了之后会好一些,没想到我差点害死他……”   那些照片里,路眠一个人漫无目的走在街头。   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发呆的他,在报刊亭浏览财经头条的他,从警察局里走出来的他,在广场仰头看着厉氏广告屏的他。   无一例外,他在这些照片中眼神都流露着焦虑和失落。   在人前,他能掩饰住自己的情绪。但独处时,一切都不自觉地暴露无遗。   在厉枭失踪的这段时间里,哪怕他再不愿承认,他也是时刻担心着厉枭的安危。   “米恩先生,这件事是我的大意,才给老板和你造成了这么大的困扰。”   新助理一直以为厉枭只是一时兴起,想要追一个舞蹈演员解解闷,所以让他去拍照时,他想着只要拍得好看就行。而路眠几乎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什么角度偷拍都好看。当他兴高采烈拿着这些照片回去交差时,他老板的眼色却阴暗得差点吓死他。   “米恩先生,”他又说,“现在只有你能帮助老板度过这一关了。能不能恳请你帮他这个忙?”   路眠看着他,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但他知道自己肯定也不想看着厉枭这个样子。   *   那天之后,厉枭又重新开始了复健。但是医生却越发担忧,因为厉老板这一次又有过度运动的倾向。   “厉老板,我们今天就到这吧。”医生看着还在在器械上不肯下来的人,小心地劝说。   现在所有人都不敢跟厉老板硬着来,生怕他又把器械砸了。   但是器械上的人根本不听劝,依然把复健项目当健身项目在做。   护士小声地在医生耳边说:“他又开始了,医生,这样不行啊……”   医生无奈:“去叫保镖进来吧。”   如今王室的保镖队还多了一个任务,阻止厉老板过度复健。   护士刚慌张地跑到门口,就突然停住了脚步:“米……米恩先生?”   器械突然停了下来,满头大汗的男人咬着牙顺声望去,眼底划过转瞬即逝的不安。   两道目光对碰不过一秒,路眠就瞥开视线,对着医生和护士说了些什么,医生护士很快就离开了房间。   门被带上的那一刻,器械的转动声再次响起。   厉枭低着头,汗水沿着紧实的肌肉滑落,哪怕身上再痛,他也不吭一声,更不愿跟路眠对视。   “厉老板,”路眠走了过去,将手搭在他的手上,“今天任务完成了,不用再练了。”   路眠把他的器械强行锁住,然后将轮椅推了过来。   “理疗师在等你,我带你过去。”   厉枭胸膛剧烈起伏着,目光晦涩不明地望向路眠。   在ICU的那段时间,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了他在遍地白骨的沙漠中徒步寻找水源,无力、脱水、高温……他靠着意志力走了好久,但连仙人掌都没见到半棵。不知过了多久,他浑身如火烧一般,倒在了沙漠中。   他感觉身体渐渐地不受控制,失去了知觉。   就在他就要放弃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海市蜃楼,白天鹅一样的身影在绿洲里翩翩起舞。他光是看了一眼,就仿佛甘泉滋润一般,从绝望中惊醒过来。   靠着这副海市蜃楼,他终于走出荒漠。   他能醒过来,是路眠救了他。   此刻,在他眼前,路眠还是一如既往地干净美好,这让他心中的焦虑感更加强烈。他现在这个样子,怎么配得上路眠。   “你来做什么?”他有无数句话想说,但最终说出口的却是这一句。   路眠无奈,觉得他跟沈老爷子一样,像个需要哄的小孩子:“王后雇了我,让我负责监督你的复健。”   厉枭闻言,皱了皱眉,似乎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   路眠又说:“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复健没什么丢人的,我当时也是一样。扭扭捏捏才丢人呢。”   厉枭看向他:“谁扭捏?我只是在练习。”   路眠挡着他又要去按开关的手:“你如果现在不停下来,明天这器械就会被搬走,给你换低强度的器械,那时候你再怎么费劲,最快也要一年多才能恢复。”   