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无分文后我爆红了   作者:安日天   文案   误会重重的情人重归于好   复健中,缘更,如果此篇没有更新,隔壁《咸鱼穿越寻夫记》大概率在更。   斯文上进前商人后演员攻X隐忍勤奋前商人后皇子受   顾恩泽X杜康   狗血,酸甜口,含大量娱乐圈元素+少量商战元素。   攻少年时期有些中二,攻受相遇时均年满18周岁,   文案:   星际时代的娱乐圈不缺美人,但缺顶级美人。   顾恩泽的那张脸,就是最好的通行证。   他爆红时已经三十出头,却吸引了大批粉丝,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圈中的各路绯闻愈演愈烈,CP粉们争得死去活来,直到有一天,网上流传起一张久远的照片。   照片里,顾恩泽染着铂金色的长发,矜持地坐在高背椅上,却用黑色的指甲,触碰着一个身着某知名大学校庆T恤衫的青年的脸颊。   青年留着长毛寸,但丝毫没有掩盖他的颜值,面容英俊,如同古希腊童话中的阿波罗王。   有人艾特顾恩泽,询问他青年是谁,本以为不会得到答案,却没想到顾恩泽竟然发了条星博,很简单的四个字。   “是我前夫。”   又过了几个月,顾恩泽再次转发了这条星博,搭配了五个字。   “我们复婚了。”   星网几乎瘫痪。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娱乐圈 相爱相杀 励志 正剧 HE   主角:顾恩泽,杜康 ┃ 配角:无 ┃ 其它:HE   一句话简介:误会重重的情人重归于好   立意:在任何困境下,都要积极向上、勤奋努力,终有一天会迎来光明的未来。 第1章 (改)   星际236年春,蔚蓝星,彩虹财团办公大厦顶层。   “……你真的要这么做”   “我别无选择。”   “他会恨你的。”   “我知道。”   “那你……”   “我别无选择,”男人的声音十分沙哑,带着不易察觉的脆弱,“只要他能……”   --   星际236年夏,蔚蓝星,彩虹家园VIP别墅区。   顾恩泽爱吃菠萝包,甜甜的,又不是特别甜,每次吃到的时候,心情都会变得好一些。   杜康不爱吃菠萝包,他厌恶所有甜食,但他以前不得不吃一些,为了让顾恩泽不再像一只炸毛的猫一样乱发脾气。   杜康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在他的心中,顾恩泽无限接近于猫科动物,认真工作的时候像只矫健敏捷的黑豹,懒洋洋休息的时候像只绵软高贵的波斯猫,一旦惹他不高兴了,就会像所有猫科动物一样,炸起皮毛,亮起爪子,一定要让“敌人”感到疼痛。   杜康曾经很怕惹顾恩泽不高兴,但后来,他熟练掌握了顺毛的姿势,也就不那么怕了,甚至还是会故意招惹一番。   于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杜康不再掩饰自己对甜食的厌恶,每次看到顾恩泽吃菠萝包的时候,总会微妙地笑一笑,偶尔还会说一句像是关心的风凉话:“顾总,小心三高。”   顾恩泽情绪控制的能力一直不错,脸上的笑容也是如沐春风,温温柔柔地应上一句:“小杜,你真是关心我。”   杜康抬起手,手指却是弯曲着的状态,他有心和顾恩泽拌几句嘴,却也心知对方最近的心情不太好——顾恩泽刚出院没多久,他不想让他吃太多甜食,但话说出口,总是会带点嘲讽的味道,因此每每提及,也总是不欢而散的结果。   杜康蜷缩着手指,像拔了尖牙的老虎,有万千伤人的话语能说出口,最后只落下一句“我去上班”,就几乎落荒而逃。   顾恩泽目送他出了门,诺大的别墅又只剩他一个人。   星际年代人口暴涨,帝国的智能设备发展迅速,一度发展到足以替代绝大多数人、完成维系社会运转的各项工作的地步。   然而无所事事的帝国公民并没有过上更幸福的生活,他们因为失去了工作的需求,作息变得极不规律,沉迷各项娱乐设施,情感也变得愈发迟钝,当普通的娱乐无法满足他们的时候,他们开始尝试挑战法律和道德的底线,尝试各种混乱的关系和被明令禁止的娱乐手段,短短数十年的时间,帝国人口竟然锐减了三分之一。   星级202年,为了拯救帝国公民,参考帝国科学院的研究结果,帝国政务院向年轻的王上提交了相关议案,王上犹豫良久,签下了“同意”这两个字。   一夜之间,帝国智能领域的发展遭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除了少部分有利于帝国和民众的智能设备得以保留外,大部分的智能装备都被限制使用,沉迷享乐的帝国公民们为了生存,不得不重新开始工作,一年以后,帝国不断下滑的人口数量得以遏制,但整体的智能水平倒退了数百年。   失去了便捷的机器人佣人,但顾家拥有蔚蓝星排名前十的彩虹财团,自然拥有充足的星币,足以雇佣得起大批的佣人。   这处别墅原本有数十位专业而可靠的佣人,但自从杜康撞见一位年轻的保洁小哥向顾恩泽示爱,转天,别墅就变得空荡荡的,只安排小时工偶尔上门。   顾恩泽有心说他没那么饥不择食,但见杜康一副压抑到极致的痛苦模样,摇了摇头,到底没再刺激他。   说来也是叫人叹息,杜康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变成了疯狗了?   顾恩泽真情实感地惋惜了一会儿,用古董电话机打电话约朋友周杉去打高尔夫,周杉倒也有趣,回问了句:“嫂子舍得让你出门?”   顾恩泽没说话,手指敲着桌面,等着人下文。   周杉叹了口气,说:“您还是安心在家里养病吧,前脚我陪您打高尔夫,后脚我和您家的生意就得黄。”   顾恩泽听到了这个“您”字,就知道周杉不会答应了,几十年的交情总归抵不过利益,况且杜康不同常人,疯起来不顾情面,说不定还会来一出“杀鸡儆猴”。   顾恩泽能保住周杉的生意,甚至能再给周杉一些好处,但周杉大概率不会相信,他想了想,便也没说,左右打这通电话的目的已经实现了。   顾恩泽挂断了电话,慢吞吞地用咖啡机和咖啡豆磨了杯咖啡,又向里面倒了很多奶、加了很多糖,甜腻腻的口感叫他眉眼舒展开,好心情刚持续了三分钟,杜康的电话又打来了。   他沉声说:“周杉不懂事,已经教训过了,一会儿他亲自开车载你去高尔夫球场,你可以玩一玩,但不要做太久运动,你的病还没好全……”   顾恩泽轻笑着拒绝:“算了吧,太阳这么大,懒得出门。”   “总在家里呆着做什么,”杜康听起来很为他担心,“你都大半个月没出门了。”   “出去也没什么事可做,蓝蝴蝶俱乐部关门了,要不,我去公司帮帮你”   蓝蝴蝶俱乐部是顾恩泽过往常去的消遣地方,也是彩虹财团旗下的产业,有些文雅的消遣,也有些上不得台面的消遣,顾恩泽上次去寻欢作乐,还没玩够一个小时,就被杜康“抓”了回去,隔日就听说俱乐部关门大吉了。   至于彩虹财团……过往是顾恩泽的,现在是杜康的,杜康花了极大的代价才将顾恩泽踢出局,又怎么会叫他回去。   “我可以出资帮你开个公司,”杜康这话听起来不像临时起意,“总待在家里闷着也不好,你熟悉的那些人,也可以调过去帮你。”   “杜董真是打得好算盘。”   杜康得到彩虹财团的手段不算光彩,财团内外意见都不少,这么一番操作,既能堵住悠悠众口,又能清掉不听话的员工。至于新公司的发展,赚了自然是杜康的,赔了也可以算到顾恩泽身上,对杜康而言,这简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如果顾恩泽脑子蠢笨些,或许真会感动一二,可惜了,顾恩泽太过精明,又从不吃亏,懒得这种给人大棒再给人甜枣的手段。   “我没想那么多,”杜康像是顾恩泽肚子里的蛔虫,清楚明白他在想什么,“我就是想对你好一些。”   “小杜啊,”顾恩泽举起手,从指缝间看向窗外,“端走我的鲍鱼燕翅,再给我一份快餐盒饭,这不叫对我好一些。”   “这叫折腾人。”   “懂么?”   话筒对面鸦雀无声,顾恩泽挂断了电话,伸展了四肢,白嫩的小腿在睡袍下摆间若隐若现。   顾恩泽长相随了母亲,皮肤雪白得发亮,摸起来像上好的绸缎,他容颜绮丽,漂亮得不像真人,杜康刚跟他的时候,有一次失神说了句真心话。   他说:“顾总,你长成这样,真像个漂亮女人啊。”   顾恩泽伸手摸了摸杜康的脸,杜康凑过去任由他摸,眼底的痴迷几乎要逸出来。   “咚——”   杜康的头被迫抵靠在墙壁上,一只机械手束缚住了他的脖子,几乎叫他难以呼吸。   顾恩泽用手背贴了贴杜康的脸颊,说:“不要惹怒我”   杜康沉默了几秒钟,垂下眼,近乎温顺地说:“抱歉,是我的错,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我并不需要你的道歉,”顾恩泽很满意杜康现在的模样,“我只是想提醒你,在你还弱小的时候,向强者挑衅,是一种愚蠢的行为。而现在,我想教训你,但懒得动手,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我知道的。”   杜康站在顾恩泽的面前,抬起手,想要打自己几个耳光,但在手心即将触碰到自己的脸颊的时候,顾恩泽喊了句“停”。   杜康疑惑地看向了顾恩泽,顾恩泽冷淡地回了一句:“你只是没忍住,说了句实话,这次就算了吧。”   杜康原本以为这事揭过去了,但没想到晚上的时候,差点被顾恩泽用老式的痒痒挠玩坏。   顾恩泽一下又一下地舔着棒棒糖,看着杜康一边哭一边笑,想躲又控制住自己不躲的模样,最后将自己舔过的棒棒糖塞到了杜康的嘴里。   他问他:“喜欢甜么?”   杜康的眼角渗出了生性的眼泪,他将糖果咬碎了,吞咽到了肚子里。   他沙哑着嗓子说:“喜欢。”   顾恩泽以为他说是喜欢他的糖果,心情好了一点,捏了捏杜康没多少肉的脸颊,放过了他。   却没想到,经年之后,杜康躺在他的身边,轻轻地说:“我喜欢的不是你给我的糖。”   不是糖,又是什么?明明可以躲,又为什么要心甘情愿忍受着他的痒痒挠“折磨”?   他当然知道他当年在蛮不讲地折腾杜康,就像现在的杜康正折腾他一样——抢走了他的财团,撵走了他的佣人,企图插足他的人生。   因果轮回,不过如此。   --   下午,奢侈品的店员上.门.服.务,来的不是熟悉的男店员,而是一位陌生的女店员,顾恩泽勾选了几十件,签字的时候,突然发现他签的是确认单,而非付款单。   “你们变更了表单么?”顾恩泽明知故问。   店员脸上的笑容不变,给出的解释也合情合:“您是我们的VIP客户,只需要签确认单即可。”   “杜康付账么?”顾恩泽继续明知故问。   “……”店员的眼底飞快地闪过了一丝慌乱,但她知道这问题她不能回答。   “因为我名下的资产已经达不到贵店的VIP服务门槛,原本应该做除名处,但慷慨又热心的杜康先生选择与我共用权限,因此你们依旧为我服务,但付账签字的,只能是杜康。”   顾恩泽没再用疑问句,他用平静的语气说出了真相,而对方没有反驳。   “别担心,我只是确认一下,”顾恩泽笑了起来,一副好脾气的模样,“既然是杜康付账,我当然要多买一些,万一下次惹他不高兴,就没有这个权限了。”   店员发挥了专业素养,在顾恩泽成页勾选奢侈品的时候,没有露出丁点异常的情绪,她很清楚杜康如今的身家,不要说买下这一本奢侈品,就算收购她们的集团,也称不上困难。   奢侈品圈钟爱八卦,自然也清楚杜康的身家从何而来,顾恩泽这个名字已经在众人口中和“色令智昏”、“冤大头”、“倒霉蛋”强关联,但是八卦里倒是没有提及顾恩泽的外貌。   他这么漂亮,即使失去了财富,去娱乐圈也能混口饭吃吧。   这个念头在女孩的脑子里转了一圈,很快就消散了,但她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在朋友的星脑上看到他。   朋友一边飞快地发着弹幕,一边说:“我最近爬墙了,妈的,这男人长得太绝了。”   “的确很绝……”女孩赞同地点了点头,并没有提及男人之前的过往。   她只是在想,当时看起来还很在意顾先生的杜康呢?难道是钱到手了,人不要了么——那也太人渣了吧。   --   送走了店员,顾恩泽在门口接了预定的外卖,吃完了,再等人上门收拾清带走。   他今年不过三十二岁,倒是提前二十多年过上了退休的生活,如果身边没有一个杜康,现在的生活倒是他想过的。   偏偏有个杜康,阴魂不散,阴阳怪气,时不时地刺一刺他,又紧紧跟在他的身边,窥视着他的生活,叫他多多少少有些不痛快。   顾恩泽想起了若干天前他收到的邮件,当时拒绝得倒是干净利落,现在竟然有几分后悔了。   他开了星脑,熟练地打开软件、输入了账号,在输入密码的时候,却有些犹豫不决。   算了,还是再等等吧,万一有什么转机呢——顾恩泽好不容易松快几天,是真的不想再劳心劳力。   作者有话要说:   攻受相遇时均年满18周岁,全文大修,背景为星际。 第2章 (改)   顾恩泽睡了一下午,睡醒之后,头一些发沉,他先是打电话叫人送冰镇樱桃汁来,又打电话喊自己的私人医生。   顾恩泽的私人医生姓汪,已经五十多岁了,年轻时就照顾年幼的顾恩泽,按说应该有些情谊。   但汪医生很清楚顾恩泽的性子,因为顾恩泽对杜康疏于照料,杜康又是生病时不爱吃药的性子,经常把小病拖成了大病。因此,杜康刚来顾家的那几年,他甚至经常上门为杜康看病,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秤,况且现在付账的是杜康,汪医生自然不会做多余的事、有多余的怜悯。   顾恩泽一边喝着樱桃汁,一边任由汪医生把了脉。汪医生也有趣,先是古中医的望闻问切来了一套,又拿起小型便携的设备,测了测顾恩泽的心率、血压和血液,最后给了个“没什么大碍,应该是睡多了”的结论,接下来就闷头开始收拾器械。   顾恩泽将杯中的樱桃汁喝剩了三分之一,嫌不够冰,不再去碰,他笑着问:“子苏最近怎么样?援助边远星球回来了么?”   汪子苏是汪医生的儿子,和顾恩泽是不错的朋友,两年前作为青年医生援助边远星球。   提到儿子,汪医生的面色柔和了一些,回他:“他最近还不错,再有一两个月就回来了。”   汪医生没提自己的儿子询问顾恩泽近况的事儿,在他看来,现在的顾恩泽就是块烫手的山芋,谁沾谁倒霉。   “杜康用我的星网账号拉黑了一批人,”顾恩泽说得有些漫不经心,像是混不在意,“我今天才发现,子苏也在里面,劳烦汪医生替我转告他,我最近一切都好,不必太过挂念。”   汪医生忍了又忍,才没顺着话头询问下去。他这时候看顾恩泽倒是看出几分可怜了,但他也只是个拿钱办事的医生,既然帮不上什么忙,也就不该再多问什么。   汪医生离开后没多久,杜康也回来了。   他今天喝了酒,两个助扛着他进了门,却发现别墅内一片漆黑——杜董的家里人不仅没有等他,连灯都关了。   连灯都关了。   助用灯光照亮了前路,又用杜董的指纹开了门,摸到了门后的总控开关,这才恢复了客厅的光亮。   杜康喝了太多酒,路上已经吐过两次,衣服有些褶皱,神智也不太清楚。   助们不敢直接将人放下不管,对视一眼后,年长的助站在旋转楼梯下向上喊:“顾总在么?杜总喝醉了,您能下来照顾下他么。”   助换着花样喊了十来分钟,无人应答,最后只得硬着头皮上了楼梯,按照记忆去了最大的卧室,敲了敲门,口中的话语尚未说出口,房门就从内打开了。   助一时失语,眼睛不知道往哪儿去看。   顾恩泽向上拽了拽睡衣,他不悦地看着眼前人,问:“杜康的新下属?”   助低下头,快速地说:“杜总喝醉了,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您……”   “他喝醉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   “你们照顾他不就够了?或者随便开个高级酒店的房间,让服务员去帮忙。”   “他想回家。”   “这里是我的房子,又不是他的家,”顾恩泽说了这句话,想了想,又补充了句,“他应该没有把这套房的产权也过户给自己吧?”   “……”助哑口无言,他对于上司和这位顾总之间的爱恨情仇其实不甚清楚,但他似乎也说不出口叫顾总照顾人的话了。   “算了,我难为你做什么。”   顾恩泽叹了口气,向外走,助侧身让人出门,又跟了上去。   顾恩泽下了楼,脚步停留在距离杜康五米远的地方,没再靠近,问身后的助:“帮他洗个澡,换身衣服,可以么?或者,我付你们份加班费?”   “当然可以,加班费不用的。”助硬着头皮答应了,两个成年男人做事也麻利,很快将人抬进了浴室,又找了深色的浴袍换上,期间杜康清醒了一会儿,问了句:“顾恩泽呢?”   助没说话,杜康也懂了,疲惫地阖了阖眼,说:“你去叫他早些睡,一会儿把我放在一楼的客房就好。”   --   助走出浴室的时候,顾恩泽早就不在楼下了,他回了自己的房间,吃了两片保健药片,重新躺进了被子里,准备睡觉了。   纵使他们最情真意切的时候,顾恩泽也没干过照顾人的活,家里大把的工人在呢,眼下这种情景,指望顾恩泽,更不可能。   他很快陷入了睡梦之中,再醒来的时候,身边却多了一个人——杜康的双手缠绕着他的腰,箍得紧紧的,身上还残留着些许酒气。   顾恩泽试图挣脱,未果,又上手掐杜康的手臂,掐出了红印,那人还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他蜷了蜷脚趾,有心将床上这人踹到床下,但又想着现在人在屋檐下,还要靠杜康“养着”,也就没动脚,摸到老式手机模样的光脑,有一搭没一搭地刷新闻。   又过了半个小时,杜康终于醒来了,说的第一句话是:“抱歉,昨晚喝醉了。”   顾恩泽没说话,他在等下一句。   果然,杜康接了下一句:“原本想在酒店里睡一晚,周杉安排了人,我不想碰,只能回来了。”   这话听起来真是情深义重,可惜顾恩泽不怎么领情,他回了句:“把人轰走就是,周杉也不能逼你们硬上个床,何必惺惺作态。”   “他嘴风不严,又是你朋友,万一将这件事透露给你,你大概会伤心。”杜康神色淡淡,人醒了手却没收回来,不止没收回来,甚至还放肆地摸着顾恩泽绸缎般的皮肤。   顾恩泽似笑非笑地看他睁眼说瞎话,也不反驳,只是问:“杜董这是发情了?”   众所周知,只有动物才会发情。   杜康挨了句骂,脸色沉沉,俯身在顾恩泽的肩膀上落了个轻柔的吻,他说:“我们可是合法夫妻。”   “我们的确是合法夫妻,但这事讲究你情我愿,”顾恩泽的眉眼间都带了些许愉快的意味,“你猜我喜不喜欢你的行为?”   杜康的暖手贴上了顾恩泽冷冰冰的脸,他沉声问:“你现在身无分文,还有其他的选择么?”   ——自然是没有的。   “那就不要拒绝我。”   顾恩泽没再说什么,他其实并不怎么想拒绝杜康,杜康长得好,技术也不错,就算用挑剔的眼光去看,也称得上上品。   当然,杜康也没给他说什么的机会,他们清醒而冷漠地接吻,耳畔是布帛撕裂的声响,人的身体像预设好的程序,纵使意兴阑珊,但还是会完成繁衍的行为。   顾恩泽的手指划过杜康的腹肌,暗忖两个男人还是省事,倘若杜康能生孩子,他们之间的情形将会复杂得多,他也未必能过得像现在这般洒脱。   翻来覆去折腾了大半天,顾恩泽依靠在床头,看杜康下床穿西装、打领带。   他倒是想抽根事后烟,奈何杜康早些年缠着他戒了烟,只能从床头拿了根棒棒糖,小口抿着。   杜康的温莎结打得非常漂亮,那是早年跟着顾恩泽的时候,一日又一日做习惯的。   顾恩泽从不会打领带,以前这活是家里的佣人做,杜康来了之后,就叫杜康去做。   彼时,刚成年的杜康手有些笨,打不好温莎结,顾恩泽总会笑着摸摸他的头,说:“没关系的。”   等顾恩泽走了,家里年长的工人就会拦住杜康,开始一遍遍地教他,而那天所有的饮食都会是甜的。   杜康受了委屈,向顾恩泽告状,顾恩泽只会温温和和地说:“明天不会是甜的了。”   第二天再打温莎结,依旧做得不好,还是昨日一样的流程,杜康却没有再打电话了。   等到第三天,杜康终于能打出了还算合格的温莎结,顾恩泽俯身亲了亲杜康的脸颊,当着他的面,递给佣人一封红包,叫人分给同伴,佣人笑着接了,临出门前,略带怜悯地看了看杜康。   杜康的眼里冒着火,但说出口的话语却很甜蜜。   他说:“顾先生,以后我每天都帮你打温莎结。”   顾恩泽摸了摸他的头发,说了句:“乖。”   杜康一度觉得顾恩泽是故意这么折磨他的,后来他才得知,顾恩泽那段时间很喜欢一部漫画,里面的经典剧情就是打温莎结,家里那么多佣人,他不去折腾,偏偏找到了他——至于甜食惩罚和分发红包,相比较那漫画中的原剧情,手段已经算得上温和无比。   不过当时的杜康可没有什么感动的情绪,他只觉得顾恩泽脑子有点问题——他分不清现实和二次元,这难道不是妄想症?   --   杜康给自己打好了领带,西装革履地准备上班,临出门前他扭头看了一眼顾恩泽,顾恩泽还在慢吞吞地吸吮着棒棒糖,他的心底缓慢地升起了某种渴望——但他不敢。   他成为财团掌权人的那天,顾恩泽表现得十分冷淡,却在他的手伸向他衬衫纽扣的时候,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话。   他说:“杜康,人活着是不是也没什么意思?”   “的确没什么意思,”杜康温声回答,帮顾恩泽压平了领口的褶皱,“但我们总是要活着的。”   杜康不知道顾恩泽想要他的命,还是想要他自己的命,但他不想把顾恩泽逼到鱼死网破的地步。   --   顾恩泽送走了杜康,喝了杯黑咖啡,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书,一看就是大半天,他最近吃得很好,睡得很好,又不用为财团劳心劳力,眼底的黑眼圈都养没了,甚至还胖了两斤。   外头阳光正好,往年顾恩泽应该乘坐星舰去其他星球旅行,今年不要说星际游,星内游恐怕都提不上日程,都怪杜康,他可真是个疯子。 第3章 (改)   顾恩泽腹诽了杜康一会儿,又觉得想这些没什么意思,挑了个碟片,插进老旧的放映机里,看了部电影。   电影刚放了一半,杜康的电话就打了过来,那人直接说:“用下你的身份信息,我帮你开家公司。”   顾恩泽用手指压了压太阳穴,回了句:“你这样,倒像是迫不及待给我挖坑。”   “我是想给你找些事做。”杜康的声线十分温和,但他或许忘了,顾恩泽从来都不吃这一套。   “我已经拒绝过一次,别难为我第二次。”   “那不是……”   “那是,”顾恩泽的语气并不重,“别做多余的事,好不好?”   “……好。”   顾恩泽挂断了电话,嗤笑出声,他倒真有些无聊了,或许该找些事做。   --   顾恩泽并非白手起家,彩虹财团是顾家的产业,一向由职业经人团队打,年少时他就当惯了少爷,后来顺利继承家业,虽然也曾经在基层干过一两年,但大抵没什么替人打工的经验。   顾恩泽将“找个地方上班”的选项划掉,准备找个地方开个店,也不论什么赔钱赚钱,左右是个打发时间的消遣。   刚好临近傍晚,顾恩泽换了身衣服,开着车就出了门,直接去了过往自己常去的酒店,饭菜刚上了一半,杜康的电话又追了过来。   顾恩泽挂断了电话,杜康又打了进来,再挂再打,几次下来,顾恩泽干脆将光脑设置成了静音,倒扣在了桌面上。   没过二十分钟,顾恩泽切了块牛排,再抬眼,面前多了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男人。   他倒是从容,问对方:“吃了么?”   杜康的脸上蒙了一层薄汗,他伸手将自己的温莎结扯开了,又解开了一颗衬衫的纽扣,反问:“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顾恩泽低头吃了块牛排,回他:“你打电话我就要回?”   杜康的呼吸沉了几分,听起来像是在强压怒火,顾恩泽吃肉吃得正痛快,权当没发现。   “顾恩泽——”   杜康掌权数月,俨然已经有了几分不容置喙的味道,可顾恩泽不怕他,也不吃这一套,他从容地抬了抬眼皮,说:“我出来看看店铺。”   “看店铺?”杜康被转移了注意力,也顾不得再和人置气。   “你说得对,每天待在家里也没什么意思,得早点事干,所以我准备开家店。”   “开什么店?”   “那倒没想好,”顾恩泽姿态从容,小口、小口地吃着牛排,“你的钱可以准备好了。”   “那也是你的钱。”   杜康说了这句话,突然意识到不对,严格来说,这些曾经都是顾恩泽的钱,他注视着那人的脸色,却发现对方笑吟吟的,像是丝毫不在意似的。   “杜总,给个五百万星币,好不好?”   “不好,”杜康的视线从那人的嘴角挪到了那人的鼻尖,“五百万星币太少了,我给你一千万星币。”   顾恩泽“哦”了一声,并没有道谢——他本来也无需道谢,不过是拿回一点他原来的东西罢了。   杜康喊来了服务人员,点了些吃食,两人一起吃过了晚饭,又结伴出了餐厅,倒是像特地出来约会似的。   “接下来去哪儿?”杜康问。   “随便逛逛,看看房子。”顾恩泽其实没什么规划,说要开店也不过是下午才起的念头,出来看看,也只是出来看看,连个目的地都没定。   “这附近好像有个网红街,”杜康比顾恩泽小三岁,还没有脱离年轻人的行列,“据说生意不错,要不要去看看?”   “好。”顾恩泽点头答应了。   杜康开了车门,将外套扔进了后车座,扯开了几颗纽扣,抓乱了过分顺滑的头发,整个人的气质就从精英男变成了普通的上班族。   当然,绝大部分上班族,不会像杜康这么英俊帅气——顾恩泽当时就是因为杜康长得好,才出手帮了他一把,见色起意,再俗气不过的由。   顾恩泽走了个神,回过神的时候,杜康已经握住了他的手,正笑着问他:“要不要喝冰镇西瓜汁。”   顾恩泽热爱一切冰镇的水果汁,闻言点了点头,也没做什么甩了人手的矫,只是用指腹摸了下杜康的手背,随口说:“手够糙的。”   杜康脸上的笑容没有丁点改变,但嘴上却并不露怯,回了句:“以前这只手用来伺候你,现在用来赚钱养你,自然没空做那些护,显得糙了些。”   杜康说完了这话,却握紧了顾恩泽的手,半点不给人挣脱的机会。   顾恩泽倒也没生气,这几个月来,杜康嘴里不好听的多了去了,他要是不够大度,估计早就去医院里住上几次了,他只是不说话,沉默以对。   两人手牵着手向前走了一段路,还是杜康打破了沉寂,他说:“今天是个纪念日。”   顾恩泽“哦”了一声,他一贯什么日子都不记的,但杜康记得很清楚,什么在一起1000天、相遇几周年、连第一次接吻和上床的日子都专门设了个纪念日。   杜康是个很有仪式感的人,也总能折腾出一些花样,顾恩泽对此最大的纵容就是“随他去”。   “今天是我们相遇的十二周年。”杜康没卖太久关子,直接给出了答案。   十二周年啊。   顾恩泽一下子想起十一周年时的“热闹”情景了。   他忍不住嗤笑出声:“杜康,要是去年我狠狠心直接甩了你,咱们也不用凑合过这十二周年了。”   这回沉默的人换成了杜康,他绷紧了脸,也握紧了顾恩泽的手,似乎很不愿意提起一年前的那场闹剧似的。   他们宛如一对爱侣,手牵着手走进了网红街,迎面的是摩肩接踵的人群,入目的是五光十色的夜灯,空气中弥散着各式小吃的香气,耳畔的嘈杂声将人从孤立的世界拉回到了人间。   顾恩泽和杜康距离不算近,人群试图冲开他们紧握的手,但他们握得太紧了,愣是冲不开。   顾恩泽的手指和手腕都有点疼,但他不想凑近杜康,只好喊他:“你靠近一些我。”   杜康似乎也就等这么一句话,很快速地挤到了顾恩泽的身边,直接挽上了他的胳膊。   --   顾恩泽第一次来这种网红街,任由杜康挽着他的胳膊,带着他挤了半天,挤到了一家网红店铺前,他目测了一下长长的排队的队伍,问:“要等两个小时?”   “上次我来的时候,没那么多人。”杜康像是也很惊讶。   “上次是什么时候来的?”顾恩泽追问。   “三四年前吧。”   “那就换一家。”   “这家的最好吃。”   “最好吃的那家,如果等待太久,也没什么意义。”   顾恩泽落下了这句话,率先向前走,杜康不得不跟了上去,他略带急促地问:“要不要换一家店?”   “人太多了,也太吵了,我们不该来这里。”   顾恩泽向前走了没几步,手臂上又缠绕上了熟悉的温度。   “我们去看个电影?”杜康提议。   “回去吧。”顾恩泽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刚刚能在人群里挤那么久,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忍耐限额,他现在只想快一点回家,洗个澡换上睡衣。   “好。”杜康只得答应了。   --   顾恩泽久违地泡了个澡——杜康放的水,还很有仪式感地搭配了蓝色浴球、香薰蜡烛、水果盘和红酒。   双人按摩浴缸很大,足够发生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实话实说,顾恩泽没什么兴致,但杜康太主动了些,到嘴边的肉,纵使乏味可陈,勉强也能吃一吃——看在一千万星币的份上。   浴缸里的水溅出去了大半,顾恩泽擦干了身体,留下杜康收拾浴缸,自己回了房间。   杜康过了一会儿才回到卧室,手里端着一杯冰镇的西瓜汁,顺手递给了顾恩泽。   顾恩泽其实并不渴,但他的确很喜欢冰镇饮料,接过水杯先是喝了几口,等到发觉水杯不算大之后,又直接喝了个精光。   杜康接过了杯子,上了床,关了灯。   顾恩泽躺在云朵般柔软的床上,眼皮已经不太能睁开了,大脑也浑浑噩噩的,在陷入昏睡的前几秒,他在思考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他和杜康,到底是怎么变成今天这样的? 第4章 (改)   眼睛一闭一睁,又是新的一天。   顾恩泽醒来的时候,杜康已经去上班了。   他和顾恩泽不太一样,顾恩泽主事的时候,大部分事情都扔给职业经人的团队去做,只在少部分事情上做决策,因而他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谈情说爱,可以发展爱好,可以休闲娱乐。   杜康则信不过任何除他以外的人,所有的决策权都握得死死的,像昨天那样抽出半天的时间,来陪顾恩泽逛街,已经称得上“奢侈”。   换个恋爱脑的年轻人,或许已经感动到落泪,可惜顾恩泽是个正常人,他有正常人的铁石心肠,不骂一句“累死你”已经算修养好,至于感动,那是半分没有的。   他给自己弄了杯冰咖啡,刚喝了一半,就收到了光脑的消息提醒——一千万星币不是小数目,杜康安排了自己的助手,昨天就去预约,走的快捷通道,今天才正式到账。   昨天去网红街走了一圈,看到那些人山人海,顾恩泽就有点歇了开店的心思,但现在钱都打过来了,什么都不做,杜康恐怕又会起帮他开公司的心思。   两害取其轻,顾恩泽还是换了身衣服,不情不愿地出了门,这次出门却没有开车,而是乘坐了慢吞吞的星际公交车。   顾恩泽很少坐公交,他从出生就是坐在豪车里的,直到他遇到了杜康。   穿着复读高中学校校服的十九岁的杜康拉着他去“体验生活”,他当然可以拒绝,甚至可以借此惩罚杜康,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心,顾恩泽还是默许了杜康的行为。   他们登上了星际公交车,杜康早有准备地取出了两张公交卡,依次刷了一下。   顾恩泽那时候的洁癖很重,不想坐在座椅上,也不想握着栏杆,直直地站在原地,整个人都散发着“我不高兴”的气息。   杜康一只手握着栏杆,用另一只手挽着顾恩泽的手臂,很有勇气地说:“我挽着你,好不好啊?”   顾恩泽沉默地看了杜康一眼,并没有配合他演偶像剧的打算,他从口袋里抽出了一个单薄的包装,拆开了,又从里面取出一双透明的塑料手套,仔仔细细地套好了,抽出了手,握住了前面的栏杆。   虽然没有演成偶像剧,但顾恩泽并不排斥坐公交车,甚至偶尔还会独自一人坐一坐。   他喜欢透过公交车的车窗看窗外的风景,让整个人都“静下来”,这已经成为他少为人知的消遣。   顾恩泽随机找了个车站下车,一下车就察觉到了哪里不对——站台上有很多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或推着巨大的行李箱,或扛着过于专业的拍摄设备,行色匆匆,满脸都是焦急,时不时还发出一阵笑声。   顾恩泽不常上网,但也知道追星文化,稍加思考,就能判断出这群女孩是追星女孩,附近大概率有明星出没。   他没有想凑热闹的欲望,直接走向了公交牌,准备随机找个公交车去最近的地铁站,再乘坐地铁回家。   但公交车牌上竟然只有一辆公交车,正是刚刚他下车的那辆,间隔20分钟左右发一次,这意味着他起码要等待20分钟。   今天的天气很热,太阳晒得人焦虑,顾恩泽低头用打车软件约车,然后发现五公里内没车,加价也无人问津。   他的心情不算太好,又敏锐地察觉到有人在偷拍他,抿紧了唇线顺着感知的方向看了过去,发现了一个正扛着“大炮”的漂亮女孩。   女孩是很外向的性格,冲他笑了笑,说:“帅哥,要不要加个微信,回头我把照片打包发给你。”   女孩是职业站姐,偶尔也拍拍好看的路人,她很熟悉沟通的套路,一般而言,她这么说了,对方都会加她的微信,并且同意她继续拍摄。   但她今天不太走运,碰到了顾恩泽,顾恩泽可不是什么好脾气好说话的人,他直接面无表情地回了句:“麻烦删除照片。”   “帅哥,别那么严肃嘛,”女孩试图撒娇,“我不会商用的,就是拍几张照片,分享给小姐妹。”   顾恩泽半分不让,回了句:“删照片,或者我报警?”   “你这人真是……”女孩十分气愤,但也知道规矩,还是把照片删除了,又提醒了一句,“这边站姐非常多,你发现了我,我删了照片,但可能其他人还是会拍。”   “哦。”顾恩泽似乎并不在意。   “你不管她们?”   “我没抓住她们,看起来管不了。”   ——抓住了我,所以可以管我咯?   女孩有些憋气,但之前“浪费”了一些时间在素人帅哥上,还是跟拍明星要紧。她快速地收起了大炮,重新拎着行李箱,准备跟上大部队。   顾恩泽正想去找个阴凉处等待下一班公交车,却眼见着女孩脚下一个踉跄,眼瞅着就要四肢趴地。   他的行为快过大脑,直接伸手揪住了女孩的衣领,将人拎正,又顺势扶住了人的肩膀,确保人站稳。   女孩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还未来得及道谢,先瞪了一圈举起大炮拍照的“半熟不生”的站姐们,说:“拍我们干嘛?赶紧删了。”   “人没事吧?”顾恩泽确定人站稳后就收回了手,关切的话语不够温柔,但足够让女孩十分感动。   “没事没事,就是她们肯定乱拍照了,但我和她们也不太熟……”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小,她有些不好意思。   “拍就拍吧,”顾恩泽无奈地笑了笑,“脚没受伤的话,赶紧去拍你喜欢的明星吧。”   女孩的脸涨得通红,她近距离地看着顾恩泽的那张脸,美色当前,直接说了实话:“我不怎么喜欢那个明星,就是他最近比较火,拍了能赚钱,跟风去拍的。”   “这样。”顾恩泽不太懂这里面的操作,只点了点头,说,“那你可以快点去赚钱了。”   女孩紧紧地盯着顾恩泽,她还是很想拍他,一点也不想就这么离开,她的大脑飞速地转动着,搜索着各种套路和说辞,最后终于找出了一个方法。   “帅哥,那边的剧组在招群演,带台词的那种,你要不要试一试?”   ——没什么兴趣。   顾恩泽还未说出口,又听女孩说:“你这么帅,特别适合上电视,说不定就红了呢?”   ——那概率太低了。   顾恩泽腹诽了一句,又想了想,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   女孩一路都很兴奋,一边和顾恩泽聊天,一边低头狂发消息,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说:“我和选角的导演说好了,优先把你塞进群演里。”   顾恩泽并不惊讶,但配合地问她:“你认识选角导演”   “嗨,当站姐的,怎么都有点野路子。”   “好吧,谢谢。”   “对了,帅哥,你叫什么名字,他正问我。”   “顾恩泽。”   “顾恩泽?”   “顾盼生辉的顾,泽深恩重的恩泽。”   “好的,”女孩在屏幕上打了顾恩泽的名字,又发给他确认了一下,这才点击了发送,“我叫王璐,这是真名,网友一般都叫我萌萌。”   “王小姐,你好。”顾恩泽选择了相对生疏的称呼。   王璐鼓了鼓脸,但却不太敢和顾恩泽撒娇,她能从他的身上感受到拒人千里的“气场”,直白来说,顾恩泽这个人,看起来和她完全不是一路人。   但她因为美色上了头,绞尽脑汁也要多和顾恩泽相处一些时间,并且留下美人的影像——这或许是一个职业站姐除了赚钱之外,仅剩的职业本能。   --   从车站到剧组的路不算近,短驳的星际平衡车早就被前一波站姐们抢光了,两人只能随着人群步行向前,好在王璐风趣幽默,总能找到新的话题,两人聊着聊着,终于走到了剧组前。   剧组安排了几位保安维护秩序,但保安们和站姐们也有默契,熟悉的人直接放了进去,陌生的人才拦一拦,王璐笑嘻嘻地喊了几声哥,很顺利地将顾恩泽带了进去,又指了指一列二三十人的队伍,说:“顾哥你去那边排队,招呼我打过了,但还是要走登记和评审的程序。”   顾恩泽“嗯”了一声,却停下脚步,问王璐:“为了把我塞进剧组,你花了多少钱?”   王璐忙着打哈哈,说:“我和选角导演是熟人嘛……”   “多少钱?我转你。”顾恩泽却不听这一套。   “……没多少钱。”   “要加微信么?”   “……要的。”   王璐没有抵抗得了顾恩泽的美色,还是加了对方的微信,刚添加好友,就发现对方干净利落地转了三万星币。   “没花那么多……”   “多余的钱,你可以给我多拍几张照片,”顾恩泽的态度温和,叫王璐产生了他很好说话的错觉,“你不是说,你的拍照和PS功底都很好么?”   “行吧……”王璐点头答应了。   顾恩泽走向了队伍末端,没过多久就轮到了他,发放表格的剧组工作人员对他态度极好,一是为了他的脸,二是为了他的衣着和手表——混剧组的人都是人精,很容易看出顾恩泽家底颇丰,大概率是玩票性质过来体验拍戏的。 第5章 (改)   填好登记表后,顾恩泽见了选角导演一面,对方收钱办事,原本想给顾恩泽分个一句话台词的路人角色,等看到顾恩泽那张脸后,皱了皱眉,说:“你长得太喧宾夺主了。”   顾恩泽明白选角导演的意思,他的长相在绝大部分人之上,或许比主角和重要配角都好看一些。而在同一镜头下,路人的颜值吊打主配角的颜值,会引发很多麻烦。   星际时代,随着各种高科技美容技术的普及,娱乐圈不乏美人,也不乏有些资产的美人,但有胆量为了一个美人,而去得罪已经成名的明星的人,几乎并不存在。   选角导演深深地看了一眼顾恩泽的脸,语气倒是很冷淡的:“你不适合,下一个。”   顾恩泽笑了笑,很好说话的模样,他说:“记得把王璐的钱退回去。”   选角导演面不改色,回了句:“我收的是见你的钱,退不了。”   顾恩泽倒也没生气,只是“哦”了一声,起身就想离开了。   选角导演目送人离开,正想把人填写的登记表扔进垃圾桶,瞥见了顾恩泽的年龄,心思一动,说道:“我有个朋友正招演员,你很合适,我推荐你过去试个戏?”   “算了吧,”顾恩泽直接拒绝,“不用再试。”   选角导演听到顾恩泽拒绝,反倒起了一些逆反心,他越看顾恩泽的面容,越觉得合适,一边给朋友发消息,一边挽留人:“他的剧组就在附近,走路十来分钟就到,你着急回家啊,这么急?”   ——我的确不着急回家。   顾恩泽腹诽了一句,想了想近日愈发无趣的生活,已经到嘴边的拒绝转了个弯:“那我就去那边再试试,你把地址发我?”   “我送你去。”   选角导演面试了一上午的人,早就心烦意乱,他们剧组也不止他一个选角导演,短时间出去溜达一圈也不妨碍什么事。   顾恩泽没向导演道谢,只是将情况告知了王璐,向她道了声谢。小姑娘兴奋极了,发了一堆表情包,并说自己准备去跟拍那个明星了,等之后修好照片再联系。   顾恩泽收了光脑,跟着选角导演出了门,很快就走到了新的剧组。选角导演带着顾恩泽七拐八拐,最后见到了一位正在抽烟的中年男人,男人约莫五十岁,姓宁,是剧组的导演助。   宁导原本低着头抽烟,听着熟人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才不耐烦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只一眼就一拍大腿,站起来问:“叫什么名字,演过戏么,什么时候能入组?”   顾恩泽不爱闻别人的烟味,眉眼间却并不显露,温声回答:“顾恩泽,从来都没演过戏,我还不知道剧本是什么模样的,要拍多久的戏?”   “五万星币十天,干不干?”宁导为人爽利,身上有种江湖气,直接开了价。   换个普通人早就直接答应了,但顾恩泽偏偏不是普通人,五万星币对他而言,也谈不上什么大钱,他还是温温和和地说:“能不能让我看看剧本,再看看要饰演什么角色。”   “你演一个变态,”宁导的个头不算高,仰着头看顾恩泽,“剧本还没写完,网剧班底,但你也没演过戏,也别挑剔这个。”   “十个工作日?”顾恩泽又问。   “连拍十天,有别的工作就请假过来吧。”   “我再想想吧。”顾恩泽其实有点想打退堂鼓,他在来路时看了剧组的布景,条件算得上“艰苦”,他自出生起就是公子哥儿,从没吃过什么苦,实在没有必要为了新的尝试,叫自己遭一番罪。   宁导见多识广,一看顾恩泽的状态,就知道要是这么放人走了,到手的合适演员立马就飞了,他一把抓住了顾恩泽的衣袖,说道:“再给你加两万,不能再多了,现在走,跟我去见见导演去。”   顾恩泽在被人握住衣袖的时候,人已经懵了。他自来有些洁癖,过往熟悉的人从来不敢轻易触碰他,即使他被夺权了,有杜康这么个人跟着,圈里人别说拽他的手腕,连肩膀都不太敢碰他。   也正因为懵了这十几秒钟,他才被宁导拽了出去,等回过神来,也只得加快了脚步,跟着去见了导演。   剧组的导演姓钱,看着要比宁导演还要年轻几岁,正捧着个西瓜挖着吃,抬眼见了顾恩泽,直接问宁导:“你想让他演吴枫?”   “嗯,长得好,气质到位,没什么经验,价格也合。”宁导回得干净利落。   “没演过戏啊,”钱导犹豫几秒钟,放下西瓜,顺手拿起了剧本,翻了几页,递给顾恩泽,“来念几句台词。”   顾恩泽接过了剧本,看了看扉页,这才知道这里是网剧《无名》的剧组,而题材赫然是上不了星的恐怖悬疑,他找到了导演给他翻的那页,除去场景和动作的描述,很容易地看到了大段大段的独白,便直接念了起来。   “……人和动物又有什么不同呢?你一直很爱吃牛排、涮羊肉,怎么不问问牛羊会不会伤心?”   “……每一天都不能有喘息的时候,哪怕有一秒钟的清闲,脑子里就会想起当时的场景,就会开始懊悔当时不应该这么做。”   “……你总是怨恨我的,多怨恨几十次,就能把你心头的负担转嫁到我的身上,你站在了指责的那一方,不用再接受旁人的审判,我得说,你可真是个聪明鬼。”   顾恩泽念了几段,停了下来,抬眼刚好对上钱导目光灼灼的眼神,两人对视了几秒钟,钱导不顾宁导的眼色,直接问:“开个价吧”   “要拍多少天每天工作几个小时?”顾恩泽又问了一遍。   “一个月,天天来拍戏,不一定几个小时,可能要通宵拍,也可能一天下来轮不到你什么。”   “你看着给个价?”   “两个方案,要么,我给你二十万星币,要么,我先给你十万星币,剩下的钱等戏上了,按广告分成给你,但是这剧招商不太好,后续能给到你的分成,多的话十一二万星币,少的话七八万星币。”   “选第二个方案。”顾恩泽是个生意人,生意人爱赌一个可能性。   “行,那就签合同。”钱导也不意外顾恩泽的选择,他见多了刚入行的年轻人,这些年轻人总是有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做着一部戏爆红的美梦,相比较拿实打实的钱,更偏爱要一个区间的可能性。但是一般来说,要这种可能性的,最后拿到手的钱都比另一个方案少。他和顾恩泽刚认识,自然不会好心提醒他。   顾恩泽仔细看了看合同,最后签了自己的名字,一连签了肆分,钱导也签了字,正想把合同递给顾恩泽,就听对方说:“还没盖章。”   “行,那盖完章再给你。”钱导顺手将合同递给了一个年轻人,叮嘱对方去走程序,又找来场务,翻了翻文件,“今天就开拍吧,成么?”   “好。”顾恩泽点头答应了。   --   在今天以前,顾恩泽从来没有接触过拍戏这件事,圈子里倒是有不少人玩小明星,顾恩泽有洁癖,没有参与过其中,自然也就不清楚其中的细节。   他做事比较老派,不关注娱乐新闻,看的剧也少,无论资深的老戏骨,还是当红的新流量,他几乎都叫不出名字。   如果不是被迫“赋闲在家”,又撞上了今天下午的意外,他应该一辈子都与娱乐圈无缘的。   顾恩泽不懂拍戏该怎么拍,但他懂怎么看镜头,在镜头前表现出“观众”想看到的一面,也很懂怎么样压制住自己的本性,表现出另一种状态——这是他掌权十余年积累下来的经验,像呼吸一般已经成为了某种本能。   他的记忆力绝佳,虽然做不到过目不忘,但背台词看上几遍,就能记得八九不离十,再加上曾经有意训练过演讲,台词功底竟然还不错。   钱导已经做好了卡上几十遍的准备,结果顾恩泽的表现远远超出他的预料,几乎能比得上正统科班出身的演员。   钱导一开始还是挖着西瓜边吃边拍的,等拍过了几段顾恩泽的戏,就干脆把西瓜重新放到了一边,把人招呼过来,久违地认真地讲起戏来。   顾恩泽并没有什么架子,他明白自己在演戏这方面没什么经验,自然能认真聆听钱导的指点,甚至能问出一些极为细节的问题。   两人一个认真教,一个认真学,顾恩泽本就聪明,自然有了肉眼可见的进步,等到夜幕降临,钱导拍得依旧有些意犹未尽,但他也知道顾恩泽毕竟是第一天入组,他也不好留人,在询问了顾恩泽,得知对方不想留下来吃晚饭后,大方地挥了挥手,约好明天上午十点再见。   顾恩泽告别了导演和其他工作人员,换下戏服,穿上自己的衣服,从衣兜里取出光脑,并不意外地发现了上百个未接来电和上百条未读消息。   蔚蓝星并不是个小星球,杜康现在名下的产业虽然在顶层商圈占据了一定地位,却并不能只手遮天——至少娱乐圈是他从未涉猎过的领域。   杜康不太容易搅黄他的新工作,但他……   顾恩泽走出了剧组,丝毫不意外地发现一辆熟悉的劳斯莱斯停在了路旁,好在这时候剧组的工作人员和外来的站姐们大多都没有下班,往来的行人并不多。   顾恩泽直接走到了后车门处,开了门,坐了进去,一边关车门,一边问:“定位器放在哪里了?” 第6章 (改)   “你的腕表里。”杜康很自然地将头压在了顾恩泽的肩膀上,鼻尖碰了碰男人的身体,像野兽轻嗅蔷薇,“当然,其他地方也有,上次你出了意外,我很担心你再被那些在逃的星盗盯上。”   “要相信星际警察啊,杜康,”顾恩泽懒得绕圈子,话锋一转,“我找了份兼职工作,我想试试拍戏。”   “你要是喜欢拍戏,我亲自投资,让你做男一号,怎么样?”杜康接得很快,看起来已经思考了很久。   “那倒不用,”顾恩泽有些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太累了,也没什么意思。”   “好,都听你的。”   杜康今天看起来很乖,语气近乎柔顺,但他的手却缠绕上了了顾恩泽的肩膀,整个人以掌控者的姿态攀附在顾恩泽的身上,顾恩泽有点想把人扯开,但他也清楚,如果这么做了,杜康这个疯子说不定又要发疯,他犹豫了几秒钟,疲倦地合上了双眼,很快就睡着了。   顾恩泽醒来的时候,人已经不在车里了,而是躺在他卧室里舒适的大床上,身上的衣服已经全部都褪去了,他拧开了灯,又从床头摸到光脑,开了前置摄像头,一点也不意外地发现脖子上都是吻痕。   顾恩泽曾经有段时间,以为杜康不怎么喜欢他了——毕竟那时候圈子里流传着杜康的各路绯闻,他的邮箱收到了不少他们的亲昵照片,甚至还亲眼撞见过杜康和他的绯闻对象相处的场面。   杜康那时候已经在商业领域展露头角,顾恩泽分给他的公司,盈利节节上涨。   顾恩泽看得出来,他养的这只幼鸟,已经变成了雄鹰,他是留不住他了。   他也曾隐晦地询问过杜康,询问他是不是有想告诉他或者需要他帮忙的事情,却得到了一句“你不用管这些”。   他没有什么强取豪夺、棒打鸳鸯的习惯,虽然对杜康有几分多年相处的情谊,但也到不了非他不可的程度,于是干净利落地定了星际旅游计划,又叫律师送了份离婚协议给杜康,连带着名下一些产权和一大笔星币转赠给杜康,权当是结清了这些年陪伴的费用。   顾恩泽自诩已经做到了宽容体面、仁至义尽,却没想到他的星舰在返回蔚蓝星的路上遭遇了星盗,他被星盗强制带到了大本营,遭受了长达数十天的折磨。   他好不容易才获救,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却没想到杜康趁着这个机会,采集到了他全部的生信息,办好了各类手续。等他的病稍好一些,就被迫得知,他所拥有的公司和星币都被转移到杜康的名下——而他身无分文,是个穷光蛋了。   如果不接收杜康的供养,他连自己的医药费都付不了。   所以纵使他想离开杜康,也只能选择与他继续维系婚姻关系。   顾恩泽只问过杜康一次:“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彼时的杜康背对着阳光,顾恩泽也看不太清他的表情,但他听到他说:“顾恩泽,你要和我离婚,我不可能放过你。这样的话,你就永远离不开我了吧。”   “你是疯了。”   顾恩泽很平静地回了这么一句,没想到一语成真。杜康后来一次又一次地发疯,顾恩泽不是傻子,自然也明白对方哪里是不喜欢他,分明是极喜欢他。   只可惜顾恩泽没有以德报怨的习惯,他现在能勉强搞搞杜康,不过是因为杜康看得严,他找不到其他的床上伙伴。   但他不可能和杜康永远纠缠在一起的,他没办法宽恕杜康犯下的错,再说,谁会喜欢一个疯子呢?   --   顾恩泽下床冲了个澡,拿睡袍的时候,发现家里的睡袍换了个更柔软的新款,颜色却是他最讨厌的。   他“啧”了一声,干脆什么都没穿,直接出了浴室,刚好撞见了杜康。   杜康的手臂上搭着一件睡袍,颜色是顾恩泽喜欢的,他语气温和,像是看不出顾恩泽的情绪似的,说:“我白天洗了下新浴服,刚拿过来,帮你穿上?”   “不用,”顾恩泽丝毫也不怀疑杜康,他确信对方就是故意的,“我回去睡觉了。”   “你还没吃晚饭。”杜康看起来很担忧顾恩泽似的,“我叫人做了你最喜欢的西冷牛排,已经送到了。”   “谢谢,”顾恩泽很客气地道了谢,话锋一转,“不介意的话,能不能雇佣一位厨师,两位清洁工人,你不擅长做家务,小时工也不能面面俱到。”   杜康面容紧绷,像是遇到了极大的难题似的,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不喜欢家里有其他人。”   “哦。”顾恩泽伸手从杜康的手臂上取过了睡袍,抖散开,随意披在了身上,“去吃饭吧。”   杜康差点被睡袍的下摆打在身上,但他没向后退,对此也并不惊讶。   顾恩泽总是这样的,阴晴不定,反复无常,叫人无法轻易猜透他的心思。   杜康开了一瓶红酒,用醒酒器醒了酒,帮顾恩泽倒上了,顾恩泽瞥了一眼酒杯,说:“麻烦加点雪碧。”   “你以前从来都不这么喝。”杜康忍不住怼了一句。   “偶尔也要向曾经的你学一学,”顾恩泽假笑了一下,“再说,我很爱喝点甜的。”   家里的雪碧是现成的——那是杜康少数不排斥的甜味饮料。很多年前,杜康喝的第一杯红酒,是顾恩泽亲自倒的,顾恩泽问他:“好喝么?”   杜康皱着眉,摇了摇头,说:“有点苦。”   顾恩泽笑了起来,非常温柔,近乎蛊惑似的问:“要加一点雪碧么?”   杜康直接点了头,说:“要啊。”   杜康喝到了加雪碧的红酒,从那以后,每次他喝红酒的时候,家里的工人总会在他的手边放上一瓶开好的雪碧。   没过多久,杜康被他人告知,红酒加雪碧是很幼稚的喝法,他开始拒绝雪碧,但顾恩泽亲自开了瓶盖,倒进了他的杯中。   杜康的手突兀地攥紧,他知道顾恩泽是故意的。   而顾恩泽,也的的确确是故意的。   他说:“这样喝是甜的,就这样喝吧。”   杜康的手握住了红酒杯,指尖都在微微发颤,就在顾恩泽以为他会爆发的时候,他却克制住了。   杜康举起了酒杯,碰了碰顾恩泽的,他说:“谢谢你,顾少爷。”   --   顾恩泽年轻的时候喜怒无常,经常别出心裁,他有意无意地磨着杜康的性子,而杜康比他设想的更加坚强,也更加隐忍,硬生生从最底层走出了一条路,从一个可有可无的“幼鸟”,成了顾恩泽最仰仗的左右手,最后,又取而代之,掠夺了顾恩泽所有的财富。   顾恩泽偶尔会欣赏杜康,但更多的时候,对杜康还是一种无所谓的态度,不爱,但是也不恨,硬要说,现在的杜康对他而言,不过是无聊生活中的一点乐子。   顾恩泽慢吞吞地喝着加了雪碧的红酒,杜康情绪的波动泄露出来一点,很快又消失殆尽。等到酒足饭饱,杜康很有礼貌地问:“明天需要早起么?”   “十点钟要到片场,”顾恩泽很清楚杜康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但他也懒得撒谎,“你明天派个司机给我,我可以晚一点起床。”   “好,我叫老张送你。”杜康用湿润的毛巾擦拭了一下嘴角,一副斯文有礼的模样,“可以占用你一个小时的时间么,顾先生?”   顾恩泽身体后仰,轻笑出声,他说:“一个小时恐怕不够,现在是九点,最晚十二点,我是要睡觉的。”   他们折腾到了十一点五十七分,顾恩泽躺进了柔软的被子里,合拢双眼说了句:“晚安。”   --   或许是因为白天的运动量太大,顾恩泽这一晚的睡眠质量极高,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大脑呈现出一种“空”的状态,耳聪目明,身体却软绵绵的,像一团巨大的棉花。   顾恩泽放空思绪了一会儿,摸到了自己的光脑,早上八点半,无论如何也要起床了。   他快速地起床洗漱,在餐厅看到了杜康留下的早餐——摆盘十分精致,一看就是外卖的手笔。   顾恩泽慢吞吞地吃了早饭,随手拿了把长柄的遮阳伞,出了家门——老张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蔚蓝星的居民不太钟爱高科技的产物,尽管已经有了星际间穿梭的星舰,和半空中畅行的飞行器,绝大多数蔚蓝人,还是偏爱乘车出行——甚至为此愿意容忍拥堵的早高峰。   顾恩泽在车上睡了个回笼觉,又无聊地看了一会儿新闻,车辆才慢吞吞地拐进了剧组的停车场,顾恩泽低头看了一眼表,九点四十五,他竟然还没迟到。   顾恩泽进剧组的时候,钱导已经导完了两场戏,正举着小风扇给自己降温,他看到顾恩泽露出了个笑模样,递给他一沓飞页,又指了指化妆间,说:“去换戏服,再化个妆,顺便再看看今天的台词。”   顾恩泽点了下头,转身就走,准备按照导演的要求做。   他没什么拍戏的经验,自然不清楚正儿八经的剧组,会安排专人叮嘱他这些琐事,会提前一天告知他今天要拍什么,并不会临时给他一沓飞页剧本,有经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剧组大概率是个草台班子。   顾恩泽进了化妆间,刚好撞见一群化妆师围在一起嗑瓜子,他没打扰他们的“雅兴”,而是按照昨天的记忆,去了自己坐过的化妆台,熟稔地拧开了瓶瓶罐罐,开始做最基础的护肤。   一个男化妆师扭着胯凑了过来,问他:“需要帮忙么?”   “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以帮我翻翻戏服?”顾恩泽并不客气,直截了当地提出了自己的需求,手上的动作也不停,非但不见生疏,反倒有几分行云流水的模样。   “你是演那个变态吴枫吧?”男化妆师盯着顾恩泽看了一会儿,确定对方化妆的手法很专业,内心的惊讶愈发压不住了,“你经常给自己化妆?”   “以前是爱好,最近其实很少画了,”顾恩泽用眉笔轻轻地勾了勾自己的眉线,又用梳子和啫喱水将头发固定成一个符合角色设定的模样,“麻烦了。”   男化妆师本想指个方向了事,但盯着顾恩泽那张脸看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亲自走了几十步,取出了戏服,看见上方的褶皱,又用挂烫机烫了烫,这才递给了顾恩泽。   “谢谢。”   顾恩泽接了衣服,去更衣间换好,出门时,却发现男化妆师等在门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顾恩泽见惯了这样的人,应对起来也很从容,很是温和地说:“我有伴侣了,改天介绍他和你认识。”   男化妆师本能地点了点头,脸上涌现出几分复杂情绪,但无论如何,想说出的话却说不出口了,只得侧了侧身,让开了路。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男主角没有违法犯罪行为,夺取公司是迫于星盗威胁,后文会提及,大纲中也有解释。 第7章 (改)   顾恩泽很快记住了台词,今天和他对戏的是一位年轻女演员,嘴里像是一直在嚼着口香糖,台词也说得有些漫不经心。   除了与利益相关,顾恩泽一贯是不怎么在意其他人的,女演员演戏敷衍也随她去,他照旧严谨地拍他的戏。   一对俊男靓女,一个认真一个懈怠,在镜头下就十分明显,钱导虽然没什么艺术上的追求,但到底挂着个导演的名头,卡了重拍两遍,还是这样的情景后,他也顾不得女演员有些名气,举起小喇叭就开始吼:“郑欣欣,认真一点拍,让小帅哥陪你NG好意思么?”   郑欣欣鼓了鼓脸,倒是有几分可爱,回了句:“这戏能不能卖出去都是个问题,我偷个懒怎么了?”   钱导气得几乎倒仰,却不能说更重的话,如果郑欣欣撂挑子不干了,他这个网剧会更难卖出去了。   “偷懒当然是没问题的,”顾恩泽温声说,“但我想早点收工,可以不可以麻烦郑女士,帮个忙呢?”   ——我凭什么要帮你?   郑欣欣这么想着,话到了嘴边,看着顾恩泽那张在娱乐圈都数一数二的甩脸,还是转了个弯,她说:“让摄影师多拍拍你就好了,不用给我什么特写,反正后期肯定要配音,一段日常戏,没什么必要较真的。”   “好吧。”顾恩泽低垂下眼,并不失落,“我们再试一次吧。”   剧组的工作人员打了板儿,顾恩泽依旧认真地对自己的戏,镜头更多地给到了他的方向,郑欣欣一开始还是在敷衍着念台词,念了一会儿,或许是敷衍得无聊了,或许是看顾恩泽那张脸的面子,也稍微认真了一点。   两人拍完了这场戏,导演没有喊CUT,那就是默许过了。   这个剧组肉眼可见是个草台班子,但好在导演不算抠门,午餐还说得过去。顾恩泽昨天没什么胃口,只喝了一碗粥,今天正儿八经领了一份盒饭,尝了尝,竟然觉得味道还不错。   他吃惯了少油少盐的营养餐,对这种多油多盐的餐食竟然爱得不行,再加上上午拍戏极累,不知不觉竟然吃完了一份盒饭。   负责打饭的阿姨见多了节食减肥的演员,头一回见到吃得这么香的英俊青年,又主动走过来,问顾恩泽要不要再添点饭。   顾恩泽其实已经吃饱了,但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二十分钟后,他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米饭,久违地吃撑了。   下午开始拍群戏,按说群戏是相对难拍的,但进度却很快——钱导并没有降低要求,而是演配角的大多没什么架子,不兢兢业业,也规规矩矩,按照剧本和流程正常拍摄,自然也出不了什么错。   顾恩泽是个聪明人,他从其他演员的身上汲取着技巧和经验,几场群戏下来,他在一群老演员中,渐渐不那么突兀了。   六点刚过,钱导翻了翻当日安排,直接喊了收工,一群人开始更换戏服,准备下班。顾恩泽卸了妆,正想离开,却被钱导叫住了,钱导拿出了自己的光脑,说:“加个微信?”   顾恩泽本能地想拒绝,又反应过来,他已经不是从前的顾少爷了,作为一个新晋的演员,他没什么由拒绝导演。   顾恩泽取出了光脑,加了钱导微信,刚通过没几秒钟,微信上就收到了一条转账信息。   “预付你一万劳务费,省得你拍几天不开心就跑了。”钱导半真半假地开着玩笑。   “谢谢,请放心,我签了合同,就不会跑的。”   顾恩泽是个商人,还是个签了合同从不违约的商人。   “行,是个敞亮人,回头把你身份证号和光脑号发我下,我让财务帮你上税,税金的部分剧组就承担了,多给你发点钱。”   “谢谢。”顾恩泽快速地将相关信息发给了钱导,告了别就离开了。   --   顾恩泽去了剧组的停车场,上了杜泽派来的车,这才发现司机换了个熟悉的面孔:“小孙?”   “顾少,是我。”小孙扭过头,笑得特别灿烂,“我休完假了,没什么事,就又回来上班了。”   “哦。”顾恩泽没什么攀谈的欲望。   “不止我,原本放假的那些人都回来了。”孙师傅补充了一句。   “哦。”顾恩泽依旧是一脸冷漠,小孙扭过头,悄悄地看了眼顾恩泽的脸色,又想起了新东家的叮嘱,硬着头皮说,“吴妈做了一桌子古粤菜……”   “你不必同我说这些,”顾恩泽声音不大,但轻易地打断了小孙接下来的话语,“谁付你的工资,你向谁汇报就行。”   “……”小孙瞬间哑口无言,在出变故前,他也做了顾恩泽三四年的司机,在他的眼中,顾恩泽是个对外冷淡对内温和的好雇主,轻易不会难为雇工,却没想到,有一天能被顾恩泽一句话堵得上不去,又下不来。   顾恩泽没会小孙的情绪波动,他沉寂许久的微信刚刚收到了一条来自钱导的消息——“有个剧组缺新人,你要不要去试镜下?”   ——不用。   顾恩泽在窗口里写下了这两个字,想了想,又删除了,换成了一个问句:“什么戏?”   “耽美,就是男的和男的在一起的剧,不过不让你演同性恋,让你演皇帝。”   顾恩泽正想回复,钱导又追发了一条消息:“那个剧组比我这个剧组靠谱得多,财大气粗,薪酬很丰厚。”   ——我看起来像缺钱的人么?   ——我的确没什么钱,除非……   顾恩泽向上拨了拨界面,刚好看到了钱导转他的一万元,这笔钱对过去的他来说不值一提,但是他数十天以来的第一笔依靠自己获得的收入。   他当然可以继续心安得地花着杜泽的钱——毕竟它们原本是他的钱,但如果有其他可能的话,他也不想再过掌心向上的日子。   拿定了主意,顾恩泽也不扭捏,直接发消息问:“片酬多少?”   “五十万星币,拍一个月。”   顾恩泽接钱导的戏,拍一个月只有二十万星币,这个新剧组,拍一个月竟然有五十万星币,的确算得上“财大气粗”了。   “什么时候试戏?”   “明天下午,那边的导演过来探班,刚好见你一面。”   “多谢。”   “不客气,刚好缺这么个外形好的角色,等会儿我把剧本发给你,你先看看。”   “好。”   顾恩泽放下了电话,发现小孙正借着前方的反光镜窥视他,直接挑开了说:“专心开车。”   小孙立刻收回了视线,接下来的半路,倒是老实多了。   --   顾恩泽进了家门,杜康端坐在正对着大门的沙发上,白色衬衫最上方的纽扣松散了几颗,头发也有些许乱,一见顾恩泽,便开口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顾恩泽恍惚间有了些被人管着的错觉,定了定神,又意识到那并不是错觉。   如果是他和杜康情浓的时候,他能品出几分恋爱似的甜蜜,现下这种情景,他就只会觉得不耐烦了。   心底不耐烦极了,顾恩泽面上却不怎么显露,仍然做着那副斯文又冷淡的模样,实事求是地回答:“剧组拍戏晚了些,要工作的。”   “拍戏那么辛苦……”杜康住了嘴,他也是跟在顾恩泽身边的老人了,也算了解顾恩泽的脾气,他今天不想和顾恩泽发生争执,就只能咽下后半句话。   杜康没说完,但顾恩泽猜到了他想说什么。   ——拍戏那么辛苦,不如在家休息吧。   ——拍戏那么辛苦,又赚不了多少钱,值得么?   ——拍戏那么辛苦,算了吧,我又不是养不起你。   这些话语如果真说出口,无异于在顾恩泽的底线上横跳。   毕竟当年顾恩泽养杜康的时候,从来都没有想把他养废,也从来都没想让对方全权依赖他,当个只会伸手要钱的“幼鸟”。   顾恩泽脱了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准备绕过沙发去楼上洗澡,人刚走了几步,杜康就叫住了他:“等下。”   “有事?”顾恩泽随意地问。   “我下个月要去魔法星出差,”杜康停顿了几秒钟,盯着顾恩泽面无表情的脸,“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我记得你很喜欢那边的酒吧。”   “算了吧,”顾恩泽没什么犹豫,直接拒绝了,“你自己出差,我还要拍戏。”   “这部戏不是只要拍一个月?”   “我有新的戏约了。”   虽然只是一个面试机会,但杜康又不清楚情况,顾恩泽自然随便编。   “……你还要拍戏?”   “有什么问题么?”   杜康欲言又止,顾恩泽甚至能听到他变粗的呼吸声,一声又一声,像是愤怒的野兽在极力地控制住自己。   顾恩泽不知道什么叫收敛,他甚至挑衅似的,又问了一遍:“有什么问题么?”   “会不会太累?”杜康泄了气,放弃了继续针锋相对,“我把家里的佣人们都请回来了,让他们好好照顾你。”   “哦。”顾恩泽回了个单字,并不想要发表什么意见。   “让吴妈给你煮些夜宵?”   “好。”   “你想吃什么?”   “随便。”   “顾、恩、泽?”   “你花你的钱,需要我有什么反应么?” 第8章 (改)   年轻时的顾恩泽有点中二病,总是肆意妄为,经常在无意中伤害到别人。   随着年龄渐长,顾恩泽身上的刺不那么外露,披着斯文败类的假象,但依旧能靠三两句话语,气得人说不出话。   杜康现在就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缓了好一会儿,才说:“你知道我对你是真心的。”   顾恩泽嗤笑了一声,说:“是么?”   杜康盯着顾恩泽看,似乎有千言万语要和他说,但顾恩泽没给他这个机会,打了个哈欠,说:“我去洗澡了。”   --   洗过了澡,吃过了夜宵,顾恩泽将新剧本发在了智能打印机上,没过几分钟,家里的雇工就把文件送过来了——文件已经装订成册,还套上了容易翻页的文件夹。   顾恩泽一开始是躺在床上看的,看了几页,多年来养成的办公习惯,又叫他不得不从床上下来,推开了书房的门。书房里竟然有人,杜康坐在他曾经最常做的椅子上,面前是屏幕颇大的大型光脑——他正在和人视频开会。   或许是没想到顾恩泽会在这个时候进来,杜康僵硬了几秒钟,但很快流畅地按了几下键盘——光脑安静了。   “要用书房么?”杜康问,他有一个很明显的,想要站起来的动作,但最后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还是没有站起来。   “要用,”顾恩泽没有撒谎的必要,“不过,这处别墅,还属于我么?”   “它属于我们。”杜康同样没有撒谎,他只是“适当隐瞒”。   顾恩泽听懂了他隐瞒的部分,说:“房子的产权在你名下?”   杜康没说话,默认了。   “那这里就是你的书房,你继续吧。”   说完了这句话,顾恩泽转身准备离开,而杜康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也没叫住他。   门扉在顾恩泽的身后自动扣上,发出“咔哒”的细微声响,顾恩泽的心脏也像是被轻轻拨了一下,疼痛细微却难以忽略。   顾恩泽很快将负面的情绪抛到脑后,找了个适合阅读的书房,开始逐句逐字阅读他明天试戏的剧本。   剧本不算厚——只截取了少量的剧情,考虑到这是一个耽美剧组,顾恩泽还从光网上找到了原著,注册账号,全选订阅——网站充值的钱是用微信支付的,用的是钱导转给他的一万元。   原著不算短,但顾恩泽阅读的速度很快,这是一篇古代耽美,主要讲的是百战百胜大将军和屡试屡中状元郎的故事,除了主CP外,还有几对讨喜的副CP,顾恩泽想要饰演的皇帝在原著中是个推动剧情发展的工具人,只比背景板强一点,为了突出主角的逼格,这个皇帝还被贴上了“昏庸无道”、“骄奢淫逸”、“好大喜功”等等负面的标签,尽管内里如此糟粕,皇帝的扮演者容貌还不能太过普通,剧情中有一位副CP中的受方,是皇帝的亲生弟弟,有着“天下第一美人”的美誉,作者很讲逻辑,也大手一挥给了皇帝一副好皮囊。   圈子里愿意演耽美剧的男性演员,大多都有些野心,营业宣传计划里,“炒CP”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环,自然不会喜欢这种没有相方的角色。   而不嫌弃这个角色的普通演员们,又没有符合原著描述的好皮囊,最后只能让这个角色对外招募,转了一圈,试镜机会竟然落在了顾恩泽的身上。   顾恩泽阅读的速度极快,记忆力又极好,很快将属于自己的台词记得七七八八,合拢了文件夹,准备休息。   按说,他应该会主卧去睡的,但他看了一眼客房的床,床上的被褥也是崭新的,白天家里的佣人还晾晒过,松松软软,不必主卧差,他又懒得应付杜康,没多犹豫几秒钟,直接在客房睡了。   --   顾恩泽的睡眠质量极高,睡醒之后,才发现床侧多了一个人,杜康正睁着双眼看他,也不知道醒了多久。   顾恩泽打了个哈欠,问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确定你不会回主卧睡觉之后。”   “哦。”   “昨晚生气了?”   “什么?”   “我占用了你的书房。”   “没有,”刚睡醒的顾恩泽总是很好说话,“只是懒得应付你罢了。”   杜康很微妙地笑了笑,像是纵容,像是宠溺,又像是在压抑什么似的。   就在顾恩泽觉得杜康什么都不会说的时候,他开口了:“以前我被你养着的时候,可不敢这么和你说话。”   “哦。”顾恩泽回了个单字,压根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你一开始对我很差劲,每天都喜怒无常,时不时就要演上一段,一会儿要喝冰的,再过一会儿要喝热的,我要很认真地揣摩你的喜好,又怕你厌烦了我让我离开,每一天都过得如履薄冰。”杜康开了话匣子,似乎要把压抑很久的话语都说出来,“我一开始特别喜欢你、亲近你,后来有点害怕你、想离开你,再后来,也不知道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让我不可避免地喜欢上你,让我离不开你。”   “顾恩泽,我说真的,你像一只坏脾气的猫。”   “哦。”顾恩泽掀开了被子,在床头柜上没有看到温开水,索性依靠在床头,接着听杜康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我也想对你喜怒无常,让你学会揣摩我的喜好,但我又舍不得。”杜康抬起手,摸了摸顾恩泽有些干涸的嘴唇,忽然笑了,明知故问,“渴了?”   顾恩泽很给面子,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杜康的指尖,杜康就像被针扎了似的,缩回了手。   顾恩泽垂下眼,用很轻的声音,拉长了语调:“我渴了,想喝水。”   “下楼自己去倒。”   “累。”   “自己去倒。”   “哦。”   顾恩泽不再说话,但也没有想动弹的欲望,过了一会儿,杜康用光脑拨通了楼下的电话,说了句:“端温水和早餐过来,在客房。”   顾恩泽连个眼神都没给杜康,他拿起了自己的光脑,开始刷早间的新闻,刷了一会儿,又听杜康问他:“在剧组还顺利么?”   “还好。”   “你演了什么角色?”   “你买通一个剧组的工作人员,就知道了。”   “要派人给你送午饭么”   “不用。”   “那我能为你做什么?”   “闭嘴。”   杜康直接被气笑了,他说出了心里话:“顾恩泽,你真够记仇的,就为了书房那件事,这么阴阳怪气?”   顾恩泽打了个哈欠,眼角渗出一点生性的眼泪,他说:“我说过了,没有,只是懒得应付你罢了。”   室内终于安静下来,没过多久,保姆推着小推车敲门后进来了,她熟稔地在床上支起了小餐桌,顾恩泽吃过了早餐,终于恢复了几分日常的模样,他瞥了一眼杜康,很好心地提醒道:“你上班快迟到了。”   “今天要开董事大会,”杜康说出了让顾恩泽意外的话语,“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去?”   “不用。”顾恩泽直接拒绝了,由也很充分,“我得去拍戏,我的戏份很重,一天假也请不了。”   “我听说拍戏很累……”   “不累。”   “伙食很差……”   “油水足,我很喜欢。”   “会欺压新人……”   “网剧剧组都是新人,看在脸的面子上,对我很是客气。”   “片酬不高……”   “好歹是自己赚的,不嫌少,杜康,你再和我一唱一和说相声,你就真迟到了。”   杜康嗤笑出声,抓了把自己的头发,说:“我去上班了。”   --   赶走了杜康,顾恩泽开始收拾自己,准备赶往剧组,临出门的时候,他想了想,从抽屉里取出了一枚素环戒指。   他今天要去那个耽美剧组试戏背景板皇帝,皇帝有个爱好,就是用拇指摩挲戒指,如果说在今早聊天前,他只有五分想要这个角色,聊天之后,他就十分想要这个角色了。   原因无他,早上是杜康对他“嘴上留情”,没说什么“你靠我养着,你还不来讨好我”之类的话语,但如果他不离开,或者他不能靠自己赚到钱,早晚他会说出这句话的。   顾恩泽相信,杜康相比他而言,称得上是个“正常人”,但地位和环境很容易改变一个人,叫杜康一直忍住不对他冷嘲热讽、以权压人,那恐怕很难。   --   顾恩泽照旧坐家里的车去剧组,不过今天的司机不再是小孙,而是小郑,小郑的话很少,车开得却很稳,顾恩泽在车上还睡了一觉,睡醒之后没多久,就到剧组了。   剧组还是老样子,一部分普通演员在认真拍戏,一部分有些名气的演员在敷衍以待,钱导今天的戏拍得很水,不管演员们演得多烂,他只管喊过,因此一天的戏份,一上午就排完了。   他喊来顾恩泽,叮嘱他:“你还记得下午试戏的事吧?”   “记得的。”   “那等会儿吃完饭,你去剧组住的那个酒店,休息一会儿,养养精神,直接叫前台开房,记在剧组的账上就行。”   “好,谢谢你。”顾恩泽没有推拒,直接接受了导演的好意。   “你就不问问,我干嘛对你这么好?”钱导边说边拿起了半个西瓜,熟稔地挖着吃。   “那我问问?”顾恩泽从善如流。   “和你一起面试的,有个人,以前鸽过我的戏,我推荐你过去,抢了他的角色,给他添堵的。”   “哦。”   “我对你有信心,你也加加油。”   “好。”   钱导盯着顾恩泽看了一会儿,发现实在看不出他真实的情绪,只得摆了摆手,说:“看你运气吧。” 第9章 (改)   这的确是一件需要“看运气”的事,顾恩泽过往的经历非常丰富,但他刚刚涉猎娱乐圈的工作,也只是演了几天的戏,他没有任何自信,能够在毫无背景的前提下,得到这个新的角色。   他知道自己长得还不错,但娱乐圈长得不错的人不算少,除此之外,他毫无优势。   尽管内心有些发虚,顾恩泽却并不恐惧,如果失去了这个机会,他倒是也有其他的后路——只是他并不想选那条路罢了。   --   顾恩泽在便利店里买了一套一次性的床单,进了钱导推荐的宾馆,顺利办好了入住,进了房间,他慢吞吞地将床单铺好,直接倒在了床上。   时间不算长,不够他睡个午觉,但够他来一场冥想,他的思绪从他的床飘忽到了屋顶,又从屋顶飘忽到了蔚蓝的天际,收回思绪的时候,却出了一点意外,顾恩泽久违地想起了一些过往的记忆。   那时候他很喜欢“中二哥特”的风格,特地订购了一大批的哥特式服装,还留起了长发和指甲。   他唯一认可的亲人已经因病离世,称得上交心的几个朋友对他也是全然放纵,他坐拥一大笔财富,又无人管他,自然在这条哥特式cosplay的道路上畅通无阻地狂奔。   除了做出哥特式的打扮,他也在清财团的基本情况后,雇佣了专业的职业经人团队,运营数个月后,直接踏上了星际旅程。   蔚蓝星隶属于帝国,但除了帝国和其他几个政权之外,星系中仍有一些无人监管的流浪行星,PMFF行星就是其中之一。   顾恩泽抵达这颗行星的时候,是想拍卖一批暗黑风格的哥特式长裙的——他偶尔会穿女装,谈不上女装癖,单纯喜欢穿女装跳舞。   拍卖场很大,顾恩泽在位于五楼的拍卖厅买完了裙子,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沿着楼梯一节又一节地向下走——他很享受这种大衣下摆随着下楼的动作而扬起摇曳的感觉,这会让他联想到跳舞时漂亮的裙摆。   或许是因为这座建筑物里的电梯数量足够多,顾恩泽一路向下走,并没有碰到其他人,等他走到了最后一个台阶,却敏锐地发现,最后一道门旁边的墙壁有些问题——那里像是有一道暗门。   顾恩泽那时候还很年轻——当然现在也谈不上老,但年轻的时候,总是无所畏惧的,他几乎没有犹豫,直接上手去摸墙壁——摸出了门框的轮廓,就毫不犹豫地向里一推。   门内是隐秘的地下阶梯——阶梯的尽头通往另一个场子,而那个场子的门口挡着一排的服务人员。   那天的顾恩泽穿着长皮靴,披着厚实的大衣,又用黑纱遮挡住了自己的脸,装扮得像个coser,但他身上的每一件单品都格外昂贵,指尖涂得漆黑的手指上戴满了各式各样的戒指。   于是,排成一排的服务人员不认为他是来砸场子的或是误入者,只觉得他是心有些问题的变态,敷衍地向顾恩泽要了拍卖会的邀请函,看了看封面,就齐刷刷地侧过了身,做出恭迎的姿态——倘若他们看得更仔细一些,打开那个邀请函的内页,就会发现顾恩泽的受邀范围只在正常的“拍卖厅”,并不包含地下的“暗夜场”。   因为服务人员的疏忽,顾恩泽“幸运”地走进了地下拍卖场,并且在看到里面的情景后,立刻支付加密货币,为自己预定了一个专属的私密包厢。   他原本只想看看热闹——如果他们做得太过分的话,他会在离开后,发送定位给星际人道主义组织。   纵使这里是无人监管的流浪星,总有一些正义人士自发地集结起来,为弱小者伸张正义,而那时的顾恩泽作为一个中二有钱人士,自然也为他们提供过很多次资金支持。   一开始的拍卖品还在让人勉强皱眉的范围内——一些来源不明的古董和画像,但观众们的反响平平,甚至流拍了好几件。   顾恩泽打了个哈欠,正想转身离开,却发现会场的灯光一瞬间暗了下来。   他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上,下一瞬,他发现所有的灯光聚拢在了拍卖台上,地板缓慢打开,一个铁质的牢笼随着升降台缓缓升起,牢笼中装的并不是一个动物,而是一个英俊的男孩——他的脸和他的身材被放大投射到了四面八方的屏幕上,落入周围不怀好意的“客人”的眼底。   顾恩泽的目光上移,刚好和大屏幕中男孩绝望的眼睛相对。   他摩挲了一下手指,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举起了叫价牌——他准备买下男孩,然后放了他。   他当然可以转身离开这里,确保自身安全后再叫来星际人道组织帮忙,他们或许能成功救出男孩,但大概率是不可能的——拍卖已经开始,而组织的工作人员赶来还需要一段时间。   顾恩泽无法承担男孩被人出价然后带走的后果——他不想看到那双绝望的眼睛变得死寂。   中二病爆发的顾恩泽选择砸钱,他砸了很多钱,获得了男孩的“所有权”,又在顺利带着男孩离开后,一边开车,一边随手扔给男孩一个光脑。   他对他说:“拨通通讯录里的第三个电话,把刚刚的位置和具体的情况告诉他们。”   男孩捧着光脑,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不太会用这个?”   “不会用这个?那你用什么?”顾恩泽有些诧异,在他看来,光脑几乎是星际公民人手一份的标配。   “我用老式的手机,也可以拨打电话和发送讯息,就是链接光网的速度要慢上一些。”   “会用手机就会用光脑,”顾恩泽踩下了油门,男孩的身体因为惯性瞬间后仰,脸色有些发白,“点亮屏幕,然后喊一句‘A模式’。”   “A模式。”男孩低声说。   方块形的光脑转化成了“手机”的模样,男孩拨通了电话,依照顾恩泽的指示向对方说清楚了相关的讯息,等挂断了电话,顾恩泽却轻笑了一声。   他说:“你忘了很重要的一件事。”   “什么事?”   “你叫什么名字?”   “杜康。”   “听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种酒,就叫杜康酒,但是酿造的方法已经失传了。”   杜康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典故,过往他介绍自己的名字,一般说自己是健康的康,从来没有过其他的联想。   顾恩泽和杜康交谈了一会儿,他们将车停在了拍卖场的另一个隐秘的出口处。   “你要做什么?”杜康问。   “刚刚你打电话给了星际人道主义组织。”   “对。”   “我要确认一件事。”   “好。”   他们一起坐在熄灭了车灯的豪车里,等来了组织工作人员的到来,他们带走了很多犯罪分子。   但在工作人员来临之前,一些大人物却像是提前得到了消息,纷纷从出口离开。车灯亮了一盏又一盏,一辆辆豪车始离原地,男孩眼里的光一点点变得暗淡。   顾恩泽就在这时拨通了另一个电话,他说:“你们抓到人了么?”   对方说了什么,顾恩泽轻笑了一声,说:“按人头算账,最好一个都不要漏掉。”   顾恩泽挂断了电话,正对上杜康亮晶晶的眼神。   “你是派了另一批人负责抓人么?”   “算是吧。”   “你早就知道第一批人有内鬼么?”   “我并不知道,我只是不太相信别人,所以做了二手准备。”   那时的顾恩泽是警惕的,像一头孤狼,他从来都没想过他会信任某一个人——而他这辈子最相信的人,却给了他最彻底的背叛。   --   顾恩泽睁开了双眼,他捏了捏眉心,有些诧异自己会想到许久之前的事,那段中二时期的经历,某种程度已经成了他的“黑历史”,他是不怎么想提起的。   他起了床,略微了衣着,想了想,又把戒指戴好,出发去指定的试戏地点。   顾恩泽到现场的时候,已经有几个演员在现场等候了,简单登记之后,就是一个接一个地进去试戏。   顾恩泽到得晚,排名是最后一个,他进去的时候,桌子后面的几位考官正在聊天,他们正在讨论选之前的哪个演员。   顾恩泽也不慌张,反而定了定心神,介绍了句:“我是顾恩泽。”   考官们停止了交流,五双眼睛齐刷刷地落在了顾恩泽的身上,换做寻常的演员,或许会感到压力、坐立不安,但顾恩泽有无数次大会议室发言的经验,这才五个人,甚至不会让他的呼吸乱一个节拍。   “你的年纪有些大了。”一位看起来有些阴柔的男士举起了顾恩泽的报名表,“三十多岁了,观众可能不太爱看。”   “剧本里的角色也是三十多岁,我的年龄演他,刚刚好。”顾恩泽是没什么忍气吞声的概念的,如果这个角色,需要他低头才能获得,那也没什么意思,可以不要。   “你的外貌合适,年龄也合适,但履历太单薄了一些。”这回轮到坐在正中央的胖乎乎的中年人开口,“演技方面肯定欠缺很多的,这个皇帝的角色,气场要足,演技要稳,我是觉得,你不太合适的。”   顾恩泽忍不住扯起嘴角,无声地笑了,他回了句:“既然不合适,也没有再面试的必要。”   说了这句话,顾恩泽准备起身离开,却被坐在最边角的一个女人叫住了,女人看起来三十多岁,其貌不扬,还带着厚厚的黑边眼镜。   她说:“来都来了,来试一段戏吧。”   “哪段戏?”   “皇帝喝醉了,发了疯,在宫宴上跳起了舞。”   “好。”   --   一个小时后。   顾恩泽离开了试戏的房间,他出了一身汗,衬衫全湿透了,沾在了后背上。   他向上捋了捋头发,有那么一瞬间,又想起了被自己锁在柜子里的“中二”文学作品。   ——还是正常一点吧。   顾恩泽提醒了自己几遍,出了院子大门,撞上了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熟人。   “汪子苏。”   “顾少爷,我早就劝过你,杜康是一条养不熟的狼。”   汪子苏穿着一身纯白色的西服,所有的纽扣扣得严严实实,头发也用发胶固定得丝毫不乱,带着一款复古的金丝边眼镜,整个人显得禁欲又性,完美贴切了他的职业——医生。   汪子苏是顾家常用的家庭医生的儿子,也是顾恩泽为数不多能交心的朋友。一年前,汪子苏报名援助边远星球,临走前找顾恩泽喝了一顿酒,当时的他借着酒劲,送给顾恩泽两条出路,一是想办法将杜康送走,送得越远越好;二是自己想办法走人,走得越远越好。   顾恩泽笑着说好,拍着汪子苏的肩膀说会听他的话,选择一条路。   汪子苏放心地走了,几个月,他发现他无法再联系上顾恩泽,这才反应过来,顾恩泽这个极端自负的人,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压根没听他的。   ——他还是选择相信了杜康。   “你知道我的,我总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顾恩泽放松了肩颈,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懒散的状态,“我年纪大了,不像年轻的时候,那么心狠手辣,舍得对杜康下死手。”   “再说,就算是养一条狗,养十年也有了感情。”   “杜康是个活生生的人,我对他有几分真心,将心比心,便以为他对我也有几分真心,多少能放我一马,叫我们好聚好散。”   汪子苏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顾恩泽,他明知道这番话糊弄他的居多,却也免不了有几分唏嘘心软。   他长叹了口气,问:“缺钱么?你这些年胡乱给我打的钱,我一分也没动,回头都转回给你。”   “缺,”顾恩泽承认了,却又说,“不过有杜康养着我,倒也不用你给我转钱。”   “你干嘛花他的……”   “不花他的,杜康会更疯。”   汪子苏直接被堵住了后半截话,缓了一会儿,才说:“我早就劝过你们,该去看心医生。”   “你要不去劝劝杜康?”   “算了吧,我还想多活几年。”汪子苏和顾恩泽并排向外走,指了指自己停车的方向,“你想去哪儿,我开车载你去。”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个剧组?”这个问题,顾恩泽第一眼看到汪子苏后,就想问了。   “杜康在你的手表上装了定位器,我去你家拜访,杜康说你在这儿拍戏,我就开车过来了。”   “哦。”   “我以为你会对杜康的行径感到不满。”   “没什么不满的,”顾恩泽打了个哈欠,“以前我总这么对他,现在他这么对我,都是为了保障对方的生命安全,勉强可以称得上礼尚往来。”   “敢情你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倒是我白担心枉做好人了?”   “那倒也不是。”   “那是什么?”   “人上断头台前,总要吃上几顿饱饭的。”   --   顾恩泽坐在了汪子苏的副驾上,汪子苏今天开了一辆价值五百万星币的两座跑车,顾恩泽明知故问:“买的?”   汪子苏回了句“租的”,过了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开着带你兜兜风。”   汪子苏的车技和他本人的形象完全不符,风驰电掣一般,像极了脱缰的野马,他们在寥无人烟的公路上疾驰,汪子苏单手伸向了车窗外,加大了油门,很是惬意,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顾恩泽:“刺激么?”   顾恩泽偏过头,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说:“没什么感觉。”   汪子苏向上吹了口气,说:“我的车明明开得比过往要快。”   “就算是撞死,我也不会觉得恐惧,”顾恩泽实话实说,“所以,不管你的车开得有多快,对我而言,只是一种体验。”   甚至可以说,是一种略带乏味的体验。   --   汪子苏将顾恩泽送回了已经确定在杜康名下的别墅院门前,顾恩泽拆了安全带,下了车,没什么诚意地邀请:“要进来坐一坐么?”   汪子苏明显有些意动,但他很快看到了杜康的身影——杜康长得很高,黑色的西装无法遮掩住肌肉的线条,看起来一个人能打他三个。   ——而汪子苏,真真切切被杜康打过,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挨打,很疼,疼得他又恨又不想再尝试第二次。   “算了吧,再联系。”   “好。”   顾恩泽没有关车门——他被伺候惯了,从来都没有关车门的习惯。   他扭过头,转眼就和杜康四目相对,杜康站在院子里的路灯下,一身漆黑,像坚定不移的铁塔,又像是沉默窥视的幽灵。   “玩得开心么?”   “嗯。”   顾恩泽向前走了几步,很快就到了杜康的身边,在他们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他的身上罩上了一件西装外套——它的主人正站在他的身边。   “你的衣服都湿透了。”   “汪子苏他没发现。” 第10章 (改)   现在的位置距离房子的大门不过二十来米,夏日的晚风不算凉,杜康这么干,实在有些小题大做,顾恩泽抓着西装外套,在扔下去和脱下去之间选择了后者,他正想这么做,肩膀却一沉——杜康直接揽住了他的肩膀,显然预判了他的动作。   “没什么必要吧?”顾恩泽低声问。   “你明知道我不喜欢汪子苏。”   “不知道。”顾恩泽用三个字直接怼了回去。   “今天还顺利么?”杜康僵硬地转了个话题。   “还成。”   “你这次要演个什么角色?”   “皇帝,你早上已经问过了。”   顾恩泽有问必答,显得很好说话的模样。   “你最近都没怎么买东西。”   顾恩泽从医院出院之后,使用的星际卡是杜康的副卡,其他支付软件也绑定了杜康的“亲密付”,因此他的每一笔支出,都会同步到杜康的光脑上。   而从几天前开始,顾恩泽再也没有划过杜康一分钱。   “剧组包餐饮,来回有家里的车接送,”顾恩泽停顿了一瞬,很坦然地继续说,“剧组支付了一笔前期片酬,够买些想买的小东西。”   杜康深深地看了顾恩泽一眼,顾恩泽在他的视线下泰然自若,两人进了家门,家里的雇工已经将晚饭端上桌了,一桌子饭菜色香味俱全,顾恩泽吃过了饭,转身去了私人放映室,准备看一场电影。   这间私人放映室去年才更新过,顾恩泽和杜康刚搞在一起的时候,那方面的爱好非常活跃,很喜欢一边看爱情动作片,一边“演”爱情动作片,留下了很多对双方而言算是“美好”的记忆。   杜康近年来,一点点地将这栋别墅重新装修,这间私人放映室算是最后一处,原本的黑白红配色已经彻底消失不见,顾恩泽推开门,迎面而来的是卡通风的配色,还有一个一点也不舒服的硬邦邦的木头做的座椅。   影音设备倒还是一流的,就是不太适合长久地坐着看,好在顾恩泽很会改变环境,他叫佣人帮他拿了几张毯子和柔软的垫子,铺在木头座椅上,勉强给自己搭了个“安乐窝”。   看电影自然要喝饮料的,顾恩泽不爱肥宅快乐水,偏爱水果汁加冰。   佣人没过多久,就送上来了一杯冰镇西瓜汁,顾恩泽也终于选定了一部文艺电影,准备度过一段惬意的时光。   电影刚看了五分钟,水果汁只喝了三分之一,巨大的屏幕上,就切换成了与电影完全不同的画面——主人公变成了曾经的顾恩泽和曾经的杜康,不过他们没在演纯情爱情剧,而是在演爱情动作剧。   演员是他们,导演和摄影是顾恩泽,能干出这种远程操控屏幕,让顾恩泽欣赏自己的作品的人,也只有杜康。   顾恩泽疯的时候早就过去了,杜康偏偏要接他的棒,甚至还有几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趋势。   顾恩泽并没有生气,大屏幕上播放什么,他无所谓,反正他可以拿起光脑,照旧用小屏幕播放自己想看的片子。   这间放映室里也安装了监控,顾恩泽低头看光脑后,杜康或许也觉得无趣,又将大屏幕重新切回了那部电影。   顾恩泽也“好脾气”地放下了光脑,重新举起了饮料,观看他的电影。   正常电影看完,一共花费了两个小时,顾恩泽出了放映室,正好撞见了杜康,不像偶然,倒像是特意来找他似的。   “有事?”顾恩泽明知故问。   “接你回房间睡觉。”   “哦。”   --   顾恩泽在第二天收到了新剧组的正式邀约,他将饰演那个耽美剧组的背景板工具人皇帝,片酬五十万。   顾恩泽收到了电子合同,认真地查看了每一条条款,然后打印出来签好字,重新快递了过去。   至此,他的下一份工作也定下来了。   钱导的剧组还是老样子,福利很好,就是有名气的演员普遍不怎么用心,顾恩泽对待工作一贯是认真负责的,兢兢业业地拍戏,用心向每一个看起来靠谱一些的老演员学习,一个月的拍摄结束后,他的演技肉眼可见地进步了许多。   钱导很喜欢顾恩泽,又念着他拍摄期间从未休过假、态度也极认真,多给他封了两万的红包,顾恩泽收了尾款、接了红包,向钱导道了谢。   钱导思考了一会儿,说:“反正你也有我的微信,等拍完了下部戏那个皇帝,你要是还想拍戏,就微信找我,我要是进组了,就在我的组里给你安排个角色,我要是没进组,就帮你向朋友推荐推荐。”   顾恩泽过去很少遇到钱导这样性格的人,闻言愣了几秒,才笑着说:“那就麻烦你了,你帮了我很多,非常感谢你。”   “客气什么,你这小子话不多,但是拍戏够认真,也有灵气,好好混这一行,哪天当了大明星,还指望你提携提携我。”   顾恩泽和钱导客客气气地又聊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了剧组,上了车回家。   今天结束得比较早,到家的时候,杜康并不在,顾恩泽随手将装着现金红包的皮包扔在了沙发上,正要去洗澡,想了想,又折了回来,把红包取了出来。   红包里只有两万元星币,还不如他过去开的一瓶酒贵,但顾恩泽摸着红包的封面,竟然有十分的喜悦。   他在这一瞬间,有了“打工人”非常朴素的本能,付出劳动,收获金钱,也只有钱能买来快乐。   也在这一瞬间,终于和过往的时光,划清了一道界限,属于“顾少爷”的挥金如土的“人上人”的生活已经结束了,他可以换个不一样的活法,尝试自己养活自己。   --   顾恩泽将钱收回了钱包里,装上了自己的身份ID卡,重新出了门,家里的雇工问他,要不要开车送他,顾恩泽挥手拒绝了。   他坐着公交车,去市中心办了张星际银行卡,把两万元现金存了进去,又打开支付软件,将钱导陆陆续续转给他的片酬也存了大半进去,他在很认真地思考一个问题——是不是该搬出来了。   这个念头刚刚涌起,就被顾恩泽摁了下去,一方面是不想让杜康发疯,另一方面,他手上的这些钱,如果想维持他目前的生活状态,可以说是“杯水车薪”。   顾恩泽从出生起就是少爷,从来都没吃过任何苦,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支付电费、水费、网费,对现在的他而言,直接搬出来,无异于给自己找磨难。   路要一步步地走,钱要一分分地赚,如果“搬出来住”是终极的目标,那现在就要向这个目标慢慢去努力。   眼下能做的,就是把接下来的这部戏拍好了。   --   顾恩泽去了过去的一家日料店,独自吃了顿大餐,结账的时候,花的依旧是自己的钱,他打了个车,回了杜康的别墅,刚进门,就发现房间的布置焕然一新,到处都是新鲜的鲜花,所有的顶灯都打开了,映衬得房间内的装饰更加金碧辉煌。   杜康亲手捧着一束娇艳的玫瑰花,对他说:“恭喜拍摄结束。”   顾恩泽在这一瞬间,想到很久以前,杜康高考结束的那一天,他也是这样的,重新用鲜花点缀了房间,将所有的灯都点亮,举着玫瑰花,对年少的杜康说:“恭喜你完成了高考。”   年少的杜康感动得不得了,此刻的顾恩泽却没有什么惊喜的感觉,他收了花,道了句谢,转手就把花递给了家里的佣人,敷衍地叮嘱了一句:“放在花瓶里,每天记得换水。”   “我准备了你喜欢的蛋糕,”杜康像是看不出顾恩泽的敷衍,或许他看出来了,但也要装作不在意的模样,将这场“热恋爱侣”的戏码演下去,“很甜,你一定很喜欢。”   顾恩泽的确很喜欢蛋糕,但剧组里每天都会提供蛋糕,其他演员为了保持身材吃得很少,也只有顾恩泽这个干吃不胖的“奇葩”能多吃一些。   连续吃了三十天的蛋糕,顾恩泽对蛋糕已经有些敬谢不敏了,他扯起嘴角,很配合地回了句:“好。”   娇艳的鲜花,甜腻的蛋糕,漂亮的彩带,悠扬的音乐……以及眼前衣冠楚楚、满眼深情的杜康,顾恩泽权当自己还是在剧组里,正在演一场你侬我侬的情爱戏,等到所有的环节完成,顾恩泽随后将杜康刚送他的巨大的钻戒扯了下来,扔进了首饰盒里,收敛了脸上的笑,打了个哈欠。   他说:“都快半夜了,洗洗睡吧。”   