厉枭被威胁,心中很是窝火,但对方是路眠,他还没法发火。光是看见这张脸,他就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两人陷入了长久的僵持,谁也没有再说话。   路眠就这么等着他,随时准备着如果他再启动器械,他就再关上。   看他能耗到什么时候。   但是有些出乎意料,厉枭并没有再拧巴,乖乖停了下来。   路眠松了一口气,把轮椅往前推。   厉枭不悦道:“换电动的,我自己去。”   路眠环视了房间一圈,这里就这一把轮椅,再找人去拿新的又不知道要。   “你现在听话过去的话,我会给你一个奖励。”   他原本只是下意识地把哄沈老爷子的话重复了出来。   没想到厉枭就坐上了轮椅。   不扭捏,很听话。   *   所有医生和护士都很意外,厉老板今天竟然那么配合。早知道应该早点让米恩过来。   理疗师顺利做完了治疗,厉枭一被推出来,就看向等在门口的路眠。   这回把路眠看得有些心虚。他知道厉枭这是惦记着刚刚他随口说的奖励。   以前给沈老爷子随意许诺都没关系,老人家不过就是想吃这个想吃那个,或者让他陪他玩一盘游戏下一盘棋,不会有什么过分的要求。   但是厉枭不一样,他刚刚说出口那一刻就有些后悔了。 第70章   对视持续了数秒,是厉枭首先败下阵来。他现在一看路眠的眼睛就忍不住地心疼。   路眠走向了他,谢过理疗师之后,便推着轮椅往外走。   经过宫殿里狭长的长廊,四下无人,路眠终于轻声开口问。   “答应给你的奖励,你想要什么?”   安静的长廊里,只剩下轻盈的脚步和轮子的滚动,与古老的时地板摩擦出来的声音。   厉枭垂着眼帘,心跳不止。   他能感觉得到路眠的松动,哪怕这只是看在他受伤的份上,哪怕只是哄他、可怜他、同情他。他突然发现他并不介意在路眠面前示弱。他这辈子从没向谁示弱过,但现在就愿意向路眠示弱。   路眠对他态度上的这份转变,让他受宠若惊。   起先他十分抗拒让路眠看见他这副样子,现在他后悔没早点让路眠来。   “你明天可以再来吗?”他问。   “当然。”路眠不明所以,“但你想要什么奖励?”   “我就想要你明天来。”   如果他每天都能得到奖励,那他每天都要许这个愿。   在鬼门关走了一圈之后,他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了。   他想要的只有路眠,想每天都能看见路眠。   他欠路眠的,他想用一辈子去还。   这些天,身体上的病痛他全都可以忍,唯独对路眠的心疼无法控制。他现在终于能跟路眠感同身受,越是真切地感觉到伤病的痛苦,他越是恨自己。   恨自己竟让路眠受这份苦,他真他妈的没用。   而此时在他身后,并看不见他表情的路眠倒是松了一口气。厉枭没有提什么为难他的要求,这样还能够每天自如地面对他。   路眠最开始担心的事情也没有发生,他这一次跟厉枭接触没有感到压力。他们都避开了那些心知肚明的话题,好像就真的只是志愿者和病患的单纯关系。   厉枭是不敢僭越。他能再次看见路眠已经是又一次恩赐,他生怕自己又做错什么再把路眠吓走。虽然他不是没法把人找到,但他现在已经不敢硬来了,担心一个什么闪失又让路眠受伤。   而路眠是不愿提及。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思考他对厉枭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明明已经下定决心开始新生活,也做好了心理准备面对过去,但当他听说厉枭出事时,还是害怕了。   他能够抵御住厉枭任何的糖衣炮弹,但却没法忽视厉枭为他做出的改变。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路眠一有空就来陪厉枭复健,监督他遵医嘱。在路眠的严格要求之下,厉枭恢复得很快。   偶尔有那么一两天,路眠没有准时到,厉枭都主动停下来,不安地问人米恩到哪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下令属下马上去找人。即使知道去接路眠的车就是厉氏的车,他还是放心不下。   *   从夏天到冬天,厉枭的复健结果很成功,已经可以像以前一样走路了。   出院的那一天,所有医生护士都松了一口气。   在门口,医生又再次嘱咐:“米恩先生,虽然厉老板的恢复情况很理想,但还是不要运动过量。”   路眠回头看了一眼坐在车里的厉枭,才回答道:“医生您放心,我已经转告厉家管家和助理,还有你们派的专业人士定时会去检查,一定没问题的。”   车门开着,厉枭在车里听见了他说的话,眼神又暗了几分。   助理在一旁附和着:“对对对,医生您放心,如果厉老板有什么问题,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米恩先生的。”   在他心中,米恩简直是救星一般的存在,把老板从深渊旁拉了回来。如果不是米恩,他现在可能已经没有老板了。   路眠点了点头,对助理说:“时间不早了,走吧。”   助理答应着,却立在原地迟迟没动。   路眠看着他,疑惑道:“还有什么事吗?”   助理也疑惑:“米恩先生,你不一起吗?”   他心中默认路眠会跟厉枭一起走,毕竟这么多天了,两人天天在一起,这感情怎么说都该升温了吧。   路眠却摇了摇头:“我还要回团里。”   助理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答,车里就传来幽怨的声音。   “我送你去。”   路眠对上厉枭的目光,竟看出了一丝委屈。   他叹了口气,只好上了车。   虽然这些天他们相处得很自然,但车门关上的那一瞬间,路眠还是坐得笔直。他转头去看厉枭,厉枭也正经危坐着。   两人坐车从来没有这么老实过,连话都没有一句。   过了一会儿,路眠打破沉默:“厉老板,你要遵医嘱,运动一定要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   厉枭看向他,酝酿了半天,才说:“你明天不来了吗?”   委屈极了。   他就知道,他一旦康复,路眠就会走!路眠刚刚连车都不想上,已经要把他交给别人了。   路眠看着他,无情揭穿:“其实上个月你就已经能出院了,对吗?”   厉枭哑然。   上个月医生就建议他出院了,但他担心路眠不去看他了,硬是拖了一个月。   没想到路眠还是知道了。   被揭穿后,他有些心虚,避开了路眠视线,喉结上下滚了滚:“那我可以去看你吗?”   他怕路眠不让他去,又马上补充说:“医生说我总是坐着也不好,最好能适当走动。”   路眠看着他:“不行。”   厉枭:“……”   路眠:“明天我有演出。”   厉枭:“我去看你演出,《魅影》吗?”   路眠摇了摇头:“不是舞剧,是青年舞蹈节的演出。”   厉枭:“那我也要去。”   *   J城青年舞蹈节。   厉枭拒绝了主办方安排的vip包厢,非要跟年轻人一起挤在第一排。他要最真切地看着路眠。   路眠现在是J城舞蹈界的红人,节目自然是压轴的。厉枭整整坐了三个小时,耐着性子看完了所有的演出,才终于等到路眠。   主持人报幕时,他才知道,路眠要跳一支现代双人芭蕾,搭档是于耀。   双人舞?   厉枭目光沉了下来。   这是一支带有先锋实验性的芭蕾,编舞老师用男舞者的身体表现了人与大自然的关系。   这是一个比较抽象的主题,被他们演绎得极具意境。一黑一白两具柔韧而优美的身体时而融合时而对抗,每一个看似简单的动作都极具张力。   最后的一个动作,白舞者被黑舞者托举而起,天鹅似的肩颈呈现出一个完美的弧度。   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这是一出极其精彩的表演,所有观众都如痴如醉。   坐在第一排的男人,目光死死地锁着白色的天鹅,一身的醋意。尤其是当他听见身后两个小女生在激动地讨论“好配好美!磕到了!” 第71章   后台,路眠刚换上外套,休息室门就被推开。   “厉老板?”于耀看向门口,又回头看了眼路眠,立马起身挡在两人之间,“这里是演员休息区。”   最近发生的事情他都知道,也一直在对厉枭进行观察。   遗嘱上写不写米恩的名字根本不重要,关键是厉枭对路眠会不会还像从前那样。   “我找米恩。”厉枭视线略过他,直接看向后边的路眠。   