杜康像一批受伤的野狼,恶狠狠地盯着他看,可惜顾恩泽这辈子就没怕过什么人,他更不可能怕他一手养大的杜康,姿态称得上从容不迫,甚至又重复了一遍:“都快半夜了,洗洗睡吧。”   杜康闭上了双眼,攥起的双手指节咯吱作响,像是在强压着自己的怒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挤出了一句:“顾恩泽,我们好好相处,像从前那样,不可以么?” 第11章 (改)   顾恩泽看了一眼杜康,什么也没说,但是充分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杜康竟然也没逼问下去,只说:“明天要不要我送你去新剧组?”   “不用,”顾恩泽拒绝得很干脆,“让司机开车送我就行,你还要去财团上班的。”   “……”杜康又沉默了下去,两人分明没有冷战,但相处起来,却没什么温度。   顾恩泽懒得为杜康分神,他将刚刚收到手的一部分电子版剧本发给了家里的佣人,叫他去打印,准备在睡前再看看剧本。   --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此时已经进入了盛夏,天气热得不像话,顾恩泽坐在车子里,车里的冷气打得足,倒是没什么影响,只是车辆越往剧组的方向开,路边的行人也就越多,大多数是一些年轻的女孩子,背着双肩包,脖子上套着设备,左右两只手都没闲着,竟然连个遮阳伞都没办法打。   顾恩泽有之前的经历,自然清楚这些女孩有的是“站姐”,有的是“粉丝”,有的是“代拍”,不管是什么身份,都是冲着剧组的明星去的。   他即将入组的这个耽美剧组,邀请了圈子里的两名小有名气的男明星,颜值非常匹配,演技也说得过去,资方非常看好,投资相当到位,原著十分适合改编,剧组还没开拍,已经被多家网络平台买下版权,就等着拍完剪辑好,择期上映了。   在这种大前提下,前去拍照的人自然只多不少,顾恩泽向窗外看了几眼,就不再看,却不知道有越来越多的行人将视线落在了他乘坐的车上。   临近剧组的这段路,因为车辆和行人众多,所以有些堵,车子开得不比自行车快多少,天气又很燥热,行人们扛着大包小裹,自然要找些其他的事转移下注意力——看看路上的车辆,是最简单的方式之一。   顾恩泽今天坐的车,是他三年前购入的老式兰博基尼,能买得起这辆古董车的人,身家一定不菲,车子又开向剧组,十有八九是哪个小明星。   有“门路”的人已经拍下了车牌照,去询问剧组的“内线”和“黄牛”车辆的主人是谁——一般有些流量的剧组,信息管控都像个筛子似的,大到剧组的剧本,小到剧组的伙食,只要有钱,剧组外的人什么都能搞到。   顾恩泽乘坐的车终于艰难地进了剧组的停车场,保安很殷切地凑了过来,等车窗下滑,露出了顾恩泽那张脸后,态度就立刻变得平淡了,登记记录的流程也变得公事公办。   “扮演哪个角色?”   “皇帝。”   “排名多少?”   “男十还是男十二?”   “……男七号。”   “行,那就开车去B区,B区如果满了,就去C区,停好了车回头记清楚自己停哪儿了,下次来还是这个位置,如果车位被占了,就自己找地方。”   “好。”   车窗重新上滑,顾恩泽还没什么感觉,他的司机倒是有些不忿,说道:“这保安也够有意思的了。”   顾恩泽没说什么话,司机只好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什么了。   停好了车,顾恩泽直奔剧组,新剧组财大气粗,各方面的配置都很完善,流程上也比较正规。   顾恩泽办好了包括出入证在内的一系列证件,被人引导进了化妆间,他的角色定位虽然不怎么讨喜,但也是剧组正儿八经的男七号,得到了和另外两名演员共用一个化妆师的待遇。他换好了当天的戏服,找到了自己的化妆师。   那位化妆师正空闲着,但他指了指更衣室,说:“按番位和咖位来排队,我得先画前面的黄哥,然后才轮到你。”   “好吧,那就等一等。”   顾恩泽找了个不远处的座椅,边玩光脑边等待,但还没来得及化妆,就收到了剧务在群里的通知——剧组将在二十分钟后举办开机仪式,所有人前往靠近剧组北门那一侧的小广场。   分配给他的化妆师刚花完了前一个妆,一边将化妆品逐个放回到盒子里,一边直截了当地对他说:“你先去开机仪式吧,给你化个妆,至少需要半个小时,你要是化妆,就来不及参加了。”   “仪式上需要我做什么么?”   “你是男几号?”   “男七。”   “那你上不了采访台,应该就跟在人群后面听导演说几句吉祥话,最后拍个大合照就齐活。”   “那还是要去的。”   “是啊,但是来不及化妆了,”化妆师脸上没有什么歉意,他跟组拍摄的经验非常丰富,早就练就了一颗铁石心肠,“等开机仪式结束后,如果需要化妆,你再来找我吧,不过第一天应该不用,今天的戏份主要是围绕主角拍的,你的话,估计明天才正式开拍吧。”   “以后,我可以化好妆再过来么?”顾恩泽很温和地询问。   “可以,一些刚入行的小演员经常抢不到化妆师,或者自己钱比较多,就在外面找化妆师,化完妆戴妆过来,”化妆师对这类疑问也很熟悉了,给出的答案也说了无数遍,“但你自己在外头化的妆,可能和角色不太贴切,到时候如果导演有意见,我肯定不会背锅,你自己挨训。剧组给我的是化三个人的钱,这笔钱我不会退回去,也不会折个比例贴给你。”   “好,我知道了,”顾恩泽故意停顿了一下,继续说,“请帮我化个妆吧。”   “给你化妆,你肯定会错过开机仪式。”   “请帮我化个妆吧。”   “你不想在媒体面前露面了?实话实说,你长得还挺不错的,说不定会有媒体拍几张你的照片,帮你宣传下。”   “化吧,”顾恩泽叹了口气,“今天大概率会轮到我拍戏。”   “今天的拍摄日程表不是还没发么?”化妆师有些诧异。   “化吧。”   化妆师终于不再多嘴了,准备上手帮顾恩泽化妆。   他帮顾恩泽做了基础的护肤,伸手去拿粉底液,却被顾恩泽提醒了一句:“那个色号不太对,要用旁边的那个。”   “你会化妆?”   “会一些。”   化妆师收起了轻视的心思,也不想再和顾恩泽废话,手指一偏,抓起了顾恩泽指定的粉底液。   半个小时后,顾恩泽画好了妆,起身向小广场的方向走去——他预判的没有错误,剧组的导演、制片人和编剧还在逐个上台念稿,开机仪式才刚刚开始。   顾恩泽到得晚,但他们这些没什么名气的演员都是坐在台下的一块阴凉区域的,因为人头比较多,多一个少一个,也没什么人在意。   顾恩泽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刚坐稳,就被旁边穿着将军戏服的圆胖脸少年搭讪了。   “你演皇帝?”   “嗯,演皇帝,你是演将军?”   “演将军的副将,”少年指了指台上的主角,“我在戏里还暗恋他呢,算是个反派。”   “你演祝三?”   “是啊,我叫赵弘,你是?”   “顾恩泽,戏里的角色名是宇文成。”   “哥们,你长得真帅,咱俩加个微信?”   赵弘比顾恩泽想象得更加开朗,甚至有些“社交狂魔”的属性,顾恩泽本想婉言拒绝,但心头一动,还是拿出了光脑,说:“好。”   两人又攀谈了一会儿,台上的大佬们终于依次说完,工作人员搬运上烧香拜神的相关工具,顾恩泽这群演员也被引导上台,站在了主角们的身后,跟着一起完成了后续的仪式。   摄影师开始不停地按压快门,顾恩泽被闪光灯照得有些心烦,但当他侧过头时,却发现周围的演员们都维持着无懈可击的微笑,甚至可以做到眼皮都不眨一下——这或许就是职业演员的基本素养吧。   开机仪式结束后,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赶去附近的酒店吃饭,因着之前交换微信的交情,顾恩泽和赵弘去了一桌,饭菜的质量尚可,但演员们的心思基本都放在了社交上,真正低头吃的人不算多——顾恩泽就是其中的一个。   饭吃得差不多了,心思活络的演员们起身去导演那桌凑热闹,赵弘想拉着顾恩泽一起去,顾恩泽摇了摇头,说:“我实在不太会说话,你自己去就好了。”   赵弘只得又拉了别人,临走前看顾恩泽的视线,还有些不太赞同的意思。   顾恩泽的确懂得酒桌文化的重要性,但他从来都没有低过头求什么,眼下也没有到他必须求人的地步,自然也不会参与其中。   热热闹闹地吃过一顿饭,大巴车开回剧组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三点,两位主角开始拍第一场戏,顾恩泽随手拿了个纸笔,到片场边缘围观。   剧组为了讨个好彩头,一般会让主角们演第一场戏,这场戏也不会安排重头戏,确保能顺利拍好即可。   剧组的导演姓严,早年是拍抗战红剧的,前几年缺钱,硬着头皮拍了部耽美剧,没想到剧一下子就爆了,他倒是想收手,但投资方给的钱太多了,于是一部接一部地拍摄耽美剧,爆的多,扑的少,才被投资人放心地请过来,执导这部剧。   不过顾恩泽和严导演未来的交集不会太多,这部剧计划要拍六十集,除了原著中的角色,还原创了许多新的角色,剧组人员多,拍摄任务重,自然要分成AB两个组同时进行拍摄。   A组是由严导带队,主要围绕着主角们和有CP的角色们拍摄,B组则是由一位副导演带队,而那位副导演,正是那天叫顾恩泽留下来试戏的女人,她叫纪兰,前几年从国外回来,拍过几部国内戏,但大多是导演助或者副导演的角色。 第12章 (改)   顾恩泽能得到这部戏的片约,几乎是纪兰力挺的结果,之前的面试结束后,纪兰也是主动加了顾恩泽的微信,并告知他第一天就会开始拍摄工作。   果不其然,在第一场戏结束后,严导向其他演员们简单介绍了纪兰后,就将剧组的演员及工作人员划分为AB两组,自己带着A组的人直接赶去下一个场景拍戏。   纪兰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目光略过一种神色各异的演员,最后停在了顾恩泽的脸上,她说:“你得补个妆,马上就拍摄了。”   “好。”顾恩泽点头答应了。   等顾恩泽进了化妆间,才发现化妆师正在帮另一个演员化妆,他干脆问对方:“我可以自己试试么?”   化妆师点了点头,顾恩泽就自己上手试,补过了底妆,想到今天计划拍摄的内容,又用眼影盘的眼影,在眉间点了个梅花形状的红印。   化过妆,就要戴上假发,剧组经费充足,购置的发套也比较精良,透气不说,和皮肤粘贴的部分也不多,戴上之后也更逼真,顾恩泽自己试了试,很容易地戴好了,他又固定了几下,这才出了门。   顾恩泽参演的第一幕戏,难度不算小,他要与几位老戏骨一起讨论朝政,其中涉及到大段、大段的台词。   顾恩泽进了拍摄的场地,才发现现场布置得十分精美,入目的道具要么成双成对,要么选用了三、六、九的吉数,连充当背景板的太监和丫鬟,都比他想像得要多一些。   如果让内行人来看,仅从这一点细节上,就能判断出导演的基本功十分扎实——拍电影除了拍人,更要拍景,室内戏除了人,布景至关重要,有的画面显得“虚假”和“空挡”,就是因为道具布置不够上心,群众演员也只有三两个,自然叫人一看就能看出破绽。   帝国人大多是古亚洲人的后代,审美上讲究对称之美、色调之美、映衬之美,顾恩泽仅凭肉眼,就能看出布景不错,而经过镜头的拍摄,再叠加上了后期的滤镜,画面自然会叫人惊艳。   顾恩泽进了这样的拍摄场景,原本的七八分认真,已经变成了十分认真,纪兰导演年纪虽然不大,但做事很有章法,正式拍戏前,先叫了参与这场戏的所有演员一起研读了一遍剧本,又排练了一次,发觉顾恩泽记住了台词、演技也不算太差,这才点了头,开始正式的拍摄。   顾恩泽认认真真地演了第一遍,吃到了一个NG,第二遍、第三遍,又连续吃到了两个NG,纪兰的表情很淡,看不出喜怒,但就是一遍又一遍地喊重拍。   早在吃到第一个NG的时候,顾恩泽就去询问了纪兰,他问她:“我有哪些不足的地方,应该怎么更正”   纪兰前两次还能提出些意见,顾恩泽照着改正了,等到了第三次的时候,她只说:“感觉不对。”   接下来就是一次又一次的NG,顾恩泽尚且能坚持,同他演戏的老戏骨们,却都有些不满了,而这些不满,出人意料,并不是冲着顾恩泽的,反倒是冲着纪兰的。   老戏骨们拍摄过了太多戏,也见过太多不靠谱的年轻人,顾恩泽人虽然年轻,但能吃苦又认真,台词说得不错,演技也称不上差,更难得可贵的是,他在一次又一次的重拍中,不骄不躁,甚至一次比一次表现得更好一些,他们的确想不出什么由,叫纪兰压着不通过。   这一场戏就浪费了一下午的时间,天色变暗,室内戏也不好再拍,纪兰挥了挥手,说:“今天就先拍到这里,明天继续吧。”   顾恩泽听了没什么情绪上的波动,点了点头,打过招呼后就去卸妆换衣服,准备下班了。   --   第二天还是同样的戏份,顾恩泽又拍了两三遍,纪兰终于说了“过”字,然后紧锣密鼓地跟着拍下一场戏。   顾恩泽和纪兰相处了几天,渐渐也摸透了对方的习惯,对于一些寻常的戏份,纪兰的要求不算高,一般拍个一两条,也就过去了,但对于一些关键的戏份,纪兰却反复打磨,不拍上个十条八条决不罢休,有时候未必是哪里不好,而是纪兰想拍得更好一些,或者多拍几条备用,这样方便挑出更好的,用于后期的剪辑制作。   纪兰的这种拍摄习惯,不像是在拍网络电视剧,倒像是在拍电影似的,顾恩泽从中受益匪浅。   但拍摄了几天,顾恩泽也从中发现了一些猫腻。   在他正式拍摄的第二天,纪兰给了他一部分新的剧本,新剧本中有大量的权谋和宫斗戏份,顾恩泽的拍摄任务比想像得要重很多,而剧情走向,也完全不像是个单纯的背景板和工具人。除此之外,他饰演的角色身上,竟然有了几条感情线——当然,不是耽美线,而是BG线。   顾恩泽愈发觉得,自从分了AB组之后,他所在的B组像是在拍摄另一个故事,和A组的剧情可以说是南辕北辙、毫不相关。   但顾恩泽给自己的定位非常清晰,他暂时没有爆红的野心,所求不过是赚一份片酬,只要给钱,拍什么都一样,至于戏份的多与少,剧情的走向是偏正剧还是偏耽美,A组导演和B组导演之间是融洽还是内斗,都和他这个演员没什么关系。   就这样,顾恩泽在剧组拍了二十天的戏,和两位男主角没有对过一次戏。   拍摄的第二十一天,顾恩泽终于得到了AB组要联合拍戏的消息,他也是第一次和两位主角一起拍戏。   这场戏在原著中的描述还算精彩。   主角攻也就是将军在前线打仗缺乏粮草,已经成为翰林学士的主角受为之斡旋,私下里征集了一批粮草送到了前线,帮助将军获得了战争的胜利。御史台官员上奏折弹劾主角攻受,皇帝召集官员当众审议此事,主角攻受以情胜人,皇帝一开始打算重罚,但在臣下的纷纷劝谏下,不情不愿地豁免了对两人的处罚。   原著中的情节虽然有些不切实际,但基本符合人物的性格特点,如果按照原著拍摄,倒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但在改编的剧本中,这一处的拍摄就处处有问题了。   一方面,皇帝的角色改得更为睿智和性,甚至加上了一大段的内心独白和其他官员的慷慨陈词,皇帝的做法不再向“昏庸无道”、“听信谗言”的方向引导,反倒是明明白白地点出了主角受不敬皇室、伪造奏折、贿赂官员、私通商家,明明有正常的途径,可以向兵部和户部求助,却仅凭一句“朝中有奸人阻碍”,私下里做了这些事。而等到事发之后,又以军中和民间的言论,变相“裹挟逼迫”朝廷,期寄“轻拿轻放”、“宽恕无罪”,这一番操作下来,其心可诛。   另一方面,为了彰显主角攻和主角受之间的鹣鲽情深,剧本中给两位主角安排了大段大段的台词,浓缩之后就是一出古琼瑶剧,什么“你都是为了我”“我才不要你死”“你死我也要跟着死”“我不要独活”“皇帝你不放过我们就是昏君”,诸如此类,一听就很脑残,一看就很辣眼睛。   而这段看起来非常不和谐的剧本,也正是由两位编剧共同完成的,一位编剧主要写主角之间的情爱,一位编剧主要写其他内容,一个为两位男主角的“化学反应”服务,一位为将剧本注水至60集服务。   参与拍戏的演员和工作人员都比顾恩泽经验丰富,这样的戏拍上一条,都能感受到其中的微妙,主角攻的扮演者,和主角受的扮演者轻声交谈了几句,两人直接去找正在镜头后的两位导演了。   顾恩泽站得比较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是最后的结果,是这部戏延后再拍,顾恩泽也得到了一个提前下班的待遇。   他换好了自己的常服,坐上车回家,只是人还没到家门,光脑上就多了一条语音消息。   纪兰直截了当地问他:“严导想删减你拍摄好的戏份,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顾恩泽也回了一条语音,他说:“都可以,听你们的,最后告知我结果就行,不告知也行,片酬不改就行。”   纪兰很快回了个“提刀杀人”的表情包,然后沉寂了下去。   --   第二天开始,顾恩泽的戏份变得“正常”起来,他每天充当一个背景板,一会儿给主角攻添点堵,一会儿给主角受添点堵,一会儿昏庸无道地说要建“孔雀台”,一会儿躺在美人的膝盖上,叫人从千里之外把荔枝快马送过来。   顾恩泽的演技越来越好,自AB组合组拍摄后,导演的话语权重新给了严导,严导的要求也不那么严苛,顾恩泽的戏份完成得比想象得更快,甚至提前两天,角色就杀青了。   顾恩泽收到了尾款,已经收到了第二天不必再去的通知,但临睡觉之前,他又收到了纪兰的电话。   纪兰像是喝了些酒,话语中也带了些许微醺,她问他:“明天能过来加拍一场戏么?”   “什么戏?”顾恩泽明知故问。   “宫宴醉舞。”   “好。” 第13章 (改)   顾恩泽学过舞蹈,而且水平相当不错,在他中二期当女装大佬的时候,曾经在剧场里公开跳过几十次,引发了许多观众的追捧,也给自己带来了一点不大不小的麻烦。   后来他接手了家业,空闲的时间变少,也不再做这种公开的表演,但相比于健身运动,他更爱跳舞,这些年没拉下训练,跳舞的技艺竟然没有多少退步。   他询问了剧组分配来的化妆师,不出意外地得到了拒绝帮忙的回复,原话是“我的工作已经结束了”。   顾恩泽揉了揉眉心,拨通了一位旧友的电话,对方秒接了,直接问他:“你竟然还活着?”   “活着,你还在化妆么?”   “化,你又要跳舞了?”   “嗯。”   “你的老胳膊老腿还行么?”   “还好。”   “……让我化妆可以,答应我一个条件吧?”   “什么条件?”   “郭林想见你一面,给个面子?”   “都结婚了,有什么可见的?”   “他离婚了,至于你,估计也快离婚了。”   “我目前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你当年不是说,要结婚了,要从良了,以后再也不公开跳了么?”   “……”   “既然要跳了,估计也走在离婚的路上了。”   “我会见郭林,你明天记得来,一会儿我把地址发给你。”   “好。”   顾恩泽挂断了电话,顺手将地址发给了旧友,对方秒回了几个叹号,过了十几秒钟,才发来一段文字:“你到底是有多缺钱,才会想着去当戏子?”   “身无分文。”顾恩泽一个字、一个字地打了出来,边笑边发了出去。   “你骗谁呢?”   “真的。”   “那让郭林养你呗,别说一个你,就是一百个你,他养也绰绰有余。”   “那还不如继续和杜康过呢。”顾林打了个哈欠,和旧友聊天,仿佛自己也年轻了几岁似的。   “睡了。”   顾恩泽没再等对方的回复,放下了光脑,起身去吃宵夜去了。   --   第二天,顾恩泽在片场等到了旧友,旧友是一位圆圆胖胖的女士,姓金,单名一个珏字,金珏女士和郭林是发小,两人都是在首都星长大的,而顾恩泽,一开始是他们的网友。   顾恩泽在中二期的时候,也是星际网八级冲浪人士,他混迹于一些小众论坛,因为讨论化妆相关的内容,和金珏成为了好友。   再后来,他第一次线下跳舞的时候,邀请了金珏充当观众,金珏很够意思,不止自己来了,还带来了一堆玩得好的兄弟姐妹,郭林就是其中之一。   金珏的化妆技术比顾恩泽要好一些,她为顾恩泽花了一个极为漂亮的女装,顾恩泽上台跳了一支独舞,结果郭林对顾恩泽一见钟情。   这原本是一个很浪漫的故事,如果郭林不是一个直男,如果郭林当初没有错误地将顾恩泽误以为是女人,顾恩泽或许会看在郭林的脸和身家的面子上,试着和他谈谈。   但很可惜,一切没有如果。   因为知晓顾恩泽是男人,郭林从来没有流露出对他的异样感情,只是每一次顾恩泽跳舞,他都会坐在台下,从头看到尾,日常生活中,也对顾恩泽多有照顾。   这么拖着、拖着、拖着,顾恩泽就从地下拍卖会里救回了一个男人,他的兴趣爱好,也从穿女装、跳独舞,变成了“养男人”。   后来有一天,郭林过生日,顾恩泽特地为他跳了一支舞,他下了台,换了男装,堵住了郭林,问他:“你要和我交往试试么?”   郭林沉默了三分钟,他放弃了顾恩泽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从那以后,顾恩泽再也没穿过女装,也再也没当众跳过舞,金珏曾经试图撮合他们,却只得到了顾恩泽的一句话——“我快结婚了,以后再也不会那么胡闹了。”   “那郭林怎么办?”金珏沙哑着嗓子问。   “他只是喜欢一个角色而已,过一段时间,他自己也就想开了。”   “顾恩泽,你有没有想过,他是真的喜……”   “我并不喜欢他,”顾恩泽打断了她的话,“但他对我不错,我给过他机会了。再说,他自己都不愿意和我说什么,你着急,又有什么用。”   “金珏,你是可惜我们,还是心疼郭林?你有没有想过,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金珏挂断了电话,从那以后,除了逢年过节的问候,很少再和顾恩泽联络。   郭林倒也打过几次电话,只是每次都不太巧,总会撞到顾恩泽和杜康相处的时候。   对顾恩泽而言,杜康可比郭林有意思太多了,因此他总会敷衍几句,挂断了电话。   这样的情形来上几次,郭林也不打电话了。   后来,顾恩泽听金珏说,郭林娶了一位很会跳舞的太太,想来,也是男才女貌、颇为般配吧。   --   顾恩泽到剧组的时候,金珏已经到了,正坐在她的跑车里抽着女士香烟,顾恩泽下了车,说了句没什么用的废话:“抽烟有害健康。”   金珏将烟头掐灭了,开车门下了车,顺手还拎了一个奢牌的化妆箱。   “顾恩泽,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多少还是有些变化的,”顾恩泽的视线落在了金珏胸前巨大的钻石配饰上,“很漂亮的项链。”   “我老公送的,”金珏抬手打了个哈欠,露出了鲜红色的鸽子蛋,“他也就只有钱了。”   顾恩泽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倒是很认真地说了句:“今天的化妆拜托你了。”   “你还没说你演什么角色。”   “皇帝。”   “化女妆么?”   “不化。”   “皇帝怎么会跳舞?”   “喝醉了,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他母亲是一位舞姬?”   “嗯,算是吧。”   “你今晚有事么?”   “今晚就要见郭林?”   “择日不如撞日嘛,行不行?”   “行。”   顾恩泽认为自己对郭林算得上仁至义尽、颇为怜悯,自然也不会惧怕见郭林这个人,再说早见不如晚见,借着今天拍戏的机会见过了,也省得过几天再寻找别的借口。   顾恩泽答应得这么利落,倒是让金珏吃了一惊,她这一路悄悄地打量着顾恩泽,只觉得对方过得也不甚如意,早年张狂的脾气竟然收敛了许多,给人的感觉,也带了几分温柔。   ——如果换个了解顾恩泽的人在这里,一定会纠正金珏的错觉,再明明白白地告诉她,顾恩泽的性格那不叫温柔,那叫斯文败类——披着温柔的皮,干尽伤人的事。   两人进了片场的化妆师,金珏进入了状态,开始飞快地为顾恩泽化妆,等妆容花了一半,工作人员也将跳舞的服装送了过来,金珏只看了一眼,就蹙起了眉头,说:“这衣服也太廉价了吧。”   “这戏服还是特地借来的,”工作人员的脾气也颇为火爆,“我看你是没见过什么好料子。”   金珏一下子起了胜负心,她把手中的毛刷顺手扔到了箱子里,当着工作人员的面开始打电话:“把我压箱底的那件衣服送来,地址一会儿发给你。”   “这戏马上就开拍了,谁等你那套不知道什么模样的衣服。”工作人员继续冷嘲热讽。   金珏也不跟他继续吵,扭过头问顾恩泽:“你穿他的衣服,还是穿我叫人送来的?”   顾恩泽没什么可犹豫的,直接回了句:“我选你的。”   又对那位工作人员说:“我今天来拍戏,是合约以外的事,况且现在距离正式拍戏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足够新衣服送来了,不是么?”   工作人员被顾恩泽堵得哑口无言,只好把手中的衣服随手扔在了椅子的靠背上,直接扭头走了。   --   金珏的人很靠谱,不到一个小时,就把衣服连同鞋履一起送了过来,这套衣服有太多件,不太容易穿上身。   顾恩泽在更衣室换好了里衣走了出来,金珏就亲自上手帮忙套衣服,一层又一层,目光也愈发柔和,像是在装扮自己最心爱的娃娃。   顾恩泽抬起了双手,宽阔的衣袖自然下垂,金丝绣成的凤凰栩栩如生、展翅欲飞,金珏用暗红色的腰带一圈又一圈地缠上了顾恩泽的腰,又系了个紧紧的衣结,她一边顾恩泽的衣物,一边叹气道:“你这身段,长成个男人真是可惜了。”   顾恩泽轻笑了一声,提醒她:“还没有套假发。”   完成了所有的妆容,顾恩泽踩着宽厚的布鞋,走向了片场。   有那么一瞬间,他像是回到了很多年以前,他第一次穿上了大红色的女装,也是这样,一步步走向了属于他的舞台。   他在舞台上翩迁起舞、柔情似水,短暂地融入到了舞蹈的世界中,他不再是“他”,而是一个渴求着爱的女人,当年的郭林看懂了那支舞,但并没有看懂顾恩泽这个人。   顾恩泽穿着女装跳舞也不是为了取悦自己,而是为了叫自己痛苦,让自己因为痛苦而清醒,而不至于成为一个疯子。   郭林爱上的只是一个假象,他远不如杜康。   至少杜康,他爱上是真正变态的顾恩泽。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舞蹈会在之后的剧情中呈现。 第14章 (改)   顾恩泽的这支舞跳得可以说是“惊艳四座”,不止一条过,导演们和现场的工作人员还集体为他鼓起了掌,顾恩泽微微喘着气,做了个长揖退了场。   他不错的心情终止于赵弘发来的微信,他说:“我们大将军的经纪人去找严导了,你猜他去说什么了?”   “什么?”顾恩泽虽然发过去了问句,但已经猜到了八九分。   过了一两分钟,他收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   “嫌你这场舞跳得太出彩了,正在沟通严导删了这场戏。”   “哦。”   “你一点也不担心,不生气?”   “随便吧。”   “你倒是真够镇定的,话说,你以前是在哪里学舞的?首都舞蹈学院么?”   “自学的,谢谢你,我去忙了。”   顾恩泽收回了光脑,抬眼才发现金珏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面前,一副堵人的模样。   “你答应了我的。”金珏扬声说。   “的确答应你了,也没有想反悔的想法。”   “郭林的车已经等在外面了。”   “好。”   顾恩泽的神态自若,倒是衬托得金珏有些扭捏了,他们出了剧组,随着一步步走近目的地,金珏肉眼可见地变得紧张起来,顾恩泽看着好笑,于是忍不住问:“你紧张什么?”   “我怕你们会打起来?”金珏脱口而出了心里话。   “那你觉得,郭林会打我么?”   “他舍不得。”   “那你觉得,我会打郭林?”   “你好像也没那么恨他。”   “那你担心什么?”   “说不清楚,就是很紧张……”   顾恩泽轻笑了一声,不再劝说金珏。   他们很快就走到了约定的位置,郭林并没有坐在车里等,反倒是站在车边,时不时地低头看一眼手表。   顾恩泽打量了一下郭林,发现他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但他不主动说话,郭林也不主动说话,两个人就这么僵住了,像两根冰块似的。   金珏站在他们中间的位置,左边看看,右边看看,最后忍不住说:“你俩准备一辈子不说话么?”   “我也可以掉头就走人。”顾恩泽笑着说。   “你敢。”这句话是金珏说的。   “你晚上想吃什么?”这句话是郭林问的。   “随便吃点什么,”顾恩泽向前走了一步,打破了无形的隔阂,“也随便聊点什么。”   “好啊。”郭林也跟着笑了,他抬起手,想要从后面揽住顾恩泽的肩膀,但又像是在顾忌着什么,克制地收回了手。   顾恩泽恍若未觉,坐上了郭林的车后座,金珏选择走向了自己的车,想给这对许久未见的“兄弟”一点私人交流的空间。   可惜的是这对“兄弟”并不像她设想的那般推心置腹、谈笑风生,甚至一路都没说几句话。   顾恩泽一开始是低头处来自纪兰的消息,她说的话和赵弘说的相差无几,最多加上了一条算是安慰的“我会争取保留这场戏”,顾恩泽公式化地道了谢,正想找个话题和郭林聊聊,又极为突兀地收到了杜康的消息。   杜康特别像恐怖片里的鬼魅,突兀地问他:“你在哪里?”   “你来剧组接我了?”顾恩泽没有正面回应。   “是的,他们说,你已经走了半个小时,坐别人的车。”   “我和几个旧友去吃饭了。”顾恩泽说的是实话,只是隐瞒了他想要隐瞒的信息。   “去哪儿?”   “在路上,没定。”   “什么时候回来?”   “不确定。”   “我去找你?”   “算了吧。”   顾恩泽回了这条消息,杜康也没什么动静了。他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杜康会乖乖回到他的别墅里、等待着他回去,他更愿意相信,杜康正在通过各种途径来寻找他的踪迹,很可能过几个小时,就会气势汹汹地出现在他用餐的包厢里。   想到这儿,顾恩泽说了他自从上了郭林的车之后的第一句话,他说:“郭林,我们直接去你家吧,你让你家保姆做几个菜,咱们凑合吃一口就行。”   郭林了然地低笑出声,他说:“顾恩泽,你家里的人来查岗了。”   明明该是个疑问句,但郭林直接用了肯定的语气。   “嗯,他来查岗了,所以不能去外面吃饭,得去你老巢里吃。”顾恩泽的态度很坦然,没有丁点不好意思。   “你是真的不爱我啊。”郭林边叹气出声,边掉转了车头,驶向了另一个方向。   “谁叫你也不怎么爱我呢?”顾恩泽身体后仰,放松了心神,他说这话,倒也不是随意攀扯。   当年郭林纠结于顾恩泽是男人,而非女人,除了“直男”的因素,更多的是顾忌到了自身的事业发展和他人的风言风语。   娶个异性,哪怕对方无颜无才,只要喜欢,就都能说得过去。   但娶个同性,那就是天大的罪过了,对一些人而言,直接可以毁了自己坦荡的人生。   当年的郭林并未迷失,也并未犹豫,他只是假借“不知男女”、“不知戏里戏外”、“不知真心假意”,迷惑住了其他人,却清醒地选择了退缩和撤离。   也幸亏他碰到的是顾恩泽,顾恩泽从不缺爱,不稀罕他付出的爱意,顾恩泽从不委婉,直截了当地将选项摆在他的面前,逼着他做决定。   换一个人,早在当年被伤得遍体鳞伤,又怎么能在现在如此从容,从容地戳疼郭林心口的疤痕。   郭林的右手攥了攥方向盘,他不想再回忆曾经的岁月,生硬地换了话题,他说:“我从旁人口中听说了你的事,你需要我帮什么忙么?”   “不需要,”顾恩泽回绝得很干脆,“你也是知道我的,如果我真的想弄死杜康,他也活不成。”   “你不想离开他么?”郭林忍不住问。   “我会离开他的,”顾恩泽停顿了一瞬,“但也不会昏了头,想和你再续前缘。”   “你倒真是绝情。”   “从来都没有情,哪里用绝情?”   “我离婚了。”   “金珏说了。”   “……”   郭林有些冲动,他想问顾恩泽要不要和他结婚了,但他扼制住了这种冲动,想也知道,顾恩泽非但不会答应,还会开口向他输出一顿嘲讽。   --   两辆车终于开进了郭家的停车库,郭家的佣人们上前开车门,顾恩泽从容地下车,他本就容颜靓丽,脸上还带着剧组跳舞时的妆容,叫提前一步下车的郭林也有些神情恍惚。   男人总归是犯贱的生物,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而对郭林而言,顾恩泽不止是他的“挚爱情人”,更是他的“求而不得”。   在金珏的插科打诨之下,这顿晚饭的氛围还算和谐,三人品尝着美食,追忆着曾经,偶尔聊聊近况,不知不觉就消磨了两个小时。   顾恩泽一直将光脑设置成了静音,等到酒足饭饱,他开启光脑,一点也不意外地发现了数十个未接来电,而来电人,只有一个的名字——杜康。   杜康或许很气愤吧,或许很焦虑吧,或许很想他吧?   但,管他呢?   顾恩泽将所有的未接来电记录一键清除,向两位旧友提议,他说:“要不要看一场电影?”   两人欣然同意。   但好巧不巧,郭家的家庭影院出了故障,只能去附近的影院观看,三人包了个VIP影厅,不算贵,但顾恩泽捧着爆米花坐到自己位置上的时候,隐隐约约已经有了预感——这场电影他是看不完的。   事实证明,顾恩泽的预感一贯很准,电影刚刚放映二十分钟,影厅的大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来人直接按亮了室内的应急灯,他微微喘着气,眼神却像孤狼一样凶狠。   他大步流星地走向了顾恩泽,顾恩泽坐在座位没动,甚至很从容地抓起一颗爆米花,扔进了自己的嘴唇里。   他没动,但金珏和郭林都站了起来,郭林挡在了顾恩泽的面前,做出了保护者的姿态。   下一秒,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杜康的拳头砸在了他的小腹上,他对他说:“滚!”   郭林在感情上,其实是个比较怂的人,但他在其他方面,从来都没有怂过,他也只踉跄着后退了这一步,下一秒,他挥舞着拳头冲了上去。   两个算不上年轻的男人开始了互殴,而他们为之打架的对象却很从容地啃着爆米花,看一会儿电影,再看一会儿他们打架的情景,像是对这两个男人都混不在意。   他们并没有互殴多久,就被影院的工作人员全部抱住、强行分开,顾恩泽轻叹了口气,捧着爆米花,对金珏很有礼貌地说了一句:“再见,我该回去了。”   “你要回哪儿?”这句话是郭林问的。   “回杜康的房子里。”顾恩泽回答得坦荡荡,“我无处可去。”   “你……”   你要不住我家?或者我给你买套房子?   顾恩泽没有给郭林说出话的机会,他偏过头,看向杜康,也看向桎梏住杜康的工作人员,说:“松开他吧,我们该回去了。”   “他俩在我们影院打架……”工作人员有些气愤地说。   “要赔多少钱,”顾恩泽打断了他的话语,解决问题的方式也很简单粗暴,“你说个数,叫他来赔。”   “这不是钱的事,你们这种行为太恶劣了,我们差点都报警了……”   顾恩泽耐心听他说完,伸手从杜康的上衣口袋里取出了他的光脑,轻易解了锁,打开了支付软件,扫了扫影厅里的二维码,问:“三千够么?我们没有损伤什么设备或器具。”   “……够了。”   顾恩泽用杜康的支付软件付了三千星币,又顺手把光脑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影院的工作人员先是松开了杜康,交换了几个眼神,又松开了郭林。   杜康的指节咯吱作响,听起来还想再打一次架,顾恩泽却很自然地拍了拍杜康的肩膀,对他说:“走吧,该回去了。”   杜康侧过脸看了他一眼,眼底隐约有些血丝,他说:“顾、恩、泽。”   “我要真和他有什么事,还能轮到你?”顾恩泽冷下脸来,一副随便你怎么想、随便你做什么的姿态。   杜康看着这样的顾恩泽,倒是一点点地冷静下来了,他近乎乖顺地跟着顾恩泽的脚步向外走,但没走几步,又攥紧了拳头。   原因无他,郭林叫住了顾恩泽。   他问他:“你要和他走么?”   顾恩泽压根没回头,只是向后摆了摆手,他说:“郭林,还记得上次见面,我对你说过的最后一句话么?”   郭林默然不语,注视着顾恩泽和他的男人离开他的视线。   他当然还记得。   他记得顾恩泽对他说:“郭林,你放弃了最后一次带我回你家的机会。” 第15章 (改)   顾恩泽出了影院,打了一个哈欠,下一瞬,杜康脱下了身上的外套,盖在了他的身上。   顾恩泽瞥了他一眼,说:“我是困了,不是冷了。”   杜康嗤笑出声:“和旧情人在一起的时候,不会觉得困?”   “不是旧情人。”顾恩泽解释了一句,不过他猜杜康不会信。   杜康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自带了一位司机,司机在前面开车,杜康和顾恩泽坐在后面,一上车,顾恩泽就把身上的外套脱了,随手扔到了杜康的怀里。   杜康脸色很沉,看起来不怎么高兴,可惜顾恩泽并不在意他高不高兴,上车之后,直接合拢了双眼,看样子是想睡一觉。   顾恩泽差一点就能睡着了——如果杜康没有伸手捏他的脸的话。   顾恩泽睁开了双眼,他用很平静的语气说:“杜康,我想睡觉。”   杜康笑了一下,特别轻柔、特别无辜,他说:“顾恩泽,我被你气得脑仁疼。”   “哦。”顾恩泽回了个单字,想了想,觉得不太合适,于是补充了句,“那你继续吧。”   杜康直接被气笑了,他说:“你丫可真够可以的。”   “你生气是你自己的事,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顾恩泽一点也不介意火上浇油,反正开车的人不是杜康,他怎么生气,也不会影响到他的人身安全。   杜康并不想继续被顾恩泽揶揄,也不想和顾恩泽在车上吵起来,他深呼吸了几次,决定换个话题。   他问:“接下来还要拍戏么?”   顾恩泽回了一句:“你最近怎么没出差啊?”   “我想带你一起出差,顺便旅个游。”   “算了吧,你自己走吧。”   “为什么?”   “我懒得应付你,更不想和你一起旅游。”   杜康不说话了,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气的。   顾恩泽重新合拢了双眼,很快就睡着了。   --   顾恩泽睡醒的时候,杜康已经下了车,手贴着他的后背和腿弯,看起来正想把他抱下车。   顾恩泽注视着杜康的双眼,他看不透对方在想什么,他猜对方也是一样的。   杜康没有收手的打算,稍稍用力,很轻松地把顾恩泽抱出了车门。   顾恩泽晃了晃腿,鞋子踢到了杜康的衣服上,杜康像是很习以为常似的,反射性地哄人:“马上就要回房间了,回去再接着睡?”   “哦。”顾恩泽也像是被哄到了似的,不再踢人玩了。   顾恩泽在家里休养了三天,每天喝喝咖啡,看看闲书,睡着的时间比醒来的时间要长。   宅家的第四天,他再次拒绝了杜康一起出游的邀请,却得到了他参演的第一个剧组的导演的邀请,钱导问他:“要不要来拍个献礼片?”   “献礼片?”顾恩泽倒是知道献礼片是什么的,但他没想过,他这种刚入娱乐圈没多久的新人,也能参与这类影片的拍摄。   “不是那种大制作的明星云集的献礼片,”钱导像是正在外面,背景的声音有些嘈杂,“就是那种凑数凑热闹的任务片,应该也上不了院线,大概率被电视台买了,然后在电影频道放上几遍。”   “片酬多少?演什么角色?”顾恩泽提的问题非常“务实”,他自己可能还没有察觉,但相比于刚开始拍戏时候的“试一试”的心态,现在的他,已经隐约将拍戏当成了正经的工作来做了。   “片酬不太高,戏份不少,五十天,五十万星币,不含税,”钱导的语速很快,但关键信息说得明明白白,“你演个富家少爷,一开始学医的,后来从军了,结局就是战死沙场。”   “听起来不错,什么时候去试戏?”顾恩泽在家休息三天,随便买了点东西,就花了十万星币,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闲下来的确很能花钱,再不找点事干,用不了半个月,他就会将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片酬花光了。   “我的剧组,不用你来试戏,”钱导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顺嘴提醒了一句,“但是我们剧组要在两个星球拍摄,先在蔚蓝星拍三十天,剩下的二十天,得去宁王星那边拍,你跟组去其他星球没问题吧?”   “没什么问题。”   顾恩泽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当然知道杜康不会希望他离开蔚蓝星,但他也不会拦着杜康跟着他。   杜康要么跟着他去其他星球拍戏,要么干脆放他独自出行,反正压力在杜康那边,顾恩泽是不会体谅人的。   “那就明天过来拍定妆照?”   “这么急?”   “没办法不急,原定的演员入组没两天毁约开天窗了,这个角色的戏份又很重,天天耽误着,天天都是钱啊。”   “原来是喊我来救场的。”顾恩泽轻笑出声,倒没有什么埋怨的意思。   “原本也想给你安排个角色,但戏份不太多,这不碰上这档子事么,直接给你换个更好的角色,论戏份,男二号吧,就是番位这个,得靠后点,你也别介意。”   “我对番位没什么要求,钱到位就可以了。”   “顾恩泽,你这豪车开着,奢侈品穿戴着,看着也不缺钱啊,怎么这么爱钱。”   “谁能不缺钱,谁又能不爱钱呢?”   “倒也是,那明天早上十点见,我回头把定位发给你。”   “好。”   顾恩泽挂断了电话,揉了揉有些酸软的肩膀,抬眼看到了一位佣人,随口问他:“什么事?”   那位佣人倒是很规矩的,和和气气地说:“杜先生的下属刚刚打电话过来,说晚上杜先生要宴请客人,叫我们提前做好准备,您如果不喜欢衣柜里的衣服,就让店里的人再送来一批,您再挑一挑。”   顾恩泽打了个哈欠,反问道:“杜康宴请客人,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干嘛要换新衣服,我又不是他爱人。”   佣人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几乎挂不住,斟酌二三,才温声说:“听说也是顾少爷您的朋友,朋友们一起吃个饭,聊聊天,也是很快乐的事,您如果不喜欢换新衣服,随便穿什么也是英俊的。”   “我没有不来见我却特地来见杜康的朋友,”顾恩泽今天格外不好说话,“杜康既然不敢亲自和我说,就已经做好了我会拒绝的准备。我也懒得应付这些,你们去准备晚宴了,晚上我自个出去玩,不用管我的份了。”   佣人上前一步,似乎还想再劝,顾恩泽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佣人便住了嘴——他也是这家的老人了,以前顾恩泽极度不悦的时候,就是这么看人的。而现在,他虽然拿的是杜康给的工资,但他也是不想将顾恩泽得罪太狠的。   --   顾恩泽回了房间,考虑到明天还要去剧组,索性拿出了一个小皮箱,收拾了一些东西——他的收纳能力并不强,没杜康之前,这活是家里佣人的,有杜康之后,这活一贯是杜康的,但他头脑聪明,动手能力也不赖,很快就找到了诀窍,换洗的衣服和用来护肤化妆的瓶瓶罐罐都装好,顾恩泽拎着小皮箱,在佣人的注视下离开了别墅——他这次倒没有坐公交车了,而是预约了酒店的接送客人服务,直接上了酒店派来的私家车。   顾恩泽刚进了酒店套房,杜康的电话跟着接踵而至。杜康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似的,低沉的声音还带着一点纵容的笑意,他说:“晚上周杉要过来,你看晚上你喜欢吃什么,直接叫阿姨去做好了。”   “我不想见什么周杉,你招待他就够了,我晚上出来住。”顾恩泽慢吞吞地回话,顺手拿起了桌子上的菜单,慢慢地翻阅着,忖度着晚上是吃牛排,还是吃海鲜。   “你和他也是几十年的交情了,他惦念着你这个朋友,又知道上次惹了你不开心,特地托我当我说客,来向你道个歉。”   杜康的声音很温和,倒像是在很认真地哄人。   不过顾恩泽很清楚,杜康就是在煽风点火,故意让他更厌烦周杉——这么一想,下午杜康也是故意的,故意叫佣人转达相关讯息,也故意让顾恩泽不愿出席晚上的聚会。   至于杜康为什么这么做,顾恩泽从记忆里翻了翻,翻出了一些过往——当年他和杜康还在磨合期的时候,周杉怎么看杜康怎么不顺眼,多次试图在他的身边塞人,也经常约顾恩泽去一些风月场所。   经年累月下来,杜康自然看周杉很不顺眼,先是暗示对方,叫对方不要随便陪顾恩泽出来玩耍,又假意同他亲近,半夜回来告知顾恩泽“周杉向我的身边塞人”,这样的操作一套接着一套,无非是想断了顾恩泽和周杉之间的交情。   不过他倒也是得逞了,顾恩泽这人眼里不太能容得下背叛,周杉当时犯怂,不愿意同他出来玩,从那时起,顾恩泽就将这人删除了好友的行列。   杜康又劝了劝,顾恩泽打了个哈欠,说:“明天我还要去拍戏,一会儿要去吃饭,就这样吧,别再打过来了。”   “拍戏,又拍什么戏?”杜康绷不住哄人的腔调了,诧异的情绪从话筒里都能听得出,“不是已经拍完了上一部,要在家里休息一段时间么?”   “新戏,今天刚定下来的,”顾恩泽想了想,还是没有先告诉杜康他会在一个月后去其他星球拍戏的事,“我今晚就住在酒店里了,明天一早去片场。”   “你住在哪个酒店?”   “明天就回去了。”   说完了这句话,顾恩泽挂断了电话,终于可以专心去看菜单。 第16章   顾恩泽为这一晚的酒店,花费了将近两万星币,不过他很喜欢这家的床品,一夜好眠无梦,第二天用过了早餐,他又坐着酒店的专车,直接去了片场。   他下车赶往剧组的时候,竟然被几个站姐认出来了,小姑娘们冲他挥了挥手,却不知道他叫什么,只能喊他“皇帝”、“皇帝”,顾恩泽笑着挥了挥手,转身进了剧组,一路倒是碰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导演一般爱用些名气不大的演员,不管开什么剧组,都是这一套人,一来能快速解决一部分选角问题,二来也知根知底用得顺手方便。而现在的顾恩泽,已经隐隐约约有了“钱导专用”的标签,毕竟他长得好,要价不太高,演技也不太烂。   顾恩泽到得不算早,他入场的时候,撞见钱导正在喝西瓜汁,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夏天吃西瓜,秋天喝西瓜汁,冬天您想做什么?”   “冬天继续吃西瓜啊,”钱导一见顾恩泽就笑,“我就这么点爱好,也不费钱,就一直保留下来了。”   “我有个朋友家里种黑皮西瓜,回头我叫他快递一些送你吃。”   “那敢情好,我就好这一口,”钱导话锋一转,“剧本看得怎么样,今天的台词要再背一背么?”   “不用,已经记住了,我去化个妆,出来就能直接能拍了。”   “你这记性是真的不错,”钱导感叹了一句,指了指化妆间的方向,“我请了红姐特地来给你们化妆,她人还不错。”   “好。”   红姐为人的确不错,在为顾恩泽化妆前,还很耐心地询问了顾恩泽有无过敏的化妆品,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仔仔细细地化了一个小时,技术非常高超,让顾恩泽的脸更显英俊,也更贴角色。   顾恩泽很欣赏红姐,夸了又夸,红姐眉眼都是笑意,说道:“原本以为你是个高冷的性格,没想到这么温柔,又很会说话。”   这话顾恩泽没办法接,只得笑了笑,红姐看着更加喜欢了,想了想,说:“我老公剧组选人呢,你给我发张照片,再写写你演戏的经历,我推荐给我老公,好不好?”   “好啊。”顾恩泽没犹豫,直接答应了。   “你连什么剧组演什么角色都不知道,就直接说好啊。”红姐恨铁不成钢似的,斜睨了顾恩泽一眼,“你这样的,太容易被骗了。”   “……”   顾恩泽一时无语,他只能安慰自己,是他日常的演技太过高超,让红姐戴上了过于厚的滤镜去看他。   “好了好了,不闲聊了,你该去拍戏了,等你红了,想聊多久就聊多久,现在还是规规矩矩做人吧。”   “……好。”   顾恩泽刚出了化妆间,就被人拉到了摄影棚——今天竟然要拍定妆照。   顾恩泽只经历过两个剧组,第一个剧组是个草台班子,主演都没有定妆照,第二个剧组虽然财大气粗,但为了“防爆”配角,只安排配角们拍了几张大合照。   而现在的这个剧组,顾恩泽的戏份算得上男二,也终于有了入行以来的第一次定妆照拍摄。   剧组的掌控者是导演,但定妆照的掌控者却是摄影师,顾恩泽到得不算早,前面有几位演员在等着拍,摄影师的速度飞快,三五分钟就能拍完一个,再喊下一个。   等轮到顾恩泽的时候,摄影师拍了几张,却停了下来,他站直身体,露出满是络腮胡的脸,盯着顾恩泽看了几秒钟,说:“你等一下。”   “好。”   顾恩泽不明所以,但表现得很温顺,他看着摄影师带着助一同离开,等待了十几分钟,两人拎着一个巨大的箱子又回来了。   摄影师掀开了箱子,从里面翻出了一件长披风,一个女士的毡帽,一把半旧不新的折扇,递给了顾恩泽,说:“你穿戴上这些,随便摆个造型,试试感觉。”   顾恩泽系上了大衣,捏着帽檐想了想,说:“最好再搭一顶长发。”   摄影师大笑出声:“是这样,我这不是怕你反感长发么?”   “我不反感,用黑棕色的长发怎么样?”   “好啊。”   摄影师翻出一顶黑棕色的带大波浪的假发,递给了顾恩泽,顾恩泽接了过来,熟稔地套上了,这才戴上了毡帽,又将折扇打开,遮挡住了小半边脸。   “咔哒——”   摄影师拍了一张照片,略抬起头,又看向了顾恩泽。   顾恩泽找了个高背椅随意坐下,折扇被他合拢了,挑起了自己的卷发,他略略抬起头,眼里带着轻佻和戏谑,像是在发出某种无声的邀请——要和我一起玩么?   “咔哒——”   摄影师又按下了快门键,他再次无比期待地抬起了头。   顾恩泽站直了身体,后背倚靠在墙壁上,卷发已经被他扎成了利落的马尾,露出了他饱满而光滑的额头,他的双腿交叠在一起,右手执扇轻敲着左掌的掌心,像是在哼着不知名的曲调,像是在漫不经心地等待着他人。   “咔哒——咔哒——咔哒——”   摄影师在顾恩泽的身上消磨了太多的时间,最后还是钱导着急抓顾恩泽去拍戏,强行中止了摄影师的继续拍摄。   纵使如此,摄影师的眼睛像是黏在了顾恩泽的身上,不仅主动加了顾恩泽的微信,更是对他画起了大饼——“如果你愿意进军模特界的话,帝国的超级男模一定有你的一份。”   顾恩泽很温和、很斯文败类地笑了笑,回道:“以后有机会的话,会尝试一二,但短时间内,我还是更喜欢拍戏一些。”   摄影师欲言又止,还想再说什么,钱导却一把挡在了顾恩泽的面前,说:“这是我的御用演员,想挖人等我们拍完戏再说。”   “好吧好吧,老钱,我又不是洪水猛兽,你怕什么啊。”   钱导没说什么,扯着顾恩泽就走,顾恩泽自然从善如流,等两人离开了摄影棚后,钱导才皱着眉说:“离那个摄影师远一点,他不是什么好人。”   “好。”顾恩泽答应得很利落,并且看起来完全没有再探知一二的想法。   反倒是钱导,犹豫了一两分钟后,还是忍不住说:“那个摄影师倒是有些时尚界的资源,但是他喜欢男人,和很多年轻小伙子都不清不楚的。”   “明白了,我会和他尽量保持距离的,”顾恩泽顿了顿,继续说,“不过我也喜欢男人,只是不喜欢他这样的。”   钱导听了这话,脸上一点惊讶的情绪也没有,他在圈子里见多了性向为男的男演员了,但出于爱才之心,他还是忍不住提醒一句:“这话你和我说说也就算了,别再和其他人说,尤其是圈子里的男女演员,大部分人都心脏,指不定背后怎么编排你。”   “我知道的。”   “也不能和记者说,眼下你不怎么红,万一哪天你爆红了,网友们再翻以前的采访,你这不就暴露了?”   “好,好,我知道的。”   钱导絮絮叨叨了一句,顾恩泽也很配合应了一路,两人回了片场,钱导为顾恩泽介绍了几个演对手戏的演员,直接坐在了小屏幕的后面,叫工作人员来打板。   顾恩泽走了两三步,很快就入了戏,开始饰演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这或许最贴近他身份的角色了,他的言行举止带着莫名的韵味,让他在和其他演员对戏的过程中非但不落下乘,反倒能隐隐掌控着节奏。   一场戏拍下来,钱导直接喊了“过”,他看着顾恩泽的身影,越看越欢喜,顾忌着在场有许多老演员和老伙计,按捺住了对顾恩泽的夸赞,只面带笑容,说了句:“保持这个状态,我们来拍下一场戏。”   顾恩泽拧开一瓶矿泉水,略润了润唇,随意地换了个卷发的发型,继续他的拍摄工作——方才拍过定妆照后,钱导拍板决定在早期的拍摄中都用这个造型,并且毫不留情地替顾恩泽“薅”走了这顶假发。   因为顾恩泽的状态极佳,和他对戏的演员也发挥良好,原计划到六点的拍摄,提前两个小时完成了,有年轻演员凑上来,想约顾恩泽一起找个地方吃喝玩乐,顾恩泽尚且没说什么,钱导直接帮他推拒了:“他从来都不在外面吃晚饭的,要回家吃,你们别难为他。”   导演已经这么说了,年轻演员也不好再邀请,只得打哈哈又和顾恩泽说了几句话,悻悻地离开了。   顾恩泽向导演道了句谢,转身出了剧组,并不意外地看到了熟悉的车辆,但很意外今天的司机。   “上车。”杜康划下了车门,脸上带笑,但眼底不带什么温度。   “大忙人怎么今天有空来接我?”   顾恩泽也笑了起来,不过与杜康不同,他笑得特别温柔,甚至有些阳光,杜康盯着他看了几秒钟,就别过了眼,重复了一句:“上车。”   “你让我上车,我就上车,那我不是很没面子?”   或许是因为白天演惯了公子哥儿,下了班,顾恩泽依旧不怎么正经,还在耍着大少爷的脾气。   “你想要什么?”杜康倒是好涵养,压着火问了句。   “想和你开车去野外,做一些两个人能做的事。”   “我没带东西。”杜康回得有些咬牙切齿。   “好吧,”顾恩泽倒也不失望,他抽出了一张纸巾,垫着车把手,拉开了车门,坐了进去,关上门,顺手将纸巾攒成团通过车窗投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看来,只能下次再去吃烤肉了。”   “顾恩泽。”   “怎么?”   “你今天看起来不太正常。”   “我最近哪天看起来正常过?”   杜康默然无语,踩下了油门,发动了车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17章 (改)   顾恩泽看了一路的剧本——他过去只爱看纸质版的文件,但自从当了演员,他身上那些“老旧的”、“贵族式的”习惯正在逐个改变。   过往他只吃高级餐厅或者家里雇工做的餐食,少盐少油注重养生,现在他捧着剧组几十块钱的盒饭,多盐多油,倒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过往他讲究社交距离,微信从不轻易加人,有时候连张名片都吝啬递出,现在他的微信里已经多了很多人,他们或许很普通,但和他们交往,顾恩泽会觉得愉快。   过往他要让佣人为他用致密光滑昂贵的纸张打印文件,还要用夹子夹好,他会在灯光适宜的书房细细观看,现在他用光脑上乱七八糟的软件打开文档,低头看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倒也能看得入神、看得习惯。   只是他习惯了,杜康却像是不太习惯似的,路上说了好几遍“回去再看吧”、“边坐着边看文章伤眼”,言辞恳切,奈何顾恩泽权当做耳旁风,竟然半点都不听他的。   车子驶入了别墅的停车库,家里的佣人上前帮忙开车,顾恩泽下了车,揉了揉脖子,随口问:“晚上吃什么?”   “师傅做了您爱吃的广粤星系菜。”   “再加一道猪肘子,家里如果不好做,叫人从外面买也是一样的。”   “好的好的。”佣人嘴上答应,眼睛却看向了杜康,等到杜康也点了头后,这才转身离开。   顾恩泽的确是背对着杜康的,但佣人的小动作,他又怎么可能看不清,等到那人离开后,他转过头,看了杜康一眼,轻飘飘地说了句:“你养的人,倒是对你忠心。”   ——不像我,我养的人,对我不怎么忠心,举个例子,你。   杜康听懂了顾恩泽的言外之意,他上前一步,想揽住顾恩泽的肩膀或者腰身,但顾恩泽迈大了一个脚步,轻易地让杜康的打算落了空。   他还不怎么解气,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脖子,又落了一句:“过往你总说那些外面的吃食不怎么好吃,最近我吃了些,却觉得好吃极了。我现在倒是怀疑,你是故意为难我,天天让人弄些清汤寡水糊弄我了。”   顾恩泽一番阴阳怪气、蛮不讲下来,杜康竟然也没怎么生气,反倒是低下了头,很温顺似的说:“外面的食物用料不好,用的油质量也很差,我是担心你的肠胃受不了。”   “哦。”顾恩泽有些意兴阑珊,他又向前走了十几步,还是被杜康揽住了肩膀。   他注视着夕阳之下,他和杜康大部分重叠在一起的影子,忽然有了一点宿命般的孽缘的感觉。   中二期时发疯时能做的事有那么多,顾恩泽偏偏意外地选择了那颗流浪行星,又意外地闯进了位于地下的拍卖场。他本可以转身离开,却因为过于旺盛的好奇心选择了进入,他也可以选择离开后再报告星际人道主义组织,却不忍心看到杜康出于危险的境地,选择出手将他“买”下。   他偏偏选择先救杜康,他偏偏要帮杜康挡住那些势力的报复,他偏偏要留杜康在他的身边——偏爱着他,磨砺着他,硬是将一个色厉内荏的好孩子,养成了一只披着狗皮的野兽。   好不容易从星盗手中被人救出、躺在床上养病的时候,有一次,顾恩泽想下床给自己倒一杯温水,但他对房间的摆设不太熟悉,走了几步,竟然被绊倒了——他半跪在地上,四肢着地,脚腕因为受伤而变得通红,但那不是最狼狈的。   狼狈的是他看到了一双鞋——鞋的主人属于杜康,他却站在了门外,只打开了一条缝隙。   杜康看起来想进门,但撞到了这一幕,就止住了脚步。   顾恩泽给了自己五秒钟冷静下来。   五、   四、   三、   二、   一。   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慢吞吞地向后爬了一步,慢吞吞地从地面上站了起来,甚至游刃有余地拍了拍自己身上沾染的灰尘。   他坐在了床上,看了一会儿实体书,等他放下书的时候,门口处的缝隙已经不见了——仿佛他之前看到的那双鞋、那个人,不过是他的错觉。   杜康是如此地了解他,也正因为了解,他很好地保留了顾恩泽最后一丝体面。   但不妨碍顾恩泽在经历了那些事后,磨平了对杜康仅剩的一丝喜欢。   ——他曾经是那么地信任杜康,也正因为这份信任,杜康才有了深入了解他的机会,但杜康辜负了这份信任,反而仗着他了解他,而肆意地背叛他。   最好笑的是,杜康说,那都是因为爱。   顾恩泽倒宁愿他是因为恨,毕竟他当年对杜康算不上全然的好,杜康如果恨他,他倒也能在心中为他辩解一二。   --   顾恩泽在晚上的餐桌上吃到了猪肘子,肘子肉不错,他只挑瘦肉吃,肥肉顺手扔进了杜康的碗里,杜康竟然也不生气,甚至抬起筷子,吃起了他并不爱吃的肥肉。   顾恩泽吃过了饭,杜康主动问他要剧本的电子文件,顾恩泽愣了下,问他:“杜总是不想让我继续拍戏了?”   这当然是句玩笑话,杜康虽然有钱有势,但只在他主攻的几个领域里,目前彩虹财团整体并没有向娱乐圈蔓延的趋势,想让顾恩泽拍不到戏,需要过几道人,还要付出不小的代价,这种性价比不高的事,杜康不会冲动去干。   “拍戏太辛苦了,但你想去做,我也不会阻拦你,”杜康话锋一转,又说道,“我只是想帮你打印些文件,省得你总捧着光脑看,累眼睛。”   “你这说法也太老古董了吧,”顾恩泽却不领情,甚至轻笑出声,“光脑开个护眼模式,多看一些也没什么妨碍的。”   杜康抿紧了唇线,不发一言,显然是不怎么高兴了。   他不高兴归不高兴,顾恩泽还是不会难为自己,他驳了杜康的面子,转过头就随便喊了个佣人,让他帮他去打印。   杜康面色沉沉,顾恩泽去哪个房间,他便跟去哪个房间,也不说话,一会儿干干自己的事,一会儿看看顾恩泽。   顾恩泽被盯了几个小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是他昨天去酒店住之后,杜康的应激反应。   ——上次他去其他星球玩了一圈,回来的途中碰到了星盗,好不容易再被解救出来。等他回来之后,杜康就多了这么个毛病,后来看了医生,也吃了药,当时看起来是好了,但现在看起来,并没有完全好,只能说当时压制住了,不定期还是会“发病”的。   顾恩泽知晓杜康是真有病,就压下去了更多的冷嘲热讽,任由杜康从佣人的手里拿到了剧本又递给自己,接过剧本就继续读了起来。   等到台词记得差不多了,顾恩泽放下了剧本,去浴室洗澡,刚洗了一半,就见杜康进来了,他倒也不惊讶,抬眉问:“要一起洗?”   “可以么?”杜康垂眼问。   “随便你。”   这个澡洗得过于耗时了,顾恩泽推开浴室的门,深深地吸了口气,一时之间,觉得外面的空气都是新鲜的。   他吹干了自己的头发,躺回到了床上,过了好一会儿,杜康才重新进了卧室,腿脚却不太利落——许是因为跪得太久了。   顾恩泽闭上眼,很快进入了睡梦之中,但半夜睡得好好的,却被热醒了——杜康像个八爪鱼似的,手脚并用缠在了他的身上,头还枕在他的胸口,像是生怕他逃跑似的。   顾恩泽垂眼看他,一瞬间又想起了那些尘封的过往。   --   他刚刚将杜康带回家的时候,随口问他:“你怕一个人睡么?”   年少的杜康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不怕。”   “那就自己找个房间睡觉去吧。”   顾恩泽褪下了双手的手套,随意递给了家里的佣人。   “我很忙,有需求的话去找佣人,有空的时候,我会找你的。”   “好……”   年轻时的顾恩泽是个很会玩的人,他去赛车,去骑马,去拼酒,去饮茶,总能将自己的生活安排得丰富多彩。   他几乎将他领回家的少年抛到了脑后,直到有一天,他很晚地回到家,走廊的声控灯坏了,而在路过杜康的房间的时候,看到了透过门扉下方露出的一丝光亮。   那光亮一闪而过,又变成了全然的黑暗,顾恩泽却并不认为他刚刚看错了,他停下了脚步,敲了敲门扉,问:“我有事想和你谈谈,方便开门么?”   门后一片寂静,顾恩泽却并不着急,也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几分钟后,他终于听到了门后传来的脚步声,还有“啪”地一声——杜康开灯了,但杜康迟迟没有开门,只是在门后问他:“顾少,有什么事?”   “你是睡不着么?”顾恩泽抛了个直球。   “……”   杜康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睡不着。”   “你怕黑?”   “……有一点。”   “怕一个人睡?”   “……”   “那就是又怕黑,又怕一个人睡了。”   “……”   杜康默认了。   “开门吧。”   “为什么要开门?”   “你怕我么?”   “怕你做什么?”   “你该不会认为,我把你买下来,就什么都不会做吧?”   “你喜欢男人?”   “当然。”   出乎顾恩泽的预料,杜康直接打开了门,他说:“我成年了,我是不介意和你睡,都随便你。”   顾恩泽轻笑了一声,问眼前的刚成年的男孩:“要不要我陪你睡,躺在一张床上,什么都不干的那种。”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不含任何敏感元素,攻受相遇时候均已成年。 第18章 (改)   年少的杜康犹豫了几分钟,点头答应了,他整夜整夜都睡不着,一合拢双眼,眼前就会闪现过他在地下世界经历过的一切,那些痛苦的记忆,让他难以入眠,即使短暂地入睡,也会在中途被噩梦惊醒。   他需要一个人陪着他睡,也需要一个人带给他安全感。   顾恩泽嫌弃地看了一眼他的卧室,说:“跟我走。”   杜康犹豫了几秒钟,想好好睡觉的渴望压过了一切,他跟上了顾恩泽的脚步,却忘了关自己房门的灯,拖鞋踩过光明的一条,很快就跟着顾恩泽踏入了黑暗之中。   顾恩泽推开了自己的房门,反手打开了灯,室内是符合他中二审美的布置——主调是黑色、红色和金色,哥特风和首都星的贵族风混杂其中,看着就不像是好人的住处。   顾恩泽脱了衣服,换好睡衣,掀开猩红色的被子,直接躺了进去,一个人占据了床铺的大半部分,他闭上了双眼,对傻站在床边的杜康说:“上床睡觉,记得关灯。”   过了几秒钟,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对你这种还没长成的小孩子,没什么兴趣。”   顾恩泽很快就睡着了,然后半夜被热醒了——年少的杜康像现在一样,八爪鱼似的缠着他,热得他满身都是汗。   当年的顾恩泽会笑骂一句“臭小鬼”,瞥见人眼底的青黑,多少会有点心软,没有把人踹醒。   现在的顾恩泽直接将人的手掰开,又将人向另一边踹一踹,为了防止对方再扑过来,他干脆把这床被子严严实实地盖在了杜康的身上,自己额外从衣柜里抽出一床被子,盖着继续睡了。   --   顾恩泽第二天一早醒来,发现自己睡在了杜康的胳膊上面,杜康面色沉沉,正盯着他看,而他们正盖着一床被子,他昨晚特地拿出来的那床被子,不知道消失到哪儿去了。   杜康的长相相比从前英俊了不少,他是很男性化的那种帅气,他们之前情浓的时候,很多人会旁敲侧击地打听,询问杜康是不是上面的那一个。   有胆子大的,直接问到了顾恩泽本人面前,顾恩泽拨弄了一下指甲,漫不经心地回答:“他是我的人。”   似乎是解释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解释。   不过顾恩泽的确没有和其他人分享房中事的爱好。   眼下,顾恩泽规规矩矩地躺在杜康的怀里,人醒了,却不说话,杜康抬起手,用手背贴了贴顾恩泽的额头,收回手,却凑了过去,吻上了他的嘴唇。   顾恩泽很擅长接吻,他在和杜康搞在一起前,虽然没有真刀真枪地碰过什么人,但逢场作戏的男女朋友,总是交过几个的。   杜康的吻技是顾恩泽一点点教会的,但顾恩泽熟稔地和他接吻,杜康的眼神却渐渐暗沉下去。   他们吻了十来分钟,杜康抽身而出,他用手掌撑起了上半身,问顾恩泽:“你到底和多少人接吻过?”   这类问题,杜康以前是不会问的,刚开始的时候,是不敢问,到后来的时候,是不愿问,仿佛问出口,就是太过幼稚,就是输了似的。   “记不太清了。”顾恩泽回得坦荡荡,他说的倒也是实话。   杜康一言不发,重新吻了上来,顾恩泽一开始还有些无动于衷,但男人总是感官类的生物,他的手掌慢慢地滑到了杜康的脊背处,他抱住了杜康,换来了对方更凶狠的吻。   他们亲了太久,以至于顾恩泽险些迟到,好在钱导最近很喜欢顾恩泽的演技,轻拿轻放也没有多说什么,倒是红姐,一边为顾恩泽化妆,一边唠叨了几句。   顾恩泽顺顺利利地拍了一天的戏,光脑上又多了几个演员的微信,他随意刷了刷朋友圈,发现里面充斥的不再是一些商业讯息或者过往朋友纸醉金迷的生活,反倒是圈内演员的日常生活和拍戏随笔。   他想了想,找到了几张过往拍戏时的可以对外发出的剧照,凑了个九宫格,想文案的时候,倒是废了些时间,最后只落下了两个字——拍戏。   顾恩泽点击了发布朋友圈,但因为星网信号比较差,没有发送成功。   他犹豫了一瞬,放弃了发朋友圈的念头,随意将光脑放进了口袋里。   他出了剧组,上了专门接他回去的车辆,也一点也不意外,今天的司机不再是杜康。   --   顾恩泽拍了二十多天戏,仿佛一眨眼,就到了该去宁王星拍戏的时候了,他提前了三天和杜康提了这事,杜康也只愣了一秒,便说:“去宁王星的话,你那边也有套房子,我派几个佣人过去照顾你?”   “不用,我跟剧组一起住酒店,”顾恩泽直接拒绝了,想了想,又说,“只拍二十天戏,不会太久的。”   “二十天,对我而言很久了,”杜康垂下眼,整个人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可怜,“要不是怕你不开心,我真的不想看着你去其他星球拍戏。”   顾恩泽的确是铁石心肠,但他看杜康这幅姿态,多少也有些唏嘘,于是敷衍地说了句:“有空闲的话,我会给你带一份伴手礼回来。”   这话说得熟稔,仿佛说了无数遍——也的的确确说了无数遍,从前他每次出差的时候,杜康总是很粘人,他便用这句话来哄他,不过用得多了,他也很清楚,杜康从来都不期待他带回来的伴手礼,而是期待他能早一点回来。   他们甜的时候,那也是真的甜啊,甜到了顾恩泽也曾意乱情迷,产生了他们能相伴得更久的错觉。   只可惜那些记忆如同水中月、指间沙,退散开只剩清凉无比的现在,现在的杜康,不管表现得有多可怜、有多无害,他都是夺走了顾恩泽所有资产的男人。   “好啊,我等着你的礼物。”   杜康笑了笑,揭过了这个话题,他也知道,有些记忆,最好不要想起来,不然和现在做些对比,会伤心难过的人,除了顾恩泽,还有他自己。   --   三天之后,顾恩泽随剧组一起乘坐星舰前往宁王星——因为他是本剧的男二号,又得到了钱导的看重,剧务人员也很知趣,帮他预定了商务座——而剧组的所有主创包圆了商务舱。   顾恩泽上了星舰,没过多久,乘务员就走到了他的身边,送给了他一份礼物,并说:“您是我们尊贵的飞翔会员,这是我们为您提供的伴手礼。”   一瞬间,剧组的几位主创和主演的视线都扫了过来,钱导直接问了句:“以前总坐星舰?”   “嗯,以前还比较有钱,”顾恩泽接过了礼物,随手放到了一边,态度很坦然,“后来破产了,特别偶然的机会碰到了钱导你,这不就入行拍戏了么。”   “嗨,一开始还以为你小子是富二代来玩票呢,”钱导话锋一转,“谁能想到你演戏的天赋还不错,能吃这一行饭。”   “也得感谢你给我了第一次演戏的机会,这行饭挺好,收入不低,还能每天碰到这么多俊男靓女。”   顾恩泽说完了这句话,众人看向他的视线都变得温和了很多,钱导又带头聊了聊自己年轻时的过往,一时整个商务舱的气氛都活跃了起来。   --   星舰到达目的后,顾恩泽打开光脑,收到了一条来自杜康的未读短信,他点开后,发现里面是一张照片,搭配一段文字。   照片拍摄的是他刚刚抵达的中转场的行李盘。   杜康写道:“我还是舍不得你,于是跟着你过来了,你空闲的时候就见见我,好不好?”   杜康的用词非常委婉,姿态也放得很低,但这么做并不能掩盖他像个变态一样的举动。   顾恩泽放下了光脑,心中并没有多少意外的情绪,早在他在星舰上接到那份所谓的“飞翔会员”礼物后,他就猜到了,杜康也在星舰上,这份礼物是他精心准备的——毕竟,星舰的乘务员并不知晓他喜好,而那份礼物,又太合他的心意。   顾恩泽收敛了心神,跟着剧组人员一起登上了接驳车,拿到行李后又乘坐大巴车抵达了酒店,酒店比他预想得要差一点,但还在可以容忍的范围内,顾恩泽刷卡进了房间,刚推开门,就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他一点也不陌生的人。   他倒是没有被吓到,直接将两个行李箱推了进去,反手关上了房门,又把外套脱了下来,直接扔在了玄关处的衣柜上。   “你怎么进了我的房间?”他漫不经心地问,但看起来也并不怎么在意答案。   “这家酒店是我朋友开的,请他帮了个忙。”杜康看起来很自在,他睡着顾恩泽的床,像是在睡自己的床。   “你倒是很快就出卖了他。”   “反正你会把账算在我头上。”   “今时不同往日,我已经没办法和你算账了。”   “你想折磨我的话,那很容易。”   “懒得干,没什么意思。”顾恩泽轻飘飘地回了一句,开始拿出光脑,准备给自己定个外卖。   杜康提醒了一句:“我已经定好了午饭,不用再定了。”   “你定了什么?”   “你爱吃的,不少油,也不少盐。”   顾恩泽忍不住轻笑出声,他说:“杜康,你倒是很会这种伺候人的活。”   “毕竟在你眼皮底下过了这么多年,就算是榆木疙瘩,也变成了七窍玲珑。”   作者有话要说: 第19章 (改)   两人吃了个午饭,顾恩泽收到了剧组人的邀请,趁着明天开拍前,可以去附近的景点游玩一番。   他本来就不怎么想去,房间里还有个男人,没什么犹豫就打电话拒绝了。   但他挂断了电话后,却收到了杜康的邀请,对方给的由很充分:“来都来了,不如出去转转,待在酒店里只能看到我,看久了也心烦。”   顾恩泽想了想,倒也是这么个道,换了身衣服,就和杜康前后脚出了门,刚走了没几步,他就顿住了脚步。   “怎么了?”杜康在他的身后问。   “感觉哪里不对劲,像是被拍到了。”   顾恩泽年少时特立独行,没少被记者偷拍到照片,最后都是他家人出钱买了照片摆平的,被拍得次数多了,就会有某种奇异的直觉。   “我去看看。”   杜康来回走了一圈,并没有发现狗仔记者的身影,顾恩泽揉了揉眉心,说:“或许是我太敏感了,先出去玩吧。”   “好。”   --   说是玩,其实也就是逛了逛美食街,剧组的盒饭打开了顾恩泽的奇妙味蕾,他又是只吃不胖的体质,自然喜欢上品尝各种美食。   杜康反倒比他显得更拘谨和不自在一点,他的眉头一直蹙着,看起来并不习惯这种街边小店。   “上次你还带我去网红一条街来着。”顾恩泽揶揄了一句。   “那边看着要比这里干净些。”   “也要贵上十倍左右,”顾恩泽轻笑出声,“杜总,你现在远比我更富有。”   “你想要多少钱,我现在就可以转给你。”杜康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有些意气用事。   “我想要你的全部身家,想要回属于我的所有资产,你愿意给么?”顾恩泽知晓这个问题的答案,偏偏故意要问上一句。   杜康倒也没有沉默以对,他回问了句:“如果我这么做,你会不会把我像野狗一样抛弃?”   顾恩泽低下头,咬了一口红木串的羊肉串,油脂在他的唇齿间爆裂而开,抚平了他内心一瞬间的波澜,他回了句:“你可以试试看。”   顾恩泽慢吞吞地吃完了不算小的一串羊肉串,才得到了杜康的一句话:“还是算了吧,顾恩泽,我很难相信你。”   --   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的杜康,是很信任顾恩泽的。   他们之间刚发生实质性的关系没多久,杜康毕竟年轻,也很容易上头,他总是满含爱意地注视着顾恩泽,愿意听顾恩泽的任何一句话,像一只忠实的犬类。   然后,这种盲从一般的信任,一点一点被各种事磨平了。   顾恩泽还记得,有一次,杜康邀请他去学校,和他的朋友们聚餐。那段时间杜康的表现很好,完美地完成了他交代的课业,在公司里的表现也可圈可点,不过是一顿饭,顾恩泽随口就答应了。   但顾恩泽忘记了将这件事告知自己的助,助依照过往的日程安排,在当天安排了极为重要的会议。   进会议室前,顾恩泽叮嘱助,将这件事转达杜康,让他改日再约人,助拨通了杜康的电话,接电话的人却不是杜康,而是杜康的同学。   那人满口答应,说会转达杜康这件事,但挂了电话后,却删除了通话的记录。   那场会议比想象得更加棘手,再加上会议相关方有人在其他星球,存在一定的时差,顾恩泽忙到凌晨,才起身乘车回家,而他的光脑,早就因为电量不足而自动关机了。   顾恩泽进了家门,随口问佣人:“杜康呢?”   佣人帮他脱下了外套,恭敬地回答:“杜少爷已经睡了,现在在客房,要叫醒他么?”   “既然睡了,就不用再叫醒他了。”顾恩泽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话语中难掩疲倦,“我先去睡一觉,中午时再叫醒我。”   等顾恩泽再睡醒的时候,杜康已经返回学校了,顾恩泽忙着落实会议的相关决议,也一直没主动和杜康联系,等过了四五天,才在餐桌上,重新看到了杜康的身影。   “回来了?”顾恩泽随意地问。   “嗯,”杜康很有礼貌地笑了起来,过往清澈见底的眼底多了些难以看透的情绪,“我有些想你。”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又像是什么都发生了。   过了很久以后,顾恩泽才偶然间得知,杜康那天邀请了十几个他最要好的朋友,用自己偷偷打工赚到的钱,包下了饭店里最大的包间,点了满满一桌子菜,但他打不通顾恩泽的电话,也打不通顾恩泽身边人的电话。   他一个人张罗着朋友们吃完了饭,却执拗地等在了饭店里,直到深夜饭店打样,他才决定回家,当面去质问顾恩泽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天不太巧,深夜这座城市下了瓢泼大雨,他打不到车,打电话叫家里的佣人来接他,却收到了“顾总正在用车,家里剩下的车限号开不出去”的反馈,佣人让他自己想办法。   深夜的公共交通全都停运了,杜康冒着瓢泼大雨骑了很久的自行车,整个人都被浇透了,他好不容易进了家门,却并没有看到顾恩泽的身影。   杜康在很久以后,也知晓顾恩泽并非有意违约,也知晓这中间是有小人作祟,可顾恩泽的助、顾恩泽的佣人对他敷衍以对,他的同学对顾恩泽心生觊觎,这些都是小事。   让杜康过不去的,是顾恩泽留给他的号码,并非紧急号码,而是一个备用的联系方式。   所以光脑电量即将清零,顾恩泽也不在意,所以关机几天,顾恩泽也不在意,所以很久以后打开发现有几条未读消息,顾恩泽也不在意。   归根究底,当时的顾恩泽,对当时的杜康,也不过是“不甚在意”。   顾恩泽知晓真相后,倒是难得有些愧疚,他给杜康买了几十双年轻人喜欢的球鞋,又顺手给对方转账了一大笔星币,直言:“想要什么补偿,直接和我说。”   杜康很听话,给东西就接着,给钱也收着,凑过来亲吻着顾恩泽的脸颊,哄得顾恩泽很开心。   他说:“只是一件小事,回头再一起吃饭呗,用不着什么补偿。”   他表现得很大度、很从容,像是一点也不难过,一点也不介意。   但他再也没有邀请过顾恩泽去参加他和朋友们的聚会,也再也没有试图带朋友们踏进顾恩泽名下的房子里。   顾恩泽也不是什么蠢人,他很容易地就看出来,杜康是真的过不去这件事。   但能给出些许补偿,主动让杜康提要求,已经是他能做的最大的让步。   他从出生起就是少爷,只有别人讨好他的份儿,纵使做错了事,也轮不到他低头去道歉,况且,他也没做错什么,只是疏漏了一些。   他的的确确对杜康有几分喜欢,有几分在意,但杜康是他用一大笔钱从地下世界救回来的,他帮他摆平脱身后的麻烦,他收留了他、供给他衣食住行,他培养他、叫他进公司历练学习,他为他断了外面的莺莺燕燕、称得上一心一意只和他发生身体和情感上的交集。   他顾恩泽不欠杜康的。   不过是一件小事,杜康如果想不开,那就让他过不去。   大不了一拍两散,各自欢喜。   --   顾恩泽在杜康的面前永远是骄傲的、变化莫测的、阴晴不定的、若即若离的,杜康也在顾恩泽的面前渐渐戴上了厚厚的面具,表现得愈发沉稳妥帖、游刃有余。   但顾恩泽心知肚明,杜康是不信任他的——他们睡在同一张床上,做着最亲密的事,说着动听的情话,却无法做到真正的交心。   杜康不信任他,顾恩泽却很信任杜康——那是他精心养大的弟弟,也是他亲自打磨的助手,他对他恩重如山,他又怎么可能会背叛他。   ——他又怎么可能会背叛他。   ——他竟然真的背叛了他。   --   顾恩泽吃了一路小吃,最后手里还拎了一些,杜康想上手帮忙,顾恩泽看了他身上过于昂贵的衣服一眼,最后说了句:“不用。”   他之前拿了片酬后,通过网购采购了一些衣物,均价在一两千之间,对寻常人来说有点小贵,对他而言,就是便宜货了,因此他穿这些衣服逛街丝毫不心疼,但杜康现在穿的一件衬衫就要十几万——约等于他努力拍戏十多天,他多多少少还是心疼的。   自从拍戏以来,顾恩泽也学会了“勤俭节约”,学会了“正常人”的消费观念。   逛过了小吃街,杜康提议去附近的商业街走一圈,他在顾恩泽箱子的时候也注意到了,顾恩泽没带多少像样子的衣服,作为现在赚钱养家的主力军,杜康很想给顾恩泽花一笔钱——像当年顾恩泽给他花钱一样。   但顾恩泽拒绝了,拒绝的由竟然有些委婉,他说:“我该回去看剧本了,反正已经吃得这么饱了,你是不是也该回你自己下榻的酒店,处公司的公务了?”   “我想……”   我想再陪你逛一会儿。   我想陪你回你的酒店房间。   我想和你好好谈谈。   我想说服你,和我好好相处,像从前那样甜蜜。   但所有的未尽之语,被顾恩泽打断了。   他站在商场大门口前,背后是五光十色的夜间灯景,空气中弥散着香水的气味,耳畔能听到若隐若无的钢琴曲。   他说:“杜康,你没有时间浪费在和我相处上。”   他说:“毕竟,如果一个不小心,你让我的财团破产倒闭,那我们都会变成流浪的野狗,过得凄惨无比。”   他说:“我其实也不怎么信任你。”   杜康闭了闭双眼,过了几秒钟,他轻声说:“那我就回去了。”   “走吧。”顾恩泽没有想挽留的意思。   杜康突兀地上前了一步,抱紧了顾恩泽的腰身,他的头枕在他的肩膀上,鼻尖擦过那人脖子上细软的皮肤。   顾恩泽忍耐了一会儿,终于等到对方松开了他。   “有事情记得打电话给我。”杜康叮嘱了一句。   顾恩泽扭过头,先一步离他而去。   ——他们总归是两个世界的人。 第20章 (改)   宁王星是一个颇为宁静的星球,盛产颜值出众的美人,剧组修整了一天,开始在宁王星招募群演,剧组里多了很多生面孔,一时之间,竟然有几分暗潮涌动的感觉。   顾恩泽每天除了拍戏,就是宅在酒店的房间里看剧本或者看闲书,其他人的各类邀请一律拒绝,虽然得了个“不近人情”的标签,却也少了不少乱七八糟的麻烦。   他在进娱乐圈前已经知道剧组的各类关系十分混乱,但在宁城只拍了一周的戏,就见识了不少演员成了“剧组夫妻”,半夜睡到了一个房间里去——其中绝大部分演员,都已经有固定伴侣,甚至有孩子了。   “出轨”这件事,在娱乐圈是家常便饭,“招女票”的男演员更是比比皆是,顾恩泽在头几天也收到了或隐晦或直白的邀请,有男有女,有成熟有青涩,他拒绝得干脆又直白,丝毫不顾及他人的脸面,过了几天后,这类邀请直接销声匿迹了。   杜康整整半个月都没有出现,不知道是离开了宁王星,还是在忙于其他事物,他的“关心”倒是每日都在,除了每日雷打不动的短信问候,顾恩泽经常会收到本地的高端餐饮外卖,也会收到一些符合他心意的礼物——常用的护肤品、贴合剧组人设的私服、驱蚊的黑科技摆件……看起来很像是用心挑选的,不过顾恩泽不确定,会不会是杜康随口叮嘱一句,而他的新助过于能干、体贴入微。   连续拍摄了半个月,顾恩泽得了一天的假期,他本打算出门转转,刚推开房间门,就瞥见剧组的女三号和男四号在走廊里玩壁咚亲吻,而两人都不是单身的状态,他收回了脚步,重新关上了房门,准备闷头睡上一觉,刚睡了几十分钟,就听到了门扉开启的声音,他睁开了双眼,看到了一道过于熟悉的身影。   等到人反手关上了门,顾恩泽才问道:“门外有人么,你没被撞见吧?”   来人脱下了外套,规规矩矩地挂在了门边的衣架上,他抬手解开了几颗衬衫上的纽扣,动作并没有停止,反倒是一路解了下去。   “被撞到的话,你会觉得难为情么,顾恩泽?”   “倒也不会,”顾恩泽实话实说,“但是会很麻烦,我不想让其他人知晓我的私事。”   或许是“私事”这两个字让来人感到了愉悦,他打开了室内的主灯带,将衬衫的最后一个纽扣解开,脱下随手扔到了地毯上——他肌肉的线条很漂亮,是最近很受欢迎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灯光像是为他打了一层蜜蜡,让他整个人更显得“秀色可餐”。   可惜顾恩泽像是入定的老僧,直接向上拉了拉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睡姿,随口说道:“你要留宿的话就轻一些,我还有些困,想继续睡。”   “现在还是大白天。”杜康这话说得竟然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思。   “窗帘很挡光,拉上是一样的。”顾恩泽不为所动。   “你现在睡了,晚上睡不着怎么办?”   “睡不着就起来看看剧本,等困了,再接着睡呗。”   “你倒是自得其乐。”   “的确如此,”顾恩泽干脆闭上了双眼,“如果没有你破门而入的话。”   “……”   顾恩泽能很清楚地听到杜康的呼吸声加重了,他猜他在压抑着自己的怒火,而他赌他能压住火气。   事实证明,他赌赢了。   杜康进了淋浴间洗澡,看起来并不想把他从床上扯起来论一番。   --   不得不说,相比较顾恩泽而言,杜康在某些方面,是一个很不错的、值得依靠的男人,他很会照顾和谦让别人——虽然这个别人,目前似乎只有顾恩泽一人。   杜康洗了个澡,吹干了头发,抢走了顾恩泽一半的被子,还调低了空调的温度。   顾恩泽没什么节操,直接顺势滚到了杜康的怀里,借助着对方的体温取暖。   杜康开始吻他的脸颊和耳垂,细细麻麻的亲吻不叫人厌烦,但也叫人难以顺利入睡,顾恩泽向后退了退,杜康就直接吻上了他的嘴唇,他们的身体太过契合,从亲吻衍变成了鱼水之欢。   顾恩泽糊里糊涂地睡着了,睡醒之后,发现杜康竟然还没走,他已经穿好了外套,餐桌上所有的早餐都只剩了一半。   “要走了?”顾恩泽直白地问。   “我想去你的剧组探探班,可以么?”杜康低声问。   “不可以,会很麻烦。”顾恩泽拒绝得不留情面。   “好吧,那我该走了。”杜康像是只为了亲口问顾恩泽这句话似的,得到答案后,倒也不留念,起身推开门,径自离开了。   顾恩泽翻了过身,裹紧被子,又睡了个回笼觉,这才慢吞吞地洗漱好,前往剧组拍戏。   --   后续的半个月拍摄中,杜康又来了几次,顾恩泽有精力的时候就和他做一下,没精力的时候连话都懒得说几句。   拍摄的最后一天,花店送来了999支玫瑰花,指定由顾恩泽签收。   他看到花的那一瞬间,就明白这绝不会是杜康送的——按照杜康的性格,既然顾恩泽已经拒绝了他来探班、表明了不公开关系的态度,他就不会自取其辱,再玩什么浪漫示爱的把戏。   顾恩泽询问了店员一句:“谁送的花?”   店员早有准备,回了句:“您的一位热情的粉丝。”   “花了多少钱?”   “什么?”   “我问他订购花了多少钱。”   “连同包装费和运费,加在一起是9990星币,”店员有些茫然地回答,想了想,又连忙补充了一句,“他已经付过星币了,您放心签收。”   “给我一个你的收款码,我把钱转给你,你退回给那位粉丝,”顾恩泽没有任何犹豫,干脆利落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心意领了,花钱没必要。”   “……这可能不太合适吧,他也是一片心意。”店员犹豫不决。   “要么按照我说的去做,要么我拒收任何一支玫瑰。”   “客人,我有订购人的电话,你能不能和他说下这个事?”   “不能,”对顾恩泽而言,拒绝从来都不是什么难题,“我并不认识那位粉丝,也没有和他交流的必要,他买的是你的花,你们之间有买卖关系,你和他说这件事就好。”   店员软磨硬泡了一会儿,眼见顾恩泽油盐不进,只得去了不远处和订购人电话沟通,两人沟通了几分钟,他走了回来,说:“他说花可以扔掉,钱他不会收的。”   “你替我转告他一句话,”顾恩泽并没有让步,“不想让我厌烦的话,就按照我说的去做。”   店员当着顾恩泽的面拨通了电话,转述了这句话,电话另一端的粉丝犹豫了几秒钟,终于选择了妥协。   顾恩泽付过了钱,又额外付了店员两百星币的小费,叫他帮忙将玫瑰花分发给路人,自己精挑细选了一支玫瑰花,随意地别在了衣领口。   ——依照他从前的性格,连一支玫瑰花都不会收,但他刚刚花了9990星币买下了这些玫瑰花,多多少少有些肉疼,索性取了一支,聊以慰藉,安慰自己不是什么都没买到。   但偏偏就这么巧,顾恩泽和剧组的人员告了别,推了晚上的庆功宴回到房间,刚打开门,就撞见了杜康。   杜康的视线下滑到了他的领口,平静地问:“谁送的玫瑰?”   顾恩泽当然可以说“这是粉丝送的”,然后任由杜康将它扔到门外——依照顾恩泽对杜康的了解,杜康做这个动作的几率是百分之百。   但他的确心疼这9990星币一支的玫瑰花,索性费了费心思,抬手将玫瑰花从自己的领口取下,别在了杜康的耳廓上,他说:“送给你了。”   杜康抬手压住了自己的耳廓,确保玫瑰花不会自然滑落,他面无表情地回了句:“你很久没送我花了。”   “今天不是送了?”顾恩泽漫不经心地说。   “但很敷衍。”   “好歹愿意敷衍你一下,要求不要太高。”   “以前你送我的玫瑰花,都是从厄瓜多尔星包星舰空运的。”   “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顾恩泽嗤笑出声,“送你支玫瑰花,你不开心?”   “开心的,”杜康将玫瑰花从耳廓边取了下去,找了个空瓶子装了些水插了进去,“还很想感谢它的原主人。”   “杜康,不要冲动,也不要仗势欺人。”   “不用担心,我不会多做什么的。”   顾恩泽瞥了杜康一眼,勉勉强强相信了杜康的话语,但他实在并不想牵连无辜的人。   他中二时期蔑视各种规则,但过了那段时间后,极力当个温顺守规矩的“良民”,正常的日子过久了,他不希望其他人受他牵连、遭到商业报复,只得开口解释:“玫瑰花是我不认识的粉丝买的,我通过店员把钱退给了他,让店员分发了玫瑰,留了这么一朵,带回来,送给你。”   杜康听了解释,也没问什么“要是我没来的话你打算怎么办”,配合地表达了喜悦,又挑拣着温和不刺激的话题和顾恩泽聊了一会儿。   等到两人躺在同一张床上,睡进一个被子里之后,杜康才轻轻地说了一句:“顾恩泽,你总是捅我一刀,再给我一枚甜枣,还要问我疼不疼?”   顾恩泽没说话,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但挡不住杜康又说了一句话。   他说:“我很疼,顾恩泽,我很疼。” 第21章 (改)   不得不说,杜康很会卖惨,也很会装可怜,换个人在此情此景,多少会有些动容。   可惜他碰到的是铁石心肠的顾恩泽,而顾恩泽会思考,杜康故意这么说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杜恩泽已经确定他睡着了,按照他的性格,他是不会说出这几句话的,因为这没有意义。   而杜康明知道他还没睡着,他的所作所为,无非是想叫顾恩泽心软,心软之后呢?再给他一个机会,再让他们的关系回到从前?   顾恩泽在心底无声地摇了摇头,他不会心软,也不想给杜康一个机会,更不想回到从前。   所谓覆水难收,有些事发生过,就不可能当成没发生过。   顾恩泽不发一言,只想装睡,杜康等待了几分钟,却没有放过顾恩泽,他凑过来吻了下顾恩泽的嘴唇,初始是一触即离的,等确认顾恩泽没什么反应后,又加重了这个吻。   杜康吻得太过用力,也太过认真,逼迫着顾恩泽不得不装作自己“被吵醒”,睁开了双眼,正对上杜康眼尾的红。   昏黄的夜灯下,他们之间没有几乎没有任何距离,顾恩泽冷静地躺平了,任由杜康亲他,等到杜康亲够了,抽身而出,他才开口问了句:“杜康,你半夜又发什么疯?”   “顾恩泽,你让我疼得睡不着。”   “那你就要吵醒我?”   “不然呢?”   “你疼你的,我睡我的。”   “顾少爷,你倒真是铁石心肠。”   “小杜,”顾恩泽说出了久违的称呼,“我一贯如此的。”   杜恩泽深吸了一口气,他用手指拨了拨顾恩泽枕着的枕巾,像是借由这个动作掩饰什么似的,过了一会儿,他颓然地躺回到了顾恩泽的身侧,妥协似的说了句:“睡吧。”   顾恩泽一贯心大,合拢了双眼,也不管杜恩泽是什么心情什么处境,径自睡去了。   --   第二天,杜康问顾恩泽有什么打算。   顾恩泽想了想,说:“我准备去度个假,一个人。”   “我陪你去。”杜康直接忽略了顾恩泽的后半句话。   顾恩泽也不给杜康什么面子,反问他:“你不用去公司上班?”   “可以远程办公。”   杜康的回答却叫顾恩泽嗤笑出声:“恐怕不行,最近公司不是出了些事?”   杜康面色不变,回了句:“一切如常,没什么事。”   顾恩泽也不耐烦和他打机锋,直接捅破了窗户纸:“有人给我打了电话,叫我出面和你打擂台,我拒绝了,不过也听说了,你最近过得不太好。”   “为什么拒绝?”杜康问了个顾恩泽意料之外的问题,他原本以为他会更关注是谁给他打的电话。   顾恩泽沉默了一会儿,抬起手,遮挡住了从窗户射进的晨光,也遮挡住了自己这一刻的表情,他说:“我不想让你也尝到背叛的滋味儿。”   因为我知道那有多痛苦,多难堪。   “……”   杜康沉默了很久,最后说的却是最初的话题,他说:“顾恩泽,我让助和你一起出去玩,你总需要个帮你拎包、帮你预定酒店和行程的人吧?”   顾恩泽知晓这是杜康最大的让步,也不扭捏,回了句:“可以。”   “你想去哪儿,去多久?”   “法兰克星,两周左右。”   “好,我叫人给你预定星舰票。”   定下了这件事,顾恩泽和杜康又一次相顾无言,最后还是杜康打破了沉默,他问:“要不要出门喝一杯?”   “不去,”顾恩泽拒绝得很利落,“你该走了吧?别不小心把公司玩倒闭了。”   “如果公司真的倒闭了呢?”   杜康没有说后半句话,但顾恩泽猜到了,他冷笑了一声,回他:“那你就去打工还债吧。”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杜康笃定地说,“我的东西,除非我不想要,别人是拿不走的。”   顾恩泽很想给他泼冷水,不过他克制住了,他目送着杜泽离开他的房间,打了个哈欠,继续睡觉去了。   --   顾恩泽的法兰克星之旅还算顺利,不过他遇到了一点插曲,钱导在得知他去法兰克星后,给他临时安排了个“工作”,在钱导的法国朋友的剧组里客串一个角色——总共只需要拍两天的戏,顾恩泽欣然应允。   法兰克星人天生浪漫又多情,顾恩泽不过是拍了两天的戏,临时用的休息桌上就堆满了礼物和情书,顾恩泽什么也没有收,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他的眼光太过挑剔,又有些许洁癖,实在不太能看得上关系混乱的法兰克星人。   顾恩泽玩了整两个礼拜,除了助预定的酒店和饭店,其他消费都是用自己拍戏的酬劳——那些钱并不够他大肆挥霍,但足够他逛逛街边的手工艺品店,买上一些不算昂贵但很精致的东西,逛了几天街,认真挑了跳东西,倒是让顾恩泽体验到了过往来法兰克星时并没有体验过的乐趣。   等到行程的最后一天,顾恩泽去了一趟被烧毁但正在重建的巴黎圣母院,他用租赁来的相机拍下了数百张照片,又将相机还了回去,取走了自己的存储卡。   --   从法兰克星回到蔚蓝星时,杜康没来接顾恩泽,家里的雇工倒是开车来了,一见顾恩泽就说:“杜总生病了,正在医院疗养。”   顾恩泽将脖子上厚实的围巾扯下来,随手扔在手提包里,问:“什么病?”   “不太清楚,昨天发了一夜的烧。”   “脑子烧糊涂了么?”   “……还清醒着,叮嘱我来接你。”   “说把我送哪儿么?”   “说了,送您回家里。”   “那就开车回去。”   “不去医院么?”   顾恩泽闻言不带感情地笑了笑,说:“他要是病得快死了,会让你载我去医院的,既然让你载我回去,证明没有那么严重。”   ——也证明,现在的情景,我不太适合去医院那边。   后半截话,顾恩泽没说出口,不过他心知肚明,这才是比较重要的因素。   杜康这个事必躬亲的性格,即使生着病,在病床上也会叮嘱下属处各项事务,顾恩泽如果去医院,大概率会撞上不少过去的老熟人——这些老熟人要么在当时的情形中背叛了他,要么在杜康大获全胜后投向了杜康,在顾恩泽这儿,个个都是让人厌烦的对象。顾恩泽不太愿意见他们,当然,他们也不太愿意见顾恩泽,所以顾恩泽最好别去医院。   顾恩泽坐在后车座上闭目养神,人正昏昏欲睡,却收到了汪子苏的来电,那人开口便是一句:“你从法兰克星回来了?”   “你消息倒是灵通。”   “明天就是你母亲的忌日,你不可能不回来的。”   “你还记得。”   “伯母那么好,我怎么敢忘记。”汪子苏停顿了几秒钟,又说,“今年你和杜康一起去扫墓?”   “不了,我自己去。”顾恩泽忖度着杜康卧病在床,并不像是能一夜之间爬起来。   “我陪你?”汪子苏的语气很温柔,像极了年少时的模样。   在杜康出现之前,顾恩泽总是和汪子苏一起去扫墓,后来杜康出现了,那一年汪子苏临时有事安排,顾恩泽带杜康去了一次,之后就一直带着杜康去了。   “不用了。”顾恩泽拒绝了汪子苏。   “真的不用?”汪子苏又问了一遍。   “不用,要是杜康知道的话,你和你爸爸都会很难办。”   汪子苏不说话了,顾恩泽也不在意,也没有挂断电话,只等着汪子苏平复下来心情。   “顾恩泽,我早就说过——”   “有些事,你说出来的时候,会觉得是一件很简单的事,”顾恩泽漫不经心地打断了汪子苏的话语,车窗中反射的属于他的面孔格外冷漠无情,“但真正操作起来,就是很困难的事了。纸上谈兵人人都会,能真正做好决策的人,并不多。”   “即使一年多前我听你的,要么把杜康送走,要么自己走,只要我舍不得下狠手,也只是会提前让杜康成个疯子,对结局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而如果我真的下狠手,杜康自然会变得很惨,我也不会太好过,我并不是什么心狠手辣的性格,毁了一个人,足以让我担负起沉重的思想包袱,到那时候,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忘记杜康了。”   “子苏,我知道你恨极了杜康,你是很想报复他的,但这件事,我不会听你的,你也最好不要任性。”   顾恩泽的语气并不严厉,甚至还带着几分固有的温柔,汪子苏的后背却渐渐渗出了一层冷汗,最后连眼眶都有了湿意。   “你还是不是我的朋友——?”汪子苏质问了这一句,又觉得丢人似的,补充道,“我要说,我只是不想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见伯母,你信么?”   “我信,”顾恩泽别开了视线,不再和窗户上反射的自己四目相对,“但妈妈应该会很开心见到一个人的我。”   “她不相信任何感情,临终前还在对我说,孤独是一个人最宝贵的财富,不要轻易地打破它。”   “……”汪子苏哑口无言,过了很久,他才轻轻地说了句,“反正,你照顾好自己就是了。”   “我会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顾恩泽这句话说得情真意切、格外热烈,倒像是他格外珍惜汪子苏这个朋友似的。   “老顾?”汪子苏突然喊了一声。   “怎么?”顾恩泽含笑问。   “有时候,真想回到过去啊,那时候我开着赛车,你坐在我的车座上……”   “汪子苏,”顾恩泽再次打断了汪子苏的话语,“公路赛车是危险的行为,我并不怀念,也劝你以后不要再做。”   “你老了。”   “是,你也老了。”   “你丫真是个混蛋。”   “谢谢夸奖,你也是。”   两人又拌了一会儿嘴,顾恩泽挂断了电话,发现光脑上有一条来自杜康的消息。   杜康说:“明天我陪你扫墓。”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章 (改)   “你病好了?”顾恩泽的消息回得很快。   “没好,也起不来床,但你可以开视频,我们视频连线,我陪你扫墓。”杜康的消息却回得不算快,或许是因为人还在床上,身体比较虚弱。   “你倒是很会利用新技术。”   “我不想你带其他人去见妈妈。”   “你一次都没见过她,这声‘妈妈’倒是喊得很顺。”   “她是你妈妈,而我是你的合法伴侣。”   顾恩泽盯着“合法伴侣”这四个字看了一会儿,嗤笑出声,没再回杜康的消息了。   --   第二天是个阴雨天,顾恩泽撑着雨伞独自去了墓园,他的母亲独自葬在这里,他的父亲还活着,但远在首都星,顾恩泽有记忆起就没见过他。   他的“顾”字随的是母亲的姓氏,她叫顾欣然,她清醒的时候很爱他,可惜她大部分时候都不太清醒。   她总是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在她的记忆里,她还是个天真无邪的少女,很爱各种中二的漫画,很爱cosplay,幻想着有一天,能够遇上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孩,坐在他的车后座上,谈一场纯情的校园恋爱。   年少的顾恩泽为了和发病期的她沟通,看了上百部她爱看的漫画,也大致了解了她的喜好,有一次便问她:“你从来没想过和漫画里的男主角那样的男孩子谈恋爱么?”   “没有啊,”女人的眼睛亮晶晶的,和她略显成熟的面孔截然不同,“我虽然很喜欢纸片人,但我分得清什么是做梦,什么是现实,再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啦。”   顾恩泽知道他的母亲并不爱他的父亲,按捺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你喜欢的是什么样的人?”   “他穿着白色的衬衫,卡其色的短裤,骑着自行车,很爱斜着背书包,”顾欣然低头笑了笑,“我很爱坐在他的后车座上,他答应过我,后车座以后只载我一个人,最多再加上我们的孩子……”   顾恩泽没有问“后来呢”,他不着痕迹地转移着话题,安抚住了他妈妈的情绪,将人哄睡着了,才离开了她的房间。   他已经用顾妈妈发病时的言语和其他的线索拼凑出了后来的一切。   后来,有一天,顾欣然的舞蹈老师受了伤,但她有一场很重要的表演无法推拒。那位舞蹈老师的舞蹈是刚刚编排成功的,难度也比较大,当时能跳的,除了舞蹈老师,也就只有顾欣然了。舞蹈老师打电话恳求她,她就没有多想,直接答应下来。   那天,天空下着朦胧的细雨,顾欣然和自己的准男友道了别,急匆匆地赶到了剧院,出乎她的预料,剧院的人并不算多,只有寥寥的几十人。   顾欣然为了抄近路,提着裙摆越过了观众席,去了后台,急匆匆地化好妆后,上台跳了一支很美的舞蹈。   像当年的郭林对舞台上的顾恩泽一见钟情一样,顾恩泽生上的父亲,也对舞台上的顾欣然一见钟情了。   然而,那并不是王子遇到公主的美好爱情剧的开端,却是一场毁了顾欣然的噩梦。   “他想让我当他的女朋友,可我又不喜欢他,我拒绝了他。”   “他用钱说服了我的父母,让我每天晚上去给他跳舞。”   “他给我购买昂贵的礼物、漂亮的裙子、惊艳的首饰,我全都拒绝了,我不想要这些。”   “他开着豪车去我的学校,带来了很多的玫瑰花,我不要,他就让人把花送给我的同学、我的朋友们。”   “我的朋友们都说我太任性了,太不懂得珍惜了,如果换成她们,早就答应了。”   “……我喜欢的男孩对我说,他配不上我,我值得更好的人。”   “我问他,怎么样才能放过我,他让我当他三个月的女朋友,或者直接选择嫁给他。”   “我选择了前者,三个月而已,如果能摆脱他的话,也可以忍耐下去的吧。”   “我没想过,我会意外怀孕了,明明每次做的时候,都有做避孕措施的。”   “他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去首都星,他会娶我。”   “我拒绝了,我告诉他,我不会要这个孩子,我会重新开始生活。”   “但是,就在我去医院的路上,我收到了我父母遇难的消息,我恨死了他们因为钱而出卖我,却依然忍不住难过。”   “医生说,我的身体很差,很可能会因为并发症死在手术台上,而我死不要紧,我父母的后事还没有安排妥帖。”   “我只能将手术延后,处完我父母的后事后,或许是因为太寂寞了,我生下了你。”   “那个男人曾经转给了我父母一大笔钱,作为所谓的补偿交换,也因为这笔钱,顾家的公司才有了扩张和发展的机会,不过你不用纠结这件事,我已经把这笔钱打回到了他的账户上,甚至还算上了利息。”   “我不欠他的,你也不欠他的。”   “我原以为一切都会过去,但人的思想和健康是不受人的意志所转移的。”   “午夜梦回的时候,我还是会觉得痛苦,觉得耻辱。”   “我恨我的父母,恨我的朋友,恨我曾经喜欢过的人,他们都在推波助澜,都在逼迫我去和我不喜欢的人在一起。”   “我总是忘不了那三个月,每每想起当时的细节,我都恶心得想吐。”   “我也想恨你,你和他是那么的像,但我又舍不得。”   “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也是我苟且偷生唯一的勇气。”   顾恩泽很爱他母亲,即使对方发病时总会对他大吵大叫,即使她会随手拿起手边的物品砸伤他,即使有那么几次,她真的想伤害他。   但顾恩泽,总是记得,在他母亲不发病的时候,她会温柔地接送他上下学,会抱着他举得高高的、告诉他她很爱他,会陪着他一起看各种中二的漫画,会在黑暗的夜里推开他的房门、轻声哼唱歌曲哄他入睡……   她是那么温柔而善良的女孩子,却被折磨与背叛压垮成了个“疯子”。   她后来得了很重的病,医药无用,成天躺在床上,清醒的时候很少,疯癫的时候居多。   她不喜欢顾恩泽穿男装的模样,顾恩泽便留长了头发,穿上了女装,用化妆来遮掩属于男性的特征。   为了让她走得没有遗憾,顾恩泽还特地学了舞蹈,在她临终前,在她的面前跳了一支舞。   ——曾经的顾欣然,很喜欢跳舞,但自从遇到了那个男人,她再也没有在清醒的时候快乐地跳过一次。   病重的她坐在轮椅上,看着顾恩泽跳完了舞,想说“你要是个女孩就好了”——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单纯地爱着你,不用压抑对你的恨意,不用每次看到你时,总会想到你生上的父亲。   但她咽下了这句话,说出口的是:“你跳得很漂亮。”   ——你跳得很漂亮。   多年以后,顾恩泽提着裙摆下台,郭林也说了同一句话。   顾欣然临终的时候,大脑难得清明,她用瘦弱的手指死死地抓着顾恩泽的手臂,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地叮嘱顾恩泽:“孤独是一个人最宝贵的财富,不要轻易地打破它。所有的感情都不值得相信,你能相信的人只有你自己。”   “顾恩泽,答应我,以后要保护好自己,即使会伤害到别人。”   顾恩泽俯下了身体,亲吻了顾欣然的脸颊,像动漫里恪守礼仪的骑士,他说:“我答应你,安心地解脱吧,妈妈。”   顾欣然缓慢地闭上了双眼,手指一点点地松开顾恩泽的手臂——她拥抱了死亡,却也获得了属于自己的解脱。   顾恩泽没有留哪怕一滴眼泪,他只是从那天起,给自己的双手戴上了各式的手套,出席母亲葬礼的时候,他穿着黑色的长裙,举着一顶长柄的黑伞,远远地看过去,像一位窈窕的淑女。   他的精神状态一直岌岌可危,有时候他想像母亲一样堕入疯癫,每当他萌生这类的想法的时候,他总会换上女装,跳一支舞,等到音乐停止,他就会从那种虚无的状态中抽离出来,获得短暂的安宁。   他的心中曾经有无数的刀锋,磨得他遍体鳞伤,但对他而言是幸运,对杜康而言却是不幸——他和杜康相遇了。   杜康碰到的,是最糟糕的顾恩泽,有很多时候,顾恩泽都会破罐子破摔地想,他骨子里果然留着他生上的父亲的血,   充斥着掌控欲与破坏欲,游走在黑白之间的边缘,漠视着一切的规则,也极有可能会走上歧路。   顾恩泽初始是将刀锋向外,折腾着杜康,但到了后来,他改变了杜康,又何尝不是被杜康所改变。   他从危险的精神状态中抽离开,行为举止渐渐变得像个“正常人”,他不再有发疯的危险,但轮到杜康的精神状态变得格外堪忧。   他不想杜康变得像他妈妈一样,这算是他对杜康手下留情的很重要的由之一。   --   顾恩泽走到了母亲的墓前,他拨通了与杜康的视讯,说:“你先和妈妈说说话。”   顾恩泽举着光脑,撑着伞,听杜康沙哑着嗓子慢吞吞地说着话——倒也没什么新意,和往年一样,说了说他们两人这一年经历的大事,说他们两人身体健康、一切顺遂,说他们都很挂念着她,说希望她在下面也要照顾好自己、不必惦念他们……   杜康足足说了二十来分钟,才听了下来,对顾恩泽说:“谁在为你撑伞?”   顾恩泽将光脑抛到半空中,让它的镜头对准了自己和自己的身后,他平静地说:“我自己。”   光脑里的杜康躺在病床上,手上还贴着留置针,脸色有些苍白,他注视着镜头,像是在认真看顾恩泽此刻的模样,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抱歉,今年没办法陪你去扫墓。”   “视频连线也是一样的。”   “今天下了雨,但没人为你撑伞。”   “如果有人为我撑伞的话,你是会感到满意,还是会感到愤怒呢?”   顾恩泽轻飘飘地抛出了一个难题。   “那要看,那个撑伞的人到底是谁,还要看,他对你有没有觊觎之心。”   或许是因为生病,杜康竟然有了一丝坦诚。   顾恩泽笑了笑,抬高了手指,说;“接下来是我和妈妈的私人时间了,我要切断视频连线了。”   “好,记得早点回家。”   顾恩泽用手指按下了结束键,挂断了视频,他将光脑重新放进了衣兜里,将伞柄从左手挪到了右手。   他注视着他母亲的遗像,并没有什么犹豫地说出了心里话。   “我会和杜康离婚,也会搬离我们现在共同居住的房子。”   “我对他没什么感觉了,或许还残留着一点怜悯,但不足以让我和长久地生活下午。”   “我知道是我误会了他,他并没有背叛我们之间的婚姻,他也从来没有想离开我、去寻求自由。”   “他只是不信任我,也只是渴求着更多的权势,更多的筹码,用来确保我不会将他转手丢开。”   “他的的确确很爱我。”   “但我们之间并不适合,我偶尔还是会想到他刚背叛我的那些日子,我总会联想到你和我讲过的,你曾经的一些过往。”   “我会突然对他生出愤怒的情绪,偶尔看到他睡得香甜,会有想伤害他的冲动。”   “我无法很好地控制我自己,我也不认为我做错了任何事,以至于换来这样的结果。”   “当然,我承认,我的确因为喜怒无常,折腾过杜康很长的一段时间。”   “但人总是这样的,宽以待己,严于律人。”   “我无法容忍我和杜康继续生活在一起。”   “唯一让我犹豫不决的是,杜康或许会因为我,变成一个像您一样的疯子。”   “您知道的,我憎恨让您变得疯癫的父亲,我不想成为像他那样的人。”   “或许我该找个时机,和他认真聊一聊?我们并不合适,他勤勉负责,我懒散颓废,他清隽正直,我奢靡诡谲,他不爱吃甜,我则是嗜甜如命,如果不是命运作祟,我们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交集。”   “我现在在拍戏,这行似乎没那么难,如果顺利的话,我就靠演戏养活自己了。”   “如果不顺利的话,再想其他的办法,总不能……”   顾恩泽没有说后半句话,他只是又静静地待了一会儿,然后握着伞,转身准备离开。   他转过了身,稍稍向上抬了抬雨伞的边缘,却发现了一个本不该站在这里的男人,同样撑着伞,就站在他身后不足五米远的地方,而这个距离,足够他听得见他所说的每一句话。   “刚刚的视频连线里,你还躺在床上。”   顾恩泽并没有多惊慌,他很镇定,很快地抛出了一个问题。   “提前录制好的,我几乎能猜到你会说什么话语。”   “就为了给我一个惊吓?”   “一开始准备的时候,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想偷听到我的心里话?”   “想在大雨里帮你撑起一把伞。”   “你都听到了多少?”   “你挂了视频之后的全部。”   “现在有什么想说的?”   “我强撑着过来找你,腿有些软,外面也有些冷,我们回车里再聊,好不好?”   “好。”   墓园的道路并不宽,杜康走路的速度不算快,遇到台阶时,身形微晃,脚步还有些踉跄,他撑着一把足够容纳两个人的大伞,伞骨又大又沉,于他而言,或许也是不小的负担。   顾恩泽撑着他的伞,在他的身后走,初始还有几分冷眼旁观的意思,但路走了不到三分之一,便长叹了一口气,三步并做两步,走入了杜康的伞下,也关掉了属于自己的伞。   杜康问他:“怎么?”   他一把将杜康的伞柄夺到了自己的掌心,回他:“你要是摔倒了,再拖延几天上班,公司恐怕会真的倒闭。”   “你真的在意公司么?”杜康问。   顾恩泽尚未给出回答,杜康又问:“你现在还在意我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23章 (倒V开始)   顾恩泽不想说假话,于是就不说话,杜康也只是激动了这么一瞬,等到他们走到车边的时候,两个人的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平静,平静得像是两潭死水。   司机在开车,车上其实也不是什么好聊天的地方,杜康的电话不断,他索性接通了一个电话,边咳嗽边和对方讨论工作,顾恩泽一开始在用光脑看闲书,看了一会儿,收到了一条微信——他演过的耽美剧组的副导演纪兰问他:“档期空着么?”   “空着的。”   顾恩泽回了消息,对方也秒回了消息。   “明天来我这儿试个戏,地址和剧本一会儿发你。”   “什么题材”   “都市爱情剧,你来试男二的戏,不过人设不太好。”   “片酬多少?”   “两个月,一百二十万,不包税。”   “蔚蓝星拍?”   “蔚蓝星拍。”   “好,我明天去试戏。”   “你都不问问班底?”   “有钱赚就很好。”   “你这心态……”   “赚钱比较重要。”   纪兰很快发来了剧本,顾恩泽点开看了看,大概了解了他饰演的角色——人设的确不太好,是个喜新厌旧的渣男,甩了自己的老婆,老婆找了新欢,他又去求复合,然后惨遭打脸。   顾恩泽看了一会儿,倒是看得津津有味起来,毕竟狗血的剧情实在是让人着迷。   直到车辆停在了车库,顾恩泽才放下了光脑,正对上了杜康看他的眼神。   “顾少爷,不下车么?”   顾恩泽轻笑了一声,他说:“刚刚看了个喜新厌旧的渣男的故事。”   “那继续看?”   “算了,先和你聊聊,故事可以再看。”   他们下了车,回了卧室,关紧了房门。   顾恩泽卸下了手表,顺手扔到了床头柜上,又把光脑取出放在了旁边,突然想起来,这两个东西里都还装着定位装置,于是随口说:“有空的时候,可以把定位器拆了。”   “你真的要和我离婚?”   ——当然是真的。   顾恩泽在即将说出这句话之前,难能可贵地思考了一下后果——杜康一定不会答应,大概率会和他闹起来,很有可能会耽误他明天的试戏工作。   而他的的确确,很需要明天的试戏,也很需要纪兰给他提供的新工作。   所以他眼下应该说的是:“我还有些犹豫不决,这个话题,等我想好了,我们再聊,好不好?”   他也的确这么说了。   杜康冷笑一声,说:“顾恩泽,你真的是拿我当傻子耍。”   顾恩泽换好了睡衣,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合拢双眼,权当没听见。   没过多久,杜康也掀开了被子,钻了进来,直接伸手搂住了顾恩泽的腰,他的头故意压在了顾恩泽的肩膀上,咬牙切齿似的说:“下辈子都不可能离婚的,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顾恩泽继续当做什么都没有听见,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   第二天早上,顾恩泽已经醒来了,杜康竟然还没起床,他伸手摸了摸,发现对方的额头温度很高,显然是发烧了。   顾恩泽不太会照顾人,不过他会叫医生帮忙,打过电话后,他在出门前碰到了匆匆赶来的汪医生。   汪医生还是老样子,见了顾恩泽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输出:“你是不是又磋磨人家小杜了,要我说,顾恩泽你心有问题还是应该去看看医生,不能总玩这一套……”   顾恩泽等待他说完了,轻飘飘地解释了一句:“他原本就生了病,非要强撑着偷偷陪我去扫墓,回来躺了一宿就发烧了,和我其实没什么关系。”   “陪你去扫墓怎么和你没关系,你这是要出门?不留下来照顾照顾人?”   “这里有医生,也有佣人,我又不是医生,也不会照顾人,留下了也并没有什么用。”   顾恩泽神色淡淡,汪医生还想再劝,但正对上顾恩泽的眼神,却住了嘴——他认识顾恩泽太久了,也熟悉他几分本性,总归是畏惧顾恩泽的。   --   顾恩泽顺利地出了门,但杜康还在生病,房子里的佣人自然不会帮他准备车辆,他在之前下楼时已经随口问过一个佣人,在得到对方为难的表情后,自己给自己预约了一辆网约车。   网约车到得很及时,一路上开得也很平稳,顾恩泽准时到达了试戏的现场,拿了号码牌后,抓紧时间又看了看剧本,记了一遍台词。   他的试戏表演不错,加上外表出众、演戏的经验也有一些,当场就被选中饰演这个角色。   顾恩泽签过了合同,依旧坐着网约车回了他和杜康的房子,刚进家门,几名佣人就簇拥了上来,有人帮忙拿包,有人帮忙脱外套,殷勤得让人感到疑惑。   顾恩泽喝了半杯冰度刚刚好的冰咖啡,上楼去见杜康。杜康已经醒了,现在正倚靠在床头敲击键盘,见他进来,沙哑着嗓子,回了句:“我已经教训过早上难为你的佣人了。”   “谈不上什么难为不难为的,他也只是想保住自己的工作。”顾恩泽很温和地笑了起来,“所以要揣摩上意,看你的眼色行事。”   “我没有叫他慢待你,你知道的,我不是这样的人。”杜康很少解释,但此情此景,又不得不解释。   “你自然不是这样的人,怪只怪现在付佣人工资的人是你,占据高位的人也是你,而我的体验与感受自然要放在相对次要的位置上。”   “……”杜康沉默了片刻,出了个并不算好的主意,“以后我将他们的工资打到你账户上,再由你来发工资?”   顾恩泽忍不住嘲讽说道:“你这是糊弄傻子。”   说了这一句,他依旧有些意犹未尽,又换了个更贴切的说法:“听说南方星系的富翁很‘尊重’自己的情人,为了让情人看起来有个正经工作,就把钱打到情人的账户上,再叫情人雇佣几个员工,开个工作室或者开个公司,你倒是也很‘尊重’我,迫不及待地想用钱养我了。”   或许是因为正在生病,杜康的表情管功夫并不像平常时那么高超,他咳嗽了一声,提醒道:“我正在生病。”   “我知道,”顾恩泽懒得做嘘寒问暖的举动,“你既然还在工作,就证明短期内还不至于进ICU。”   “你现在对我真是冷漠无情,”杜康的视线没有看向顾恩泽,而是看向了笔记本光脑的屏幕,“明明以前还会亲自照顾我,喂我喝白开水的。”   顾恩泽冷笑出声:“你那时候多大,现在又多大?我乐意照顾半大的孩子,并不乐意照顾奔三青年。”   杜康敲击了一下回车键,用快捷键关了机,随手将笔记本光脑放在了一边,问:“今天工作还算顺利么?”   “还算顺利。”顾恩泽犹豫了不到三秒钟,还是走向了他们的床,仔细将手腕上的手表褪下,扔在了床头柜上。   “不怕被我传染上病?”杜康低声问。   “我从不嫌弃病人。”顾恩泽掀开被子躺了进去,“你晚上想吃什么?”   “你又不会做。”杜康向床沿的方向挪动了一点,想了想,又从抽屉里翻出了一个口罩,戴在了自己的脸上,“想吃什么直接喊吴妈。”   “砂锅粥吧。”顾恩泽随口说。   “你不用陪我一起吃病号餐。”杜康的脸被口罩挡住了一大半,“选你喜欢的。”   顾恩泽看了他一眼,实话实说:“最近上火,所以吃清淡一点。”   ——你大可不必自作多情。   杜康看起来是假装信了,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刚刚吩咐下去,裁掉几位高管。”   顾恩泽很顺畅地接了下去:“我的老部下?”   “嗯,他们不太听话,也不太好用。”   “随意啊,这种事不用和我说,”顾恩泽停顿了一瞬,继续说道,“反正你现在是彩虹财团的掌舵人,不必告诉我你到底做了什么。你也不用说什么怕我难过之类的话,真怕我难过,你压根不会做这些事。”   “之前我提过……”   “我很享受拍戏的生活。”顾恩泽打断了他的话语,“未来也想继续从事这一行。”   杜康闭了闭眼,像是在按捺自己的情绪,过了一会儿,才说:“你真的喜欢当演员么?”   “至少来钱快,”顾恩泽现在说话已经很“接地气”了,“我过往的日子过得太奢靡了,无法适应打工的生活,开店的话很容易赔得血本无归。”   “你靠演戏赚了一些钱,然后呢?”杜康说这话的时候,头是偏过去的,似乎不想让顾恩泽看到他此刻的眼神,也不想看到顾恩泽此刻的表情似的。   ——当然是收拾好行李箱,从这里搬出去,然后和你办离婚手续啊。   这是顾恩泽和杜康都心知肚明的答案。   但顾恩泽看着病歪歪的杜康,属于人类的同心短暂地占据了上风——或许也是因为他再一次地想到了他曾经病重的母亲。   “总不能过掌心向上的生活吧,我习惯养别人了,可从来都没习惯被别人养。”   作者有话要说: 第24章 (倒V)   “你可以试着依赖我。”杜康说了句可能会惹怒顾恩泽的话。   顾恩泽很好脾气地回了句:“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的。”   两人一时无话,吃过了饭,同床共枕,中间隔着一大块间隙。   顾恩泽怀里空了个人,难得有些不习惯,他听着耳畔略显沉重的呼吸声,出走许久的良心,竟然痛了一痛,有那么一瞬间,他产生了抱住杜康的冲动,但也只有那一瞬间。   他很清楚杜康没什么事,但如果他在此刻显露出一丝柔软,有事的人就会变成他自己。   他教过杜康一句话,杜康学得很好——最高明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姿态呈现。   顾恩泽胡思乱想了一会儿,终于陷入了睡梦之中,第二天睡醒的时候,一点也不意外地发现,自己有一些轻微的感冒症状,而杜康已经不在卧室了。   他多在床上躺了五分钟,打电话叫佣人准备好感冒药剂,刚出了房门,正好撞上病病歪歪的杜康,随口问:“怎么下床了”   “脑子不太清醒,下床洗一把脸,”杜康的目光落在顾恩泽的脸上,很快蹙起了眉,问,“感冒了?”   “好像我每一次生病,你都会很快发现。”   “因为我比你更了解你的身体。”   杜康用手扶着门框,看起来很想转身喊佣人,顾恩泽伸手压住了他的肩膀,说:“我已经喊人去准备药了,你这个病号,现在应该回到床上休息。”   “那你呢?你陪我一起休息?”   “不啊,”顾恩泽拒绝的由非常充分,“我得去拍戏了。”   “昨天刚试过戏,今天就拍戏?”   “合同签完了,现在要做正式开拍前的训练工作,也算是拍戏的一部分吧。”   “可你生病了。”   “小病,不碍事,吃过药就好了。”   杜康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什么正当的由拦人,最后只得故意低头咳嗽了两声,说:“我晚上等你回来一起吃饭。”   “好啊。”顾恩泽答应得干净利落,“没什么事的话,我该去洗漱了,不然该迟到了。”   --   杜康人在病床上,依然记得给顾恩泽安排了车辆,顾恩泽透过车窗,看着窗外的行人,竟然有了杜康对他不算差的微妙感觉——毕竟他养杜康的时候,从来不会关注这些细节。   刚把杜康带回家的时候,顾恩泽逗了他几天,就想把他送回到他家人身边。   那时候的杜康是很倔强的,不愿意向其他人袒露自己,不愿意向其他人诉说苦痛,更不愿意向其他人寻求帮助。   顾恩泽简单粗暴地塞了他一个厚厚的装满星币的信封,对他说:“你回去找你的家人吧,不必再陪我再玩什么中二病才爱玩的游戏了。”   杜康拿着信封,抿直了唇线,过了几秒钟,才挤出了一句:“你不要我了?”   顾恩泽忙着去出门打高尔夫球,随口回了句:“我们又没什么关系。”   ——他们的确没什么关系。   这很残忍,但又的确是事实。   顾恩泽匆匆离去,回家时,杜康人已经不见了,钱却没有带走多少。顾恩泽数了一遍,发现杜康只带走了一千星币,勉强够个路费,很有意思的是,杜康还给他写了一张欠条——很正规的,带着星际居民编号和家庭住址的那种。   也正是因为这张欠条,让顾恩泽没有轻易地将杜康这个人抛到脑后。在杜康离开后的第五天,顾恩泽突发奇想,决定去找杜康,将这一沓钱剩下的部分交给他——问就是钱多得烧得慌,闲来无事想做一做慈善。   杜康的家在紫黑星——这个星球的经济水平不高,旅游业不发达,交通也不太便捷,离蔚蓝星也不算近。   顾恩泽下了星舰,又坐了几百公里的车,车辆终于停在了一栋老式的楼房前。   他那时候还很喜欢排面,这一路当然不是孤身前往,而是带着几个下属,带着几个家里的佣人,一群人穿着黑色的制服,乍一看倒像是不良组织一样。   顾恩泽那天穿了一套亮紫色的礼服,带着硕大的镶嵌着碎钻的太阳镜,浮夸得可以在下一秒钟上台表演。   他也没打算自己从加长版的豪车上下来,只是叫自己的助去按照地址敲门,把杜康约出来说话。   助不像那时的顾恩泽一样没有常识,他很克制地问:“有没有一种可能,杜康的家长不会愿意让儿子和一个陌生人离开,或者杜康本人比较有警惕心?”   “的确有这种可能,”顾恩泽恍然大悟,顺手将装满星币的信封递给了助,“那你就把钱给他们,告诉他们,人可以不见,钱一定要收下,就当我日行一善了。”   助一言难尽地看了看顾恩泽,接过了信封,穿越马路进了单元门。   顾恩泽从与他身上着装同一色调的奢派皮包里取出了一根棒棒糖,拆了包装慢吞吞地舔着,棒棒糖尚未消失一半,助已经去而复返,身后没有跟着人,手里的信封却还在。   顾恩泽取出了棒棒糖,低头让鼻梁上的太阳镜向下滑了少许,开口就是很不高兴的语气,他问:“怎么回事?”   “杜康不在这里。”   “这儿不是他家么”   “这是他养父母家,家里还有个十来岁的男孩。”   “杜康人呢?”   “前几天回来过一次,吃了顿饭,就走了,说是去南方打工了。”   “可他才刚成年。”顾恩泽像是对助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可他才刚成年——他还没有完全具备独立生存的能力,他需要有人好好地养着他。   顾恩泽没有问过杜康是怎么沦落到地下世界的,也没有问过杜康为什么在离开拍卖场后,选择和他回家,而不是选择回到自己的家中。   仔细想想就能知道,如果杜康的家庭很温暖,家人很妥帖,他是不可能跟顾恩泽走的。   顾恩泽之前没有想到,无非是没有想,也无非是对待杜康并不上心。   实话实说,自从顾恩泽的母亲顾欣然离世后,顾恩泽的精神状态就不太好,说得好听点,叫中二病频发经常cos乱七八糟的角色,说得难听点,离需要去医院精神科开药只差一次正规诊疗。   他半只脚已经踏进了危险红线的边缘,只是因为遇到了杜康,冰冷的心脏生出了些许“有趣”的情绪,才从“或许可以试着干点坏事”,转变成“我还是愿意当个遵纪守法、相信星际规则”的好人。   但人的性格很难轻易地扭转,杜康对于顾恩泽而言,也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他的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总有更多的刺激的项目等待着他去探索,况且出于仅剩不多的良心,他也清楚,杜康跟着他未必是什么好事。   顾恩泽的心中布满荆棘,不想划破自己的身体,就一定会刺痛离他最近的人——杜康没有这个义务成为他发泄的玩.物,他投掷千金拯救他的时候已经足够快乐。   但顾恩泽没有料想过,杜康的家庭竟然这么糟糕,糟糕到他甚至不能继续读书,而是要自己去外出打工、另谋生路——那还不如跟着他呢,好歹衣食无忧、能读个书。   顾恩泽下定了决心,招呼助过来,吩咐了几句,助的效率很快,不到两个小时,就查到了杜康现在的住所地址。   “已经为您预定了明天的星舰。”   “今天还有机票么?”   “有,但是是红眼航班,十一点上飞机,凌晨三点半到,下星舰后还有半个小时左右的车程。”助的专业素养极佳,脸上甚至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   “定那一班,全员定头等舱。”   “抱歉,顾总,那是廉价星舰航线,只有经济舱。”   “……”   顾恩泽活了二十多岁,就没坐过廉航星舰,他倒是想更换其他的交通方式,但想也知道,那一定会更慢一些。   慢一些倒也没什么,不过是杜康那个小孩多受苦几个小时。   不过是多受苦几个小时。   不过是……   算了。   顾恩泽的眼前浮现出杜康捏着信封,声音很小地问他“你不要我了”的画面。   非常神奇,他只看了那么一眼,现在连杜康眼底掩饰得极好的那一丝失落都记得清清楚楚。   “没关系,廉航就廉航,经济舱就经济舱。”   助做事非常妥帖,想过多买几个座位,让顾恩泽能坐得更舒服的方案,但他们的运气的确不太好,星舰上的座位所剩无几,还都是分散在边边角角的,助和其他下属甚至不能和顾恩泽坐在一起。   顾恩泽带着超大号的墨镜和厚实的口罩上了星舰,蜷缩在座位上,几近自闭。   等他们终于下了飞机,助提议去附近的酒店整修下,至少换一身衣服,顾恩泽却摘下了墨镜,露出带着少许血丝的眼睛,他问:“车辆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   “那就出发吧。”   顾恩泽上了车,自欺欺人似的暗忖了一句:“反正我睡不着觉,也不会让你睡得安稳的。”   豪车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行驶的速度很快,车子从高架下来,前进的方向却越来越偏僻,道路也从平坦变得坎坷。   顾恩泽的舌尖碰了碰牙齿的边缘,他问助:“杜康住的地方怎么样?”   “不太好。”助实话实说。   等车子终于停下来的时候,顾恩泽才意识到,哪里是不太好,简直是糟糕透顶。   作者有话要说: 第25章 (倒V)   杜康住在一个破旧小巷尽头的自建楼里,巷子很窄,车辆无法开进,顾恩泽不得不下了车,或许是因为刚下过雨,巷子的道路上满是泥泞,空气中弥散着难言的气味,等走到巷子的尽头,才发现那里堆着几个已经装满但还没有被收走的垃圾桶,离垃圾桶不到三米,就是黑黝黝的单元门洞——单元门连同楼道里的灯不知道坏了多久,乍一看,有点像是恐怖片的场景。   “他在几楼。”顾恩泽没有回头,直接问。   “三楼,他还有些室友。”   “有些?”   “很多人,”助停顿了一下,尽量不带主观情绪地回答,“他住的是群租房。”   “我的备用光脑响过么?”顾恩泽一边问,一边继续向前走,昂贵的皮鞋和西装裤脚已经沾染上了许多泥点,但他却混不在意似的。   “没响过,没有电话,也没有消息。”   “你说,这孩子怎么这么好面子呢?实话实说告诉我,他不能回家,他不想回家,他现在过得不好,又能怎么样?”   助没有回答,他知道顾恩泽也不需要他的答案。   他也是穷苦出身,靠自己的努力,才得到了现在的工作,他很解杜康的心,也难以遏制地生出了些许同情心。从物质的因素来看,他是希望杜康能被顾恩泽养起来的,但抛开物质的因素,他又对杜康难以遏制地生出几分担忧——助可以下班,感觉不舒服了可以选择辞职,但杜康一旦接受了顾恩泽的“养”,那就意味着24小时受顾恩泽监管,以后也很难获得自由、独立生存。   顾恩泽没有读心的能力,也无法和助的脑电波同频,但即使他知道助怎么想了,也会冷笑一声,回他一句:“我愿意,杜康也愿意,关其他人什么事。”   是的,在顾恩泽的大脑里,杜康是不可能拒绝他的。   所以,杜康真的拒绝他的时候,他愤怒到了极致,竟然笑了。   他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了一个棒棒糖,缓慢地拆着外包装,他站在破旧的房门前,在一些陌生人探究的视线下,问了杜康一句:“你说什么?方便的话,再重复一遍?”   杜康的手扒在门框的边缘,他穿着洗得发白的长衬衫,将将遮挡住了自己的臀部,他的头发已经有些长了,部分发丝乱糟糟地缠绕成了死结,他很瘦,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似的,但他的眼睛却很明亮——倔强的、坚韧的、绝不妥协的、还带着一点难以言喻的喜悦。   他说:“顾恩泽,你能来看我,我真的特别开心,但我可以自己养自己的,我不想跟你走,我想留在这里。”   “哈?”   顾恩泽像被踩中的高贵的猫似的,发出了意味不明的声响。   他沉默了三秒钟,放柔了语气,说:“我坐了很久的星舰和汽车,你要不要陪我吃个饭?”   杜康的脸上有些犹豫,但在顾恩泽再次开口前,他低声说:“我没什么钱,只能请你吃个路边摊,可以么?”   “可以啊。”顾恩泽答应得很快,像是就在等杜康同意似的。   “那我去换个衣服。”   杜康松开了门框,想关上门,却发现门纹丝不动——顾恩泽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握住了门把手。   “你……?”   “不让我进去看看?”   “……里面很窄,只有一张床。”   “哦。”   顾恩泽很听话,松开了手,任由门关上了——他刚刚又想了起来,杜康才刚刚成年,他如果看到他换衣服的情景,应该很容易让少年变得害羞起来。   顾恩泽等了一会儿,发现其他房间的门陆陆续续都关上了,倒是还有一扇门开着,门边是个素面朝天、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顾恩泽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他并不打算和对方交谈——事实上,在顾恩泽的固有观念里,这里的所有人都不值得他交谈,除了杜康。   但小姑娘却鼓起了勇气,又向外探出了一点身体,她问:“你是杜康的什么人?”   顾恩泽头也没回,回了句:“与你无关。”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顾恩泽冷笑出声,直截了当地问:“你喜欢杜康?”   “……这也与你无关。”女孩已经后悔同这个陌生男人攀谈了——她一开始,只是想多了解杜康一点罢了。   顾恩泽想说什么,但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的方向,估量了一下房间隔音的效果,咽下了话语。   但他从来都没有委屈自己的习惯,而是从身后的助手中要到了纸和笔,写了一个纸条,叫助等他们离开了,再递给女孩。   他做这些动作的时候,并没有避讳着女孩,虽然声音压得很低,但女孩也猜到了他的打算,并没有关上房门。   顾恩泽等了一会儿,杜康重新开了门,这次他换上了一身稍微体面一点的运动装,但在顾恩泽的眼里,依旧是破破烂烂的衣服——这种衣服应该立刻扔进垃圾桶里。   顾恩泽转身就走,似乎并不担心杜康不会跟上来——杜康也的确跟了上来。   这个时候的杜康还是个很好的孩子,知恩图报,相信世界上的好人比较多,对顾恩泽也是全然信赖,丝毫没有考虑过,他就这么和一个算得上陌生的人离开,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顾恩泽没走多久,脚下的楼梯就亮起了一块——他们来得匆忙,顾恩泽的下属们准备得并不齐全,并没有随身携带照明设备,这块光亮是杜康手里的手电筒带来的,但手电筒的质量不太好,只能照亮一小片。   就这么一小片的光亮,杜康毫不犹豫地给了顾恩泽,他在他的身后提醒:“慢一点走,这里太黑了。”   顾恩泽“嗯”了一声,像是被顺毛撸过的猫,看起来不那么生气了。   他们走出楼道的时候,天还没有亮,杜康在前面带路,边走边说:“这里也没有那么差,就是下雨了,路不太好走。”   “你是怎么被他们抓走的?”顾恩泽冷不防地问。   “……我不想说。”杜康回得很快,但看起来并不生气,倒是有点忐忑,像是怕顾恩泽会生气。   “那家店很远么?”   “不太远,也就七八百米。”   “那太远了,”顾恩泽指了指停在巷子口的最前面的那辆车,他说,“你去买吧,买完之后去那边的车上找我。”   “好。”杜康没有犹豫,点了点头。   “其他人的不用买了,两份就够了。”   “好。”   杜康向前走了十几步,忽然停下脚步,回了头,他问:“顾恩泽,豆花要甜的还是咸的?”   “甜的。”顾恩泽近乎温柔地回答。   顾恩泽上了车,没过多久,助出现在了他的车窗外,挽着上衣的衣袖等待着雇主的吩咐。   “让老吴再替我劝一次,务必让他跟我回去。”   “是。”助犹豫了一下,又问,“如果老吴失败了呢”   “那你就再去劝一次。”顾恩泽把玩着自己幽黑又修长的指甲,“如果你也失败了,那就换别人再去劝,总之,我不接受否定的答案。”   --   顾恩泽原本是不想看见老吴絮絮叨叨劝人的画面的,因此一直在玩着自己的指甲,但他下手没轻没重地,稍用力,不小心掰断了一根手指甲,反射性地缩了缩手指,又抬头了一瞬。   也正是这一瞬,他隔着前车窗,看到杜康拎着几个塑料袋,正向他的方向小跑。   车窗贴着防窥膜,按说,杜康是看不清车窗里的顾恩泽的,但他一直看着这边的方向,叫顾恩泽也有了一丝被注视着的错觉。   他看着对方一点点地跑近,又看着老吴突兀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但在老吴开口之前,杜康的身影摇晃了几下,直接因为惯性而向前倾,下一瞬,他被老吴不太熟练地抱住了。   人没事,但装着食物的塑料袋却摔到了地上,包装破了个口子,地面变得一片狼藉。   顾恩泽敲了敲玻璃,门外的下属打开了车门,他下了车,走向了杜康的方向,老吴抱着人,有些紧张地说了句:“人没事,应该是低血糖,晕倒了。”   顾恩泽“哦”了一声,却没有尝试去抱杜康,反倒是弯下腰,拨弄起了塑料袋。   “顾总……”下属们欲言又止。   顾恩泽从粘稠的塑料袋里翻出了一个一次性的勺子,挑着不太脏的地方,挖了一勺豆花,尝了尝,皱紧了眉,却咽了下去。   他顺手将勺子扔在了地上,接过了下属递来的湿巾,一边擦手,一边很有公德心地说了句:“你们清下。”   “是。”   他看了一眼昏迷中的杜康,抬起手,捏了一把他没多少肉的脸颊,意味不明地说:“是咸的。”   过了几秒钟,他又捏了一把杜康另一边的脸颊,重复了一遍:“是咸的。”   很久很久以后,顾恩泽“糟.蹋”完了杜康,枕在杜康的肩膀上,想到了这件往事,随口问杜康:“你那时候给我买的豆花,怎么是咸的?”   杜康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我去的那家店里只剩咸的了。”   “那怎么不换一家店?是懒得走了么?”顾恩泽有些时候,是真的不怎么讲道。   “怕你等得太急,”杜康吻了一下顾恩泽的鬓角,“怕你会不告而别,很着急,想再见见你。”   “哦。”顾恩泽勉强接受了这个答案。   “你竟然吃了那个豆花?”   “只是尝了尝。”   “我记得,那时候我松开了手……”   “杜康。”顾恩泽不想让杜康继续说下去,他选择打断了杜康的话语。   杜康也从善而流,很温柔地问:“你说,什么事?”   “下周我会安排你去英伦星出差,好好干,不要让我失望。”   “要去多久?”   “嗯?”   顾恩泽注视着杜康,似乎是在用眼神问他“你有事?”,杜康先他一步别过了脸,闷声说:“听您吩咐。”   --   顾恩泽知晓杜康有些秘密,不会告知他。   他也有些秘密,永远不会告知杜康。   比如他叫助转递给女孩的那张纸条,上面嚣张地写着一行字——“杜康是我的,我会带他去我的世界,女孩,努力变强吧,强到有能力去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他原本想写一些嘲讽的话语,但笔尖落到纸面上,却突兀地想到了他的母亲——女孩子天然处在相对弱势的地位,如果沉浸在恋爱的世界里,很容易生活打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希望女孩能把对他的愤怒和恨意,转化成向上努力的斗志,但又心知肚明,人的惰性是天性,能冲出牢笼的人是少数,大多数人,都是糊里糊涂地过了一辈子。 第26章 (倒V)   顾恩泽和一群演员在会议室里读剧本,导演有事不在,让他们自由讨论。   但良好的讨论氛围维持了不到一个小时,等工作人员拍好了照片,录制了几段视频,咖位最大的几个演员就陆续离开了,只剩下他们这些没什么名气的演员面面相觑。   顾恩泽又翻了一页剧本,眼见着几位坐在后排的演员借口出门上厕所,也没再回来。   会议室里的人越来越少,顾恩泽看了一眼手表,发现已经到了中午十二点,拿起光脑给自己定了份外卖,刚放下光脑,会议室的门就被推开了,纪兰走了进来,扫视了一圈室内,说:“快回去吧,今天没什么事了。”   剩下的演员纷纷和纪兰打了个招呼,然后起身离开,顾恩泽的拇指摩挲了一下光脑,对纪兰说:“纪导,我再等一会儿。”   “要再看看剧本么?”纪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笑着问。   “刚点了一份外卖,”顾恩泽实话实说,“不太方便改地址,等外卖到了再直接拎走。”   “你真是……”纪兰想了半天,愣是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形容词,只得换了个话题,“小顾,你的围脖叫什么,我关注一下。”   “我没有围脖。”顾恩泽实话实说。   “怎么会没有围脖?你比我还小几岁,年轻人不可能不玩这个。”   “以前戒网了几年,过了全民注册围脖的时期,后来就一直没注册。”顾恩泽的确没有围脖,杜康倒是有,据说在星网上还小有名气。   “那要不要注册一个?以后宣传新剧都用得着,万一你红了,粉丝都能通过围脖关注你,商业价值也会随之大幅度提升的。”   “好。”   自从进了娱乐圈以来,顾恩泽一直在尝试过去没有尝试过的事,做出一系列的改变。他曾经很厌烦围脖这类公开的社交平台,但现在倒也不怎么排斥了——毕竟形势比人强,他总是要赚钱养活自己的。   注册好了围脖账号,纪兰关注了他的好友,又提醒他可以上传过往的演戏合同,申请V字认证。   顾恩泽道了谢,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送外卖的人到了会议室的门口,顾恩泽取了外卖进来,纪兰看了一眼包装袋,问:“合木同的外卖?”   “是。”   “五千八星币一套,小顾,你真不是富二代过来剧组体验生活的?”   “以前有些钱,等到入行前已经身无分文了,”顾恩泽说的是实话,只是隐瞒了很多细节,“好在演戏的收入比较高。”   “你那点片酬也就看着高,”纪兰叹了口气,“花钱可不能这么大手大脚,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得是呢,再说,你现在有戏拍,可能没什么感觉,万一断了几个月的戏约,那就真的一点收入都没有,只能坐吃山空了。”   顾恩泽好脾气地回答:“你说得对,我的确应该更勤俭一些。我只是缺乏一些生活的常识,不太知道该怎么省钱。”   “你要是想省钱,首先不能再点这种昂贵的外卖了,食材是用得高端,但成本绝不会超过五百块,剩下的钱都是品牌溢价,糊弄傻子的。”   纪兰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说着,顾恩泽从善如流,频频点头,等到纪兰说够了,才温声说:“我都记下来了,以后会注意勤俭生活,这次的外卖买都买了,我先拎回去吃?”   纪兰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她的一番话语有些越界,但她其实是很欣赏顾恩泽的,只是实在看不下去他的消费观念。   她点了点头,起身准备送顾恩泽一段路,想了想,又说:“也不用太节省,更不用担心钱的事,我有个朋友总爱找些演员拍广告,出价不太高,但拍完几天就结算,来钱也快,回头推给你就完了,这也是一笔收入。”   “好啊,谢谢纪导。”顾恩泽的笑容极具迷惑性,但倘若认真去看,却发现他的笑容过于“温暖”,像是毫无阴霾。   顾恩泽拎着外卖出了剧组,并不想回到杜康的房子里,但诺大的一个星球,他拎着外卖,却几乎无处可去。   曾经的顾恩泽在这个星球拥有数十套房产,他懒得记这些,随手就将钥匙都扔给了杜康,对他说:“你保管这些。”   杜康保管得很好,保管到最后,所有的房产全部易主,而顾恩泽能拥有的,只有杜康给予他的一把钥匙。   他当然可以选择住宾馆,但刚刚纪兰的话语也点醒了他,他的收入并不能支撑他过往的消费,要么想办法开源,要么想办法节流,不然,只要停止拍戏几个月,他就会花光所有的演戏收入,再次过上依靠杜康的生活——而他不想过那样的生活。   该怎么省钱呢?   倒不如问问,该怎么生活呢?   顾恩泽拎着昂贵的外卖,站在十字路口处,想了想,依照着他在影视剧里看到的那样,随机找个咖啡店,准备去那里点上一杯咖啡,吃完他的午餐。   他打开了光脑的导航,找了家最近的咖啡店,刚进了店门,就忍不住蹙起了眉——他闻到了速溶咖啡的气味,店内有一群人像是在开“头脑风暴会”,乱糟糟的,氛围也很差。   无论是品味、价格、亦或环境,这里都不是他过往会进的地方。   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并且从现场的工作人员配置中,得到了一个需要自己去咖啡工作台前点单的结论。   “喝什么咖啡?”一个女人略带疲倦但熟稔地问。   顾恩泽看了一圈菜单,最后说:“来一杯冰镇西瓜汁。”   “加冰么?”   “加。”   顾恩泽得到了一张纸质的小票,和一个圆盘似的闪着光亮的东西,他谨慎地指了指那个东西,问:“这是什么?”   女人抬眼看了看顾恩泽,她稍微愣了愣,或许是因为顾恩泽的外表,又或许是因为顾恩泽的衣着,但她很快垂下了双眼,回他:“叫号器,拿着它随便找个空位,等到它嗡嗡震动起来的时候,拿着它和小票到这儿来取饮料。”   “好的,谢谢,”顾恩泽很新奇地拿起了这两样东西,犹豫了几秒钟,又问,“请问,我可以吃一点自带的食物么?”   “你要是问了,那当然就不可以,”女人回答的速度很快,但她有意压低了嗓音,“但你不问,直接吃,也不会有人阻拦你的,我可以当做你没问过这个问题。”   “好的,谢谢。”顾恩泽再次很认真地道了谢,找了个极为偏僻的位置,坐了下来,然后发现他的台面上,还有很明显的没有擦干净的咖啡渍。   “……”   顾恩泽抬眼看了一圈,并没有找到容易被他叫到的服务员,只得从随身的皮包里抽出湿纸巾,擦了一遍,不太干净,又擦了一遍。   他还没有来得及擦干净桌面,桌面上的叫号器就开始嗡嗡作响,除了响动,还发出了blingbling的光芒,顾恩泽当时就愣住了,过了十几秒钟,才用手抓住了叫号器,那一瞬间,他甚至想到了很久以前,他看过的那些中二十足的动漫场景——宝石散发出五光十色的光芒,然后眼前突然一暗,主角华丽地变身了。   顾恩泽差点被自己的联想逗笑了。   他拿好东西,起身去了工作台,拿到了一杯西瓜汁,稍摇晃下,他就能猜到里面是兑水了——但好歹也是真的西瓜汁。   顾恩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打开了外卖盒,开始慢吞吞地吃他的午饭,刚吃到一半,他就停下了动作,很敏锐地向一个方向看去——对方是个中年男人,正对着他拍摄,等发现顾恩泽扭过头看他,非但没有放下光脑,反而向顾恩泽的方向走了过来,边走边说:“我是番茄视频的签约主播,现在有十多万粉丝,刚发现你长得挺帅的,咱们一起直播一期,网友们也都想看看你。”   “抱歉,我不想出镜,”顾恩泽直接拒绝,“你可以去拍其他人。”   “但他们都没有你长得帅,”中年男人凑了过来,他是个灵活的胖子,脸皮看起来也比较厚,“帅哥帅哥,给点面子,我是全职主播,靠直播间老铁吃饭的,老铁的需求,咱不好不满足啊。”   “我不想出镜,你继续的话,我报警了。”顾恩泽神色淡淡,他扫视了一圈,发现周围的顾客有的在看热闹,有的装没听见,而这里离咖啡工作台的方向很远,也没什么服务员,很难找到其他人斡旋调解。   “这么点事报警至于么,你又不是个小姑娘,干嘛这么扭扭捏捏的。”   “这和是不是小姑娘没什么关系,小姑娘会拒绝也不是因为扭捏,而是你的行径令人厌烦。”顾恩泽说完了这句话,正要起身离开,想了想,又开始收拾外卖盒,准备把吃剩的外卖打包好一起带走。   也正是他收拾的这点时间,给了中年男子进一步骚扰的时机,他一边把光脑几乎怼到了顾恩泽的脸上拍,一边瞥了一眼外卖盒,说:“兄弟,外卖买的仿品吧?我知道,288一套,做得像真的似的。”   顾恩泽将最后一层包装扣紧压好,想了想,又拿起了兑水的西瓜汁,喝了几口,他问:“你说你是番茄视频的主播?你的星网名叫什么?”   “嘿,我叫老王爱探店,回头你可以关注下我。”   顾恩泽喝了一大半的西瓜汁,终于无法忍耐最后一点残渣的滋味,他放下了玻璃杯,拿起了自己漆黑的光脑,搜索了一会儿号码,拨出了一个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是金珏,她快速地说:“怎么了,又有化妆的活?”   “我记得,你前段时间,入股了一家视频平台,是叫番茄视频吧?”   “是啊,你准备转行当主播了?”   “你签的主播,有一位叫老王爱探店的,正在追着我拍摄。”   “你先冷静,不要冲动,我让下属去问问。”   “好。”   顾恩泽挂断了电话,他看向中年男人,问:“可以离开了么?”   “你有妄想症吧?”男人忍不住开口嘲讽,“年纪轻轻的,脑子就坏了,你要是认识我老板,我老王管你叫爹。”   顾恩泽闭了闭眼,不再说话。   男人得寸进尺,拿着光脑拍来拍去,嘴里还念念有词,一会儿问“你这张脸是不是整容的”,一会儿问“你能不能睁开双眼”。   顾恩泽忍耐了三分钟,男人的光脑突兀地响起,他选择了挂断,没过几秒钟,裤袋里的备用机也响了起来。   男人不得不接了电话,对面人的声音很大,足够让顾恩泽和另一个光脑链接的直播间的观众们听得清楚。   “别拍了,赶快道歉。”   “我道什么歉……”男人刚说了一句话,眼角余光瞥向自己手里攥的另一个光脑,却发现直播间被封禁了,“草,我直播间怎么被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27章 (倒V)   顾恩泽不想再和眼前这人纠缠下去,确认对方得了教训,拎起外卖就想离开。   但顾恩泽高估了中年男人的底线,他刚站直身体,做出想离开的姿态,就被男人拦住了。   电话另一端的男人依旧在扯着嗓子说话:“你这回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赶紧和他道个歉,回头再申请解封……”   “道尼玛的歉,”男人直接挂断了电话,伸手拦住了顾恩泽,皮笑肉不笑地说,“小子,没你这么断人财路的。”   顾恩泽很温和地笑了笑,给了男人他很好欺负的错觉:“那你想怎么样?”   “现在打电话给你女人,告诉她都是误会一场,让她解禁了我的直播间。”   “她不是我的女人。”顾恩泽沉声解释。   男人冷笑了一声,说:“我管你什么关系,反正不解决这个问题,今天你别想走。”   “你在威胁我么?”顾恩泽像是被威胁到了似的,拿起了光脑。   “是又如何,不想挨揍,你小子快打电话。”   “好。”   顾恩泽拿起光脑,拨通了另一个人的电话,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   杜康的声音从话筒中穿了出来,他问:“出什么事了?”   顾恩泽很从容地回答:“现在有人想打我,我的地址你应该能从定位里看得到。”   “你在向我求助么?”杜康确认了一遍。   “不,我只是在告诉你我的处境。”顾恩泽身体后仰,丝毫不畏惧中年男人堪称凶狠的眼神,“如果我被打了,你会不会很高兴?”   “不会。”杜康没有犹豫,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我以为,你幻想了这种场景很多次了。”   “你供给我吃喝,送我去读书,手把手教我商业技能,顾恩泽,我没那么没良心。”   顾恩泽还想说什么,却被中年男人打断了,对方不耐烦地说:“你们在墨迹什么?他能做得了主给我解封么?”   顾恩泽很顺手地挂断了电话,回答道:“他做不了主的。”   “你踏马……”   “如果你敢对我动手,番茄视频会和你解约,这样没关系?”   顾恩泽的声音很轻,语调很平,脸上甚至带着一丝微笑,像极了在开玩笑。   中年男人的脸上却像是打翻了调色盘,各种情绪交替呈现,最终定格到了不甘上。   他也不是蠢人,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这回真的踢到了铁板上,他还想让自己的直播间解封,也不想因为互殴而进局子里,眼下虽然没有台阶下,但坚持下去的话,显然也没什么好果子。   他只能狠狠地落下了一句:“谁信这种装逼话,老子懒得和你计较了。”   说完了这句话,他转过身,就像屁股后面有人追似的,径直离开了。   顾恩泽确认人离开了,低头划过金珏的一长串消息,回了一条:“我没事,只是被威胁了。”   对方秒回了一长串的叹号。   “我现在身无分文,不会做什么的。”   金珏回了句:“我好歹是番茄视频的大股东,那个博主已经严重违规了,我联络相关人员按章程处。”   顾恩泽回了句“谢谢”,再次收到了满屏幕的感叹号。   顾恩泽终于出了咖啡厅,他一点也不惊讶地在门口发现了属于杜康的汽车。   车窗快速地下滑,杜康看了他一眼,说:“看来你没有挨打。”   顾恩泽好脾气地回敬了一句:“看来你没有病死。”   “察觉到你可能会有危险,我不顾汪医生的阻拦,亲自开车来找你。”这话让杜康说得深情款款,又说得无比诡谲。   顾恩泽捅破了窗户纸,再次回敬了一句:“那你应该替我报警,你这样虚弱地出门,万一出了车祸,那就很难收场了。”   杜康轻笑了一声,说:“我可以把这句话当做你是在关心我。”   “随便你。”   顾恩泽说完了这句话,却走向了车子的左侧,敲了敲驾驶室的门,说:“下车,换我开车。”   “我以为你会让我叫代驾。”   杜康打开了车门,慢吞吞地挪了出来,手却扶着车门的边缘,似乎是打算看情形不对,就再次坐回驾驶座上。   顾恩泽将吃剩了一半的外卖塞到了杜康的手里,很顺畅地绕过他坐到了驾驶座上,漫不经心地回了句:“又浪费时间,又浪费钱,没那个必要。”   杜康拎着外卖愣了几秒钟,才替顾恩泽关上了车门,自己开了左后侧的车门,坐在了顾恩泽的正后方。   他很熟稔地给自己系好了安全带,也几乎在他系好的下一秒,顾恩泽踩下了油门,车子以合规范围内的最高速度冲了出去——不得不说,顾恩泽和汪子苏能成为好友,许多相同的爱好占据了绝大部分因素。   汪子苏的车技在顾恩泽的面前,只能说是小巫见大巫——顾恩泽曾经在地下的赛车比赛中霸榜一年多,后来输给了一个刚刚崭露头角的赛车手。   当时的普遍说法是顾恩泽的状态不佳,大家都在期待着顾恩泽再次用实力证明自己,却没想到顾恩泽竟然急流勇退,直接宣布退出了地下赛车圈。   赢了那场比赛的赛车手,后来还特地堵了顾恩泽一次,问他:“你是不是故意输了那场比赛,只为了能够顺利退出圈子?”   顾恩泽舔了一口棒棒糖,轻松地回答:“是啊。”   “你——”   “你需要赢得比赛的奖金,我需要离开这里的由,我们各取所需,你有什么不满意的么?”   “……你为什么要离开?”年轻的赛车手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   顾恩泽想了想,给出了一个像是开玩笑的由,他说:“我有了很喜欢的恋人,以后我开车,除了载我自己,就是载他出行。”   年轻的赛车手相信了这个由,并将它传达到了其他同伴的口中,顾恩泽退圈许久后,江湖上依旧流传着他为爱退圈的传说。   杜康知道顾恩泽曾经混过地下赛车场的事,不过了解不多,他倒是劝过顾恩泽远离危险行径、珍惜宝贵生命,顾恩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他:“舍不得我比你早死?”   杜康“嗯”了一声,想了想,又补了句:“如果你早死一步,我会为你送终。”   顾恩泽伸出手,揉乱了杜康的头发,他说:“我一定长命百岁,活得比你长久。”   无论如何,杜康是很习惯顾恩泽的车技的,他坐了一会儿,甚至能感受到了顾恩泽的“体贴”——至少对方没有炫技,开车也严格遵守了交通规则。   但纵使如此,等到顾恩泽踩下油门,车辆终于停止的时候,杜康依旧松了一大口气,他说:“还以为你车技会退步。”   “的确是退步了。”   顾恩泽解开了安全带,推开了车门,对不远处的佣人说:“杜康还在后车座上,扶他回房间吧。”   顾恩泽下了车,并没有等杜康和佣人,径直回了房间,拿了换洗衣物去了浴室,等他洗完澡出来,就发现杜康重新病歪歪地躺在了床上,床边还挂上了吊瓶,汪医生一脸怒色地站在床边。   “大概还要点多久?”顾恩泽一边擦头发,一边随口问。   “你问这做什么?”汪医生开口就难掩愤怒,“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顾恩泽哂笑一声,好脾气地回答:“你说得对,的确和我没什么关系。”   “你……”汪医生看起来很想继续和顾恩泽争执几句   “够了。”   杜康躺在床上,他的声音不大,但汪医生很听他的话,几乎是立刻住了嘴。   “我倒是有些好奇,”顾恩泽将擦头发的毛巾随手扔到了一边,并不打算去拿床头的吹风机,“你给汪医生涨了多少工资,他这么向着你说话。”   “你总是爱开玩笑,”杜康的脸色很白,也并不打算强撑身体健康,“你明知道,汪医生是关心则乱。”   “是哦,”顾恩泽站在原地,似笑非笑地说道,“我那时总是逗弄你,你就总爱生病,汪医生照顾你是照顾惯了的,他自然是向着你的。”   “……”   有那么一瞬间,杜康几乎以为顾恩泽是在难过似的,但下一瞬,顾恩泽又恢复了过往的模样,轻笑了一声,转身走了。   --   顾恩泽去了健身房,他的确不太爱运动,但还是保持着一定的运动的频率——就像他其实不怎么爱跳舞,但为了防止舞蹈技术的退步,还是会定期地进行相关训练。   顾恩泽运动了两个小时,吃了点健身餐,又洗了一遍澡,等他再回房的时候,汪医生已经离开了,杜康正靠在床头敲击键盘——他应该是在工作的。   顾恩泽掀开了被子,躺了进去,床足够大,他舒服地伸展开了四肢,刚闭上双眼,就听杜康说:“还以为你不会回来睡了。”   顾恩泽翻了半边身,朝向了杜康的方向,双眼虽然紧闭,却有向杜康的方向凑近了一点,像是暧昧不清,又像是逢场作戏,他喟叹出声:“你还生着病。”   “我甚至不想让这场病好了。”杜康这话说的,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你总是要病好的,”顾恩泽又翻了半边身,这回平躺了回去,“公司离不开你。”   “我也离不开你。”   “哦。”   “汪医生让你很不高兴”   “……”   顾恩泽不说话,杜康也不再问,他只是忖度着,或许家里可以换个家庭医生——汪医生虽然很好,但他对顾恩泽已经存了偏见,杜康无法容忍顾恩泽在他的眼皮底下,受哪怕一丁点的委屈。   作者有话要说: 第28章 (倒V)   顾恩泽进新剧组拍了两天戏,钱导给他打了个电话,告知他参演的第一部网剧成功卖出去了。   “恭喜恭喜。”顾恩泽真心替钱导感到高兴,其他的倒是并不在意。   “你围脖号是哪个?我报给网站的宣传部门,回头通过他们的官方围脖艾特下你,给你涨几个粉丝。”   “顾恩泽今天就暴富。”顾恩泽面无表情地说,似乎并不认为这个名字有多令人羞耻。   “你这名字……”钱导闷笑出声,“怎么,又缺钱了?”   “我一直很缺钱,几乎身无分文。”顾恩泽说的基本是实话,自从他决定好好攒钱、尽快和杜康离婚后,他就过上了“缩衣节食”的生活,很是体验了一番穷苦的感觉。   “我朋友这儿有个综艺,没什么名气,但是有钱拿,你要不要来参加下?”   “什么时候开拍?”   “不是开拍,那叫开录,就下周。”   “我还在剧组拍戏,撞档期了。”   “这算什么事,你向剧组请个假,一次综艺录制也就两三天,录完了你回剧组接着拍戏,然后等下次录制再请假出来呗?”   钱导的语气有些不以为然,却没想到顾恩泽选择拒绝了他。   “这应该叫扎戏,算了吧,等下次我有档期的时候。”   “这算什么扎戏,”钱导恨不得现在就在顾恩泽面前,和他“论”一番,“又不是两部戏,一部戏一部综艺,那些大大小小的明星,都这么赚外快。”   “但是会影响演戏时候的状态,”顾恩泽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当财团掌舵人时的严谨和原则,“拿了拍戏的钱,还是要好好拍好戏吧。”   “但是你拍戏的钱又不够花销的……”钱导重重地叹了口气,“你年纪也不大,学什么娱乐圈的老古板规矩,你越规矩,也就越赚不到什么大钱。”   “谢谢你关心我,”顾恩泽现在的状态和刚入行的状态已经完全不同了,至少现在的他,已经能很真挚地向帮助他的人道谢,“我想规规矩矩地赚钱,这样比较快乐一点,再说,万一我红了,片酬自然能大幅度上涨。”   钱导没有打击顾恩泽的积极性,他想了想,又说:“回头我看看朋友手里有没有适合你的本子,有好角色就让他们给你留下。”   “谢谢钱导。”顾恩泽的这句谢谢,比刚刚更加真心实意,“过几天,剧组休息的时候,我再去拜访你。”   “欢迎来找我,这回可别拿什么黑皮西瓜了,上次你那个朋友送了我一大卡车,我逢人就送一个,这都差点送不完。”   “好,我带瓶红酒过去。”   “那敢情好,我就好这一口。”   顾恩泽等钱导挂断了电话,他才跟着挂断了电话。   他低下头,翻看着新到手的剧本——不是他正在拍摄的这部电视剧,而是之前认识的化妆师红姐递来的。红姐的老公是一个商业片的导演,上次红姐热情地向顾恩泽要了照片和演戏的履历,说要给老公看看,顾恩泽给了文件,但并没有抱太大希望,却没想到红姐说到做到,竟然真的给他争取了一个面试的机会——面试的还是男一号的角色。   顾恩泽在演艺圈混迹了这么久,自然也很清楚一些“潜规则”,他看过剧本后,虽然对男一号很感兴趣,也有把握能演得不错,但作为一个没什么名气、没什么背景甚至连演过的戏都没上映的新人演员,他也将目光放在了剧本中的各种配角身上,忖度着等试过男一号的戏但失败后,能不能争取一个配角角色。   看了两个小时的剧本,顾恩泽揉捏了几下有些酸软的脖颈,从杜康新帮他布置的小书房回到了主卧室——杜康今天并没有在家,他的病稍好了一些,就火急火燎地赶回到公司,加班到现在这个点儿,很有可能会通宵干活。   顾恩泽倒没什么心疼的情绪——杜康选择信任他自己,而非职业经人们,就必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权力没那么好拿,也没那么容易守住。   不过,杜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会对公司这么感兴趣了呢?   顾恩泽喊雇工给他递来了一杯冰镇西瓜汁,倚靠在床头,一边喝一边难得地在睡前回忆曾经。   杜康刚被他接回来的时候,他对他不算太过上心,只确认对方成年了,逗弄了几天,就起了将人放走的心思,但在第二次将人带回来后,顾恩泽便派人仔细调查了杜康一番。   他这才知道,杜康原本还是个高中生,他的成绩在初中时还在学校拔尖,但随着弟弟也要上学,家里的压力骤增,令他无法接受的是,养父母竟然试图劝说他退学去读个不花钱的定向委培的职业高中,或者干脆早早出来打工贴补家用。   杜康不解这个决定,他一开始还和父母摆事实讲道,他说他会努力学习,争取在高中阶段获得一定的奖学金,高中的花费不算高,熬过三年,他考上大学,就可以申请助学贷款,就可以去兼职打工,甚至可以供养弟弟继续读书。   但他的父母仿佛失了智,坚决要求杜康退学,并且完全不顾小儿子成绩极差的事实,仿佛杜康很可能成才,于他们而言是一件并不期待的事——杜康不是个蠢人,他开始探究父母为什么这么做的原因,然后他发现了并不难发现的真相——他不是父母的亲生儿子,只是被抱养来的,而弟弟是他们亲生的孩子。   过往的一些令人困惑不解的经历,也有了更加合的解释。   为什么所有好吃的、好玩的东西,都要先给弟弟?   为什么每一次他得到优异的成绩,父母看起来都不是很高兴,反倒是对着弟弟勉强及格的成绩欢欣鼓舞,连连称赞?   为什么他和弟弟同样发起了烧,父母选择抱着弟弟去医院,却吝啬叮嘱他一句“按时吃药”?   为什么有时候弟弟无取闹,而他选择沉默以对的时候,弟弟总会恶狠狠地说一句“总有一天我会赶走你”?   原来他一开始就是个外人,原来他这些年得到的些许关爱,已经称得上馈赠,他并没有“资格”去争取更多的权益。   杜康一无所有,但他也并没有选择听从安排,去上职业高中,而是选择了一家私立高中,对方愿意出5万星币“买”他,只为了赌一个三年后的可能——只要杜康过了最高档的录取线,这家私立高中就可以借此大书特书,进而扩大招生。   杜康将5万星币里的4万星币交给了父母,算是全了这些年他们照顾他的些许恩情,只拿了1万星币去上了高中——但他低估了私立高中的花费,虽然学校免去了他的学费,但他还有不算低廉的住宿费、餐费和各式各样的课外课程费,各种花销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而这所私立高中的教师质量和学习氛围也非常糟糕,杜康付出了很大的努力,勉强在学校里名列前茅,但每次参加校级联考,就会被立刻打回原形——在这种情形下,杜康很清楚,他很难考上一个不错的大学。   他总得想想出路,找个更好的老师补课,或许就是破局的唯一办法,或者,一战结束,他再选择复读一年。   但这两条路都需要钱,而杜康最缺的,就是钱。   从他读了高中,他的养父母拿了4万星币,就像忘记了他这个人,连逢年过节都会打电话告知他,家里人要去其他星球旅行,不太方便叫他回来。   杜康靠着仅剩的1万星币和微博的校内奖金撑了两年,他并不想回去找养父母求助,并且也很清楚他们绝不会帮他。   好在他上学的时间比较晚,到高二暑假的时候已经满了十八岁——他成年了,可以去打暑假工了。   边远星球的消费比较低,暑假工的收入也不高,杜康看到了星网上的招聘讯息,用身上为数不多的钱买了星舰票,坐了好几天的廉航星舰,终于到了另一个星球。   但他到了目的地,才发现招聘他的不是什么餐饮店,而是一家歌舞厅。   杜康当时是想走的,但他身上的确没什么钱了,负责招待他的领班并没有什么架子,开口又是几句杜康熟悉的紫黑星方言——杜康一犹豫,就留下来了。   歌舞厅虽然嘈杂,但有保安在,也不算特别混乱,杜康工作了两个礼拜,心心念念地算着自己能拿到多少钱,而这些钱又要怎么用在刀刃上。   但他没想到,他的工作在第三周的时候出了意外——一位熟悉的前辈叫他给包厢里送一份果盘,他进包厢的时候,才发现里面是一副混乱不堪的场景,他低着头送完了东西,又走了出来,等到无人处,他才从裤兜里翻出了一卷纸条——上面是用口红涂抹的一行大字:帮我报警,救救我!   是选择报警救人?   还是选择息事宁人   这对于杜康而言,不是一个需要考虑很久的选择。   他偷偷报了警,但自己却被恼羞成怒的星际罪犯绑架进了暗无天日的地方。   ——在那里发生过什么,杜康没有说过,顾恩泽也没有问过。   顾恩泽刚养杜康的那几年,杜康的体质一直算不上好,稍微受点委屈就会卧床生病,汪医生总用谴责的目光看向顾恩泽,顾恩泽坦然接受,从不辩解,汪医生自然会认为杜康的病和顾恩泽脱不了关系。   不过杜康也不是全然闷着的性格,他们第一次滚在一起后,杜康侧过脸,对顾恩泽很认真地说过一句:“我是第一次。”   顾恩泽“哦”了一声,过了几秒钟,他凑过来,问:“要不要来第二次?”   作者有话要说: 第29章 (倒V)   杜康被顾恩泽接回来养后,决心从文科转成科,他的基础也不太好,最后直接复读了一遍高二,二十岁才考上了大学,选择专业的时候,杜康询问了顾恩泽的意见。   顾恩泽想了想,说:“你可以选择你喜欢的任何专业。”   “如果我喜欢的专业不好就业呢?”   顾恩泽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可以帮你安排一份工作。”   “去哪里?”杜康追问道。   ——去我朋友的公司。   这句话在顾恩泽的嘴边绕了一圈,最终没有说出口,他看着眼前已经长得和他一样高的男孩,像是看到了自己成长的另一个可能,他很冷静也很智地回答:“到我的财团来工作,假期没什么事的话,可以先来实习。”   “好啊。”杜康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我想向你学习。”   “学什么?”顾恩泽明知故问。   “学习该怎么赚到更多的钱。”杜康回答得很坚定。   或许,从那一天起,一颗名为“野心”的种子就种在了杜康的心里,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地浇灌长大,直到有一天,它强壮到足以改变杜康,让杜康变成顾恩泽不再全然了解的那类人。   --   俗话说得好,教好了徒弟,饿死了师父。   顾恩泽回忆了一会儿曾经,又不得不面临着自己几乎身无分文的窘迫现实。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躺进了柔软的被子里,享受着舒适的感觉的同时,又为未来给自己搭建的小家记录下了一项必需品——昂贵的床垫、被子和床上四件套,预计二十五万星币,拍一部戏一大半的片酬就要砸进去了。   --   顾恩泽原本睡得颇为香甜,奈何睡到一半,又被人亲醒了。   顾恩泽有些不悦,但来人身上没什么酒气,又过于熟悉,醒都醒了,索性继续享受下去。   征战了一个回合,顾恩泽倒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正准备闭眼继续睡,就听杜康说:“今天有下属提议,财团可以尝试向娱乐圈的方向发展。”   顾恩泽不太想会,但这个话题,今天他如果不搭茬,明天杜康还会继续提及。   于是他开口说:“风险太大,不建议。”   “我也是这么想的,”杜康的手很自然地落在了顾恩泽的腰间,他用鼻尖贴了贴顾恩泽脖子后方的软肉,亲昵而暧昧,“但我竟然想试一试。”   “随便,”顾恩泽声线沉稳而冰冷,“杜恩泽,你知道我的底线。”   “我知道,”杜康叹息出声,“我真想找个无人知晓的边远星球,建一座房子,只有你和我两个人……”   “那样做是违反星际人权法的,”顾恩泽毫不留情地打破了杜康的幻想,“杜康,我记得你是个好孩子。”   “你现在还这么想?”   “……”顾恩泽不说话了。   杜康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说:“顾恩泽,我只是想保护你。”   “我并不需要你的保护。”顾恩泽丝毫不为所动,“也不需要你养着我。”   ——杜康,我是不需要你的。   杜康不想让顾恩泽说出这句话来,只得打断了他,说:“你明天不是还要去剧组?先睡一觉吧。”   顾恩泽也不想大半夜吵闹起来,没犹豫多久,继续睡去了。   --   第二天,顾恩泽醒来的时候,杜康已经离开了,他在路上接到了钱导的电话,对方叮嘱他登录下围脖,转发下网剧官微的宣传围脖。   顾恩泽答应了,又陪人聊了几句,挂断电话,登录自己的围脖账号,账号只有聊聊几个关注和互关,内容则是一片空白,V字认证倒是弄好了,写的是演员。   顾恩泽想了想,打开自己的相册,手指向上快速波动,又突然停下,看了一眼照片,选中,上传,编辑文案——“我是顾恩泽”,顺手点击了发送。   那时候的顾恩泽还不明白,对于一个明星而言,第一条围脖的含义。   而不久之后,这条围脖就被广泛转了起来,一个个网友在评论区和转发区,广泛地写下“我是XXX”,像是在隔空和顾恩泽打招呼似的。   顾恩泽随机选取的那张图片,也引发了一阵风波,不过那就是后事了。   顾恩泽发完了围脖,转发了网剧《无名》的宣传围脖,然后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还有张单人角色海报——虽然是在第18张图的位置。   这部剧卖给了平台,平台也分配了相应的宣传人员,现在看来,宣传人员的审美十分在线,稍微P了P图,顾恩泽的颜值又拔高了一点。   顾恩泽喜好一切好看的事物,一时之间,竟然也有些自恋地存了图,有心想发朋友圈炫耀一番,想到过往那些“朋友”,又有些意兴阑珊。   ——还是算了吧。   网剧《无名》卖给了市场占有量排名第三的柠檬视频,柠檬视频颇为财大气粗,但无论是外购的网剧还是自制的网剧一直没什么火花,久而久之,一些制作精良的网剧宁愿稍低些价格卖给其他平台,也不愿意被柠檬视频独家购买。   这次采购《无名》,说白了也是列入预计采购计划的网剧没有全部拿下,本季度的经费还有一些余额,挑选片子的人比较喜爱刑侦题材,而钱导多多少少有一些人脉。   片子买到手后,柠檬视频也并没有多重视这部剧,随意找了个档期,第一天早上发了条宣传微博,一众主创转发后,当天晚上八点就放了预告片,预告则是在第二天的中午十二点正式上线。   顾恩泽兢兢业业地转了预告片,也完完整整地看完了预告片,但结果并不出人意料——三分钟的预告片里,只有他一秒钟的镜头,还只是一个背影。   这时候,他后知后觉地想起了当时和钱导签的尾款支付协议,一时之间竟然有点后悔——看来他拿到的钱,要比第一个方案更少一些,这令他本就不富裕的存款,更加雪上加霜。   片子在星网上播放了三天,顾恩泽初始还会每天都看看,但看了三天六集,也没等到自己的出场后,顾恩泽就不再关注了——况且根据他的观影经验,并不难判断出这部网剧的成品质量实在糟糕,看起来毫无爆红的可能。   片子播出了十天,就在顾恩泽已经快忘记这部片子还在播放的时候,他突然接到了来自钱导的电话,对方的激动几乎能透过光脑传递过来,他说:“顾恩泽,你小子上热搜了!”   “什么?”   顾恩泽倒是知道“热搜”是什么,但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会上热搜。   “有一位专门看烂剧的吐槽博主发了一条安利围脖,转发已经过两万了,都在夸你长得好看,简直是天人下凡。”钱导的语速很快,越说越兴奋,“现在很多知名大V也纷纷效仿,正剪辑发布和你相关的内容,我的电话已经被打爆了,柠檬视频那边已经表示要重点推咱们的剧,还有不少人正在向我打听你的联系方式,这才刚上热搜,你等着,很快就会有更多好消息过来……”   顾恩泽很镇定,他生命的前三十二年,过得足够丰富多彩,经历足以拍摄十部电视剧,面对突然上热搜这件事,他虽然有一瞬间的惊讶,但终究也不觉得有多值得震惊。   他只是很平静地问:“我能赚到更多的钱了么?”   “……”   钱导在这一瞬间诡异地不想说什么。他见过不少爱钱的男人,但不得不说,顾恩泽是最直白的一个。   过了几秒钟,钱导才继续说:“短期内肯定会有一定的加成,但得看你和这部剧的热度能持续几天,你可以趁着热度多捞点好处,也可以趁着热度先签一个好的公司……”   “一定要签一个好公司么?”顾恩泽压低声音问。   “长久发展的话,有个靠谱的好公司,总比单打独斗要强一些的,”钱导从喜悦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叹了口气,“虽然好公司的分成有些多,但现在当红的明星背后哪个没有好公司,就拿这次热搜举例,如果你背后有公司,现在的热度应该早就攀升一个台阶了。”   “……你的意思是,买热搜么?”   “也不叫买,现在不玩那么低级的了,是多运作一些营销号,大家都发,再搭配些水军刷刷数据,热度自然越来越高了。”   “热度是假的,也是虚假繁荣。”   “嗨,他们都看这个,再说也不是完全假的,至少现在,你正当红。”   “会有更多的广告商投这部网剧吧?”   “当然,”钱导的反应也很快,“你是在惦记着你那笔尾款吧?放心,一定不少,再说这剧成绩这么好,肯定少不了你一份大红包。”   “那就谢谢导演了。”   “谢什么,应该的。”   顾恩泽挂断了电话,却发现杜康用很复杂的目光看着他。   “怎么看着我?”顾恩泽隐隐约约猜到了一点。   “你真的变了很多。”   顾恩泽猜杜康真正想说的是——你从前绝不会用这种语气和任何人说话,即使对方是你急需拉拢的同盟或助力。   作者有话要说: 第30章 (倒V)   顾恩泽原本以为自己会有点不好意思,他一贯是骄傲矜持的、高高在上的,但却像是猫一样,一旦被踩中痛脚,就会瞬间炸毛,绞尽脑汁、阴阳怪气,毫无顾忌地伤害别人。   但事实上,他竟然一丁点的不好意思的情绪也没有,甚至称得上轻轻松松、坦坦荡荡。   他很自然地说:“从前我家缠万贯,现在我身无分文,再不改变的话,恐怕会喝西北风。”   “你不会过上这样的日子……”杜康已经记不清他说了多少遍这样的话语。   “杜康,你信我会养你一辈子么?”   “……”   “我喜欢现在的生活,不需要你的怜悯和帮助。”   杜康却突兀地扣住了顾恩泽的肩膀,倾身覆盖在了他的身上,他们的下半身严丝合缝地相贴,顾恩泽很轻易地发觉了杜康的侵.略.性——这意味着对方正处在暴怒之中。   顾恩泽不是莽撞的性格,他合拢了双唇,不准备给予对方更多的刺激。   杜康用鼻尖贴了贴顾恩泽的脸颊,顾恩泽毫不怀疑,如果杜康不是顾忌着他的洁癖,大概率会舔他一口。   顾恩泽放松了身体,近乎宠溺地任由杜康动作,杜康贴了又贴,才稍微抬起了一点头,说:“顾恩泽,我很感激你救了我,但你让我走之后,我也不需要你的怜悯和帮助,是你非要把我带回来的。”   “如果我不帮你的话,你很可能凑不齐学费,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打零工。”顾恩泽的语气并不严厉,他只是冷漠地阐述一个事实。   “如果我不帮你的话,你天天都要辛苦拍戏,还要费心讨好导演、制片人乃至剧组的一个化妆师,”杜康没有把话说得太过直白难听,他想和顾恩泽沟通,并不是想和顾恩泽吵架,“顾恩泽,只准你帮我,不准我帮你,没有这个道的。”   “我用我的钱帮你,我很快乐,”顾恩泽思路却很清晰,“你用我的钱帮我,我如果快乐,我就真的是个蠢货。”   “你想要多少钱,我都给你,好不好?”   杜康这话说得很认真,顾恩泽也明白,杜康这话说得是真的。他以为他会高兴,他以为他会试探杜康一句“那就把所有的钱都给我吧”,却没想到这一瞬间,他的内心几乎毫无波澜,并没有多少喜悦的情绪。   他在这一瞬间恍然察觉,他对金钱和公司其实都没有什么执念,而追溯曾经,他愤怒的源头并非失去了金钱与权利,而是杜康毫不留情的背叛。   ——是杜康毫不留情的背叛。   “我其实,很容易就能得到金钱。”   顾恩泽不介意更加坦然一点,一些秘密,其实也没有成为秘密的必要。   “我生上的父亲,发过邮件问我,是否需要帮助,他很有钱,我拒绝了他,因为我厌恶他。”   “我过往的一些朋友,接受过我的馈赠,我向他们寻求帮助,东山再起或许不太容易,但衣食无忧,一点也不难。”   “我甚至还有几笔钱,存在其他星球的银行里,虽然动用有些麻烦,但也没那么麻烦。”   “杜康,从一开始,我就不需要你的怜悯和帮助。”   顾恩泽坦然地看向杜康,杜康也低着头,注视着他。   沉默在他们之间蔓延,直到杜康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说:“很晚了,我们该睡了。”   于是顾恩泽明白了,杜康选择了逃避真相,他想假装他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不知道。   顾恩泽不算一个体贴的人,但他不打算再进一步刺激杜康了——在他们最终告别之前,这段日子还是可以过得相对安宁而舒适的,而这也是他留给杜康最后的礼物了。   --   第二天,顾恩泽在剧组感受到了热搜的“威力”,无论熟悉还是陌生的面孔,都在对他道“恭喜”。   顾恩泽好脾气地一一谢过,但真正拍戏的时候,却像是没有受到一丁点的影响,过去怎么样,现在依旧怎么样。   纪兰本想和顾恩泽长谈一番,劝诫对方不要骄傲、要学会收敛自身,等看到这样宠辱不惊的顾恩泽后,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开始劝顾恩泽要有些锋芒、有些架子。   顾恩泽耐心听完了纪兰的唠叨,很温和地笑了笑,说:“只是一个热搜,过两天热度就散了。”   “你知道你现在还挂在热搜榜上么?”纪兰曾经以为自己已经离星网很远了,直到她碰到了顾恩泽这个“网络绝缘体”,“你没有团队,没人会给你搞续费热搜,这是实打实的热度,有很多人会因此而关注你,记住你。”   “听起来,这是一件很值得激动的事情。”   纪兰举起了光脑,搜索到了顾恩泽的围脖,打开他的主页,怼在了他的眼前:“数数你现在有多少粉丝吧。”   顾恩泽已经好几天没有上过围脖了,他的印象里,他只有几十个从网剧宣传官方围脖摸过来的粉丝,而现在他看到的,是四十多万粉丝——而这个数字,看起来还在不断地上涨。   “这么多人?”顾恩泽终于有些惊讶了。   “这才多少人,”纪兰又随机打开了一个明星的围脖主页,“你看他,粉丝数已经快到一亿了。”   “那很厉害。”顾恩泽这话说得格外诚恳,不带一丝一毫的嫉妒。   “顾恩泽,你以后一定会红的。”   “谢谢导演,”顾恩泽不着痕迹地拉开了距离,“我休息得差不多了,是不是该拍下一场戏了?”   纪兰愣了一下,过了几秒钟,才掩盖似的笑了笑,说:“是该拍下一场戏了。”   --   顾恩泽结束了今天的拍摄,但下班的时候遇到了一点波折。往常他可以很轻松地走过“站姐区”,今天这群扛着“长枪短炮”的站姐们,像是一夜之间认识了他,从他出现在她们的视野里,快门声就此起彼伏,仿佛永不停歇。   顾恩泽对灯光非常敏感,频频侧过头去看她们,站姐们的表现更加激动,这次都很精准地叫出了顾恩泽的名字。   顾恩泽没有逗留多久,也没有想和站姐们攀谈的想法——王璐曾经和他科普过,对于这种突然爆红的“小演员”,站姐一般会拍跟风拍摄一些照片,蹭后续热度发一些涨粉,甚至会开个小号建个图站,但事实上,她们并没有多少喜爱这个小演员,这番操作,只是某种意义上的“投资”——万一这个小演员红了,早期的图片既可以卖个高价,又可以制作PB圈一波钱,可以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早年耽美剧改编流行的时候,一对靠谱的CP,总能有成百上千的站姐。   顾恩泽不会阻止别人对他“拍照投资”,但让他心怀感激或者积极配合,那恐怕很难。   顾恩泽走过了“站姐区”,松了口气,人上了杜康派来的车,车辆刚走了不到五分钟,他揉了揉自己的耳根,问前方的司机:“后面是不是有辆车在跟着我们?”   “好像是,我拐几个弯试试。”   司机拐了几个弯,后方的车辆也跟着他们的车一起变换方向绕了个圈子,排除了偶然的选项,后面这辆车,的的确确在跟顾恩泽乘坐的车子。   “顾先生,接下来该怎么办?”   回杜康的房子是不可能回的,顾恩泽不想把现在的常住址暴露出去,但在大街上绕圈子也不太可行——顾恩泽总是要找个地方休息的。   去酒店?   太浪费钱了。   顾恩泽排除了一个又一个选项,最后说:“往没什么人的地方开。”   “好。”   车辆开到了郊区的小路上,顾恩泽叫司机停了车,他直接下了车,走向了后车的方向——后车上也下下来一个年轻人,出乎顾恩泽的预料,是个女孩子。   女孩抓着手提包,似乎非常激动的模样,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顾恩泽的面前,问:“我可以和你合影么?”   女孩的个子不高,顾恩泽需要低头才能和她视线相对,但他并没有生出什么怜爱和轻视的情绪。   他很干脆地拒绝:“不可以。”   又继续说:“追车对你而言是很危险的行为,对我而言是很冒犯的举动,你可以停止了。”   “我就是想见见你,和你说说话,我没什么恶意的……”女孩说着无辜的话语,却抬起手,举起了光脑,试图近距离地拍摄顾恩泽。   顾恩泽没有躲,他只是蹙起了眉头,问了句:“你要继续这样的行为么?”   “我只是喜欢你……”   “……”   顾恩泽放弃了沟通,他径直回到了车上,开始打电话上报交通警察。   交警来得很快,了解到具体情况后,直接给女孩的司机开了罚单,并对他们进行了批评教育。   顾恩泽收获了一句不情不愿的道歉。   经历了这一个插曲,顾恩泽到家的时候,比往常要晚上两个小时。   他脱下外套,随手递给了佣人,和西装革履的杜康打了个照面。   “怎么,要出去?”   “原本要出去的,你回来了,也就不用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31章 (倒V)   “要去接我?”顾恩泽明知故问。   “要去救你,”杜康一本正经地回答,“司机给我发了短信,但我刚刚看到。”   “之前在开视频会?”   “嗯,抱歉,我看到得太晚了。”   “不用道歉,”顾恩泽是真的不太在意这件事,“一来我并不需要你去救我,二来我很解这种因为工作而没及时看手机的状况,毕竟以前我也经常会这么干。”   “但我那时候总是很愤怒的,”杜康注视着顾恩泽,似乎不想放过他脸上丁点的表情,“因为很在意你,所以很愤怒你因为工作而忽视我。”   ——你不愤怒,是不是因为你不在意我?   这句话杜康没问出口,但顾恩泽很容易领会到,他不准备正面回答,因而换了个话题。   他问:“晚上吃什么?”   “要不要出去吃?”杜康从善如流。   “好啊。”   --   司机开车,杜康和顾恩泽并排坐在后车座上,刚落座,杜康的手就伸了过来,握住了顾恩泽的。   顾恩泽侧过头看了杜康一眼,对方得寸进尺,直接枕在了顾恩泽的肩膀上——像一只黏黏糊糊的大型犬。   “你……”   “我有些难过,你让我靠一会儿,就一会儿。”   杜康很少有这种软弱的表现,顾恩泽还有些稀奇——他一贯是有些吃软不吃硬的,杜康在他面前冷硬的时候,他自然会硬碰硬,但杜康变得柔软的时候,他也不介意柔软一些。   说好的一会儿,却变成了一路,等车辆到了目的地,顾恩泽的肩膀已经被枕得有些酸了,他转过头,透过玻璃看向窗外——看到了一家陌生的独栋别墅。   “这是什么店?”顾恩泽过去几乎吃遍了这座城市所有高端的美味的饭店,但他的记忆中,并没有这家店。   “一家融合菜餐厅。”杜康终于舍得离开顾恩泽的肩膀,“我们进去看看。”   顾恩泽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多少有了些心准备。所以十分钟后,数排工作人员齐刷刷地喊他“老板”的时候,他可以说是一点也不惊讶。   他们兵荒马乱地进了独立的包间,顾恩泽翻阅着菜单点好了菜,等服务人员拿着菜单离开包厢后,他才开了口:“怎么突然要送我个饭店?”   “想送就送,我敢送,你敢收么?”   “没什么不敢收的,”顾恩泽拎起了桌边的茶壶,先倒了一杯,递给了杜康,又倒了一杯,放到了自己的面前,“只是不太解。”   “我想让你开心。”   “我现在每天的生活都还算开心。”   “那就让你更开心一点。”   ——那不如我们离婚好了,你现在答应,我一定非常开心。   这话在顾恩泽的嘴边绕了一圈,不过他没说出口。   顾恩泽意识到,他在今天晚上,很多次都想用话语刺伤杜康,但每一次他都克制住了。   他看着杜康,像是在看曾经的自己,曾经的他也像杜康一样,以为金钱可以买来一切,可以轻易地哄人开心,但事实证明,在满足了较低的物质需求后,金钱的力量并没有预想中的那么大。   顾恩泽无法用金钱换来杜康的忠诚,杜康也无法用金钱换来顾恩泽的快乐。   厨子的手艺不错,顾恩泽吃过了饭,倒也没拒绝杜康送他的这间餐厅,而杜康显然十分高兴。   回家的路上,杜康给了司机一个新的地址,顾恩泽打着哈欠提醒:“明天我要去拍戏,而你要上班。”   “你有套房子在那边,已经让工人打扫过了,今晚可以去那里住。”   “现在应该不是我的房子了,而是你的房子。”顾恩泽眉眼间露出了些许情绪,“杜康,我很困,希望你考虑到这一点。”   “我也很困,”杜康出人意料地坦诚,“工作很疲倦,生活也蒙上了一层阴影,想从你的身上汲取一点温暖,但你总让我很难过。”   ——你这不是自作自受么?   顾恩泽腹诽了一句。   “你是不是在骂我自作自受?”   杜康有时候像顾恩泽肚子里的蛔虫。   顾恩泽没否认,那就是默认了。   杜康低笑了一声,像是很无奈似的,他说:“你一定是在想,最好不要吵架,那样太耗费精力,也太耗费时间吧?”   顾恩泽扭过头,看了一眼杜康,说:“你一直都很了解我,你应该也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嘘——”杜康用手指抵在了顾恩泽的嘴唇上,近乎温柔地阻止了对方尚未说出的话语,“顾恩泽,不会浪费你多少时间的,陪我去一趟,好不好?”   顾恩泽抬手握住了杜康的手腕,没花费什么力气就将人的手指挪开,获得了言语的自由,他说:“我不是已经在车上了么?”   车辆继续行驶了十来分钟,终于在江边的步行道前停下,顾恩泽和杜康下了车,温热潮湿的晚风迎面而来,顾恩泽的视线先落在江中的几艘游船上,很快,又落到了对岸几座本地标志性的建筑物上——他几乎在这一瞬间,猜到了杜康想要做什么。   杜康放下了手机,扶住了栏杆,他看向对岸,说:“只是想带你来看看,或许你会喜欢。”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漆黑的建筑物突然亮了起来,各式各样的甜点图案接二连三地出现,不远处也传来了欢快活泼的歌声,画风过于童话,以至于江边其他的游客将这一幕当成了父母给孩子的生日礼物,一边交谈一边举起手机开始拍摄。   顾恩泽没有握住栏杆,有些习惯是深入骨子里的,比如洁癖,比如对甜品的喜爱……   他看着甜品的图案渐渐褪去,灯光勾勒出母亲与孩子的画面,他们在一起读书、一起奔跑、一起去游乐园……冷硬的心脏一瞬间变得很柔软。   顾恩泽拥有的太多,称得上遗憾的,只有不算完美的童年和早逝的母亲,但他的母亲,在有限的情形的时间内,还是留给了他一些甜蜜的过往。   顾恩泽看着灯光秀,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却没有太多感伤,而是释怀地笑了笑。   母亲和孩子的背影渐渐消散,顾恩泽原本以为杜康会趁机放一些他们交往的过往,却没想到之后都是顾恩泽的“单人表演”。   彩色的线条勾勒出顾恩泽打高尔夫球的模样,顾恩泽开车的模样,顾恩泽吸着果汁的模样,最后一张,定格在了顾恩泽初遇杜康时,长发飘飘的模样。   所有的画面瞬间褪去,一行字渐渐浮现。   不是告白,而是一句祝福。   “每一天都要开心。”   --   很久很久很久以前,顾恩泽第一次为杜康过生日。   杜康局促地站在昂贵又漂亮的蛋糕面前,顾恩泽叫他给自己许一个愿望,他想了很久,才闭上眼,过了几秒钟就睁开了。   “许愿了么?”   “许了。”   “是什么?”   “我想一直陪在您的身边。”   “再许一个。”   “啊?”   “这个愿望很容易实现,许愿嘛,要许一个不那么容易实现的。”   “我想不出什么别的了。”   “再想想?”   “顾先生帮我想一个吧。”   杜康的脸上满是信赖,他注视着顾恩泽,像是眼里只能看到他一个人似的。   顾恩泽像是被取悦到了,他略思考了一会儿,很认真地说:“每一天都要开心。”   杜康,每一天都要开心。   顾恩泽,每一天都要开心。   这一行字足足浮现了一分钟,才渐渐消散,建筑物重新被各式各样的广告覆盖,顾恩泽侧过头,却正好对上杜康注视着他的视线。   他在看他送给他的祝福,他则是在专注地看着他。   顾恩泽在这一瞬间,有一种很奇妙的预感,这个世界上,除了杜康,可能很难会有这么了解他、这么深爱他的男人了。   如果按照这个逻辑的话,似乎跟在杜康的身边,原谅杜康对他做的一切,才是最好的选择。   就像那些痴男怨女,明知道枕边人已经做了错事,明知道两人之间的感情已经不复从前,但因为很难在这个世界上找到更好的、更契合的恋人,选择妥协一步,选择退让原谅。   可顾恩泽不想委屈自己,也不想让自己去接受一份不再完美的关系,他受不了感情里的哪怕一根软刺,他宁愿像他母亲所期盼的那样,永远孤独,再也不碰触情爱。   顾恩泽想了很多,但什么也没说,好在杜康也什么都没问,两人沉默地回到了车上,司机启动了车辆,开往那套顾恩泽完全没什么印象的房子。   “恭喜你。”杜康打破了沉默。   “恭喜什么?”顾恩泽还没反应过来。   “上了好几天的热搜,增加了很多的围脖粉丝。”   “哦。”   “我悄悄关注了你,但你好像没有再发什么动态。”   “也没什么可发的,那部网剧实话实说,拍得很烂。”   “我看了。”   “你看了?”顾恩泽倒真有些惊讶了,他很清楚杜康的行程,他连睡眠时间都要勉强挤出来,很难想象他还会看网剧。   “你拍的第一部戏,我当然要看看。”   “哦。”   “你演得还不错,”杜康这句话说得很认真,“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好的演员。”   “谢谢,我会努力的。”   “顾恩泽。”   “嗯?”   “我好像很久没对你说过一句话了。”   “……”   “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32章 (倒V)   “顾恩泽,我爱你,做我男朋友吧。”   二十岁的杜康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收回到了信封里,捏在手心,抬起头,很自然地对顾恩泽说。   顾恩泽却在这一瞬间愣住了,他经历过很多场告白,大多都是精心准备的、充满浪漫的。   他见过漫天的玫瑰花瓣,见过海边的烟花表演,见过奢靡的烛光晚宴,见过堆积如山的礼物,倒是头一次,见到一个准大学生,抓着自己的大学录取书,直接向他告白。   偏偏杜康的态度是那么的自然,又是那么的从容,不带有一丝一毫的紧张,一丝一毫的忐忑,仿佛笃定,他一定会答应似的。   顾恩泽很想说,我其实对你没什么感觉,也很想说,你比我小两岁,懂什么是爱么。   他想,他应该拒绝他,毕竟虽然他偶尔调侃他,经常“”他,但他从来都没想过,真的把人往床上带,也从来都没想过,和他发展成情人关系。   他是不怎么相信爱情的,他也从来都没爱上过任何人。   ——拒绝他。   ——应该拒绝他。   ——怎么拒绝他。   ——但,不想拒绝他。   并非出于一种对于“玩.物”的逗弄,也不是出于莫名其妙的怜悯心,而是出于一种本能的情感。   或许是亲情,或许是友情,也或许是一种难以探寻原因的冲动。   顾恩泽沉默的时间有点长,但杜康并没有催促他,他虽然年少,却已经初现出未来沉稳可靠的气质,看起来要比实际的年龄更加成熟一些。   顾恩泽的目光再次落在了他握着的装着录取通知书的信封上,终于下定了决心,也给了自己一个纵容杜康的由。   ——就当是送给他考上大学的礼物好了。   他抬起右手,并拢了拇指和食指,怼了一下杜康的额头,说:“杜康,我并不爱你。”   杜康的表情瞬间变了,却强撑着,似乎也曾预料过最糟糕的结果,试图说些什么——不过顾恩泽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而是继续说道:“但我答应做你的男朋友。”   “你要加油,让我爱上你,好不好?”   “好。”   杜康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答应了,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刚刚被怼过的额头,仿佛鼓足了很大的勇气一样,问顾恩泽:“我可以抱一抱你么?”   顾恩泽没有说话,上前一步,直接把杜康搂抱进了怀里。   --   年轻时候的杜康,很爱把“我爱你”这句话挂在嘴边,但随着年龄渐长,他很少再说这句话了。   顾恩泽上次听到这句告白,还是他被星盗绑架,九死一生被解救出来,在医院休养身体的时候,杜康握着他的手说的。   不过顾恩泽没怎么领情,即使身体很虚弱,依旧抽出了手,指着大门的方向说:“我不太想见到你。”   现在杜康又向他告白,顾恩泽实话实说,是有点想装作没听见——毕竟回应的话,是给对方毫无意义的希望,而拒绝的话,又有些于心不忍。   但偏偏车里的空间这么小,让逃避也成了奢望,顾恩泽用手指摩挲了几下掌心,说:“我知道的。”   杜康笑了一声,像是在自嘲,但也没有再说什么了。   车子很快开进了小区,房子比顾恩泽预想的要小一些,只有八十多平米,顾恩泽冲了个澡,再出来的时候,发觉杜康正在厨房里做饭。   ——杜康已经很久没有做过饭了,因为顾恩泽曾经对他说过:“你的时间很宝贵,不应该浪费在这些低价值的事情上。”   彼时的杜康低垂着头,叫顾恩泽看不清他的表情,过了十几秒钟,他才说:“我都听你的。”   顾恩泽一边擦拭自己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扬声问杜康:“你在做什么夜宵?”   杜康侧过脸,透过分隔厨房的透明的推拉门,对顾恩泽说:“煮面条,要一起吃夜宵么?”   “你做了一人份?”   “两人份,”杜康用筷子夹起了一缕面条,又像是解释似的说,“一人份不太好掌控分量,毕竟,我很久没做过饭了。”   顾恩泽不想花费脑力去思考杜康言语中的深意,他打开了电视机,又打开了自己光脑上的柠檬视频软件,搜索到了网剧《无名》,将自己出场的那一集投到了屏幕上,准备看一会儿视频,打发下时间。   《无名》的服化道和剧情,还是和他之前看的一样烂,但弹幕却比之前多了许多,很多人刷着“吴枫”——而那正是顾恩泽在这部网剧中的角色名。   顾恩泽拍摄这部戏在几个月前,拿到的剧本也不是全部,而是只包含了自己角色相关的那部分——后期剧本还变动过很多次,他自己也无法判断自己最后走的哪条剧情线,最后的结局究竟是什么。   不过他倒是还记得自己的人设——一个富有的无业游民,每周三出门采购用品,每周五去一趟本市的图书馆,父母双亡,曾经有一位交往多年的恋人。   而他进入剧中警方的视线中,正是因为他过往的一个神秘“朋友”的死亡。   顾恩泽看了一会儿视频,杜康就端着两碗面出来了,顾恩泽听到了声音,干脆扭过头,指了指身边的位置说:“要不要一起看一会儿?可以一边看,一边吃面。”   杜康应了一声,坐在了顾恩泽的身边,于是两人开始边吃边看。   这集网剧的前半段没什么值得看的,因为剧情实在推动得十分缓慢,台词也有很多前后矛盾的地方,演员们的演技有的过于浮夸,有的干脆就有气无力。   其中,郑欣欣饰演的女一号戏份又多,演技又敷衍,着实烂得有些突出了,偏偏她还是这部剧中唯一有些流量的,她的粉丝和部分观众在弹幕上吵了起来,吵不过就刷一些五颜六色的大型弹幕,有点影响观看,但顾恩泽偶尔会低头吃面,也懒得关弹幕,干脆就随他们去了。   等面条吃完了,顾恩泽放下碗,又过了几分钟,他发觉有人在通过刷着弹幕进行友情提示——“吴枫出场在第28分钟第33秒,欢迎和我一起空降。”   杜康也看到了这条弹幕,他问顾恩泽:“要调到你出场的时候么?”   “不用,等等看吧,尊重下拍戏的其他演员。”   “不是困了?”   “刚洗过澡,现在精神一些了。”   杜康不再说话,充当一个安静的陪伴者。   顾恩泽又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了自己出场的那一幕,却很惊讶地发现,自己此刻的造型,是拍摄的后期时的造型。   那时候的顾恩泽已经看出来,这部戏做得比较敷衍,并没有什么限制和规矩,他不太喜欢剧组的服装,就拿了几套私人的衣服,询问了钱导和造型师的意见,两人都说可以穿,顾恩泽就将戏服换成了自己的私服——然后被眼尖的网友们看了出来,弹幕都在刷“经费在燃烧”、“来了来了吴枫大牌走秀来了”。   顾恩泽倒是能解“经费在燃烧”这句话,当年他中二期的时候,动漫如果打斗场面十分精彩,大家都会一起刷这句话。   这是在调侃剧组将经费都用来采购他的衣服了?   顾恩泽没忍住嘴角浅淡的笑意,过了一会儿,他听杜康问:“你能看懂他们在说什么?”   “能看懂啊。”   顾恩泽回了一句,正想问杜康怎么连这个梗都不明白,又一下子反应过来,杜康大概可能也许是真的不明白。   尚未成年的时候,杜康和养父母、养父母的亲生儿子生活在一起,每天要帮忙承担家务、还要努力学习,等到成年之后,杜康又机缘巧合地和顾恩泽生活在一起,他严格要求着杜康,杜康除了要好好学习,还要接受顾恩泽为他安排的各类课程,等上了大学,又要去顾恩泽的公司兼职实习。   仔细想想,杜康从小到大,没多少真正空闲的、能够娱乐的时间,也没人会陪着他,一起看看动漫、刷刷弹幕。   有时候顾恩泽会嫌弃自己中二期的一些举动,但他自己也很清楚,那些或是陪着自己的母亲,或是陪着自己的网友,或是独自一人追着动漫、生活在二次元的经历,于他而言,是足以珍惜一生的财富。   他的青少年期的记忆或许并不完美,但多少有些色彩和乐趣,然而对杜康而言,那些记忆,或许是全然的黑白和无趣。   顾恩泽反应很快,他开始用平淡的语气向顾恩泽解释什么是“经费在燃烧”,杜康“嗯”了一声,想了想,又说:“早知道你拍戏需要衣服,我应该叫人为你定制一批。”   ——要不是你夺走了我的财团,我早就定制一批了。   顾恩泽腹诽了一句,索性将精力重新放在了屏幕上。   剧中的吴枫推了推金丝边的眼镜,翻了一页书,夕阳洒在他的脸上,为他披上了一层温润的表象。   镜头前却突然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背影,挡在了吴枫与镜头之间,叫镜头只能拍到吴枫的半边脸。   观众们清楚地听到那个男人询问吴枫:“你还想让我杀人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33章 (倒V)   电视剧的套路是高潮时戛然而止,网剧也一样的,片尾曲响起的时候,顾恩泽多少有些郁闷,他正想切下一集,扭过头看了看杜康——杜康的眼底有些青色,目光虽然有神,但依旧难掩疲惫。   “回去睡觉吧。”顾恩泽很自然地终止了光脑的投屏,“明早还要早起。”   “好。”   杜康很温顺地答应了。   或许是因为太过疲惫,这一晚顾恩泽睡得格外沉,等他睡醒之后,有些惊讶地发现,杜康竟然还没醒。   不知道晚上是谁先主动的,但杜康此刻躺在了他的怀里,而他的手搂着杜康的腰身,他们的姿势是如此亲密,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仿佛他们还是一对感情很好的恋人。   顾恩泽注视了杜康三秒钟,收回了自己的手,然后直接扬声冲杜康喊:“该起床了,你快迟到了。”   顾恩泽喊了一句,杜康并没有什么反应,又喊了几句,杜康才很缓慢地睁开了双眼,沉默了几秒钟,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我还没有睡够。”   顾恩泽已经好多年没看到过这样的杜康了,他一时之间还有一点新奇的感觉,想了想,说:“杜康,你已经长大成人了,不能再赖床了。”   杜康“嗯”了一声,这时候有一点清醒的模样了,整个人也“端”了起来,过了几秒钟,他说:“但我今天不想上班,我要继续睡觉,你去拍戏吧。”   顾恩泽开始怀疑杜康还没有睡醒,但他等待了一小会儿,发觉杜康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终于意识到今天杜康是想给自己放个假。   “好,那你再睡一会儿吧。”   顾恩泽换好了衣服,在冰箱里找到了三明治和牛奶,用微波炉给自己做了份简单的早饭——他倒是有考虑给杜康顺带做出来一份,但他回到卧室询问杜康的意思的时候,却发现杜康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抱着被子睡得很是香甜。   顾恩泽不确定杜康什么时候会醒来,也就没有再额外做一份。他吃过了早饭,下了楼,有些意外地发现司机已经将车停在了楼下——大概率是昨晚杜康特地叮嘱了他。   顾恩泽上了车,想了想,取出耳机塞到了耳朵里,准备在路上继续看《无名》这部剧。   顾恩泽用了会员的特权跳过了片头曲,剧情继续展开。   ——昨夜,他看到陌生的男人挡住了吴枫的半边脸,对他说:“你还想让我杀人么?”   他还记得这段剧情,因此并不意外地听到吴枫很疑惑地回了句:“你在说什么?”   陌生的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吴枫站直了身体,椅子腿划过木质地板发出刺耳的声响,就在他想要继续追问的时候,陌生男人匆忙地开了口。   他说:“抱歉,我认错了人。”   “哦。”吴枫说不出“没关系”这三个字,他的确感受到了冒犯,也不想在留在这里,直接离开了桌边,向书架的方向走去。   镜头一直固定在远处,拍摄着陌生男人的背影和渐行渐远的吴枫,直到他的身影隐没到书架之间,彻底消失不见。   画面一转,整体的色调从阴暗变得明媚,烈日炎炎下,吴枫穿着不合时宜的长衣长袖,双手捧着一摞书,走在校园的小路上。   周围的学生们的演技都很浮夸,顾恩泽短暂地出了戏,用手指隔着屏幕和空气虚虚地点了点吴枫的脸。   他知道这个小可怜接下来要经历什么了——那可真是一段糟糕的体验。   可能剪辑人员也不忍心立刻呈现这段剧情,画风一转,镜头又给到了主角团,顾恩泽耐着性子看了一会儿,着实看不出什么认真欣赏的必要,直接按下了倍速键。   然而即使开了两倍速,顾恩泽抵达片场的时候,依旧没有看到吴枫的再次出场。   他只好退出了视频软件,下了车,准备专心去剧组拍戏。   从停车场到剧组的内部,必经之路上有一块属于站姐们的拍照区,今天顾恩泽路过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但叫他名字的人明显比昨晚更多一些。   顾恩泽用和往常一样的速度走过了这段路,先和纪导打了个照面,又去更衣室换好戏服,出来找化妆师化妆。   化妆师今天明显要比昨天更殷切些,看起来非常跃跃欲试,想和顾恩泽讨论些话题,但顾恩泽的神色疏离冷淡,化妆师尝试了几次,还是没有引导到自己想聊的话题,但妆已经画完了,最后只得“放”顾恩泽离开。   顾恩泽去片场拍了半天戏,午休的时候,才从熟悉的演员口中得知,昨晚他又上了一次热搜,这次不是之前的几张剧照,而是一长段剪辑好的视频,关键词还是“顾恩泽演技”,网友们都在夸赞他既有颜值,又有演技。   顾恩泽听了这话,面上倒是很淡定的,他淡定地拿了个小布丁,慢吞吞地挖着吃着,倒是和他交谈的演员有些不淡定了,问他:“你不发条围脖么?”   “发围脖做什么?”   “营业啊,让粉丝们更喜欢你啊。”   “什么是营业?”顾恩泽的确是不太懂。   那位演员差点被噎住了,过了几秒钟,才说:“你就把自己当成个商品,把粉丝当成买家,营业就是你做出一些举动,让粉丝们更喜欢你,更愿意为你付出精力和金钱,明白了么”   “不太明白,”顾恩泽的态度很温和,给了他人他很好说话的错觉,“粉丝为我付出了精力和金钱,他们能收获什么?”   “能收获快乐吧,就像养成游戏一样,有的人代入你的视角会觉得爽,有的人把你当成了亲朋好友乃至男朋友,只要看到你发展得越来越好,他们就能从中获得极大的满足感和幸福感。”   “原来是这样。”   “就是这样,要一起营业么?我们可以拍几张合照。”   “我有点困,想去眯一会儿。”这就是婉拒了。   那位演员倒没有很生气,这几天明里暗里来和顾恩泽套近乎的人多了去了,比他更红的、背景更深的也有一些,但顾恩泽都是这幅模样,会交流会询问,但想要引导他去做某件事的时候,总会得到委婉的拒绝,几次三番下来,前来试探的人也基本有了一个共识——顾恩泽是个主意正,且不太爱交际的人。   不太爱交际总比爱交际要好一些的,毕竟在这个圈子里,爱交际等于会钻营,会钻营等于能够获取更多的资源,而资源只有这么多,一个人吃得多了,另一个人总会吃得少一些,大家本质上都是竞争对手,偏偏还要维系着表面的塑料情谊,着实有些叫人疲累。   顾恩泽睡了一小会儿,睡醒之后继续拍他的戏,纪导很满意他的表现,晚上又约他一起吃饭,顾恩泽像过往的每一次一样,很认真地拒绝了。   他年轻时也交过不少没什么实质性关系的男女朋友,后来有了杜康这个有实质性关系的男朋友,对一些隐秘的试探和情感变化称得上十分了解。   然而了解归了解,顾恩泽并不想予以反馈——他从事演艺工作,想出卖的只有演戏的精力和表面的皮相,从来都没考虑过出卖感情和身体,况且他和杜康还未离婚,他并不想出轨。   作者有话要说: 第34章 (倒V)   顾恩泽快下班的时候收到了来自杜康的短信,他简明扼要地说明,他为他挑选了一位保镖,会护送他日常的上下班。   顾恩泽没有拒绝杜康的这个安排,经过昨天的事后,他原本也想找个保镖,杜康安排了,正好省了他的麻烦。   他和保镖见了一面,交谈了一会儿,发觉对方虽然其貌不扬,但经验丰富,基本确定了雇佣对方,他正想和对方讨论下工资事宜,那位保镖就表示,雇佣他的钱由杜康直接支付,无需顾恩泽承担。   顾恩泽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不过还是收下了人,下班的路上,有这位保镖的跟随,果然安全了一些。   顾恩泽回了他和杜康同住的房子,有些意外地发现杜康正穿着睡衣看网剧——看的还是顾恩泽主演的网剧《无名》,他随意问了句:“你一天都没有上班?”   “嗯,睡到了下午,刚醒没多久。”杜康说这话的时候,手里还捏着一颗车厘子,他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看不太出平日里勤勉负责的模样,“偶尔也要歇一歇,不能将神经绷得太紧。”   顾恩泽笑了笑,没说话,他转去浴室洗了个澡,一边擦头发,一边生出个念头——如果当初他抱有些许将杜康当个宠物养的念头,对他要求不那么严苛,或许杜康的每一天都会像今日这般,活得舒舒服服、懒散松懈,那样的话,说不定杜康会更快乐一点,说不定他们之间不至于闹到如今这个地步。   他生出了些许古语中“悔教夫婿觅封侯”的情绪,但转而又想到,倘若杜康不那么上进,单纯是个米虫,他说不定早就厌倦了杜康,大概率给对方一笔钱中断关系,小概率在外面另觅新欢,纵使依旧养着杜康,但也没几分真心,不过当养个玩意。   从杜康的角度来说,杜康的选择没什么错——无论是积极上进成为顾恩泽的助手,还是更积极上进,叫顾恩泽受他掌控。   顾恩泽洗过了澡,叫工人把晚餐送到了放映室,他刚坐下,杜康就贴心地将网剧的剧集换成了他们昨晚看到的那一集,顾恩泽看了一眼屏幕,说:“我在路上看了一集,换下一集吧。”   杜康“嗯”了一声,切换了下一集。   吴枫再次出现在了画面上,他正在进行每周一次的采购,因为多年来都在同一家超市采购,超市的工作人员大多都认识他,挑选水果的时候,负责称重的大妈,在称重结束后,又抓了一把荔枝塞到了塑料袋里,然后才进行封装和贴标签的工作。   吴枫道了谢,又转了几圈,很熟稔地将购物车堆得满满当当,推着购物车去结账的时候,他路过了计生用品区,他的目光落在了避孕的套子上面,手指蜷缩着握紧了购物车的扶手——似乎是在克制想要拿几盒的冲动。   吴枫有些吃力地拎着几个袋子,站在路边等待网约车,画面一转,同样是等待的吴枫,他的影子旁边,却有另一道影子。   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突兀响起,他说:“太热了,你在这儿等下,我去买两个冰激凌。”   吴枫的镜头戛然而止,剧情线重新回到了其他演员身上,杜康忍不住询问顾恩泽:“吴枫和那个男人是什么关系?”   “你确定需要剧透?”顾恩泽并没有和杜康一起看过多少电视剧,但凭借他对他的了解,杜康并不像是会喜欢提前知晓答案的性格。   “确定,我想知道吴枫的秘密。”   ——我想知道你的秘密。   顾恩泽听出了杜康的言外之意,他的秘密并不想让杜康知晓更多,不过吴枫的秘密,倒是可以透露一点。   顾恩泽从杜康的水果碗里抓了一把车厘子,一边吃,一边说:“吴枫会帮这个男人买套,但他们没有上过床,他女朋友是这个男人的情人。”   “贵圈真乱。”杜康沉默了几秒钟,给出一个比较恰当的评价。   “吴枫是个疯子,也是个反派。”   “但他看起来很可怜。”   ——你是把他看成了我的一部分,才会觉得他可怜。   顾恩泽腹诽了一句,不过说出的话语却是:“不用太同情他。”   “能剧透下他的结局么?”   “不用剧透,你应该也能猜得差不多,”顾恩泽给出了个幽默的答案,“网剧也是要备案,也是要过审的。”   晚上临睡之前,顾恩泽登录了他的围脖,然后发现他的粉丝数已经变成了八十来万,转发、评论、点赞和私信的数量都非常多,多到他没有想点开的冲动——因为肉眼可见的,将会耗费他大量的时间。   热搜榜上挂着两个和他相关的热搜,一是网剧《无名》的,点进去会发现大部分博主发布的内容都和吴枫相关,二是吴枫的,点进去会发现除了剧情的讨论、吴枫相关的分享外,大部分都是网友之间的争执,有人还会直接圈顾恩泽的账号阴阳怪气、冷嘲热讽。   顾恩泽看了一会儿,实话实说看不太懂,不过陌生人在网上骂他,和陌生人在网上夸他,在他这里基本是一个待遇——他并不在意这些,也不会愿意为了这些事,打乱他原有的生活节奏。   顾恩泽正想退出围脖,突兀地想到了这些天剧组的各位同事反复强调的“互动”、“营业”,还是花费了几分钟的时间,挑选了几张当时拍戏时的随手拍照片,上传好照片后,想了想,配了句文案——“谢谢你们喜欢吴枫”,点击了发送。   围脖发送成功后,他随手将光脑放在了无线座充上,躺回到了床上,杜康睡在他身侧,等顾恩泽躺下了,才顺手关了灯。   黑暗之中,杜康突兀地问了一句:“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哪方面的打算?”顾恩泽把问题抛了回去。   “事业上的,你现在有些热度了。”   “继续拍戏,继续赚钱。”   “不考虑签个公司?”   “你要给我创建一个?”   “如果你同意的话。”   “算了吧,个体户挺好的。”   “要组建个工作室么?”   “怎么,你要帮我?”   “嗯。”   顾恩泽闻言低笑了一声,他说:“杜康,我一直很想问你。”   “……”   “你确信,你要帮我开公司?”   “……”   “在资金充足的前提下,你认为,我没有能力自己开个公司?”   “……”   “杜康,我管公司的能力,好像还可以。”   “……”   “我应该不需要你的帮助。”   “……”   “明星的工作室,说白了,就是个草台班子,钱赚够了,想搭的时候自然可以搭起来,我又不用大红大紫,也不需要什么大公司的资源。”   “我只是不想你过得太辛苦。”   “但你就是我现在过得有些辛苦的缘由,”顾恩泽说这句话的时候,没带什么情绪,只是实话实说,“杜康,是你让我从家缠万贯,变得身无分文。其他人可以心疼我辛苦,但你最好不要。”   ——你压根就不配心疼我。   作者有话要说: 第35章 (倒V)   “我把星币都还给你,我们能重新开始么?”   杜康将这句话问出口的时候,或许内心已经有答案了。   “睡吧。”顾恩泽避而不答,但已经给出了答案。   室内重新变得沉寂,顾恩泽闭了一会儿眼,却没有丝毫的睡意,但他将呼吸控制得愈发平稳,装作自己已经睡着了。   “顾恩泽,”杜康的声音很轻,“你睡了么?”   顾恩泽没有回应。   “你大概率是在装睡,”杜康低笑了一声,没有半点犹豫侧过身搂住了人的腰身,“那就让我抱一抱吧。”   顾恩泽有些犹豫,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醒来”,直到他听到杜康的下一句话。   “可能,也抱不了多久了。”   这一夜,顾恩泽睡得并不安稳,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杜康已经出门上班了,而他难得有了想罢工的冲动。   但剧组不像公司,可以随时请假休息,因而顾恩泽只是冲动了一小会儿,还是起了床,收拾好自己,出发去剧组。   剧组的拍摄已经渐入佳境,午休的时候,纪导指了指保镖,问顾恩泽那人是否负责他的经纪工作,顾恩泽摇了摇头,说:“我自己安排我的工作。”   “现在有些人因为联系不上你,已经找到了我的头上,回头我把他们的联系方式都给你,你自己斟酌看要接什么工作。”   “好,谢谢。”   “还是要找个靠谱的经纪人帮你打的。”   “我会对外公布一个邮箱,专门用来接收工作邮件。”   “专业的人能干专业的事,经纪人可以帮你好好挑选剧本、安排工作、规划路线。”   纪兰犯了老毛病,又开始絮絮叨叨地对顾恩泽输出各种建议,顾恩泽照旧耐着性子听纪兰说完,但他这次却不再回“我会认真考虑的”,而是说:“很感谢你的建议,我回家之后,会和我的太太讨论这件事的。”   纪兰抿紧了唇线,她自然不会直接问顾恩泽“你怎么有太太了”,而是接着话茬说了句:“有空的时候,也可以叫你的太太来剧组探探班,说不定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好。”顾恩泽直接答应了,他看着纪兰有些飘忽的眼神,知晓对方已经知难而退,也无声地松了口气。   拍完了一天的戏,顾恩泽在回家的路上收到了红姐的讯息,对方问他剧本看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方便试试男一号的戏。   顾恩泽回了句随时都可以,红姐也几乎是秒回了消息,直接发来了一个定位,并问他能不能现在就来。   顾恩泽不太喜欢加班,但他的确很喜欢红姐递来的那个剧本,略一犹豫,就回了句“好”,又预估了时间,告知对方他将在八点前后到达酒店。   顾恩泽先给杜康打了个电话说明了情况,又在保持通话的前提下,告知了司机新的地址。   杜康在电话的另一边说了句:“他们也是你的雇工,会听你的任何安排,不用特地向我报备。”   顾恩泽回了句:“你支付工资,自然是你的雇工。”   杜硬地换了个话题,问:“保镖和你一起去?”   “嗯,不用担心。”   “一会儿我能不能再派几个人过去?”   “你怕什么?”   “怕你出意外。”   “不会出意外。”   “在酒店试戏,总感觉不太安全。”   顾恩泽终于反应过来杜康在担心什么了,他想了想,说:“我是个男人,喜欢男人的男人还是少数的。”   “有备无患。”   “那就让他们在酒店大堂等着,如果真出现意外,我会联系你的,你再叫他们上来。”   “好。”   --   顾恩泽到了酒店大堂,打电话联系红姐,红姐让他稍等一下,很快就有一位年轻的小伙子凑了过来,询问:“是顾老师么?”   顾恩泽活了三十多年,倒是头一次被人喊“顾老师”,而这仅仅因为他在娱乐圈有了些热度。   “顾恩泽,”顾恩泽报了自己的名字,“要去哪里试镜?”   “已经到饭店了,您又是红姐的朋友,黄导已经在包间安排了一桌席面,一边吃一边聊。”   顾恩泽停下了脚步,语气平静地说:“饭就不必吃了,要么现在安排试镜,要么我直接离开。”   “您不要误会什么,”小伙子年纪不大,反应却很灵活,“黄导已经基本定下您了,就是考虑到您这么晚过来,想招待您吃一顿饭。”   “我倒是没见过请人吃饭,既不提前告知,也不亲自相迎,反倒叫个毛头小子来接人的。”顾恩泽却并不吃这一套,“一般这么安排的,都是饭局已经开始了,派人来接个不重要的添头。”   小伙子直接被点破了真相,脸色一时之间有些难看,气急之下,话语之中也带了几分威胁:“顾老师,您考虑清楚了?您要拒绝黄导的邀请?”   顾恩泽被逗笑了,他反问道:“我为什么要考虑?我需要怕黄导么?”   “这圈子总共就这么大,您不给人面子,很难有更好的发展。”   顾恩泽举起了光脑,说:“你可以多说一些,我有录音,以后无聊的时候,可以再听一听。”   小伙子强做镇定,回了句:“你这就没什么意思了,不太符合江湖道义。”   顾恩泽摇了摇头,说:“江湖道义是对君子而言的,既然没有正经的试镜,我也该离开了。”   说完这句话,顾恩泽转身便走,小伙子倒是想追上来拦人,但大堂人多口杂,再加上顾恩泽身后跟着一位保镖,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转身去略微偏僻的地方给“主子们”打电话。   顾恩泽一边向外走,一边给杜康发了讯息,简要说明了刚刚遇到的情况,本意是告知对方问题已经解决了,却没想到杜康安排的人很快就将顾恩泽围成了一圈,加上这群人的衣着相对统一,愣是给顾恩泽搞出了不小的阵仗和排面。   顾恩泽出了酒店,上了回家的车,没过多久,就接到了红姐的电话,对方开口就是道歉:“小顾,太对不起你了,我家那口子中午喝多了,他那群狐朋狗友想见你,这才安排了这么一出,回头我压着他来给你道歉。”   “道歉倒不必了,”顾恩泽很少看走眼人,这次倒是真的有被红姐的假象迷惑住——或许他是在红姐的身上,看到了一些属于他母亲的特质,但他的母亲已经逝去了很多年,他不应该在其他人的身上,试图寻找些微的寄托,“我先回家了。”   “这部戏已经基本敲定了你,等改天……”   “我不想拍了。”   “什么?”红姐的嗓音一下子拔高了,“小顾,你不要冲动。”   “我不想拍了。”顾恩泽的语气很平静,甚至有几分冷漠,“我并没有签订合同,也没有参与试戏,不想拍的话,应该没什么阻碍。”   “小顾,你要想好……”   “红姐,”顾恩泽打断了对方的话语,“可能在你的眼中,陪酒聊天谈业务,是很自然的事,但对我而言,并不是这样的。”   “你才刚刚有点热度,不要和自己的前途过不去……”   “演员的前途在酒桌上么?”   “……”   电话的另一端哑口无言,顾恩泽没有继续交谈的欲望,直接挂断了电话。   顾恩泽在附近的蛋糕店买了份甜品,路上吃了垫垫肚子。等他回到房子里的时候,杜康还没有睡,他手上拿着一本书,正在阅读,看起来要比他的实际年龄更沉稳些。   “我让吴妈做了夜宵。”杜康翻了一页书,抬头看人。   “做了什么?”顾恩泽随口问。   “不清楚,我说按照你最近的口味来。”   “好。”   “听说你遇到了一些麻烦?”   “不用听说,的确是遇到了一点麻烦。”   “需要帮忙么?”   “不用,只是一点麻烦。”   杜康合拢了书,无奈地笑了笑,说:“想学你以前的模样,但是怎么也学不好。”   “我没那么自恋,你也不用学我。”   “需要帮忙的时候,随时喊我。”   顾恩泽不置可否,过了几秒钟,他问:“你解雇了汪医生?”   “汪子苏告的状?”   “汪医生发的朋友圈。”   “他说了什么?”   “一堆煽情的话语。”   “如果你舍不得他的话……”   “钱货两讫,没什么舍不得的。”   顾恩泽是这么说的,也的确是这么想的,早年他与汪医生的关系还算不错——汪医生曾经照顾过顾恩泽的母亲,而这也是顾恩泽对他颇为优待和容忍的缘由。   汪医生的医术尚可,但性格有些偏激,看问题只看表面,也不太能控制住言语。   两人之间的情分渐渐也磨平了,事到如今,钱货两讫,再不相干,顾恩泽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遗憾了。   他倒是有些意外杜康会解雇汪医生,毕竟汪医生一直以来对他都不错,称得上忠心耿耿、格外偏爱了。   “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家庭医生?”杜康温声问。   “你考虑自己的喜好就好。”顾恩泽却并不接受这种明显的示好,“你出资,你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第36章 (倒V)   杜康短暂地被噎住了,他摩挲了一下手指,压住了想和顾恩泽继续讨论乃至争吵的冲动,换了个话题:“今天要一起看剧么?”   “好啊。”顾恩泽并不想拒绝。   两人这次躺在了床上,用大屏内置的软件播放网剧,他们延续之前的观看进度,好在这一次,没过多久,吴枫就出现了。   --   吴枫背着双肩背包,面容有些青涩,他牵着一位女士的手,女士并没有完全入镜,只能看到长发的尾端、白色的连衣裙和纤细的手指。   整个画面加了柔光,一方面提示观众这段剧情属于“回忆”,一方面又让所有的对话显得美好而虚假。   两人在聊着校园近期发生的事,没有什么营养,却很温馨愉悦,直到女孩微微攥紧了吴枫的手,停下了脚步。   吴枫也几乎立刻停下了脚步,他侧过头,目光温柔地看向女孩的方向,轻声问:“怎么了?”   “我……”   画面戛然而止,镜头落在了主线人员的身上,郑欣欣饰演的女主角拿起了一张A4纸,她的眉头蹙起,说着话,但唇形和配音却完全不同。   她的配音说:“老王,吴枫有很大的问题。”   接下来的剧情就在老王和女主角对案件云里雾里的分析中度过,弹幕的网友已经贴心地把吴枫下一次的出场时间精确到秒告知给了其他观众——这种行为当然会让主角的粉丝们大为不满,弹幕区又一次变得乌烟瘴气。   顾恩泽关了弹幕,任由屏幕上的剧情继续播放,又听见杜康问他:“吴枫是个好人么?”   “反派怎么会是好人?”顾恩泽笑着说。   “对你而言,我算反派么?”杜康追问道。   “睡吧。”顾恩泽中止了视频播放,关了显示屏,熄灭了灯。   --   第二天,钱导打了电话过来,直言红姐找到他这儿,委托他来当说客说和一二,顾恩泽将昨晚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钱导表现得火冒三丈,他先是痛批了一通红姐的丈夫和红姐,又向顾恩泽道了歉,一为他不知真相前来说和,二为他过往与红姐关系不错,或多或少,也曾觉得参与这些饭局“算不得什么大事”。   顾恩泽听了这番话语,倒是有几分惊讶。他一贯不太相信人会“改邪归正”的,钱导在这圈子里混迹了几十年,不太可能会突然觉得这些他司空见惯的事情是错的,那这次的道歉,就是只针对于顾恩泽一个人的道歉,而在顾恩泽看来,两人的关系看似亲密,却远到不了这种程度。   顾恩泽顺着钱导的话锋,客气地说了句:“他们的事和您又有什么关系呢,千万别再道歉了。”   钱导也就坡下驴,不再提此事,转而说:“我有个老朋友,最近正在找古装剧的主角,想邀请你过去试试戏,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果然,钱导是有事相求。   顾恩泽并不意外这个结果,他从很久之前就知晓,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大部分都是利益交换,感情不过是包裹在利益之外的一层迷惑人的糖衣。   不要说他和钱导结识不过几个月,纵使他们相识几年、十几年、几十年,真到了利益冲突的那一天,大概率也会反目成仇——毕竟朋友没了可以再交,但利益失去了却很难再得到。   顾恩泽身体后仰靠着椅背,用空闲的手掀开了剧组的工作人员刚送来的食盒,食盒里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几样水果。   ——剧组里只有少数人能够拿到这个食盒,而现在,或许是因为他有了些热度,工作人员竟然也送了他一个。   娱乐圈就是一个大型的名利场,跟红顶白是常态,而钱导此刻对他态度的转变,也只是源自“他红了”这个前提。   偏偏顾恩泽也不好拒绝,他们总归相识于微,钱导对他又有几次提拔和帮助的情谊,于情于,他都不该拒绝。   于是,顾恩泽笑着问:“钱导,您也知道我的老毛病,咱们这剧片酬多少,剧本写完了么?”   “片酬这事好商量,你现在热度这么高,当然不能按照过去的老标准定价,具体钱款,你直接提个数,他们要是不同意,我来从中说和。”钱导的态度格外热情,话里话外又带了点吹捧的意味,“剧本我之前粗略看了看,你饰演男一号,人设特别好,等会儿我就把电子版发你邮箱里,你抽空看看,至于面试的时间,也看你什么时候空闲,走个过场,这剧只要你点头答应,那就是你的了。”   到今时今日,顾恩泽也不是刚入行的新人了,他自然知晓应该多问几句,诸如钱导的朋友是谁,这剧是哪个公司开的,按照网剧还是按照上星剧的标准来拍摄,同一个剧组的其他演员又是哪些人,或者是在哪些咖位。   但这些问题,他又不该问,问了就是“和钱导生分”、“红了就挑挑拣拣不知感恩”,顾恩泽挂断了电话,头一次生出了该组建个草台班子的想法,倘若他有个下属,至少可以充当黑脸,帮他处这些事情。   顾恩泽只思考了几分钟,就下定了决心,不过首先要做的事,就是把自己的邮箱编辑进围脖的资料栏里,便于接收新的剧本和工作事项。   顾恩泽刚刚编辑好没过多久,光脑绑定的邮箱就发来了上百条邮件,顾恩泽点进去看了看,的确是有十几条工作相关的工作,更多的则是来自粉丝的邮件,有的还设置了邮件回执,顾恩泽点开了,对方就会收到一封已阅的回执。   顾恩泽揉了揉眉心,放下了光脑,也放下了已经吃空了的食盒,起身前去拍戏了。   --   当晚,顾恩泽了自己的邮箱,所有非公的邮箱都没有回复,偏公务的邮箱,除了剧本邀约,还有综艺、商务和时尚邀约,顾恩泽优先看了剧本,发现给他的邀请基本都是男五号之内的,除了网剧和上星剧,竟然还有几部电影。   他将剧本下载好,叫佣人打印出来,也将对接人的联系方式了出来,倒没急着联系他们,只是细细思索一番,给一位过去常用的助打了个电话,交谈了不到十分钟,对方就决定明天来片场见他。   顾恩泽挂断了电话,刚好撞见了杜康,杜康神色如常,对他说:“喊你下楼吃饭。”   顾恩泽“嗯”了一声,又给了句不算解释的解释:“我缺人处些琐事,刚刚打电话给从前的下属。”   “需要帮忙么?”杜康又问。   “不用。”   作者有话要说: 第37章 (倒V)   杜康轻笑出声:“你倒是什么都不想让我插手。”   “我只需要搭一个草台班子,用不着什么精英团队,你来插手什么,”顾恩泽停顿了一瞬,继续说道,“况且你的一千万星币还在我的手上,你已经为这个草台班子提供资金支持了。”   “那原本就是你的钱,还给你算物归原主,算不上什么资金支持的。”杜康盯着顾恩泽看了一会儿,说:“缺钱的话直接喊我,本来就是你的钱,想用多少就用多少。”   “放心,”顾恩泽凑过去,拍了拍杜康的肩膀,“我不会客气的。”   杜康抬起另一边的手,握住了顾恩泽的手腕,说:“你最近的状态非常活泼。”   “不用再担负着一个财团的责任,每天拍拍戏,自然过得轻松愉快。”顾恩泽任由对方握着,一副好脾气的模样,“你可以考虑把一些工作交付给职业经人或者下属,没必要事必躬亲,天天围着集团转,那样只有工作没有生活,太累了。”   “我倒是想轻松一些……”杜康咽下去了后半句话,转而问,“今晚看剧么?”   “好啊。”   --   屏幕上再次出现了吴枫,他打开了房门,正对着门外的主角组说话,镜头一直卡在他的脸上,像是一种偏爱,也像是一种暗示。   “你的导演似乎对你不错。”杜康边说边递给了顾恩泽一杯草莓奶昔。   顾恩泽接过了奶昔,咬着吸管喝了一大半,说:“那是他没有别的办法,当时这两位主演,正对着我现场发挥、乱编台词,如果镜头卡在他们的身上,后期再一配音,整段剧情没办法看了。”   “……娱乐圈的钱,倒是好赚。”   “的确好赚。”   屏幕中,一段对话结束后,主角组们向吴枫提出了进门看看的请求,看起来没什么棱角的吴枫,却出人意料地拒绝了。   他的手扣着门扉,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有搜查令的话,可以进门,没有搜查令的话,就算了。”   “我们只是想进门看看,寻找一下线索。”   “他死在千里之外的地方,我不认为我的家里,会有什么线索。”   “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同居么?”   吴枫的目光偏移了一瞬,盯在了说话人的脸上,过了几秒钟,他说:“他从来都没有留宿过。”   主角团们依旧坚持想进门,吴枫却不耐烦极了,直接关上了房门。   镜头一转,吴枫的光脑响了起来,他随意地将光脑仍在了书桌上,像幽魂一样摇摇晃晃地向前走,然后,停在了一间房门前。   这个房间一直是紧锁着的,钥匙就挂在吴枫的脖子上,吴枫的双手覆盖在了门板上,他用手指细细地滑过木制板材的纹路,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膜拜。   弹幕也突兀地变少了很多,等到这段表演结束后,网友的弹幕才纷纷多了起来。   “刚刚窒息了,我的眼睛就盯着吴枫看,大脑一片空白,直接被带进戏里。”   “他的手指真好看真好看真好看真好看,想舔一舔啊啊啊啊。”   “这就是传说中的体验派演技么?绝了,演员太牛了。”   “二刷飘过~友情不剧透提示,门后有高能哦~”   “门后有什么高能剧情”杜康问。   顾恩泽却抬手“嘘——”了一声,说:“不剧透,下一集亲自看。”   --   第二天,顾恩泽提早了半个小时抵达了剧组,他在剧组的停车场见到了将近一年没有见到的曾经的下属——叶青阳。   叶青阳长相平平,个子不高,还很瘦,看起来和聪明能干、大富大贵没什么关联,他能进顾家的公司,也没有通过正规的途径——顾恩泽当年和另一个集团洽谈生意,生意谈拢了,对方集团有位高层拦住了顾恩泽手下的高层,套了一会儿近乎,就提出了叶青阳的事。   那位高层也不敢独自决定,要了叶青阳的简历,汇报给了顾恩泽。   顾恩泽当年点开之后,发现叶青阳是肆业,无业在家了好几年,而最令他感兴趣的是——叶青阳之前上的是帝国最好的学校。   “那就见一见他吧。”年少的顾恩泽下了这个决定。   他们当年见面的那一天,和今天一样,是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   年少的叶青阳穿着白色的衬衫,蓝色牛仔裤,推开了房门,有点胆怯地问:“我可以进来么?”   顾恩泽有点怀念那时候的叶青阳——毕竟现在的叶青阳,已经进化成了巨大的冰块,日常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顾恩泽看了都能感受到冷飕飕的“气场”。   “顾董。”叶青阳叫了顾恩泽一声,态度格外守礼恭顺。   顾恩泽眼皮跳了跳,修整了几秒钟,才说:“以后叫我顾先生就好。”   “是,顾先生。”   顾恩泽有心与叶青阳聊聊日常,但想到上次他们见面时的情景,又难得起了一点逃避的心思,只得硬邦邦地说:“工资薪酬比照你过去跟在我身边时的标准来,主要的工作内容就是充当我的经纪人,你先上手,之后再根据了解到的情况选拔合适的人员,帮我组建一个工作室。”   “明白,顾先生。”   “还有其他问题么?”   “有。”   “那就问。”   “为什么会选择我?”   “什么?”   “你有那么多用得惯的下属,为什么会选择打电话给我?”   顾恩泽选择实话实说:“我现在很难相信任何人,但你对我而言,是少数的几个可以尝试相信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38章 (倒V)   叶青阳“哦”了一声,看不出对这个回答的态度,某种意义上,他比顾恩泽的表情管能力更好一些。   顾恩泽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快到站姐区的时候,他听到叶青阳问他:“要喝什么水果汁?”   顾恩泽脚步不停,回了句:“你看着办就好。”   ——   站姐们今天对顾恩泽更热情了一些,虽然顾恩泽的看剧进度很慢,但按照网站的进度,《无名》的剧情线已经收尾,很快就会迎来大结局,而顾恩泽以及他饰演的角色“吴枫”霸占了数周的星网围脖热搜,很多人出于顾恩泽的颜值去看剧,最终沦陷在“吴枫”这个角色里。   原本一部戏一个角色爆了,其他参演演员或多或少都能享受一些福利。但参演这部戏的有些名气的演员,拍戏时基本都敷衍了事,呈现的效果也不尽如意,观众们也不是瞎子,自然很难爱屋及乌。   再加上这部戏的拍摄过程中飞页很多,参演人员的团队们将各种设定和剧情改来改去,以至于除了吴枫的剧情线之外,其他剧情线基本可以用大杂烩和离谱来形容,一些观众甚至专门开了会员,只为了单独看属于吴枫的部分。   星网上的热度这么大,自然有不少牛鬼神魔试图浑水摸鱼,一直在视频网站上刷弹幕的各路粉丝,只是最浅层的手段,更深的手段也有一些,奈何顾恩泽是实打实的新人,星网上除了一个刚注册没多久的围脖号,竟然找不出什么过往的记录,又没有签约什么公司,抓不到把柄的前提下,幕后的黑手只能暂时按捺住——等待着一个更好的时机,再把顾恩泽踩下去。   顾恩泽并不在意这些风波,他现在比较苦恼过于热情的站姐们——她们不止喊他的名字、将镜头对准他疯狂拍照,还准备了很多手幅和其他周边,一边挥舞一边将上半身伸出软绳围起的隔离带,试图离顾恩泽更近一点。   顾恩泽的目光划过她们的时候,她们的反应会更加强烈,叶青阳上前一步,挡在了顾恩泽和一位疯狂粉丝之间,他的个头不算高,但气场倒很足,顾恩泽得了短暂的安宁,快步离开了站姐区。   顾恩泽到了剧组,向纪导和几个熟悉的工作人员介绍了叶青阳,直言“以后我在娱乐圈的工作都由他负责”。   叶青阳表现得落落大方,半点不见之前的冰块模样,演技好到顾恩泽这个入行几个月的演员也要夸赞几句的地步。   顾恩泽拍了一上午的戏,回来的时候叶青阳的身边已经多了几个人。   叶青阳挨个介绍:“你的助安然,你的商务解涛,你的宣传杰克,你的摄影郑东,先用着,我再继续招人。”   顾恩泽“嗯”了一声,说了几句场面话,坐在了新买来的座椅上,发现手边是一杯温度适中的冰糖雪梨汁,用保温的透明杯子装着,看起来很精致。   “快到冬天了,想喝冰镇果汁回家再喝,片场只有热饮。”   顾恩泽抬眼看了看叶青阳,好脾气地拿起了保温杯,慢吞吞地喝了起来。   顾恩泽结束了一天的拍摄工作,叶青阳递给他一个紫色的很闪亮的文件夹,叮嘱道:“您抽空看看,这是我筛选出的比较适合您未来规划的合作邀请。”   “好的,我晚上看。”顾恩泽接过了文件夹,直接上了车,他抬起手,隔着玻璃向叶青阳告别,叶青阳也做了同样的动作。他们都很清楚,很快就到明天,也很快就会再见。   ——   晚上依旧是和杜康的看网剧时间,杜康打了一杯草莓奶昔递给了顾恩泽,顾恩泽接过很快喝了个精光,杜康看了他三秒钟,说:“你不担心我在里面多加什么东西?”   顾恩泽将被子向上拉了拉,说:“你应该不想让我死的。”   “你真是……”   杜康一开始就没想说出后半截话,所以他只是喟叹出声,又很熟稔地关了卧室的主灯,只保留了几盏侧灯,又打开了投屏。   ——   主角团的调查陷入了迷雾之中,他们找不到任何证据,这让上级在媒体前打的包票成了个笑话。   他们一遍又一遍地排查死者的关系网,发展死者所有的亲朋好友看起来都很正常,唯独吴枫这个“朋友”奇奇怪怪,而令人疑惑的是,死者从未向任何人提过,他有吴枫这个朋友,他的手机里没有吴枫的照片,他的星网上也没有吴枫的痕迹。   如果不是吴枫出现在了死者的葬礼上,如果不是主角团中的一人察觉到吴枫的表情很奇怪,他们是绝不可能查到吴枫这条线上的。   上一次,他们试图“进入”吴枫的家中,但被吴枫断然拒绝了,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依照当时的星际法,他们是无法继续闯进去调查的。   但主角团中自然会有“灵活变通”的角色,吴枫的态度坚决,但只要是人,就会有社会关系,有社会关系,也就存在着弱点。   经过了一系列地查找,他们终于找到了吴枫仅存的社会关系——他的前女友张丽莉。   主角团自爆了家门,张丽莉神色慌张,而与此同时,一枚钥匙插进了钥匙孔里,随着“咔哒”的一声声响,尘封许久的房门缓缓开启。   房间除了褐色的地板和米黄色的屋顶外,都用白色的防尘布覆盖着,从防尘布的轮廓里能隐约看出方方正正的边角。   房间的窗户冲南,室内的光线很好,阳光洒在一块块白色的防尘布上,仿佛在诱惑着人去掀开它们,看看下方的事物。   但吴枫很好地克制住了一切可能的冲动,他甚至没有走进这个房间,只是站在门扉处,确定室内没有他人进入过的痕迹,又确定所有的防尘布都严严实实地覆盖在应该覆盖的位置上,这才后退了一步,缓慢地关上了门。   镜头的视角从室内朝向室外,任由那扇门一点点遮掩了吴枫的身形,门外的钥匙带动了门内的锁芯,只听极轻的“咔哒”一声,室内重新归于宁静。   “白布下究竟是什么?”杜康忍不住询问顾恩泽。   “一些相框。”顾恩泽这回倒没绕圈子。   “相框里的照片是谁?”   “你觉得是谁?”   “要么是死者,要么是吴枫的前女友。”   顾恩泽轻笑了一声,说:“后面会演到的。”   “这部剧的整体虽然很混乱,但吴枫这条线,剧情还算不错。”   “这部戏的导演和编剧,其实主要想塑造的人物,应该就是吴枫,但为了过审,只能把其他更正面的角色作为主角。”   “但同一个编剧,不至于风格相差这么大。”   “拍这部戏的时候,不少人都自带了编剧,有时候一部戏是一个完整的作品,改了一部分,就会不伦不类。而我的角色戏份其实不算多,加上又是反派,就很幸运地没被修改。”   “你演得很好。”杜康再次感叹。   “如果换你演的话,应该也会很好,”顾恩泽身体下滑,头枕在了枕头上,“你的演技相当不错,那时候,连我都骗了过去。”   杜康却不接这句话,他只是盯着顾恩泽看了一会儿,关上了灯,躺在了顾恩泽的身侧。   作者有话要说: 第39章 (倒V)   顾恩泽在去剧组的路上勾选了几个工作,等到了剧组,碰到了叶青阳,就将文件夹顺手递给了他。   叶青阳今天换了一身休闲装,整体的穿衣风格无限接近与剧组的风格,他一边陪着顾恩泽向前走,一边同他汇报:“我选定了几个办公地点,因为人员比较少,暂时不会租赁太大的办公区,昨天也有和一些圈内的公司有过接触,大概需要三到五天的时间,了解外部的商务形式,拟定适宜的发展规划。”   “……”顾恩泽一瞬间仿佛回到了曾经掌控集团的时候,他想了想过去的日程表,忍不住说了句:“其实我们只是一个小工作室……”   “我要对得起您支付给我的薪酬,”叶青阳的态度也很坚决,“我是用做事业的心态,来组建这个工作室的。”   “行吧……”顾恩泽调试了一下光脑,将账户的权限分给了叶青阳,“办公地址选在哪里,要雇佣什么人,要花什么钱,都由你来裁定,但我要做什么工作,这一点需要得到我的同意。”   “好。”   “青阳。”顾恩泽喊着他的名字,给他打了一个预防针,“艺人行业是很没有规律的行业,眼下我还有些热度,但可能几个月之后,我又会无人问津,万一这个工作室因此而资金链断条……”   “我会努力不让这样的可能成为现实,”叶青阳的脚步很坚定,说出的话语也像是某种预言,“顾先生,您过去从来都没有做过错误的决策,眼下虽然换了行业,但我相信,依靠您的努力,您的事业一定会不断地向上走上坡路。”   “……你倒是对我很有信心。”   叶青阳笑了笑,说:“毕竟我见过您中二期的模样,那时候的您让我相信,一切都有可能。”   “……”   顾恩泽真的很想忘记这段黑历史,但似乎周围的人,比他记得更清楚,他总不能消除其他人的记忆。   好在他们终于走进了片场,顾恩泽开始了拍摄工作,短暂地从“霸道总裁”的模式里脱离了出来。   当天的拍摄结束后,叶青阳为顾恩泽预约了一个新片的试戏——就在这部戏拍摄结束后的第二天。那部戏也是顾恩泽勾选过的,是一部电视剧,名字叫《星辰》,题材是非常贴合现实的星际战争剧,顾恩泽将在这部戏中,饰演一位战功赫赫的上将。   顾恩泽很满意这个安排,当天晚上他没有追剧,而是拿起了剧本,看了很久,以至于到平日里入睡的时间,杜康不得不直接来客房找到他,并对他说:“很晚了,我们该睡了。”   顾恩泽翻了一页剧本,头也不抬地说:“你先去睡,我等会儿就来。”   杜康听了这话,并没有走,反倒是直接坐在了顾恩泽的身侧,伸出手,摸了摸顾恩泽的脖子,他的手有点凉,顾恩泽却没有躲,反倒下意识地向后靠了靠——像是已经做了这个动作无数次。   顾恩泽的手指一顿,放下了手中的剧本,问:“有事?”   杜康轻笑了一声,手掌从顾恩泽的颈后绕到了他的胸前,又一路下滑到了不可描述的地方。   他们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最后直接在客房睡下了,顾恩泽第二天甚至在车上睡了一觉,才勉强补足了精神。   他在这个剧组的拍摄工作已经到了尾声,但是和剧组其他演员的关系只能说是平平,但叶青阳却意外地很受欢迎,不过几天的时间,他已经完全融入到了这个剧组,打探到了很多或明或暗的消息,还帮顾恩泽争取到了几个并不对外招募的试镜的机会。   顾恩泽的“草台班子”虽然只有几个人,但每个人都很敬业,初始时还有些生疏,很快就在叶青阳的教导下突飞猛进,顾恩泽的生活也变得愈发舒适。   拍摄结束的那天,顾恩泽收到了纪兰的邀约——对方邀请他去附近的影院看一场电影,顾恩泽没什么可犹豫的,直接用“我太太在等我”这个杀手锏拒绝了。   纪兰对这个答案也并不意外,她仿佛是卸下了什么心负担似的,笑着说:“以后有好的剧本,期待能再次与你合作。”   “片酬合适的话,剧本不怎么样也可以合作。”   顾恩泽实话实说,纪兰盯着顾恩泽看了一会儿,她有点欲言又止,但幸好她克制住了,并没有说什么。   --   顾恩泽回到了家中,杜康又向他发出了久违的看剧邀请——之前为了专心拍好这部剧的结尾,顾恩泽已经中止了很多天的睡前看剧,甚至连大结局都没有关注。   不过他的下属倒是尽职尽责,刚刚成立的“顾恩泽工作室”官方围脖深谙星网宣传的套路,已经靠着“梗多”且“宠粉”,帮助顾恩泽稳住了第一批剧粉,并且也已经与自发成立的顾恩泽粉丝后援会建立了顺畅的联系。   顾恩泽甚至还被叶青阳塞了一堆明信片,不得不花了大半天的时间签了一堆名字。   拍戏结束的时光,大部分在研读新剧本和试戏中度过,倒是有一些综艺和广告邀约,不过全部都被顾恩泽拒绝了。   杜康倒是也来凑了个热闹,询问顾恩泽要不要来代言自家集团,在收获了顾恩泽长达二十分钟的冷嘲热讽后,总算打消了这个念头。   顾恩泽最后还是选择接了钱导推荐的那部戏——倒不是那部戏的配置有多好,而是他多少惦念着钱导对他的“知遇之恩”,准备用这部戏将两人的过往一笔勾销,不再欠着对方任何人情。   因而在正式签订合约之前,顾恩泽也找到钱导喝了次茶,隐晦地告知对方,他手上有很多本子,而钱导推荐的本子,并不是最合适的那一个。   钱导不再提之前说过的,帮助顾恩泽协调片酬的事,也没有打包票会让这部戏的整体状况变得更好,而是从顾恩泽刚入行的时候讲起,话里话外,都是在提他们过去有多么不容易,话锋一转,又反复讲到这个剧组的负责人与他的亲密关系。   顾恩泽低头喝了一口冰凉的果汁,笑着说:“钱导推荐的剧组,我自然是要优先考虑的。”   钱导整个人的神经变得松弛了下来,他正想说几句场面话,让气氛变得更加和谐,却听顾恩泽又说道:“但我从前就是个商人,商人讲究等价交换,我也懒得绕弯子。钱导,你对我有知遇之恩,我愿意无条件为你做一件力所能及的事,如果你想把这件事用在这部剧上,我就接这部剧,如果你想再等等,我就把这部剧推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40章 (倒V)   顾恩泽这句话一开口,钱导直接愣住了,过了几十秒钟,才说:“顾恩泽,你是头一个敢这么摊开了和我说话的演员。”   顾恩泽开了个并不好笑的玩笑:“那你要封杀我么?”   “你小子……”钱导有些落寞地叹气出声,“让我多赚点便宜,行不行?”   “已经是我能给出的最宽厚的条件,”顾恩泽却寸步不让,“钱导,我的人情很贵,用在帮朋友上,其实不太值得。”   “你这是什么中二病的发言啊,”钱导忍不住吐槽了一句,想了想,又说,“那我还是选择帮我的朋友,他那部戏,如果没有一个自带流量的演员救场,就真砸在手里了,连前期的投资都收不回来。”   “看来这部戏存在的问题很多,”顾恩泽摩挲着自己的指尖,面上丁点情绪不显,“你为了救朋友的戏,选择让我去填这个坑,钱导,我以为我们还算朋友。”   或许是因为顾恩泽的语气并不严厉,甚至有几分温和,钱导也没有太紧张,他直言道:“小顾你还年轻,耽误几个月时间拍一部戏,算不了什么?但我朋友为他的戏已经卖了两套房子了,他实在是撑不下去了,我得救救他。”   “即使这部戏可能无法上映,片酬的尾款可能无法支付,我会浪费爆红后的几个月黄金发展期?”   顾恩泽说出了罗青阳调查出的结论,钱导面色有些僵硬,过了几秒钟,还是硬邦邦地说:“你答应我了的。”   “我的确答应你了,也并不打算违约,今天约你出来,也只是想把事情讲清楚,我接这部戏,也算还了你的恩情,以后你不要再胁恩求报,也不要再对外宣称是我的朋友。”   “你……”钱导脸上的肌肉已经有些扭曲了,他深吸了几口气,才说了句,“你这样的性格,很难在娱乐圈长久地混下去。”   “混得下去就混,混不下去也无所谓,”顾恩泽回答得有些漫不经心,“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们来签书面协议?”   钱导举起手指了一会儿顾恩泽,最后还是没说出什么真撕破脸的话语,顾恩泽与他反目成仇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但他的那部剪辑得差不多的献礼片,还需要靠顾恩泽现在的热度宣传。   在娱乐圈,见风使舵、忘恩负义的事情简直家常便饭,像顾恩泽这种愿意承认他过往的提拔之恩,并愿意为了这份恩情割让自己利益的人,已经少之又少了。   钱导只是太贪心,但现在有所“回报”,他也很容易说服自己接受现状,只是在协议书上签好名字后,依旧忍不住说了句:“小顾,我以为你送我西瓜吃的时候,多少有些真心实意。”   “人的情感是真的,人的利益也是真的,将情感和利益混为一谈,试图占对方便宜,做错的人总归不是我。”   顾恩泽没有签字,而是叶青阳代签,他端坐在座椅上,莫名给了钱导一丝压迫感。   钱导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几个月前,他低头咬了一口西瓜,听闻声音抬头看顾恩泽的那个瞬间。   在那个瞬间,见惯了娱乐圈帅哥美女,也见惯了娱乐圈星辰陨落的他,也忍不住在内心发出一声感叹——“只靠着这一张脸,这人一定能爆红吧?”   尽管在下一秒,他的大脑里涌现了无数的由,说服他自己这个年代靠脸在娱乐圈是走不长远的,但他依旧近乎冲动地加钱让顾恩泽饰演了他在那个剧组最喜欢的角色。   当时或多或少也抱有着“万一顾恩泽红了”的妄念,却没想到顾恩泽竟然真的红了。   除了道喜时的与荣有焉,活了大半辈子的本能让他思考能通过这件事上得到什么好处——钱导并不认为这是一种吸血,而是认为这是一种“互帮互助”,过得好的人付出一点代价帮帮过得不好的人,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所应当,更何况他还帮过他,他对他有知遇之恩。   这种逻辑自洽、完美闭环的思维方式,却在今天的对话中被顾恩泽轻易地打破了。   顾恩泽不留情面、直来直往,也不是不帮忙,但是划清了道道,把情谊上的互帮互助,换成了“等价交换”。   ——连憎恨他都找不出什么由。   钱导起身准备离开,顾恩泽并没有想送一程的意思,钱导向前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停下脚步,扭过头看顾恩泽,问他:“我们以前是朋友,对么?”   顾恩泽回他一句:“你也知道我有些中二病,我没有损伤我利益去帮助别人的朋友。”   说完这句话后,顾恩泽不再看钱导,而是继续低下头翻阅剧本——他明天还有一场试镜,既然接下来他要拍的这部戏有拿不到尾款的可能,他总要安排好之后的拍摄行程,或者,直白点说,找个办事靠谱、资金雄厚的好剧组。   --   顾恩泽在集中试镜了几家剧组后,宅在家中休息了两天,也在这期间收到了他参演的那部耽美剧即将上线的通知。   原本作为男N号,他不会作为宣传的重点,但最近他的热度实在太高,星网围脖账号又突破了四百万大关,宣传自然不会放过现成的热度,因此顾恩泽不得不配合做很多宣传相关的工作。   他发了两次宣传图,就嫌烦,直接将账号密码交给了工作室的工作人员,由他们代为编辑,但即使如此,也免不了要接受一些录制视频的工作。   顾恩泽懒得出门,他又不太熟悉光脑自带的录制操作,最后竟然还是杜康亲自举着光脑,帮他拍摄了一堆宣传的视频。   顾恩泽对成品的好坏并不在意,但不得不说,杜康在拍摄的方面,竟然还是有些天赋的。   他的镜头下,顾恩泽显得分外真实和美丽,连宣传都忍不住说:“这个摄影师很了解你,也很偏爱你。”   顾恩泽对此不置可否,他现在正在头疼新剧组的一堆乌七八糟的事,不过他倒是不后悔答应了钱导的请求。   毕竟,有恩报恩,有仇报仇,顾恩泽从年少时就一贯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第41章 (倒V)   新的剧组并不都是一无是处的,至少剧本非常扎实,而导演也非常执拗,不允许任何人动剧本。   导演姓郑,是个扎着长头发的文艺青年,长得竟然还不错,不抽烟不喝酒无任何不良爱好,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看着不像是导演,倒像是编剧。   因为之前已经和钱导直来直去地沟通过一轮,干脆连面试的环节都省去了,顾恩泽签了合同,见这位郑导的第一面,就是过来拍戏的。   他最近的热度着实不低,副导演亲自在剧组周边的停车场等着他,这一路他见了不少剧组的演员和其他的工作人员,无一不对他笑脸以对,只除了这位郑导,端端正正地坐在座椅上,等到顾恩泽走到了他的面前,才问了句:“你的台词记得怎么样了?”   “记了一大半了,今天需要拍的戏,台词已经记住了。”顾恩泽从善如流地回答。   “记住了?”郑导又问了一遍。   “记住了。”顾恩泽笃定地说。   “你戏里叫什么名字。”   “唐诗文。”   “有一幕戏,你从汽车上走下,说了什么?”   “早知道今天外面这么热,就不应该出门,他是死是活,和我又有什么干系?”   “会开车么?”   “会。”   “车技怎么样?”   “还可以。”   “这个角色很需要车技,但剧组没什么富裕的资金,去请顶级的赛车手当你替身了。”   “我可以自己试试。”   郑导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但可惜的是,即使他站直了身体,身高依旧比顾恩泽矮上了一大截——他不得不略仰着头看顾恩泽,说:“我看过你在《无名》里的表演,你演得还可以。”   “我现在的演技要比那时候要好一些,”顾恩泽的脸上挂出了恰到好处的笑容,“片酬也比那时候要贵一些,钱导应该和你说了,我非常在意金钱。”   郑导默不作声,看起来脸皮还没修炼到家,没有学到钱导几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既不能夸下海口表示片酬绝没问题,又不能全然坦诚直说没钱。于是,他也只能默不作声,一副拧巴的样子。   顾恩泽轻笑了一声,他的目光划过郑导扎起的高马尾上,随口问:“你的头发留了几年了?”   “很多年,”郑导似乎不想继续聊这个话题,“开始拍戏吧。”   “好。”   顾恩泽拍了一整天的独角戏,搭配着大段大段的独白,他倒也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只是午休的时候,他正想去取盒饭,助却端来了一个漂亮的食盒。   “叶青阳让你买的?”顾恩泽问。   “不是,是场务让我送过来的,前十番的主演都吃这个。”   “其他演员呢?”   “吃大锅饭。”   “……”   顾恩泽倒是头一次碰到这样差别对待的剧组,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他是十一番,明明戏份和十番差不多,但他可以致食盒,自己只能吃大锅饭,恐怕很难不心生怨怼。   顾恩泽倒没有什么要出门一起吃大锅饭的冲动,他只是看了一眼饭盒,说:“把它送回去吧。”   “那您?”助也有些蒙圈,他和顾恩泽相处的时间尚短,还不足以领会到对方的意图。   “我让人送饭来。”   “好的好的,我去您家,还是帮您定外卖?”   “都不用。”顾恩泽语气平静地说,“我有一个饭店,我叫我的员工送餐过来。”   --   新剧组的午休时间很长,顾恩泽小憩了一会儿,醒来吃上了自家的融合菜——他头一次觉得杜康硬塞给他的餐厅多少还是有些用处,至少解决了他的吃饭问题。   午餐结束后,继续当日的拍摄,顾恩泽敏锐地察觉到,周围其他工作人员的视线有些变化——多了些审视和敌意。   顾恩泽下了一场戏,从助的手中接过温水杯,咕咚、咕咚地喝了大半瓶,刚放下水杯,眼前就多了一个男人。   男人问他:“晚上出去喝一杯?”   “抱歉,晚上有约了。”   “那加个微信?”   “该拍戏了,明天再加。”   男人耸了耸肩,看着也不生气,扭头就走,顾恩泽等人走过一段距离后,才问助:“这人是谁?”   “……孙浩天,演过很多电视剧,算是黄金配角,很多人都认识他。”助委婉地说。   “但我不认识他,我不常看电视剧。”   “……”   顾恩泽本来还想继续说几句,但眼见着助一副快要晕过去的模样,他很有同心地中止了发言,稍微了一下戏服,继续上场拍戏了。   --   一天的拍摄结束后,郑导干脆利落地放人,顾恩泽却不能准点下班,而是被开车的叶青阳直接带走,送去见表演老师——叶青阳综合考量了草台班子的业务模式后,终于意识到,让草台班子维系下去的最优解,就是让顾恩泽更红一些。   而对一个演员而言,更红一些的必要条件,就是他要有扎实的演技。   叶青阳看电影的口味非常挑剔,一些影帝影后的表演他都看不太入眼,自然对顾恩泽现阶段的演技并不满意。   他磨了顾恩泽很久,终于磨到对方松口,于是迫不及待地开车过来,送人去吃苦,哦不,送人去上课。   作者有话要说: 第42章 (倒V)   顾恩泽已经脱离学校很久了,上一次上课还在大概十年前,刚进教学楼的时候还有些新奇,不过等他真正走进教室,看到眼前的VR设备后,就没什么新奇的情绪了。   尽管为了维护帝国星系的稳定,上头有相关的条文,限制了绝大部分智能领域的发展,但VR设备因为其娱乐和教学属性,发展倒是没什么限制,现在技术水平已经相当不错。   至少顾恩泽佩戴上VR设备后,不会感到头晕目眩,反而会觉得过于逼真——他的老师就站在他的面前,手里拿着一个可以操控大屏的平板,开始了他的课程。   这种课程模式有个显而易见的缺点——一旦佩戴上设备并开始课程,如果中止或者摸鱼,就很容易被“监护人”发现。   顾恩泽作为成年人,自然是没有“监护人”的,但想也知道,叶青阳肯定开了监护权限,如果他搞些小动作,叶青阳未必敢当面指责他,但一定会用那种奇异的眼神盯着他看。   顾恩泽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过往的习惯,譬如太过注重自己的形象,譬如本能地保持着“精英”的状态。   他摩挲了一下手指,耐着性子听完了一节课,正想卸下设备,第二节课又接踵而来了,最神奇的是他眼前的界面的下方出现了一行滚动的提醒——“如果有生需求,可以暂时按下暂停键,每次解决生需求的时限为五分钟。”   顾恩泽嗤笑出声,他意识到,他给了叶青阳太多的优待,以至于对方的行为已经有些越界。   顾恩泽的大脑本能地开始思考,该如何让叶青阳得到个“教训”、收敛一些,但他很快又反应过来,他已经不再主宰知名财团,而是正在管一个草台班子。草台班子并不需要他费什么心,也不需要他考虑该如何建立分权和监督体系。   说白了,叶青阳做的事他觉得可以接受,那就接受,如果他觉得不可接受,那完全可以拒绝。   那要继续停课么?继续提升演技么?   答案当然是要继续。   顾恩泽放弃了多余的思考,将全身心投入了听课之中,甚至还导出了虚拟屏开始认真地记起了笔记。   等到所有的课程都结束了,顾恩泽退出了系统,卸下了VR设备,这才发现面前放着一杯草莓雪泥,他拿起了杯子,吸了一口,问眼前人:“怎么找到这里的?”   “联系了叶青阳,他发来了地址。”来人西装革履,身上带着极淡的香水味,“先喝杯饮料,一会儿去吃夜宵。”   “你不忙?”顾恩泽很轻易地判断出,眼前人刚刚从公司赶过来,接下来大概率还会有其他工作。   “忙,但我想陪你吃夜宵。”   顾恩泽又吸了几口草莓雪泥,嘴唇松开了吸管,说:“杜康,我可以自己吃夜宵,并不需要你陪。”   “我刚好也要吃。”   ——你在公司里,让助买给你难道不更方便?   顾恩泽腹诽了一句,但没把这话说出口,他只是说:“那就随便吃点什么,吃完了我回去睡觉,你继续加班。”   “你回去睡觉,我继续加班?”杜康闷笑出声,“顾先生,这个安排未免有失公允。”   “再过几天就是你的生日了,现在不抓紧完成工作,你难道想过生日的时候还加班?”   “你原来还记得我的生日快到了。”   “……”顾恩泽宁愿自己不记得了。   “我可以期待一份生日礼物么?”   “你又不是小孩子了。”   “你不是我的哥哥么?”   “不是。”顾恩泽直接反驳,“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你不要乱认哥哥。”   “哦。”杜康好脾气地点了点头,“走吧,我们去吃夜宵吧。”   --   吃过了夜宵,杜康嘱咐司机送顾恩泽回去,又上了另外一辆车——他倒是听话,很乖地去加班了。   顾恩泽的目光透过车窗,看着杜康乘坐的车驶向了和他的前路相反的方向,久违地又想起了一些过往。   那年杜康刚刚上大学,顾恩泽将他安排进自己的公司实习,但其实并没有对此抱有太大的期待——毕竟顾恩泽很清楚,这个世界的普通人是最多的,有管才能的人是很少的,具备掌控集团的高层的能力的人,更是凤毛麟角。   顾恩泽不认为杜康会是这样的人,但杜康的表现却完全突破了顾恩泽的预期。明明在两三年前,他还在边缘星球的贫民区挣扎求生,现在的他却能在各类场合游刃有余,双商高得离谱,处事也不见青涩,反而格外沉稳。   顾恩泽开始正视了杜康的潜力,开始为杜康安排一些棘手的工作,并且为了拟定了丰富的轮岗的计划,以便于他能快速地掌握集团的各个版块。   杜康一开始还会抱怨几句累,但等到“请客吃饭”的事件发生之后,杜康再也没有抱怨过一句,反倒是将所有空闲的时间都用在了工作上,他成长得过速,甚至没给集团内部的反对者留下多少打压的机会。   顾恩泽交付给杜康的每一个任务,杜康都能近乎圆满地完成,等到杜康大三的时候,顾恩泽干脆将人带到了身边,作为最亲近的助,协助处职业经人们没有权利处置的重要工作事项。   而原本就有些懒散的顾恩泽,更是找到了休息的好方法——只需要躺在柔软的床上,疲倦地打个哈欠,杜康就会问他:“很困么?”   “很困,我想休息,”顾恩泽总会闭一闭眼,然后艰难地睁开,“不太想去公司。”   “你是想让我代替你去么?”杜康了然地点点头,温声问。   “可以么?”顾恩泽明知故问。   “当然可以,只要你授权我处这些事,我会将工作全部做好的。”   “我授权给你。”   ——我授权给你,享受我的权利。   作者有话要说: 第43章 (倒V)   然而顾恩泽没想到,杜康想要的更多,他不止想要被授权的权力,更想要权力本身。而掌控集团的位子只有一个,不把顾恩泽弄下去,他又怎么能爬得上去。   顾恩泽可以顺杜康的想法,但并不代表他能接受,或许圣母和恋爱脑会抱有“他想要了我为什么不能给他”“都是一家人给谁不都一样”之类的想法,但他不是圣母,更不是恋爱脑,这件事在他这里,没有“宽宏大量”、“揭过不提”的可能。   顾恩泽回家里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杜康竟然躺在了他的身边——也不知道他昨晚到底几点回来的。   顾恩泽没叫醒人,起身去了浴室洗澡,等到了餐桌边,却发现杜康已经穿好了衣服,开始吃早饭了。   顾恩泽刚坐到餐桌边,面前就多了一杯牛奶——杜康亲自递来的,顾恩泽顺手拿起了杯子一饮而尽,说:“没洗澡?”   “我以为你会问我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想回答的话,也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凌晨四点,我睡了大概三个小时。”   “下次可以直接在公司睡,剩下来回路上的时间。”   “但我想抱着你睡。”   “……”顾恩泽一时无言。   “家里有你,所以我要回来。”   “杜康,”顾恩泽切了一小块牛排,打断了对方的话语,“你智一点,不要太执着于感情关系。”   “物质生活极大满足,应该追寻一点精神上的愉悦,这句话还是你教给我的。”   “我教你的是怎么找乐子,可没教你怎么找罪受。”   “你对我好一点,多疼我一点,我不就快乐了?”   “你快乐了,然后我不快乐了,这生意不划算。”   杜康不说话了,低头吃他的早饭,顾恩泽吃了两口,扭头对佣人说:“放点音乐。”   佣人或许是被特地叮嘱过,这次竟然没有询问杜康的意见,也没有去看杜康的眼色,反倒是立刻按照顾恩泽的吩咐去做了——选取的音乐也是顾恩泽一贯喜欢的。   顾恩泽慢吞吞地吃着早饭,杜康明明吃得差不多了,竟然又端了一杯牛奶,小口小口地抿着,俨然一副在等顾恩泽的模样。   倘若顾恩泽没什么正经事,倒是可以和他玩玩“我慢吞吞吃饭看你着不着急”的游戏,但他还要准时去剧组拍戏,只得按照平时的速度吃过了饭,换好了衣服,临出门前,杜康果然跟了上来。   “有事?”顾恩泽明知故问。   “送你去剧组。”杜康的手很自然地搭在了顾恩泽的肩膀上。   “你很闲?”   “只是想多陪你一会儿。”   “我不需要。”   “想和你聊聊天。”   “也没什么好聊的。”   “那一起看看剧?《无名》那部剧已经完结好多天了,咱们的进度还是停滞不前。”   “你可以自己看。”   “想陪你一起。”   顾恩泽小幅度地侧过头,正想对杜康冷嘲热讽几句,瞥见了他眼下极深的黑眼圈,话到嘴边转了个弯:“看剧算了,上车我要补一会儿觉。”   “那我陪你一起睡。”   顾恩泽没说话,算是默许了。   早高峰从来都没有不堵的时候,为了减少交谈,顾恩泽直接闭目养神,他刚闭了一会儿眼睛,肩膀就是一沉,他睁开双眼,入目的是杜康头顶的发旋——他这才注意到,杜康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了头发,从纯黑色变成了他更喜欢一些的深咖色。   过往如果杜康换了发色,顾恩泽总会第一时间发现,询问几句,但这一次,顾恩泽并没有立刻发现,或许是因为最近他太忙于工作了,但更大的可能性,则是他不怎么在意杜康了。   ——怪不得杜康昨晚会特地赶过来和他吃夜宵,快到凌晨的时候又要赶回来和他睡上几个小时,早上在餐桌上表现得奇奇怪怪,现在又要枕在他的肩膀上。   顾恩泽的心底倒没什么柔软的情绪,他只是有些无奈,为了他自己,也为了杜康。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总应该清楚明白,拉拉扯扯黏黏糊糊实在难看,说到底,他顾恩泽不缺一个杜康,杜康也不缺一个顾恩泽,再向这段关系中投入感情是愚蠢至极的行为,顾恩泽已经下了牌桌,但杜康却选择了Allin。   但感情是不能靠祈求求回来的,顾恩泽自诩铁石心肠,怜悯心着实有限。   顾恩泽如此想着,却没有把杜康摇醒,反倒任由对方枕着他肩膀睡了一路,直到车辆驶入停车场,他才将人的头搬离开——杜康可能是太累了,这样竟然也没醒。   顾恩泽没再多看一眼,打开车门下了车,直接赶去剧组拍戏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44章 (倒V)   新剧组关系错综复杂,但演员整体的素质都不错,至少顾恩泽不会再看到那些背不下来台词直接12345的演员。   顾恩泽拍了一整天的戏,拒绝了几个或明或暗的试探,等导演喊了收工,正想离开的时候,却被一位白天对戏的男演员叫住了。   顾恩泽神色冷淡,问他:“什么事?”   “晚上有剧组的聚餐,要不要一起参加?”   “我晚上有事,有机会再参加吧。”   “好吧,恩泽,约你一次真的太不容易了。”   顾恩泽因为这过于暧昧的称呼皱起了眉头,他倒也没有忍耐的想法,直接说:“我们还没有亲密到能够直呼名字的地步。”   “你这种性格……”男演员话只说了一半,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顾恩泽懒得看他阴阳怪气的模样,转身就离开。   顾恩泽在回家的路上收到了剧组休息两天的通知,过了十几秒钟,又收到了来自叶青阳的消息提醒——“剧组里有人想改你的戏。”   “哦。”顾恩泽只回了一个字。   “您的意思是?”   “随他们去吧。”顾恩泽这么说的,也是这么想的。   “好。”叶青阳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没有再劝,但顾恩泽还没到家,邮箱里已经多了两个待试镜的剧组剧本——叶青阳似乎要将顾恩泽这一年的时间都安排满,以便于弥补在这个剧组里“浪费”的时间。   顾恩泽回到家中,看了几个小时的剧本,约好了两个试镜的时间,等到杜康回来了,又开始了久违的看剧时间。   太久没看剧了,顾恩泽几乎已经忘记了原来的剧情,幸好杜康还记得,简要和他说了说前情提要,顾恩泽这才将断了的剧情线“续”了上来。   上次他们看到,主角团们找到了吴枫的前女友张莉丽,吴枫终于打开了紧闭的房门,却不愿踏进一步——室内有无数的相框被白色的棉布遮掩,像是在掩盖一个巨大的秘密。   剧情线已经收尾,吴枫少年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他和他的前女友、他和他已经死去的朋友三人之间有什么过往?杀死死者的人究竟是他还是其他人?这些问题都将一一揭晓。   顾恩泽接过了杜康递来的饮料,他喝了一大口,问:“你一直没有继续看?”   “我想多一点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杜康像是说完了这句话,又像是只说了一半。   “我明后天会放两天假,你如果不忙的话,我们可以多一点的时间相处。”   顾恩泽说完了这句话,杜康并没有显露出多少开心的情绪,他摩挲着自己的手指,很有耐心地等待着下一句。   顾恩泽低头将杯中所有的饮料都喝光了,他看着沾染着少许饮料的杯壁,没什么犹豫地说:“等过了这两天,你也认真考虑考虑我们离婚的事,你了解我的性格,我不需要你的时候,你再拖延也没什么用处。”   杜康表现得要比顾恩泽设想得更加冷静,他伸出手,握住了顾恩泽的手,小幅度地侧过头,用很温和的语气问:“能不能等过了这两天,我们再讨论这个话题?”   “可以。”顾恩泽答应得也很干脆,对于他的合法妻子,他一向会比对别人多一些耐心。   “那就先看这部剧吧。”   “好。”   --   《无名》的世界里正下着瓢泼大雨。   主角团冒着大雨前行,偶尔会扬声交谈几句,这段剧情原本是为了表现主角团们的睿智与坚强,但观众们却并不买账——原来这一幕戏,竟然没有一个主角是真身上镜,雨衣之下,全部都是群演,拍摄这段戏的时候,导演不得不让打光尽量调低亮度,只要拍摄到人影就好,但架不住网友们截图调亮了画面,又经过颇有逻辑的身形比对,投稿到营销号后,引发了对主角团的广泛群嘲。   演员不愿意被雨淋,选择用群演来代替自己演戏,观众们却也不是傻子,拆穿了这一切后,失去了对这些演员最后一点“爱屋及乌”的感情,反而将所有的情感都投掷在了当初吸引他们来看这部剧的帅哥身上,甚至还有一小部分的观众,暗搓搓地希望吴枫能够迎来相对完美的结局——无论他究竟是一个好人,还是一个坏蛋。   在观众们堪称煎熬的等待中,吴枫终于出现在了镜头里——他正在做饭,暖黄色的灯光洒在了他的脸上,柔和了他面容锋利的一面,让他显得更加居家,也更加温柔。   他做饭的手法却算不上熟练,甚至有一点点笨拙的,最后的成品不算好看,但他却没有放弃,而是一道又一道地做着。   最后,他很有仪式感地将菜盘摆满了一桌,又打开了电饭煲,开始舀饭——一碗、两碗、三碗。   他在餐桌上摆好了三碗饭,搭配上了筷子和勺子,门外响起了猛烈的敲门声,他恍若未闻,而是坐在了靠左边的位置上,举起了饭碗,说:“我先吃了。”   画面一转,同样是一个雷雨天,厨房里的却不再是吴枫,而是一个高挑美丽的女人。   她围着围裙,熟稔地切着菜,几个天然气灶台都燃着火,里面或煮或炖或已经倒了少许油,正等待着女主人的“光临”。   镜头从女主人的身上移开,穿越了厨房的门,一点点靠近了正坐在沙发上的两个男人身上——一个男人异常英俊,另一个男人相比较却逊色了许多——正是吴枫和他死去的友人周铭。   吴枫正在咬一个冰激凌,他的动作很慢,与其说在咬,倒不如说在舔、在吮.吸。   周铭看了一会儿,忍不住说:“怕凉就不要吃冰激凌。”   吴枫又舔了几口,才说:“我想吃。”浅墨   周铭握住了靠近吴枫的右手,神色有些异常,像是在忍耐着什么似的,过了一会儿,他说:“我上次的提议,你……”   “我拒绝。”吴枫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看起来并不为周铭的提议而困扰。   “……”周铭却很恼怒似的,攥紧了拳头,过了一会儿,他说,“那我以后,不会再来了。”   吴枫轻笑了一声,低头又舔了一口冰激凌,他说:“随便你好了。”   “你……”周铭正想发火,眼角余光却瞥见了张莉丽,他攥了攥拳头,重新换了个姿势坐着。   “该吃晚饭了。”张莉丽的脸重新出现在镜头里,依旧是完美无缺的、贤妻良母式的笑容,“我今天做了很多菜呢。”   --   “吴枫看起来并不喜欢周铭。”   在等待下一集开始的间歇,杜康笃定地对顾恩泽说道。   “的确不喜欢。”   其实顾恩泽拍过几个版本,有一个版本里吴枫是喜欢周铭的,但很显然,最后导演组并没有选择那个版本。   “吴枫看起来也不喜欢张莉丽。”   “还是喜欢的。”   “但不像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   “嗯。”   “那房间里白布下的人像,到底是谁?”   “我也不知道是谁。”   “有很多版本?”   “嗯。”   “吴枫看起来很迷人。”   这话顾恩泽没有再接,平心而论,他还是觉得他自己更迷人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第45章 (倒V)   顾恩泽和杜康默契地将最后一集留在了明天,洗漱之后,杜康拿了杯椰子汁,顺手递给了顾恩泽,说:“尝尝看?”   顾恩泽没有半点犹豫,一气呵成喝到了底,他在杯底发现了一点白色的粉末,直接问:“过滤器出问题了?”   “你竟然不怀疑我给你加了点药剂。”杜康接过了玻璃杯,顺手放在了一边,桌面自动敞开,玻璃杯很快消失——被管道传递到清洗机器。   “你没有这么做的由。”   顾恩泽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暗忖了一句“因为我还是很相信你”。   “顾恩泽,你可是要和我离婚,这由还不够充分?”   “你不是那种低等而恶劣的男人,”顾恩泽停顿了一瞬,他想起了杜康趁着他生病干的一系列的事儿了,于是又补充了一句,“就算你昏了头,犯了错,也不至于再次突破底线,杜康,你不是个能当坏人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杜康的掌心触碰到了顾恩泽的脸颊,他像是舒服极了,忍不住喟叹出声,“爱情足以改变一个人。”   “你知道我不喜欢坏蛋,你不会做我不希望你做的事。”   顾恩泽是如此笃定,杜康很想反驳他,却不得不承认,顾恩泽说的是真的。   过了一会儿,他垂下眼,说:“顾先生,可以和你约一下么”   “约什么?”顾恩泽明知故问。   杜康抬起手,用拇指尖点了点顾恩泽的鼻梁,说:“约点让我们都快乐的事。”   --   顾恩泽第二天差点迟到,他和杜康闹腾得实在太晚,最后他干脆躺平任由杜康去吃“自助”。   他在车上补睡了一会儿,下车的时候刚好撞上了叶青阳,对方一看他立刻从包里翻出了纸巾,要帮他擦拭下眼角。   不过顾恩泽猜到了他的动作,抬手挡了下,又接过了他手里的纸巾,一边擦眼角,一边听叶青阳说话。   叶青阳客套地说了几句问候的话语,才进入正题,他说:“这剧组开始作妖了。”   “怎么回事?”顾恩泽的语气没有一点意外。   “今天的剧本是飞页。”   “我的部分变了么?”   “没变,跟你对戏的人都变了。”   “那就继续拍吧。”   “拍出个垃圾也不要紧?”   顾恩泽很想说“不要紧”,毕竟他拍戏就是为了赚钱,这部戏万一赚不到钱,他也还清了钱导的人情,于他而言,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但他看了一眼叶青阳的表情,非常确信如果他这么说了,叶青阳或许会很伤心。   过去的他不怎么在意别人的感受,我行我素惯了,做什么事都随心所欲。   但和杜康结婚的这几年,他或多或少地也被他改变了一些,至少他开始懂得,如果不是很有必要,最好不要让别人太伤心——即使不顾及他人的心情,也要顾及下情绪的渲染力。   如果他的身边人非常沮丧难过,那他也很难在这种氛围下,感到舒适和愉快。   不能说“不要紧”,但叫顾恩泽说谎话,又没有这个必要,他的沉默或许就是最好的答案,叶青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我准备和剧组的人谈一谈。”   “好的。”顾恩泽并没有想询问他们要谈什么的想法。   “您还可以动用多少星币?”叶青阳又问。   “我没多少星币了,”顾恩泽实话实说,“不过缺钱的话,我可以向杜康要,我相信不管我要多少,他都会给的。”   “……”叶青阳一瞬间失去了想说话的欲望,他忖度他上辈子到底做错了什么事,这辈子要碰到顾恩泽和杜康这对夫妻。   “反正,我们很快就要离婚了,我离婚大概率会净身出户,趁着还结婚,多用点钱,也没什么关系。”顾恩泽的语气很轻松,像是一点也不在意金钱似的。   叶青阳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言语,他快速地追问:“杜康会答应和你离婚?你为什么要净身出户?”   顾恩泽扯起嘴角,露出了一个非常斯文的笑容,他说:“我拒绝回答你的问题,现在,我该去拍戏了。”   叶青阳向前半步,看起来很想要拦住顾恩泽,但动作做了一半,又反应过来,顾恩泽是他的雇主、是他的boss,他可以帮顾恩泽做出规划、提出建议,但他永远无法替顾恩泽做任何决定,也无法试图用任何手段限制顾恩泽的自由。   他永远都不能越界。   他甚至不敢尝试。   --   顾恩泽拍完了一天的戏,在回家的路上得知他参演的那部耽美剧今晚空降——近年来耽美剧播出的过程愈发波折,提前预告时间会有被举报的风险,因此各路剧大多采用空降的模式,书粉和剧粉们也对此接受良好,纷纷开始“诈尸”干活。   顾恩泽久违地上了下星网围脖,叶青阳提醒他回关下他的粉丝后援会,他搜索到了人名,点击了关注,正想退出星网,却发现他的后援会发布了一条长长的围脖,题目很有意思,叫做——《敬告宇宙第一大男主书》。   作者有话要说: 第46章 (倒V)   顾恩泽被这个题目勾得有了些想点开的冲动,不过他对娱乐圈的粉粉黑黑没什么想探究的欲望,犹豫片刻,还是选择了退出软件。   顾恩泽不关注星网上的纷争,但不代表他的工作人员不会关注这些,第二天一早,叶青阳就向他汇报了事件发生的始末。   原来为了庆祝昨晚的耽美剧《皇城》开播,官方围脖组织了一个转发抽奖活动——一个小时内转发量排名前三的ID能够获得任意指定主演的签名照一张。   《皇城》剧组群星汇聚,自带流量的演员并不少,但这次活动来得突然,其他演员家的数据组还在分散精力冲击其他榜单、维系日常数据,而顾恩泽的粉丝团刚刚凝聚成型,还没有什么正经的数据“工作”,在官方后援会转发后,自然迅速聚集在了一起,准备送辛勤劳动的后援会皮下一份大礼。   而一个小时结束后,后援会的转发量刚好比第四位多了两百,成功挤入前三,按照活动规则,应该能收到来自顾恩泽的亲笔签名。   但官方围脖却迟迟没有宣布结果,与此同时,这部剧的两位男主粉丝,开始冷嘲热讽顾恩泽的粉丝,一开始在说他们“单纯靠捡漏获胜”,后来开始造谣顾恩泽和B导演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并且靠着这层关系加了不少戏。   顾恩泽的粉丝一开始还在忍,但官方围脖突然发布了一条公告,表示将把获奖的名额从三个变成五个,签名卡也从指定单人变成了群组主创人员群签。   名额增加对顾恩泽的粉丝而言没什么影响,但剧组群签却切实地影响到了他们的感官——原本能得到的是一张只有顾恩泽的签名的签名卡,现在能得到的卡片虽然多了很多人的签名,但按照顾恩泽在剧组中的番位,他的签名很可能会被挤到边边角角。   顾恩泽的后援会皮下连同顾恩泽的粉丝们都无法接受这个结果,于是直接在官宣围脖的评论区下提出了抗议,原本抗议的行为只面向电视剧的宣传团队,但又被两位男主的粉丝们挂出来冷嘲热讽了,有粉丝直言:“不知道多少番的男配粉丝,还敢日官博?信不信给你镜头直接一剪没?”   顾恩泽的粉丝一开始还是隐忍不发的,他们不想和男主粉丝起冲突,只想争取合的权利,如果实在争取不到,也等到这部剧顺利播完再说。   但是某位业内知名的“情报官”,却发布了一条粉丝可见的围脖,直言顾恩泽有几场戏非常精彩,精彩到足以“喧宾夺主”,已经被两位男主的团队运作剪掉了。   这条消息发布后没多久,顾恩泽的粉丝普遍“炸了”,他们纷纷涌入官方围脖的下方,试图让对方正面回应,要么辟谣,要么给出一个合的解释。   官方围脖并不出人意料地选择了“装死”,更多的内幕消息却纷纷爆出,无论是改动后的剧本,还是现场的拍摄照片,最后直接上了一小段顾恩泽跳舞的片段——只有十秒的镜头,却足以看到他的舞蹈功底。   但这段视频片段的配字却是煽动性的——“好看么?完整的镜头已经被剪掉了,连这十秒钟你们也看不到哦。”   似乎是嫌文字不够刺激人,还搭配了一个偷笑的黄豆表情包。   随着各方的关注度越来越大,网友们也翻出了饰演大将军的男主的经纪人的私人围脖,逐条向前扒,很轻松地就扒到了数月前他发布的一条模棱两可的粉见围脖。   ——都什么年代了,还想搞艳压那一套?   配图是一把剪刀,敞开的刀口正对着一支梅花的花茎。   证据几乎已经“确凿”,顾恩泽的后援会编辑发布了《敬告宇宙第一大男主书》,直言对一部优质电视剧而言,每一个角色的存在都是有意义的,主角的戏份值得期待,配角的表演也同样值得期待,他们希望这一切都只是误会,但如果不是误会,他们在郑重地表达抗议,他们抗议这种只要红花不要绿叶的行径,他们希望能让顾恩泽精心拍摄的几段戏呈现在观众面前,如果实在无法剪辑到正片里,作为彩蛋或者片花放在官方围脖上,也可以勉强接受。   叶青阳说完了这段话后,抬起眼睛,看了看顾恩泽的脸色,然后发现对方一脸平静,似乎并不在意昨晚的纷争最后有什么结果。   他硬着头皮继续说道:“《皇城》剧组那边,目前没有对外做出任何回应,但是派人来对接我们,希望我们能够给予帮助。”   “什么帮助?”   “安抚粉丝,发布围脖澄清,配合主演营业一波。”   “你的意见呢?”   “拒绝。”   “那就拒绝。”   “《皇城》剧组那边,可能会因此做出一些过激反应,包括但不限于删减镜头、下水军浑水摸鱼、购买负面热搜……”   “叶青阳。”顾恩泽打断了他的话语。   “您说。”叶青阳上前了一步。   “想不想笑?”   “嗯?”   “这些过于幼稚的手段。”   “如果不是用在您的身上,或许我会笑出声。”叶青阳回答得很认真,“但一想到您的声誉可能会因此受损,我就完全不能用看戏的心态来看待这一切。”   顾恩泽有些意外叶青阳的答案,但他不准备深入去聊这个话题,而是问:“他们都知道我拍了醉舞的这一场戏?”   “他们?”   “我的粉丝们。”   “应该都知道了。”   “他们很期待?”   “嗯。”   “如果真的被剪了的话,找个机会,我跳一次给他们看。”   叶青阳无言以对,他发觉顾恩泽比他预想的更加从容自在,而之前他以为对方是在开玩笑的话语,现在看来,倒像是真的——他并不在意他能不能红,拍戏不过是为了赚点钱,顺便打发下时间。   顾恩泽分明是在玩票,叶青阳却没有什么愤怒的情绪,他希望顾恩泽的演艺事业能够蒸蒸日上,如果做不到,他也会想办法从其他的方面支撑顾恩泽的工作,这是他很久以前,被顾恩泽带在身边时,就立下的誓言。   作者有话要说: 第47章 (倒V)   顾恩泽拒绝了《皇城》剧组的建议,《皇城》剧组将装死贯彻到底,任由顾恩泽的粉丝一次又一次地质问,在诉求得不到回应的前提下,他们转而去向顾恩泽的工作室寻求帮助,叶青阳直接让粉运转述了顾恩泽拒绝与剧组联合平息事件的决定,并告知粉丝,网络上的纷纷扰扰并不会影响到顾恩泽的心情,建议他们专注过自己三次元的生活,如果想采取一些后续的措施,在合合法的前提下,工作室不会做出任何阻挠的行为。   顾恩泽的后援会成员连同各路粉丝代表讨论了几个小时,最后发布了公告,直言将会根据网剧的实际剪辑效果,考虑是否参与后续的宣传工作。   这份公告并不意外地得到了很多主演家粉丝的嘲讽——他们认为这部戏的宣传已经足够多,顾恩泽的粉丝作为刚刚成立的团体,能起到多少宣传作用,还是个未知数,现在就发布公告,得罪了剧组和同剧组的其他演员,最后受到损失的还是顾恩泽本人。   娱乐圈最是流行跟红顶白,丛林法则、慕强凌弱、混乱逻辑比比皆是,有那么一群人,创造了一套扭曲的价值体系,并将它贯彻巩固了下去。   但顾恩泽和顾恩泽的粉丝并不想接受这一套价值体系,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不能因为现阶段自己还比较弱小,就容忍对方欺凌到自己的头上,也不能因为可能会受到伤害,就畏手畏脚,任由他人指手画脚。   或许什么样的人就会吸引什么样的粉丝,顾恩泽的骨子里从不服软,他的粉丝们也轻易不愿低头,像个愣头青一样,杠上了娱乐圈粉丝圈的“潜规则”,并深以为荣。   网络上的纷争,顾恩泽不在意,杜康倒是有所关注,顾恩泽还没到家,杜康就打了电话过来,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不用,随他们去。”顾恩泽正用叉子插着水果吃,“娱乐圈每天都是这些破事,管一次以后都要管,太麻烦了。”   “如果能管你的事,我不会觉得麻烦。”杜康的情话简直不要钱,说起来也不显得油腻,反倒有些真诚,“顾恩泽,我真想管你一辈子。”   “你也只能想想,我看你没有这个机会。”顾恩泽怼了回去,又换了个话题,“晚上一起看《无名》的大结局?”   “好啊,你还没看完?”   “你不是也没看?”   “我在等着你,”杜康的笑声透过光脑的话筒传了过来,“而你也在等着我。”   “忙去了,回见。”   “回见。”   顾恩泽挂断了电话,他吃了一口菠萝片,甜味自他的唇齿间溢散而开,他却有些意兴阑珊。   多么体贴而契合的伴侣,可惜马上就会变成前任了,顾恩泽有些遗憾,但他相信时间足以冲淡这点遗憾。   --   顾恩泽结束了今天的拍摄,正要走,就被郑导拦住了,郑导邀请他去小酌一杯,顾恩泽懒得做表面功夫,直接说:“改天吧,今天我要回家吃饭。”   “我想和你讨论下角色设定的问题。”   “剧本是什么样的,我就按照什么样子拍,”顾恩泽停顿了一下,将话语说得更直白些,“如果你想改剧本,那我就按照改过后的版本去拍,我没什么艺术家的清高,只要钱到位,随便你怎么改。”   郑导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并不完全是你想的那样。”   “你是导演,你做决定就好,不需要征求我的意见,”顾恩泽低头看了一眼表,“我真的该回家了,我太太还在等我吃饭。”   郑导几番欲言又止,最后长叹了一声,让开了路,说:“我们改天再谈。”   “你决定就好,不用再谈什么了。”顾恩泽落下了这句话,带着自己工作室的助离开了片场,回家的路上,并不意外地收到了叶青阳的电话。   “导演有和你说什么么?”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我并不想听。”   “你急着回家?”   “嗯。”   “你还是很喜欢杜康。”   “……”顾恩泽不想讨论这个话题。   “既然你还是那么喜欢他,你可以考虑不……”   “叶青阳,”顾恩泽的声音很轻,但很轻易地打断了叶青阳未尽的话语,“我的家事,你应该没有权利给出建议。”   “抱歉,是我越界。”   “我能解,你是关心则乱,但叶总,没人能左右我的决定,你最好收了那些多余的心思。”   “……是。”   顾恩泽挂断了电话,他身体后仰,趁着车辆开到他和杜康居住的房子前,小憩了一会儿。   --   用过晚饭,晚上的看剧时间如约而至。   他们躺在床上,等待着片头的主题曲播完了最后一句。   吴枫的脸出现在了镜头里,橘黄色的灯光洒在他的脸上,像是为他镀上了一层蜜,他的嘴唇有些干涸,是很好吻的模样,蛊惑着镜头外的观众,也蛊惑着镜头里的女人。   镜头一转,给到了张莉丽的脸上,她的脸上有了一层薄薄的汗水,她抿了下嘴唇,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她想吻他,吻这个英俊的男人——但他偏偏用手掌挡住了她的唇。   ——为什么?   她睁着眼睛看向他,眼底满是心碎和疑问。   “抱歉,我不喜欢女人。”   ——你是同性恋么?   “除了亲吻和上床,其他的事情,你想要什么,我都尽量满足你。”   “我想做你的女朋友。”   “你知道我不可能喜欢上你。”   “我不在乎,我想做你的女朋友。”   “我不是一个正常男人,换个要求吧。”   “我只有这一个要求,吴枫,你能不能答应我?”   镜头再次给到了吴枫的脸上,出人意料地,他的表情格外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他抬起手,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说:“我可以答应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48章 (倒V)   吴枫和张莉丽开始变得形影不离,他们是令人艳羡的一对情侣,吴枫的父母早逝,家中的金钱足以支撑两个年轻人无所事事地挥霍一辈子。   但人的本性总是得陇望蜀、难以满足,张莉丽开始渴求得更多,她渴望着一个孩子,吴枫并没有拒绝,只是说:“市三院的生殖科很出名,我们可以通过辅助手段生一个孩子。”   彼时他们正在谈婚论嫁,吴枫这句话说出口,张莉丽直接崩溃了,她颤抖着手,指尖指向了吴枫,她说:“吴枫,你还是不是一个男人?”   “我说过,我不喜欢女人,也不是个正常的男人。”   “你明明能Y起来的。”   “能不能和想不想是两码事。”   吴枫坐得笔直,神色也很坦然,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讨论别人的事。   “你还是不喜欢我……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不喜欢我。”   张莉丽捂住了脸,哭着离开了房间,吴枫没有试图去追,他表现得十分镇定,镇定到有些冷漠——如果镜头没有捕捉到他紧握成一团的青筋毕露的右手,或许他的表演足以欺骗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剧情的发展采取了蒙太奇的手法,剪辑了无数次吴枫和张莉丽的争执,张莉丽离开又回来,回来又离开,最后,她带了一个男人,坐在了吴枫的对面。   她的表情很奇异,像是在笑,又像是在愤怒,她用刀刃切割着盘子里的牛排,切得乱七八糟的,吴枫只是看着,并没有伸手帮忙的打算。   “铛——”   张莉丽放下了刀柄,她举起了红酒杯,喝了大半杯酒,说:“这是我的情人,周铭。”   吴枫没有说话,接下来开口的是人却是周铭,他说:“吴枫,好久不见。”   屏幕里的画面开始变得扭曲、模糊,时间线也从这个节点,倒带回到了更早的节点。   在很久、很久以前,戛然而止的剧情终于得以延续。   穿着长衣长裤,捧着书的吴枫止住了脚步,他看到了一只瘦弱的黑猫,黑猫有一双幽绿色的眼眸,像是会说话似的,冲他喵喵叫。   “我身上没带食物。”吴枫有些局促地看着猫,他几乎将它当成了一个人。   黑猫仿佛听懂了他的话语,喵了一声,扭过头向某个方向走了几步,又停下来,歪过头,盯着吴枫看,仿佛是在催促他:“还不快跟上来。”   吴枫抱紧了书,脚步却很诚实地跟了上去。   “就是这样,吴枫救了重伤的我。”周铭说完了这句话,有些心虚地看了吴枫一眼,发现对方没有反驳后,神色肉眼可见地变得轻松。   “你要和他在一起?”吴枫很认真地询问张莉丽。   “我们已经上过床了。”   张莉丽终于说出了这句话,她有一种报复似的快感,但除了扭曲的快乐,她的内心又生出了隐隐约约的惶恐与不安——她不想离开吴枫,她很清楚,她爱的人只有吴枫,和周铭的交往,不过是一种无能为力的报复。   “你要离开我么你喜欢他么?”   周铭很轻易地看透了张莉丽,他抛出了两个问题,让张莉丽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但他并不想逼迫出一个答案。   “你可以继续和我在一起,也可以继续和他在一起,我不会介意这一点,相信他也不会介意。”   这是一个荒谬的提议,张莉丽的智告诉她,应该选择拒绝,但她还是茫然无措地偏过头,看向了周铭——她期待着这个她并不熟悉的男人,能够帮她拒绝掉这个提议。   但她没想到,周铭竟然点了点头,说:“我没意见,我和吴枫是很好的朋友。”   很好的朋友?   张莉丽认识吴枫这么多年,从来都不知道吴枫有周铭这个朋友,她深呼吸了几次,依旧无法平复心情。   吴枫在此时恰到好处地提议:“你们先回去,这件事,以后再谈。”   ——你们先回去。   ——你们。   张莉丽的智瞬间被怒火吞没,她咬牙切齿地说:“我同意你的提议。”   我同意你的提议,我同你,我同他,我们三个人生活在一起。   而这一幕,也成为所有悲剧的序曲。   --   最开始的时候,三人的生活虽然尴尬,却还有丝丝温馨。   周铭很擅长交谈和生活,有他作为润.滑.剂,吴枫和张莉丽之间也不再是过去相顾无言的处境,他们变得有说有笑起来,房间虽然很大,但挤进了三个人,也不再冷清。   周铭和张莉丽一开始亲密的时候还会避讳着吴枫,但有一次他们接吻时吴枫提前回家,吴枫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像是混不在意。   或许是因为不被重视的愤怒,或许是因为某种隐秘的癖好或冲动,张莉丽和周铭的亲密举止愈发过分,也愈发不避讳吴枫,到最后,两人几乎能在吴枫的身边做个大半套,只差最后的那一步。   吴枫一般会很礼貌地起身走开,有一次他试图开门,却发现门被反锁了,他竟然也不生气,只是找了个离两人最远的位置,低头看手机,装作自己什么也听不见。   最后还是张莉丽做不下去了,一把推开了周铭,冲到了吴枫的面前,她伸出手,原本想抓住吴枫的肩膀摇晃,质问他到底算不算一个男人的。   但她的手最后还是轻轻地落在了吴枫的脸上,吴枫有些茫然地抬起头,他看向她,却发现她悄无声息地哭了。   张莉丽的指尖碰了碰吴枫的脸,蹲坐在了地上,静悄悄地流着眼泪。   她是真喜欢吴枫,也是真恨吴枫。   这种极端的感情,让她在得知那骇人听闻的真相后,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她成了个杀人犯。   作者有话要说: 第49章 (倒V)   “吴枫,他到底怎么了?”   杜康按下了暂停键,他的表情有些奇怪,似乎是不忍心再继续看下去。   “不用想太多,”顾恩泽从书桌上拿起了一杯果汁,咕咚咕咚地喝了大半,“他没有和其他人发生性关系。”   杜康稍稍放下了心,按下了开始播放的按钮,几分钟后,他握住了顾恩泽的手,有些咬牙切齿地说:“还不如……”   吴枫的确救了周铭,从一群恶劣的混混手中。他其实和周铭只是普通朋友,但他太过善良,没什么犹豫就冲了上去。   混混的目标瞬间转移到了吴枫的身上,周铭却趁机选择了逃跑,他一边跑,一边大喊着“我去叫人救你”,吴枫被一群混混围着殴打,他鼻青脸肿,在地面上蜷缩成了一团,时间仿佛一瞬间拉长了无数倍,镜头在不断地摇晃,原本明媚湛蓝的天空也愈发变得阴暗,直到第一滴雨落在了吴枫的脸上,很快地,观众分不出,吴枫的脸上是泪水,还是雨水。   然而,折磨并没有中止,混混们守株待兔,却迟迟等不到周铭带人回来,领头人踩着吴枫的脸,拨通了周铭的电话,嚣张地问:“不是说要带人回来么,我们正等着你呢。”   周铭却在电话里不停地求饶,直言并不敢这么做,祈求他们放过自己。   ——放过自己。   周铭压根没有提到吴枫,不知道是因为不敢,还是因为并不在意。   或许在周铭的心中,吴枫并不是他的朋友,只是个脑子有坑的冤大头,他愿意救他是他的事,他又凭什么冒险去救他呢?   “小子,”混混的领头人叼着烟,按下了手机的扩音键,“要么你现在一个人过来,要么我废了你朋友,选一个吧。”   “……我。”   过了几秒钟,混混的电话被挂断,周铭看似没做选择,但实际上已经给出了答案。   随着一声仿佛能穿透时空的哀嚎,鲜红的血液一点点地从吴枫的身下渗出,雨越下越大,却无人能拯救他。   从那天起,吴枫算不上一个完整的男人。   他一度想过自杀,但最后还是走了出来,这个世界上,他没什么值得牵挂的,唯独一直友善地对待他、在他住院期间向他的手机里拨打了无数电话、发送了无数短信的张莉丽牵引着他一些情绪。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吴枫或许会慢慢地爱上张莉丽,但自那场意外后,为了活下来,他祭奠了几乎所有的情感,实在没有任何可能再爱上任何人。   他拿张莉丽当妹妹,张莉丽却想当他的恋人,他不想告知张莉丽他的身上发生过什么,即使被误认为是同性恋,也保持缄默不语。   但他没想过,张莉丽找来的情人,竟然是周铭。   事实上,在那次见面后没多久,周铭私下里约过吴枫,态度很诚恳地道了歉,只说当年年纪太小,没有及时去救周铭是他的错,连道歉都显得轻飘飘的,与其说是向吴枫道歉,倒不如说是借此卸下了他自己的心负担。   从此以后,再想起这段过往,内心涌现的不再是“我做得有些过分,我对不起他”,而是“我已经道过谦了,他也接受了,这事就翻篇了”。   吴枫并没有接受周铭的道歉,但周铭并不在意这种细节,他可以实现自己的逻辑自洽,再厚颜无耻地对吴枫发出“我们可以做朋友”的邀请。   除了周铭,张莉丽带谁来,哪怕对方是个女人,吴枫都不会选择继续纠缠下去,但偏偏是周铭。   周铭不是什么好人,吴枫担忧张莉丽会受到伤害,他需要让他们在他的眼皮底下,于是提出了三人生活在一起的建议。   他也隐晦地提醒过张莉丽,周铭并不值得相信,但张莉丽却误会了他,反而生出几分“你竟然会吃醋”、“你是不是喜欢我”的妄念。   于是日子只得这么将就着过下去,看似稳定的三人关系,实际上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会崩裂。   在最初的一段时间过去后,周铭自以为拿捏住了吴枫的把柄,他开始向吴枫索要小额金钱,在得逞后,胃口越来越大。   得到了金钱,周铭的胆子也愈发大,他不相信吴枫会一辈子待张莉丽好——一旦吴枫选择抛弃张莉丽,他将失去一个很好用的摇钱树。   要怎么控制一个生上有残缺的男人?   周铭听说,像吴枫这样的人,上不了女人,很可能会喜欢上男人。   他提出了和吴枫“试试”,被吴枫断然拒绝,又退而求其次,让吴枫给他“看看”、“摸摸”,依旧被吴枫断然拒绝。   周铭恼羞成怒,离开了三人共同居住的房子,张莉丽却没有表现出多少留念的情绪,这么多年的折腾,她也筋疲力尽,她对周铭的离开并没有多少伤心,再看吴枫,纵使依然喜欢,却也不得不承认,这男人待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爱情。   吴枫和张莉丽选择了和平分手,原本一切都应该在此时画上终止符。   但周铭偏偏还要作死,他出了一些过往的照片,发送到了吴枫的私人邮箱中,想要勒索最后一笔金钱,却没想到那个邮箱同样绑定了张莉丽的手机。   张莉丽猝不及防下被迫得知了一切的真相,她这才知道,她同床共枕了几年的男人,竟然如此恶劣,也才知道,吴枫这些年为了保护她,究竟付出了多少心力。   他的确不爱她,但他或许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   她清醒地发了疯,也清醒地奔波千里,亲手杀了她的情人。   在她离开后没多久,一个中年男人出现在了案发现场,他拨通一个虚拟号码,说:“目标任务已死亡,现场的痕迹,看着杀他的是个女人。”   “……”   电话对面沉默了几秒钟,变声器转化后的声音才重新响起。   “帮她抹平痕迹,不要让她被发现。”   “我尽量,但客人,杀人一定会有证据,只是早一点被发现,还是晚一点发现的区别。”   “……我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第50章 (倒V)   吴枫拧开了房间的门锁,他迈步进了房间,扯下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块白布,尘封许久的画像终于得以重见天日,纸张上的不是张莉丽,不是周铭,不是任何“其他人”,而是吴枫自己。   而是吴枫自己。   他笑得格外肆意,穿着笔挺的西装,意气风发,像是职场达人。   吴枫向前走了几步,扯下了第二块、第三块、第四块……,上面的画像,无一例外都是吴枫他自己,有人是消防员,有人是律师,有人是医生,他们是吴枫原本拥有的无限可能的人生。   这些年因为身体的残缺,吴枫将自己封闭在了只属于自己的世界里,他幻想着无数的可能,画出了一副又一副的作品,为自己打造了一个虚幻而脆弱的梦境。   他也曾试图接触外界,试图获得解和认同,但身体的残缺难以掩盖,据实已告又被迫接受他人或嘲讽或怜悯的眼神。   吴枫只能龟缩在自己的世界里,静静地等待着人生的终止。   他这样的人,死亡于他而言并不可怕,反倒是一种解脱,所以,张莉丽不应该为了他而手染鲜血,毁了自己的下半辈子。   吴枫拧开了一瓶汽油,挥洒在了他的每一幅画作上,他点燃了一根烟,低头抽了一口,在缓缓升起的烟雾中,他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他父母送他上学的那一天。   那时候的他,有家人,有朋友,有未来,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美好得如此短暂。   吴枫将尚未熄灭的烟头扔到了汽油上,室内瞬间燃起了大火。与此同时,主角团随着张莉丽也正在赶赴过来的路上,张莉丽并没有承认她的罪行,但在主角团的软硬兼施下,她硬着头皮答应了一起来见吴枫,并劝说吴枫配合他们的调查。   远远地,他们就在车中看到了冲天的火焰,张莉丽发狂似的捂住了自己的耳朵、闭上了自己的双眼,就好像不去听不去看,一切的悲剧都不会发生,   “我收到了一封邮件。”   “什么邮件?”   “吴枫的自首手写信,他认罪了。”   “那就是畏罪自杀了。”   “他……”   他不是畏罪自杀,凶手是我,他是为了救我。   张莉丽颤抖地缩成了一团,她的眼泪顺着眼角不停地滚落,但她却不敢说一句话。   一片黑暗中,她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她捧着厚厚的一沓卷子,走到了吴枫的身边,目光略过他胳膊上的黑布,又落在了他有些麻木的脸上。   她说:“这是你的卷子,我是张莉丽,你叫什么名字?”   “吴枫。”   画面骤然变黑,字幕迅速地上滑浮现,这是这部网剧的最后一集,也是这个故事最终的结局。   顾恩泽有些唏嘘,扭过头,却发现杜康已经用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你哭了么?   顾恩泽想问他这一句,但他瞥见了杜康脸颊上的泪痕,便住了嘴。   过了一会儿,估量着杜康已经平复了心情,他才说:“网剧都是假的,看过就看过了。”   “你饰演的角色那么惨,我很难无动于衷。”   “我被你搞得这么惨,你的确无动于衷了。”   顾恩泽轻轻地回怼了一下,杜康却没反驳,过了一会儿,他说:“你真的要和我离婚?”   “说了这么多遍,总不会是假的。”   杜康放下了手,露出了有些泛红的眼睛,就在顾恩泽以为他会拒绝或者拖延的时候,他却沙哑着嗓子说:“我答应你,什么时候去办手续?”   顾恩泽听到这句话,竟然愣住了,他本以为还会有的折腾,却没想到,杜康竟然没再多做纠缠,反而直接答应了。   过了几秒钟,他摩挲着手指,狠了狠心,说:“明天可以么?”   “你……”杜康的手扣住了顾恩泽的肩膀,他们之间的距离极近,顾恩泽几乎以为杜康要吻上来,但杜康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像是想把此刻的顾恩泽的模样,永远地记录在大脑中一样。   过了一会儿,杜康有些艰难地闭上了双眼,他说:“我答应你。”   他竟然答应了。   顾恩泽的指腹滑过床单,他有点想抱住杜康,但一想到他们即将离婚,又克制住了自己的动作。   该疏远了,该断绝所有可能会引发误会的亲密行为,他这么想着,却在杜康吻过来的时候没有选择拒绝。   他们相拥接吻,做尽情侣之间的亲密事,在拂晓来临之时,却舍不得闭上双眼,只是面对着面,注视着彼此的面容。   爱么?   依旧是爱着的。   爱是真的,想分离也是真的。   --   他们在去往婚姻登记所的路上商议着离婚协议的细节。   杜康比顾恩泽想象得要更大方,除了房子和星币,杜康还想把彩虹财团的所有权转回给顾恩泽,顾恩泽却全都拒绝了。   “彩虹财团我不会再要,财团也经历不起再一次的上层动荡,为了少一些人失业,你还是继续管着吧。”   “房子和星币我也不想要,我现在也不缺这些,留下来也没什么用处。”   “我净身出户,你签字就好。”   杜康却不接受这个提议,坚持将房子和现金留给顾恩泽,并直言如果他不同意,他不会在协议书上签字。   顾恩泽无奈之下,只好同意接收他惯常住的这套房子、一大笔星币和十分之一的财团利润。   杜康长舒了口气,才说:“等签过离婚协议之后,我今晚就会离开,要过一段时间才会回来。”   “要去哪里?”顾恩泽出于社交礼仪,询问了一句。   “去其他星球散散心,等心情平复了再回来。”   “哦,注意安全。”顾恩泽想起了自己出门散心被星盗掳走的经历,颇为真诚地叮嘱了一句。   “你也注意安全,”杜康轻笑出声,有些苦涩,但更多的是释然,“如果你当年没有出意外,我们之间,或许会有所不同。”   “人不要向前看,做出了什么决定,之后就不要后悔。”   “你说得对,人是没有后悔药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51章 (倒V)   顾恩泽和杜康办完了离婚手续,顺便在星网上办完了财产的交接手续,他住的房子终于重新回归到了自己的名下,杜康询问他是否要换一批仆人,顾恩泽没什么犹豫,直接说:“不用换了,反正以后,我依旧是他们的雇主。”   杜康感受到了一点微妙的刺,不算很明显,但足以刺痛他,他露出了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容,说:“你说得对,以后我不会让你难受了。”   “除了最近的这几个月,我一直对我们的婚姻生活十分满意,”顾恩泽只是实话实说,或许有那么一丢丢是因为杜康看起来很难过,“我并不后悔与你结婚,也很高兴能遇见你。”   “顾恩泽。”   “嗯?”   “我可以抱一下你么?”   “可以。”   下一瞬,顾恩泽被杜康紧紧地抱住了,杜康的下巴枕在他的肩膀上,肩头微微颤抖,但说出的话语却很清晰也很冷静。   他说:“顾恩泽,以后我还会来找你的。”   顾恩泽听了这话,竟然不觉得惊讶,也不觉得厌烦。   他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杜康捶了一下他的后背,说:“我们还会再见的。”   “哦。”   杜康得了这一个字的“哦”,仿佛得到了某种救赎和希望似的,说:“你等我。”   “……”顾恩泽没说话,他不想再给出藕断丝连式的承诺。   --   杜康离开后,顾恩泽的日子和过往没什么不同,家中的佣人莫名勤快了几天,在确认自己不会失去工作后,恢复了过往的状态。   因为资金链断条,剧组的拍摄工作也暂时中止,顾恩泽在家休息了两天,拨通了叶青阳的电话,说:“你考察下这个剧组项目的前景,如果合适的话,我们工作室可以接手这个项目。”   “顾董,这个项目前期我做过评估,大约需要一亿星币,目前工作室的流动现金是三千万星币。”   “稍后我转两亿星币到工作室账户,”顾恩泽停顿了一瞬,说,“我现在资金很充足,离婚的时候,杜康还给我了一部分资产。”   “离婚”叶青阳的语气难掩惊讶。   “前几天办完了手续,”顾恩泽当然可以隐瞒这件事,但他并不认为有隐瞒的必要,“我们正式离婚了。”   “……”叶青阳斟酌自己该说“恭喜”还是该说“节哀”,过了一会儿,他决定换个话题,“这个项目的风险很大,如果这部剧播出后平平无奇,至少会损失一半的投资。”   “我想拍完这部戏,”顾恩泽停顿了一瞬,继续说,“这个角色很有趣,只拍了一半,未免可惜。”   ——你现在倒是不在意金钱了。   叶青阳腹诽了一句,口中说道:“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和导演组沟通。”   “如果有必要的话,其他投资方可以一并赶走,我们支付项目全部的费用,我希望这部戏能够完全按照我的想法来拍摄出来。”   “是。”   “去吧。”   “好的。”   顾恩泽挂断了电话,顺手拿起了老式座机旁边的玻璃杯,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口冰镇果汁,不知道是不是心因素,他总感觉今天的果汁和往日的有所不同,似乎是难喝了一些。   --   第二天,正在播放的耽美剧《皇城》上了个热搜,热搜词条是#《皇城》顾恩泽#,互动量并不算高,但很快就窜到了热搜榜的前排——这显然是卖的热搜。挂在热搜热门上的营销号发布了齐刷刷的通稿,稿子的内容却是围绕着顾恩泽的美貌和剧中的角色,见缝插针地安利《皇城》这部网剧。   乍一看,像是顾恩泽的工作人员买的通稿,但仔细看看,却发现下方评论区舞得正欢的粉丝,竟然大多顶着两位男主演的头像。   他们过来“加热”热搜自然不是水军跑错了场地,而是真人粉丝忍辱负重。   《皇城》这部戏集合了流量男星、高端配置、号称最擅长拍耽美剧的导演,从开拍起就吸引了包括两百名站姐在内的无数人的眼球,纵使开播得有些突兀,但上线第一天依旧称得上“万众期待”。   然而,这种众星捧月的一部戏,上映后的前三天,点击率却呈现断崖式的下降,评分平台第一天开了分,满分十分,只有六分,又过了两天,一路下滑到了五点八分,出品方不得不锁了评分,然而从下方的长短评中,除了粉丝的控评文案,愣是找不出几个好评。   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观众如潮水一般褪去,出品方连同主角的粉丝们都慌张了。   一路下滑的点击率,却在顾恩泽饰演的皇帝戏份较多的那一集大幅上扬,经过详细的数据分析,出品方不得不承认,很多留下的观众并不是为了两位主角,而是为了顾恩泽饰演的皇帝。   在这种一路猛扑的状态下,“皇帝”这个角色无疑的救命稻草,然而开播时的冲突,已经让顾恩泽的团队和粉丝拒绝参与宣传,不得已之下,出品方只好自掏腰包,买了个热搜,甚至在买热搜前还沟通了两位主演的粉丝后援会,让他们予以配合。   作者有话要说: 第52章 (倒V)   顾恩泽工作室的员工研判了热搜的情况,最后决定留神关注、放任不管,倒是有不少顾恩泽的路人粉和“吴枫”的角色粉受到热搜的吸引,满怀期待地打开了《皇城》,看了不过几十分钟,就直接选择了只看他的功能,专心去看顾恩泽的表演。   自网剧《无名》在暑假档大爆后,长达数月的时间里,再无一款爆剧能够引发全民观看的热潮,以至于观众们虽然知晓顾恩泽的戏份不多,却依旧对顾恩泽的表现抱有极高的期待。   顾恩泽上热搜时,整部剧的剧集已经播放了一半,顾恩泽的出场虽然不算多,但整体的表现可圈可点,皇帝这个角色也塑造得有血有肉,不乏有前期掉坑的观众积极推荐,追剧的氛围在初始的几天还算不错。   眼见这部剧有起死回生的可能,宣传团队更是加足马力,天天带着顾恩泽上热搜——然而,无论在热搜围脖的评论区,还是实时动态的广场上,都不见顾恩泽粉丝的身影,顾恩泽的工作室官方围脖也在兢兢业业地发着顾恩泽的日常照片和《无名》的剧照,丝毫不参与剧组的宣传。   叶青阳再次接到了来自《皇城》剧方的电话,也向顾恩泽请示了一次,转过头态度温和地拒绝了看起来十分丰厚的交换条件。   顾恩泽团队的不配合,让这部剧的宣发人员十分不满,但他们也腾不出手来抹黑顾恩泽——他们遇到了新的麻烦,饰演将军的男主角爆出劈腿多名女性的黑料,让刚刚磕上CP的观众直呼“晦气”。   耽美剧上映要走一整套流程,先是培育CP粉,然后是催疯CP粉,再之后走入提纯的环节,最后大撕一场与相方割裂,两位演员也从亲密互动转为老死不相往来,剧组的宣传人员对整套流程烂熟于心,然而从第一阶段就碰到了不小的麻烦。   如果说各方对这部戏的爆款程度期待值为100,那这部戏的实际热度恐怕还不到20,从一开始就没有吸引多少观众,纵使原来的大粉开马甲带头嗑CP,不明真相的路人看上几集,也会火速离开,并不会成为愿意做数据、产出、氪金的CP粉。   剧情无法吸引人,两位男主的团队在商议后,只能另辟新径,开始从剧CP上升到真人CP,各种暧昧不清的情侣服装、情侣手势、围脖互动、共同出游,不得不说,这种戏里戏外的营销的确是大杀器,吸引了不少疯魔的CP粉。   然而假的就是假的,营销过度终归会导致反噬的结局,在一方爆出劈腿恋爱瓜后,CP粉成了骂得最凶狠的一拨人,甚至神通广大地翻出了很多剧组的“黑料”,颇有一种想把这部剧连同主角一起埋了的气势。   剧方的宣传人员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腾不出手来“教训”顾恩泽,又过了两天,随着事件的不断升级,这部剧的热度一落千丈,扑街已成定局,剧方就连购买顾恩泽和剧组名绑定热搜的星币都不愿继续支付了。   顾恩泽终于得了安宁——不过他从来都没在意过这场风波,他正在忙于阅读修改后的剧本——导演接受了他的注资,叶青阳干活也很麻利,将所有乱七八糟的资本连同他们强捧的演技实在差劲的艺人都赶出了剧组,缺失的演员一一招募到位,改得面目全非的剧本也重归了过去的模样,后期的班底全部砸钱换了更好的,剧组也即将再次开机。   顾恩泽很认同“星币买不来一切”这句话,不过他更认同“星币买得到大部分东西”这句话。   不断刷卡的间隙,他会想起杜康,不过杜康自从离开蔚蓝星旅游后便杳无音信,或许他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完成自我的疗伤和治愈。   -   剧组重新开机的那一天,各方的记者来了很多人,娱乐圈没有秘密,很多人都知晓顾恩泽戏拍了一半拍不下去,干脆带资进组,重新拍一遍。   无论事件的戏剧性,还是顾恩泽背后隐藏的财力,都值得记者深入挖掘,然而巧舌如簧的记者却很难在顾恩泽的面前占到什么便宜。   顾恩泽的话并不多,大部分被导演、编剧和经纪人挡下,而说出的话语几乎滴水不漏——有记者事后甚至一本正经地在新闻中写道:“建议顾恩泽混腻了娱乐圈,可以改行去当星球外交官。”   新闻发布会结束后,顾恩泽开始了忙碌的拍戏日常,他的下一部戏已经订好了入组日期,留给这部戏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初始的几十天,他还是很享受这种忙碌的生活的,毕竟他忙得已经很少能想到杜康了,但突然有一天,他在深夜回到家中——室内倒是灯火通明,佣人们强打着精神在等他回来,他吃了一碗面条,洗漱好躺在床上,却久久不能入眠。   他发觉,他竟然会想念杜康的体温,杜康的呼吸,杜康的存在。   不是烂俗的骤然分开的“不习惯”,而是在以为自己已经习惯后,悄无声息地“被捅了一刀”,于是复杂的情绪不再可控,瞬间席卷全身,过往的记忆也不再能够“封印住”,那些酸甜苦痛,一股脑似的冲上大脑、浮现眼前,想不去看,却不能够。   顾恩泽很突兀地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在他们确定关系后,杜康第一次躺在了他的床上。过往他们也曾一起睡过,不过那时候的睡只是单纯的睡,但是确定了关系,成了情侣,睡在一起,又多了一层暧昧不清的意味。   顾恩泽有些紧张,但他年长几岁,便能装作沉稳淡定的模样,还能说几句调笑的话语,杜康既不接茬,也不脸红,等顾恩泽有些尴尬地住了嘴的时候,他才低声说:“以后我们都会睡在一起。”   他说得如此郑重,以至于顾恩泽很难将它视作一个玩笑话,杜康像是在很久以前就这么规划着,而那一天,他的目标达成了一小步,但他并不满足,他渴求得更多。   顾恩泽愿意用“狡猾的猎物”这句话来形容杜康,而到了后来,他也分不清杜康究竟是猎物,还是猎人。   顾恩泽自诩不是恋爱脑,荒芜的心中却扎进了这么一个人,纵使狠心将人拔出,心脏竟然还会流血,竟然还会感到疼痛。   ——以后我们都会睡在一起。   ——你说得不对,我们总会有一天会分开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53章 (倒V)   顾恩泽久违地做了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很多年前,他和杜康刚刚确认关系后没多久,他收到了来自杜康学校的邀请,他们邀请他作为知名校友,返校演讲。   顾恩泽对此类活动不感兴趣,但那天是杜康的生日,或许他可以给对方一个惊喜。   他接下来这个演讲的活动,装作不经意般透露给了杜康,杜康果然很高兴。   梦境是不连续的,眨眼间顾恩泽便出现在了阶梯教室里,台下坐满了人,但顾恩泽一眼就看到了杜康。   他做了长达两个小时的演讲,演讲结束后,进入了观众互动的环节,有一位观众鼓足勇气,接过话筒问他:“请问顾先生,你现在的情感状态是怎么样的?”   顾恩泽没有骗人的习惯,实话实说:“我有稳定交往的恋人。”   “方便介绍他是什么样的人么?”   “他是一个很善良,很上进的年轻人,”顾恩泽停顿了一瞬,似乎是意识到自己也是年轻人,这么说有点奇怪,“他的底色是阳光的,非常聪明,他的意志很坚定。”   “你很喜欢他?”   “很喜欢他。”   “有多喜欢他?”   “做梦会梦到他。”   台下响起了善意的笑声,顾恩泽却在这一瞬,意识到他正处在梦境之中。   果然,又有一位面容模糊的观众站了起来,扬声问:“听说,你喜欢的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是,”顾恩泽没有半点犹豫,直接正面回应,“他叫杜康,他就在台下。”   台下人的反应十分热烈,大家都在激烈地鼓掌,每一双眼里只有羡慕和祝福,没有丝毫阴霾,顾恩泽在这虚假的梦境中,   注视着杜康,杜康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唇,像是难以相信。   但很快的,他就放下了手,低声和同伴说了什么,同伴也回了几句话,像是给了他无边的勇气似的。   台下的人很多,此刻却像是有了某种无声的默契,分开了一条不算窄的通道,从杜康的脚边,直达顾恩泽的脚边。   顾恩泽于是站在原地,看着杜康一步步向他走来——初始还是走的,但很快就变成了小跑,他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台下,登台的台阶却骤然不见,顾恩泽站的位置也仿佛一瞬间拔高了不少,杜康急促地抬起手,将将摸上台面的边缘,他挣扎着想爬上来,却徒劳无用。   顾恩泽居高临下地盯着杜康看了一会儿,他想等着他求他,那样的话,他愿意俯下身,拉他一把,帮他爬上来。   但他等了又等,即使在梦里,杜康依旧没说出祈求的话语,顾恩泽无声地叹了口气,却没有伸手去拉他,反倒是屈膝下蹲,坐在了演讲台的边缘,又用双手撑着,颇为小心地跳到了台下。   杜康从顾恩泽开始下蹲起就愣住了,等顾恩泽往下跳的时候,他还下意识地扶了一把。   顾恩泽站稳了脚步,搂住了杜康的肩膀,他的声音很清亮,梦中的大多数事都不太符合逻辑,他说:“这是我的男朋友,他是杜康。”   杜康搂紧了他的腰,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侧脸,满眼都是爱意与喜悦。   顾恩泽却没有回吻他,只是垂眼看此刻的杜康,他问他:“你很希望我来找你么?”   “……”杜康却也不说话了,也对,这是顾恩泽的梦,梦里的一切不过是他的潜意识,他不想让梦里的杜康回答,梦里的杜康自然也不会回答。   顾恩泽搂抱着杜康,向前迈了一步,眼前的人物和布景化为璀璨的砂砾,眨眼间随风而逝。   顾恩泽的脚步踏在虚空之上,他小幅度地侧过头,看着此刻在他臂弯中“完好无损”的杜康,说:“过去的我,好像对你并不算好。”   “我有一点点抱歉,就一点点。”   “但你不能那么对我,你真的伤害到了我。”   “一码归一码,这种事,不能一笔勾销。”   “但我或许,真的应该对你说一句,抱歉。”   抱歉那天选择了加班,没有参加你和同学的聚餐;抱歉临时拒绝了母校的邀约,让你在台下等了空;抱歉有那么多机会可以出现在校园里,出现你的面前,最后却从未出现过;抱歉没有给你充足的安全感,让你一直逼迫自己上进,让你选择了一条不正确的道路……   梦里的杜康笑了笑,又想凑过来亲顾恩泽,但下一瞬,顾恩泽就睁开了双眼——他醒了,窗外一片漆黑、电闪雷鸣。   人总是这么复杂的生物,在一起的时候看到的都是对方的短处,想到的都是对方的错误,可一旦分开,那些美好的回忆、那些唏嘘的遗憾便再也不可控,一股脑地涌现进脑海里,于是便生出了一个专用的名词——旧情难忘。   顾恩泽下了楼,没有去唤已经睡下的佣人,而是独自去了储物间,拉开了硕大的保鲜冰箱,他挑挑练练了一些水果,连皮扔进了自动榨汁机里,合拢了冰箱门,又拉开了另一边的橱柜,那里有一套他的杯子,但或许是深夜的灯光太过刺眼,他赫然发现,他的杯子有一半是被更换过的——虽然是同样的品牌、同样的款式,但新旧程度还是能在灯光下分辨出些许。   杜康换了他的杯子?   那原来的杯子哪里去了?不小心弄碎了?   顾恩泽思考了一会儿,将这件事记在心上,准备等再见到杜康的时候,顺便问问他。   他从里面取出了一个稍旧些的杯子,接了鲜榨的果汁,又往里扔了几块冰块,慢吞吞地喝了起来。   ——味道还是比不上从前的,或许杜康有甚么特殊的榨汁手法,或许杜康添加了少许蜂蜜?   作者有话要说: 第54章 (倒V结束)   《皇城》这部戏扑街得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之中。   结局时,剧方依旧不死心,买了几个热搜,但在低位盘旋了一阵,便因为无人关注而沉入谷底。   顾恩泽的戏份在后期寥寥无几,顾恩泽的团队和老粉没甚么动静,追剧的剧粉却炸了锅,经常前往官方围脖的评论区“表达诉求”,官方围脖也破罐子破摔,干脆放出了一些并未剪辑进正片的片段,而顾恩泽的醉舞戏,竟然就在其中。   顾恩泽被迫上了一次热搜,很多剧粉不满足于被官方放出了不到一分钟的高糊视频,渴求能够得到更多的视频,也有人翻出了顾恩泽曾经对粉丝的承诺,便试探性地私信了顾恩泽的工作室,询问对方何时能“兑现承诺”。   顾恩泽便是在当天下戏后,收到叶青阳的两个解决问题的方案,其一就是放任不管,等待热度自然下降;其二则是满足剧粉的期待,为他们再跳一次醉舞。   顾恩泽没什么可犹豫的,直接回了句:“那就再跳一次醉舞吧。”   “录制视频么?”叶青阳低声问。   “不,直播吧。”顾恩泽语气平淡地抛下了一枚炸弹。   --   顾恩泽拨通了金珏的电话,顺便得知了一个喜讯——金珏怀孕了,出于对孕妇身体的考虑,他不准备再邀请对方亲自为她化妆,却没想到金珏直接猜到了他打电话过来的目的,问他:“是不是又要跳舞,又需要人化妆?”   “你正怀孕。”   “都什么年代了,化妆品早就对身体没有影响了。”   “不会太劳累么?”   “给你化个妆,不会太劳累,再说,看你再穿一次女装跳一次舞,我心情会特别好,也有助于胎儿发育。”   “好,我派人去接你。”   “派人来接?”金珏的话语中难掩诧异,“顾恩泽,你又有钱了?你那点片酬,不是还要养活一整个团队么,怎么能浪费?”   “我离婚了,”顾恩泽很平静地回答,“杜康给了笔丰厚的分手费,自然能派人去接你了。”   “杜康疯了?”金珏想不出杜康会这么做的其他由。   “没疯,他或许是想放我自由。”   “那郭林有机会了?”   “我不喜欢二婚男人。”   “如果郭林当年没有结婚?”   “我不喜欢拿我当傻子的男人。”   “如果郭林……”   “没有如果,”顾恩泽打断了金珏的话语,“如果我喜欢女人的话,和你在一起的可能性,都比和郭林在一起的可能性大。”   “嗨,谁让我人美多金心地善良呢。”   “我明天派人去接你。”   “行,刚好我老公要派人送我一起去。”   “好,那明天见。”   顾恩泽正要挂断电话,却被金珏拦住了。   “我带郭林一起去,行不行?”   “郭林都死心了,你看起来还没死心。”   “我年轻的时候就盼望你俩能成,总要再试一试。”   “成不了的。”   “为什么,你对杜康旧情难忘?”   金珏问这句话的时候,只是来调侃顾恩泽的,却没想到顾恩泽没有立刻反驳,反倒是选择了沉默,她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如果杜康再回来追你的话,你会答应么?”   “我不知道。”   顾恩泽给出了完全在金珏意料之外的答案,半响,她说:“我还是得带郭林来见你一次的。”   “哦。”   “可能是最后一次见你的机会了么,对不对?”   “去掉‘可能’。”   “顾恩泽,杜康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你为他破例一次又一次?”   “倒也没什么特殊的,”顾恩泽稍停顿了下,继续说,“但我想为他破例,我偏爱他这个人。”   “顾恩泽,你忘记他背叛过你了么?”   “没忘记。”   “你原谅他了么?”   “也没原谅。”   “你……”   “但我有一点想他,不多,就一点。”顾恩泽的声音有些无可奈何的味道,“他是一个不错的人,我很难忘记他。”   “顾恩泽,你完了。”金珏甚至有些绝望,“我没想过,你这么喜欢他。”   “我最近偶尔会想到过去,想到我和杜康一开始相遇的情景,”顾恩泽身体后仰,依靠在沙发的椅背上,“你知我那时候待人冷漠、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按照我一贯的处方式,我是绝不会冲动地用巨款直接救下他的,更别提之后再追去边缘星系,把他再次带回到蔚蓝星。”   “……”   “我一直以为,我是后动心的那一个,是杜康先告白,也是因为杜康一直追求我,我才会他产生心动的感觉。但最近,我突然意识到,如果我不是因为对杜康一见钟情,那很难解释我的这些举动,我可不是个乐于助人的大好人。”   “所以呢,你要打碎你的原则,抛弃你的尊严,去挽回你的爱情么?”   “我只是在等待。”   “等杜康怎么做?”   “嗯。”   金珏一时无言,作为顾恩泽多年的朋友,她一直对杜康不太满意,甚至在最开始的时候,她是憎恨着杜康的。   毕竟当年,她、郭林和顾恩泽三人经常玩在一起,她偷偷地磕着郭林和顾恩泽的CP,眼见着两个人的关系愈发亲密,她还经常怂恿郭林向顾恩泽表白,郭林虽然拒绝了很多次,但态度一次比一次松动,最后,他终于下定决心,去向顾恩泽告白——他要告诉他,他很喜欢他,他很想和他在一起。   但顾恩泽却向所有的朋友群发了一条消息——我和杜康在一起了,以后有乱七八糟的局,不必再喊我参与。   彼时,金珏和郭林参加了同一场宴会,她眼睁睁地看着郭林的身体摇晃了几下,然后重重地摔倒在地。   郭林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告白计划戛然而止,金珏也陷入了长久的自责之中——她总觉得是自己太过任性,一遍遍地劝说郭林,才会让郭林走出保护自己的壳,受到很重的伤害。   她做不到恨顾恩泽,自然而然地便恨上了杜康——一个来自边缘星球的、仰仗着顾恩泽生活的玩物,怎么敢向顾恩泽告白,怎么敢觊觎他们的珍宝,怎么敢“拆散”郭林和顾恩泽之间的缘分,怎么会叫他们三人的小团体就此分道扬镳。   虽然时过境迁,恨意也慢慢减淡,但骨子里的轻视总是很难改变的,然而,今天顾恩泽的话语,却让她难堪地清醒了——杜康到底怎么样,与她金珏无关,关键要看顾恩泽喜不喜欢,他如果真的喜欢,哪怕整个星系与他为难,他还是会选择和杜康站在一边。   顾恩泽这个男人,一直自诩冷漠无情,但当他真的爱上一个人后,又比大多数人更情真意切,更绵延不绝。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过签了,下周走完程序,就正式签好了。(是用另一篇文申签的)   我不确定这篇文能否入V(可能题材和细节还是有点问题),但一定会更新完结的,就是更新量不太多,主要要更隔壁的那一篇。 第55章 (一更)   金珏赶到了蔚蓝星,除了她自己和郭林,她的丈夫萨拉也陪着一起来了——这是顾恩泽见金珏丈夫的第二面,上一次见,还是在金珏和她丈夫萨拉的婚礼上。   彼时顾恩泽对金珏的丈夫不甚满意——萨拉的长相其貌不扬,从外形上看,与金珏并不般配。这门婚事的缔结并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因为金珏到了适合结婚的年龄,而萨拉的家族,是所有抛出联姻试探的候选人中,最高贵富有的一个,萨拉本人甚至有帝王星授予的子爵称号,拥有一定的特权。   与顾恩泽对萨拉的不甚满意相反,萨拉对顾恩泽的好感却非常高,他曾真心实意地对着金珏夸赞顾恩泽——他的外貌和气质像最完美的贵族一般,我愿意和你一样,成为他的朋友。   金珏转达了丈夫的话语,换来顾恩泽的一声嗤笑,他道:“我不怎么爱和朋友的伴侣做朋友。”   不过这次咖啡店相见,萨拉倒是大不相同,对待金珏的态度可谓百依百顺,偶尔看向对方的眼神,亦是溢满爱意。   而金珏,虽然在电话中对自家老公十分嫌弃,但真正相处的时候,却不自觉地依赖着对方。   或许再过上一年半载,这对夫妻就能走上“先婚后爱”的剧本,开始毫不留情地狂撒狗粮了吧。   顾恩泽喝了一口咖啡,看了一会儿小夫妻的相处日常,又很自然地将视线挪到了这对夫妻身侧的旧友身上,他问:“你要不要也喝点什么?”   “你看起来已经忘记我喜欢喝什么了。”郭林苦笑着对顾恩泽说。   “倒没忘记,”顾恩泽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只是不确定你口味有没有变化,也懒得帮你点上一杯。”   “一杯冰咖啡,不加糖,不加奶。”郭林叫来服务人员,快速地点了单,似乎很排斥继续这个话题。   “看来你的口味还没有变。”顾恩泽言笑晏晏。   “我多少是有些念旧的。”   ——这一点却与你不同,毕竟你总是喜新厌旧。   顾恩泽听出了郭林话语中的深意,不过他不以为意,他在对方面前一贯是放松的、自在的——如果他们相遇时,不是那样的场景,如果不是郭林对他起了那样的心思,或许他们会成为极好的朋友,一辈子的挚友。   然而这世间事是没有“如果”可言的,顾恩泽喝了一口甜腻腻的卡布奇诺,等待金珏稍稍从她老公的身上收回视线,直奔了主题:“我想直播跳一场女装舞蹈。”   “直播跳?”金珏的身体猛然前倾,声音也拔高了一个语调,“顾恩泽,别告诉我,你真的当……当演员当上瘾了?!”   顾恩泽知晓金珏停顿的那一瞬咽下的是什么话,无非是戏子之类的蔑称,纵使现在已经是星际年代,一些固有的观念,依旧未曾改变。   演员在真正的当权者眼中,不过是中下等的职业。   “我很喜欢这份工作,”顾恩泽语气平静地阐述事实,“也很喜欢这些无条件喜欢我的粉丝,所以为他们跳一支舞,与我而言,不是侮辱,而是心甘情愿的事。”   金珏一瞬间愣住了,三人中最先回过神的,竟然是郭林,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里却带着奇异的光芒,他问:“你想穿哪套女装跳舞?”   “红底金丝霓凰裙装。”   “是十多年前的那一套么?”   顾恩泽和郭林几乎同时开了口,声音交相重叠,依稀能辨认出当年默契的模样。   顾恩泽还是比郭林要心狠些,他回到:“这些年我身量也有些变化,服装自然要重置,再说十多年前的衣服,总归太旧了,你不是也说,我一贯是喜新厌旧的性子么。”   “我倒希望你能念念旧情……”郭林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不可闻。   “妆容偏浓么?”金珏已经开始思考要画怎样的妆容,才能配得上顾恩泽的容颜和舞姿。   “不,要淡一点,”顾恩泽低头喝了一口咖啡,“毕竟,我本来就是男生女相,稍微装饰下,就很像女人。”   --   “都已经星际238年了,怎么还用这种老套的上网直播方式?”   “全息VR技术不是已经开发出来了么,之前派瑞公司还说要全面推广来着,难道又是……?”   “楼上的,你猜对了,又是政务院那些老家伙,非要翻出三十多年前的帝国法案,极力阻止新技术的应用。”   “……我说,稍微放开点也没关系吧,现在我们的生活和星际前简直没什么区别,每天都要不停地上班和工作,我真是受够了……”   “谁说不是呢……”   “哎哎,好像开始了。”   “开始了?”   “开始了。”   “好漂亮啊——”   漆黑的画面出现了一点光亮,并非特效的结果,而是一只素白的手,手中捏着一柄点燃的火柴,微弱的火光下,观众能看到那人指尖复杂而漂亮的红底金丝指甲。   火光微小而摇曳,飘忽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熄灭,观众的心神也聚集在这一点光亮上,情不自禁地期待着——期待着光亮能点亮更多的光亮。   这只手的主人也像是听懂了观众的渴望似的,慢条斯地将点燃的火柴靠近了一根蜡烛——借由火光,观众隐约能看到蜡烛的模样——依旧是红底金丝,漂亮得像是古代人新婚时用的喜烛。   “铮——”随着一声古筝声骤然响起,蜡烛也在这一瞬点燃,黑暗中的光亮骤然放大,观众下意识地后退了少许。   镜头也微微向后拉动,除了素白的手,又露出了一截纤细的手腕——手腕上带着两三个金灿灿的镯子,雕刻着龙与凤的模样,那人摇晃着手腕,以便于熄灭火柴上的火焰,动作却带动镯子相撞、发出细微的声响。   “叮叮当当——”   “咚——”   黑暗中突然出现了无数光亮。   “咚——”   数百根蜡烛在这一瞬间燃起,烛光在雪白的皓腕上撒下一抹蜜色的光亮。   “咚——”   镜头又后退了一步,露出了手臂上方的布料——红色的底,金色的线,古老的刺绣勾勒出栩栩如生的形状。   悠扬的音乐响起,镜头中只出现了一条胳膊,随着音乐不断地变换着动作,金手镯偶尔相撞,叮咚作响。   “咚——”   所有的光亮瞬间熄灭,镜头重归黑暗。   “铮——”   “铮——”   “铮——”   三、二、一。   一抹狡黠的亮光自镜头的右上方亮起,这抹光亮缓慢地向中央的方向前进,勾引着观众的情绪——光速是极快的,懂行之人已经在猜测,或许是用了特质的灯管,先亮起一段,在缓慢地向下蔓延,做出这样的效果。   光亮一点点地划破黑暗,镜头也缓慢地移动着,直到镜头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美人的背影——“她”的长发高高地盘起,上面叉着琳琅满目的步摇和装饰,“她”的脖子修长而雪白,宽阔的衣领遮挡住了大半风情,偏偏镜头又“恰到好处”地调高了角度,叫人看清了脖颈和肩胛处的诱人模样。   观众渴求得更多,镜头却一瞬间又变得乖巧起来,规规矩矩地拍起了背影——“她”穿着一身艳丽的红底金丝霓凰裙装,腰间系着一条黑色暗纹的腰带,腰肢被束得极紧,纤纤细腰盈盈可握,裙尾层层叠叠,却只落在了小腿的一半处——观众们仍能看到漂亮的小腿,圆润晶莹的足部和脚踝处系上的铃铛   “她”微微低下头,像是在祈祷着什么,皎洁的光亮像是独宠“她”的月光,斜斜地只照亮了“她”和“她”的脚下。   悠扬的笛声响起,“她”双手高举,移动脚步,踏月而舞,每一个动作都做得极尽完美,宛如月光下的仙女下凡,让观众几乎忘记呼吸,沉浸在这美妙的舞姿之中。   笛声渐底,鼓声渐起,鼓点的节奏激昂,“她”不再背对着镜头起舞,而是旋转跳跃起来,观众们凑近镜头,想去看清“她”的容颜,却失望地发现那人带着红色的纱巾,层层叠叠,只能看到一双明艳的眼睛——“她”的眉心印着红色的花印,眼皮贴着金色的碎片,像少女一般灵动,又像美艳妇人一般妖娆,无论男人亦或女人,都沉浸在“她”的眉眼间的美貌之中。   鼓点由急便缓,多种乐器齐声协奏,“她”也面向着镜头,继续翩迁起舞,“她”浑身无一处不柔软,腰肢柔软纤细,轻易地下腰又抬起了遮掩在裙摆下方的腿部——裙摆的下方慢慢上滑,露出了雪白的小腿,但就在即将露出更多的时候,“她”又放下了腿,重新站直了身体,斜睨了一眼镜头,仿佛在无声地说:“你们也就只能看到这些了。”   像高高在上的仙女,像妖娆妩媚的妖姬。   “她”向上扬起了手臂,两条绸带自“她”的袖中飞出,任由“她”驱使——舞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数面小鼓,“她”微微颔首,再次旋转起身躯,绸带随着她的起舞飘扬而起,只听“咚”的一声响。   绸带的边缘敲上了一面小鼓。   “咚、咚、咚、咚……”   伴随着声声鼓声,“她”舞得愈来愈急,却也愈来愈从容。   无数金箔与花瓣自高空中洒下,沾染上了“她”的绸缎,沾染上了“她”的衣衫,沾染上了“她”的盘发。   “咚——”   随着最后一声鼓响,“她”停止了所有的动作,像一只高傲的凤凰,站立于台面上。   “她”无知无觉地笑了,像是为结束这一场舞蹈而喜悦。   “她”抬手想要摘下沾在鬓发间的金箔,却未曾料到,手腕间的镯子刮到了面纱的边缘,随着“她”放下手腕的动作,面纱竟然也随之而下,一双漂亮得不似真人的美人面出现在了镜头之前。   观众尚在惊艳之中,画面却戛然而止,只剩一片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 第56章 (二更)   首都星帝王宫。   全息投影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室内一片静寂,仿佛无人在内。   半响,门外传来了低沉的声音:“殿下,王上召见。”   “知道了,”门内传来了沙哑的声音,像是已经积攒了太多的疲倦与情绪,“十分钟后带我的礼服过来。”   “是。”   --   蔚蓝星星舰中转场   金珏带着自己的老公去采购蔚蓝星的奢侈品,只留下了顾恩泽和郭林两人。   这几日在蔚蓝星,顾恩泽日常依旧忙于拍戏,有时候拍夜戏,便一天都不会同他们见面,偶尔吃饭时,也是四个人一起,着实没有什么叙旧和交谈的机会。   顾恩泽甚至怀疑,金珏是刻意带着自己的老公离开,给他们一些单独相处的时间。   他已经做好了郭林会同他说些可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废话的心准备,并且准备如果他再向他告白,那就毫不留情地拒绝他。   但郭林却问他:“想不想吃冰激凌。”   “啊?”顾恩泽难得愣住了。   “想不想吃冰激凌?”郭林重复问了一遍。   顾恩泽盯着郭林看了一会儿,终于从记忆的角落里想起了一段过往——毕竟郭林这些年一直没什么变化,还是曾经的模样。   那年,郭林经常看他穿女装演出跳舞,大部分时候都是一群朋友一起,演出结束后,一群人也不太讲究,直接压过马路,去街边随意找个店吃饭。   ——当然,能开在顶级剧场周边的饭店,价格也绝不会便宜。   一开始的几次,郭林是没有什么机会和顾恩泽单独相处的,顾恩泽经常会察觉到一股视线投向了他,但当他扭过头去的时候,却发现无人在看他。   他总是想抓住那个偷看的人,心中甚至隐约有了猜测,但总是抓不住。   ——偷看的人或许是有点喜欢他。   ——他长得如此英俊,又如此完美,怎么可能有人不爱他?   年轻时的顾恩泽中二又自信,他美得如此动人心魄,随便勾勾手,就有无数人爱他。   他咬着吸管,听金珏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郭林的过往,谈着郭林的家庭和他从小到大的成长经历,郭林有些尴尬,耳垂都红了,但却没有阻止金珏,反倒是端起面前的咖啡,很优雅地喝了一小口。   顾恩泽吸了一大口果汁,松开咬吸管的牙齿,说道:“听起来好厉害哦,不像我,人还没上大学,家里人都离世了,直接继承家业了。”   金珏正在喝饮料,闻言差点被呛到,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正想说话,郭林却先开了口,他说:“抱歉,让你想到难过的事了,请节哀。”   “你道什么歉,”顾恩泽身体前倾,凑近了郭林一点,近距离地看了看对方的脸,发现对方长得还不错,皮肤的毛孔也很细腻后,又坐直了身体,“我一个人也过得很好,觉得寂寞的时候,就随便谈个恋爱。”   “随便谈个恋爱?”郭林像那种最传统的好孩子似的,一板一眼得可怕,他说,“恋爱不应该随便谈。”   “我不喜欢他们,但是给他们金钱和帮助,叫他们陪伴我度过一段时间,如果这不叫恋爱的话,叫其他的什么也可以。”顾恩泽轻佻地笑了起来,然后,一点也不意外地发现郭林的脸色变得铁青,眉眼间都染上了冰霜。   “我对你的行为没有由评判,”郭林顿了顿,继续说,“但提醒你做好防护,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你可真是个老古板,”顾恩泽用表演时涂抹的黑色长指甲敲了敲桌面,漫不经心却解释了一句,“只是像过家家一样地抱抱和亲亲,并没有发生甚么实质性的关系。”   “为什么?”金珏插入了他们之间的对话,眼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你付了钱,人长得又帅,想必你那些对象都是愿意陪你发生关系的,但你们最后没有发生什么,到底是你就是个傻缺圣母,舍不得碰他们,还是你说你有某种隐疾,有心却无能为力……”   金珏的话语被迫中止,原因无他,她被郭林拍了一下后背,对方的眼神明显地传达出了一个信息——你不要再问了。   “你倒是真敢问。”顾恩泽看起来却并没有生气,很好脾气的模样,“我只是不想随便和其他人发生关系罢了。”   “但可以随便谈恋爱?”金珏追问道。   “嗯哼,”顾恩泽用上了二次元的那种上扬的语调,“毕竟,我实在是,太寂寞了。”   “有我们的话,还会寂寞么?”郭林开口说了这句话,彼时咖啡厅的灯光洒在他的脸上,他像个可靠的兄长一般,轻易给出了承诺,“当你觉得寂寞的时候,就来找我们吧。”   “那就说定了啊。”   “说定了啊。”   “说定了。”   三个装着饮料的玻璃杯撞击在了一起,杯中的水面摇晃了几次,又重新归于平静。   自那以后,他们又相聚了很多次,有时候即使顾恩泽没有演出,他们也会相约一起玩耍。   顾恩泽有些中二,郭林有些沉默,但金珏格外活泼,有她在,气氛总能烘托得非常到位,三个人都会玩得很开心。   然而有一天,顾恩泽去星舰中转中心接人,走出闸机口的,却只有郭林一个。   他问郭林:“金珏呢?”   郭林回他一句:“她临时有事,坐晚上的航班,让我们先一起玩。”   “好吧,”顾恩泽有一点不自在,但他足够中二,伸手便揽住了郭林的肩膀,说,“那你就跟我一起混,我带你吃喝玩乐。”   尽管他们有一个还算激昂的开端,相处起来却称不上和谐融洽,郭林的话实在少,喜怒哀乐表现得也极淡,顾恩泽的性格也是需要其他人为他递上话头的,叫他去想话题,无疑是在难为他。   两人近乎沉默地逛过了蔚蓝星最知名的景点,连跟着他们身后的佣人,都替他们感到尴尬和无措。   就在顾恩泽准备提议叫郭林去他名下的豪华酒店休息一会儿,等到晚上的时候,两人再一起去星舰中转站接人的时候,郭林却突兀地停下了脚步,扭过头问顾恩泽:“想不想吃冰激凌?”   “什么?”顾恩泽愣住了,他不明白郭林为什么要说这句话。   “想不想吃冰激凌?”郭林的表情很严肃,却又问了一遍。   “想。”顾恩泽不想拒绝郭林,他也想看看,当他说“要”之后,郭林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那好,你先站在这里,等一下我。”郭林绅士地笑了笑,他摘下了自己头上的圆帽,递到了顾恩泽的胸前,“帮我拿一下它,我去去就回。”   顾恩泽下意识地接住了圆帽,正想说“我陪你一起去吧”,却有些惊愕地睁大了双眼——他看见一贯沉稳的、循规蹈矩的、注重礼仪的郭林迈开了脚步,跑向了街边的冰激凌店,郭林穿着驼色的风衣,风衣的下摆高高扬起,像是顾恩泽在那时扬起的嘴角。   他就是在那一瞬,确信郭林为他沉迷,确信是郭林在偷看他,确信郭林是喜欢他的。   而更难得的是,他不讨厌这份喜欢。   他开始等待郭林的告白,等待了很久,却只等待到了沉默。   --   经年之后,郭林依旧站在他的面前,询问他:“想不想吃冰激凌。”   仿佛一切都没有变过,仿佛他们还是十多年前的少年,可以肆意妄为,可以交换真心。   顾恩泽直视着郭林的眼神,他在他的眼里终于看到了藏匿了太久的爱情,他确信,如果他说“想”的话,郭林不会管什么航班,而是会扭头狂奔,为他买一杯他喜欢的冰激凌。他也确信,如果他说“想”的话,郭林会为他付出一切代价,想尽办法,同他在一起。   郭林曾经做出过错误的决定,并为此懊悔了十余年,他相信,如果给郭林改正的机会,郭林绝不会犯同样的错误,而是会待他如掌上明珠,重视他如同重视自己的生命。   这是一个多么合适的对象。   这是一个多么完美的新的开始。   郭林等着他说“想”。   但顾恩泽最后给出的答案却是:“我不想。”   他甚至吝啬说出一句“抱歉”,因为他们之间如今是如此结局,犯错的从来都不是他顾恩泽,而是郭林欠他的。   郭林脸上的笑容,一点点被打碎了,最终化成死一般的平静。   他闭了闭双眼,像是在极力忍耐痛苦似的,半响,他说:“我没碰过其他人。”   “是么?那以后可以多碰碰。”顾恩泽反唇相讥。   “为什么?”   “嗯?”   “为什么要拒绝我。”   “由有很多,”顾恩泽的视线偏移,他已经远远地看到了金珏和萨拉,但他们都站在原地,似乎并不想打扰他们之间的对话,“最大的由,应该是,已经过去了太久了。”   “太久了?”   “太久了,久到我对你已经很难产生什么感情上的冲动了,”顾恩泽冲金珏他们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来,“我刚刚想起我们之间的那些过往,才发现我过去已经给了你太多厚待和机会了,多到我很难把我们错过的责任让给自己半分。”   “所以?”   “所以,你早就没有任何机会了,死心吧。”   “哦。”郭林低垂下头,有一点忧郁似的。   “你会找到新的恋人的。”   “不会的。”   “会的,”顾恩泽伸出手,像对待朋友似的,拍了拍郭林的肩膀,“因为你也很寂寞。”   作者有话要说: 第57章 (三更)   顾恩泽目送着三人离开,他没有说再见,这回倒不是希望再也不见,而是隐约感觉,依照金珏的性格,或许还会再相见。   他赶回到了片场,继续完成了一天的拍摄,叶青阳陪同他返回家中,并在路上向他汇报了一些近期的工作。   “……那日您直播跳舞后,连上了十个相关热搜,热度一直居高不下,单日内涨粉三十万,粉丝凝结力有了大幅度的提升……”   “……抖抖上引发了模仿跳舞的热潮,现有数千个模仿视频,其中不乏星网上小有名气的红人……”   “……《皇城》剧组放出了您之前在剧组跳舞的全机位舞蹈视频……”   “……现在有很多知名的班底递来了本子,不过其中或多或少,都有些跳舞的成分……”   “……很多粉丝都在通过各种途径求您再跳一次……”   顾恩泽微微睁开双眼,斜睨了下叶青阳,说道:“短时间内不会再考虑了,太累了。”   这话倒不是糊弄人,顾恩泽虽然多年没拉下舞蹈的训练,但毕竟许久未曾上台,在直播开始前的日子,他不得不对自己“狠”一些,几乎日夜都在加练。   而这场舞蹈的技术要求又极高,单下腰的动作就有好几个,他全身的骨头几乎被折磨了一个遍,这才将所有的动作做到能力范围内的极致。   ——但最后看似意外地摘下口罩这一幕,顾恩泽就训练了不下百遍,好在最后的效果也极好,顾恩泽在事后回看视频的时候,透过镜头看向突然出现的自己,竟然也产生了几分惊艳的感觉。   ——我果然还是那个美人,别人也很容易就会爱上我。   顾恩泽那日还难得中二自恋了一会儿。   记忆回笼,他又听叶青阳说道:“您之前参演的献礼电影《甜石榴》即将网播了,要拯救一下它么?”   顾恩泽换了个靠车座靠得更舒服的姿势,闭眼道:“本来就是网络大电影,没什么值得拯救的。”   “您名下的产业里有一条遍布各大星球的院线,现在是电影播放的淡季,如果在自家的院线小幅度地上线一下,成本不算高,万一爆了,对院校的收益却很大。”叶青阳的声线很温和,近乎柔顺,但逻辑却很清晰,听起来像是已经思量了很久。   顾恩泽被迫再次睁开双眼,问叶青阳:“你像是对这部电影很有信心?”   “我审阅了原片,的确不错,”叶青阳直接回答,“而且,你现在的热度极高,已经基本具备了扛票房的能力。”   “如果我扛不了呢?”   “让自家的院线多排一些排片,再拉长一下上映的时间,总能多磨出些票房来。”   “但这样很影响院线的正常工作,赔钱赚面子的事,最好不要干。”   “可……”   “不过这部片子质量是还不错,至少拍摄的过程中没出什么幺蛾子,在自家的院线上上映一下,也是可行的,”顾恩泽动了动懒洋洋的大脑,给出了后续的指令,“你与片方对接沟通,我需要占一部分上映后的利润分成,此外院线的利益你也要多考虑,片子上线后,无论扑爆,至少要保证我们的利益最大化。”   “是。”   “《星辰》剧组那边出结果了么?”   “导演很中意您,但资方推荐了另一位演员。”   “导演的态度是?”   “前期比较模棱两可,最近得知了您带资入组的经历后,表现得极为主动殷切,多次暗示工作室可以考虑带资入组。”   “你的意见?”   “可入,也可以不入。”   “放弃《星辰》,派人去接洽《星辰》的原作者,他还有一部《地球》,写得很不错,我很喜欢那本的故事,买下来版权,我们搭个班底,自己拍。”   “是,如果《星辰》的导演最终选定您呢?”   “那也不必推拒,接下来,我进组拍。”   “是。”   “还有问题?”   “顾先生,我不太明白,为什么您要拒绝导演带资入组的暗示?您曾经非常喜欢这个项目的剧本。”   “现在也很喜欢,”顾恩泽说的是实话,他伸手揉捏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但我不太喜欢被人索要的感觉,我欠了对方需要偿还对方的这种除外。”   车厢内一时变得沉静,叶青阳像是陷入了思考之中,顾恩泽却难以遏制地想起了杜康。   过往,他将杜康带在身边亲自教导的时候,杜康的问题不算多,却也不算少,每次提问的时候,都能精准地切中问题的要害,顾恩泽就很喜欢这样闭着眼,告诉他正确的答案。再后来,杜康的问题越来越少,完全可以做到独当一面。再后来……   顾恩泽强迫自己中止思考,他不排斥想起和杜康有关的过往,但他的确不想再回忆自己过过的那些“苦日子”。   车辆驶入地库,顾恩泽下了车,返回了家中,佣人上前为他褪去外套,低声对他说道:“顾先生,有人送了您一份礼物。”   “有署名么?”大概率是没有的,不然佣人不会用“有人”这个词语来表述。   “没有,”佣人顿了顿,又说,“但礼物的最上方,夹着一只玫瑰花。”   “哦。”   顾恩泽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他和往常的每一日一样,洗过澡,用过晚餐,端坐在属于自己的书房的座椅上,翻开了纸质版的、佣人打印装订后送来的剧本。   看完了今日的剧本,背诵好了那些台词,他身体后仰,靠在了木质的椅背上,扬声唤佣人:“去把那份礼物送过来。”   佣人应声而去,不多久,就用小推车将礼物送了过来,盒子的尺寸不算小,却也称不上太大,长与宽大约三十公分,但高度目测超过了五十公分,箱子被小心地放在了书桌上,顾恩泽不得不站了起来,这才看到了贴在箱子顶面上的玫瑰——只看一眼,顾恩泽就几乎笃定,这只玫瑰来自厄瓜多尔星,唯有那座星系的玫瑰,才能开得如此娇艳欲滴。   他也几乎同时确定了送花人的身份,大概、也许、可能、一定是某个出门旅游疗伤,却了无音讯的男人。   顾恩泽从佣人的手中接过了剪刀,又挥了挥手让人退下,他不确定里面究竟是什么礼物,但莫名的,他不想让佣人知晓箱子里面的秘密。   他拆开了箱子,掀开了最上面的礼物盖,然后发现里面是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但礼盒比较浅,很显然底下还有别的东西。   他将牛皮纸袋取出,将里面的东西倾倒而出,然后他看到了各种各样的贴着密码条的银行卡片,还有一堆各个星系矿藏的产权证——粗略估算,价值已经超过了他从离婚中重新拿回的产业价值,除了这些,还有一条极为漂亮的项链,项链上坠着一颗巨大的钻石,顾恩泽记得,他曾经在电视播放的时候,多看过那么几眼,没想到杜康心细如尘,连这个都一并搞来了。   不管怎么说,送钱虽然俗套,倒是很实在,顾恩泽用礼盒将这些装好,顺手扔进了保险柜里,准备等有空时再一一。他倒没有什么坚决不收的清高,毕竟他给杜康花钱的时候毫不手软,如今过往的仇恨告一段落,杜康给他花钱的时候,他自然也毫不心虚,欣然接受。   顾恩泽兴致勃勃地掀开了第三个礼盒,他废了些力气,才将第二件礼物从礼盒里“挖出来”,然后他发现,这份礼物竟然是一个冰激凌机。   他在这一瞬间怀疑顾恩泽在他的身边留下了监控设备或者监控的人,但下一秒,他又推翻了这个念头,不止因为他已经仔细检查过了自己的身边,更是因为他相信杜康既然选择放手,就不会再做这些毫无意义却容易触怒他的事情。   如果抛出这个选项,要么杜康与郭林或者金珏存在某种联系,知晓了机场的插曲,要么这就是个单纯的巧合。   不过无论如何,这个冰激凌机的外形,顾恩泽比较喜欢,日常也算用得上,他并不讨厌它。   拆完了第三个礼物,大箱子里只剩一个薄薄的小盒子,不太好弯腰去取,顾恩泽干脆翻过了箱子,将最后一个盒子倒了出来。   薄薄的小盒子里有一封薄薄的信,顾恩泽拆开了信,发现里面也只有寥寥的几个字——是杜康的字迹。   他在信中说:“我爱你,请等我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58章   顾恩泽捏着这一张薄薄的纸,低笑出声——他早就知道杜康不是甚么能轻易放手的性子,如今这封信,亦算是在意料之中。   顾恩泽将信纸重新塞进了信封之中,踱步去了暗房,顺手开了灯,又打开了最显眼处的保险柜,保险柜里藏着的并非金银珠宝,亦非机密文件,而是一沓又一沓信,按照一年又一年的顺序依次排列,去年的旁边便是今年,今年的位置上原本空无一封,而现在,算是终于有了一封。   顾恩泽将信封搁置进去,正想合拢保险柜,却有些犹豫似的,迟迟没有下手。   片刻后,他弯腰取出了年代最久远的、最开始的那一封信,反手关上了保险柜的门,离开了暗室。   信纸总是脆弱的,顾恩泽算不上什么细心的人,还是杜康在前几年的时候,特地抽出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将每一封信都用塑封封好,又用棉布擦拭干净塑封的表面,确保它们不会轻易腐烂。   顾恩泽抽出了这封信,发现塑封的表面还残存一个拇指印——顾恩泽用大拇指比了比,发现并不是自己的。   或许是杜康当时时留下的,或许是杜康在某个他不知晓的时候,悄悄地看过这封信。   顾恩泽将自己的大拇指压在了这个拇指印上,低头去看信的内容。   这封信的内容很长,但顾恩泽几乎倒背如流了。   他还记得收到这封信的时候,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约了朋友去打高尔夫球,刚刚换好了衣服,正要出门,就被年轻的杜康拦住了。   杜康穿着白色的衬衫和蓝色的背带裤,头发向后梳,露出了光滑饱满的额头,他说:“你要去出门玩么?”   “是,”顾恩泽回了个单字,正想和杜康擦肩而过,却一下子想起来,昨天答应了这家伙的告白,直接把人扔在家里出去玩,大概、也许、可能、似乎有那么一点不太合适,于是他接着问,“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你的朋友,我不太认识,临时去可能不太好,”杜康很腼腆地笑了笑,青春靓丽得让顾恩泽忍不住上手摸了摸人脸,杜康很乖顺地任由顾恩泽摸,等到顾恩泽想收回手的时候,却轻轻地抓住了顾恩泽的手,“我给你写了一封信,写得不好,等你回来的时候,我再送给你,好不好?”   顾恩泽虽然交往过一些“对象”,但还没有发生过什么实质性的关系,还是很容易被感官刺激到的男人,他感受着手背上的温度,清醒的大脑也在一瞬间变得眩晕,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说出了“现在就把信拿给我看”的话语。   杜康像一条乖巧而活泼的小狗,趿着拖鞋一路小跑着重新上了楼,阳光下,他的背影年轻而矫健,顾恩泽的视线从他亲自为对方挑选的睡衣睡裤,滑到裸露在外的脚踝上,他的胸中突兀地生气了一种莫名的渴望——不算激烈,尚在可控范围之内,却愈演愈烈。   ——已经不小了,已经长大了。   ——不是正在复读的高中生了,马上要读大学了。   ——他似乎很喜欢我,很期待我会做些什么。   顾恩泽从佣人的手中接过了冰镇的果汁,咬着吸管喝了两口,又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顾恩泽没有回头,而是任由人走到他的面前,他盯着杜康脸颊上渗出的细小的汗珠,然后,他听到他对他说:“我有一点紧张。”   一个成熟的、温柔的、体贴的恋人,这个时候应该温声细语地安慰对方,许下很多承诺,诉说很多爱语。   可惜顾恩泽和成熟、温柔、体贴毫不沾边,他像一只刚刚睡醒的狼,梳过了自己身上的皮毛,便懒洋洋地抬起了爪子,拨弄了一下自己的猎人——顾恩泽抬手摸了摸杜康脑后的头发,不带多少怜爱,倒像是在评估审视着什么。   杜康像是被束缚住的小兽,身体已经本能地瑟瑟发抖,却依旧倔强地仰着头,注视着顾恩泽,像是在无声地说:“快来对我做一些坏事吧?”   顾恩泽愉悦地笑了,微微低下头,吻上了杜康的嘴唇,这个吻并非浅尝辄止,而是充满了侵.略.性,杜康瞪圆了双眼,手指攀.附上了顾恩泽的肩膀,顺从地张开了嘴,任由顾恩泽攻城略地,将他带进了另一个未知的世界。   他们亲了很久,等结束这个吻后,杜康的嘴唇已经破了,脸也红得厉害。   顾恩泽的指尖点了点杜康的鼻尖,明知故问:“想让我继续?”   杜康不说话,只是沉默地盯着顾恩泽看。   “信呢?”   杜康从裤子的口袋中取出了一封雪白的信,递给了顾恩泽,顾恩泽收了信,随意地放进了自己上衣的口袋里,手指扶着沙发的边缘撑起了上身。   抻平肩头的些许褶皱,他衣冠楚楚,从容得可以出发去赴约——他也的确是要去赴约,他已经迟到了几十分钟,朋友恐怕已经等得有些急了。   他从佣人的手中接过了腕表和配饰,一一佩戴好,又拿了最新款的香水喷洒在了耳后和衣摆的下方,等打扮妥当,他看着依旧躺在沙发上的杜康,怜爱似的伸出了一只手,他问:“要握着我的手起来么?”   杜康注视着那只手,或许,是在注视着那只手上刚刚套好的白色手套,他选择自个扶着沙发的边缘坐了起来,长长的睫毛遮掩住了他此刻的眼神,顾恩泽只能听到他格外温柔的声音:“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起来,你玩得开心。”   顾恩泽揉乱了杜康的发顶,转身扬长而去。他结交的那些狐朋狗友一贯会讨好他,这一天果真玩得十分开心尽兴,等到夜幕降临,他坐车返程,醒了醒酒气,这才想起白日里,杜康送他的那封信。   应该是一封情书吧?   顾恩泽对情书一点也不陌生,他自小就因为容貌和家世为人所喜爱,收到的情书最早可以追溯到幼儿园。   他对情书的态度也很漠然,无论情书里的文字写得多么优美动人,他都能像看别人的故事一样——大多数的时候,他甚至没有耐心看完。   但杜康的情书是不一样的,实话实说,顾恩泽拆信封的时候,甚至升起了一丝自己都没有预想到的期待。   信纸上的字密密麻麻,字迹却很规整好看,前面是长长的回忆盘点与诚恳道谢,杜康很认真地感谢了顾恩泽从地下拍卖场里救出了他,别别扭扭地感谢了顾恩泽跨越了数个星球,赶去边缘星系带回了他,最后言辞恳切地感谢了顾恩泽无私地供给了他衣食住行,帮他转学到了很昂贵的高中复读。   不得不说,从杜康的视角回忆这些过往,还蛮有意思的,很多在顾恩泽看来不过是随性为之的小事,但在杜康的话语中,却像是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杜康在信里很认真地写道:“顾恩泽,很感谢命运让我们相遇,因为有你,我前行的道路不再布满荆棘,你点亮了我整个世界。”   坦白说,这些话语实在有些老套,但顾恩泽有被讨好到,特别是,当他想象了一下,杜康端坐在书桌前,一笔一划地写下这些文字的情景。   顾恩泽的视线下滑,看到了下一段话,眉梢微微挑起。   在感谢的后方,杜康在信中很直白地写道:“而我罪不可恕,对你萌生了疯狂的爱意,想让你的眼中心中世界中布满我的痕迹,想和你耳鬓厮磨抵死缠绵,想将高高在上的你拉进我的怀里,想成为对你而言最特殊的那个人。”   “我甚至不知晓,如果你拒绝我,我会不会做出一些我自己都会害怕的举动,我的心中藏着一只野兽,它让我变得强大、却也让我变得陌生,它冲击着我为自己设下的枷锁,它几乎要赢了——但你竟然答应了我。”   “在向你告白之前,我已经做好了你会拒绝的心准备,毕竟你给予我的太多,我给予你的太少,从很多的方面性来看,我与你并不般配,你拒绝我,也是情之中。”   “但你情之外地答应了我,而我受宠若惊、欣喜若狂。”   “纵使你说你并不爱我,但你依旧愿意给我机会,愿意做我的男朋友,我可不可以贪心地认为,你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即使只有一点点,与我而言,亦是莫大的鼓励与幸运。”   “我会努力加油,让这一点点的喜欢变成很多很多的喜欢,变成很深很深的爱情,也会加油,成为足以配得上你的男人。”   “这些话,原本应该当面和你说,但我一见你就心跳得厉害,想说的话语总是停留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   “我告白的时候看起来很从容不迫吧?但实际上,我的后背都湿透了,我好害怕你会拒绝我,但智又告诉我,你大概率会拒绝我。”   “我设想了很多种被拒绝后追求你的方案,但你答应了我。”   “顾恩泽,我好爱你。”   “我好爱你,好爱你,好爱你。”   “这是我写给你的第一封情书,未来还会有很多封,所以,可不可以不要丢掉它?我想,我们可以留下它,留下它们。等到我们白发苍苍的时候,就有一屋子的情书了,可以一封封拆开,回忆那些我们相爱的过往,回忆我们幸福快乐的一生。”   “顾恩泽,我要做你一辈子的恋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59章   “顾恩泽,我要做你一辈子的恋人。”   顾恩泽咀嚼着这一句话,只觉得一辈子实在太长,并不适合轻易许下相关的誓言。   情人之间分分合合是常事,无须一辈子,可能几年、几个月甚至几天,就会走散。   顾恩泽一贯认为自己想得很开,对于之前的那些“对象”,分手时他总能从容体面、全身而退,甚至到今天,他连他们的容颜和姓名都记不太清了。   然而,杜康是不一样的。   正如金珏所言,他是顾恩泽的“例外”,也是顾恩泽唯一真心爱过的男人。   顾恩泽甚至愿意为他破例,选择尝试原谅他。   连顾恩泽自己都未曾预想过,他竟然在杜康的身上陷得那么深,深到他愿意再尝试陷入一次。   顾恩泽不是会压抑自己情绪的人,当初想分开时便寻求方式分开,如今想再试试,那就很自然而然地想去试试。   ——只是杜康离开得着实有些时日了,如果不是收到了这份礼物,顾恩泽甚至要怀疑,他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了。   顾恩泽收好了信,又叫佣人调试了一下冰激凌机,并为它添加了充足的原料。   他按下了上方的启动按钮,拿了个漂亮的碗放在下方,等待片刻后,冰激凌缓慢地挤了出来。   顾恩泽等接得差不多了,中止了冰激凌机的工作,他用勺子挖着尝了尝,味道很不错,比记忆中郭林买的那一只好吃无数倍。   吃过了冰激凌,顾恩泽久违地登录了一下自己的围脖账号,不太熟练地拍了一张自拍照,配字是“今天收到了很喜欢的礼物”,然后点击了发送。   ——这条围脖是发给星网网友的,也是发给千万人之中的杜康的。   他在通过这种方式告知对方他的喜悦,也是在暗示对方——或许你可以回来了。   主动发信息询问对方在哪里、过得怎么样、什么时候回来是不可能的,对顾恩泽而言,愿意回头吃回头草已经很难得了,甚至很难为情了,再叫他去主动,倒不如让他继续一个人过算了。   顾恩泽一个人躺在了空空荡荡的大床上,试图快速入睡,但一闭眼眼前都是杜康的身影。   年少时倔强的小表情、委屈时轻轻扯起的嘴角、工作后打得没有一丝皱纹的领带、眼里偶尔涌现的复杂的情绪……顾恩泽翻了个身,手臂下方空荡荡的,他豁然睁开了双眼,有些冲动却又强行按压了下去。   这一夜顾恩泽迟迟才睡,睡了又醒,醒了又睡,第二天醒来时,有些精神不济。   他实在很想请假,但剧组的进度不太能容得下他拖延,只得拖着疲倦不堪的身体赶到了剧组,等导演喊了“开拍”,场记打了板儿,他竟很快就进入了状态之中,开始了一天的拍摄。   一天的拍摄结束后,叶青阳带来了一个新的消息——《甜石榴》即将在下周空降面世。   “院线和片方那边谈得怎么样了?”顾恩泽闭上双眼,靠着沙发养神。”   “院线那边没什么意见,最近并没有爆款大片,影院收入不多,至少首周可以分15%左右的排片给《甜石榴》,如果上座率比较高,会酌情加场。”   “片方那边呢?”   “一开始想谈票房收入30%的分成,经过几轮谈判后,现在谈到了20%,另外超过5亿星币的部分,降两个百分点,分成比例是18%。”   “那就等待影片上映?”   “还有一件事,”叶清阳停顿了一瞬,继续说道,“我代表你和片方重新谈了上映分成,如果总票房超过5亿星币,片方分成收入的10%作为分红,归你所有。”   “答应了?”   “答应了。”   “看来他们对这个片子没什么信心。”   “但我们对这个片子很有信心。”   顾恩泽睁开双眼,看了看叶青阳,没有纠正对方将“我对片子有信心”偷换成“我们对片子有信心”,只是低笑说:“你很擅长谈判。”   “是您的演技给了我谈判的底气。”   “哦。”顾恩泽应了一声,沉默片刻,又道,“宣传工作可以做起来了。”   “是。”   作者有话要说: 第60章   《甜石榴》是一部献礼片,顾恩泽在片中饰演一位富家少爷,最开始学医,后来弃医从军,结局战死沙场,角色戏份很多,差不多是男二号,但因为进组时名气不大,番位相对靠后。   也不知道叶青阳怎么运作的,第二天,顾恩泽刷到《甜石榴》的预告片的时候,自己已经脱离了正常的排名,而是变成了“特别出演”——众所周知,“特别出演”的番位一般可以视作和一二番差不多,而更有意思的是,出品人那一栏里,第一名,赫然是顾恩泽的名字。   出品人:顾恩泽。   特别出演:顾恩泽。   简直把“我后面有人”“这部电影现在我说了算”这两句话怼在了吃瓜网友的眼皮底下。   知名的、不知名的星网平台上,网友们纷纷开始扒顾恩泽背后的势力,但是每每刚刚查出一点苗头,相关信息就会消失不见,无形之中,倒像是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在保护着顾恩泽似的。   顾恩泽听闻了一些网络上的波澜,不过在他吩咐叶青阳前,事情已经平息了。   他问了几个要好的友人,得到的都是他们正想插手、波澜已经平息的回复,最后也只能将怀疑的目标放在了许久没有出现的杜康身上。   ——是他做的么?   ——如果不是他,又会是谁呢?   谁会那么安静而高效地帮他解决生活中的小烦恼,谁会时刻关注着他的动态、不容许任何人做任何对他有害的事?   顾恩泽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出第二个名字。   自杜康站在他的身边、独当一面之后,顾恩泽就慢慢将自己的后背托付给了他。   顾恩泽不是一个容易相信他人的人,幼年的经历令他比寻常人更加敏感多疑。   最开始与杜康相处时,顾恩泽身上是带着刺的,他总是有意无意地让杜康难过,揶揄着对方、嘲讽着对方、“欺负”着对方,试探着对方的脾气秉性和底线,“考验”着对方。   如果说顾恩泽对杜康的信任是一个原本空荡荡的玻璃瓶,那一日又一日的相处,共同度过的大大小小的事,就是将一颗颗璀璨的宝石填进了这个玻璃瓶之中。   顾恩泽眼见着这个空玻璃瓶被宝石填满,他所有的敏感多疑渐渐被杜康的温柔抚平治愈,他已经拿起了盖子,想为玻璃瓶盖上盖子,想把所有的信任都交付给杜康,而杜康却给了他当头一击,让他不知所措。   等清醒过来时,他早就将手中的盖子扔得远远的,连玻璃瓶也扔到了地上,任由宝石散落一地。   顾恩泽想到这儿,又不想给杜康甚么机会了。   这世界有那么多男男女女,他顾恩泽何必非要惦念着一个辜负过他信任的人。   又不是找不到更合适的人。   但大概、也许、可能,他还真的很难找到,像杜康这么契合的人。   顾恩泽无声地叹了口气,决定放弃思考这个问题,转而分出些心神去现在的工作。   《甜石榴》定档在了七日之后,叶青阳很舍得砸营销费用,一时之间,整个星网仿佛都在为这部电影预热。   距离《甜石榴》上映还有三日的时候,顾恩泽手上正在拍的这部电视剧,终于迎来了杀青戏。   顾恩泽出演这部电视剧,最大的由就是还了钱导的“知遇之恩”,然而经历了一系列的波折,又亲自注资之后,他对这部电视剧的观感变得十分复杂,快要拍完的时候,竟然难得地生出了些不舍的情绪。   导演喊过了“卡——”,一群人簇拥而来,试图和顾恩泽攀谈几句,顾恩泽挑着素日拍戏认真负责的几位演员聊了一会儿,又交换了联系方式,叶青阳便匆匆赶来,顺便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地球》的影视版权,顾恩泽工作室已经买下了。   《地球》和《星辰》的作者是同一个人,与闻名遐迩的《星辰》不同,《地球》的基调相对沉重,因而名气大不如《星辰》。   然而顾恩泽却很喜欢《地球》的故事,他很向往那个消失在数百年前,据说曾经是所有星际人母星的星球,也很喜欢《地球》里描绘的悲壮的故事。   顾恩泽的骨子里,是很欣赏悲剧的,特别是这种,并非因为误会、错过、偶然,而是因为不可抗拒的外力,清醒地走向结局的悲剧。   刚好他拥有了充足的资金和靠谱的团队,《地球》的版权能够买到在意料之中,却也让他久违地展露笑容,而这一幕,也刚好被摄影师拍下了。   “可以作为花絮照。”摄影师扬声喊。   顾恩泽笑了笑,没计较这点小事。   走向停车场的路上,顾恩泽偶遇了很多之前数十天已经“消失不见”的站哥站姐们,一群人拿着长枪短炮,拼命地按着快门,仿佛极喜爱他似的。   然而顾恩泽很清楚,他们中的很多人之所以会来,一是杀青戏的照片很难得,二是他最近电影快要上映,万一电影没有扑街,或许又有可能的可能。   他们追逐的不是他顾恩泽,而是他比现在更红的一个可能——届时他们手中的照片,将会成为一种稳赚不赔的财产品,卖出高价,收获不菲星币。   顾恩泽对这种行为谈不上厌恶,却也绝对谈不上喜欢,只冷着脸路过了这群过来“投资”的人,但瞧见经常过来拍照的年轻人,还是会给上些许关注。   他记忆力很好,认得出他们,而他们也因为他认得出他们,而显得十分亢奋,几近手舞足蹈。   顾恩泽冲他们挥了挥手,很快就在保镖的簇拥下,进了层层把手的停车场——然而车辆开出停车场的时候,依旧被人团团围住,行进十分艰难。   顾恩泽没透过镜子看窗外的景象,反倒是低下头,摸索着手腕处的手环——他又有冲动去联系杜康了,但那不应该,不可以这样主动示好,不可以忘记杜康做过的那些事。   顾恩泽克制住了这种冲动,半合拢上双眼,就听到叶青阳在他的身侧说:“还有一件事,有些奇怪。”   “什么事?”   叶青阳一路成长过来,见识颇广,能叫他说出“奇怪”的事,想来绝不会平平无奇。   “工作室收到了一封贵族聚会请帖,地点在首都星的一处古堡,邀请您参加,但没有留下落款人。”   “请帖是真的”   “是真的,上面有首都星贵族间通用的电子徽章。”   “把那封请帖用碎纸机碎了,不必会了。”   “不必会?”   “对。”   “顾先生,为什么?这封请帖……”   这封请帖足以让绝大多数的非首都星的贵族陷入疯狂,它就像是最顶层的圈子的敲门砖,持有它,参加他们的聚会,能获得的收益简直无法用肉眼评估。   “我不会去,看着碍眼,自然该碎了。”   “是——”   叶青阳满心疑惑,然而顾恩泽是他的顶头上司,他自然是要听对方的安排。   “若是再有人送来请帖,你就当着他的面把请帖扔进碎纸机里,再告诉他们,这是我的命令。”   “是——”   作者有话要说: 第61章   叶青阳并不清楚顾恩泽为什么要这么对待这封请柬,他不太敢问,顾恩泽也完全不想说。   等到回到家中,吃过晚饭,顾恩泽翻开了《地球》的原著小说,只看了几页,就烦躁地放了下去。   顾恩泽活了三十多岁,鲜少有会让他如此烦闷的事物,这封请柬以及这封请柬背后的人,便是少数中的一类。   他们第一次找上门的时候,顾恩泽刚刚送走了自己的母亲,彼时的他收敛了身上所有中二的气质,有了几分家主的模样,严谨而负责地筹办了母亲的葬礼,然而葬礼上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让他几近失控。   正如绝大部分烂俗的狗血小说都会出现的情节,不速之客是他生上的父亲,来自首都星的大贵族,拥有一串极长的头衔和名字,他来得很晚,晚到所有的仪式已经结束,宾客们已经散得七七八八,顾恩泽独自一人对着母亲的照片说着心里话。   他正说着他最近在网络上结交了几位好友,他们正一起研究着化妆的各种技巧,或许他们会在不久的将来,举办一场小型的舞台表演,他会穿着母亲很喜欢的女装,跳上一支很复杂的舞蹈。   然后,他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那应该是个男人的脚步声,很有力,但没有丝毫对于死者的敬重。   顾恩泽停止了话头,背对着人,说:“请离开,葬礼已经结束了。”   “你叫什么名字?”那人果然是个男人,他的音色颇为好听,有点像是小提琴演奏时的乐声。   “……”顾恩泽并未回答,他已经猜到来者不善,正在斟酌要不要叫保安直接将人轰走。   “姓顾,是个男孩子,今年十九岁,正在读大学。”男人的语气不急不缓,却一步步走向了顾恩泽,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距离顾恩泽不远的地方。   顾恩泽不想转过头看他,甚至也不想和他多说一句话,心中本能地泛起了厌恶的情绪。   “顾欣然欺骗了我。”   顾欣然是顾恩泽母亲的名字。   顾恩泽不怎么爱看狗血小说,但他曾经看过无数个动漫,其中不乏这类狗血的情节。   他几乎是立刻猜到了身后男人的身份——他基因的另一个提供者——他不愿意称他为“父亲”。   顾恩泽的沉默不足以阻挡男人的脚步和话语,男人甚至绕过了他的身侧,站在了他的面前,挡住了顾恩泽母亲的照片。   顾恩泽蹙起了眉头,看着眼前的男人,终于开口说了第二句话:“你挡住了我的视线,葬礼已经结束,请你离开。”   “你猜到了我是谁。”男人看起来并不打算按照顾恩泽的话语离开,不过他稍微让了让,露出了顾欣然的照片,又抬起手指,似乎想触碰女人照片上的面容。   顾恩泽几乎是瞬间就上前一步,握住了男人的手,压着愤怒,说:“你想做什么?”   “这张照片选得不太好,”男人的语调很慢,带着一种独特的矜持的韵味,“不是她最漂亮的那一张,至于我想做什么……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顾恩泽嫌恶地松开了握着男人的手,甚至从怀里取出了手帕,擦拭了几遍指尖,说:“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顾恩泽,你听说过关于我的故事,”男人饶有兴味地笑出声,“并且是不那么正面的、充满了顾欣然主观感受的故事。”   “……”顾恩泽不想再让这段对话继续下去,他准备离开这里,再叫门口的保安将人赶出去。   “你是想离开这里,再叫人把我赶出去么?”男人轻易地说出了顾恩泽的想法,“那恐怕很难,我来蔚蓝星的时候走了正式的来访流程,纵使你是彩虹财团的家主,也很难对我不敬。”   “你想要做什么?”顾恩泽看向男人,眼里满是厌恶。   “你想要什么?”男人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金钱、爵位、官职、美人,作为我唯一的儿子,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哦对,如果你想让我和你母亲补办结婚手续,我也很愿意。”   “够了,”顾恩泽后退了一步,离男人远了一些,“请你离开这里。”   “你看起来很讨厌我,”男人鼓了鼓脸,他至少也有四十多岁了,做出这样的动作,却并不违和,“让我猜猜顾欣然是怎么说的,她说她心有所属,而我强求于她,毁了她一生,是这样么?”   “……”顾恩泽不想和男人讨论关于他母亲的事,但男人却并不想绕过这个话题。   “我是个很信守承诺的人,也没有那么坏。我并没有强逼顾欣然喜欢我,我是很认真地追求她。”   “但她不需要你的追求,她有喜欢的人。”   “但她和她喜欢的人,连男女朋友都不是啊,我说过,如果她男朋友敢站在我的面前,我会成全他们的。”   “你威胁了他。”   “没有,他因为未知的恐惧而退缩了。”   男人的脸上带着肆意的笑容,顾恩泽几乎可以想象到,当年男人就是用这样的笃定的态度,将他的母亲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   “如果你选择放过她……”   “我拯救了她,”男人的身体微微前倾,看着他留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脉,“她的父母陷入了经济危机之中,如果我不出资帮忙,她会遭遇破产,会读不起书,会沦落到社会的最底层,会遇到很多可怕的事。”   “你是乘人之危,即使破产,她过得或许也会比被你强迫,更好一些。”   “但她选择顺从了我,在不知晓家族的情况下,为了摆脱我,而选择顺从了我。”男人用舌头舔了舔嘴唇,嘴唇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艳红,像浑身剧毒的蛇类动物,“她尝起来可真甜美啊,特别是试图捂住自己眼睛痛哭的模样。”   “啧——”   顾恩泽的拳头砸上了男人的小腹,男人后退了一步,却撞上了放置遗像的桌子,桌面上顾欣然的照片瞬间下坠,顾恩泽顾不得再打人,急忙伸出手接过了它,又认真擦拭了几下,重新摆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你倒是有胆量,这一点,比你母亲强多了。”   “如果你再侮辱她,我会杀了你。”   “好吧,好吧,”男人举起手做投降的模样,“可我信守了承诺,三个月期满后离开了蔚蓝星,也没有强逼顾欣然留下孩子,甚至按月给她支付生活费。顾恩泽,我并不知晓你的存在,但我对顾欣然,也算仁至义尽。”   “你倒是很像首都星的人,”顾恩泽并没有被男人的话语带歪,“虚伪得令人厌恶,做尽了坏事,还要占据道德高地、洗白自己。”   “是谁打扰了我母亲平静的生活,是谁强迫我母亲做她不愿意做的事,是谁肆意侮辱我母亲?你毁了她的人生,又要怪她不够逆来顺受,又要怪她没有和你对抗到底、与你同归于尽。”   “你那些钱,我母亲早就攒齐了重新打回了你的账户,每月所谓的赡养费,我们也从来都没有收过,全部退了回去。”   “你应该感谢你如今的身份与地位保护了你,倘若我能做得到的话,我一定要把这些年我母亲受的苦,十倍、百倍回敬给你。”   “如果你有哪怕一丁点的羞耻心,就不该站在这里,因为你不配。”   十九岁的顾恩泽说到最后,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了出来。   他憎恨着眼前的男人,他毁了他母亲的一切,也让他的出身带着原罪。   他母亲因为他的身上流淌着他的血,因为他和他长相有几分相似,因为他的存在证明了那段屈辱的过往,而难以毫无芥蒂地爱他。   顾恩泽从未渴望着“父亲”的存在,他巴不得他没有“父亲”,他从年少时便设想了无数报复对方的手段,然而真对上的时候,他却发现了他自身的弱小与无能——他连驱逐对方,都很难做到。   “我并不知晓你们将钱都退了回去,我嘱托了下属去办这件事,想来,他亦不怎么上心。”男人有些苦恼似的,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如果早知道她退了钱,我应该会早就意识到了不对,也不至于,让你一个人在这偏远星系,生活了这么久。”   “蔚蓝星并不是偏远星系。”   “相较于首都星而言,其他星系,都很偏远,”男人露出了一个假笑,“现在,为了弥补你,弥补我可怜的儿子,我愿意带你回到首都星系,并让你成为我爵位和财富的继承人……”   “我不需要,我拒绝,”顾恩泽尚未等人说完,就直接开口将人顶了回去,“你的人让我厌恶,你的东西也一样,我不会和你回去,也不会继承你任何东西。”   “哇哦~”男人伸出双手,夸张地耸了耸肩,“抱歉,我想我忘了自我介绍,我是里奥,不过,他们总爱称呼我为威廉姆斯公爵,或许,你可以星网查一下?”   “不用了。”顾恩泽的态度没有丝毫动摇,“即使你告诉我,你是现在的王上,需要我回去继承王位,我的回答依然会是,我拒绝。”   “我厌恶你,以及你的任何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第62章   “你是我唯一的儿子。”威廉姆斯公爵并未生气,他似乎已经已经做好了会被顾恩泽拒绝的心准备,“至少在我搞出第二个儿子以前,你随时都有可以反悔的机会。”   “我永远都不会反悔。”顾恩泽抬起手,指向了大门的方向,“现在,你可以离开了。”   威廉姆斯公爵打了个哈欠,并未做太多纠缠,而是转身向大门的方向走去,在跨出大门前,他却忍不住转过头,注视着顾恩泽,留下了一句话:“你是我的儿子,骨子里留着我的血,以后也会越来越像我。”   “你在做梦。”顾恩泽平静地反驳。   威廉姆斯公爵摇了摇头,转过身,离开了顾恩泽的视线。   自那以后,每年这个时候,顾恩泽总会收到一封请柬,高高在上地邀请顾恩泽前往首都星。   他知晓这是威廉姆斯公爵递来的橄榄枝,他在问他:“今年你改变主意了么?”   顾恩泽的做法和往年一样,直接撕碎它,他的回答也和往年一样——“没有,离我远点。”   --   顾恩泽原本想为自己安排一个愉快的假期,但因为《甜石榴》即将上映,不得不将假期推后。   