路眠被厚厚的外套包裹着,因为还上着妆,跟他对视时带着距离感,仿佛还是在舞台上的艺术品。   于耀目光扫过厉枭手中的那束花,刻意地清了清嗓子,目光瞥向旁边的台子。   厉枭顺着看过去,一桌子的花束,看起来都是观众送过来的。除了鲜花,还有Q版玩偶,一看就是照着路眠和于耀的样子做的。   于耀公事公办地赶人:“花可以留下,人不能进来。”   厉枭脸色十分不好,但还是没为难他,自己转身离开了房间。   没想到厉枭现在这么好说话,于耀也大吃了一惊。他能看出厉枭眼中的不悦,但现在竟然不用身份压人了。看了进了一趟医院,人的确变了不少。   他回头看着路眠,耸了耸肩。刚才厉枭那副眼神,他以为又要遭殃了。   “路哥,你别怪我,秦大哥让我看着点,怕他再欺负你。”   路眠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我知道,你们都是关心我,谢谢。”   “路哥,其实我看得出来,你和他都变了。”于耀有些不情愿地承认。他看得出来,这些天路眠对厉枭不那么抗拒了。   自从厉枭出事之后,他就看出路眠对这个人还是没有完全放下。起初他和秦泽得到厉枭受伤住院的消息时,还担心厉枭会利用这个绑住路眠。   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厉枭并没有这么做。不仅没有这么做,还禁止所有人给路眠透露半点他受伤的信息。   虽然他们不会原谅厉枭以前对路眠做的那些事,不过一码归一码,厉枭最近开始像个人了。   厉枭说不进来,就真的没进来,杵在后台的出口等他。   路过的演员和工作人员都向这个男人投去好奇的目光。   “米恩。”   路眠离开后台时,被熟悉的声音叫住。   他手里还抱着刚刚的玩偶,一对。于耀都给他了。   厉枭的眼神落在玩偶上,假装若无其事地挪开。浑身都酸得不行,但不能表现出来,怕路眠生气。   “能给我五分钟时间吗?”他说。   于耀从后边跟上来:“舞协要请演员一起去旁边餐馆吃宵夜,厉老板不介意可以一起。”   厉枭闻言,眉心拧了拧,他从来没跟这么多人吃过宵夜。   他本就不喜欢吵闹的地方,更别说这种年轻人的聚会了。   于耀说:“哦我忘了,厉老板很忙,不方便……”   “怎么不方便?”厉枭冷着脸,去就去。他不去,难道还把路眠让给别人?   于耀:“……”   餐厅就在舞蹈节的剧院门口,虽然算不上高端,但也是一家不错的连锁餐厅,在j国是个赫赫有名的品牌。   这种场合本来就是以社交为主,组委会包了一整个大厅,主办方、赞助商、演职人员前前后后坐了十几桌。   厉枭一进餐厅就没说过话,沉着脸坐在路眠身边。因为人太多,也没什么人注意到他是谁。   因为知道路眠不喜欢社交,有人来敬酒时于耀都主动起来挡。很快于耀就跟熟人喝到了其他桌去,这一桌只剩下了他们几个人。   同一桌有个小男生鼓起勇气走向路眠,红着脸说:“米恩学长,我一直在关注你们的作品,你是我最喜欢的舞者,我……我能跟你合个影吗?”   自从《魅影》首演之后,路眠经常被路人认出来,更不用说同行了。   路眠笑着:“当然可以啊。”   小男生激动地拿起手机,回头想找人帮他们拍照,但这一桌的人都喝多了。他有些尴尬,看向了厉枭。这个穿西装的老男人应该不太会拍照,但也只有他了。   路眠知道厉枭从没帮别人拍过照,连忙说:“我们去那边找……”   话还没说完,厉枭就站了起来。   “手机给我。”   小男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立刻点开相机,双手将手机递给他。   镜头里,小粉丝男生过于拘谨不敢靠路眠太近,路眠大大方方地搭上他的肩,小男生的笑容一下就放松了下来。   手机屏幕前,厉枭指骨分明的大手顿了顿,才按下快门键。   就按了一下,多一张都不给。就是这么小气。   路眠在镜头里太好看了,他都不舍得给别人多看。   拍完之后他表情更差了,直到路眠把手从别人肩上放下来,他才松了一口气。   这一顿饭,厉枭就像一只给自己上了枷锁的疯狗,明明在意得要死,恨不得吓走所有试图接近他主人的人。但主人一个眼神他就怂了下来,乖乖坐在一边。   