叶青阳十分看重他第一次主演的这部电影,还特地为他安排了密密麻麻的路演活动。   顾恩泽拿到行程单后,尽力勾掉了一些,但不得不去的,依旧还有很多,他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对叶青阳说:“其实我可以躺平不干了。”   叶青阳的回答也很有意思,他问:“你还喜欢演戏么?”   “自然是喜欢的,”顾恩泽没有犹豫,直接给了肯定的答案,“所以还是要继续工作。”   叶青阳有心揶揄几句话,但想到眼前人是自己的boss,为了年终的奖金,很努力地克制住了揶揄的冲动。   顾恩泽缓了一小会儿,说:“帮我查一个人。”   “谁?”   “我前夫,”顾恩泽像一只傲娇的猫科动物,“查查他现在在哪里,正在做什么呢。”   “……为什么?”   依照叶青阳一贯的性格,他应该什么都不问,沉默地答应,然后将事情办好,然而此刻的叶青阳,却出人意料地多了嘴,他质问着他的雇主——质问着顾恩泽,他问他“为什么”。   顾恩泽多看了他一眼,坦坦荡荡地回答:“因为我想他了。”   过了几秒钟,他又补充了一句:“但我不想去主动找他。”   叶青阳沉默了一会儿,忍耐了一会儿,克制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说道:“我以为你不会再想他。”   “你又不是我,怎么会知道我想不想他?”   顾恩泽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是带着笑容的,但叶青阳却莫名打了个寒颤,他谨慎地回答:“只是一种毫无根据的猜测。”   “我一向很认同公私分明的念,并不太欣赏越界的行为。”   “顾先生……”叶青阳只说了三个字,就抿直了唇线,并不想说出后半句话。   “我也厌恶,以朋友为名义的越界关心。”顾恩泽打了个哈欠,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话语可能会伤害到旁人,“每个人都是独自的个体,有自己该走的道路,你说,对不对?”   “……”   叶青阳沉默了很久,就在顾恩泽产生了“或许他会忍不住说出什么”的念头时,他却开口说:“对。”   一时之间,顾恩泽竟然有些怀疑,是不是他自己太过自恋,感知错了叶青阳的情绪。   他收敛了脸上的懒散,坐直了身体,说:“我可以得到我想要的信息么?”   “那需要一点时间,先生,”叶青阳站得笔挺,脸上带着从容不迫的笑容,“但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尽力奉送到你的面前。”   ——这真是一句暧昧不清的话语,像是在诉说忠诚,又像是在诉说爱意。   如果顾恩泽没有遇见杜康,如果顾恩泽还是那种游戏人间的状态,他并不介意和叶青阳发生一些越界的行为。   然而,那些都是“如果”、都是“假设”,现实是,顾恩泽想要的只有杜康一个人,并不屑于去玩什么其他的暧昧游戏。   他用指尖敲了敲透明的玻璃杯,用很轻柔的语气说出很绝情的话语,他说:“再试探我,那就连下属都不要做。”   “……”   无形的沉默持续了一会儿,顾恩泽站直了身体,有些不耐烦地想要先行离开,然后他等到了叶青阳嘶哑的回答。   他说:“以后不会了。”   ——以后不会了。   以后不会再如何呢?   顾恩泽没有再追问,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的大脑里浮现出了当初遇到叶青阳时的情景,可惜只维持了不到五秒钟,就被杜康的身影所替代。   爱与不爱的区别很简单,偏爱谁,那便是喜爱谁。   对顾恩泽而言,他只会偏爱杜康一个人。   --   第二天,顾恩泽收到了叶青阳收集来的关于杜康的讯息,但出乎意料的是,里面的讯息寥寥无几——知名的侦探只查到杜康离开蔚蓝星的航班,和近期采购礼物的记录,其他都是一片空白。   无法判断杜康现在在哪里,无法判断杜康正在做什么,亦无法确认杜康现在的状态。   顾恩泽看着薄薄的一页纸,忍不住轻笑出声,半响,他对叶青阳说:“中止调查吧,你是查不出什么的。”   --   随着新电影《甜石榴》的正式上映,顾恩泽开始了紧锣密鼓、马不停蹄的路演之旅。   坦白说,在电影拍摄的过程中,顾恩泽和剧组的其他人关系都是平平,但随着他成为了“特出演员”,又成了“出品人”,剧组的其他人竟然都能在记者和观众的采访下,说出几件和顾恩泽相关的“趣事”,字里行间总会流露出他们关系很好的“事实”。   顾恩泽心中觉得好笑至极,面上却并不拆台,对着镜头,竟也能说出几句诸如“剧组氛围很好”、“导演十分用心”、“整个拍摄过程非常轻松愉快”之类的假话。   跑电影路演不是个轻松的活,一天要连续赶好几个场地,每场回答的问题又几乎都差不多,一整天的工作下来,只觉得脸是笑僵的、腿是站疼的、思维是固化的,顾恩泽瘫软在酒店的床褥上,几乎是立刻就睡着了,然而或许是因为太过困倦,竟一夜好眠无梦,无法与杜康在梦中相遇。   第二天清晨,顾恩泽起床时尤带着一些低气压,化妆师来化妆时,他更是一句话都不想说。   然而工作又不得不做,做了就要做到极致,顾恩泽做不到敷衍以对。   连续几天的路演终于跑完,叶青阳却带来了更密集的行程——原因无他,《甜樱桃》这部电影上映后,竟然得到了影评人和观众的一致好评,每天的票房都呈现出惊人的增长趋势,顾恩泽名下的院线已经小赚了一笔——甚至有其他院线的院线经找上门来,要求谈判分成比例,引入《甜石榴》的排片。   在热度高涨、票房攀升的大背景下,顾恩泽作为主要演员,自然要多跑几次路演,多为宣传贡献出一份力量。   作者有话要说: 第63章   顾恩泽跑了大半个月的路演,《甜石榴》也火遍了整个星系,总票房收入已经攀登上帝国有史以来电影票房的第三十位——按照专业评估软件的预测,最终的票房落点有望挤进影史票房前二十。   这是一个令人惊异的成绩,顾恩泽作为院线负责人、出品人兼主演,一共赚了三份钱,成为这部电影后最大的赢家,没有之一。   除了金钱以外,他饰演的角色也成为整部电影最大的亮点,无数人为这个角色牵肠挂肚、泪洒满襟。   顾恩泽并不太关注他赚了多少钱,他多了多少粉丝,自他跑路演的第一天起,他就在静静地等待着,等到跑路演的第二十三天,他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一个别着玫瑰花的白色礼盒。   玫瑰花来自厄瓜多尔星,上面还带着水珠,显得娇艳欲滴。   顾恩泽取下了玫瑰花,装进了上衣口袋里,打开了礼物的包装,里面是一顶手工制作的帽子,除此之外,还有一张便笺。   便笺上用龙飞凤舞的字迹写着——“亲爱的,你在电影中真美,但我更喜欢你戴我赠予你的帽子。”   毫无疑问,礼物的赠予方是杜康,一个失踪了、却又没有完全失踪的人。   顾恩泽松了口气,松懈了少许紧绷的神经——虽然智一直告诉他,杜康不会出什么事,大概率是自己隐藏了行踪,但情感上,多少还是会有些担心。   他还好么?他还自由么?   现在这两个问题,都有了答案。   第二日,顾恩泽原本想推了之后的路演活动,但无意间在星网上刷到了粉丝们好不容易抢到票的相关讯息,到底心软了,强撑着又跑了一场又一场,一天又一天。   电影《甜樱桃》的秘钥一再延期,足足上映了两个多月,顾恩泽跑了四十天的路演,因为电视剧《地球》的剧组组建成功,前期的演员也招募完毕,不得不中止路演,直接无缝进组开始拍戏。   顾恩泽刚拍了两天戏,叶青阳带着两个人,扛着两大箱剧本就找上门来,说:“现在可以抽空看看剧本,挑一个以后想拍摄的剧组了。”   “直接搬回到我家里,我抽空会看的。”   叶青阳点头答应,想了想,又问了一句:“需要安排包场么?您上次说等空闲的时候,要独自看一般《甜石榴》。”   “包场就不需要了,”顾恩泽沉默了片刻,又说道,“我找个时间,自己去看。”   “好。”   --   说是找个时间,顾恩泽却对这件事上了心,当天下了戏,便寻了个在线选座人数不多的电影院,戴好了口罩,独自去看电影。   等他到了电影院,才意识到自己的决策失误——如今的信息技术停滞不前,在线选座系统自然也算不上好用,竟然没有同步线下选座的数据,整个影厅几乎全坐满了人。   顾恩泽的位置是最后一排的正中间,但等他坐下,前左右满是人,空气中弥散着爆米花的香味,着实算不上良好的观影环境。   随着几个广告的播放,影片终于开始显露片方的动态logo——最先的便是彩虹院线,只见一道七色的彩虹缓慢升起,彩虹又俏皮地像个皮筋似的,拉伸翻转了几次,又瞬间消失。随后出现的是棕熊影视、柠檬电影的动态logo……等到最后一个logo展示完毕,观众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的背影——“她”带着女士的帽子,披着长长的卷发,“她”身上围着厚实的披风,脚步却穿着男式的骑马靴。   “她”缓慢地向前走着,一边走,一边有无数的樱花自半空中飘散而下,悠扬的歌声缓慢地响起,“她”路过了很多人,有男有女,每个人的旁边都会出现一道介绍——是谁?做什么的?由谁饰演的?   唯独“她”一个人走到了最后,“她”缓慢地转过身,脸上未着半点修饰,终于看出了男人的模样,“她”原来是“他”。   字幕亦姗姗来迟——   特别出演:顾恩泽。   饰:张明宇。   注:一个原本可以安稳度日的富家少爷。   短暂的黑幕后,观众的耳畔传来了渐渐变大的雨声,画面由暗转亮,只见密密麻麻的雨帘中,一位下仆撑着伞,冒雨前行。   镜头紧紧跟随着下仆,直到一座华丽的府邸前,下仆刚刚踏上门前的台阶,就有衣着厚实的侍卫们凑了过来,喝道:“何人?”   “小的来自欧阳部长府上,替我家老爷来送信。”   “送信?”两位侍卫对视了一眼,又看向那仆从,齐声道,“欧阳家如今的光景,纵使我们府上的老爷也帮不上忙,不妨试试别处吧。”   “这……”   镜头从几人身上移开,不断向上攀升,越过了封闭的府门,越过了嬉笑热闹的几处房屋,最后停在了一处半开的窗前。   一个年轻人正撸起袖子,伸出手臂,感受着夏日里的雨滴,那人正是片头出现的张明宇。   身后的丫鬟侍从纷纷劝诫他关窗,张明宇却混不在意,只当耳旁风,半响,待淋胳膊淋得有些腻了,这才收回手臂,拿帕子随意擦了擦,道:“听说,欧阳家已经倒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64章   “这……”   侍从门欲言又止,欧阳家倒了是众所周知的事实,然而自家少爷一贯同欧阳家的小公子玩得好,这话便不能轻易接,如果接了,少爷做出什么不同寻常的举动,在主人家看来,就都是他们的错了。   “我同那欧阳朔也就是个面子情,狐朋狗友罢了,瞧你们吓得那副样子,战战兢兢,真是扫兴极了。”年轻的公子声音也是骄纵的,带着一股子又懒散又富贵的腔调,“我就是有些好奇,他家都这样了,怎么还没上门来求我们张家,我虽然帮不了他什么,舍些银钱倒是可以的。”   “我的少爷哎……”张明宇底下最贴心的侍从张书棋凑了过来,压低嗓子回话,“欧阳家倒是派人来了几次,但他们惹了那么大的错事,老爷哪里敢让门房放他们进来?”   “不就是不愿意将女儿送给个七老八十的主儿当情人么?怎么着,还成了天大的错事了?要我说,他们拒绝得好极了……呜……”   张明宇的被侍从张书棋捂住了嘴,他正想生气,瞅见人脸上毫不作伪的担忧,便卸了气,眨了眨眼睛。   张书棋小心翼翼地松开了手,正要下跪道歉,又被张明宇扶住了。   张明宇叹息道:“这都是什么世道,连在自个家里说几句实话,竟然都不成了。”   “少爷,你是那良善人,自然是不知晓人心难测的道。眼下这屋子里众人看着都是忠于您,可保不准哪个喝醉了酒,便将今日所听所闻泄露出去。介时,您说者无心,他们听者有意,造成些误会,那就不美了。”   张明宇嗤笑出声,却回了句:“我也并不是说着无心。”   仆从的脸上惊魂稳定,室内一时安静得吓人,张明宇抬起手,用纤细的指尖碰上了窗户的边缘,道:“安心,若是有事,我一力承担便是。”   窗户就此合拢,镜头亦瞬间一黑,光亮再现,露出的便是电影的男一号,他在剧中饰演欧阳家的新任家主——欧阳华,欧阳华此刻面容颓废,不停地接收着糟糕的消息,却无力阻止事态向越来越糟糕的方向滑落。   半响,他遣退了所有的侍从,却听到门扉开启的声音,他唯一的妹妹欧阳枫身穿素色旗袍,合拢了手中湿淋淋的伞,开口道:“哥哥,让我嫁过去吧。”   “不可能,”欧阳华没有任何犹豫地拒绝了妹妹的提议,“除非我死,不然绝不会做卖女人求荣的事。”   “但现在的情形已经容不得我们拒绝了,如今我们孤身无缘,如果再执意抵抗下去,到了最糟糕的时候,那便既保不住家业,也保不住我,倒不如……”   “还有一条出路,”欧阳华豁然起身,目光坚定,“如今新勇军正在招兵买马,我们可以举家参与其中,想来可解现在的困局。”   “哥——”欧阳枫满脸不可置信,“新勇军如今可是叛军,若是一朝落败,我们决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上面人天天道新勇军乃是叛军,我冷眼瞧着,新勇军的行事风格,却是颇为仗义温和,况且,次次平叛,次次铩羽而归,若是这样继续下去,或许新勇军能推翻如今这腐朽不堪的政府,开辟全新的局面。”   “啪啪啪——”门外传来了鼓掌声。   “谁?!”欧阳兄妹悚然一惊,欧阳华更是摸出了书中夹着的小巧,熟稔地上了枪膛。   “是我。”   张明宇推开房门,露出了一张过于英俊的脸,他迈进了门槛,反手合拢了伞,又将房门重新关严。   “听说你们兄妹快破产了,我便冒雨赶来,来看笑话了。”   “你竟爱开些玩笑,”欧阳枫向前一步,满脸欣喜,“明宇哥,你快帮我劝劝我哥——”   “劝倒是不必劝,我亦赞同欧阳兄的决定,”张明宇顺手将手中的伞扔到一边,又开始从衣袖里翻找东西,不多时,翻出了一叠银票,直接拍在桌面上,“我没什么能帮上忙的,只能先赠予你们一些银钱,以便你们参军后日常耗用。”   “明宇,你将这些收回去。”欧阳华眼中虽有惊喜,却坚决不要张明宇的馈赠。   “我送出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再收回去的道,”张明宇的态度却比他更强硬一些,“拿着,顺便帮我在新勇军内挂个号,权当是为我多留一条退路。待我学医归来,去做个军医,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欧阳华推拒再三,终于无奈收下,又说道:“往日欧阳家得势时门庭若市、人潮汹涌,如今遭逢劫难,却只得你一人雪中送炭,此番恩情,没齿难忘。”   “我与他们自是不同,与我而言,你们是我真心的朋友,我帮我的朋友,与门第没什么关系,”张明宇才讲了半句正经话,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我倒是要日夜期盼你们能逢凶化吉,在新勇军节节高升、呼风唤雨,待到那时,我便可以狐假虎威、扬眉吐气,权靠你们兄妹舒服下半辈子。”   “你竟是胡言乱语!老大个人了,没甚么正形。”欧阳枫嗔怒道,“亦不知晓哪家的千金,会迷迷糊糊嫁与你为妻。”   “妻子就算了,”张明宇长叹一声,正色道,“我愿将此身报效国家,死而后已,自然不应当招惹什么妻子,连累旁人。”   欧阳兄妹俱笑了笑,以为张明宇在耍活宝、说大话,经年之后,才发觉张明宇道的那句话,竟然真的是他心中所思所想,然而那时候,一切却都已经晚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65章   顾恩泽微微侧过头,看了一圈观众的表情——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电影幕布上,被电影的剧情所吸引。   他也是第一次在电影院看自己饰演的角色,当时演戏时尚没什么感觉,如今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他亦不得不夸赞自己几句诸如“长得很帅”“演技不错”“台词及格”“人物贴切”,等到夸完了,再试图找些缺点时,却变得极为困难。   对顾恩泽而言,不过分自信已经颇难为自己,想要学会谦虚,恐怕要等待下辈子。   欧阳府中一别后,剧情线变成了两条,一条是围绕着欧阳华和欧阳枫的事业线,虽然投奔新勇军是逼不得已下的选择,但这个选择显然是正确的,欧阳兄妹在军中混得如鱼得水,又对新勇军整体的念和谋划深切赞同,虽然遇到了一些小波折,但很快就顺利解决了;另一条则是围绕着张明宇的求学线,张明宇前往异国他乡,求学之路却谈不上顺利——他在极大的压力下,学会了用女装来消磨时光、缓解压力,但也因此,为后来的悲剧埋下了伏笔。   张明宇第一次面对镜头为自己画女装时,镜头外的观众们几乎都屏住了呼吸,随着眉笔一点点勾勒、胭脂一点点晕染开、唇膏一点点抿平、假发一点点烫卷、旗袍一点点着身,观众们在长久的期待下,终于迎来了张明宇的“女儿身”。   “美——”   这是顾恩泽看到屏幕中的“自己”时的第一反应,观众们更加夸张,有不少观众举起了手中的光脑,又反应过来盗摄是不良行为,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了光脑。   导演也很明白此刻的美,因此镜头足足停留了十几秒钟,才恋恋不舍地移开。   尽管有了一些与众不同的癖好,张明宇却丝毫没落下功课,相反,他是所有留学生中最刻苦,亦是最聪明的那一个。他的老师很喜欢他,临近毕业时,想方设法为他争取到了留在国外正式任职的机会——只需要一个短暂的、并不复杂的入籍仪式,只需要他放弃原本的国籍、选择当一个外国人。   一起留学的学生们艳羡着张明宇的好运,远在千里之外的张家人特地拍了电报过来,直言家中诸事有兄长们照料,他能在国外寻得一份正经差事,就此成为国外人,乃是家中荣耀,叫他务必选择留在国外,待以后张家人出国读书,再来投奔他、靠他照料。   张明宇写了一封长信给他曾经的友人欧阳华——其实写这封信前,张明宇已经与欧阳华许久未曾联络过,倒不是关系疏远了,而是欧阳华经常南征北战,平日里的事物亦十分繁忙,张明宇寄信的地址不得不变了又变,一封信递出去,往往过了数月亦没有任何回信。   张明宇写这封信,并不是去咨询欧阳华的意见的,而是在信中用调侃的语气告知对方——我准备放弃国外的优渥的条件,返身回国了,不知道你那边缺不缺军医,我可以去帮个忙。   寄出了这封信后,张明宇不顾众人的劝阻,婉拒了恩师的挽留,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箱,买下最早一班航班的机票,选择动身回国。   影片的插曲在此刻响起,并不是激昂的音乐,而是一曲近似乡野小调的轻哼。   像乡音,是乡音。   游子游学在外,最牵挂的依旧是家乡,依旧是故土,依旧是祖国。   飞机缓慢降落,下飞机的人却并不多,张明宇拎着行李,走过空荡荡的廊桥,等迈出接站口,迎面而来便是热闹的气氛——人潮汹涌,摩肩接踵,人群之中,故人长身而立,正冲他挥着手。   镜头一会儿切到了张明宇这边,看他的表情从平静变成喜悦,一会儿切到了欧阳华这边,看他眼里的热泪、嘴角的笑容。   他们穿越过人海,穿越过时空的间隔,再一次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仿佛这些年从未分离过,仿佛他们还是一对肆意打闹玩耍的公子哥儿。   张明宇捶了捶欧阳华的肩膀,对他说:“兄弟,我来投奔你了。”   “行,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   欧阳华的下属接过了张明宇的行李,两人上了同一辆车,一路一边聊一边笑一边哭,回忆着过去,畅想着未来。   那时候的他们,并不珍惜这样的时光,他们都以为,以后还会有很多的机会,他们亦能成为相伴一生的朋友。   --   因为张明宇放弃了留在国外的大好机会,选择加入新勇军,张家人断了与他的联系,更不会再给予他任何金钱上的资助。   张明宇并不慌张,他已经写好了简历,叫欧阳华帮他寻一个合适的差事,他意向去做救治伤员的军医,欧阳华运作数日,最后却将他分在了后方的医院中——平日里诊治的大多是军中将领的家属,甚至看不到几个从战场退下的伤员。   张明宇在医院中待了三个月,主动请缨去前线帮忙,却被欧阳兄妹请回家中,两姐妹轮番劝说他,只道前线危险,他们不忍心看他身犯险境。   张明宇表面答应了,转身便顶替了一个不愿去前线的同事,直接去了战况最激烈的区域。   在那里,他靠着出色的医术救治了很多伤兵,却也看到了很多腐败的乱象,他暗中搜集好证据,亲自带回交给了欧阳华,欧阳华却碍于当时的局势,不得不劝说他“姑且放下”“不要多管闲事”。   张明宇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十多年的友人,半响,才说道:“我倒没想到,经年不见,你竟变了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66章   “我若没什么改变,早就死在了一次次的波澜之中,张明宇,有人的地方便有争斗,你在国外读的是医术,谈的是想主义,但这里不是能谈想的地方,一切都要谨慎行事,否则害人害己,纵使是我,亦保不全你的性命。”   “你这番话,听起来倒像是有几分道,”张明宇似乎听了进去,也缓和了几分语气,但就在欧阳华稍稍松开眉头时,他却又讥笑道,“我却不太相信。”   “你不相信,又想如何?”   “不如何。”   欧阳华像是一拳砸到了棉花团上,他本能地感到哪里不对,哪里不可控,却又无从辨别,最后只能重复说着车轱辘话——“务必谨慎行事,你虽有证据,但莽撞行事,只会害人害己……”   之后的日子里,张明宇一切照旧,也并没有将那些证据捅到明面之上,就在欧阳华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张明宇却从医院里辞职,直接转职去当了前线的一个小将领。   欧阳华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张明宇已经去了战场,只留给了他一封便笺,上面写道:“欧阳华,我试图相信你,但那不太容易。思来想去,不如我亲自试一试,我选择弃医从军,如果幸运的话,或许能从小将领升到你如今的位置,到时候,我便能弄清楚,有些事,究竟是身不由己不能做,还是袖手旁观不愿做。”   张明宇的这番话说得毫不留情,欧阳华自然也是异常恼怒,他气得几乎想不管张明宇了,但在妹妹欧阳枫的劝说下,还是忍不住去关心张明宇的动态——并且时刻准备着,在对方遇到困难的时候,及时给予帮助。   然而,张明宇远比欧阳兄妹想象得更加聪明,也更适应战场生涯。他凭借着实打实的功绩一路上升,没过几年,就和欧阳兄妹平起平坐,并着手开始大力整顿军中乱象。   欧阳华看到了其中的危险之处,约张明宇出门喝酒,并劝告他保全自己,不要成为上层人手中的一把刀,不要在被利用后又随意丢弃。   张明宇口中答应,却频频举起酒杯,两人喝得酩酊大醉,畅想了许多战争结束后的安稳生活。   等到第二日醒来,欧阳华却并未看见张明宇的身影。   张明宇已经前去抓捕某位当权派的亲信,这活欧阳华劝他推拒,他昨夜满口答应,今日却一早就去了。   欧阳华急匆匆地赶到张明宇的家中,试图说服对方“悬崖勒马”,多考虑一些自身的处境,但张明宇却避而不见,只留下一句“道不懂不相为谋”。   从那日起,张明宇的行为越来越过界,手中沾染了不少人的鲜血,成了当权者手中极好用的工具,虽然的确做了一些实事,但名声已经坏掉了,不少人恨他入骨,想杀之后快。   欧阳华再难找到单独和张明宇相处的机会,甚至连见面的次数都寥寥无几。有一次,欧阳华远远地看见张明宇坐在车中,手中夹着一根香烟,神色冷漠到近乎冰封,他鬼使神差地喊了一句“明宇”,张明宇竟然也听到了,小幅度地侧过头,远远地看了他一眼。   欧阳华看不清对方眼里的情绪,但那些情绪决计与轻松愉悦毫无关系。   欧阳华很忙,他的剧情线上也有很多人,他们忙着攻城略地,忙着保全自身,忙着实现想,忙着解决困境,渐渐地,张明宇在欧阳华的世界里、在镜头面前出现得越来越少了。   偶尔存在几个角色的一两句言语中,大多是——   “听说张先生又遇险了?”   “他还是很命大的,有惊无险,没什么事。”   “这是今年的第几波了?”   “谁知道呢?要我说,他那些做法也着实有些让人生恨。”   然而张明宇竟然顽强地活了下来,活到了应该论功行赏的那一天。   欧阳兄妹真心替他高兴,并准备等盛大的庆典结束后,邀请张明宇一起小聚一次,道道心里话。   但张明宇缺席了那场盛大的庆典,据说是犯了很大的错误。   欧阳华想了很多张明宇会犯的错误,又一一推翻,张明宇一贯谨慎,哪些是红线,他都不会触碰。   他设想了很多,却完全没想到张明宇有女装的癖好,却完全没想到这个癖好触犯了当权者的禁忌。   ——或许并不是这个癖好触犯了禁忌,而是当权者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由,能够“光明正大”地处置这个已经没有什么用处的工具。   张明宇被扭送到了精神病院,随后,不知所踪。   很多年后,欧阳华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想达成,事业兴旺,有妻有子,生活堪称美满富足。   有一日,他去外地出公差,路上偶遇暴雨,他在雨中急行,却突兀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他情不自禁地向着背影的方向跑去,嗓子却像是被糊住了,发不出半点声音。   雨水不断地顺着他的头发和脸颊下滑,他许久未曾如此狼狈不堪过。   眼前的“她”摇曳生姿,撑着一把油纸伞,在雨中漫步,许是听到了声音,“她”停下了脚步,缓缓地转过了身。   欧阳华这才确认,“她”不是“她”,“她”却是“他”。   他们终于重逢,物是人非地重逢。 第67章   影片就此戛然而止,影片内一片寂静,片刻后,影片里陆陆续续响起了掌声,最后汇聚成热烈的一片掌声。   顾恩泽顺着人群向外走,大多数人都在讨论刚刚电影的剧情,周围没什么差评,都是从不同的角度来解读来夸赞这部电影。   这也是顾恩泽第一次完整地看完了《甜石榴》的成片,比他预想得还要好一些,他终于愿意相信网上的一致好评并非叶青阳和剧组合力公关的结果,而是出于观众自发的赞誉。   影片中和片名相关的,只有一幕数十秒的情景——张明宇与欧阳华、欧阳枫分食一只石榴。   欧阳华将石榴一分为二,一半给了张明宇,一半给了自个的妹妹,说:“你们吃。”   张明宇瞅了一眼石榴,问道:“我们吃了,那你呢?”   “我比你们大些,你们吃了便是。”   张明宇于是用手指扣下了一颗石榴,尝了尝,道:“是酸的。”   欧阳华也扣下了一颗石榴,皱着眉尝了尝,回他:“哪里酸了,分明是甜的,你再尝尝?”   “算了吧,我要甜石榴,才不要这酸石榴呢。”   说完这句话,张明宇扭头便走了,欧阳华没有别的办法,只得与自个的妹妹分着吃了这一个石榴,只是这石榴越吃越甜,直到经年之后,他们才同镜头外的观众一样,恍然大悟,意识到张明宇是故意那样说的,他不过是想把石榴留给他最要好的友人罢了。   --   顾恩泽不算是感情充沛的人,依旧缓了很久,才从剧情中的情绪里抽离出来,更不要提其他观众了。   顾恩泽在返程的路上,一直在通过光脑刷着这部电影的影评,有些影评详细分析了整部电影的时代背景、整体脉络和各种阴郁,有些影评则是围绕着张明宇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语分析他的心和成长——实话实说,有一些分析,连顾恩泽这个演员演的时候都没有想那么多,但那并不意味着是错的。   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正因为观众对角色有发自内心的、独一无二的解读,电影才展露出了独特的魅力。   顾恩泽在此时此刻,萌生了想塑造更多角色的、真切的渴望。   --   《甜石榴》的爆红也引来了一些负面的攻击,首当其冲的,便是数十位影评人纷纷发文批评,直言《甜石榴》作为献礼剧,却并未讲述星际相关的故事,反倒截取了星际年代以前一段过往,不伦不类,有欺骗观众的嫌疑。   片方尚未澄清,来自首都星的数十位贵族率先在星网上发布了官方声明,直言《甜石榴》这部剧改编自他们祖上的真实的故事,剧中的人物大多是最初创建星际时代的知名人物的长辈,正是通过这部片子,才得以重现星际时代前人物的风采,洋洋洒洒数千字,直接把片子夸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如果不是钱导自个曾经说过“套用个献礼片的名号,比较容易卖给平台网播”,顾恩泽或许真的会相信这份声明。   然而顾恩泽相不相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份声明一出,绝大部分人都相信了,少数人虽然不相信,但碍于数十位贵族为这部电影“站台”,也不得不放弃质疑的举动。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有人拿顾恩泽的女装做起了文章——《甜石榴》、《皇城》中顾恩泽饰演的角色都穿过女装,不久前顾恩泽还穿女装挑了舞蹈,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他有女装的癖好。   叶青阳原本想要发一条澄清微博,顾恩泽收到请示后,思索片刻,却说道:“喜欢女装也不是什么错,我还是承认吧。”   顾恩泽编辑了一条动态,承认了自己喜欢女装,网友的反响却和公关们预估的大相径庭——他们纷纷表示:“早就知道了,没什么意外的,现在会拿这种事做文章的人,恐怕都是老古董吧。”   顾恩泽被这句“老古董”逗笑了,他难得没有立刻退出星网,而是逐个评论看了起来,他发现很多陌生人通过他的电影和电视剧喜爱上了他,并且真挚地关心着他的生活。   难得的,顾恩泽并不觉得被冒犯,反倒是有一丝受宠若惊。   半响,他重新打开了编辑框,上传了近期的一些剧照,反复斟酌了言语,最后只删减成了一句话——“谢谢你们。”   谢谢你们喜欢我塑造的角色、包容我的癖好、给予我毫无保留的安慰,也谢谢你们让我意识到,我可以有很多不同的可能,我可以尝试很多过去不曾尝试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第68章   顾恩泽进去拍戏不到半个月,倒是招惹到了一朵男桃花,那男孩名叫程然,是剧组一名演员的弟弟,过来探班自己哥哥的时候,对顾恩泽一见钟情了。   顾恩泽年轻的时候,这种被追求的经验非常多,他那时候如果是空档期,倒也不介意和对方谈一谈,只可惜说好的出于感情的关系,到最后都会演变成顾恩泽出钱变成金主的结局。   这种换“男朋友”的经历,在遇到杜康后戛然而止,不过交往的前期,杜康在认真读书,顾恩泽的身边并不乏追求者,等到杜康开始加入彩虹财团实习工作,顾恩泽的身边渐渐清净了很多,到最后,几乎无一人再对他表露爱意。   顾恩泽亦不是傻子,他很清楚杜康在其中起到了不小的作用,但他原本也没有接受那些追求、换个男朋友或者多养个情人的打算,于是默许了杜康的动作,任由对方用各种手段,将他的身边刚刚冒头的追求者清干净。   后来他和杜康领证结婚,婚礼虽然办得颇为低调,但蔚蓝星有头有脸的人士大多得了消息,自然也不会让不长眼的人去破坏他们夫夫的感情。   因此,对顾恩泽来说,被人追求已经是许久未曾遇到的体验。不过顾恩泽反应很快,刚发现这个苗头,便直接明说了:“我最近没有谈恋爱的想法,不需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   然而顾恩泽低估了一个年轻人的对感情的执念,顾恩泽的拒绝非但没有劝退程然,反倒让对方的追求变得更加猛烈。   顾恩泽无视了数天,最后不得不告知对方,自己已经结婚离婚,却没想到对方丝毫不介意,竟然打着“我愿意温暖你”的旗号,越挫越勇起来。   期间,叶青阳倒也试图帮过忙,直接约谈了程然,递了一张星币卡,想让对方知难而退,但程然家中富足,也不怎么缺钱,虽然不能与彩虹财团相提并论,但一张星币卡,却也收买不了他。   程然也不知道脑补了什么剧情,直接拦着顾恩泽,说些“你不懂爱我教你懂”之类的浑话,顾恩泽掉头就走,程然直接在后面喊“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爱上我的”。   剧组的人表面上不提,但暗地里都在吃瓜,毕竟顾恩泽此人过于高冷,与剧组中其他人交情不深,背景又过于雄厚,如果能看到他吃瘪,倒也是一件趣事。   顾恩泽当惯了好人,制止了叶青阳利诱不成想要威逼的危险方案,除了必要的拍戏外不在片场多加逗留,本着“惹不起总能躲得起”的方针,开始了躲避之旅。   初始的几天,的确起到了一些作用,顾恩泽终于摆脱了程然无孔不入的“骚扰”,但五天之后,在剧组人的通风报信之下,程然又缠了上来,顾恩泽终于有了些恼火,他揉着眉心,对眼前稚气未脱的男孩说道:“我心里还有我前夫,我们很可能会复合,希望你不要再继续做出任何逾越的举动,你已经对我造成了困扰,懂么?”   顾恩泽自诩这番话说得足够冷酷无情,但男孩却满脸笑嘻嘻,回他:“要真是感情特好,你们也不可能离婚,要是旧情难忘,他现在应该在你身边嘘寒问暖,忙不迭地追你回头,既然你们已经离婚了,你拍戏这么久也没见他出现一次,可见你们之间的感情存在很大问题,纵使你想等他,他对你也不怎么上心,我还是有很大机会的。现如今你单身,我也单身,为什么不来试试?”   程然的一番话说得竟也像是有几分道,可惜他并不清楚顾恩泽和杜康之间究竟有什么矛盾,也不清楚是顾恩泽提的离婚断的关系,顾恩泽听完这话冷笑一声,彻底失去了耐心。   他回了句:“我对你没什么兴趣,也不想试试。”   程然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颇为自信地说:“你一定会改变主意的。”   顾恩泽在这一瞬间决定,明天去找程然的哥哥谈一谈,有些面子不必再留,有些委屈也不必忍耐。   然而就在当天晚上,程然的哥哥亲自打了电话,对弟弟这段时间的骚扰深表歉意,并再三保证,以后不会再让程然出现在片场,顾恩泽接受了道歉,挂断了电话,开始思考是谁帮他解决了程然这个麻烦,思来想去,竟然也只有杜康这一个“嫌疑犯”。   或许是因为今天程然的一番话,无形中加深了顾恩泽的怀疑,他开始认真思考,杜康到底在哪里、到底在做什么。   他已经收下了杜康送来的两次礼物,杜康亦不是傻子,应该已经能猜出他的态度有所缓和,按照顾恩泽对杜康的了解,如果不是被某件事困住了,杜康应该会立刻返回蔚蓝星,同他面对面交谈一次,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除了礼物和随礼物的信笺外,直接杳无音信。   顾恩泽揉了揉眉心,打开了光脑,没有丝毫犹豫地拨打了杜康的电话,铃音响了三声,竟然被接通了。   顾恩泽听到悠扬的音乐声,杜康的语速极快,声音压得又很低,他说:“我现在不方便接电话,也不方便同你联系,等到一切问题解决后,我再回去找你,我爱你。”   “你在哪儿?”顾恩泽问出了口,但杜康没有回答,而是直接挂断了电话。   顾恩泽深吸了一口气,开始编辑信息发送给杜康,然后收到了对方已下线的提示。   他用手指摩挲着光脑光滑的表面,耳畔重新回响起方才听到的杜康的背景音乐,过了一会儿,他拨通了叶青阳的电话,开口便问对方:“来自首都星的请帖还有么?”   “今天下午刚到了一封,还没来得及销毁。”   “留下它,为我安排去首都星的行程,我会参与这场宴会。”   “是,”叶青阳停顿了一瞬,颇为小心地询问,“剧组那边,要安排暂时休假么?”   “不用休假,”顾恩泽没有犹豫直接回答,看来在打电话前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安排剧组全员转场首都星的影视城,继续拍戏,多出的成本从我的私人账户划走。”   “全员?”   “全员。”   “好的,我明白了,”叶青阳无奈地叹了口气,“需要为您预定外面的酒店么?”   “当然,我在首都星并没有什么方便住在对方家中的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第69章   顾恩泽说的这句话很严谨,是“不方便住”,而不是对方不邀请他去住。   得知顾恩泽要前往首都星后,金珏第一时间发来了入住邀请,自己发了一遍邀请函被拒绝后,又拉着自己老公试了一次,依旧被拒绝。   郭林没发邀请函,但是亲自打了电话,只道自己有一处空置的宅子,佣人齐全,可以供顾恩泽入住,顾恩泽笑了笑,回他:“算了吧,我们总归要避避嫌。”   “我早就在你这里出了局,也要避个嫌?”   “要的,”顾恩泽随手向玻璃杯里扔了几个冰块,“我前夫如果知道我住进了你的房子里,会很不开心的。”   “都是前夫了,还要顾忌着他的想法?”郭林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前夫只是个称呼,”顾恩泽端起了果汁,吸了起来,“重要的是我心里还有他。”   “我本不该嫉妒他,却不得不嫉妒他。”   “你应该嫉妒他,他可比你年轻多了,长得英俊,身材也好,脑子聪明,如果你综合能打90分的话,他能打100分,你唯一胜过他的,不过是出身好一些罢了。”   “顾恩泽,”郭林直接被气笑了,“你这番话说得,和你的年龄不太匹配。”   “怎么,你没听过,这可是最近很流行的娇妻文学风。”   “倒也不必一直喂我狗粮。”   “除了说这些,你我之间,也没什么可聊的了。”   “你为什么突然来首都星?我记得你很厌恶这里。”   “收到了一封首都星的宴会请帖。”   “据我所知,最近比较有名的系列宴会,是威廉姆斯公爵家族主办的。”   “的确是去这个宴会。”   “今年他们家族特地邀请了已经隐退的摩登乐团演奏,还将这条讯息印在了对外的请帖上,我记得你很喜欢那个乐团。”   “是么?时间太久远了,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所以,不是为了现场的乐团表演?”   顾恩泽叹了口气,将空了的水杯递给近处的佣人,回他:“是为了去和我前夫见面。”   电话的另一端许久没有声音,就在顾恩泽想询问对方是否还在线上的时候,郭林重重地叹了口气,说:“我当时已经下定决心,即使失去继承者的位置,也要和你在一起。”   “那幸好我们没在一起,”顾恩泽的声线很冷淡,他也不吃惊,毕竟金珏从侧面也曾同他道过这段过往,“不然我就成了毁了你一生的罪人。”   “我自己做的决定,你也不会成为罪人。”   “那是你低估了人性,也高估了自己,情侣相处时总不会一帆风顺,以后每次发生争执的时候,你总会想起你为我放弃了什么,感情总会愈来愈淡,但遗憾却会越来越深,到最后两看相厌。”   “这么说,如果我早一步,你会选择答应我?”郭林的关注点似乎有点跑偏。   “如果我知晓你会放弃什么,也不会选择答应你,”顾恩泽打了个哈欠,“我没有爱你爱到愿意为你赌一个可能,或者,坦白说,那时候的我,也只是对你有一点好感罢了。”   “但你爱你前夫,爱到愿意为他赌一个可能?”   “对。”   “我今晚不该打这个电话。”   “本来就不该打。”   “顾恩泽,我还爱着你。”   “那又如何?”顾恩泽笑了,懒洋洋地回他,“爱我的人多了去了,我没必要给予任何回应。”   郭林挂断了电话,顾恩泽顺手将手机扔到了台面上,想了想,又拿起了手机,翻到了杜康的聊天窗口,他的头像下方依旧是黑灰色的“离线”状态。   顾恩泽不太确定到了首都星能不能找到杜康,如果找不到的话,那就再打一个电话试试。   这个夏天又要过去了,很快天气又要转冷,顾恩泽不想一个人度过漫漫长夜。   --   叶青阳的动作很快,在预算充足的前提下,他甚至直接安排了包机,整个剧组连同设备一次性从蔚蓝星搬运到了首都星。   顾恩泽随身没有带佣人,叶青阳为他安排了四个助,四个保镖,大部分情况下,这些人足以应对意外,但他们都低估了《甜石榴》的火爆程度,以及首都星居民的热情。   许多影迷和粉丝聚集在了机场,顾恩泽身边的八个人根本拦不住,场面一度有些混乱,但还好,一行不知道哪儿来的黑衣安保突兀出现,在他们的协助下,终于分开了一条通道,顾恩泽得以顺利离开机场。   叶青阳原本为顾恩泽和剧组其他人安排在了同一个酒店,事件发生后,他一边火速雇佣安保人员,一边协调其他酒店,最后选定了一家安保等级极高的会所——顾恩泽直接入住里面的独栋别墅,可以最大程度地避免陌生人“叨扰”。   顾恩泽在这里住的第一夜睡得还算安稳,第二天临近中午醒来后,便要去礼服店量身定做礼服——主宴会在七日之后正式召开,现在需要靠加价赶制,但最上等的礼服店不会接这种急单,只能在次一等的礼服店中挑选。   好在顾恩泽早年来首都星游玩时,在金珏的牵头搭线下,认识了一位颇有名气的设计师,顾恩泽出发前便给他打过电话,对方答应得很爽利。   顾恩泽抵达了礼服店,设计师帮他仔细地量好了每一处的尺寸,又揶揄了一句:“你除了张高些,身材这些年保持得很不错。”   顾恩泽放下了手臂,回他:“你倒是瘦了一点,怎么,最近在减肥?”   作者有话要说: 第70章   “不是在减肥,”那设计师仔仔细细将卷尺收了起来,温声道,“是生了病。”   “什么病?”顾恩泽此刻嘴角依旧带着揶揄的笑容,“莫不是今日寻欢作乐太多,失了精气神?”   “倒也不是,”设计师低叹了一声,推了推黑边的眼镜,“前段时间体检的时候,查出来癌症晚期,治疗也没什么用处,在医生的建议下,我可以去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而除了设计,我也没什么其他喜欢的事,刚好你来了,我就来工作了。”   顾恩泽沉默了一会儿,他不认为设计师说的是谎话,因为没有这个必要,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说:“需要多少医疗费?”   “不是钱的问题,也不是医生的问题,”设计师开始在图纸上用铅笔描绘衣服的图案,“是我的命运,人总是要认命的,不是么?”   “我从来都不曾认命,”顾恩泽这句话说得很坚决,“你需要医生,以及药物,或许你会活得更久一点。”   “但我并不需要活得更久一点,”设计师轻轻地哼起了歌曲,“我是一个孤儿,也没有什么割舍不下的朋友,我并不畏惧死亡的到来。”   顾恩泽的手指滑过了略显粗糙的木桌边缘,他低声询问:“那你有什么遗憾么?”   “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名字么?”设计师问。   依赖于优秀的记忆力,顾恩泽很迅速地回答:“布拉德。”   “你竟然还记得我的名字。”布拉德显得很高兴,他甚至又小声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过了一会儿,他说,“顾先生,我没有什么遗憾。”   于是顾恩泽意识到,他就是布拉德的最大的遗憾,年少时的他肆意妄为,毫不收敛自己的容貌和魅力,毫不在意有多少人喜爱他、渴求他,无意间成了很多人的梦中情人,也成了很多人长久的遗憾。   他从记忆中努力地寻找有关于布拉德的记忆,他的记忆很好,但他与布拉德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他还记得他与布拉德初见时的场景,他躺在柔软的软塌上,吮吸着一根棒棒糖,女佣们半跪在厚实的羊毛毯上,为他清洗打长长的头发。   顾恩泽头一夜一直在排练演出,上午睡了几个小时,下午依旧困顿不堪,听闻几个人的脚步声,也没有转过身探寻的欲望,只是低声说:“金珏,不是约好了晚上再见,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金珏“啧”了一声,回他:“当然是有正事,再过几天你就要上台演出了,但我觉得,你的服装还是不够漂亮。”   “已经很漂亮了,”顾恩泽懒洋洋地回话,“你不要太精益求精,差不多就行了。”   “我特地约了最近刚刚得了最佳新人奖的布拉德先生,他会帮你设计一套更漂亮的演出服。”   “设计师?”顾恩泽喊出了这三个字,但碍于头发还在清,并不能去看来人长什么模样,“金珏,多谢你了,雇佣他的钱走我的账单。”   “你干嘛总和我算这么清楚?我们不是朋友么?”   “你可是一位优雅迷人的女士,让女士为我付账单,我半夜都会辗转反侧,睡不着觉的。”   “顾恩泽,你丫又是从哪任男朋友嘴里学会的情话?还要用在我身上?!”   “抱歉,忘记了。”   金珏怒气冲冲,说了很多很多的话,顾恩泽一直浅笑着听着,等到人说得口干舌燥了,才又回了一句:“但我的确不能让你付账,正因为是你的朋友,才不愿意你多付一分钱。”   金珏一瞬间哑口无言,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幸好你喜欢男人,不然这一套接一套的,得哄骗多少女孩子。”   顾恩泽正色回她:“我永远都不会哄骗女孩子。”   “为什么?”   “我母亲教我的,我很听她的话。”   顾恩泽又和金珏说了一会儿话,等到头洗完了,女佣们又用毛巾帮他擦干了头发,这才用软塌上起身,看了一眼布拉德,随口对他说:“你看起来很拘谨,或许你需要喝一杯?”   那次见面决计谈不上什么轻松愉快、友好和谐,年轻时的顾恩泽又骄纵又任性,他给自己画了一个圈,圈内的人态度会稍好些,圈外的人漠然以对,很不幸的,设计师布拉德先生是那个圈外人。   短短的几天的时间里,顾恩泽否决了一个又一个近乎完美的设计方案,直到对方拿出了红底金丝霓凰裙装,他再也挑不出一丝一毫的毛病。   年轻的顾恩泽冷哼了一声,说:“算你有几分才华。”   布拉德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才说:“希望你喜欢它。”   作者有话要说: 第71章   顾恩泽当年的首次表演十分成功,也成功吸引到了郭林的视线,等到演出结束,郭林站在人群的最前方,向他微鞠着躬,伸出了右手,他温声而强势询问他:“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能邀请你与我共度晚餐?”   顾恩泽看了一眼眼前有些陌生的男人,又略过他,看向了一旁激动得通红了脸的金珏,以及金珏身边被他“蹂-躏”了无数次的设计师,他有些恶劣地笑了笑,故意粗了嗓子回答:“可我是个男人,你要改变主意么,贵族老爷?”   “我的年龄还不至于老到需要叫老爷的地步吧?”郭林笑了起来,整个人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美不分性别,我为你的美貌所倾倒,邀请你同我共度晚餐。”   “共度晚餐可以,”顾恩泽答应得很利落,伸手本想揽住金珏的肩膀,又想起男女授受不亲,手臂稍稍偏移一把搂住了设计师的肩膀,“但我们得一群人一起去。”   “好啊。”郭林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出了剧院,又在剧院附近的酒馆里喝得酩酊大醉,顾恩泽醉醺醺的时候,直接倒在了一个男人的身上,那人身上带着老式皂角的清香——据说使用老式皂角,能够很好地保养衣物的面料。   顾恩泽嗅着皂角香气,有些昏昏欲睡,但在睡着前,又迷迷糊糊地被人扯起抱进了怀里,这人的身上是昂贵的香水味——非常昂贵,一瓶大约折合一百万星币,连顾恩泽这种财团掌舵人,都会嫌贵而选择其他品类。   顾恩泽勉强睁开了双眼,发现是郭林,又闭上了双眼,终于进入了睡梦之中。   当年这段经历,顾恩泽只记得了一个郭林,现在再细细分辨,最初抱着他的、有着皂角香味的男人,十有八九,便是设计师先生。   顾恩泽认真回忆他在首都星的那段短暂的时光,赫然发觉,几乎每一次聚会,设计师都在,他总是站在顾恩泽目光所及的地方,但顾恩泽的精力却总是放在了郭林和金珏的身上,他们三人那时是极好的朋友,其他人便都成了衬托的背景板。   顾恩泽倒是也同设计师聊过一些天,但每一次,都是设计师主动来找他,两人聊聊演出服装怎么修改,聊聊泛泛的话题,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顾恩泽当时没有看出他喜欢他,然而纵使看出来了,顾恩泽亦不会给出任何回应。   他当时那点稀薄的好感给了郭林,眼里便容不下第二个人。   然而经年之后,顾恩泽回忆了过去的一切,却有些唏嘘,也有些心软。   于是当几天后,设计师先生将制作了礼服亲自送来的时候,顾恩泽又问了他一遍:“你有什么未了解的心愿么?”   “有啊,有很多。”设计师笑了笑,“但是不可以说。”   “为什么不能说,布拉德,我很想知道。”   “因为会对你造成困扰,所以不可以说,”设计师低下头,向十多年前一样,避开了顾恩泽的视线,“你心中有喜欢的人,对么?”   “对。”   “是谁,是郭林么?”   “不是,是我的前夫。”   “哦,原来你结婚了,又离婚了。”   顾恩泽的身体后仰了一瞬,他想起来,因为婚礼相对低调,他只邀请了一部分朋友——而当时许久未曾联系的布拉德先生,自然不在邀请的行列中。   如果没有这次临时前往首都星的行程,如果不是参加宴会需要订制礼物,顾恩泽不会想起布拉德,也不会与布拉德有什么交集。   “是一个很有趣的男人,我很爱他。”   “祝你们幸福。”这句话,顾恩泽听得出来是真心的。   “我能为你做什么么?”   “什么都不需要,”布拉德停顿了一瞬,又很自然地继续说道,“只要你过得幸福,和你爱的人在一起,对我而言,就是一件很不错的事了。”   “你还有多少日子?”   “怎么,想参加我的葬礼?”   “嗯,如果那时没有很重要的事的话。”   “那我会尽量活得久一点,我不想再打扰你。”   “你是个很善良的人。”   “谢谢你的夸奖。”   他们默契地中止了对话,布拉德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起身准备离开,顾恩泽起身送了送,等到门关处的时候,布拉德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对顾恩泽说:“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能邀请你与我共度晚餐?”   这是郭林曾经对顾恩泽说出的话语。   也是布拉德想说却一直未曾说出的话语。   顾恩泽摩挲了一下手指,没什么犹豫地回答:“抱歉,我更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好,那,下次有机会再约。”   布拉德落下这句话,不再犹豫,转身离开了顾恩泽临时下榻的房子。   他们都很清楚,没有下一次机会了,也都很默契地没有说出“再见”这两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 第72章   时间终于滑到了宴会举办的那一天,顾恩泽在这几天内经历了很多事——设计师布拉德先生没有告别的告别、金珏和郭林的多次来访和邀请、那个他不愿意提及的男人的多次试探,但顾恩泽都从容地应付过去了。   ——他甚至还能保证跟上剧组的拍戏进度,并抽空远程试了一场戏。   首都星的贵族宴会相对比较浮夸,每一个出席的宾客都要穿着盛装,并且提前数天开始做各项准备——很多人从头发丝精致到了脚趾甲,顾恩泽也不得不做了一整套的护,并且在活动的当天,邀请了知名的化妆师为他化妆。   金珏虽然很想帮忙,但她作为萨拉的伴侣也要盛装出席、仔细打扮,实在是抽不出时间。   好在顾恩泽天生丽质、底子实在好,化妆师也极为专业负责,最后喷过定妆喷雾后,留在房间里的工作人员都难以遏制地露出了惊艳的神色。   叶青阳曾经在首都星的军校读过书,对于首都行的繁文缛节和潜规则颇为了解,提前就为顾恩泽租赁好了一行车队——虽然称不上顶级豪华,倒也不至于露怯。   顾恩泽上了车,顺手打开了光脑上的社交软件,然后突兀地发现杜康上过线,并且回了他一条消息。   他说:“我被一些事绊住了,现在还没解决完,有一点危险,不太方便联系你,你要照顾好自己,我爱你,有时候我很想你,就会去看你的电影和电视剧,你演得真的很棒。以及,我有些问题想问你,有些事想和你说,等我们再重逢的时候,能不能请你,听我慢慢说完它们?”   顾恩泽没回这句消息,不过他倒是在大脑里一一给出了回应。   ——你不方便联系我,那就让我去联系你。   ——我当然会照顾好我自己。   ——知道了,我对你依旧旧情难忘,偶尔也会很想你。   ——当然,我是个很棒的演员。   ——我马上就去见你,我倒要仔细听听,你到底想和我说些什么。   顾恩泽放下了手中的光脑,闭上双眼在车上小憩了一会儿,等他睁开双眼时,车已经放缓了车速——他到宴会的门口了。   帝国星贵族的宴会总是与众不同、别出心裁,甚至享受着寻常人无法享受的“福利”,譬如入口处的人脸识别系统,碍于帝国数十年前颁布的限制智能发展的法案,如果寻常人使用它,将会处以和巨额罚款,但贵族却可以免除责任,只需要缴纳一笔丰厚的“赎罪金”,就可以明目张胆地启用它。   顾恩泽的信息已经提前录入其中,他顺利地进入了大门,侍应生却移开了注视着查验屏幕的视线,抬起头,扬声喊道:“威廉姆斯先生请进。”   “系统出了错误,”顾恩泽停下了脚步,目光锐利,“我是顾恩泽,不是什么威廉姆斯先生。”   侍应生面上却很镇定,回他:“系统没有出错,是威廉姆斯公爵亲自沟通录入的信息。”   “哦,那是他认错人了。”   “我倒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认错了人。”   威廉姆斯公爵随着这句话出现在了顾恩泽的身后,顾恩泽却吝啬去看他一眼,只是说道:“我姓顾。”   “我不介意你有两个姓氏,你可以在蔚蓝星用“顾”,但在首都星,“威廉姆斯”很好用。”   “我并不认同你的想法,但也不想浪费时间同你争执,你的宴会你应该很忙,忙你的吧,我也有我要做的事。”   “你要过来寻找你的前夫么?”威廉姆斯语出惊人。   顾恩泽却并不意外,他知晓威廉姆斯公爵手段颇为高超,暗中查探他来首都星的目的,倒也的确是他能做出的事。   “与你无关。”   “他不会出席这个酒会,”威廉姆斯公爵故意停顿了一瞬,在确定顾恩泽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后,继续说道,“原本是这样的。”   “所以?”   “我邀请了他出席,他是这场宴会,最特殊的嘉宾。”   “我想见他,希望你不会阻碍我。”   “我不会阻碍你,但是,我亲爱的儿子,你确定,他想见你么?”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哦。”   作者有话要说: 第73章   顾恩泽的反应太过冷淡,让威廉姆斯公爵感到十分无趣,他忍不住又透露了一点消息:“你似乎从来都没有调查过杜康?”   “那是违反星际法案的行为,我从不做犯法的事。”顾恩泽的目光逡巡四周,判断出了杜康作为“特殊嘉宾”有可能出现的几个方向。   “星际法案束缚的只是那些平民,我的儿子,你可是贵族。”   威廉姆斯那夸张的咏叹调和肢体动作吸引了一些宾客的视线,顾恩泽有种微妙的嫌弃感,他准备离对方远远的,肩膀却被对方带着白色手套的手摁住了。   “你要做什么?”顾恩泽不动声色地询问,这场宴会因为引入了人脸识别系统,除了受到邀请的宾客本人之外,侍从和保镖一律不得进入,顾恩泽也很难借助外力阻拦威廉姆斯的动作。   “向所有宾客宣告你和我之间的关系。”威廉姆斯冲顾恩泽眨了眨眼睛,他有一副好皮囊,这些年在首都星也不乏风流韵事,一时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顾恩泽对成为众人八卦的对象毫无兴趣,他抬起自己还自由的左手,探向威廉姆斯束紧的领结,轻易地将白色的丝绸拉开,又用手指划过了对方的喉结,说道:“你死我亡的关系?”   威廉姆斯低垂下眼睑,有些可惜地回他:“你长得很像你的母亲。”   “你这么怀念他,我倒不介意送你提前下去,我母亲后来很想亲自回敬你一刀。”   顾恩泽的声音不算高,但足够威廉姆斯听清楚了。   “那就算了,我还没有活够,”威廉姆斯松开了搭在顾恩泽肩膀上的手,“给你个提示,杜康的身份很有问题。”   “哦。”   “这么冷静?”   “有关于他的任何事,我想听他亲自和我说。”   “很爱他?”   “与你无关。”   “那就是很爱他。”   “我说了,与你无关。”   威廉姆斯贴近了顾恩泽的耳畔,压低声音说:“听说过威廉姆斯家族的诅咒么?”   “……”   “没听说过也不要紧,我可以告诉你,这个家族的人,很难得到爱情,即使得到了,也会很快失去。”   顾恩泽正欲开口嘲讽,威廉姆斯却站直了身体,后退几步,摘下圆顶礼帽,微微躬身,脸上的假笑几近真挚,他对着顾恩泽身后的方向,扬声说道:“王子殿下,欢迎您的莅临。”   “王子殿下,欢迎您的莅临。”   “王子殿下,欢迎您的莅临。”   周围的宾客纷纷摘下礼帽,按照各自的品级朝向顾恩泽的身后行礼,顾恩泽反应很快,也摘下了自己的帽子,转过身,却愣在了原地。   他曾经设想过很多与杜康重逢的时机、重逢的场景,也思考过很多杜康可能遇到的麻烦、陷入的困境。   但眼前的这一幕,却在他所有设想的、思考的、预料的情况之外,杜康的身后跟随着长长的两排皇家侍从,他穿着白金双色为主调的贴身军服,头上顶着一个璀璨漂亮的黄金镶钻的小王冠,像个王子一样——也的确是个货真价实的王子。   顾恩泽没有行礼,反倒将摘下的帽子重新戴回到了头上,他站在原地,与表情没什么变化的杜康对视了几秒钟,杜康很自然地移开了视线,看向了顾恩泽的身后。   他对威廉姆斯公爵说:“公爵先生,你的安排有些失礼。”   威廉姆斯公爵上前几步,温声回答:“原本为您安排的是私人暖廊入场,但暖廊的设备出了问题正在检修,只好临时让侍应生带您走另一条路,请您谅解,殿下。”   杜康没有再说什么,收回了视线,转过身,走向了会场中预留的规格最高的鎏金色的区域,一路上有许多贵族先生及夫人试图与他攀谈,但他的态度倨傲而疏离,身侧的侍从也进退有度,叫他的脚步没有丝毫的停顿,直接抵达了目的地。   顾恩泽只看了几眼,也收回了视线,他甚至随手拿起了服务人员端着的香槟,抿了一口,就蹙起了眉头。   “不追上去问问?不拦住他质疑?”   威廉姆斯看起来很可惜没有旁观到一场闹剧,于是又来怂恿起了顾恩泽。   “能够给出这样的建议,你的智商看起来远低于星际民众的平均值,或者,你是想用你的搞笑行为,来为这场宴会增添一些乐趣?”   “顾恩泽,你倒是格外冷静。”   “不管他想做什么,也不管他出于何种目的隐瞒与我相识的过往,配合他是最明智的选择。”   “如果他就是单纯的不想和你打招呼,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和你有一段呢?”   “那遂了他的心愿,又有什么问题?”   “可你不是喜欢他么?”   “喜欢又能如何?”顾恩泽的状态很轻松,也很洒脱,远远不在威廉姆斯的预料之中,“喜欢一个人,就要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让自己沦为其他人的笑柄?”   威廉姆斯深吸了一口气,他说:“我当年追求你的母亲的时候,也曾有过几次不体面极了的经历,也曾经狼狈不堪过,你现在表现得这么从容,要么是你擅长演戏,连我都能欺骗过,要么就是你压根没那么喜欢他。”   作者有话要说: 第74章   “哦。”顾恩泽将杯中的香槟一饮而尽,并将空酒杯递给了侍从,“随便你怎么想。”   “你要去做什么?王子殿下据说很得王上的欢心,为他配备的都是顶级的侍从,如果没有他的准许,你很难接近他的四周,不过你是我的儿子……”   威廉姆斯的话说了一半,就被顾恩泽打断了。   顾恩泽很随意地回了句:“我该回去了。”   “回去?现在?”威廉姆斯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声调,他实在是诧异极了,“你甚至还没有和他说上一句话。”   “继续留下去,应该也说不上什么话。”   “你是我的儿子,我自然可以将你引见给他。”   “然后我和他演一晚上我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的戏码?”   “……”威廉姆斯一时无话,过了片刻,他说,“那这么离开,今晚不是没什么意义么?”   “见到了人,确定了他的处境,基本达到了预期的目的。”顾恩泽有些漫不经心地说。   “……如果你拒绝接受威廉姆斯家族的橄榄枝,或许这是你最后一次同他相见了。”   威廉姆斯原本不想将这句话过早地说出口,但顾恩泽的每一个动作都在他的预料范围之外,他亦担心,如果今晚轻易地放顾恩泽离开,顾恩泽便会连夜离开首都星,甚至放弃与杜康之间若有若无的情愫——而顾恩泽一旦放弃这些,他手中便没有了制衡他的筹码,也很难达到他自己的目的,无法获得一个符合心意的继承人。   威廉姆斯原本并不着急,他总能等到顾恩泽“成熟”而不再“倔强”的时候,那时候他便会欣喜地接受他所赐予的一切。   然而近期内发生的各种变化,却让他不得不焦急起来——最好让顾恩泽就此留在首都星,成为他的继承人,接手威廉姆斯家族的一切。   威廉姆斯极力地控制住了他的急迫,然而顾恩泽的“不可控”却叫他伤透了脑筋。   顾恩泽的回答依旧没让他顺心如意,他回道:“我们是否会再次相见,并不由你决定,那是我们的事。”   “你倒是有信心。”   “我并没有什么信心,”顾恩泽实话实说,“但我输得起。”   “即使你和杜康就此再也不会相见?就这么错过了?”   “如果发生那样的情景,只能证明杜康已经拒绝了我给予的重新开始的提议,我尊重他的选择。”   “不会难过?”   “会有一点难过,”顾恩泽停顿了一瞬,继续说道,“但情侣分手后不再复合,是再普通不过的事,这样想想,也就没那么难过了。”   “这样的品质,倒很像是个贵族,不会因为情爱而疯狂失态。”   “……”顾恩泽懒得再说话,径直向宴会的大厅门口走去。   威廉姆斯本想阻拦,但碍于如今的情景,克制住了自己的动作,鬼使神差地,他扭过头看向了那位王上在不久前带回宫中的王子殿下——出乎他的意料,这位王子竟然注视着顾恩泽离去的背影,像是真有几分留念旧情。   --   顾恩泽离开了宴会厅,他计划离开这座庭院,但刚在通道上走上不到五分钟,就被一位陌生的侍应生拦住了。   “有事?”顾恩泽直白地询问。   那位侍应生不慌不忙地从上衣口袋中取出了一只手表,递向了顾恩泽,说道:“我的主人邀请您去偏厅交谈。”   顾恩泽认出了那是杜康的手表,甚至想起了,那是他赠予杜康的新婚礼物之一。   他神色很冷静,略抬起头,却用很不耐烦的语气说:“我不认为有什么和他交谈的必要。”   “顾先生,我的主人非常……”   “你可以转告他,我不想见他,如果他非要见我的话,可以自己来找我。”   “你真是无礼至极……”侍从的肩膀都在微微颤抖,像是愤怒极了。   顾恩泽轻笑了一声,从容离去,他回敬了一句:“我想,我有拒绝的权利。”   --   顾恩泽离开了庭院,上了等待自己的车辆,叶青阳也在车中,几乎在车辆开启后,就忍不住想要询问宴会的情景。   顾恩泽抬眼看了他一眼,叶青阳便立刻忍住了询问的话语,他看着顾恩泽从容不迫地从自己的衣领下、手腕处和请柬背面摸出了三枚极其薄的窃听器,又一颗一颗塞到了隔绝信号的玻璃罐里,这才开口问:“顺利么?”   “还算顺利,”顾恩泽懒洋洋地回答,他靠在座椅上,像一只娇养多年的波斯猫,“这是一场非常有趣的宴会。”   作者有话要说: 第75章   “恕我直言,您好像只入场了不到四十分钟。”叶青阳谨慎地提问。   “的确如此。”顾恩泽扭头看了叶青阳一眼,声音很轻,“但我已经做完了所有我想做的事。”   “您见到了杜康先生?”   “嗯。”   “您和杜康先生深入交流了一番?”   “并没有。”   “您拥抱了杜康先生,亲吻了他,甚至和他发生了某种不可描述的行为么?”   顾恩泽转过了头,不再去看叶青阳,冷冰冰地回他:“你管得未免太多了。”   ——看来是炸毛了。   叶青阳无声地窥探,面上却丝毫不显露,只是认真而负责地说道:“那么,明天要按计划安排您休息一天么?”   “不必休息,直接去片场,继续拍戏。”   “是。”   “还有一件事。”   “什么?”   “帮我预定一束玫瑰花。”   “送到哪里?”   “我房间。”   “……”叶青阳压下了心中的惊涛骇浪,“需要准备一些其他的东西么?”   “不用,”顾恩泽露出了一个很浅的笑容,“他会准备好的。”   --   顾恩泽回到了下榻的别墅,洗了个澡,随手抓了一本剧本,倚靠在楼上的躺椅上,心不在焉地翻阅着。   他一贯很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因而表面看来,倒是不急不慌,甚至有些从容淡定的。   直到光脑传来了震动,提醒他有人在一楼的大门口处按下门铃,他才近乎雀跃地从躺椅上坐了起来,趿着拖鞋下了楼——然而门外的只是送来鲜花的店员,并不是他期待的人。   顾恩泽面无表情地接过了鲜花,倒是记得支付了小费,他有些生疏鲜花的包装解开,插进了花瓶之中,又去一楼的洗手间,准备找一个塑料盆接一些水,再倒进细长的花瓶里。   然而顾恩泽自小就没有干过这种活,试了几次都只能接到半盆水,后来才发觉可以直接打开花洒,再用盆接着,也只有这样操作,才能接满一盆水。   顾恩泽捧着有些沉重的塑料盆,走到了花瓶的旁边,小心翼翼地开始倒水。   花瓶中的水面不断上升,他渐渐露出了一点微笑的模样,然后他发觉,原来只需要半盆水,就可以几乎倒满一个花瓶。   顾恩泽少有地涌现出了一点挫败的感觉,他稳稳地端正了手里的水盆,准备将剩余的水倒回到洗手间的水池里,然后他听到了一句过于熟悉的揶揄声。   “顾恩泽,你竟然会给花瓶倒水。”   “也没那么难,”顾恩泽转过头,刚好与来人的视线相对,“倒是你,竟然学会了不敲门直接破门而入,还学会了穿静音鞋悄无声息地进来吓人。”   “我怕我直接敲门,吃个闭门羹,”那人上前一步,很自然地接过了顾恩泽手中的水盆,“至于这双鞋,参加宴会的时候他们替我选的,走路是没什么声音,不是故意要吓你的。”   “你弄丢了我送你的手表?”   顾恩泽设想过很多重逢时的场景,原以为之前在宴会时已经足够超越想象,却没想到在此时此刻更是“新颖别致”。   “被他们偷走的,不过好在,已经找回来了。”   “你为什么要端着这个盆?”   “因为我不想让你端着它。”   “杜康,有没有种可能,你可以选择把这个盆放在一边,然后,你来做一些其他的事。”   “什么事?”   “你说呢?”   顾恩泽注视着眼前的男人,这是他曾经的情人、爱人、伴侣,也是他现在的前夫,而他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见过他了。   他和过去大致没什么不同,但仔细看看,还是有细微的区别,皮肤的状态好了一点,眼中的神色也变了一点,他还穿着宴会上的王子服饰,坦白说,这身衣服很衬他的容貌和身材,唯一有些违和的地方,就是他双手端着的半盆水。   好在他很快地反应过来,将水盆搁置在了最近的茶几上。   下一瞬,他抱住了顾恩泽。   顾恩泽反应过来他被眼前的男人抱住了。   顾恩泽犹豫了一瞬,他也抬起手,回抱住了对方。   他们紧紧相拥,如胶似漆,容不得半点间隙和分离。   作者有话要说: 第76章   他们相拥了一会儿,杜康的头枕在顾恩泽的肩膀上,他问他:“你怎么会来首都星?”   “想来就来了。”   “那你怎么会到这场宴会上?”   “我有请帖,就来参加宴会了。”   杜康闷笑出声,他问:“那你怎么会知道,我晚上回来找你的?”   “你猜?”   杜康沉默了一会儿,他说:“像做梦一样,你竟然出现了。”   “你的确是在做梦,”顾恩泽的语调拖得有些长,话语中带了几分嘲讽,“顾恩泽怎么可能会来找你?”   “但你真的来了,”杜康喟叹出声,他终于像确认了什么似的,松开了紧紧箍着顾恩泽腰身的双手,后退了少许,“这是我未曾预料到的情景。”   “我也没有想到,我会真的割舍不下你。”顾恩泽松开了抱着杜康的手,也后退了一步,他们之间却依然靠得很近,几乎能够看到彼此脸上细小的绒毛。   “顾恩泽,你太心软了。”杜康伸出手,扯住了顾恩泽的衣角,像个小孩子似的摇晃了几下,“我现在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那要不要你一个人再冷静一会儿?我刚好要去继续看剧本。”顾恩泽开了个玩笑。   但杜康却好像当了真,他松开了捏着顾恩泽衣角的手,下一瞬,又紧紧地抱住了他。   “不要,我要和你在一起,我想和你说话,和你拥抱。”   “只是拥抱?”顾恩泽像是只随口问一句似的。   “你想做什么?”杜康的声音也变得冷静起来。   两个人都像埋藏在冰山下的火山,克制而疯狂,默契地不去看对方的表情和眼神。   “这取决于你,杜康,”顾恩泽的语气很温和,让人产生了他很好说话的错觉,“当我选择来首都星来找你的时候,某种意义上,我已经输了。”   “你好像第一次输,也是第一次,为我打破你的底线和原则。”杜康的声音很轻,却足以让顾恩泽听得清楚,“我曾经很期盼能成为你的例外,但你真的这么做的时候,我现在又特别难过。顾恩泽,我想让你永远高高悬挂在高处,永远都不让自己受半点委屈。”   “我的确是受了一些委屈,”顾恩泽实话实说,“听闻你的绯闻的时候,得不到你的解释的时候,躺在病床上得知你接手我的公司的时候,被你限制社交生活的时候,都很委屈。不过这次过来找你,倒是不怎么委屈。”   “为什么不委屈?”   “因为我担心你的安危,我想念你,我需要确认你的情况,这一切的目的是出于我自身的感受,自然谈不上委屈,”顾恩泽打了个哈欠,继续说道,“你倒是想把我养得不食人间烟火,可惜我终究是个俗人,会迷恋人世间的美色,会贪图相伴相拥的温暖,谁叫我远比我想象的,更喜欢你呢?”   “喜欢。”杜康的嘴唇贴近了顾恩泽的耳畔,像是在重复,也像是在确认,“你喜欢我。”   “我喜欢你,”顾恩泽抿了一下嘴唇,叹了口气,“我爱你。”   “我可以亲吻你么?”   “随便吧。”   于是杜康的吻落在了顾恩泽的耳垂上、脸颊上、鼻梁上、嘴唇上,他们开始接吻,一时之间头晕目眩分不清今夕是何年何月,一些过去的记忆在彼此的大脑中闪现,但恍惚间能看到的却只有对方仿佛有万千情绪的眼眸。   顾恩泽和杜康滚在床上的时候,有点想问对方进门的时候是否记得关门,但他没有找到说话的间隙,又被卷入了情与欲望的潮涌之中。   或许是因为旷了太久,两人又太过默契,他们足足折腾了大半夜,顾恩泽作为出力比较多的那一方困得只打哈欠,半梦半醒之间,却听杜康说:“我该走了。”   顾恩泽一下子清醒了大半,他睁开了双眼,看着枕边的男人,问他:“有什么能和我说的?”   “很多事都不能说,”杜康像哄小孩似的,轻轻拍着顾恩泽的脊背,“好像只能说,我爱你,这三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 第77章   “你不能留下来?”   “暂时不能,”杜康的声音很轻柔,像是在哄人入睡,“但应该要不了多长时间,我就可以回去找你了。”   “哦。”顾恩泽闭上了双眼,放松了身体,“离开前记得锁好门。”   “顾先生,你这是睡了便不人了么?”杜康说着调笑的话语,手指却轻轻地抚摸着顾恩泽的脑后,“你会在首都星待多久?”   “与你无关。”   “生气了?”   顾恩泽暗忖了一句“明知故问”,嘴上却回答:“困了,想睡觉。”   “我下周再来找你,好不好?”杜康温声地哄着。   “我那时不一定会在。”顾恩泽说完这句话,伸手精准地捏住了杜康的手腕,挪到了一边,好让对方不能轻松地揉到他的头部,“你忙你自己的事去吧。”   “顾恩泽,”杜康的手又摸上了顾恩泽的脸颊,他好像很喜欢同对方这么亲近似的,“我那时候是迫不得已。”   “为什么迫不得已?”顾恩泽漫不经心地追问了一句。   “现在还不能说。”   “那就等以后能说的时候,再来说自己委屈。”   “我并不觉得自己委屈,但我很想念你。”   “哦。”   “顾先生,你好像一只猫啊。”   顾恩泽并不生气,在当年情浓的时候,杜康也曾如此感叹过,顾恩泽甚至还同他讨论,倘若他是猫,应该是哪种品种。   杜康说过很多名贵的猫咪品种,顾恩泽却都不置可否,他从未对杜康提过,他早就想象过,自己如果是一只猫会是什么模样。   ——应该会是一只漂亮的小黑猫吧,有着墨绿色的眼睛,不过很聪明,早早就勾引到了温柔体贴多金却繁忙的饲主,冬日里躺在壁炉边柔软的垫子上,偶尔爬起来吃点高档猫粮,喝点水,然后继续窝回去睡大觉。主人常年忙碌不在家中,它对他也并不思念,唯一惦记着,就是对方一不要早逝二不要破产,保持它现在优渥的生活,并且送他终老——这件事并不困难,饲主还很年轻,而猫的生命最多只有十几年。   顾恩泽骨子里就是个疲软的性子,然而过往的经历容不得他疲软,年少时他要照顾精神时好时坏的母亲,在很早的年龄就懂得了这个家庭很快就要靠他来支撑,旁人追寻二次元的世界是因为要寻求快乐,唯有他是带着追寻母亲精神世界、找到同她交流切口的目的,他一边要维系着母亲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另一边,还要花费极大的经历完成课业、学习如何掌舵一个顶级的财团。   即使在他母亲离世后,他过得最为“中二病”、“花花公子”和“混乱”的那段时光,他每日玩乐的时间不超过两个小时,睡眠连同用餐只有六个小时,剩下的十六个小时的时间,都在竭尽全力地作为财团掌舵人努力工作——等到一切步上正轨后,才将一部分工作转移给了职业经人团队。   但此后的数年见,他亦从未放松过对财团的掌舵和控制——直到他发现了杜康身上的商业天赋,直到他将杜康带在了身边,一点点地将他打磨成钻石,又让他成为了他唯一的代言人、财团板上钉钉的继任者。   他这才放任自己露出了些许真实的自我与懈怠,像养熟的猫咪一样,露出了柔软的肚子,产生了“这样下去或许不错”的有关未来的期待。   然而杜康回敬给他的,却是辜负了这一切。   费尽周折给自己找了个窝的懒惰黑猫,先是发现饲主疑似在外面有了别的小猫咪,然后又被夺走了暖炉旁边最舒服的位置,它突兀地发现自己的家不再属于自己,自己的饲主不再属于自己,原来自己被饲主骗得彻彻底底。   更雪上加霜的,是它发现它比想象得更喜欢饲主,喜欢到分明已经分开,却因为过于孤独,而试图原谅对方,再给对方一次机会。   顾恩泽久久没有说话,杜康也察觉到了他内心的不快,他低叹了一声,半跪下身体,捧起顾恩泽的右手,亲吻了他的手背,他说:“可不可以再相信我一次?”   顾恩泽直接抽出了自己的右手,用手背拍了拍杜康的脸颊,或许不疼,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意味,他回道:“做人不要太过贪心。”   杜康就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说:“我下周再来找你。”   顾恩泽紧闭着双眼,没回应。   或许是因为时间已经很紧迫了,杜康不得不站直了身体,对顾恩泽道了别,他很郑重地说了“回头见”,顾恩泽翻了个身,用后背对着人,送客的意思倒也很明显。   再过了一会儿,室内传来了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杜康终于走了。   顾恩泽从床上爬起来,先是去浴室冲了个澡,回到房间看着满房子的狼藉,正想叫酒店的管家前来,转念想到了杜康如今的身份,只得放弃这个过于诱人的念头。   他没什么家务的经验,能够将用过的东西扔进垃圾桶,床单被罩扔进洗衣机,已经耗费了不少精力,等他踱步走到楼下,准备去将看了一半的剧本拿回来的时候,却赫然发现,说好已经走了的杜康正躺在他之前的糖衣上,手里还在把玩着他之前插进花瓶里的玫瑰花。   顾恩泽脚步一顿,心中的情绪十分复杂,他开口问:“不是说要离开了么?”   “不是说要睡觉了么?”杜康回问了一句,又从软塌上移了下来,趿着拖鞋走向了顾恩泽,“你看,我们都在假装不怎么在意。”   顾恩泽并不接话,只是提醒杜康:“再不走的话,你恐怕会有些麻烦。”   “我知道。”杜康走到了顾恩泽的身边,他将手中的玫瑰花插进了顾恩泽睡衣的口袋里,放肆地亲吻了一下顾恩泽的嘴唇,回他,“但我不想走。”   “所以呢?”顾恩泽眉眼间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杜康说的只是一件于他而言没那么重要的事。   杜康伸手揽住了顾恩泽的腰身,略弯下腰,用另一手托举了顾恩泽的腿窝,不太吃力地将人抱了起来,他说:“你又光着脚下楼。”   “地上有毯子,不冷。”顾恩泽的脸上没有什么不快,只是单纯地阐述一个事实。   “但下楼有一段台阶,会冷。”杜康抱着顾恩泽,很从容地向卧室的方向走,“你这么怕冷,最适合待的地方应该是床上。”   “告诉你一个不太好的消息。”顾恩泽抬起手,扯了扯杜康身上精致的外套纽扣。   “是什么?”杜康低头温声问。   “我刚刚洗了床单。”   “给我一点时间。”   杜康最后将顾恩泽放在了床边的懒人沙发上,他扫视了一圈室内的布置,从柜子的最上方翻出了备用的床单,弯腰开始铺床。   顾恩泽一开始是撑着下巴懒散看着的,看着看着便来了某种不可直说的性质,他站直了身体,伸手摸上了某一处他觊觎片刻的位置。   杜康的动作一顿,下一秒,却恍然没有察觉一般,仔仔细细地将床单的最后一个边角叠好压平。   就在杜康完成工作、试图站直身体的那一瞬,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了极大的推力,他没有抵抗,而是顺从地倒在了床上。   顾恩泽从背后压制住了他,嘴唇贴着他的耳垂,很有礼貌地询问:“我可以撕碎你的衣服么?”   杜康的睫毛微微颤抖,语气很镇定,他说:“可以。”   布料撕裂的声音很快想起,两个人的喘息声此起彼伏,顾恩泽调笑地问:“但是,会有一些麻烦?”   “和与你在一起相比,任何麻烦都算不上麻烦。”   --   凌晨五点,叶青阳收到了一条来自雇主的加急讯息——“帮我请个假,今天。”   作者有话要说: 第78章   顾恩泽懒散地躺在软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剧本,空气中弥散着咖啡的清香,过了半响,杜康端着两杯咖啡走了过来。   他来得匆忙,原本也没有留宿的打算,好好的衣服又被昨夜的顾恩泽扯得稀碎,现在也只好穿着顾恩泽从蔚蓝星带来的睡衣,宽宽大大的,倒是别有一番风情。   顾恩泽放下了手中的剧本,接过了咖啡杯,抿了一口咖啡,入口不热不冷,刚刚好是适合人喝的温度。   顾恩泽喝过了咖啡,整个人都舒展开了,他问坐在他身畔的杜康:“还不回去”   “你难道缺了我一顿晚饭?”   “一大早不回去也就算了,吃过了午饭,又拖到了这个时候,你的人恐怕要急坏了。”   “哪里有什么我的人,”杜康伸手抓着顾恩泽的手,一寸寸地抚摸过,“只有你是我的人。”   顾恩泽被他摸得有点痒,正想挣脱,又对上了对方的双眼。杜康的眼底倒也没什么露出什么阴暗狂暴的情绪,只是像润了一层水似的,看着有那么几分可怜,仿佛他一抽回手,他就要哭出来似的。   智来讲,顾恩泽自诩了解杜康,亦知晓他决计不是那种柔软可欺的性子,然而智归智,情感却悄悄越在了前面,阻拦着顾恩泽用寻常的态度去对待他。   顾恩泽只得无声低叹一句,随他去把玩,想了想,又说:“你的光脑正在被监控?要不要我帮你换上一台?”   原则上来说,一位帝国的公民只能配备一台光脑,并且绑定个人ID,只有遗失或者损坏的时候,才能在官方指定的机构更换另一个。   然而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在帝国上层的默许下,倒也能容忍一部分民众自行更换光脑——在不出事的前提下。   顾恩泽的彩虹财团里,有一项业务便是光脑制作,与他而言,帮杜康换一个并不困难。   然而杜康却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是星网的问题,他们直接监管了我的常用频道。”   “他们?”   “星佑护卫团,”杜康停顿了一瞬,继续说道,“专门用来保护王室成员的一支特殊队伍,管得很宽。”   “他们在监控你。”顾恩泽做出了定论。   “他们监控几乎每一个皇室成员。”   “几乎?”   “现任星佑护卫团的团长,是如今这位王后的兄长。”   “听起来有很多值得写进剧本的要素,”顾恩泽看着杜康难掩疲倦的眉眼,犹豫了一瞬,又问他,“如今的这位王后,不是你的母亲?”   “不是。”杜康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厌恶,“我母亲已经早逝很多年了,她曾经是王后。”   帝国皇室一贯颇为神秘,星网上如果有相关的讯息,要么发不出来,要么在发出来后迅速被删除。   当今王上已经掌权数十年,并公然违背帝国一夫一妻的婚姻制度,除了王后,宫内还有数位有封号的王妃,至于没有封号的情人,更是数不胜数。   无论是王后、王妃还是情人,相关信息都无法在星网上获取,也让热衷八卦吃瓜的星网网民少了很多乐趣。   顾恩泽闻言叹了口气,说:“看来你回家之后的这些日子,过得也不太痛快。”   “谈不上什么痛快亦或不痛快,我有必须要做的事,等做完了,我也就自由了。”   “自由了?”   “能回到你的身边,自然是自由了。”   顾恩泽没有再继续追问,他追问倒是能再获取一些讯息,然而对改变现在的局势几乎毫无帮助。   半响,他问道:“我只能选择等待?”   杜康没说话,低头亲了亲他的手背。   --   两人还是没有共进晚饭,夕阳出现在他们的视角里的时候,杜康不得不选择离开了。   ——顾恩泽正想询问要不要帮他紧急预定一身衣服,门外便传来了敲门声,一位随从捧着全套的王子服进了门,神色坦然而冷漠,并没有去和顾恩泽打招呼的意思。   顾恩泽并未生气,杜康却低声斥责道:“向他行礼,他是我的爱人。”   随从的神色在下一秒就发生了变化,他恭恭敬敬地去弯下腰行礼,口中道:“王子妃日安。”   “……”   “噗。”   顾恩泽强忍住笑意,纵使他年少时看过无数中二的小说,却也未曾预料到有朝一日,他竟然与王室扯上了关系,王子殿下竟然是他的枕边人。   杜康看起来也觉得这个称呼有些奇奇怪怪,看他的表情,似乎想纠正随从的说法,但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竟然没有开口。   杜康不开口,顾恩泽自然也不方便开口,他一贯是信奉“谁给钱,那收钱的人便听谁的”这么一个原则,不过这人举止有度,能屈能伸,顾恩泽倒是高看了几分,顺手从柜子的抽屉里翻出了一封红包,递了过去,说:“头一次见,没什么准备,也不算多,接着便是。”   那随从颇为识趣,双手接了红包,笑嘻嘻道:“多谢王子妃。”   顾恩泽没有想再交谈的意思,指了指杜康,说:“把他穿衣服吧。”   “好。”   那随从应了一声,却并未亲自上手,反倒又开了房门,门外的侍从们鱼贯而入,有男有女,每个人都长得颇为周正貌美。   顾恩泽躺在躺椅上,看着一行人一层一层地为杜康套上衣服,每一处细节,就觉得自己仿佛在看年代久远的星际时代之前数百年的宫廷剧。   随从得了红包,对顾恩泽也颇为用心,还使唤了两个侍从,端来了切好的水果,供顾恩泽享用。   顾恩泽慢吞吞地吃着水果,看着杜康穿好了衣服,又开始上妆,过了一会儿,一行人又鱼贯而出,室内只剩顾恩泽、杜康与随从三人。   顾恩泽略仰着头,看着杜康因为更衣化妆变得有些陌生的脸,想了想,说了句:“早去早回,万事胜意。”   杜康却开口问了句:“你愿意和我一起回王宫么?”   “现在?”顾恩泽挑了跳眉。   “对,就现在。”   作者有话要说: 第79章   “我很想答应你。”   但当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无论是顾恩泽还是杜康,都很清楚背后的潜台词——我不能答应你。   杜康也没有问为什么,毕竟他比顾恩泽更清楚,现在实在不是让顾恩泽随他回去的最好的时机。   他们默契到甚至不需要用更多的话语来解释,但又因为意识到这一点,两个人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起来。   顾恩泽轻叹了一口气,突兀地说了句:“要加油啊。”   杜康却攥了攥手心,同样突兀地问了句:“你会等我么?”   “会。”   顾恩泽是一个很不喜欢承诺的男人,但他一贯信守承诺,他说了“会”,杜康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像是快要电量耗尽的电器插上了充电宝一般,看起来又可以坚持很长的时间。   顾恩泽没再去看杜康,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了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和微不可察的关门声,于是他确认,杜康走了。   顾恩泽的心情在下一秒变得糟糕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产生如此无力的感觉,上一次还是他母亲离开的时候。   他手中的筹码过于稀少,很难能对杜康的现状产生什么帮助,事情的走向已经无法由他来掌控,这令他久违地产生了焦虑,以及担忧——而这一切都在明晃晃地彰显着他对杜康的在意。   顾恩泽叹了口气,换上了衣物,准备出去用个晚餐——如果他独自一人在诺大的房子里,恐怕会胡思乱想,诱发出更多糟糕的情绪。   然而他依旧低估了自己受欢迎的程度,他刚刚在某个仅供VIP客户进出的商场逛街不到十分钟,便收到了叶青阳的紧急来电。   对方简明扼要地告知他:“顾先生,你被拍到了,现在有很多粉丝守在外面,等着你出来。”   “……这家商场的私密性很好。”顾恩泽着实有些迷惑。   “有顾客拍到了你的照片,上传到了星网上,”叶青阳的声线里或多或少地带了些许无奈,“顾先生,你现在已经很红了。”   “现在我需要做什么?”顾恩泽选择将难题抛给对方。   “您还要继续逛街么?”   “当然。”   “可能会被其他顾客或者店员拍照同步到星网上。”   “问题不大。”   “需要我派人劝阻商场外的粉丝么?”   “你认为你劝阻成功的可能性大么?”   “……”   “随他们吧,我逛我的,他们等他们的。”   “他们恐怕会一直等下去。”   “哦。”   “工作室宣传人员的建议是,您可以出门和粉丝们隔空打个招呼,这有助于提升粉丝的粘性。”   “打个招呼,然后呢?”   “您可以继续回去逛街。”   “那打招呼的意义在哪里?”   “证明您很在意粉丝的感受。”   “你觉得我在意他们的感受么?”顾恩泽低笑问。   “……”叶青阳一时无话,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说在意的话,顾恩泽很少营业,也从不与粉丝在线下或线上互动。   如果说不在意的话,顾恩泽又曾经为了满足粉丝的愿望,直播身着女装跳了一场舞。   “雇佣一批人,做好安保措施,我不希望外面的人出现踩踏或者其他事故。”   “是。”   “好了,我该逛街了。”   顾恩泽挂断了电话,仿佛丝毫没有影响到逛街的心情,他采购了一些服饰、配饰和常用的小物件,又勾选了速递到家的服务,低头看了一眼表,才发现已经到了晚上七点钟——已经是可以吃晚饭的时候了。   商场的楼上有几家顾恩泽很喜欢的餐馆,按说,他应该上楼吃个晚饭,但他还记得,商场之外还有一群人在等着他,很有可能他吃多久,他们便在门外等候多久。粉丝的这种行为实话实说并不让他愉悦,但置之不,顾恩泽竟然也不太能做得到。   他有一些冷酷无情,但分量不太多,再一想到那些粉丝大多都比他小上好几岁,心中的天平又倾斜了几分。   顾恩泽快速打包了一份高级餐食,从商场的正门出了门,叶青阳早已派人安排妥当,除了维护秩序的安保人员,还派了一列车队,专门为顾恩泽“保驾护航”。   顾恩泽的耳畔都是震耳欲聋的喧嚣声,仿佛有无数人在呼喊着他的名字,一些人的手越过了阻拦的保安,几乎碰触到了顾恩泽的身上,但顾恩泽的脚步没有丝毫的停顿,从容地走过保安阻隔出的通道,略弯下腰,直接上了车。   车辆很艰难地向外行驶,不乏有激进的粉丝试图阻拦车辆前进的方向,好在叶青阳安排的安保人员颇为尽责,及时将人扯了回去,又拼尽全力疏通道路,顾恩泽乘坐的车辆这才冲出“包围圈”、顺利脱身。   等到顾恩泽回到住处,时钟已经滑到了将近九点,他勉强吃了口饭,洗过澡,回到卧室,正想睡觉,光脑却突然亮起。   他打了个哈欠,拿起光脑,然后发现了一条来自杜康的消息。   他说:“手表已经找回来了,不要担心。”   作者有话要说: 第80章   手表?   顾恩泽思考片刻,才反应过来那是杜康遗失,又被他人获得后拿来给他做局的手表。   这块手表倒的确有一些故事,彼时杜康在顾恩泽的身边学习实践了一段实践,顾恩泽直接将一个项目交给他练手,直言做得不好没有惩罚,做得好了有奖励。   杜康把这个项目做得很漂亮,等轮到他提出奖励的时候,他却迟疑了一瞬,然后说:“送我一块手表吧。”   “只要一块手表?”顾恩泽有些诧异,他支付给杜康的薪水不低,杜康如果想要手表,不管是哪个牌子,自己都可以轻松买下。   “一块手表就好,”杜康的表情无懈可击,但他停顿了一瞬,又说道,“其他的,我会想办法再得到。”   “除了这块手表,你还想要得到什么?”顾恩泽难得起了好奇心,揶揄问他。   “很多,”杜康看了顾恩泽一眼,不知为何,又改了口,“也没有很多,只是我想得到的东西,不应该通过这种方式得到。”   “那你想通过什么方式得到?”顾恩泽隐隐约约猜到了杜康想要的东西与自己密切相关。   “想让他亲自送给我。”   “如果,我不给呢?”   “那就再等一等,”杜康凑了过来,亲吻了顾恩泽的脸颊,“总有一天,我会得到的。”   顾恩泽对此不置可否,他是一个合格的财团掌舵人,一个合格的商人,信奉的原则永远是“得到别人拥有的,保留自己原有的”,无论杜康想从他的身上获取什么东西,最好的手段便是交换,叫他主动付出,那恐怕是很难的。   然而不久之后,顾恩泽还是给了杜康他想要的——一场不算隆重,但足够正式的婚礼,他心甘情愿地娶了他。   这块手表作为奖赏杜康成绩的奖励,顾恩泽并没有让下属代为采购,反倒是亲自挑选,并且做了特殊定制——他叫人在表盘底部的金属圆盘的里侧写了一行小字,除非有一天有人拆开这个表盘仔细修,才可能会发现。   然而这块手表的厂家非常靠谱,手表的平均使用时长都在三十年以上——顾恩泽很期待,等到数十年后,杜康发现表盘中的秘密的时候,他会有什么反应。   基于这个由,顾恩泽非常愉悦地收到了手表找回的消息,他回了条消息,问对方:“你的监控撤掉了?”   “并没有,今天没有在王宫,刚刚短暂地屏蔽了信号,想和你分享这个消息。”   “你看到了星网上的新闻?”   “你总是这么敏锐。”   顾恩泽低笑一声,随手夹了几个冰块,扔进了鲜打的橙汁里,回他:“不用担心,我已经回家了。”   “我知道你不是会在星网评论的性格,但还是忍不住会担心你,想和你发发消息。”   “这么粘人?”顾恩泽想了想,没发出去后半截话——你这样,倒很像咱们刚谈恋爱时的模样了。   “我现在是不是很像咱们刚谈恋爱时的状态?”   杜康的消息出现在了顾恩泽光脑的屏幕上,他啧了一声,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果汁,忍不住腹诽这惊人的默契。   “有一点。”   “你也很像。”   “有么?”   “你的眼神告诉我了。”   “哦。”   “我有一点点羡慕你的粉丝?”   “羡慕他们什么?”   “至少,他们可以远远地看着你。”   “你也可以。”   “但是要隔着屏幕。”   这句话看起来像是在撒娇似的,顾恩泽用指尖点了点屏幕,确认这的确是在撒娇,他便安抚似的,回了一句“乖”。   --   第二天,顾恩泽不得不去剧组打卡上班,《地球》这部剧的拍摄已经渐入佳境,很多演员的状态正好,正应该趁着这个时机赶一赶进度。   经过了前天夜里久违的放松运动,顾恩泽整个人都处在非常松弛的状态,入戏也很容易,这一天的拍摄进度远超过了预期,剧组的导演也止不住口中的夸赞。   顾恩泽下了戏,褪去了手中的手套,注视着难掩焦虑神色的叶青阳,漫不经心地问:“怎么了?”   “顾先生,有一张您过去的照片,目前正在星网上疯传。”   “什么照片?”   “您和杜先生很多年前的合照。” 第81章   “有我们正脸照么?”   “没有,只是背影,但星网上的网友通过种种细节比对,笃定照片中的就是您。”   “哦,那又怎样?”   叶青阳被短暂地噎住了,过了一会儿,他才说:“对当红的明星而言,谈恋爱无异于自杀。”   “我没有谈恋爱,”顾恩泽轻笑了一声,“我只是在结婚离婚,现在的话,准备复婚了。”   “……”叶青阳很想直接扭头离开,但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解释,“粉丝们会因为喜欢的明星恋爱而大面积脱粉,这对于明星的人气和商业价值都会造成极大的伤害。”   “哦。”   就只一个“哦”?叶青阳深吸了一口气,说:“如果您不打算否认的话,我联系公关团队撤掉热搜,加热其他社科类新闻,降低这件事的热度。”   “不需要。”   “不需要?”   顾恩泽顶着叶青阳诧异的视线,毫不心虚地回答:“我的确不是单身的状态,如果粉丝因此而选择不再迷恋我,那也是他们的选择,否认这件事是欺骗,模糊这件事也是欺骗,你知道的,我最厌恶欺骗。”   “……如果不做任何公关手段,保守会损失80%的粉丝量,直接和间接损失将达到五亿星币。”叶青阳机械地说出了这番话,虽然他已经预料到了顾恩泽的回答。   “我不缺钱,也不缺人爱,”顾恩泽用手指尖戳了戳独立化妆室的玻璃,“没有人能轻易地陪伴对方一生,如果注定是要分开,那在得知真相的那一瞬间,体面利落地分开,倒也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顾先生,道您都明白。”   叶青阳忍不住提了一句,在他看来,于公于私,顾恩泽都不应该再和杜康纠缠下去了,顾恩泽是个感情洁癖、对伴侣要求极高的人,杜康做出了这样的事,在两人之间的关系上留下了一道疤痕,顾恩泽既然提出了分手,就不该回头。   顾恩泽收回了指尖,用毛巾擦了擦,说:“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自己做自己的决定,旁人最好不要提出太多建议。”   说完这句话,他盯着叶青阳低垂下的头,看了几秒钟,换了一种更直白有趣的说法:“你要教我做事?”   叶青阳猛地抬头,正想说“不敢”,又被顾恩泽一句话堵了回去:“开个玩笑,你当然有提建议的权利,至于采不采纳,那是我的事。”   顾恩泽拍了拍叶青阳的肩膀,转身离开了独立化妆室,不过在他离开片场之前,叶青阳已经跟了上来,态度殷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   今天堵在剧组停车场门口的粉丝格外多,剧组的安保人员花费了不少周折,才让顾恩泽的车座顺利离开,一路上甚至有十几辆私车跟车,好在顾恩泽临时入住的酒店较为高级,才没给这群人跟进酒店的机会。   