过了一会儿,路眠去洗手间,出来时,不出意外地看见了在走廊里抽烟的厉枭。   见路眠一出来,他便把烟掐了。   路眠知道他有话要说,只是刚刚人多一直都没机会。   但厉枭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连他自己都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什么会突如其来地紧张。   这段时间他们虽然天天见面,但因为身边医生护士多,他们的话题仅限于他的病情。他是病人,路眠是来帮助他复健的志愿者,这段关系终于在昨天他出院时结束了。   现在,好像终于可以开始新的关系了。   路眠先朝他走了过来,看着还愣在原地的他,轻声提醒。   “你没什么话说,那我就回去了。”   厉枭这才反应过来,一把将人拉住。   “我有话。”他有很多话,今天一定要说出来,“我能醒过来,都是因为你。我在警察局里给你写的那封信,也都是真的。”   “我每次一想起那几年的事,把自己掐死的冲动都有。错的是我,应该死的是我。”   “路眠,我不求你的原谅,我也不值得你原谅。”   “但是,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路眠抿了抿嘴,看着他:“什么机会?”   “陪在你身边,保护你的机会。你能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你也可以对我做任何事。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只要你给我一句话,我在你心里是不是跟别人不一样?”   路眠身边现在那么多人,他虽然吃醋,但都能忍着。   只要路眠给他一句话,他就能什么都不计较。   对视之间,路眠沉默了几秒。   就在这几秒中,厉枭感觉他一生都没像现在这样忐忑不安。   哪怕是在公司陷入危机的时候,或是几个月前在海里垂死挣扎,都没有这一刻让他恐惧。   他不怕死,他怕失去路眠。   路眠还没说什么,只是点了一下头,就猝不及防地被拥进了结实的胸膛前。   一瞬间,他感受到了厉枭强烈的心跳和厚重的呼吸。   “谢谢。”厉枭声音中压抑着激动,在他头顶落下了一个吻。   “谢谢……路眠……”   路眠被一直被拥在厚实的怀抱中,听着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的对不起。他头脑中一片空白,直到感觉到有颈窝流入了一阵温热。   厉枭哭了?   厉枭察觉到了路眠的微动,抬起手揉了揉眼睛,才把人放开。   “走吧,很晚了,我送你回家。”他拉起路眠的手就往外走。他不想让路眠看见他红着的眼眶,但他暗哑的声音还是出卖了他。   尴尬中,他只好咳了一声作为掩饰。有点狼狈,但他觉得无比幸福。   路眠倒是没揭穿他,跟着他走到了停车场。   他拉开车门,护着让路眠先坐进去,他自己刚要弯腰上车时,被身后的声音打断了动作。   “厉老板!”   厉枭皱着眉,转头看去。   “好久不见,哎哟,您怎么来我这儿也不提前打声招呼?”   说话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胖子,厉枭在脑海中搜寻了几秒,想起这人是这家连锁餐厅的老板。他们有过几次接触,但不算熟。   胖老板很热情,客套地寒暄了两句,厉枭便告辞了。   但胖老板还意犹未尽:“厉老板,您还记得我女儿吗?她一直惦记着您,前段时间听说您到j城来了,闹着非要见您。我说您忙这可不好意思打扰,今天正好她也在,您看方便的话要不……”   “不方便。”厉枭脸色大变,转身上了车,砰地一声关上车门。   一上车,他就焦急地看向路眠。   路眠脸上看不出异常的表情,但他却慌得不行。   “我不知道他说什么。什么女儿我根本不不认识。”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点,想了想还是分两章,下一章正文完结 第72章 正文完   车厢里很暖和,路眠忙了一整天有点累,刚刚在等厉枭跟别人说话的几分钟里,几乎都快睡着了。   几秒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厉枭在说什么。刚才车门半开着,他虽然听得不真切,但也听得到个大概。   他不说话,厉枭便以为他在生气。   哪怕平时在外如何地冷静自持运筹帷幄,但现在面对爱的人,厉老板也像个束手无策的愣头青。   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一遍又一边地保证着。   “路眠你相信我,我现在绝对不会再犯一样错误。这种蠢事我不会再做了,我现在看都不看别人一眼。”   “我的所有密码都给你,对你我再也不会有任何秘密。”   他们的关系好不容易往前迈了一步,今天路眠如果误会了,他非把那死胖子的招牌砸了。   路眠其实没有多想,但厉枭就是觉得委屈到他了。   曾经的厉枭从来不会去考虑这些事,但是现在事事都为路眠想在前边。在路眠身上,他冒不起任何风险了。   尤其是现在,他看见别人靠近路眠就醋得不行,哪怕只是工作上的需要。每每他快要控制不住时,就想起从前路眠是怎么看着他身边有其他人的。   当时的路眠,肯定比他现在难受得多,所以他多难受都得耐着。他活该。   路眠手中突然被塞进了两部手机,厉枭当着他的面解了锁:“密码是你的生日,所有设备都是。我所有的记录都在这儿,你看,我真的没有做什么……”   “……”路眠抬眼看着他,有点无奈。   “我保证,我真的没有二心。”厉枭还在保证着,生怕路眠不信。   在他把更多聊天记录点出来时,路眠已经把手机交回到他手里。   “好,喝水吧。”路眠点了点头,随手从旁边拿了一瓶饮料递给他,想打断他。否则凭他这股子执着,还不知道要讲到什么时候。   厉枭接过来,把瓶盖拧开,再交回他手上。   路眠愣了愣:“给你喝的。”   厉枭:“你不生气了吗?”   路眠:“我没生气,别乱想了。”   其实他知道,对于这样严肃的事情,厉枭这个人要不就不承诺,一承诺了就没有做不到的。   厉枭确认了路眠没有生气,但却还是放不下心。   不生气并不代表不介意,何况上辈子江|家那档子事一直是他们的心结,路眠是带着这个心结走的。   他不会再允许半个人有伤害路眠的机会,风言风语也不行。   *   结束了舞蹈节的工作,路眠第二天踏踏实实睡了个懒觉。   等他醒来打开手机时,才发现信息都快爆了。光是于耀就给他发了三十多条语音。   他还没来得及带你开任何一条,新闻推送就弹了出来。   【警方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布“公爵案”细节】   路眠揉了揉眼睛,点开了视频。   是警方公开案子的一些情况,主要是米勒那群人的罪状,那些贪|污的天文数字大概是普通人好几辈子都没有的概念。厉氏的人也到了现场,警方提及厉枭的协助,虽然只是一笔带过,但已经足够引起所有媒体的关注。   路眠看完视频,叹了一口气。   虽然对于当天公海抓捕的行动,他至今都不知道细节,但看着厉枭后来的伤势就知道现场有多危险。   他正想着,手机上自动播放起了下一条视频。   是厉枭从刚才的警方发布会现场走出来时,被媒体围堵着。   因为案件涉及到王室成员,受到的关注度很高,全j城大大小小的媒体全都来了。   厉氏保镖一边挡着人群,一边护送着厉枭往前走。   记者们争先恐后地把话筒往前递,五花八门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被抛出来——关于配合警方行动的、关于跟王室关系的、关于厉氏在j城下一步发展……厉枭一个都没理会。   直到一个清晰的声音传入话筒:“请问厉老板您下一步有什么计划呢?”   镜头中,厉枭停下了脚步,抬眼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难得地,他深不见底的眸色中闪过了一丝暖意:“接下来我要放个假,陪我对象。”   一秒的寂静之后,目瞪口呆的记者们炸了。更多的八卦问题源源不断地涌了过来,但厉枭这回加快了脚步,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手机前,路眠也愣住了。   不用想都知道,这样一句信息量过高的回答,引起了全网的猜测。厉老板在商圈里一直都是黄金单身汉的天花板,并且从不谈论自己的私生活。媒体都在讨论,这一次高调认爱,难道是好事将近?到底是哪一家的千金或公子?   没等这场讨论发酵起来,厉氏就发了官方通告。   公告很短,确认了厉老板有对象这件事,但为了不让有心之人利用,还明确说了并非商圈里的人,这句话的意思是那些世家子弟都别来沾边,断了各种绯闻的可能性。最后,请大家尊重厉老板的私人生活,把焦点放在厉氏的商业和慈善事业上。   路眠没想到,在他多睡的这两三个小时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厉枭竟然在公众场合说了这样的话,他还没从惊讶中回过神来,门铃就响了。   他心里一惊,从床上跳了起来。   门外,厉枭一身简单的休闲服,抱着一袋子从市场刚买的新鲜食材。   “你怎么来了?”   路眠开了门,朝他身后望去。   厉枭知道他的顾虑,笑了笑说:“放心,没人知道,我开了别的车来。”   从新闻会出来后,为了摆脱记者,助理和司机开着厉氏的车子回了公司。现在市中心厉氏写字楼外被围堵得水泄不通,但厉枭已经在j城的另一边的露天菜市场逛了一小时了。   “哦……那……”路眠双眼中还带着刚睡醒的水汽,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时更温柔,“你买这么多菜干嘛?”   已经是冬末,厉枭鼻尖冻得有点红,声音却很温暖:“昨晚答应了给你做饭,你忘了吗?”   路眠眨了眨眼,这才想起来昨晚厉枭说的话。   厉枭在门口跟他告别时,说第二天要来下厨给他做午餐。他当时答应下来了,但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厉枭看他的表情,立马心疼了起来。他知道路眠不是故意忘的,而是过去他总是让路眠白等,路眠已经习惯了他的来去匆匆。   他的心脏疼得不行,恨不得抽死自己。   “对不起,路眠……我答应你,以后我再也不会食言了,无论大事小事,每一次我都一定会做到。”   天空飘起了飞雪,这大概是今年j城的最后一场雪。   小屋子里很暖,路眠看着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发了一会儿呆。   厉枭感受到他的目光,突然回过头来:“怎么了?”   路眠摇了摇头,隔了几秒才问:“你早上……为什么要特地回答那个问题?”   厉枭的那个回答,和公司发的官方声明,明显断了很多其他财团想要同厉氏联姻的念头,这样对他们在j城的发展很不利。   厉枭没停下手上的动作,边调味边回答:“省得以后那些没眼力见的人来找麻烦,我又不单身了,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现在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有对象了,而且是一个全世界最好的对象。   十五分钟后,当一碗热腾腾的面条被端到面前时,路眠有点惊讶。这面条是小时候白俪给他做的长寿面,他已经很久没吃过了。   “生日快乐,路眠。”   路眠微怔。今天是2月3日,他的生日。好几年了,他已经忘记了自己的生日。   今年,他应该是二十六岁了。   厉枭拉开了窗帘,让冬日的暖阳洒了进来。万里无云的蓝天上,喷气飞机用轨迹写下了生日快乐几个字。   天空蓝得透彻,不掺一丝杂念,除了给路眠的祝福。   厉枭的整个宇宙中,唯独也只剩下了路眠。   经过了那么多事,他要用余下的一生,让路眠的伤口彻底愈合,把他们的遗憾补完。而他自己,只奢求陪在路眠身边,每一年都能对路眠说生日快乐。   路眠的心又热了一些,眼眶也微微发热。他拿起了筷子:“面太多了,你来跟我一起吃吧。”   在一间温暖的小屋子里,家人给他煮面条过生日,这是他小时候最期盼的一天。   从今往后,岁岁年年,都是小时候。   作者有话说:   正文就到这里啦,感谢宝子们三个月的陪伴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