顾恩泽慢吞吞地吃着晚饭,他其实是有些迷惑的——他知晓自己长得好,演技不错,跳舞还可以,主演的网剧爆了,主演的电影也爆了,但他的确不知晓为什么那么多的粉丝隔着网友就痴迷地爱他——他们中的很多人,甚至是像伴侣那样地爱着他,一旦发现他并非单身,甚至会采取一些不太妥当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愤怒。   他没有登录星网账号,但叶青阳尽职尽责地向他汇报了目前的进度,数个与此事相关的高位热搜此起彼伏,粉丝们先是冲向了爆出照片的原博,然后冲向了顾恩泽工作室和后援会的官博,纷纷要求“辟谣”“撤热搜”,在迟迟没有得到回应之后,一大批人纷纷脱粉,有情绪激动的粉丝,甚至直接表演了“火烧海报”“手撕周边”,某知名视频网站上,“顾恩泽粉丝”甚至登上了话题榜单第一,点进去之后,都是脱粉的粉丝们声泪俱下的控诉。   顾恩泽对这些乱象的反应很冷淡,不过他倒是久违地给星际人道主义组织打了个电话,在对方连续十五分钟抒发了对他丰厚资金支持的感谢后,他才提出了自己的“不情之请”。   “……情况就是这样,希望你们能在星际法规允许的范围内,及时观察星网上我的前粉丝们的动态,提供一定的救援服务,相关费用,我会让下属全权支付。”   “顾先生,您一直是一位难能可贵的好人。”   顾恩泽莫名其妙收了一张好人卡,他嗤笑出声,说:“如果发生意外,我会酌情削减对你们的经费支持。”   “……”组织联系人沉默了几秒钟,光脑中才传出了对方略显尴尬的声音,“放心吧,顾先生,我们不会让意外再次发生的。”   顾恩泽挂断了电话,因为联系人的那句“再次发生”,他又想起了之前被星盗劫掠的经历。   彼时杜康早出晚归,经常在休息日不见踪影,而他与财阀千金的绯闻却愈演愈烈,到最后,顾恩泽的邮箱里甚至能收到不少两人相谈甚欢的照片。   顾恩泽的那些用来消遣打发时间的朋友们纷纷前来通风报信,但那时的顾恩泽并没有怀疑杜康。   顾恩泽的信任很难付出,但一旦付出后,又很难轻易改变,他和杜康共处了无数日日夜夜,双方之间的感情自杜康告白他接受后,又一直不断增温,称得上蜜里调油、琴瑟和谐。   他从无人监管的流浪星球上救回了杜康,他从边缘星球的贫民窟里接回了杜康,他帮助杜康重读高三、考上蔚蓝星最知名的大学,他手把手教杜康如何运作项目、掌控集团,他是他的爱人、朋友、“亲人”、“师长”、“引路人”乃至恩人。   顾恩泽不相信杜康能够割舍下,纵使他爱上了其他人,亦不会闹得这么沸沸扬扬,但持续十余日后,顾恩泽需要一个合的解释,他想弄清楚杜康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他一直在等待杜康主动来告知他缘由,而既然杜康不愿意,那他就主动问一句。   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顾恩泽躺在柔软的床上,接过了杜康亲手端来的果汁,他很自然地问他:“最近这些闹剧,究竟是为什么?”   杜康低垂下眼睑,他背光而立,顾恩泽竟有些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室内诡异地冷凝了十几秒钟,就在顾恩泽试图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杜康硬邦邦地开了口,他说:“先喝果汁。”   “什么?”顾恩泽的手指抚过水杯的杯壁,“你让我先喝果汁?”   “嗯。”杜康的话语很少,他向顾恩泽的方向走了几步,他的影子也从床下攀到了床上,笼住了顾恩泽身上一小半被子。   顾恩泽是很不爱听人“命令”的,他身居高位久了,一贯是随心所欲的。   但杜康不一样,他在他这里是有特权的,有时候杜康出于对他身体的考虑,对他有些约束,顾恩泽还是会欣然接受的。   因此顾恩泽只迟疑了一瞬,就毫不犹豫地喝光了杯中的果汁,他举着空玻璃杯,对杜康说:“我喝光了,现在可以解释了吧?”   在杜康开口之前,顾恩泽甚至不认为会有什么“大事”,他设想的最离谱的解释,无非是杜康和人打了个赌,要求他演一些戏,或者最不道德的解释,无非是杜康觊觎那个财团的财富,试图通过这种手段知晓一些商业秘密。   顾恩泽甚至已经打好了腹稿,如果他想要财富,他会将名下一半的资产直接划分给他,并引导他用更阳谋的手段去获取商战的胜利,如果他只是跟人打了个赌,那他要好好教训他一顿,等教训过了,这事也就揭过去了。   顾恩泽设想了很多回答,但他没想到,杜康的回答是:“抱歉,我不能说。”   “有什么事,是你不能对我说的么?”顾恩泽低笑着说出了这句话,他的愤怒却像即将爆发的火山,几乎难以遏制。   他在杜康的面前没有任何秘密,他曾将自己最不堪的身世完整地告知对方,他曾带他去见过自己母亲的坟墓,他曾带他去过他女装表演的剧院,他曾带他见过每一个或真情实感或虚与委蛇的朋友,他把他的财团权限授予对方。而作为交换,他亦希望杜康在他的面前保持坦诚、毫无保留。   杜康一贯做得很好,这是他第一次在他面前说:“抱歉,我不能说。”   顾恩泽压了压火,他的心中终于生出了些许怀疑的情绪,他对他百分百的信任在这一瞬间滋生出少许裂痕,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过了几秒钟,他询问对方:“你可以中止现在的行为么?或许,你和那位女士,并没有那么多需要交谈的话题。”   杜康的回答很快,几乎在顾恩泽话音刚落的下一秒,他就迅速地说:“抱歉,我不可以。”   “啪——”   玻璃杯撞击到了实木地板上瞬间变成碎片,顾恩泽的脸上尤带着一丝笑容,他向上拉了拉被子,像一只慵懒的猫,却用平静的语气说着不容反驳的话语:“滚出去。”   杜康并没有什么想反驳的意思,他似乎想弯下腰用手指捡起碎片,但最终并没有弯下腰,只是皱着眉说:“过一会儿我有约,你下床前记得叫佣人清下碎片。”   说完这句话,他转过身,竟然真的向门口走去了。   “杜康。”   在杜康拧开房门的前一秒,顾恩泽叫住了他。   “如果你没有解释,就这么离开,你知道我会做什么的。”   “抱歉。”   杜康的声音很温柔,但他没有半分犹豫,直接打开了房门,离开了顾恩泽的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 第82章   顾恩泽的睡眠质量一贯很好,屈指可数的几次失眠夜中,除了因为母亲,便是因为杜康。   他几乎一夜没睡,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给杜康打了个电话,杜康没有接到这个电话,不知道是还没睡醒,亦或有什么其他特殊的原因。   但在顾恩泽看来,他已仁至义尽。   他当时爱极了杜康,也正因为爱极了,才会失望透顶,才会意气用事。   顾恩泽吩咐律师团队拟定离婚协议发给杜康,自己则是乘坐上最早的一班星际航班,准备开始星际旅行。   彼时的顾恩泽还未下定决心,他想借助这次旅行审视他与杜康之间的关系,也是给杜康留下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他返回蔚蓝星的时候,杜康已经解决了他的“不可说”的问题,并且他能证明他从未出轨、依旧真心,或许他们还可以重新坐下谈一谈,不必走到最决绝的那一步。   星际航班即将起飞之前,顾恩泽犹豫许久,还是取出了光脑,想给杜康留个言——然而光脑上却突兀地弹出了一条新闻,新闻的配图很新鲜,看起来是今天清晨刚刚抓拍到的,配合着爆料人的爆料,直言“好事将近、即将订婚”。   顾恩泽在那一瞬间天昏地转、怒极反笑,他看着来自各路好友的各种电话和消息问候,直接开启了光脑的“屏蔽所有人”的功能——他现在只想安静地一个人出去玩一圈,什么杜康,什么三人相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最好都离他远一点吧。   顾恩泽出门玩得并不开心,他已经习惯了和杜康一起旅行,也习惯了由对方将一切都安排妥帖,一个人出行的时候,连拍照都变得尴尬起来——更何况他开启了屏蔽功能后,也无法联络自己的下属代为订票和安排,很多事情不得不亲力亲为。   前几天还好,等到了第五天,顾恩泽躺在床上,尚未闭上眼睛,杜康的脸就在他的脑子里晃来晃去。   ——他在想念他。   ——他很想见他。   顾恩泽在当天夜里买了返程的航班,他想和杜康面对面坐下好好谈谈,如果杜康是真的变心了,他们好聚好散,他给杜康一笔丰厚的资金,权当是全了这些年相伴的感情;如果杜康没有变心,大不了他用些手段,“逼问”出杜康究竟在隐瞒他什么,再帮他解决问题。   顾恩泽系好了安全带,盖好了小被子,靠着靠椅睡了过去,他做了个美梦,在梦中,这次糟糕的旅行不是他一个人,而是他们两个人。   他们一起游览知名景点,一起品尝当地美食,一起扫荡当地特产,一起拍摄照片,一起牵手拥抱接吻……   但当他猛然惊醒,才发觉他已经不在驶向蔚蓝星的星舰内,而是被转移到了一个狭小的安全飞船上,他的嘴唇被人用胶带贴紧,四肢都被绳索系在了座椅上。   顾恩泽从周围蒙面人士的衣着和谈吐中判断出对方是星盗,然而,在他入目可见的地方只看到了他自己一个被绑架的“幸运儿”,这也就意味着对方早有准备,也正是冲着他来的。   这一瞬间,他只期待这伙人只是“求财”,不是“求命”,他希望能保留住一条命,回去再见一次他心爱的恋人。   --   被挟持囚禁的那段经历,顾恩泽其实记不太清了,也曾咨询过心医生,对方直言是因为大脑自动开启了保护机制,屏蔽掉了一些不想记下的记忆。   隐隐约约记得的片段里,顾恩泽吃不饱也睡不好,好像曾经录制过一些视频,好像隐隐约约听到过杜康的声音,但这些都分不清是不是错觉——但他几乎遍体鳞伤,骨折、韧带受损、内脏出血,原本平滑的皮肤上面满是鞭痕,精神状态更是岌岌可危,只强撑着一口气。   他一直都在盼望着杜康能来救他——杜康也有星际人道组织的联系方式,再加上彩虹财团的资金和安保支持,或许能比官方早一步将他救出来。   但最后拯救他的,却是他自己。   他还记得那一天,看守他的星盗不知为何变少了很多,他几乎是爬出了折磨自己的刑房,按下了报警的按钮。   等到警方赶来的时候,星盗已经逃脱一空,但将他带回了蔚蓝星疗养。   他在重症监护室住了三天,才隔着玻璃看到了西装笔挺的杜康,杜康和他记忆中没什么变化,依旧是英姿挺拔、容光焕发。   医院的工作人员拿来了隔离服,示意杜康可以穿上进去,杜康却摆了摆手,拒绝了,而这一幕,恰好被睁开双眼的顾恩泽看得一清二楚。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顾恩泽的心中又埋下了一枚怀疑的种子。如果换位思考,躺在病床上的是杜康,而他在门外,他一定会想尽办法地进来看他,绝不会像杜康这样,在门外看了一会儿,拒绝了医生递来的隔离服,直接选择离开。   ——他真的爱我么?   ——他真的在意我么?   ——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事,比和我重逢更重要呢?   伤痕累累的身体、脆弱敏感的精神,让顾恩泽难免陷入阴郁怀疑的情绪中,他开始从他与杜康初次相遇时开始追忆,然后回想起他们在蜜里调油以前,的确度过了很长的一段“磨合期”,那时的顾恩泽高高在上惯了,对杜康谈不上坏,却也谈不上温柔体贴。如果杜康因为这些过往而怨恨他,倒也不是不能解。   顾恩泽在病床上胡思乱想了很多,但这一切都在他转移病房后,与杜康迟来许久的拥抱中烟消云散。   他像一只饱受折磨的、好不容易回到了饲养人身边的猫科动物,终于可以放下莫名的恐慌、浑身的痛苦、满心的怀疑,安稳睡上一个好觉。   而后,就是真相大白、信任崩塌。   --   时到今日,顾恩泽确认杜康当年并没有移情别恋,大概率深有苦衷,但顾恩泽怎么也想不明白,杜康当时为什么要趁他生病夺走他的财团,又为什么严格把控着他在医院时与外界的联系。   顾恩泽一开始给杜康找的由是杜康有些恨他。毕竟当年杜康不想回来,是顾恩泽趁着他晕倒将他带回来的;毕竟当年顾恩泽一开始时,对待杜康算不上温柔体贴,总是一副上位者的姿态,还曾经鸽了杜康精心准备的聚会;毕竟顾恩泽用最严格的标准要求杜康,经常叫他连夜加班,只为了一个项目能获得成功……如果杜康怀恨在心,伺机报复,这倒是个能说得通的由。   然而杜康后续的种种表现让顾恩泽排除了这个可能,如果他真的恨他,那应该直接叫他净身出户,没必要再继续养着他。   顾恩泽只能用“他有病”“他精神不太正常”“他受可能会离婚的刺激太深发生了应激反应”,然而这个由也说不通,杜康的表现其实很智,他是清醒地夺走了顾恩泽的财团,亦是清醒地接受顾恩泽的质询。   到底是什么由,能叫杜康做出这种事?   难道只是单纯为了金钱?   这个由顾恩泽更无法相信,杜康的物欲极底,并不像这种人。   顾恩泽想不出一个缘由,然而杜康却拒绝告知一切,只叫他去等。   那要等多久?等半个月,一个月,半年,还是几年   顾恩泽当然可以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但他却舍不得。   他此刻的状态,和去年他委托律师向杜康提出离婚后独自旅行一段时间后的状态相差无几。   离开杜康后,他的人生仿佛缺失了一块,做什么事都变得索然无趣、没滋没味。   杜康在他的身边待了太久太久,顾恩泽一点一点将杜康打磨成了璀璨的钻石,而与此同时,杜康也将自己融入到了顾恩泽的生命之中,他们的生命线不是短暂交际、天隔两方,而是如同被猫抓过的毛线球,紧密纠缠、难以分割。   不止是爱情,还包括许多复杂的情感,甚至对未来的期盼与动力,杜康曾说过,他不敢想象没有顾恩泽的生活,顾恩泽也无奈地发现,他可能还无法适应没有杜康的生活。   顾恩泽从不为难自己,想要什么,他就想办法去得到什么。   然而杜康迟迟没有任何解释,他本人又卷进了皇室争斗之中,这给他们之间的关系带来了很多的不确定性。   倘若前天傍晚,杜康没有赶来;倘若前天深夜,杜康没有临时决定延迟离开,顾恩泽或许都会这段关系抱有一个消极的态度、随时最好抽身离开的准备。   然而杜康偏偏赶来了,也偏偏留下了,他表现得像他依旧很爱顾恩泽,很想和他在一起。   顾恩泽从在楼下看到杜康的那一刻,心中涌现了无限的喜悦,也在那一刻,清醒地意识到,他重新掉进了名为杜康的漩涡。   他自诩薄情之人,他拒绝过很多人,亦“伤害”过很多人,但偏偏碰到了杜康这个劫数。   在一次又一次不应该做却做了的选择里,在一次又一次不该妥协却妥协了的事件里,愈陷愈深,愈爱愈深。   这是一场上桌就会输了的赌局。   而顾恩泽,愿赌服输。   作者有话要说: 第83章   网络上的喧嚣并不会影响顾恩泽日常的生活,叶青阳加强了安保,《地球》的拍摄依旧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   前几日下班回酒店的时候,顾恩泽还会期待着杜康的“光临”,但连续等了几日,接连失望之后,顾恩泽也没什么期待的了,他来了他会欣喜,他不来倒也没什么值得难过的。   这天下了戏,顾恩泽正想回家休息睡觉,叶青阳却神色为难地递来了一封请柬。   顾恩泽没接请柬,直接问:“威廉姆斯公爵的请柬?”   “是。”   “撕毁扔垃圾桶。”   叶青阳虽然不清楚顾恩泽和威廉姆斯公爵之间的关系,但他很清楚顾恩泽对他的厌恶。他很想按照顾恩泽的指令去做,此刻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说:“威廉姆斯先生遣人带了句话。”   “说。”   “顾先生的心上人,亦会出席此次宴会。”   “哦。”顾恩泽的态度很冷淡,但是伸出了手,说道,“请柬给我。”   叶青阳双手将请柬递了过去,顾恩泽却看也不看,直接将请柬撕成碎片,又将碎片放在了叶青阳的手心,说:“帮我扔个垃圾。”   “您……”   您不去么?   “杜康如果想来见我,自然会想办法来见我,”顾恩泽心平气和地解释了几句,“这种借助宴会的偶遇,只是浪费时间,又平白给了公爵拿捏我的把柄。”   “是。”   顾恩泽回了酒店,刚进院子,却发现里面的小别墅灯火通明,显然是有客人来访——然而他并不觉得喜悦,因为显而易见,今天的客人不会是杜康。   若是杜康提前来了,他会在门口等着他,而不是在室内等。   顾恩泽走到门边的时候,房门自内打开了,一位衣着讲究的侍从向顾恩泽微微鞠躬,说道:“我家先生冒昧来访,敬请谅解。”   顾恩泽只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多加会,直接在门口处换了鞋,脱下了外套,随手扔了过去,然后趿着拖鞋走过门厅,和正在一楼客厅喝茶的“客人”打了个照面。   无须太多的寒暄,仅凭那人与威廉姆斯公爵极为相似的外表,就能轻易被顾恩泽列入厌烦的行列。   “恩泽,听说你很爱喝果汁?”   顾恩泽抬了抬眼皮,瞥见那人乌黑亮丽的头发,回他:“请叫我顾先生。”   “我是里奥的父亲。”男人缓慢地开口,他的语调中带着某种莫名的腔调,据说首都星的老贵族们都爱这么说话。   顾恩泽听不出什么优雅动听,直白地回敬了一句:“我不认识里奥是谁。”   “里奥-威廉姆斯,现任的威廉姆斯公爵,你的父亲。”   “这么说来,你是上一任的威廉姆斯公爵先生?原来首都星的爵位继承规则已经发生了修改,可以不必等上一任故去了。”   “我的身体不太好,无法承担家族重任,因此,在里奥的爷爷去世后,爵位直接传给了里奥。”男人的语速依旧很缓慢,表现得体贴包容、从容不迫,“顾先生,请坐,我们或许要认真地交谈一次了。”   “我更希望您有不速之客的自觉,直接向我告别,离开我下榻的酒店。”   顾恩泽直白地下了逐客令,可惜他低估了老威廉姆斯厚颜无耻的程度,对方老神在在地坐在了顾恩泽惯常最喜欢的沙发上,从侍从的手里接过了一杯现磨咖啡,喝了一口,又问他:“要来杯果汁么,顾先生?”   “加冰。”顾恩泽坐在了他的正对面,放松身体,“有什么事直说就好,早聊完,早一点各自吃晚饭。”   “嚯,里奥说过,你是一个温和谦逊的家伙。”   “要么是您儿子欺骗了您,要么是您在欺骗我,二选一。”   顾恩泽从老威廉姆斯的侍从手中接过了冰镇的果汁,颇有礼貌地说:“请再给我拿一根吸管。”   侍从看向了老威廉姆斯,对方温和地笑了笑,说:“给他一根黄金的。”   “塑料的就行,我不爱黄金的口感。”   “好,那就塑料的,有颜色需要么?”   “透明的。”   侍从很快就将一根透明的塑料管送了过来,顾恩泽接过了吸管,插进了果汁杯里,吸了几口,说:“您是来警告我,不要觊觎不属于我的东西么?”   “恰恰相反,我是来劝你和里奥缓和关系,继而继承威廉姆斯公爵爵位的。”   顾恩泽忍不住轻笑出声,他问:“您是只有里奥一个孩子么?”   “并不是,我有三个婚生子、两个婚生女,婚姻以外的子女也有一些。”   “那么,里奥应该也有很多儿子吧?”   “他没有结婚,算你在内,有四个儿女,你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   “我和里奥先生没有任何关系,”顾恩泽将喝光的果汁放在了面前,又接过侍从递来的湿毛巾擦了擦嘴边,“您有这么多子女,想必也有不少孙辈,里奥先生也有三个儿女,找个继承人并不难。”   “你们之间的血缘关系不容置喙,如果当年你的母亲不那么固执,拒绝了里奥的求婚,那你生来就应该是威廉姆斯这一代板上钉钉的继承人。”老威廉姆斯先生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愤怒,但很快又压了下去。   “我该感谢我母亲的固执,让我得以远离你们这个乱七八糟的家族,不比从幼时就卷进种种阴谋里。”   老威廉姆斯的表情很难看,但顾恩泽并没有终止他的发言。   “您应该感谢您的年龄,感谢我母亲对我的教导,否则在您刚刚肆意评判我母亲的时候,我的拳头恐怕会击中您的下巴,甚至,我会采取更野蛮更暴力的举动。”   顾恩泽的脸上带着虚伪的假笑,用平淡的语气说着威胁人的话语,并且非常愉悦地看到老威廉姆斯的脸色越来越糟糕,直到定格成了铁青。   ——这么生气,该拂袖而去了吧?   顾恩泽期待地看着对方,但却失望地发现对方深呼吸了几十次,竟然强行将愤怒的情绪压了下去。   “激怒我对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并没有任何好处,我亲爱的孙子。”   “这称呼真让我觉得恶心,您还是叫顾先生比较好。”   “顾先生,如果可以,我与里奥并不想打扰你平静的生活,然而因为种种变故,选择你作为家族的继承人,会是解决现有局势的最优解。”   顾恩泽油盐不进,回他:“这事对我没有任何好处,我对爵位和从政毫无兴趣。”   “如果你喜欢的人不是帝国的王子殿下,你的确可以舍弃这个爵位,但你现在只是一届平民,恐怕与杜康王子并不相配。”   “是否相配并不依靠你的判断,只要我和杜康依旧认为对方何时,我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但你现在的职业与地位,根本帮不上杜康半点忙,你只能等待对方做完他想做的事。”   “那又怎样?”顾恩泽的表情很冷淡,像是丝毫不在意这一点似的,“我能从蔚蓝星追到首都星,已经做出了极大的让步,原则和底线我已经退了一次,总不可能再退第二次。”   “你还在怨恨杜康?”   “你调查得那么清楚,那你说,我应不应该继续恨他?”   老威廉姆斯重重地叹了口气,说:“你不要恨他,他也是有很大的苦衷的。”   “哦。”顾恩泽的态度非常冷淡,似乎并不在意对方话语中的深意。   “你想知道他有什么苦衷么?”   “不想,”顾恩泽这句话回得很快,他甚至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做出了想要离开上楼的姿态,“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从他的口中亲自知晓。”   “杜康之所以对你不好,应该是为了救你。”老威廉姆斯先生老神在在,目光一瞬间变得格外深邃。   “为了救我?这由未免有些离谱。”顾恩泽摇了摇头。   “你很喜欢果汁?”   “当然。”   “杜康每天都会亲自制作果汁给你?”   “差不多。”   “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想过,他有可能在里面加点特殊的佐料?”   “杜康不可能害我。”   “杜康的确没有害你,”老威廉姆斯先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我派人贿赂了你家中的佣人,取样了你家中的玻璃杯,然后发现内壁上残留着少许药剂的痕迹,当然,化学检测证明,那不是毒药。”   “或许是帮助睡眠的药物,老公爵,口说无凭。”顾恩泽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看起来还是很镇定,但他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他的心脏跳得飞快,各种疯狂的想法在他的脑中不断浮现,又被他仅剩的智死死地按压回去。   “我这里有详细的出自首都星一流科研机构的检测报告,通过同位素比对和成分分析,基本能判断出这个药剂组合是一种解药,而且是非常昂贵、有价无市的解药,纵使对威廉姆斯家族而言,也很难获取到一份,但在你在蔚蓝星的家中,你的果汁杯子上,每一个杯壁都残留着它的痕迹。”   老威廉姆斯试图去拥抱顾恩泽,但顾恩泽在他伸出手前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动作。   “我的孩子,或许你需要一点时间消化这个事实,我先回去吃我的晚饭,我想,明天,你会有心情和我讨论,关于你继承威廉姆斯家族的相关事宜。”   作者有话要说: 第84章   “慢走不送。”顾恩泽转过身,背对着老威廉姆斯先生,他的脚步很稳健,近乎从容地走上了楼梯。   顾恩泽的反应和老威廉姆斯先生所预想的并不相同,然而对话已经到此为止,再多赘言只会让谈判处于更糟糕的境地,目的既然已经达成,那不妨稍微放松一些,等待着第二天再来收割应有的成果。   顾恩泽回了房间,翻开了剧本,看了一会儿,但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半响,他轻叹了口气,拿起了手边的光脑,给杜康发了一条消息——“你好像隐瞒了我很多事。”   杜康的头像是黑的,显然还处于监控的状态之中,不会立刻回消息。   顾恩泽放下了光脑,重新拿起了剧本,他故去许久的母亲曾经教导过他——做你能做的事,不必忧愁其他。   当年的顾恩泽并没有将这句话放在心上,然而经年之后,他却不得不将这句话放在心上。   他的确渴望帮助杜康,但这件事要不要去做,杜康应该有知情权和建议权。   同样的,杜康愿意为了他的生命安全选择背叛他,他在真相后的确感动,但也想问清楚其中的细节,也希望杜康可以不要一直隐瞒这件事,给他最起码的知情权,而不是在付出一切后,承受着他的愤怒与失望,让两人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距离越来越远。   顾恩泽无法想象,如果他没有在分别之后,对杜康旧情难忘,同他藕断丝连,如果没有选择后退一步,主动赶往首都星去见杜康,那等杜康解决完一切的麻烦,再回头找他的时候,他们之间会是怎样的一种情景。   顾恩泽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会长期保持单身的人,倘若他看到了合眼缘的人、过去的情人、需要“帮助”的待包养对象,或许会很快开展下一段关系——即使他并不喜爱对方。   纵使不会开展下一段关系,露水情缘倒也可以尝试一二,但一旦和他人发生了关系,或者在精神上开启了下一段的恋爱,再面对为他付出了很多、熬过了很多苦难、终于可以回头来找他的杜康,顾恩泽的处境就会变得十分艰难,无论做出怎样的选择,都会对彼此造成伤害。   纵使没有其他人的介入,顾恩泽一直保持着单身的状态,也没有和其他人发生任何关系,但时间总是非常可怕的。   一旦确定不爱,残存的挂念与温情便会迅速消散,等到经年以后再次相见,顾恩泽再看杜康,或许只会认为对方是“最熟悉的陌生人”,等到那时候再等杜康说出一切,顾恩泽大概率会同意复合,然而,那只会是因为义务和责任,并不是因为“喜欢”。   他有些庆幸,也有些后怕,只差一丁点,他们就会做出错误的选择,走向真正渐行渐远的道路。   摒除这些情绪之外,顾恩泽很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希望能从杜康的口中得知一切的真相,而不是从其他的任何人口中。   --   顾恩泽原以为自己会失眠,但没想到竟然很快入睡了——或许是因为长久以来笼罩在他心头的阴影移开了少许,或许是因为纵使是从厌恶的人口中,依旧得知了一个令人喜悦的真相,总之,顾恩泽睡得不错,睁开双眼顺手拿起光脑,发现杜康回了他的消息,并且恰好在线上,整个人像是在炎热夏日里灌了一大杯冰果汁,更是浑身舒爽。   杜康回他:“你想知道什么?”   “你的果汁很好喝,我总是调不出那个味道。”顾恩泽码字的速度很快。   “现在不是讨论这件事的时候。”杜康回得也同样快。   “那好,”顾恩泽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转而问他,“你需要我的帮助么?”   “你能够安然无恙,于我而言,就是最大的精神支撑。”   “我现在有一个机会,我可以放弃一些不算重要的东西,换取帮助你的力量。”   “我不希望你这样做,我不想让你放弃任何东西,顾恩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亦是为了让你不必失去任何重要的东西。”   “你不愿我这样做?”   “对。”   “那你为何这样做?杜康,你用什么换来了我的解药?”   杜康没有再回消息,片刻之后,他的头像缓慢变黑——他无言以对、不愿回答、落荒而逃。   顾恩泽盯着变黑的头像三秒钟,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将光脑放在了一边,大脑里却忍不住回想起当年的情景。   最开始的时候,顾恩泽专心养伤,其实并没有怀疑杜康——即使他总是来去匆匆,即使他总是背对着他接听电话,即使他用各种由不让他见除了他的任何人。   顾恩泽总是会用各种由在心底为他开脱,他的信任太难给出了,而一旦给出,又很难毁灭。   他连杜康出轨都不怎么相信,又怎么会怀疑杜康会彻彻底底地背叛他。   然而有一天,顾恩泽在深夜醒来,却并没有在旁边的陪护床上看到杜康的身影。   他浑身都在痛,并不能轻易移动,自然也不能探寻杜康的位置,他正想去呼喊杜康的名字,却听见门外传来了脚步声,鬼使神差地,他闭上了双眼、放平了呼吸,权当做自己并没有睡醒。   作者有话要说: 第85章   杜康悄无声息地进了门,他先是走到了顾恩泽的床边,帮顾恩泽掖了掖被角,又调整了一下床头加湿器喷口的角度,就在顾恩泽想睁开双眼,假装自己刚刚睡醒的时候,杜康却突然开了口。   他说:“顾恩泽?”   顾恩泽下意识地抓紧了手下的床单,他没有睁开眼,也没有回应这一句试探性的呼喊。   顾恩泽的大脑里不合时宜地浮现出了许多动漫中的情节,而杜康都作为反派的角色出现,他正想将这些不合实际的想象抛诸脑后,却听到杜康用很轻的声音说了一句:“抱歉。”   抱歉?   他为什么要抱歉?   是因为没有及时将他救出来么?   还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顾恩泽的呼吸愈发平稳,杜康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上了隔壁的陪护床,他的呼吸亦变得平稳绵长,似乎是睡着了。   顾恩泽躺在床上,却睡不着觉——他在重症监控室里醒来后发生的一幕幕在大脑中浮现,过往那些可以忽略不计的蛛丝马迹此刻像是被圈了重点,让顾恩泽无法“视而不见”。   杜康为什么只在病房外远远地看了一会儿?为什么不愿意进来近距离地看看他?   杜康为什么显得格外忙碌的模样?为什么总有避开他去接听工作上的电话?   杜康为什么不让他与其他人联系?为什么他在住院期间没有见到一个访客来访?   ——他说“抱歉”。   ——他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顾恩泽思考了很久,最后他终于想开了,决定放过自己,等到明天,直截了当地询问杜康,最近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们的婚姻关系依旧存续,感情也还算牢靠,夫妻之间应当坦诚相待,纵使杜康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也可以依照情节是否严重,做出相应的判断和应对。   顾恩泽计划得很好,然而计划总是没有变化快。   就在他即将失去意识、进入梦乡之前,一声急促的铃音突兀响起,杜康几乎是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或许他是想挂断电话,但忙中出错,竟然接听了电话。   一个顾恩泽并不陌生的声音对杜康说:“杜总,还有少数股东冥顽不灵,准备明日闯进顾总所在的医院,当面请顾总主持公道……”   “闭嘴。”杜康的声音并不大,但对方几乎是立刻禁了声,一时之间,室内只能听到清浅的呼吸声。   顾恩泽有一种奇妙的“第六感”,杜康像是看了一眼他的方向,等确认了他并没有被声音“惊醒”后,才压低了嗓子,不带任何感情地说:“加强医院的安保,至于那些冥顽不灵的人,列个清单发给我,我会告诉你,怎么应付他们。”   “是、是……”   杜康毫不留念地挂断了电话,却没有再次入睡,而是幽灵一般地,再次走到了顾恩泽的床前。   他低笑着喊:“顾恩泽?”   顾恩泽静静地躺在床上,像是死了一般,又像是只是睡着了。   “你是不是醒着?”杜康的声线很温柔,和无数次他们耳鬓厮磨的时候,一般无二。   顾恩泽有一种很奇异的错觉,此刻的杜康,不再是他的熟悉的杜康,更像是一个披着杜康皮的陌生人。   顾恩泽认识了杜康十余年,本以为足够了解他,却骤然发现,他了解的只是杜康的表象。   真实的杜康是什么样的呢?   顾恩泽甚至不太敢去想像了。   一个冰冷的吻落在了他的脸颊上,过了片刻,又落在了他的脖子上,杜康的手从他的病号服上衣的下摆里摸了进来,和他的吻一样,是凉的。   杜康的呼吸变得沉重,像一直被束缚的野兽,终于突破了牢笼,就在顾恩泽犹豫要不要“醒来”的时候,他却暂停了所有的动作。   杜康离开了顾恩泽的床边,过了一会儿,又去而复返。顾恩泽的小腹处的衣物被杜康掀开了,药水带来的疼痛几乎让他的演技“失败”,杜康近乎温柔地帮他上好了药,又用棉布敷料包扎好,这才放下了他的衣摆。   顾恩泽的耳畔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响——杜康又重新回到了他的床上,准备睡觉了,一场危机似乎迎刃而解,但顾恩泽却彻底没了睡意。   古地球有句老话,卧榻之侧岂容猛虎酣睡。   此刻的杜康,于他而言,与猛虎并无区别。   第二日,太阳照常升起,顾恩泽比往常醒得迟了一些,等他醒来的时候,杜康已经不见了。   顾恩泽慢吞吞地吃完了护士端来的营养餐,他问对方:“方便借用一下你的光脑么?”   护士一瞬间没有绷住表情,神色有些慌张,片刻后,她说:“抱歉,我的光脑没有随身携带,您住的是无菌病房,医院有相关规定,我没办法带进来。”   顾恩泽没有拆穿这显而易见的谎言,只是对她说:“如果看到杜康的话,叫他过来陪我聊聊天。”   “好的,顾先生。”护士松了一口气,像是劫后余生一般,脚步情况地离开了病房。   过了一会儿,杜康果然推开病房门、走了进来。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的脸上,他本就长得英俊,在阳光下更是如同神话中的阿波罗王,美貌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顾恩泽注视了他三秒钟,随口问他:“一大早去哪儿了?”   “去小花园里打一些电话,财团有些事实在着急,我不想叫他们打扰你,就拦住了,让他们直接给我打电话。”   “哦,”顾恩泽神色淡淡,又问,“吃早饭了么?”   “吃了,你吃了么?”   “喝了牛奶,吃了三明治和一小碗现切水果。”   “那很好,今天想喝什么口味的果汁,我下午帮你榨?”   “草莓的。”   “好。”   他们之间的对话平淡而温馨,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顾恩泽又看向了杜康,他认真而仔细地看着这幅皮囊,并没有从他的身上发现任何和记忆中不同的地方。   并没有从他的身上发现任何和记忆中不同的地方。   顾恩泽眨了一下眼睛,他的耳畔又回响起了他母亲临终时的叮咛——“孤独是一个人最宝贵的财富,不要轻易地打破它。所有的感情都不值得相信,你能相信的人只有你自己。”   ——杜康啊,我曾以为,你是我人生中的意外惊喜,却未曾料想到,你是我人生中的一场劫难。   顾恩泽在这一瞬间意兴阑珊、失望透顶。   他低声问对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没有。”杜康甚至没有一丝停顿,坦荡荡地回了这两个字。   “哦,”顾恩泽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听说,你正在夺走我的财团。”   “准确来说,就在刚刚,我已经完成了最后一个步骤,得到了你原本的位置。”杜康的脸上甚至是笑着的,顾恩泽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兴奋,也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愧疚。   于是顾恩泽意识到,这一刻,杜康已经演练谋划了太久,也期盼了太久,以至于终于达成目的的时候,亦不会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他用大拇指的指腹摩挲着自己手指上的婚戒,他问对方:“为什么?”   在顾恩泽的眼中,杜康从不贪心金钱、贪图享受、贪恋权利,他目前的位置是财团的第二位,也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顾恩泽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趁着他生病,来夺取已经半落入他囊中的财团——这样的做法会造成了股价波动,也会给他带来无数原本没有的“敌人”,实在不是稳妥的好做法。   杜康走到了顾恩泽的床头,用手背轻轻地拍了拍顾恩泽的脸颊,他低声说:“因为你啊。”   “你……”   “谁让你要和我离婚,谁让你一言不合就选择离开,”杜康的身影挡住了窗外的阳光,只给顾恩泽留下一道阴影,“谁让你拥有得那么多,随时随地都可以将我轻易丢下……”   “啪——”   顾恩泽面无表情地收起微微发疼的手指,他从近在咫尺的杜康脸上移开视线,指了指房门的方向,冷淡地开口:“滚出去。”   “你又打我——”   “打你又怎么样?”顾恩泽所有软弱的、温和的、悲伤的气息仿佛在一瞬间尽数褪去,被时光所磨平的、所软化的锋利的刺又重新扎在了他的身上,“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杜康,你不要骗我,说实话。”   “呵——”杜康的手指抚过顾恩泽的脸颊,在对方避让后,却一把抓住了对方的头发。   “松手。”顾恩泽有些不适,皱起了眉头。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杜康把玩着顾恩泽的头发,像是在玩某种的新奇的玩具似的,“顾先生,你要搞清楚你的处境,现在,你该听我的。”   顾恩泽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他只觉得无趣极了,此刻的杜康无趣极了,现在的日子也无趣极了。   早知如此,不如让杜康在无人星球的地下拍卖场、在边缘星球的贫民窟地盘里自生自灭算了,他何苦要带他走出泥沼,何苦要教他读书工作,何苦亲手养大了一批披着羊皮的狼。   顾恩泽陷入了难得的懊悔的情绪之中,嘴上却突然一痛,原来是杜康吻了他——与其说是吻,倒不如说是在撕咬,他像是通过这个吻来宣泄什么、来证明什么。   顾恩泽睁着双眼任由对方动作,他倒是想抵抗,然而刚刚的那个巴掌已经耗费掉了他积攒下来的所有力气,此刻他浑身都痛,大概有不少伤疤又重新裂开了。   ——人,为什么要活着呢?   ——人,为什么要信任其他人呢?   ——人,为什么要懂得爱与恨呢?   顾恩泽看向杜康的双眼,然后发现他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是在强忍着眼泪。   他的嘴唇被他堵住了,因此说不出任何话来。   倘若顾恩泽可以说话,他必定要冷嘲热讽一番的。   他要阴阳怪气地说,我还没死呢,你哭丧给谁看呢?   他还要拿腔捏调地说,咱俩完了,不对,是我和你完了,你以为你做了这种事,我还会原谅你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86章   你看,这个世界总是那么奇奇怪怪。   顾恩泽原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杜康,结果还是没有抵抗住人渴求温暖的本能,原则尝试原谅。   更戏剧化的是,在他选择原谅后,才突然得知,他原本就不该怨恨。   毕竟,杜康所做的一切事,都是为了救他。   都是为了救他。   顾恩泽有惊讶,有感动,有欣喜,然而,却依旧不可避免地生了些恨意。   ——为什么不告诉他一切的真相呢?如果在蔚蓝星两人相处的时候无法告知,那在他离开之后,又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他们之间明明有那么多的暗号,明明有那么深的默契,他明明有那么多次机会,可以告诉他一切,哪怕有个暗示也好,也足以让他度过那些痛苦到绝望的时光。   顾恩泽做不到立刻转变心态,将他所承受的一切痛苦抛诸脑后,欢欢喜喜地与杜康“重归于好”。   他很想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很显然,杜康并不愿意配合,并不愿意叫他现在知晓真相。   杜康做出了自我牺牲、保护他的姿态,但却没有问一问他——“这是你想要的么?”   顾恩泽试图自我开解,试图帮杜康找寻由,毕竟生死大事,他只能迅速做出决断,毕竟一个人担负着心压力、做一个坏人,总比两个人清醒地痛苦“来得好”。   但顾恩泽回忆起他们争执时、冷战时的点点滴滴,一时之间,竟然也分不清,杜康是在演戏,还是在说心里话。   当杜康收到离婚协议的时候,他在想什么?他想过签字么?还是在想如何挽回他?   或者……他那时候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他”   顾恩泽想了很多种可能性,然后有些无奈地笑了——会想这么多,而不是选择等待杜康的回应,这个思维方式本身就代表了一种不信任。   他与杜康之间的信任裂痕并没有因为“真相”揭露一角而消失不见,反倒因为杜康拒绝坦白的态度而加重了少许。   顾恩泽捏了捏眉心,尝试将思维放空,试了几次,选择了放弃,他满脑子都是与杜康相关的记忆,甚至比他和杜康分手后的那一天,来得更猛烈一些。   顾恩泽拿起光脑,想通知叶青阳帮他请一天假,但犹豫片刻,还是放下了光脑,起身穿上了外套。   他倒也没有那么敬业,只是想到自己在家休息的时候,或许会胡思乱想得更多,倒不如去剧组演戏,还能短暂地换一换脑子,得到片刻宁静。   这一天的剧组拍摄十分顺利,午休的时候,顾恩泽的助低声提醒他,首都星的影迷们派了代表送来了礼物,并期待着和顾恩泽见上一面。   “他们带了什么礼物?”顾恩泽侧过头问。   “一些手工蛋糕和果茶,按照工作室一直以来的要求,没有携带什么昂贵的礼物。”   顾恩泽“哦”了一声,就在助以为他会拒绝的时候,他从休息的椅子上站了起来,说:“去看看她们。”   顾恩泽剧组的安保和管都很严格,粉丝们既不能溜进剧组,也不能探听到内幕消息,但面对总是堵在门口和停车场的粉丝,顾恩泽并没有任由她们拥挤成一团,在初冬的寒风中瑟瑟发抖——而是叫人搭建了临时的棚区,安排了座椅和免费热饮,虽然每次顾恩泽的车辆开进开出剧组的时候,这群粉丝依旧会聚成一团、摩肩接踵,尽力挤进前排的位置,希望能离顾恩泽更近一点。   顾恩泽走到了剧组外最大的“粉丝安置点”,粉丝们早就得到了助的“通风报信”,挤成一团,举着彩色的手幅和小旗,远远地就冲顾恩泽挥舞起来。   顾恩泽的脚步顿了顿,他还是不太习惯直面粉丝的热情,但他还是举起手,没有挥,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粉丝们就尖叫出声,前排的站姐们也在疯狂地按压快门。   顾恩泽有些僵硬地走到了粉丝的面前,他们之间只搁着一层刚过腰部高度的铁质栏杆,顾恩泽身边的保镖和助们都很紧张,试图用手臂帮忙挡下,但被顾恩泽的眼神制止了。   他转过头,看向一张张激动的脸,面无表情地问:“在外面等多久了?”   “没等多久。”   “真没等多久。”   粉丝们七嘴八舌,却都闭口不谈自己究竟等了几个小时。倒是有一位胆子很大的粉丝,直接拎起了一个精美的纸盒,递向了顾恩泽,说:“这是我们带给剧组的礼物,每人都有,少爷要不要来一份?”   “少爷?”顾恩泽接过了纸盒,当着粉丝的面打开,他发现里面是一小块蛋糕,和一瓶密封很好的手工果茶。   “是的,少爷,这是我们粉丝给您起的昵称,您就像是首都星低调贵族家的少爷,优雅又高贵,您喜欢这个昵称么?”   “还可以。”   顾恩泽伸手拿起了果茶,顺手将蛋糕递给了助,他尝试着拧开果茶,粉丝们的神色却有些慌张,有人直接提醒道:“少爷,您可以回剧组再喝。”   “刚好有些口渴。”顾恩泽拧开了瓶盖。   “至少要让安保人员检查一下。”有粉丝心直口快地说道。   顾恩泽的动作一顿,看向送给自己礼物的那位粉丝,却没想到那位粉丝也是一副深表认同的模样,还对他说道:“少爷不可以怎么不小心,不熟悉的人给的东西,还是要检查几次、谨慎一些。”   “但你们是我的粉丝,总不会害我吧。”顾恩泽有些哭笑不得。   “我们虽然是你的粉丝,但我们了解你,你并不了解我们,男孩子在外打工,不可以失去警惕心。”   粉丝们一本正经科普的模样直接把顾恩泽逗笑了,他笑了一会儿,消耗了不少站姐的胶卷和相机电量,等笑够了,却直接举起果茶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口。   “……别喝啊!”   粉丝们的话语拦不住他的动作,等顾恩泽放下饮料瓶的时候,有不少粉丝急得满脸通红。   “只是一瓶饮料,满怀爱心为我做的,我自然是要喝的。”顾恩泽停顿了一瞬,又笑着说,“如果里面加了料了,我也认了,愿赌服输。”   “少爷,我们不会让你输。”   “不会让你输。”   顾恩泽整个人的状态变得很松弛、也很柔软,他遥遥地看了一眼远处塔楼上的时钟,说:“我还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能和你们聊聊天,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直接问。”   “少爷,”一个面容普通的矮个子女孩垫着脚尖向挥了挥手,“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你说?”   “之前网上有一张背影照,他们都说那是你和你当时的情人,能解释一下么?”   “可以啊,”顾恩泽又喝了一口果茶,“那张照片上的确是我,不过另一个人不是我的情人,而是我的伴侣。”   “你们现在还在一起么?”另一位粉丝接着追问。   “没在一起,离婚了,不过之后很可能会复婚。”   “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你看起来很喜欢他。”   “一个心思缜密的男人,我的确喜欢他。”   还有粉丝想要再问顾恩泽的情感问题,但被其他粉丝拦住了,接下来开口的粉丝将问题转移到了剧组的拍摄上。   顾恩泽挑拣着几个拍摄时遇到的趣事说了说,十分钟的时间也就到了,他冲粉丝们挥了挥手,然后没有丝毫犹豫地转身准备离开。   但他没预料到,当他刚刚转过身,耳畔就传来了粉丝们的齐声口号——“顾家少爷,顾盼生辉,一舞惊鸿,一帆风顺。”   顾恩泽的脚步停顿了一瞬,他有一点点尴尬,但一想到这是粉丝对他的赞赏与祝福,倒也抹去了那一点尴尬。   他背对着粉丝,举起手,挥了挥,示意自己听到了,继续走自己的路。   顾恩泽下了戏,车辆开进了酒店的大门。顾恩泽心有所感,提前了几百米下车,沿着道路步行到了自己临时居住的别墅前,同样也是远远地,他看到了杜康的身影。   杜康站在别墅的院门外,手中捧着一件宽大的外套,如果不是地点不对、时间也不对,顾恩泽或许会产生他和杜康还在蔚蓝星的错觉。   他不急不忙地走到了杜康的面前,然后听到对方熟稔地对他说:“你回来了”   “嗯。”顾恩泽回了一句,“你也回来了。”   杜康散开了外套,披在了顾恩泽的肩膀上,说:“穿得太少了,会冷。”   “这次能待多久?”顾恩泽任由对方动作。   “还剩四个小时,不过我做好了晚饭。”杜康帮顾恩泽系好了外套的绑带,嘴角擦过顾恩泽的下巴,一时之间暧昧丛生。   “那就先吃饭,”顾恩泽向院内的方向走去,但没走几步,手臂就被杜康挽住了。   顾恩泽看向他,发现他的眼睛湿漉漉的,像一条渴求着主人爱抚的忠犬,温顺无害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87章   顾恩泽和杜康坐在一起吃晚饭,餐桌上的每一样顾恩泽都很喜欢——其实杜康是很擅长做饭的,也很擅长照顾顾恩泽,但自从顾恩泽严厉地斥责过他,直言“将精力浪费在做饭上是对你天赋的浪费,我需要的并不是一个保姆后”,杜康就极少下厨了。   ——他一贯是个听话的“孩子”。   ——他一贯很会伪装成听话的模样。   顾恩泽慢吞吞地吃着饭,他想起初次和杜康相遇时,在放大了数倍的显示屏上,隔着铁质的栏杆,杜康充满倔强的眼神。   顾恩泽那时候在心底无声赞叹——真是一只漂亮的野狼。   狼终究是狼,养了再久,也不会变成一只狗。   顾恩泽沉默地吃了八九分饱,端起了手边的果汁,随意地问杜康:“这杯有加料么?”   “没有,”杜康几乎没怎么动筷子,而是贪婪地盯着顾恩泽看,“你身上的毒已经解了。”   “在我向你提分手之前?”   “对。”   “为什么不说?”   “原本是想说的。”   “后来呢?”   “我查到了我的身世,我要回首都星,处一些问题。”   杜康的话语没什么波动,像是在阐述其他人的故事,顾恩泽却轻笑一声,说:“听起来,很像你有了更好的选择,因此顺势离开,我们就可以老死不相往来。”   “我有必须要做的事,非常危险,我不想把你卷进来。”   “那你有没有想过,在分手以后,我可以有很多其他的选择,或许等你处完手头上的事,我已经记不清你是谁了。”   杜康沉默不语,却并不显得慌张,仿佛这个可能也在他的预想之中,顾恩泽用湿润的手帕擦了擦指尖,想了想,说道:“我倒是忘了,你在我身边埋了人,我日常发生了什么,你应该都知道的,倘若我和其他人产生交集,要么人没到我床上就被你弄没了,要么人到了我床上,没过多久,人也没了。”   杜康露出了一个很标准的笑容,他说:“我不会做违反《星际法》的事。”   “但贵族在整个星际拥有特权,而你是个王子。”顾恩泽身体后仰,靠在了柔软的椅背上,“你虽然走了,倒是给我留下了一个玻璃罩子。”   “我只是不想让你再遇到任何危险。”杜康的言语似乎十分恳切。   “顺便看着我,叫我做你的笼中雀?”顾恩泽奇异地并不怎么愤怒,使用手段也是在意的表现,倘若杜康真的一走了之、杳无音信,他大概率会更加失望和愤怒。   “你从来都不是我的笼中雀,”杜康的言语中甚至带了丝丝无奈,“牵引着我的绳子在你的手中,你知道该如何掌控我、折磨我。”   “但你并不听话,”顾恩泽懒洋洋地看着他,“你做了很多让我很愤怒的事,偏偏打着‘为我好’的名义,我很感激你费尽周折地救了我,但我也很愤怒,你隐瞒了我太多太多的事。”   杜康沉默了一会儿,问顾恩泽:“你还爱我么?”   “爱,”顾恩泽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但不像从前那么爱了。”   或许在一些电影、电视剧和文学作品中,爱是会在一次又一次的磨难、误解、伤害后得以“升华”,进而变得更加深厚的。   但对顾恩泽而言,爱是很珍贵的东西,这些磨难、误解、伤害只会削弱它、消耗它,纵使在事后得知真相、纵使重归于好,但依旧回不到什么都发生时的状态了。   杜康闭了闭眼,像是在按捺着心中难以言明的情绪,过了一会儿,他说:“没关系,以后我们还会有很多时间。”   “不想坦白么?”   “坦白什么?”   “你隐瞒我的一切。”   “恐怕不行。”   顾恩泽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他只是很失望,有一层厚厚的膜阻隔在了他和杜康之间,然而杜康在此刻,看起来并不想做任何改变。   于是,顾恩泽换了个话题,他说:“我想要帮你。”   “不需要,”杜康回得很快,“你厌恶威廉姆斯家族,没必要为我做出任何牺牲和妥协。”   “按说,我应该尊重你的意见的,”顾恩泽轻笑出声,“但杜康,你打着为我好的名义去做那些事的时候,也从来都没有征询我的意见,到现在也固执己见地不愿意告知我全部真相。那我也不必尊重你的意见,只需要做我想做的事就好了。”   “威廉姆斯家的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杜康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他像是提前猜到了我的选择,“帝国公民的平均寿命是一百二十岁,但恩泽,威廉姆斯家每一任家主,都没活过七十岁。”   “你还查出了什么?”顾恩泽联想到老威廉姆斯先生没有接手爵位,而是直接隔代传给了自己的儿子,又联想到了他们之间交谈的那些话语,对这条消息已经相信了大半。   “威廉姆斯公爵今年六十八岁,从表面上看不出什么问题,但私人体检报告已经变得非常糟糕。”   “查出来是什么原因了么?”   “家族秘辛,目前还没查到,不过倒有一条边角消息,据说原本每一任公爵都会因为各种恰到好处的‘意外’离世,但老威廉姆斯提前得知了真相,拒绝接任,这才轮到了威廉姆斯公爵,不太幸运的是,这个秘密又被威廉姆斯的其他私生子女知悉,现在公爵爵位是一个烫手芋头,谁也不想接任。”   杜康说这段话的时候,顾恩泽一直盯着他看,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很久以前,他们一起讨论彩虹财团发展时的情形。   杜康一开始的时候是慌乱了,并不太敢发表自己的想法,但随着不断的学习、不断的工作,杜康的表达也变得越来越好,最后在召开数万人的员工大会的时候,依旧能不慌不忙、侃侃而谈。   顾恩泽很喜欢杜康的勤奋与天赋,他过去就很爱听杜康说话,现在依旧不太能移开视线。   等杜康说完了,他才低垂下眼睑,说:“如果某一任公爵接手了爵位,然后再传给其他人呢?”   “历史上的确有人这么做过,但很不幸,他依旧没有活过七十岁。”   “听起来像是某种奇异的诅咒。”   “也可能是某种交换,”杜康直言不讳,“威廉姆斯家族从未被皇室清算或打压,相反,每一任王上都很对它十分亲厚偏爱,我怀疑这两者之间应该有某种特殊的联系。”   “哦,我明白了。”顾恩泽显得有些意兴阑珊,“还有两个多小时,让我们聊点令人愉快的事吧。”   他们聊了一点令人愉快的事,然后做了一点令人愉快的事,平整的床单变得褶皱起来,上面还沾染了一些不明的液体。   顾恩泽抽着事后烟,杜康在仔细地扣着扣子,他边扣扣子边叮嘱:“离威廉姆斯家族远一些,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顾恩泽随意地“嗯”了一声,又说:“还以为你会劝我回蔚蓝星。”   “首都星的安保总归好一些,”杜康扣好了扣子,又开始拿化妆品处唇角的咬痕,“我也很想见你。”   “但我不可能永远都留在首都星,”顾恩泽的身体下滑了少许,声音黏黏糊糊,像是要睡着了,“等剧组拍摄结束,我也该回去了。”   杜康沉默了一会儿,他放下手中的化妆品,坐到了顾恩泽的身边,抓起了他的右手,同他十指相扣。   “我会加强你身边的安保,也会一直想念你,如果寻找到机会,就去看你,等我解决完这边的事之后,我们就会……”   “听起来是一个很难达成的目标,”顾恩泽并没有显露出多少怒意,“杜康,如果按照你规划的轨迹,你我之间,感情会越来越淡,最后未必会有你设想的大团圆结局。”   “顾恩泽,我一直都非常爱你。”   “杜康,今天的果汁并没有加冰块。”   杜康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难看。   其实有很多由,可以解释这一点点的疏漏——时间太紧了,来不及制冰;忙忘了,来不及采购;外面是冬天,吃太多冰不太好……   但杜康没有狡辩。   想也知道,遗忘是人的本性,感情变淡是“异地恋”无法度过的难关,曾经日夜相对,自然记得清对方细小的习惯,自然猜得到对方未尽的言语,长长久久的不相见,总会带走那些体贴与默契,再重逢后,便会浮现出些许生疏与冷淡,偶尔冒出来刺痛一下对方。   顾恩泽的非常解,但情感上还是很难释怀,他不想让他们之间渐行渐远,就必然要做出一些并不会令他欢喜的决定。   杜康没有道歉,他只是拖着顾恩泽的手,贴在了他的脸颊上,一遍遍说着“我爱你”。   顾恩泽听了一会儿,最开始还是“铁石心肠”,到最后又柔软了心肠,顺手捏了捏杜康的脸颊,只说:“怕什么,不过是逗你玩的。”   等终于送走了杜康,没过多久,门铃再次响起,顾恩泽开了门,一点也不意外地看到了老威廉姆斯先生,他堵在门口,并没有邀请人进门的意思,但是赶在对方开口前,他说:“我答应你的请求。”   作者有话要说: 第88章   老威廉姆斯先生愣了一下,很快就变成了愤怒,他说:“小子,我并不是祈求你回到威廉姆斯家族。”   “哦”顾恩泽裹紧了厚实的家居服,“除了我以外,难道会有其他人愿意接手这个爵位?”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老威廉姆斯的演技十分高超,顾恩泽几乎没有从对方的表情上看出分毫破绽。   然而刚刚经历了一番体力运动后,他很想回到温暖舒适的被窝里睡一觉,而不是和他并不欢迎的访客虚与委蛇地沟通两个小时。   顾恩泽直接将事情挑明了说:“你需要不清楚威廉姆斯家族诅咒的人接手公爵爵位,我需要能帮助杜康的职位和能量,我们各取所需,相信也可以合作愉快,具体细节,等到我下一个休息日,我们再详细交谈。现在,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老威廉姆斯先生仍要演戏,他的脸上满是疑惑:“我不清楚你在说什么,你从哪里听到的奇怪传言?”   “你真的是因为身体不佳,才让上一任公爵将爵位传给你的儿子?”   “当……”   “里奥真的是你最喜欢的儿子么?   “……”   “如果有其他选择,你会来找我一个出身蔚蓝星商人家族,没有任何爵位,和同性纠缠不清的男人继承爵位和家业么?”   “……”   老威廉姆斯先生什么都没有说,但又像什么都说了。   “慢走,不送。”顾恩泽准备直接关门。   “杜康王子来过了?”老威廉姆斯问道。   顾恩泽不准备回答,但在他合拢门之前,对方却又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当心死在他的手上。”   房门终于合拢,顾恩泽思考了一会儿老威廉姆斯的话语,最终只能判断出杜康最近的事件进展“非常顺利”,给他人留下了深刻的“良好印象”,他的心情还算愉悦,很快就洗漱好,躺在床上睡着了。   --   叶青阳第二天带来了一个不算意外的消息,顾恩泽之前拍摄的那部由钱导友人指导的一波三折的电视剧终于定档了,电视剧名经过了几轮修改,最后确定为《灼热》。   “《灼热》?倒是个很贴合剧情的名字。”   “是,剧方希望您转发下宣传博。”   “好,那就转一下。”   “这部电视剧将在全帝国年度收视率排名第二的星耀卫视播出,同步星网更新,这部剧是您第一部上星的电视剧。”   “哦。”   “顾先生,您已经成为美貌、实力、人气与商业价值并存的大明星了。”   “什么时候你学会了粉丝的那些彩虹话?”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对了,顾先生,最近又有很多不错的剧本递到了工作室,要我送到您家里么?”   “暂时不用,”顾恩泽停顿了一下,很自然地说,“拍完这部戏后,我大概要休息一段时间。”   “如果您不想进组的话,可以接个旅行类的综艺,一来相对放松,二来也可以维系热度……”叶青阳谨慎地提议。   “不需要安排综艺,我会离开娱乐圈一段时间。”   “这……”   “有比较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和杜康有关?”   顾恩泽看了叶青阳一眼,把到了嘴边的“与你无关”换成了“嗯”,然后丝毫不意外地发现对方脸上的质疑瞬间消退,重新变成了平静。   或许对叶青阳而言,他已经充分了解到了,如果与杜康无关的事,或许顾恩泽还会听他唠叨几句,一旦事情与杜康有关,顾恩泽就会变成一个“暴君”,完全听不进其他人的劝了。   顾恩泽又拍了两天戏,就到了《灼热》这部电视剧正式开播的日子,也恰好在开播的这一天,星网上突然流传起一张照片。   照片里,顾恩泽染着铂金色的长发,矜持地坐在高背椅上,却用黑色的指甲,触碰着一个身着高中校服的少年的脸颊。   少年留着长毛寸,但丝毫没有掩盖他的颜值,面容英俊,如同古希腊童话中的阿波罗王。   顾恩泽是如今星际娱乐圈热度最高的明星之一,并以三十多岁的“高龄”荣登最美貌的男明星榜首,粉丝们热衷于挖掘他的旧照,但无论技术多么高超,都难以获得一张他出道前的照片。   前段时间爆出他和男人的背影合照,吃瓜群众们原本以为顾恩泽会“元气大伤”,但没想到他虽然损失了一些疯魔的“女友粉”和“男友粉”,却一夜之间多了无数疯魔的“CP粉”。   无数CP粉依靠一张照片脑补了顾恩泽和另一位男明星之间的爱恨纠葛,BG党也不甘落后,直言有部分女明星也符合这个身高,代入进去也嗑生嗑死。   顾恩泽的热度不降反升,甚至隐隐约约有了“娱乐圈第一美攻”和“娱乐圈BG之光”的“美名”。   当然,除了CP粉之外,顾恩泽依旧有大把并不太在意他谈不谈恋爱的粉丝,他们只期待着顾恩泽能够演出更多经典的角色,能够在事业上节节攀登,要求最低的粉丝则是自称“生命粉”——只要顾恩泽活着就行,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而这张顾恩泽和陌生美少年的照片,直接引爆了全网,尽管无数CP粉对CP的双方都有无限滤镜,但也做不到指鹿为马,说照片上的美少年和顾恩泽,是自己磕的那一对。   于是,有不少大胆的粉丝,直接在热度最高的那条转发博下艾特了顾恩泽,并问他:“这是谁”   底下的评论区嘻嘻哈哈,直言顾恩泽不可能看到他们的艾特,甚至连这张照片的热度或许都不会知晓——粉丝们已经习惯了顾恩泽的“老贵族式”作风,也习惯了顾恩泽长时间不发一条微博,大部分转发微博大抵是由工作室负责的。   因此,当他们刷到顾恩泽的最新围脖的时候,才会务必震惊,等看清楚顾恩泽写了什么时候,又几乎变得“呆滞”。   顾恩泽并没有转发那条热度极高的博文,而是单独发了一条围脖,内容只有四个字——“是我前夫。”   半个小时后,星网围脖客户端正式瘫痪。   ——时间倒转到半个小时前。   顾恩泽在叶青阳的提醒下,登录了官网,看到了那张照片,他的记忆力很好,很快就想起来,那是杜康复读期间,有一天他起了COSPLAY的兴致,便叫专业的摄影师来帮他们拍照。   当时的约定是所有的照片,以及照片的电子版全部交给顾恩泽所有,但或许是因为照片太过好看,摄影师偷偷保留了一张照片,又不知道这张照片因为什么缘故而流传到星网上。   顾恩泽揉了揉眉心,向蔚蓝星的下属发送了消息,叫他们调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如果摄影师是收了钱财故意这么做,那就让对方付出法律的代价,如果是偶然失误,那就警告一番,小惩大诫算了。   他灌了一大杯冰凉的西瓜汁,打开了光脑的通讯软件——然后发现,杜康竟然在线。   他便问对方:“如果我公布和你的关系,会给你造成困扰么?”   “不会,我也看到星网的照片了,正想找你,问你要不要做全网删除。”   “不介意我告诉网友们,你是我的前夫?”   “当然,这张照片爆出来的时机不太好,如果我们那时候已经复合,你就可以大方地说,‘这是我的老公了’。”   顾恩泽有被逗笑,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眉眼间的褶皱却舒展开了。他快速地写了四个字,点击了发送键,退出软件,关闭光脑,一气呵成,全然不顾星网上因为他的一条围脖,又起了多少惊涛骇浪。 第89章   顾恩泽曾经想为杜康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他那时候很喜欢杜康,也很希望能够收获很多人的祝福,让很多人见证他们最幸福的时刻。   但杜康并不同意顾恩泽这么做,他希望这场婚礼尽可能地低调,不必有太多无关紧要的人知晓——彼时他刚刚进入彩虹财团,并且取得了一些成绩,倘若他与顾恩泽的关系公之于众,将会对他的工作带来很多负面的阻碍。   顾恩泽最终同意了杜康的请求,只举办了一场小型婚礼,但不得不说,他还是有些遗憾的。   ——发布了这条围脖,或多或少弥补了他的遗憾。   顾恩泽一贯是悲观的性格,他已经下定决心,去为了他与杜康的未来做出一些努力,但也做好了最终什么也得不到的心预期。   如果最终他与杜康分道扬镳,他们不再有机会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那这次星网上的狂欢,姑且就算是他们曾经关系的鉴证——有仪式感的人分明是杜康,但顾恩泽和他在一起生活太久了,竟然也沾染上了一些习惯。   星网上又热闹了起来,但丝毫不会影响顾恩泽的生活状态,他依旧是上班拍戏、下班回家,偶尔杜康会赶过来,他们再一起吃个饭、滚个床单。   不过杜康来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每次的时间都有严格的限制,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偶尔,顾恩泽会产生“我像是他偷偷包养的情人”这样的错觉——毕竟,现在的杜康身价不菲,每次带来的“小礼物”都能让顾恩泽产生“有点贵”的念头。   这样平静的日子度过了两周,叶青阳告知顾恩泽新剧上映的成绩不错,演技得到了观众和影评人的一致好评,甚至有望在年底冲击各大影视奖项的提名。   顾恩泽咬了一口首都星的特产香水梨,平静地说:“可以对外适当地放出些风声,拍完这部戏后,我要休息一段时间了。”   “您究竟要做什么?需要我提前做一些布置么?”   叶青阳的态度很恳切,奈何顾恩泽一贯都是铁石心肠、不为所动的,他只是将果核扔进了垃圾桶,又接过了助递来的热毛巾,擦了擦手,说:“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吩咐你的。”   “顾先生,您一意孤行的话,我会考虑是否再追寻您的。”叶青阳心灰意冷,像是破罐子破摔了。   “我尊重你的一切选择,”顾恩泽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在我身边做个副手,的确是在埋没你的才华,这样是不妥当的,无论你是想回到彩虹财团任职,还是去其他任何地方工作,我都支持你的决定。”   “顾先生,你明知道我……”   “这个世界上爱我的人可以有很多,但我爱的人只会有一个,我是很厌恶爱情的,爱一个人,已经耗费了我所有的情绪了。”   “为什么是杜康呢?郭林先生不是很好么?”   “为什么只敢提郭林,不敢提别人呢?”顾恩泽抬头去看叶青阳,然后并不意外地发现,对方躲避了他的眼神,“在你的心中,是认为郭林与我更加般配,只有他才能站在我的身侧么?”   “他与您甚至相识得更早……”   “和我相识更早的人,难道不是你么?”顾恩泽轻易地戳破两人之间的窗户纸,“我那时刚刚接手公司,你还是个肄业的学生,我将你带在身边,一点点地教会你做事,如果你喜欢我的话,按说,不是应该机会更大么?”   叶青阳的表情一瞬间变得苍白无比,他强笑着说:“我并没有过这样的想法,我长得实在太普通了……”   “所以你连尝试都不敢尝试,幻想都不敢幻想,甚至时至今日,你更愿意把郭林与我凑成对。”   叶青阳抿紧了嘴唇,过了一会儿,他说:“如果我那时候暴露了我的心思……”   “我大概不会喜欢你,”顾恩泽的话语很坦诚,对待大多数人的时候,他一贯渣得明明白白,“不过如果你哭得很难过的话,或许我会答应和你交往试试看,毕竟那时候的我,实在是太寂寞了。”   “那你对杜康呢?你愿意同他交往,只是因为寂寞么?”   “并不是哦,”顾恩泽笑着回答,“我愿意同杜康交往,是因为我拒绝不了他,后来我才发现,我早就喜欢上他了。”   叶青阳重重地叹了口气,说:“您的口才一贯很好,总能重伤他人。”   “厌烦的话,就离开吧,你是自由的。”   “但我不想离开,”叶青阳上前一步,拂去了顾恩泽肩膀上的尘埃,“再没有比跟随在您身边,更让人愉悦的岗位了。”   “那就收敛起你那些不该表露的心思和不该提起的遗憾,”顾恩泽神色恹恹,倒是多了几分病娇的感觉,“杜康很快就会回来,你以为,他会容忍你多久?”   “顾先生,我并不怕他。”   “如果你真的不怕他,那你当年试图闯进医院来救我,到最后为什么会失败了”   “……”叶青阳的瞳孔一瞬间收缩,他没想到,顾恩泽竟然会知晓这件事。   “我当时就倚靠在窗户边,隔着窗纱看着你们,你带了很多人,围住了杜康,但杜康一个人,就把你劝了回去,你能告诉我,他当年对你说了什么么?”   “这是秘密,”叶青阳低垂下头,手指在微微颤抖,“我答应过杜康,不会同你说这件事。”   “杜康也的确遵守了和你的约定,从未向我提及这件事,”顾恩泽轻笑出声,“你可以拒绝说,不过,这应该是你最后一次坦白的机会了。”   “他说,如果我执意闯进医院的话,您会死。”   “你相信了?”   “我没有完全相信。”   “他还说了什么?”   叶青阳闭了闭眼,很痛苦似的,半响,说道:“如果我坚持要见您,他会告诉您,我肄业的真实原因。”   “哦。”   顾恩泽没有想追问下去的欲望了,他很清楚,那个原因,足以让他对叶青阳“刮目相看”。   “您不想知道是什么原因么?”   “不想,我不想换一个下属,那很麻烦。”   “我也不想离开您,和您在一起工作,我会很开心。”   顾恩泽用手指敲了敲桌面,选择将一部分“事实”告知对方:“杜康当年说得没错,如果你闯进来的话,的确可能会对我造成生命危险,他的很多决定,都是出于对我安全的考虑,你不要对他有太多的偏见和误会。”   叶青阳看起来并不认同和相信这番话,但他点了点头,回了句:“是。”   --   顾恩泽目送着叶青阳离开,他又想起了当年他与叶青阳之间发生的争执,彼时杜康已经“大权在握”,支持顾恩泽的员工下属“大势已去”,顾恩泽不忍心他们再“以卵击石”,就接受了杜康的提议,和他们见了一次面。   其实双方都很清楚这次见面的目的,无非是顾恩泽说一番因自身身体原因将彩虹财团交付给杜康,希望广大员工予以配合的话语,而杜康则是推辞一番,再表示将会竭尽全力促进财团的发展,通过这场会议给依旧忠于顾恩泽的员工一个顺坡下驴的台阶——因为继续抵抗下去,他们很可能会被杜康清算,失去目前待遇还算丰厚的岗位。   在场的所有人都在默契地表演,唯独叶青阳一人表达了抗议,他质问着顾恩泽:“你是真的要把集团交给杜康么?你真的认为杜康会做得比您更好么?”   顾恩泽笑了笑,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他踉踉跄跄地站直了身体,并用手势阻止了杜康想要扶他的动作。   “我的确是要把集团交给杜康,也认为他会比我做的更好,他是我的精心培养的继承人,也是我法定的唯一伴侣。”   “顾先生,您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如果不选择杜康的话,我还可以选择谁呢,难道要选择你么?我记得三年前,杜康和你公平竞争,那场比赛,你输得很彻底。”   “公司里有很多比我经验更加丰富的前辈,您完全可以将公司暂时交付给他们,等您养好伤,再做交接也不迟。”   “叶青阳,你要不要这么天真?”顾恩泽冷笑出声,他的声音飘散在空旷的会议室中,“这场会议,是所有人期待的结果,流程已经确定,你用什么,来试图阻止我们的决定?”   “杜康他狼子野心——”   “你说这话,会不会有些太迟了,如果你早说几年,或许我会听得进去。”   顾恩泽站累了,缓慢地又坐了回去,他的身体很虚弱,眼前却递来了一张方形帕子。   杜康的温柔总是这么恰到好处,他低声道:“顾总,擦擦汗。”   顾恩泽接过了帕子,只擦了擦指尖,说道:“叶青阳,你太稚嫩了一些,从今天起,你不再担任彩虹财团董事会董事,也不再参与集团的经营管工作,我记得你对文化宣传很感兴趣,以后就负责财团的文宣工作吧,保留职级,待遇不变。”   作者有话要说: 第90章   叶青阳最后还是面色铁青地低下了头,顾恩泽起身离开,刚走了几步路,杜康就挽上了他的胳膊——顾恩泽没有推开他,因为刚刚的会议和“动怒”已经消耗尽了他的力气,如果没有杜康的搀扶,他甚至无法正常地走路。   顾恩泽看似从容实则艰难地走出了会议室,刚进了会议室旁边的贵宾室,脚下就一个踉跄,好在杜康搂抱住了他。   顾恩泽站稳了一声,却推开了杜康,踉跄着走到宽大的沙发椅旁,重重地坐了下去。   “都出去。”杜康低声命令,跟随的侍从悄无声息地离开,杜康走到了顾恩泽的身边,坐在了他身旁的沙发上,问他,“要喝茶么”   顾恩泽沉默不语,杜康便亲自倒了杯茶,递到了顾恩泽的嘴边,说:“你刚刚一直没有喝水,应该口渴了。”   顾恩泽伸手接过了温度适宜的茶水,却没有喝,而是直接倒在了杜康的发顶,杜康竟然也没躲,反倒是笑着向顾恩泽的方向凑了凑,问他:“还要再玩这个游戏么?”   顾恩泽顺手就将茶杯砸了个稀碎,他说:“换杯果汁。”   杜康的脸上的笑容未变,他取出了一张纸巾,擦了擦脸,叮嘱道:“地上有碎片,不要起身走动,会扎到脚。”   “既然怕扎到我的脚,倒不如你先把它们捡起来。”   杜康叹了口气,却很温顺地弯下身,半蹲在了地毯上,用身上随身携带的纸巾捡拾地上的碎片。   远处的碎片捡完了,杜康自然要挪到顾恩泽的身边,继续手上的动作,刚好有一片碎片,就在顾恩泽的脚边,杜康刚刚伸出手,指尖尚未碰触到碎片,却被顾恩泽一脚用鞋踩住了。   杜康面色不变,依旧笑着抬头,提醒顾恩泽:“你的脚好像踩到了我的手。”   “我是故意的。”顾恩泽甚至转了一下皮鞋的方向,又向下压了压。   “你的确是故意的,”杜康并没有试图收回手,也没有试图做任何反抗,“如果你不是故意的,你该在我捡到那片玻璃后再出脚,那样的话,玻璃扎进皮肉里,血很容易流淌出来,后续的伤口也不容易处了。”   “你可真是个变态。”顾恩泽早就知道杜康不像他表现得那么善良,但最近杜康的种种行为,总是会刷新他的下限。   “顾先生,我算得上是你教导养大的,如果我是个变态,那你也不遑多让。”   顾恩泽加重了碾压杜康手指的力道,但杜康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痛苦似的。   他说:“如果这样做能让你消消气的话,那就继续好了。”   顾恩泽收回了脚,依靠在沙发的拷贝上,后背都是湿哒哒的虚汗,他很平静地说:“你对我做的一切,恐怕你这条命,都还不起。”   “你到底还是心软,在医院的时候,有那么多机会能杀我,能捅伤我,到最后不过是踩了踩手,毛毛雨似的,轻描淡写就过去了。”   杜康一边说话,一边用被踩得青紫的手捡起了最后一枚玻璃渣,扔进了绢布里,又裹好了绢布,踉跄着站直身体,一股脑地将这些玻璃渣倒进了垃圾桶里。   “并不是因为心软,”顾恩泽的话语很缓慢,细小的汗珠自他的脸颊滚落,他的身体的确亏空得厉害,“只是我母亲曾经教导过我,要做一个好人,要做一个遵纪守法的人,我犯不着为你破戒,去做一些可能会触犯法律的事。”   “这句话在你的口中说出,真的是非常违和,”杜康凑近了顾恩泽,用指腹抹去了他脸上的一滴汗,“顾恩泽,你原本是我见过的,最大的变态。”   “那恐怕是你的错觉,”顾恩泽认为自己说的是实话,“你不要自己心有问题,就看其他人都觉得有问题。”   “好吧,”杜康收回了手,也站直了身体,“顾先生,你要喝杯热茶么?”   “现在不是冬天,我更想要一杯冰镇果汁。”   “如您所愿。”   --   顾恩泽短暂地走了个神,想起了那些原以为会尘封到记深处的过往,当时他恨极了杜康,脚下也没怎么留情,杜康的手肿了好几天,后来消了肿,又带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医用手套,不过他倒是没有在顾恩泽的面前抱怨过一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顾恩泽回想着那时候的杜康的一举一动,还是认为杜康或多或少有些变态的基因,他心底的阴暗面借由着些许举动泄露了出来,刚好同他的表演相得益彰,以至于顾恩泽从来都没有提起过质疑的念头,全然相信了对方的“阴暗病娇”、   “冷酷无情”。   作者有话要说: 第91章   《灼热》这部戏的热度很高,顾恩泽想抽空看看,但抽不出时间,他每天的日常除了拍戏,就是在学习——按照他和老威廉姆斯先生的协议,他需要在正式亮相前,达到一个贵族的“标准”。   顾恩泽在读书的时候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学生,但不代表在多年以后,他依旧拥有年少时旺盛的精力和因危机意识而造成的压迫感,这就造成了他在进入学习状态的前几天内,口袋里装了满满一口袋的糖果,时不时就拿出一块含在嘴里——借助糖分带来的些许快乐,勉强支撑下去罢了。   礼仪老师对顾恩泽的外在形象倒是很满意,满意之后就是更为严苛的训练,顾恩泽自诩自己的礼仪做得很不错,但依旧被严格要求,一些规则甚至是匪夷所思的——譬如他用餐时应与桌面保持一定的距离,而这个用餐距离在整个用餐过程中,前后不能移动超过一厘米。   一番折腾下来,顾恩泽浑身都是汗水,然而接下来又要去背诵大段大段的条文——其中有《星际法》这类有些用处的,也有《威廉姆斯家族族谱》这类毫无用处的。   顾恩泽与“老师”据力争,最后只是把长达1024页的家族谱删减到了512页——对方表示可以不用背诵女性,顾恩泽长叹了一口气,把512页的版本推了回去,拿起了1024页的版本。   “如果要记得这些男人的名字,那同样的,我也应该记住这些女人的名字。”   “您真是一位难能可贵的绅士。”“老师”假笑着回答。   “是你对女性抱有歧视和偏见,我认为我应该更换一位教导者,一天的时间应该足够你们交接教学进度?。”   “这需要征得威廉姆斯先生的同意。”   “我想,他会同意的,不妨先回去等结果?”   “老师”险些撑不住表情,但还是故作镇定地离开了。   顾恩泽给威廉姆斯先生打了个电话,倒也没提什么前因后果,只是说:“我要换个教家族谱的老师。”   “由?”   “没有由。”   “赫尔曼,你应当听从老师的教导。”   “首先,我叫顾恩泽,不是什么赫尔曼,”顾恩泽丝毫不将对方的话语放在心上,“然后,你不换老师,我很乐意搞砸你的计划。”   “我们的立场是一致的。”   “立场的确一致,但我随时都有反悔的权利,毕竟,我在答应的时候,也不知道要受这一番‘教导’。”   老威廉姆斯先生放缓了语气,无奈地问:“你究竟想怎么样。”   “换个老师,”顾恩泽停顿了一瞬,继续说道,“换个中年的女老师。”   “如你所愿。”   --   杜康总是突然来访,这一日,恰好撞见顾恩泽在背书。顾恩泽不慌不忙,随手将书扔到了一边,说:“怎么这么晚又过来?”   “处些事,刚好路过附近,就来见你一面,”杜康顺手将散落在一边的书捡起来,看了眼封皮,“怎么在看艺术类的书,我记得你一贯不爱这个。”   “想看就看了,你这回又能待几个小时?”   “明早离开。”   “吃过晚饭了?”   “倒没有,你吃过了?”   “嗯。”   “那我去做饭。”   “叫侍从送过来,你的侍从应该就等在门外吧?”   “你猜到的?”   “差不多。”   “我以为,你会想一起吃一点。”   “一起吃外卖,也是一样的。”   ——我更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顾恩泽没把这句话说出口,但杜康猜到了。   杜康想了想,顺手捡起那本艺术类的书籍,随意翻了翻,说:“书本看起来很新,但你已经翻了大半。”   “三天前刚借来的书。”   “从首都星图书馆?”   “嗯。”   “但上面有明显的贵族徽印,应该是从某个贵族家族图书馆中借出来的。”   杜康很轻松地拆穿了顾恩泽的谎言,顾恩泽倒也不慌张,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你何必这么认真?”   杜康将这本书合拢,端端正正地放在了顾恩泽的面前,起身去检查放在新购置的书架上的书籍,他的手指逐一划过书脊上的名字,等滑过最后一本,他转过身,问道:“你要加入威廉姆斯家族?为了我?”   顾恩泽无声地叹了口气,回他:“不,是为了更高的权利和地位。”   “你敷衍我的样子和以前没什么区别,”杜康也跟着叹了一口气,“我希望你能够更改决定,威廉姆斯家族的水非常深,我不希望你去做任何危险的事。”   “但你应该也很清楚,一旦我下定决心,就不会改变决定,这是我的事、我做出的选择,即使你是我喜欢的人,也没有劝阻我的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第92章   “总要试上一试,”杜康坐在了顾恩泽的正对面,“我不想你卷进危险的漩涡里,也不想让你沾上威廉姆斯家族的‘诅咒’。”   “我也不想,你知道的,我一贯是个懒散的人,”顾恩泽一边把玩着光脑一边回答,“但杜康,如果因为我不想卷进危险、沾上麻烦、付出努力,而将你一个人扔在危险的环境里,我是做不到的。”   “顾恩泽,我不需要你的帮助。”杜康试图说出一些更冷漠的话语,但被顾恩泽打断了。   “但我想帮你,就像很多年前,我们第一次相见的那样。”   “是因为你过于泛滥的同情心么?”   “不,”顾恩泽给出了和很久以前完全不同的答案,“是因为我喜欢你。”   杜康怔忪了一瞬,说:“顾恩泽,你最近很会说情话。”   “大概是拍戏太多的后遗症,”顾恩泽笑了笑,“表演是一种抒发感情的过程,我通过这个过程,能够更坦然地表达情感。”   “我也爱你。”   “我说的是‘喜欢’。”   “我喜欢你。”   顾恩泽自诩是一个情绪阈值很高的男人,但听了杜康的几句情话,他的心情还是忍不住变得愉悦起来,忍不住自嘲了一句。   “我最近倒是恋爱脑了很多。”   “也是演戏的后遗症?”   “倒也不是,”顾恩泽倒是很坦然,“从前接触的人比较少,不太懂怎么谈恋爱,后来演的戏多了,接触的人也多了,慢慢就学会了。”   “听起来像是学会了花言巧语,”杜康摇了摇头,又否认了自己的话,“也不对,不止是花言巧语。”   “你看起来不怎么高兴。”   “的确不怎么高兴。”   “哦。”   顾恩泽也不怎么高兴了,他待杜康冷漠的时候,杜康倒也没这么矫情,等他待杜康温柔的时候,杜康反倒是不高兴了——这逻辑实在有些叫人说不通。   “我并不是因为你的改变而不高兴。”   “哦。”   “我是因为我太无能了而不高兴。”   “哦?”   “如果我可以好好地保护你的话,你原本不需要做任何改变的,如果我可以完美地解决眼前的困境的话,你原本不需要做任何妥协的,”杜康的表情很冷淡,但却让顾恩泽想到了许久以前,杜康遇到了棘手的事情,找不到解决方法,不得不向他求助时的模样,“我生气的点在于你的改变是因为我的无能,我宁愿你永远还是从前的模样……”   “高高在上,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顾恩泽打断了杜康的话语,他倒没怎么生气,只是想阐述一个事实,“如果我能狠心离开你的话,我会变成从前的模样的。但杜康,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再也做不到高高在上,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虽然这样说有些后知后觉的意思,但除了对你一见钟情,我想不出我为什么要亲自冒着风险救你出来。”   “你曾经说过,你只是一时兴起,看我可怜罢了。”   “我曾经也是这么想的,”顾恩泽轻笑出声,“直到我后来有一次,遇到了几乎和你初见时一模一样的情景。”   杜康皱起了眉头,脸上显露出了真实的并不愉快的情绪,他说:“我并不知道,你有过这样的经历。”   “你当然不知道,”顾恩泽打了个小小的哈欠,“那时候我和你在闹离婚,我独自出门旅行,刚好路过了一个无人监管的拍卖行。”   “那个男孩很漂亮了么?”   “什么男孩?”   “你在地下拍卖行遇到的男孩。”   “我远远透过屏幕看到了,挺漂亮的。”   “然后呢?”   “我离开了,不过报警了,后续就没再关注了。”   “……”   杜康沉默了一小会儿,说:“我也变得不像我自己了。”   “因为你得知这个消息后,第一反应不是责怪我冷漠无情,反倒是了松了口气,还有些高兴?”   “我不会责怪你,我从来都不曾希望你当一个不顾自身危险而去拯救别人的好人。”   “但你很高兴。”   “对,我很高兴,”杜康缓慢地抬起头,他衣领的金色丝线在灯光下发着光,彰显着衣服主人此刻身份的不同,“因为对你而言,从一开始,我就是不一样的。”   顾恩泽闻言却有些诧异,他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你不会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吧?”   “那倒不会,”杜康凑了过来,轻吻了一下顾恩泽的脸颊,“我只是第一次确认,如果在地下拍卖场你遇到的人不是我,你未必会救他,也未必会将他带回家,更谈不上什么爱他。”   “我以为,我赶到首都星,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预判了你的很多反应,唯独没有预判到你会来。”   “不相信我会这么爱你?”   “如果一切都没发生,你或许会来,”杜康又亲了亲顾恩泽,顾恩泽有些痒向后退了一点,却被杜康扶住了脑后,“但什么都发生了,你能对我残留丁点爱意,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就不会去奢求几乎不可能的事。”   “如果只讨论爱情的话,我的确不太可能做出来找寻你的事。”顾恩泽避无可避,也没那么想躲,索性略向前了一点,搂住了杜康线条分明的腰身,“但除了爱情之外,你已经是我人生必不可分的一部分了。”   “我对你很重要?”   “倒不如换个说法,”顾恩泽闭上眼,不去看杜康的表情,“至少在现在这一刻,你是我最重要的珍宝。”   杜康的呼吸一瞬间变得急促起来,他的手抚摸过顾恩泽的脊背,哑着嗓子问:“我可以抱你么?”   “可以,”顾恩泽放松了身体,“想怎么抱都可以。”   顾恩泽的脚离开了地面,他躺在了杜康的臂弯里,依旧闭着眼,但手指却把玩着杜康上衣的纽扣。   他想到很久很久以前,杜康还在读大学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和谁学的,有一段时间很爱穿白色的衬衫。   那单薄的衬衫遮挡不住什么,但偏偏要把每一个纽扣都扣得极紧,顾恩泽有时候被勾起了兴致,就会一把人将人抱进怀里,他初始还没有那么放荡,还是会将人抱到楼上的卧室里,再做不可言说的事。   但杜康越长越高,越来越沉,勾人的功力也越来越长进,顾恩泽也愈发不爱干抱人的“体力活”,于是战场从卧室变成了楼下的客房,又从客房变成了楼下的沙发,最急躁的一次,直接在上楼的楼梯上。   单薄的白衬衫被简单粗暴地扯开,被扣得严严实实的扣子亦脱离了面料掉落在瓷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杜康的手指抓着铺在楼梯上的羊毛地毯,却不太敢用力——上次他听到了佣人的抱怨,这才知道这地毯很贵——有多贵,足够他在边缘星球工作上二十年。   顾恩泽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偶尔会觉得杜康有些可怜,但很快这种怜悯心,就会被其他情绪所掩盖。   ——我救了他,我赐予了他一切,他爱我,而我也爱他。   他给予他的已经足够多了,剩下的,就该看他选择过什么样的生活了。   ——杜康无疑是个聪明人。   顾恩泽在被杜康压在床上的时候,漫不经心地想。   以色侍人,年老而色衰,色衰而爱驰。   所以杜康从一开始就想要更多的能力和权利,他从来都不甘心地成为一个附庸,一个可以随意丢弃的存在。   他想掌控顾恩泽,刚好,顾恩泽也一样。   回到蔚蓝星,或者就这么待在首都星,平日里拍拍戏,拍完戏就去度假,这样颓废的日子固然清闲又安全,舒适又诱人,却会一点点将彼此之间的地位渐渐拉远。   除了对杜康的担忧,除了想保护对方,顾恩泽也存了些许不能直言的心思——他从来都不曾是谁是笼中雀,也不愿做谁的附庸和挂件,“寄人篱下”、“被人掌控”、“听人摆布”的日子他不过过了几个月,已然愤怒得想杀人。   倘若有朝一日,杜康大获全胜,再满载荣耀来寻找他,叫他过这样表面光鲜、实则毫无平等可言的日子,叫他仰着头去看杜康站在高处、居高临下地恩赐他,他恐怕会忍不住道一声:“滚。”   他们要并肩作战。   他们要势均力敌。   顾恩泽如此想着,却软绵绵地躺在柔软的床上,他的手指穿插进杜康的发间,抓着对方的头发,毫无顾忌地发出很好听的声音。   杜康没有做太过越界的事,他只是提供“服务”,看来对顾恩泽的臀部并没有什么觊觎之心。   顾恩泽却折腾杜康折腾得极狠。   杜康的手指抓破了手下的昂贵的床单,他粗粗地喘着气,却没有求饶,只是盯着顾恩泽看。   顾恩泽的汗水一滴滴顺着完美的下颚滚落,他像一只慵懒的黑豹,也像一只亟待咬碎猎物的雄狮。   他们视线交织,什么都没有说,但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最后杜康仿佛败下阵来,闭了闭双眼,说:“我想要你。”   “下辈子吧,”顾恩泽舔了舔他的眼皮,“虽然,下辈子也不可能。”   “顾恩泽,我对你总是太过心软。”   “你不是心软,你是聪明,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作者有话要说: 第93章   顾恩泽不太爱想“如果”,不过他倒是想过,如果在那段阴郁的日子里,杜康强迫他做了他不想做的事,他会有什么反应。   ——应该会杀了杜康吧。   顾恩泽漫不经心地想。   倘若让他像他的母亲一样,被他人捏住弱点肆.意.侵.犯,那他决计是要去死的——而在死亡之前,先将对方弄死,这才符合一个商人的“利益最大化”。   顾恩泽再一次想起了母亲,然后想起了他母亲的仇人,威廉姆斯家族的现任家主,里奥先生。   里奥先生已经许久未曾出现过了,倒是他的父亲老威廉姆斯先生出现的频率很高。   顾恩泽被迫记住了对方的名字——利比特。   利比特目前没有伴侣——据说他曾经有一个很爱的妻子,但对方早逝了,顾恩泽通过家族的族谱得知,对方离世的日子只比里奥越过利比特接手威廉姆斯公爵职位的日子晚上七天,他有由认为,对方的死亡并不是自然离世,更可能是对丈夫失望至极后的“反抗”。   除了利比特,顾恩泽忙中偷闲,也查询了其他家族成员的婚姻状态——大多都以悲剧收场,想想也很正常,倘若整个家族的风气都是将利益放在最优先级,也很难得到什么圆满的“爱情”。   不过顾恩泽对威廉姆斯家族的现状有的只是冷眼旁观,并没有什么真情实感的意思——倘若杀人不犯法,他早就一刀捅死威廉姆斯公爵了。   利比特与顾恩泽都很清楚,他们达成的合作不过是一场交易,一开始,利比特还想和顾恩泽扮演些“祖孙情深”的戏码——然而很快被顾恩泽的冷嘲热讽怼了回去。   利比特先生微笑着选择离开,等走出了房门数十米后,才重重地用手杖敲了敲地面,说道:“混账东西。”   顾恩泽自然是看不到这一幕的,不过没关系,他大概能猜得到利比特的反应,还会因此而愉悦地多背诵二十页的《星际法》。   《地球》的拍摄工作已经进入了尾声,顾恩泽追加了剧组的预算——主要用于拍摄后期的特效制作。对现在的顾恩泽而言,钱只是一个数字,而这部电影,很可能会成为他在影视圈的“最后一部电影”。   《灼热》这部电视剧已经开始收尾,观众们也迎来了一波又一波的剧情高.潮,这部剧高开暴走,播出的每一集都在刷新之前的记录,从主角到配角,从演员到幕后人员,全员爆红,一时之间工作都接到手软。   而顾恩泽作为电视剧的核心人物,毫无争议的主角中的主角,自然也是吃红利最多的一个人。   他可以凭借这部剧站稳了星际超一线明星的位置,也可以依靠这部剧长久地获得观众红利——网友们甚至戏称,顾恩泽入行不到两年,已经有了自己的“养老剧”。   在以后的日子里,除非他违法犯罪、道德败坏,不然纵使他就此停工,观众依旧会持续不断地“记得”他。   爆红带来的是无数的工作邀约,叶青阳每天都要绞尽脑汁地说“不”,有一些工作邀约着实令人“眼红”,叶青阳不忍心拒绝,又硬着头皮去找顾恩泽,但无论他用哪种方式和由劝说,顾恩泽的回答都是:“帮我推掉。”   叶青阳无奈极了,随着《地球》拍摄工作一天天走向尾声,也随着《灼热》这部剧的热度走向越来越趋于“玄幻”,叶青阳不得不开始下水军放出风声——顾恩泽将在拍摄完这部电影后,开启为期三个月的休假模式。   而这个风声刚放出了没几个小时,顾恩泽的粉丝就齐刷刷地汇聚在了顾恩泽工作室下方的评论区——开始有有据地阐述顾恩泽此刻休假的错误,并礼貌地建议工作室与顾恩泽做好沟通,三个月的休假模式不可取,一个月对于身心健康的恢复刚刚好,甚至还贴心地附赠上了旅游和休闲攻略。   叶青阳看了哭笑不得,又将情况原原本本地向顾恩泽做了汇报——彼时顾恩泽正在试出席家族宴会的礼服,他已经试了很多套,但家族的礼仪官依旧不太满意,一遍又一遍地建议顾恩泽再试一套新的。   顾恩泽打了个哈欠,他意识到这是一场无聊的试探,而他已经为此浪费了过多的时间。   “不必再试了。”顾恩泽面无表情地说。   礼仪官脸上的笑容仿佛被尺子测量过,没有丝毫变化,他说:“但我们还没有确定最合适的礼服……”   “已经确定了。”   “少爷,恕我直言,之前的衣服都无法匹配上您尊贵的身份。”   “我尊贵的身份并不需要一套衣服来彰显,”顾恩泽喝光了杯中的最后一点果汁,“我已经给了你足够的时间和机会,既然你挑不出合适的服装,那我并不介意自己挑一套。”   礼仪官的笑容不变,眼底却多了一丝慌乱,他问:“您更中意那家的定制呢?”   “以前的一个朋友,”顾恩泽将杯子放在茶几上,站直了身体,“他生了重病,趁着他还活着,我可以多穿几套他为我定制的衣服。”   “您真是个善良的绅士……”   “我并不善良,”顾恩泽打断了对方的恭维,“如果不是你浪费了我太多的时间,我甚至都没有想起还有他这么个备选项。”   “……”礼仪官久违地被噎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94章   打发走了并不愿意离开、仍试图挽回些什么的礼仪官,顾恩泽从通讯录里翻出了设计师布兰德的联系方式,直接剥去了电话——布兰德的电话接通得很快,但背景音有些嘈杂,他问:“顾先生,是有什么紧急的工作,需要我帮忙么?”   “我如果说,我只是单纯地想问问你最近的身体怎么样……”   “请不要和我开这种玩笑,”设计师叹了口气,“我并没有重要到让您再次打电话来关心,不是么?”   顾恩泽却给出了一个不在对方预料中的答案,他说:“你是我年少时的朋友,我很关心你的身体状态。”   设计师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他说:“学会了人情世故的您,比过往更迷人。”   “有么?”顾恩泽的声线微微上扬,“我前夫看起来更喜欢我从前的性格。”   “因为他不想再多一些情敌了,”设计师话锋一转,“所以,顾先生,我能为您做什么?”   “我想要一套定制礼服。”   “愿意为您效劳,您是要参加宴会么?”   “算是吧,”顾恩泽像是没骨头似的,依靠在柔软的沙发椅背上,“你随便做一套就好,有我的尺寸的成衣也行,用不着费什么精力。”   “方便问问,是哪个家族的宴会么?”   “威廉姆斯家族。”   “那恐怕不能太过敷衍,”设计师轻轻地叹了口气,“我还有几天时间。”   “七天。”   “……有些急。”   “原本他们为我安排了礼服,我不太挑剔,但我的礼仪官过于挑剔了。”   “所以您拒绝了所有已经制成的礼服?”   “你倒是有些了解我。”   “是您的性格这些年来都没什么变化,”设计师的声音很温柔,让顾恩泽想到了夏日午后的暖风,“从前您去吃饭的时候,如果郭林反复挑剔餐厅,迟迟不下决定,您就会直接说,那就去你家里吃饭吧。”   “这些小事,你记得倒很清楚。”   “和您真正在一起共处过的时间并不多,一些细节反复想、反复想,慢慢就都记住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没遇到更合适的人?”   “我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我热爱的事业上,并没有什么缔结婚姻、繁衍后代的想法,况且,古地球有一句老话‘除却巫山不是云’,我遇见你太早了,眼光也拔得太高了,很难再对其他人产生心动的情绪。”   “哦,”顾恩泽突兀地转了个话锋,“我和前夫复合了。”   “恭喜,我早就知道,没有人能拒绝你。”   “我很爱他。”   “我知道,如果您不爱他的话,上次也不会拒绝得那么彻底。”   “拒绝你和爱不爱他其实没什么关系,我只是在有意识地控制和你的交际,因为相处的时间过多的话,当你最终离开的时候,我会有些伤心,”顾恩泽许久没有这么坦诚过,他不是圣人,甚至本质上称得上有些自私自利,“我遇见过很多次的离别,不想再让自己卷进那种难过的情绪。”   “我也不希望您会难过,”设计师竟然没有生气,反倒是笑着宽慰他,“因此并没有试图打扰过您。但是,今天能够接到您的电话,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开心。”   “有那么开心?”   “当然,称得上没有什么遗憾了。”   顾恩泽坐直了身体,语气却依旧是懒洋洋的:“随便做做就好。”   “您还没有说这次宴会的主题。”   “主题?”   “对,首都的贵族宴会每一次都有限定主题,一般着装也会根据主题来做调整和设计。”   “……大概没什么主题?”   “没什么主题?”   “是威廉姆斯家族对外宣布继承人的宴会。”   “……有些棘手。”   “还有一件更棘手的事。”   “什么事?”   “我就是那个继承人。”   “……看起来,我要从现在就开始赶工了。”   “注意休息,没那么重要,我对这个宴会没什么兴趣,也不想盛装出席。”   “但我希望能做到尽善尽美,”设计师很坦然地说道,“毕竟,这应该真的是我为您做的最后一套衣服了。”   “……行吧。”   挂断了电话后,顾恩泽又回拨了叶青阳的电话,然后耐着性子听对方说了十五分钟的网上舆情。   “……粉丝们普遍建议,您的假期或许可以不用那么场。”   “……一些人脉比较广、性格比较敏锐的粉丝,已经在通过各种途径,侧面打听工作室与您的关系,以及您现在的真实状态。”   “……或许您可以考虑临时接一次综艺节目,只需要录制十天左右,可以基本维系您三个月左右的曝光,这样等您忙完您的事情,就可以顺成章地回归娱乐圈。”   顾恩泽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他说:“这个提议很诱人,但是,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没有时间……?”   “七天之后,也就是在剧组杀青的第二天晚上,我会参加一场晚宴,然后对外公开新的身份。”   “……什么身份?”   “一个为期时间不会太长的身份,但曝光度会非常高。”   “要提前和粉丝打个招呼么?”   “下水军的方式并不可取,我来亲自处。”   顾恩泽挂断了电话,叶青阳熟稔地登录上了星网。   一分钟后,他在首页刷到了一条来自顾恩泽的最新博文。   “我将会在拍摄完《地球》后离开娱乐圈,未来可能会继续拍戏,也可能不会再继续拍戏,但应该还会出现在镜头下。很感谢你们对我的喜爱,但我有必须要做的事,很抱歉,希望你们未来一切都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95章   顾恩泽在发布博文后,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退出星网,他耐心地等待着星网网友们的回复,并且已经做好了恶言以对的心准备。   平心而论,从他入圈以来,他的粉丝给予他的,远比他给予粉丝的多得多。   他在人生最窘迫的时候,误打误撞进了这个圈子,最初开始工作的目的,就不是为了什么梦想,而是为了金钱。   他只是认真拍了拍戏,就有无数粉丝不求回报地喜爱他,这份喜爱偶尔会让他觉得沉重,但一直让他感到欢喜。   ——如果没有这些陌生人的爱意,他或许会因为厌倦那时候的日子,而与杜康发生更为尖锐的矛盾,也或许会因为想发泄心中的阴暗,而越过那道横线,去做一些他一直不愿意去做的事。   正因为有这些陌生人的爱意,他才从情感的泥沼中爬了出来,才能够从旁观的角度,去审视他和杜康之间的关系。   也正因为这些陌生人的爱意,他才能在得到第一个剧组邀约后,迅速地得到第二个、第三个……才能从一个小配角迅速地演到主角。   这些粉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拯救了他一度跌落到谷底的人生。   然而顾恩泽能做的,只有尽量演好每一个角色,将更好的影视作品带给他们,其他的,就什么都给不了了。   他清楚一些明星和粉丝之间,是互相寄生的关系,粉丝从明星的身上汲取梦想和力量,而明星则是从粉丝的身上汲取金钱和热度——这是一种双方默认的交换准则,而随着双方关系愈发紧密,这种“羁绊”也变得愈发粗壮。   顾恩泽对这种关系不置可否,但他从最开始,就不希望和他的粉丝保持这样的关系,为此,他没有接下任何一个代言和综艺,也没有与粉丝做过任何过于亲密的互动。   他给自己套了一层冷漠的罩子,我行我素,拒绝去看去听去感受粉丝的爱意——他原本以为自己做得很好,也原本以为自己真的不在意粉丝想什么,直到在叶青阳询问他跳舞的服饰的时候,他犹豫片刻,最后选择了女装。   在他穿上新制作的舞服的那一瞬间,他才意识到,他对这些粉丝,并非冷漠无情,而是带着些许怜爱和喜欢的。   或许是星网上无意间瞥见的几条留言,或许是在剧组门口擦肩而过的几十秒钟,或许是影院里遥遥相望的几个画面,顾恩泽还是把粉丝放在了心底,做不到漠然以待。   他曾以为,在他恋情曝光后,将会迎来大规模的脱粉潮,却没有想料到,粉丝们依旧愿意追随者他的脚步、毫无保留地喜爱他。   他本应该继续努力拍戏,为他们呈现出更好的作品,但现在却因为个人的原因,而大概率要终止在演艺圈的道路,纵使顾恩泽不算一个道德感极高的人,他依旧很难对粉丝说一些狠心的话语,甚至,他是对他们抱有愧疚和歉意的。   ——很抱歉不能再继续陪伴你们,也辜负了你们对我事业上的期待。   ——很抱歉一直以来总是游离在外,给予了你们并不算美好的追星体验,也很少回应你们无私而坦诚的爱意。   顾恩泽等待恶言恶语等待了很久,但却等来了很多温和的声音,有的人询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有的人询问他的旅游计划,有人自说自话安利着他的新剧和旧剧——但所有人都默契地忽略了“未来我将会离开娱乐圈”这句话。   顾恩泽揉了揉眉心,久违地感受到了棘手,就在他再次询问叶青阳之前,叶青阳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顾恩泽接通了电话,叶青阳的声音难掩情绪,他近乎无奈地说:“你的粉丝现在已经笃定是工作室联合您背后的资本在害您,并且认为这条博文要么是您被逼无奈发出的,要么是其他人代为操作,总之,绝不是您最真实的想法。”   “……”顾恩泽难得无语了几秒钟,“或者,我们召开一场新闻发布会?”   “恐怕会做实您被雪藏的传闻。”   “这样啊……”   顾恩泽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解决途径,毕竟人的心是很难把控和揣摩的,不过他倒是有一个万能的办法。   “那就这样吧——”   “您的意思是?”   “群体的固有想法很难改变,既然解释不通,那就不需要解释了,再等一个礼拜,所有的疑问都会有最终的答案。”   “我可以提前知晓答案么,先生?”   顾恩泽毫不犹豫地拒绝,他说:“是很无聊的事情,不值得提前告知他人。”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被疫情搞得心力交瘁,状态不太好,实在抱歉。 第96章   《地球》的杀青宴举办得很低调,但顾恩泽为每一个剧组人员都包了红包,剧组的参演人员自发地在星网上发布了长长的“小作文”,粉丝们涌入到顾恩泽的星博下,小心翼翼地说:“我也想要。”   彼时顾恩泽正在和杜康一起在高塔上看星星,他便拿起光脑,拍了一张星辰照,没有写小作文,但配了一句话。   “《地球》是个很好的故事,等它播出的时候,你们可以与家人、爱人、友人一起观看。”   发完了这条星博,他将光脑放在了桌面上,对杜康说:“如果你是来阻止我的,那就不要再多说了。”   “我不是来阻止你的,”杜康停顿了一瞬,很自然地说了下去,“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道什么歉?”顾恩泽倒真的有点诧异了,“你又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顾恩泽说完了这句话,“又”这个字在他的脑海里闪了闪,他腹诽自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或许要再过很久,才会对杜康不再提起一点警惕心。   “你并不是因为意外而遇到星盗的。”   杜康干净利落地抛上来了一句话,顾恩泽也没有太意外——他很少相信偶然事件,自然也很难相信他被星盗掳走只是个巧合,但杜康为此道歉,或许只有一个可能性。   ——“与你有关?”   “他们掳走你,是冲着我来的。”   “他们想让你做什么?”   “想让我生不如死。”   “你是被他们胁迫,又是为了救我,情有可原,用不着道歉。”   “如果不是我固执地寻求有关于身世的真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我复盘了很多次,每一次都是同样的结果——我是这一切发生的罪魁祸首。”   “探寻身世?”   “嗯。”   “你从未表露过类似的想法。”顾恩泽隐隐约约回想起当时他在紫黑星寻找杜康的经历,“但我记得你养父母对你不太好。”   “你见过他们?”   “没见过,不过当时我在车里等,叮嘱助拿着信封去找你,他们只关注信封,不关注你,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的?”   顾恩泽原本没什么情绪波动,但此刻却有些真切地不悦了,他和杜康相识了十多年,几乎是看着杜康成长成现在这样的,他自诩已经将全部的秘密都共享给了杜康——无论是年少时那些稀里糊涂的“恋爱”经历,还是他已故的母亲与他童年相处时的种种过往。   但杜康并没有给予顾恩泽同样的坦诚,他一直是对顾恩泽有所保留的。   顾恩泽不清楚他为什么会沦落到无人星球的地下拍卖场,亦不清楚在他们相遇之前,他有什么亲密的朋友、可能的暧昧对象或者其他相处良好的亲人。   这还只是相遇之前的,相遇之后杜康隐瞒的事,恐怕会更多。   他承认他在最初遇到杜康的时候,对他算不上好,很多时候忽略了他的感受,令他有些伤心难过。   但自他们共同工作以后,顾恩泽也渐渐将杜康视作平等而亲密的恋人,他们拥抱、接吻、做一切爱做的事,在教堂里交换戒指,成为正式的夫妻。   杜康在他的面前隐藏了自己真实的想法,这是令他很难接受的事。   但相比较愤怒而言,知晓真相显然是更重要的事,顾恩泽坐直了身体,神色平静地问:“你是帝国的王室成员,有人不想让你查到这个讯息么?”   “不,前期的时候,他们甚至提供了很多的线索,”杜康的脸色很差,他很不愿意想起那段过往,但如果要坦白一些真相,这些过往又是无法绕开的,“只要我按照他们的做法去做,就会获得一点线索。”   “你像是一只鱼,被他们用诱饵慢慢钓了起来。”顾恩泽皱起了眉头,他不敢相信他一手培养起来的杜康,会犯下这么愚蠢的错误,但面对现实,又不得不相信,“你可以选择向我求助,我会试着帮你……”   “我不想在你面前显露出软弱的模样,”杜康低垂着眼睑,显得温柔又可怜,“我想成为你的依靠,而不是依靠你的人。最开始的时候,一切都还算可控,我那时候以为,可以通过引蛇出洞揪出背后的这伙人,既能找到关于我身世的真相,又能在你的面前保留住一点遮羞布。”   “一点遮羞布?”顾恩泽重复了这五个字。   “对,”杜康苦笑着说,“我爱你,我不想把那么狼狈的模样,展现在你的面前。”   “你说得这么凄惨,按说我应该与你共情,安慰你几句,”顾恩泽话锋一转,“但坦白说,我现在十分愤怒,正在强压怒火。”   “……都是我的错,你不要生气。”   杜康将伏小做低那一套拿捏得很到位,给了顾恩泽一切都没有改变的错觉——然而哪里又没有变化呢,过往的时候顾恩泽可以凭借地位的差距轻易地让杜康过得很难过,现在的话,一是舍不得,二是动不了。   他顾恩泽不是过去的顾恩泽,杜康也不是过去的杜康了。   顾恩泽在这一瞬间,产生了一点阴暗的想法——如果当初他没有同意杜康进他的公司实习工作,如果当初他没有竭尽全力将杜康培养成自己的左膀右臂,那杜康在遇到难题的时候,只能来求助他,而不能选择独自调查,那样的话,后续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但很快地,他又想到,倘若杜康没有显露出他的才华,纵使他考上了名牌大学,有了份还算体面的工作,他也很难摆脱“金丝雀”一般的处境,一个没有棱角的、近乎温顺的、不堪大用的杜康,恐怕会更早地消磨掉顾恩泽对他的感情,两人也不可能会一直相恋至今。   人总是贪心,想着既要也要,但最终往往只能得到一样,或者什么都得不到。   相比较金丝雀一般的杜康,对顾恩泽而言,还是现在的杜康看起来比较顺眼。   顾恩泽揉了揉眉心,将过往的记忆串了起来,他问:“你和那个千金传绯闻,也是为了得到关于你身世的线索?”   “是。”杜康这句话说得很是艰难,“那位千金就是幕后人士安排给我的对接人,我同她虚与委蛇,便是想同她探听一些情报,但没想到那些记者竟然大加渲染,叫你难过了很久。”   “我倒没有因为那些记者难过很久,”顾恩泽抬起手,用指尖摸了摸杜康的脸颊,“让我难过的,是我那时候便问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却避而不谈,百般推诿,这让选择相信你的我,看起来像个傻子。”   “我那时候已经抓到了一丝线索,甚至有了很快就会了解这件事的错觉……”杜康略带急切地说。   “那你为什么不在那时就告知我一切的真相?我那时候,应该还没有被人下药,你也没有被人威胁做事吧?”   两人一时无话,晚风拂面,满是冰凉。   半响,杜康轻轻地说:“我当时存了一点见不得人的心思。”   “什么心思?”   “我想看到你为我发疯的模样,一次就好,我想看到你为我歇斯底里、惊慌失措的模样。”杜康是笑着说出这句话的,顾恩泽觉得他的笑容很眼熟,想了想,发现这笑容和当年他同杜康在医院里撕破脸的时候,如出一辙,“顾恩泽,你总是高高在上,镇定自若,像高高在上的神明,我知晓你爱我,却不知道你究竟有多爱我,我想试一试,倘若你愿意为我跌下神坛,你愿意为我像个寻常人那样大声地怀疑、质问、辱骂,我便会满心欢喜,仿佛真的抓住了你似的。”   顾恩泽被他这幅实在不像是个正常人的思维方式气笑了,他说:“收到了我的离婚申请书,是不是特别兴奋和自豪,是不是开心得几乎跳起来。”   “刚开始是有些开心的,很快又担心起来,一是怕你真的不要我了,我没办法再哄你回来,二是担忧你一个人出行会不会不习惯,你连个侍从都没有带,我很担心你会照顾不好自己。”   “但实际上,我远离蔚蓝星,有助于你后续的动作,在我离开之后,你就可以全权操控彩虹集团,更方便追寻那些人背后的力量,也能完成所有的收尾工作。”   杜康很自然地接了下去,他说:“我原本想等你回来,再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你,祈求你的原谅,顺便再将刚刚吞下的这些资产和人脉,作为惊喜送给你。”   “但你没想到,我会在返程的路上出了意外……你是什么时候得知我被星盗掳走的?你夺取彩虹集团是因为我被掳走了,对么?”   一切碎片式的线索都串了起来,整件事开始有了基本的逻辑。   “……对,”杜康低下头,不敢去看顾恩泽的眼神,“我在计划收尾的时候,得知了你被星盗掳走的消息,他们逼迫我放弃所有的计划,并且,夺取彩虹集团。”   顾恩泽沉默片刻,回他:“这些人可能和你没仇,大概率是冲我来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97章   顾恩泽说这句话的确是在开玩笑,但他也的确是不太解这些幕后之人的脑回路,倘若他们对杜康抱有恶意,相关对策应该是围绕着杜康展开,那又为什么要劫掠他,劫掠了他又只为了让杜康抢夺彩虹集团,这逻辑显然不太对劲。   “他们的确是在折磨我……”杜康叹了口气,“对我而言,没有什么比缓慢地失去你,这件事更痛苦的了。”   “……”顾恩泽短暂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按说他应该感动,但实际上,现在他有点想笑的冲动,他甚至怀疑幕后主使有些恋爱脑了,这样的折磨人的手段,只有恋爱脑才会想得出来。   “我从他们的口中得知了你被掳走的消息,我暗中联络了星际警察和你资助的星际人道主义组织,但他们一无所获,最后我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夺走彩虹集团,要么让你继续在星盗的手中饱受折磨。”   “……那你为什么不告知我真相呢?”   “在我成功将你救回来后,我才得知你的身上被他们下了毒药,需要定期服用解药,幕后的那些人想看我亲手折磨你,只有这样,他们才愿意定期给我你的解药。”   顾恩泽无声地叹了口气,又问:“你没想过偷偷告诉我这件事,让我配合你演戏么?”   “想过,但又不敢冒这个风险,”杜康回答得倒也还算坦然,“我不清楚他们通过什么手段来监视我们之间相处的日常,人不可能时刻都在演戏,我不想拿你的生命安全冒险。”   “所以,你故意赶走了家里所有的佣人?”   “嗯。”   “我当时还在想,我不会做什么家务,你赶走了佣人,要自己负责所有的家务,这不像是在难为我,倒像是在难为你自己。”   “但即使赶走了所有的佣人,依旧没有什么用处,他们还是知道我们相处的细节,我怀疑,他们可能是用了某种特殊的技术,后来找来了首都星的专家确认,他们在家中安装了无数隐形的摄像头——贵族专用的、很难辨明的那种。”   “解药你放在了果汁里?”   “嗯,你爱喝这个,放在其他食物里,你有可能会不吃。”   “他们后来是怎么放过我们的?”   “算不上放过,”杜康停顿了一瞬,很自然地说道,“我找到了希望我回到首都星的这一派人,也做了一场交易,我会回到首都星,而他们负责解决那些在暗处的人。”   顾恩泽盯着杜康看了一会儿,又问他:“我最后的解药是哪儿来的?也是他们送来的?”   “并不是,是我暗地里找人研究出的解药,原本我以为,有了解药,我们就可以拜托那些人的钳制,解除一切误会,过上曾经的生活。”   “但你意识到你无法摆脱?”   “对,”杜康的声音很轻,但这个问题,他似乎已经思考了无数遍的答案,“我并没有抵抗他们的力量,而我在你的身边,就会成为你最大的麻烦。”   “所以,你答应了我离婚的要求?”   “我不想答应,但我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顾恩泽方才倒了一杯奶茶,没有喝,现在已经凉透了。他终于得知了一部分的真相,而从杜康的表现来看,这些真相都是真的。   杜康虽然背叛了他,但的确是“事出有因”,他是为了他的生命“不得已为之”,最后也是为了他相对安稳的生活,而选择离开、短暂地放他自由。   于情于,顾恩泽应该深表感动,抱住杜康与他互诉衷肠,甚至可以道个歉、表示下感激。   但此刻的顾恩泽,却什么都不想做,他只是疲倦极了,甚至不想和杜康再说一句话。   ——他应该是愤怒的,愤怒于杜康从头到尾都在隐瞒他,导致失态从最初的可控到最后的不可控,导致他在整个过程中只能被动地接受种种“命运的安排”,导致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因为身边伴侣的“背叛”而情绪低迷,甚至一度走到了自我放弃的边缘。   但他又无从愤怒,因为杜康所做的一切都有情可原,甚至“值得表扬”。   杜康追寻自己的身世没有错,他在养父母那里从未感受过爱,自然会有探寻自己亲生父母的冲动。   严格来说,杜康拒绝向他求助、选择独立解决问题也没有错。他们最初相遇的时候,顾恩泽以傲慢的姿态对待他,他们最初相恋的时候,顾恩泽也并不太顾忌他的感受,或许正因为这些过去,杜康才没有向顾恩泽坦诚一切的习惯。   顾恩泽身陷险境、生命垂危,杜康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低头答应那些幕后人士的要求,夺取彩虹财团也没有错。如果他固执地选择拒绝,顾恩泽或许连当面和他吵架的机会都不可能有。   至于后来的隐瞒,更能称得上是“忍辱负重”。杜康接受了顾恩泽所有的恶意和嘲讽,冷漠与敌视,他不能表现得太照顾顾恩泽的感受,但他尽可能地让顾恩泽过得“痛快”一点。在此期间,他还要联系相关人员去研制顾恩泽的解药——甚至最终还研制成功了。   到了最后,他甚至为了给予顾恩泽安全和自由,选择了“离开”的选项,签署了离婚协议。   如果顾恩泽不是当事人,而是一个旁观者,他或许会亲自劝说杜康的伴侣放下那点心的别扭,这样靠谱的好男人,已经为数不多了。   然而顾恩泽偏偏是这个当事人,没有人能代替他感受他此刻的心情、经历他所经历的一切。   顾恩泽从整件事的脉络里,看到了浓烈的不信任和高高在上的掌控欲,他没有得到半点的尊重和解,反倒在某种意义上,成了杜康任意摆布的“道具”。   他的喜怒哀乐变得“微不足道”,毕竟一切都是为了他的生命。   杜康站在高处,为他的人生画了一段路,而荒谬的是,他竟然真的不得不走了这一段路。   如果说在他们分别前,杜康的隐瞒还“情有可原”,等杜康离开后,顾恩泽却没办法再找其他的借口。   如果杜康想的话,他总可以找到方法,向他泄露一二的。   在他几次三番寄送礼物的时候,在他和杜康重逢的第一晚的时候,他都可以说的,但他偏偏不去说。   但他偏偏不去说。   顾恩泽不想去揣测杜康的想法,因为他的大脑里此刻充满了阴郁的情绪,他面无表情地问杜康:“为什么现在才说?”   “我不想承认我的愚蠢和软弱,也不想让你有任何心上的负担,如果只是单纯地憎恨我的话,起码你心里会更痛快一点。”   “你曾经想隐瞒一辈子?”   “如果你愿意原谅我的话,或许我会,如果你一直不原谅我,那我可能会说出来这些,顾恩泽,我是个俗人,我想要和你在一起,从过去,到现在,到未来。”   顾恩泽闭上了双眼,不去看杜康的表情,他平稳了一会儿情绪,才说:“我很感谢你救了我。”   “我并不需要你的感谢,我宁愿你冲我发火。”   “你又没有做错什么,我冲你发什么火。”   “可让你难过,那就是最大的错了。”杜康的手覆盖上了顾恩泽手背,“我错过了很多次坦白的机会,后来越来越怕,我不知道向你坦白后,你会不会非常生气,气到不愿意再我。”   “那你为什么现在想和我坦白了?”   “因为瞒不住了,”杜康的话语很诚恳,“一旦你加入威廉姆斯家族,动用家族的力量开始查询当时的真相,很快你就会得知一切,现在坦白的话,勉强还称得上‘自首’。”   顾恩泽睁开了双眼,他看着眼前的男人。当年他们相遇的时候,杜康是个道德水平很高的人,他善良、聪明、倔强、正直,然而现在的杜康除了依旧聪明之外,已经变得狡诈、圆滑、能屈能伸了,他在商场上的手段仅仅维系在不违反星际法的范畴内,游走在黑白之间的灰色地带,连对最亲密的恋人,依旧做不到“坦诚相待”,反而用上了心学的知识,相处之中充满了试探和谋略。   顾恩泽有些惋惜,这种惋惜的情绪,在当年医院里的争吵中已经泛起了一次,现在则是第二次。   他曾经一见钟情的那个身陷囹吾的少年,那个拒绝同他离开贫民窟的少年,那个会小心翼翼地向他告白的少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剩下的是彩虹财团的新任掌舵人,是帝国尊贵的王子殿下,是心思深沉演技高超的杜康先生。   顾恩泽很不喜欢这样的杜康先生,他长成了他不喜欢的模样。   但他爱他。   但他爱他。   也正因为爱,才学会了妥协,学会了收敛脾气,学会了不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说出更多伤人的话语。   顾恩泽移开视线,他看着漫天的繁星,换了个话题,他说:“还记得我们最后一次看的那场灯光秀么?”   “当然记得,你很喜欢。改天我再为你办一场。”   “我很喜欢那场秀上的那句话。”   “每一天都要开心。”   “每一天都要开心。”   他们同时说了出来。   顾恩泽站直了身体,拍了拍杜康的肩膀,他说:“我还是有些生气,但我不想对你发火,让我自己消化一段时间吧。”   “我宁愿你冲我发火,我不想看到你难过的模样。”杜康苦笑道。   “我也不想看到你难过的模样,”顾恩泽顿了顿,继续说道,“你变成现在这样,我也脱不了干系,你算是我养成的,我自作自受,倒也怨不得旁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98章   约会最后的氛围并不让人愉快,顾恩泽和杜康并排坐在车后座的位置上,车辆的挡板已经升起,座椅很舒服,手边甚至有新鲜出炉的点心和鲜榨果汁。   上车前倒是出了一个小插曲。杜康的随从示意杜康先行上车,杜康下意识地看向了顾恩泽,顾恩泽嗤笑出声,他说:“上吧,没那么多事。”   杜康却后退了一步,说:“你先上。”   顾恩泽倒也没让,他坐在舒服的座椅上,闭目养神,并不想和杜康多说几句话。   杜康一贯是很通人情世故的,但这次却不知道为什么,偏偏要打扰顾恩泽,找一些可有可无的话题,和顾恩泽聊上几句。   顾恩泽和他随意聊着,大脑又想到了很久以前,杜康刚毕业的时候的往事了。   彼时的杜康在彩虹集团小有名气,自己的学业也做得不错,自然招来了很多企业的橄榄枝。   杜康不回绝,也不答应,只是问顾恩泽意见。   顾恩泽那时候也像现在这样,坐在杜康的左侧,倒没有闭眼,而是双手捧着杜康刚刚递给他的果汁,低头用吸管吸了一口,这才很冷淡地说:“你的事,为什么要听我的意见。”   “因为你是我心爱的人,我做重大的决定的时候,很想听听你的意见。”   “如果我反对你离开彩虹财团呢?”   “我听你的。”   “如果我同意呢?”   “我不会离开彩虹财团。”   “为什么?”   “我舍不得离开你太远。”   “你倒是很会说哄人的话。”   彼时的顾恩泽年纪尚轻,但已经交往过一些“男朋友”了,那些人一个比一个会说情话,杜康的这种,自然算不上说得动听的。   然而虽然不够动听,搭配着他的眼神和微表情,看着倒是格外真诚,顾恩泽多少也有些动容。   过了一会儿,他说:“好好加油,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什么都给我?”   “我的命不行。”   “彩虹财团呢?”   “现在不行。”   “为什么?”   “如果你没有驾驭它的能力,很多人会失业的,不可以这么做。”   “真是一个……非常让人意外的回答。”   “做企业是要有责任心的,”顾恩泽停顿了一瞬,又很自然地继续说道,“要对员工好一些,员工自然也会对你好一些。”   “怪不得你的员工都很喜欢你。”杜康笑了起来,带着一点尚未完全褪去的学生气,“你是一个很不错的老板。”   “我和我的员工只是单纯的雇佣关系,我付出金钱,他们付出劳动,仅此而已,”顾恩泽说着性的话语,眉眼却忍不住舒展开了,“不过大部分时候,他们都很勤奋,也很可爱。”   说完了这句话,顾恩泽的肩膀却突然一沉——杜康竟然直接枕在了他的肩膀上。   “怎么?”顾恩泽小幅度地侧过头看他。   “我可爱么?”杜康用很沉稳冷静的语气问。   顾恩泽一下子就被逗笑了,但他收敛了漫不经心的神态,很认真地回答杜康:“很可爱,比所有人都可爱。”   --   顾恩泽收回了思绪,又听杜康问他。   “你会不会害怕?”   “怕什么?”   “威廉姆斯家族的水很深,你或许会有生命的危险。”   “生命危险倒不至于,大不了少活几十年。”   “我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的。”   “哦?”   “我可以保护你。”   顾恩泽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说:“杜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还是你的老师。”   --   顾恩泽在第二天收到了来自设计师先生的礼服,设计师的表情有些憔悴,但精神很好,一见顾恩泽就摘下帽子,鞠了个躬,直言“幸不辱命”。   顾恩泽向他的方向走去,却没想到他后退了几步,侧过头,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一边咳嗽一边还要抬起手,做出拒绝顾恩泽靠近的姿态——顾恩泽便站在了原地,等到设计师暂时止住了咳嗽,才问:“还好么?”   “还好,”设计师将手背在了身后,“您可以去试礼服了。”   顾恩泽“哦”了一声,走向了试衣间,只是大脑里忍不住回想起很久以前,设计师总是捧着礼服,跟着他一路走到试衣间前。   他戏谑地问他:“你要帮我换衣服?”   设计师则会低下头,脸红红的,略带局促地说:“我只是希望能快一点看到衣服上身的效果。”   多年以后,此时此刻,顾恩泽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设计师或许是想快一点看到衣服上身的效果,但更想看到的,应该是他穿上他设计的衣服的样子——这是一个设计师对缪斯最大的渴望。   顾恩泽将最后一件配饰扣在了衣袖上,他推开了房门,并不意外地发现设计师就站在门外,面色苍白得像一张纸一样。   顾恩泽没再说什么保重身体的话,他只是轻飘飘地说:“晚上的宴会如果你想去的话,也可以跟着我一起参加。”   ——我知道你想多看一会儿我穿着这套礼服的模样。   “我很想答应你,但晚上还有事要去做。”   “什么事?”   “和葬礼设计师讨论我的葬礼流程。”   “……这的确是一件重要的事。”   “你回归威廉姆斯家族,是为了你的前夫么?”设计师突兀地问。   顾恩泽思考了几秒钟,很利落地回答:“是。”   设计师露出了一个很释然的笑容,他说:“祝你好运。”   “谢谢。”   --   送走了设计师先生,顾恩泽正想小憩一会儿,却没想到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许久未见的里奥-威廉姆斯先生面色阴沉地出现在了他卧室的房门外,彼时顾恩泽正想出门去要杯果汁喝,却没想到,一开房门,就看见了这张令他厌烦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第99章   顾恩泽瞥了他一眼,并不准备出声,亦不准回房间去。   威廉姆斯公爵似乎也打着相差无几的主意,两个人在门口,谁也不说话,谁也不后退,一时竟像两个雕塑了。   顾恩泽打了个哈欠,只觉得自己年纪也不小了,和眼前这么个混账人较劲着实没什么必要,略侧过身,准备绕着人走,却不想被人伸手揽住了。   “有事?”   顾恩泽满脸都是不耐烦。   “你和老家伙做了交易?”威廉姆斯公爵问得倒是直接。   “怎么,你们是父子,竟然没通过气?”   “我并不将他视作我的父亲。”   “哦。”   “我也并不希望你卷进威廉姆斯家族的泥潭里。”   “但你并不是这么做的,”顾恩泽脸上露出了敷衍的假笑,“我们的时间都很有限,你究竟想说什么。”   “如果是那个老家伙逼迫你的话,我现在还可以放你离开,”威廉姆斯公爵的表情很微妙,他盯着顾恩泽的脸颊,像是在回忆什么,“他一贯会威逼利诱,你还年轻,你不知道你会为了眼前的东西,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当年你口中的老家伙,选择将公爵爵位让与你直接继承的时候,你是不是非常非常感激他,甚至欣喜欲狂?”   顾恩泽并不顾及威廉姆斯公爵的感受,他甚至是有些幸灾乐祸地戳对方隐秘的伤口。   “看来你已经知晓了一部分真相,你难道真的不会害怕么?”威廉姆斯公低叹了一口气,他身姿挺拔,容貌无疑是好看的,整个人的气质却很颓唐,让人一看便能猜到他是个富裕又多情的贵族先生。   “听说你活不了多久了。”   “如果你加入威廉姆斯家族,你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   “这件事似乎与你并没有什么关系。”   “你是我的儿子。”   “我和你没有一丁点关系。”   顾恩泽并不愤怒,神色十分冷淡,像是只是在阐述一个正确的事实。   威廉姆斯公爵嗤笑出声,他问:“你是想帮那位王子殿下?”   “……”顾恩泽不想说话。   “那位王子殿下很是不择手段,一个人,也未必会吃亏。”   “你来这里,是只想说这些废话的么?”   “当然不是。”   “有话直说。”   “……或许,我们也可以谈一笔交易。”   --   首都星。   帕拉梅加拉星际酒店紫顶厅。   悠扬的音乐在室内响起,空气中弥散着浅淡的属于最顶级鲜花的芳香,长长的金色地毯从四面八方的多个大门铺展到了最中央,吊顶的水晶树从棚顶蔓延到地面,折射出每一个靠近的宾客的面容,众人言笑晏晏期待着宴会的主角。   宴会的主角之一——顾恩泽正在接受媒体的采访,而且很凑巧的是,今天负责采访的不算陌生人,而是他当演员时,为他做过专访的媒体团队。   ——并非刻意安排,纯属巧合罢了。   团队的年轻女孩一进门就睁大了双眼,但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唇,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平稳住了情绪。   在最初的寒暄后,主持人再次和顾恩泽确认,是否要选择直播。   “直播吧。”   顾恩泽早就下了这个决定,这也是他和对他不薄的粉丝们,一场正式的告别。   片刻之后,顾恩泽的星博首页也多出了一条动态——“请看,直播链接戳∞”   顾恩泽更新了星博后,放下了手中的光脑,开始了正式的采访,主持人是一位优雅的中年女性,比顾恩泽年长十岁,但在顾恩泽的面前却显得格外恭敬和谨慎。   她看似从容实则小心翼翼地提出了第一个问题:“顾先生,您用过晚饭了么?”   “还没有,过一会儿会去参加晚宴。”   “是威廉姆斯家族的晚宴么?”   “是。”   “以宾客的身份?”   “并不是。”   “这……”主持人脸上的惊讶丝毫不作伪,“方便透露一二么?”   “等过一会儿宴会开始,就不需要再解释了。”顾恩泽站直了身体,贴身的制服映衬得他更加清隽美丽,“现在,我该去做最后的准备了。”   顾恩泽走出了镜头以外,此刻涌入直播间的网友们也停止了舔屏,开始分析顾恩泽话语中的含义。   有人认为这是某个奢侈品品牌和宴会举办的联名活动,但很快又被其他的网友否认了——威廉姆斯是老牌的贵族家族,怎么可能会和奢侈品品牌联名举办宴会。   有人认为顾恩泽是搭上了某个威廉姆斯家族的成员,即将官宣恋情——这个猜测看起来倒有几分靠谱,不然顾恩泽没有由放弃如日中天的演艺事业,也没有由让网友观看这场直播。   网友们纷纷开始哀嚎,CP粉们打成一团,唯粉有的祝福、有的却痛心疾首,直言“恋爱脑不可取”“美人还是应该搞事业”。   网络上的纷纷扰扰顾恩泽并不清楚,他正在做最后的流程确认,在听到礼仪官谈到“您从威廉姆斯公爵手中接过宝剑”的时候,忍不住嗤笑出声,不过他倒没有反对这个流程——因为他并不在意。   晚宴在晚上七点正式开始,顾恩泽也终于重新出现在了镜头里,他的身侧跟了很多人,有人为他袖口和衣领,有人为他喷洒香水,有人跪在地面上,用丝绸为他拂去鞋面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网友们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开始刷屏讨论顾恩泽究竟找了威廉姆斯家族的哪位人士,但越讨论,话锋越向某个几乎不可能的方向滑动。   “——咱就是说,有没有可能,顾恩泽自己和威廉姆斯家族有什么联系?”   “楼上的,醒一醒,不要做梦,现在又不是在演狗血电视剧,怎么会有被抱错的贵族子弟勇闯娱乐圈,功成名就后一夜之间被贵族父母认领回家的剧情?”   就在网友们纷纷“梦醒”的时候,镜头前却出现了一个身着威廉姆斯家族礼服的男人,男人微微弯下腰,态度恭敬,对顾恩泽说:“少爷,宴会即将开始,请您移步至宴会厅。”   “好。”   顾恩泽向前走了一步,一群侍从簇拥着他,或为他开路,或跟随在他的身后,他向前走了一段路,略停了停脚步,看向了镜头的方向,也看向了镜头后的无数网友。   他说:“跟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0章   从贵宾休息室到宴会厅有一段不算长的路,路边有很多扇五彩斑斓的琉璃窗,夜里灯光亮起的时候,总有一种复杂而绚丽的美。   顾恩泽不急不忙地向前走,目光时不时地落在琉璃窗上,他久违地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他的母亲不止擅长跳舞,更精通多项乐器,在艺术的领域造诣颇深。   他曾经为母亲购置了一扇漂亮的琉璃窗,为了给她惊喜,连夜叫人安装在了她最喜欢的室外暖廊上。   但年少的顾恩泽没有想到,他的惊喜,竟然变成了一场惊吓。   母亲强笑着将他送上了上学的车辆,等他回来的时候,母亲的精神状态已经很不好了。   他没日没夜地亲手照料她,也从她发病时的呓语中得知了些许真相。   原来在她和那个男人被迫在一起的那段时间里,有一天,男人送了她一扇精致华美的古董琉璃窗,那是她许久以前就很喜欢的,但她只多看了几眼,就说:“太昂贵了,我不想要这个。”   ——后来,那扇古董琉璃窗变成了碎片,而她每次再看到彩色琉璃窗,就会惊魂不定、捂头尖叫。   顾恩泽收回了视线,走完了这段路的后半段,紧闭的华贵大门缓缓被侍从推开,顾恩泽的脚踏在了柔软的地毯上——在这瞬间,无数人的视线聚集在了他的身上,热气与芳香、音乐与灯光迎面而来,这真是一场盛大而奢华的宴会。   宴会的开场舞已经跳过了——原本是安排顾恩泽和一位贵族女士跳舞,但顾恩泽拒绝了,老威廉姆斯先生询问原因,顾恩泽面不改色,直言“我不会跳舞”,这般谎话气得老人家重重捶了十几下拐杖,可惜又无奈可耐,只能顺从顾恩泽的意思。   此刻开场舞已经结束,老威廉姆斯先生和威廉姆斯公爵,以及一些面容相似但顾恩泽并不熟悉的人们站在人群中央的舞台上,所有人仿佛都在注视着顾恩泽,注视着顾恩泽走过人群,走进威廉姆斯家族的核心成员,最后,在人群中央站定。   利比特-威廉姆斯先生,上一任威廉姆斯公爵的儿子,史上第一位“谦逊”地将公爵之位让给儿子的继承人,现年八十二岁——比历任威廉姆斯公爵活得都更久一些。   他开始了贵族间盛行的即兴演讲,从政治谈到科技,从科技谈到艺术,从艺术谈到人文,最后,才开始如数家珍地向大众介绍他的家人,哪个儿子女儿哪个孙子孙女哪个外孙子外孙女为威廉姆斯家族取得了哪些荣耀,每一个被点到名的人都会上前一步,脸上溢满笑容。   等到介绍终于到了尾声,利比特先生清了清喉咙,目光深邃,缓慢地开口:“下面,我要介绍威廉姆斯家族的新成员,我的孙子,也是威廉姆斯公爵的长子,或许你们对他并不陌生,他是一位出色的演员和商人,顾恩泽先生。”   顾恩泽向前走了几步,他低垂下眼,走到了麦克风前,在无数人的目光下,面对着直播的镜头,却不见丝毫的胆怯与不安。   他开口说道:“我是顾恩泽,关于我为什么会回到威廉姆斯家族,这是一个漫长的故事,但我将遵循威廉姆斯家族的规则,闪耀威廉姆斯家族的荣光,履行威廉姆斯家族的责任,勤奋,严谨,守序,熠熠生辉。”   顾恩泽结束了发言,会场里响起震耳欲聋的掌声,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得体的笑容,像是极为欢迎他的归来似的。   顾恩泽后退了一步,接下来是由威廉姆斯公爵发言,他甚至带了一个很长的稿子,低头面无表情地念了大半天,最后将手中的演讲稿随意扔给了侍从,说:“顾恩泽是我和心爱的女人生下的唯一的一个儿子,他聪明而机智,英俊而善良,我视他作为我最合适的继承人,也将在数月之后,举办相应的仪式,届时,再设宴邀请在场的各位。”   威廉姆斯公爵这番发言后,宴会厅内一时鸦雀无声,宾客们容易接受一个家族新成员,但却很难接受这个成员竟然会一跃成为家族的继承人,这实在是有些荒谬了。   然而满堂沉寂之中,却突兀地响起了鼓掌声,众人顺着声音看去,沉默数秒,也举起了略显沉重的双手,鼓起掌来。   顾恩泽遥遥地看着杜康,杜康穿着一身银色的王子服,腰间佩戴着一把短剑,整个人气质凛然、不可侵犯,此刻却双手鼓着掌,注视着他,在侍从的簇拥之下向他的方向走来。   他在为他鼓掌,他在为他“站台”。   尴尬的环节度过后,接下来是授剑环节,原本这个环节应该是由威廉姆斯公爵授剑给顾恩泽,但在杜康提前到达并表现出了兴趣后,威廉姆斯公爵耸了耸肩,后退了一步,将这个机会让给了对方。   杜康双手捧着剑,递给了台阶下的顾恩泽,他本应该“训诫劝导”一番,却改了台词,说道:“珍重自身,量力而行。”   顾恩泽接过了剑,很顺畅地拔剑出销,他将剑尖对准了宴会正中央瑰丽的水晶落地灯饰上,过了一会儿,才收回了剑。   他说:“我会达成所愿。”   授剑仪式结束后,开始了正式的交际环节,顾恩泽拒绝了数十个试图邀请他共舞的男男女女,直到他的面前出现了杜康。   “……或许你应该低调一点?”顾恩泽刻意压低了声音。   “但我很久没有和你共舞一曲了,顾先生。”杜康凑到了顾恩泽的耳畔,态度暧昧而氤氲。   “你这时候什么都不怕了?”   “他们轻易动不了我,”杜康顿了一顿,低笑出声,“如今,也轻易动不了你了。”   “如你所愿。”   他们手牵着手滑入了舞池之中,《繁星奇妙夜》的曲调骤然响起,欢快的节奏伴随着强有力的鼓点,无疑是在挑战舞池中众人的舞技,好在顾恩泽与杜康都精于此道,两人跳得旗鼓相当、精彩绝伦。   每一次靠拢、每一次远离、每一次拥抱、每一次对视,紧紧相连的双手不止能传递提问,亦能传递陌陌情深,最后一个音符和鼓点戛然而止,杜康却凑过来,吻了吻顾恩泽的脸颊。   一时之间,现场掌声如雷鸣。   盛大的宴会在午夜时落下帷幕,顾恩泽凭借良好的交际手段结交了不少“朋友”,杜康在宴会的中途不得不先行一步,临走的时候,他们互道再见——倒不是寒暄,而是的确会在之后的议事会上相见。   送走了最后一位宾客,威廉姆斯公爵也离开前往某个情妇处过夜,古老家族表面上的平静终于开始碎裂,几个年纪尚轻的男男女女围在了利比特先生的旁边,最后最沉不住气的青年男人大声质问:“一个刚刚接过来的私生子,凭什么继承威廉姆斯家族?”   彼时顾恩泽就站在他们的身边,但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似乎不以为意、不痛不痒,他的镇定在质问的青年的意料之外,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向他的祖父讨要一个说法:“我们是哪里做得不好么?爷爷,为什么要放弃我们呢?”   利比特先生疲倦地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说:“这是你父亲的决定,他才是威廉姆斯家族的主人,爷爷也改变不了他的主意。”   “可爷爷,你明明知道我们有多优秀,倘若继承人是我们,威廉姆斯家族一定能更上一层楼……”   “好了……”利比特看着眼前被人当枪使正不断叫嚣着的孙子,心底涌起了无尽的疲倦,“我想,你很清楚,你父亲的决定,只有你父亲才能更改,留着些力气,去向你的父亲哭诉吧。” 第101章   顾恩泽站在原地,看着出头的那位青年被利比特忽悠得团团转,倒是有了几分看戏的愉悦感。只可惜这出戏码很快就散了场,在这群人和顾恩泽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们在彼此的严重都看到了一些复杂的情绪——谁都不是傻子,然而,谁都想鱼与熊掌兼得。   顾恩泽走近了利比特,他没有和对方绕圈子的冲动,直接了当地说:“我希望参加后天的议事会议。”   “那未免有些太急了,”利比特皱起了眉头,“或许你可以再多学习两个礼拜,参加下一次的会议。”   “你的儿子已经缺席了大半年的议事会议,我想,应该会有很多人高兴看到威廉姆斯家族代表的身影。”   “这是一个很不错的由,”利比特脸上却露出了几分嘲讽的神色,“几乎能让我忽视,你迫切想和情人共处一室的冲动。”   “这是我们之间的交易,”顾恩泽的神色很平静,语调也很冰冷,“如果不是为了获得威廉姆斯家族的帮助,我没有由以身涉险,也没有由去验证贵家族的诅咒。”   “这的确是一场交易,”利比特深吸了一口气,“但作为家族的继承人,你不应该是一个恋爱脑,而应该以家族的利益为重。”   “那恐怕我很难做得到,”顾恩泽嗤笑出声,“如果你需要这样的圣人,我不介意退位让贤,让你有寻找更合适的继承人的机会。”   “顾恩泽,你最好收敛一些。”   “如果你想要展示你的掌控欲的话,你可以去找刚刚的那群人,毕竟,在你的心中,他们才是你的孙子和孙女,是值得你保护的对象,而我,只是一颗好用的棋子和炮灰。”   利比特试图解释一二,但正对上顾恩泽双眼,又意识到解释毫无作用——毕竟顾恩泽并不是个蠢蛋,相反他聪明极了。   他只能叹一口气,说:“我希望你能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尽到应尽的责任。”   “当然,我是个商人,商人最重视契约。”   “希望你说到做到,至于后天的议事会议,你当然也可以参加,不过,我可以提前给你一个忠告。”   “……”顾恩泽似笑非笑,看起来并不在意这个忠告。   利比特重重地咳嗽了一声,说:“遵循陛下的旨意,陛下永远是正确的。”   “哦?是么?”顾恩泽打了个哈欠,“我的房间在哪里,如果没有安排好的话,我可以再去酒店住一晚。”   “已经安排妥当了,稍后你让侍从带你过去,”利比特皱紧了眉头,“还有,星网上你闹出了不小的动静,这件事由你负责善后处。”   “那就授权我使用威廉姆斯家族的宣传团队、一部分资金和相关的人脉关系。”   “你未免有些贪得无厌。”   “如果不利用威廉姆斯家族的力量,恐怕很难摆得平这些事。”   “去找管家西蒙,他会给予你帮助,”利比特揉了揉眉心,“明天我会把你权限范围内的东西,叫西蒙送给你。”   “好的。”顾恩泽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又打了个哈欠,便想转身离开。   利比特却叫住了他:“不说声谢谢么,赫尔曼?”   “我叫顾恩泽,”顾恩泽的脚步没有停顿,“我们是各取所需,并不需要道谢。”   --   顾恩泽回到了卧室,星网如今已经炸成了烟花,首都星的贵族一贯以神秘著称,偶尔有个旁系的小贵族出现在官网上,都能引发无数人的吹捧。   科技引发观念的革新,而自从数十年前王上签订了限制智能技术发展的相关法案后,一些平等和自由的观念被无限打压,民众非但没有变得更加开放,反倒是更加倒退和保守——在这种大前提下,民众对贵族的认同和向往也就愈发来得真切,甚至到了有些夸张的地步。   顾恩泽在正当红之时急流勇退的决定是很难被粉丝和观众们接受的,然而如果是和某位贵族人士正在谈恋爱,大家虽然内心比较酸涩,但还是会给予解。   而顾恩泽本身就是首都星的贵族,还是知名的大贵族威廉姆斯家族的继承人,这就有点超越大家能镇定的范畴了。   顾恩泽登录上了星网的账号,然后发现最近的评论和私信都是在祝福他的,有粉丝甚至还了网上流传的家族内斗100招,大家心酸却又欣喜地觉得,顾恩泽做出的这个决定没有什么问题,贵族总归是贵族,是不可能再继续混迹娱乐圈了。   顾恩泽翻阅这些评论,他看了很久、很久,也确信网络上的风波会在数天内告一段落,这时候施加压力,强迫网友不去讨论有关他的事情,反倒容易起到负面的效果。   但当他退出星网,将光脑放在手边的时候,他又莫名地滋生了一丝渴望——“或许,相比较成为一名贵族,我更想要继续当一名演员。虽然才刚刚演过一部戏,但我已经开始怀念,在剧组工作的日子了。”   顾恩泽有点想看之前自己主演的电视剧,但大脑捋了捋明天要处的“正事”,还是忍痛放弃了这个休闲选项。   他躺在了柔软的床上,没过多久就睡着了,梦里,他久违地梦到了自己的母亲顾欣然。   顾欣然穿着拖地的白色睡袍,神色恹恹,眼睛却很有神。   顾恩泽并不害怕,他向前走了几步,谨慎地说:“我做了一件您应该会生气的事。”   “我知道,”顾欣然的话语懒洋洋的,听不出什么情绪,“我对你说了那么多话,你却一句都没有听。”   “一个人的话,还是太寂寞了,”顾恩泽站在了原地,没有再继续向前,“很抱歉,妈妈。”   “不管你选择一个人,还是两个人,选择继续留在蔚蓝星,还是来首都星闯荡,都不需要向我说道歉的言语,”顾欣然的头发被无形的风卷起,显得飘逸而诡谲,“顾恩泽,你是你自己人生的主宰,你可以选择任何你想要走的道路,但我希望你能够感到幸福。”   ——但我希望你能够感到幸福。   “我会的,妈妈。”   顾恩泽说完了这句话,似有所感,他注视着他的母亲仿佛沙砾一般瞬间消散,而他,也从梦境中醒来,侧过头,看向了并未合拢好的窗帘——天亮了。 第102章   顾恩泽花费了一天的时间,用于粗略了解现在王室的基本情况——而这在过去,几乎是顾恩泽无法触及的“机密”。   现任王上是独生子,幼年时上一任王上和王后便死于科研事故,这让王上对科技的发展天生便带有强烈的排斥心,他排斥科学研究,醉心于领地扩张,成年前没有任何绯闻,在众人忧心忡忡,为王室没有继承人而焦虑的时候,王上在一场宴会上与伽马星系的公主“一见钟情”、迅速成婚。   彼时的伽马星系是星际帝国扩张最大的障碍,这场教科书般的联谊成功为帝国减少了一大威胁、增加了一大助力,从此以后,帝国的星舰四处扩张,帝国的版图不断扩大,而曾经深情款款的王上,亦变得四处留情,虽然明面上还只有一个王后,但私生子却层出不穷,最后甚至将几个得宠的情妇直接接到了王宫之中。   王室现有成员对外算得上机密,但首都星的贵族对这项机密的内容称得上烂熟于心。   王上原本有三个王子和两个公主,其中只有大王子是王后所出,其他人情妇所出,而杜康回归王室后,排名第二位,暂时记在了王后的名下——但明眼人都能分辨出,杜康的生母并不是王后,毕竟他的官网出生年月,只比大王子小两个月。   大王子并未被册立成太子,王上的三个王子每个人都很优秀,杜康回归王室,无异于羊入虎口,更令人难以琢磨的,则是王上的态度。   据说,王上对杜康这个儿子极为宠爱,不仅委以重任,还经常召唤他共度晚餐,然而同“宠爱”相比,贵族们更认为这是“烈火亨油”,王上更像是将杜康作为了磨砺其他王子的试刀石,因此都默契地与杜康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谨慎地观察着这场暗潮涌动的战争。   顾恩泽听完了课程,他将钢笔插进钢笔帽中,家庭教师向他鞠躬行礼,顾恩泽也回了一礼,目送人离开。   下午的时候,威廉姆斯家族的部分成员来访,顾恩泽没有接待,用的由是“身体不适”,实际上则是利用这些时间,粗略地看了一遍王上近年来对外颁布的法令,顺便学习了议事会整体的流程。   结束了一天的学习后,顾恩泽收到了来自杜康的视讯邀请,他很自然地点击了同意,然后“啧”了一声。   画面上的杜康穿着白色的单薄衬衫,坐在豪华的大床上,什么都穿了,又像是什么都没有穿。   “你胆子真的很大。”顾恩泽忍不住说。   “你又不是什么外人,”杜康倒是很坦然,“你在威廉姆斯家族还好么,有人会来找你麻烦么?”   “有人,不过我一个也没见,今天粗略了解了王室的基本情况,家庭教师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认为你是一个靶子。”   “情况比做一个靶子要更糟糕一点,”杜康叹了口气,“我对王位没什么兴趣,我只想找寻一些真相。”   “什么真相?”   “见面再说,不过我猜,你已经猜得差不多了。”   顾恩泽向后靠了靠,枕在了柔软的靠垫上,说:“与你的生母有关?”   “是,我原本以为她会是王上的某个情人,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的。”   已知杜康是王上的儿子,他不可能是王后的儿子,现在也不是王上某个情人的儿子,那杜康的生母究竟是谁,这里面又藏着什么秘密?   顾恩泽稍微想了想,就能想出无数满是阴谋论的答案,他叹了口气,说道:“总会真相大白的。”   “的确,总会真相大白的。”   --   首都星第二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洒在人的身上,总会让人产生“可以再睡一觉”的错觉。   顾恩泽换了一身制服,乘坐专车前往首都星的上议院办公厅参与每半月一场的议事会,王上和首都星的一百零八家贵族代表都会参加,不过随着近年来王上手中的权柄越来越集中,参与议事会的贵族也愈发懒散,某些与王上关系亲近的贵族,干脆就不再派人参加——只要有人不再出席,默认他无条件赞同王上的一切决定。   顾恩泽抵达上议院办公厅的时候,具体议事会正式开始只剩十五分钟,圆圈式的会议室坐着稀稀拉拉的三四十人——大约三分之二的贵族,已经放弃了手中的权利。   顾恩泽找到了威廉姆斯家族的位置,在第二排,然而他前面的位置是空的——可能对方还没有到,也可能对方不打算到了。   十五分钟后,议事会正式开始,顾恩泽也陪同其他贵族一起起身、深鞠躬、向王上和其他王族成员行礼。   帝国公民的平均寿命是一百二十岁,王上今年六十多岁,外貌上看起来还很年轻——他有着铂金色的头发,五官深邃,脸上的细纹并不明显,英俊而富有魅力,近年来的绯闻依旧不断。   顾恩泽看了他一会儿,又将他同他身后的杜康做了对比,但实在没看出两人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倒是大王子和王上长得极像,连发色都几乎是一致的。   王上开始即兴演讲开场,顾恩泽听了一会儿,就有些昏昏欲睡,他早就过了崇拜王上的年纪了,况且对方这些年来的政令算不上完全正确,别的不说,单单那个三十多年前简单粗暴的限制智能发展的法案,就足以让顾恩泽腹诽良久。   然而不管顾恩泽内心怎么想,表面上他还是呈现出认真聆听的姿态,等到王上演讲结束后,开始由他和他的子女们宣读需要上议院成员讨论投票的已经草拟好的政令。   宣读人的速度都很快,虽然说给予了上议院成员讨论和投票的权利,但对上议员公开的只有内容梗概,宣读结束后立刻开启投票,最后一群人只能机械地画上了同意的圆圈,然后再将选票扔进前面的票箱里——一项项政令得到了上议院成员的“全票通过”,顺利地向下发布和实施。   等画完了最后一个圆圈,投完了最后一张票,统计尚未开始,上议院的院长便上前一步,宣布结果为“全票通过”,并邀请王上做此次会议的总结。   王上似乎也有急事,逡巡一圈,点了杜康,说:“你来做此次会议的总结。”   “是。”   杜康上前一步,从王上的手中接过话筒,开始做正式的演讲,但很可惜,他的演讲并不能得到多少关注。   因为从他拿起话筒后,王上和其他王室成员就在礼仪官的引导下移步离开了办公厅,与会的贵族成员也纷纷起身,穿好了外套、戴好了帽子,在杜康抑扬顿挫的演讲中走向了办公厅的出口。   顾恩泽端坐在原地,听完了杜康长达四十分钟的演讲,然后抱以掌声。   办公厅内只剩下了顾恩泽一个听众和杜康一个演讲人,他们的目光交织在一起,又默契地轻笑出声。   杜康从演讲台上走了下来,他向顾恩泽的方向伸出了手,他问他:“我可以和你共进午餐么,顾先生?”   “我应该说我还在和你生气来着,”顾恩泽的手搭在了杜康的掌心上,“但我的确饿了,所以,好吧,当然可以,杜康。”   杜康稍稍用力,握住了顾恩泽的手,他的眉眼间都弥散着愉悦的气息,他说:“这是我的荣幸。”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3章   他们一起漫步在古哥特式的建筑群中,手牵着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偶尔他们会碰到熟悉的人,但杜康会下意识地握紧顾恩泽的手,顾恩泽便也不管不顾了,露出一点笑容,算是公开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们在一家有着巨大落地窗的餐厅共用了午餐,聊天的话题围绕着上午的议事会,杜康会很自嘲地说:“感觉这个议事会已经变得形同虚设。”   顾恩泽咬一口牛排,安慰他:“但你的演讲能力不错,你表现得很棒。”   他们一起晒着太阳、喝着咖啡,看着窗外人流穿梭,有一种结婚了数十年的老夫老妻的错觉。   然而愉快的时间永远是短暂的,杜康搁置在桌面上的光脑无声地亮起了三次,等到第四次的时候,顾恩泽咳嗽了一声,说:“接电话吧。”   杜康拿起了光脑,正想接,又听顾恩泽说:“出去聊吧。”   于是杜康出了餐厅,偏偏又走到了窗外,隔着落地窗,一边接电话,一边看着顾恩泽。   顾恩泽觉得这个画面有些喜感有趣,但他不太能笑得出来,从前和杜康厮混在一起的时候,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和浪费,然而现在却很难做到了。   杜康有了他不得不去做的事,而他,也为了杜康,有了不得不去做的事。   情这一个字,着实折磨着每一个人。   顾恩泽不再去看杜康,低头喝了一会儿咖啡,又喊来服务员买单。   服务员很有颜色地询问顾恩泽是哪个家族的贵宾,并表示作为首都星王室的产业,会为首都星的贵族家族打一个对折。   顾恩泽难得起了点叛逆的心思,他说:“不必打折,就按照正常的价格来收取费用。”   服务员有些手足无措,等看到了打完电话踱步回来的杜康后,又瞬间变得放松下来,他说:“王室成员及同行人免单,感谢您的惠顾。”   说完这句话,他头也不回地走了,落荒而逃的姿态,似乎很害怕顾恩泽硬要付他一份餐费。   “……”   顾恩泽一时无话。   “这家店开设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盈利,而是为了服务特定的人群。”杜康坐在了顾恩泽的正对面,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比如你,比如我。”   “你很喜欢这样的生活么?”顾恩泽问了一个不算聪明的问题。   “不喜欢,但总是要适应的,”杜康用汤匙搅拌了一下已经变冷的咖啡,“我是个很适应生活的人。”   顾恩泽想到了杜康刚生活在他身边时的模样,点了点头,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你的确是。”   汤匙撞击瓷器发出了清脆的声响,杜康先是自己穿上了外套,又来帮顾恩泽外衣和配饰。   顾恩泽垂眸看近在咫尺的杜康,想了想,问他:“有遇到什么麻烦事么?”   “有,但还在可控的范围内,”杜康抹平了顾恩泽身上最后一丝褶皱,亲了亲他的下巴,“我恐怕不能送你回去了,过几天见,好么?”   顾恩泽“嗯”了一声,想了想,说:“要不要我送你?”   “恐怕不行,”杜康的表情瞬间切换成了沮丧,“我生上的父亲要见我,他就在之前的议事厅里。”   “好吧,听起来是不太妙的情景。”   “问题不大,”杜康甚至还能笑得出来,“我还有利用的价值,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杜康,你想要达成什么样的目的呢”   “一开始是想找到我的父母,找到他们抛弃我的真相。”   “那你找到了么?”   “算是吧,我生上的父亲是王上,但我的母亲,已经早早离世了。”   “那现在呢?”   “……”杜康笑了笑,没再说什么,顾恩泽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意识到他其实算什么都说了。   如果杜康的父母只是普通人,那杜康或许还有希望收获一份正常的亲情。   现如今,杜康的父亲是王上,他一跃成了王子,无比靠拢了权利的中心,再让他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那无异于是一种残忍了。   他们在餐厅的门口告别,顾恩泽向右,杜康向左,顾恩泽倒没有什么回头的冲动,但走了十几步,左手腕却被人扣住了。   “怎么?”顾恩泽几乎立刻确定了是谁。   “再陪你走一段路。”   “不是要去议事厅?”   “那不重要。”   “那很重要,”顾恩泽没有和人温情脉脉的习惯,“去忙你的吧,很快就能再见了。”   杜康没有再说话,只是握着顾恩泽的手腕,顾恩泽无声地叹了口气,用空余的手去掰杜康的手指——没花费什么力气,就将人掰开了,他摇晃了一下手腕,侧过头看了一眼人,说:“去忙吧,再见。”   “好。”   杜康低低地应了一声,像是很难过似的,然而顾恩泽并不会受他这种小伎俩的影响,他迈开脚步,依旧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   顾恩泽回到威廉姆斯家族为他安排的住处,刚刚喝了半杯柠檬汁,老威廉姆斯先生就赶了过来,询问他什么时候正式接任威廉姆斯公爵一职。   “你未免有些太过心急了,”顾恩泽倚靠在柔软的沙发上,“我才刚刚加入威廉姆斯家族,甚至还不是正式的继承人。”   “我已经给予你了足够的权力,按照协议,你应该接手威廉姆斯的爵位,而且,获得爵位后,你将得到整个威廉姆斯家族的支持,更方便你去帮助杜康王子殿下。”   “我曾经是个商人,商人奉行一条准则,如果交易的另一方显得非常急迫,那这场交易,一定存在某种陷阱,”顾恩泽笑着说道,“那么,继承威廉姆斯公爵的位置,究竟会有什么糟糕的事情发生,才会让你这么迫不及待?”   老威廉姆斯先生神色未变,他只是摩挲了一下袖口上的家族徽章,低沉出声:“这是你的责任。”   “我的责任?”顾恩泽嗤笑出声,“威廉姆斯家族有这么多的成员,谁都可以继承公爵的爵位,我不解,你为什么偏偏要和我做交易,让它变成我的责任。”   “顾恩泽,你不会想体验违约的后果。”   “我也并没有违约的打算,我只是觉得,你太过心急,这令我非常不安。”   “开工没有回头箭,纵使你不想付出代价,交易也不会中止,两周之后恰逢威廉姆斯家族的周年庆典,是个不错的日子,我会同里奥沟通,将公爵之位正式交付到你手中。”   “……真是够急切的,看起来我做了个赔本的生意。”   “想要得到什么东西,总是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的,”老威廉姆斯先生站直了身体,准备离开这个房间,“你既然这么看重爱情,就不要后悔所做的选择。”   “那么,利比特先生,你有后悔过么?”顾恩泽轻笑着问。   “什么?”   “你有后悔过,将公爵之位直接让给自己的儿子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4章   利比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面色铁青地选择了离开,可以说是走得很不体面。   顾恩泽学习了一会儿政治学的课程,打了个哈欠,早早地去睡觉了,等睡醒后,收到了管家递来的用熨斗熨烫过的报纸。   头版头条是王上在上议院议事厅的精彩发言,如果顾恩泽没有参加了这场会议,或许他会有研读这篇文章的欲望。   他略过了这篇文章,看了几篇最新的政令,又去看商业板块——彩虹财团虽然有职业经人团队负责日常经营,但遇到重要决策,还是会发送邮件给顾恩泽,征求他的意见。   等读过了商业版块,出于人类八卦的本能,顾恩泽又翻到了娱乐版块——这里大多数时候会刊登一些首都星知名人士的花边新闻,然后他看到了杜康的名字。   准确来说,是杜康和一位贵族千金的名字。   文章援引自一位知名的贵族口述,据说杜康这位王子殿下,正与这位贵族千金以结婚为前提开始交往,不日将会有好消息公之于众。   顾恩泽“啧”了一声,又仔细地看了一遍新闻,发觉并不像是胡编乱造后,直接将新闻标题发给了杜康,搭配了一段话。   “我希望你能坦诚,而不是像去年那样,选择什么都不和我说,进而引发后续的一系列麻烦。”   杜康的消息回得并不快,顾恩泽已经吃完了早饭,开始了一天的学习和工作,临近午餐的时候,才收到了消息。   “王上希望我与对方交往试试看,但我已经拒绝了。”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   顾恩泽用指尖点了点这两个字,思索片刻,回了杜康一句:“为什么要拒绝?”   “我的伴侣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   “如果虚与委蛇的话,不是更容易达到你想要达到的目的?”   “的确,但我不想那么做,我已经失去了你一次,我承担不了再次失去你的后果。”   “……这是句很好听的情话。”   “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顾恩泽放下了手中的光脑,他应该为这句话而感到愉悦的,但事实上,他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一丝冷漠。   如果去年的时候,杜康愿意同他深入地谈一谈,告知他一切的真相,或者干脆拒绝那些幕后之人的要求,不传出那些绯闻的话,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然而时光永远无法倒转,过去做的决定,也永远没有重来的机会。   当顾恩泽选择向前迈出一步的时候,他就不得不选择将一些令人不快的事“抛诸脑后”,最好不要“再翻旧账”,然而偶尔,那些过往还是会突兀地冒出头来,悄无声息地扎上那么几下,不是很痛,但总会让人清醒过来,清醒地思考是否要继续走眼前的道路,是否要继续沉溺在那无比真实,偶尔又显得虚假的爱恋中。   顾恩泽低落的情绪持续到了下午,直到他收到了来自金珏的消息——她邀请他去首都星知名的咖啡店小聚。   “你不是快生了?现在还能出门?”   “那家咖啡店是我名下的,趁着还没生,还可以先见你一面。”   “……好吧,给我地址。”   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金珏都是顾恩泽十分珍惜的朋友,顾恩泽很难拒绝对方见面的请求。   他特地叮嘱侍从采购了一些孕妇和幼儿用得到的礼物,拎着礼物乘车去了咖啡店,刚下车,就看见金珏挺着高耸的肚子冲他挥手。   顾恩泽蹙起了眉头,快步走到了对方的身边,说:“怎么在外面等着了,你老公呢?”   “他今天有事,再说他过来的话,咱们聊天也不方便,”金珏的笑容很灿烂,气色也不错,看起来最近过得很好,“顾恩泽,真的好久好久没见了。”   顾恩泽上前几步,推开了咖啡店的门,催促金珏:“先进来再说。”   金珏叹了口气,听话地走进门内,忍不住又说道:“你和郭林真有默契,一见我就管着我,比我老公事儿都多。”   “你老公最近能管得了你了?”   “他没这个胆子,只会一遍遍地唠叨,把我唠叨烦了,也就听他的了。”   “倒是一物降一物。”   “比不了你和杜康,蔚蓝星都不够你们折腾的,又跑到首都星继续纠缠在一起。”   “听到什么风声了?”   “你是说威廉姆斯家族刚认回的成员和二王子之间的绯闻么?”   “倒也不是绯闻。”   “是,是,不是绯闻,谁不知道你们是真的恩爱。”   顾恩泽没说话,他找到了一个阳光比较足、相对也比较安静的位置,指了指,说:“去那边?”   “听你的。”   两人坐了下来,金珏熟稔地点了两人的饮品和小吃,等到服务人员退下后,才开口询问:“最近过得还好么?有没有需要我和郭林帮忙的地方。”   “不好不坏,没有需要你们帮忙的地方,”顾恩泽用手指拨弄了一下头发,“怎么,开口就是你和郭林,郭林又来找你了?”   “对啊,他知道你不待见他,也不想见他,但是又担心你加入威廉姆斯家族后过得不好,或者遇到什么麻烦,听说我要和你见面,就让我带个话给你。”   “没什么需要麻烦你们的地方,”顾恩泽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我没有不待见郭林,我只是不想再给他任何机会和希望。”   “反正你这个人,对不喜欢的人是真的够冷酷无情。”   “如果对每一份喜欢都温柔地给予反馈,那对真正喜欢的人而言,是一种极大的侮辱和伤害。”   “你总是很有道的,我说不过你,”金珏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如果你想对付你名义上的父亲的话,我们也可以帮你。”   “我似乎还没有表露出这方面的意思……”   “如果杀人不犯法的话,你恐怕早就刺杀他无数次了,我是不会相信你们能和平共处的。”   “暂时不会发生什么争端,再说,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听说,威廉姆斯家族的公爵,像中了诅咒似的,都活不了多久。”   “那只是一些传闻,”顾恩泽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仿佛他说的就是无需质疑的事实,“你一贯也不信这些非科学的东西。”   “倒也是,”金珏接过了侍从递来的饮品,抿了一口,“你和杜康准备怎么办?要复婚么?”   “顺其自然吧,”顾恩泽神色有些恹恹,“也许,会有一些意料之外的结局。”   “……你看起来,有点危险。”   “危险?”   “当年你和郭林闹翻的时候,你就是这么个表情。”   “什么表情?”   “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表情。”   “……那应该是你的错觉,”顾恩泽低头喝了一口饮品,“我和杜康已经解除了误会,现在相处得很愉快。”   “是不是有些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了?”金珏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触碰到了某种不可言说的秘密,“顾恩泽,你的状态很不对。”   顾恩泽抬头看了对方一眼,说:“你想多了,有这个精力,还是放在孩子身上吧。还没问你,是男孩还是女孩?”   “是女孩子,”金珏整个人的状态也变得松弛起来,右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预产期在三周之后,如果有空的话,记得来看看我。”   “三周之后么?”顾恩泽沉思了几秒钟,爽快地答应了下来,“我会去拜访你和你的女儿。”   “要不要当孩子的干爹?”   “我需要和杜康商量一下,你介意孩子多一个干爹么?”   “介意,”金珏实话实说,“如果需要商量的话,那就算了,我是真的不想和杜康扯上什么关系。”   “当初的事,是有误会,杜康是为了救我、被逼无奈,才做出了那些事。”   “我不喜欢杜康,也不是因为后来的这些事,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倒也不必强行有什么关联。”   “那就算了吧。”   “没事,当不了干爹,你依旧是我女儿非常重要的叔叔。”   “……那倒是我的荣幸了。”   两人在咖啡店消磨了一个下午,最后在咖啡店门口分别,顾恩泽乘车回到了威廉姆斯家族为他安排的住处,刚褪下外套,就听到了里奥-威廉姆斯的声音。   他说:“我的好儿子,你去哪儿了?”   “第一,我和你之间并没有什么关系。”   “第二,我去哪里,也和你没有什么关系。”   “你和我之间的血缘是永远无法斩断的,我并不在意你去了哪里,但你回来得有些晚,我花费了比预想中更多的时间等你。”   “你可以选择不等,我也没有想和你过多交谈的欲望。”顾恩泽没什么表情,看眼前的人像是在看一个普通的器件,“没什么重要的事的话,你可以离开了。”   “关于你的情人杜康的事,是否算得上重要的事?”   “你想说什么?”   “我想和你聊一聊,关于你母亲的事……” 第105章   “我不认为这有什么可聊的。”   “为了巩固你的继承人的位置,我想要和你的母亲登记结婚。”威廉姆斯公爵丝毫不婉转,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你在说什么混账话?你欺负我母亲,现在想让我同意你和我母亲登记结婚?”顾恩泽以手抚额,冷笑出声,“绝不可能,你可以滚了。”   “你可以再考虑几天,如果没有威廉姆斯公爵的位置,你以为你的杜康还会和你相处多久?”   “不用再考虑几天,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用不着痴心妄想。”   “你倒是对杜康很有信心。”   “我对他并没有什么信心,但如果他是因为身份地位选择放弃我,那我也没有继续和他相处的必要。”   “……舍得么?”   “没什么舍不得的。”   “你之前一副恋爱脑的模样,现在倒是想得很开了。”   “谁离开谁都能活,想在一起的时候就尝试在一起,做出一切努力后,如果得不到想要的结果,那也没什么可怨恨的。”   “怎么可能没有怨恨呢,”威廉姆斯公爵像是想到了什么,整个人的神色都发生了变化,“我明明那么喜欢她,那么用心地追求她,她却依旧不屑一顾,心心念念那个懦弱无能的小子。”   “因爱生恨,又做出逼迫人的举动,这是最无能也是最无耻的行为。”   威廉姆斯公爵逼近了顾恩泽,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你这么从容不迫、游刃有余、遵纪守法,看起来真不像威廉姆斯家族的人。”   “我说过,我和你们家族没有关系。”顾恩泽已经对这次的对话感到厌倦,如果不是因为威廉姆斯公爵还有利用的价值,他恐怕早就翻脸不认人了。   “但你身上流淌着和我一样的血脉。”威廉姆斯公爵的语调拉得很长,“顾恩泽,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真正地爱过一个人。”   “与你无关。”   “如果你真的爱杜康的话,那在上次宴会的时候,你早就该失态了。”   “没有其他的事的话,你可以选择离开了,”顾恩泽直接下了逐客令,“我该休息了。”   “如果你坚持不让我同你的母亲结婚,我会向利比特建议,推迟你继承公爵之位的时间。”   “那真是一个好主意,”顾恩泽扯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个堪称“喜悦”的笑容,“说不定晚一点继承爵位,我可以多活上几个月。”   “顾恩泽,”威廉姆斯公爵面无表情地问,“你看起来知道了一些东西。”   “是。”   “杜康告诉你的?也对,除了他以外,还会有谁呢。”威廉姆斯公爵原地走了几圈,又站立不动了,“你小子,倒是很幸运。”   “还好,总比你幸运一些。”顾恩泽并不介意给对方添点堵。   “想知道更多的真相么?”   “不想。”   “可不要后悔。”   “随便。”   顾恩泽垂下眼,送客的意思很明显,但他这幅模样,反倒让威廉姆斯公爵更想多说一些。   “当今的王上独断专横,巴不得将所有的权柄全都握在手心,你不好奇,为什么贵族的地位还如此稳固么?”   “……有话直说。”   “每一个贵族家族,都要付出一定的代价,用来支撑帝国王室的稳固,对威廉姆斯家族来说,寿命就是代价。”   顾恩泽久违地感到了一点震惊,他知道威廉姆斯公爵没有由在这件事上编造谎言来欺骗他,这句话大概率是真的。但也因为这句话是真的,他才感到了不可思议、莫名其妙。   “这个世界是没有什么玄学的,任何人都不可能通过献祭来获得任何东西。”   “王上排斥科学并不是一个偶然,据说,王上的确通过某种神秘的仪式,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东西。”   “有些可笑。”   “并不可笑,”威廉姆斯公爵神色有些严肃,“完成那个仪式后,我的身体情况一落千丈,的确是感受到了生命力的流逝。”   “威廉姆斯家族这么多代人,就没有一个考虑过反抗么?”   “为了家族的繁荣和发展,历任继承人只有在接替公爵之位的时候,才会知晓真相。”   “那利比特是怎么提前知道的?或者,你要告诉我,他让你接替他的位置,只是一个偶然?”   威廉姆斯公爵抿了下嘴唇,沉默了很久,就在顾恩泽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他艰难地开了口:“因为我的祖父,上上任的威廉姆斯公爵,原本希望我的叔叔继承家族的位置。”   “我似乎没有在威廉姆斯家族看到过利比特的弟弟。”   “因为他已经死了。”   “谋杀?”   “意外死亡。”   “你信?”   “祖父并不愿意相信,他选择在利比特接任之前,告诉他,他一直很偏爱利比特,希望他活得更长久一些,因此才选择由叔叔继承家族的爵位。”   “而利比特既不想放弃唾手可得的权柄,也不想付出健康的代价,因此选择将爵位直接传递给你,”顾恩泽顿了顿,继续询问,“你是他最厌恶的儿子么?”   “我是他唯一的婚生子,如果他随意指一个人继承爵位,他是无法说服族中的长辈的。”   “但其实如果他选择继承爵位,你就不必承担现在的一切了,说到底,还是他过于自私了。”   “不管你是否愿意相信,我原本想要的,一直是你加入威廉姆斯家族,而不是让你继承公爵的爵位,和我一样早早地逝去。”   “如果你抱有这样的念头的话,不如我们再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   顾恩泽送走了威廉姆斯公爵,给自己倒了一杯果汁,顺手打开了电视机。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放他之前饰演的电视剧《灼热》,顾恩泽原本打算找个时间和杜康一起看,现在既然碰上了,索性就看了起来。   《灼热》的背景设置在五十年前——彼时王上还没有继承王位,科技水平和现在的状况差别不大,剧中人使用的电子设备和现在大部分人使用的电子设备也没什么区别。   顾恩泽饰演的男一号名叫封云,是一个家境优越的富二代,他有一份高薪的金融工作,住在全款购置的高端小区里,擅长钢琴、小提琴、高尔夫,有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除了目前单身之外,一切都很好。   电视剧的最开始,是封云每天的日常剪影,他从豪华舒适的床上醒来,披着睡衣去洗手间洗漱,从电热毛巾杆上取下毛巾擦拭脸颊,等走到餐厅的时候——家中的保姆已经做好了丰盛的早餐,甚至顺手帮他把常做的位置的椅子拉开了。   封云一边用餐,一边观看屏幕上的早间新闻,与以往的歌舞升平不同,今天的早间新闻多了一条讯息。   ——“偏远的埃尔法星球上爆发了不明疾病,患者浑身灼热,且难以通过寻常手段降温处。”   新闻一共播报了十几秒钟,封云放下了手中的刀叉,用湿润的毛巾擦了擦手,立刻迈入了几支医药相关的股票——职业原因,让他对任何信息都极为重视,无论埃尔法星球上的情况是否如新闻中所阐述的那么严重,医药股近期上涨,是几乎必然的事实。   做完了这件事,他重新拾起了刀叉,继续了自己的早餐。   诚然,高烧会导致无数埃尔法星球的居民面临生死劫难,但埃尔法星球离他实在是太远了,似乎并不会影响到他的生活,他也就不再关注埃尔法星球的情况。   封云开车去上班,车载广播电台里也开始播报埃尔法星球上病人的情况,来自顶级医学院的专家已经乘坐最快捷的星舰赶赴埃尔法星球,官方人士依旧在从容不迫地说着社交辞令——专家们将尽快调研埃尔法星人感到灼热的原因,将会尽快运输一系列高端药物到该星球,进行必要的支援和帮助……   ——应该会很快解决吧?   ——每一次不都是很快解决了么?   封云这么想着,面色却一点点沉了下来,他抵达了办公室,并没有着急开展工作,而是在网上搜索起相关的讯息——然而他发现,网上并没有相关的报道。   他熟稔地将星网上的定位切换到了埃尔法星球,然后他看到了当地真实的情景——比预想得要好一些,毕竟这个疾病看起来传染性并不强,大部分人甚至还有一丝乐观,众人虽然爱互相提醒要做好防护工作,但也面带庆幸,因为自己和熟稔的人并没有生病,病人也已经集中送往了隔离点。   顶级医学院的专家很快就会赶到了,一切都会变好的吧。   难道不是么?   难道,不是么?   封云退出了网站,开始了一天的工作,等他完成了所有的工作任务后,大脑里又忍不住闪现了清晨的新闻,他拨通了一位医生朋友的电话,直言:“听说埃尔法星球的灼热症了么?”   对方轻笑了一声,回他:“不用杞人忧天,我老师已经亲自去查看了,问题不大,毕竟传染性不是很高,虽然有几个病患死亡了,但大部分病患的情况都还好。”   “……我总有一些不太好的预感,”封云身体后仰,靠在了柔软的沙发垫上,“这场灼热病,让我想到了二十年前的瘟疫。”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6章   “瘟疫早就结束了,你不要自己吓自己。”医生安慰了封云几句,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封云挂断了电话。   他在夜晚和朋友们聚了个餐,散场后感觉好了一些,回到家中睡了一觉,然而第二天一早,他却在指尖感受到了灼热。   他的手指仿佛正在被火烧烤,更令人惊愕的时候,疼痛感从指尖蔓延到了整个手掌,又从手掌蔓延到了手臂。   封云在原本舒适的床上滚来滚去,汗水却瞬间浸透了他的睡衣和身下的床单,他一开始死死地咬着嘴唇,试图维系最后的体面,但剧烈的灼烧般的疼痛从他的手臂蔓延到了全身,仿佛有人拿着无数根针扎进了他的皮肤。他终于忍耐不住,发出了第一声哀嚎,随后是第二声、第三声、第四声……   他一边哀嚎,一边踉跄着摸向床头,尝试了十多次,终于抓起了光脑,又用发白的指尖按下了呼救键……   他的脸色灰白得像一张纸,眼神空洞地看向镜头。   他说:“我可能是得了灼热症。”   --   顾恩泽关了电视机,这也是他第一次观看《灼热》的成片,镜头中的封云像他,却又不怎么像他,俨然已经“入了戏”。   他的记忆力不算太好,其实已经记不太清楚封云这个角色后期的走向了,他有一点重新翻阅剧本的冲动,不过看了一眼时钟,还是遏制住,早早去睡了。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顾恩泽用过早饭,翻开了管家递来的报纸,然后在娱乐版的头条,看到了大皇子订婚的喜讯——大皇子的订婚对象,刚好是杜康拒绝的那位贵族小姐。   原来这一次,杜康没有再骗他。   顾恩泽收起了报纸,从昨天持续到今天的负面的情绪终于得以舒缓,他低头看了一眼光脑,光脑里没有杜康发来的消息,而他竟然也没有给杜康发一条消息的欲望。   他们分明生活在一个星球上、一座城市里,汹涌的爱意却仿佛沙漏中的沙子,缓慢而不可避免地流逝。   --   傍晚时分,杜康的电话终于响起,顾恩泽接通了电话,他听到对方说:“我今天一直在等你的电话。”   顾恩泽用指尖戳了戳微凉的落地窗玻璃,目光注视着门外的车水马龙,他说:“我不记得今天是什么特殊的节日。”   “但今早的新闻,应该能证明我的清白了。”   “哦。”   “明明你愿意为我冒着生命的风险,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总会产生,你好像不那么喜欢我了的错觉。”   顾恩泽将整个手掌覆盖在了玻璃上,任由凉意从掌心蔓延至全身,他并未否认,而是说:“我以为你不会将这件事摊开了说。”   “摊开了说或许还有挽回的可能,倘若不摊开说,或许你会下定决心,做出会让我难过的决定。”   “杜康,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当初你宁愿独自被胁迫,也不愿意向我求助?”   “我已经为此付出了足够的代价,我很懊悔,我们可以不可以将这件事揭过去?”   杜康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足够聪明,知晓这时候应该用苦肉计,而不是用直白的话语激化矛盾。   顾恩泽看透了他的聪明,但他也不需要对方的回答,因为答案很明显——无非是不够信任。   杜康不信任他会毫无芥蒂地支持他、喜欢他,所以他宁愿将自己包括在完美无缺的“壳”里,伪装成坚不可摧、一切都好的模样。   杜康在向顾恩泽隐藏自己的缺陷和弱点,最后却将两个人都卷进了不可控的漩涡里。   然而他却没有料想到,后续发生的这一切,也毁了顾恩泽对他的信任。   性来讲,顾恩泽应该相信杜康说的一切,杜康的确是受人胁迫,也是为了救他,才做出种种伤人的举动。   但午夜梦回的时候,顾恩泽也会控制不住地去想——杜康是不是又在骗他,哪里会有脑回路这么清奇的“幕后主使”,如果想让杜康痛苦,那直接杀了他,不是更快捷容易?这么又要让杜康痛苦,又要让顾恩泽活着,动手的人,简直像是受尽了委屈、不得已而为之。   这种如鲠在喉的感觉,慢慢消磨着顾恩泽的情感。而等到上次见面时,顾恩泽终于确认,杜康现阶段想要的不止是寻找父母,而是谋求更高的位置。   杜康的野心终于铺展而开,然而顾恩泽,并不是那个甘于等待、愿意付出的人。   为了杜康的野心,付出自己的自由、事业、快乐甚至健康,坦白说,顾恩泽不认为是值得的。   不过杜康总是这么敏锐,顾恩泽刚刚起了想后退的心思,就被他发现了。   想到这儿,顾恩泽也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用很平静的语气说:“杜康,我最近有些想念在蔚蓝星的生活了。”   “我原本也没有想打破你的生活节奏,是你想见我,是你过来找我的,”杜康的声音不再平静,反倒是有些歇斯底里般的疯狂,“顾恩泽,你不可以抛弃我第二次,你明明是那么爱我的。”   “……”顾恩泽收回了手,他凝视着自己掌心的纹路,任由杜康质问他,直到话筒里传来了细微的哭声,他才语气平静地说,“冬天快过去了。”   ——冬天快过去了,春天即将来临,而我好像也没有那么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而我好像也没有那么需要一个体贴的恋人。   谁离开谁都能活,这总归是亘古不变的道。   “你现在在哪里?”杜康的语气变得平静,仿佛刚刚的失态只是顾恩泽的错觉。   “……没在哪里。”   “我去找你,我们当面谈谈。”   “有什么可谈的,”顾恩泽不太想见杜康,他那些叛逆的情绪久违地又涌现出来,“我现在只要一见你,就会想到去年谣言满天飞的时候,我质问你和那位富家千金究竟什么关系,你冷着脸一言不发,直接摔门离开的情景。”   “……我以为你来找我,是已经原谅了我。”   “找你只是因为想你。”   “见面再谈吧,再打电话,恐怕我们会吵起来。”   “你现在不怕会被你生上的父亲发现踪迹?不怕会因此失去继承王位的权利?”   “我如果怕的话,现在头版头条就该是我的订婚新闻。”   “你现在反悔的话,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顾、恩、泽、”杜康一个字接一个字地说出了对方的名字,“我爱的人只有你,所以,不要再说这种玩笑话了。”   顾恩泽嗤笑出声,久违地变得尖锐起来,他说:“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想要我和你在一起。”   “如果你愿意放弃现在的纷争,和我回到蔚蓝星,我们马上就可以在一起。”   “我有必须要做的事,等做完了,我们再一起回去。”   “等你继承了王位后,你还会舍得回蔚蓝星么?”   “……如果你希望的话。”   “算了吧,等到了那个时候,你只会说,你身不由己。”   “那你希望我怎么样呢?”   “我希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那已经不可能了。”   顾恩泽挂断了电话,顺手设置了静音,他躺回到了柔软的床褥里,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他有一点怀念在片场的日子,至少白天总在忙碌,不会有那么多的精力,用于追忆过去、思考情爱。   他也有一点怀念一切都没发生前,他和杜康在蔚蓝星的日子,那时候彩虹财团在他们的共同努力下蒸蒸日上,他们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消遣娱乐,春日里可以一起去踏青,夏日里可以一起去游泳,秋日里可以手牵手踏过落叶,冬日里可以围在暖炉观赏雪景。   那么轻松的、愉快的、坦诚的、相爱的日子,眨眼间就不见了。   剩下的是历经波折的、千疮百孔的、勉力维系的爱情。   曾经想到离开会觉得痛,现在想到离开,竟然会觉得“也没什么不好的”。   顾恩泽现在感觉,自己像那些彻底分手前,一定要复合一次的情侣。的确复合了,也骤然发现,的确是不怎么合适了。   但在顾恩泽的思想滑向更危险的方向前,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他用略带恭敬的声音说:“少爷,杜康王子殿下亲自打了电话过来,将于二十分钟后抵达这里。”   “知道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请您做好迎接的准备。”   “我身体有些不适,叫利比特和里奥去迎接他吧。”   “少爷,王子殿下是特地来见您的。”   “他来见我,我就要去迎接他,就要去见他?”   “……为了威廉姆斯家族的荣誉……”   “相信以威廉姆斯家族的崇高地位,应该不至于做出逼迫家族子弟去见王室权贵的行为吧?”   “……这。”   顾恩泽不再说话,直接给自己塞上了耳塞,套上了眼罩。   他知晓自己的举动不过是自欺欺人,因而在自个的床发生震动的时候,坦白说,并没有多大的不快。   一双熟悉的手揽住了他的腰,伴随着熟悉的香水气味。   顾恩泽很想继续装睡,但那人亲吻了他的脸颊,似爱恋,似挑衅。   作者有话要说:   新冠转阴后,感觉还是不太好,希望诸位平安。 第107章   顾恩泽睁开了双眼,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恋人。   他们分明在不久之前就见过,顾恩泽看着对方,却不觉得有多熟悉,反倒是分外陌生。   杜康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杜康究竟在想什么?   杜康究竟要做什么?   很不幸的是,顾恩泽竟然无法给出任何一个问题的答案。   上一次,顾恩泽产生这样的情绪,还是他重病住院,突兀地发现杜康欺骗他的时候。   他没想到,时隔一年多以后,还会产生同样的情绪。   杜康又凑了过来,亲吻了一下他的唇角,含笑问:“睡醒了?”   顾恩泽注视了他一会儿,说:“你也知道我是在装睡。”   “我不知道,”杜康面色未变,眼中溢满温柔,“现在已经很晚了,你睡着了也是很自然的事。”   “我是在装睡,我不想见到你。”   杜康没有问为什么,他只是向顾恩泽的方向靠了靠,用很轻的声音说:“我很抱歉。”   “你为什么要抱歉?”   “我让你很难过,也让你很失望。”   “你无须抱歉,”顾恩泽向后退了退,“我同样让你很难过,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也会让你很失望。”   “再坚持一段时间好不好,”杜康没有继续逼近,整个人流露出了一种隐忍又可怜的姿态,“最多三个月,事情会告一段落,我会给你一个让你满意的结果,也会将所有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三个月?”顾恩泽挑眉问。   “最多三个月,”杜康抬起手,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触碰顾恩泽的眉眼,“我会解决掉一切的麻烦,我不会让你遭遇任何危险。”   “你究竟想做什么?”顾恩泽的这句话不像是质问,更像是低声自语,“你什么都不想说,只会让我越来越觉得,我和你其实并没有必要非在一起。”   “我不希望你卷进这些麻烦里。”杜康蹙起了眉头,“再相信我一次,好么?”   顾恩泽很想说“不好”,话到了嘴边,又很想说“好”。   对杜康长久以来积蓄的失望,和内心依旧苟延残喘的爱意,在他的心中不断撕扯。   过往的杜康,现在的杜康,在他的脑海中交替闪现。   最后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于是杜康便以为他是默认了。   “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睡一晚?”   杜康枕在顾恩泽的枕头上,用很温柔的声音问他。   “你应该回去。”顾恩泽的声音也谈不上有多冷淡,甚至像是在闲聊,“这么晚过来已经很出格了,如果直接留宿在这里,不仅对你,也对我百利而无一害。”   “可我想留在这里。”   “有时候想归想,但不那么做。”   杜康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你说得对,有时候人总是要做一些不情愿的事。”   “走吧,去忙你的事去吧。”   “我会听你的话,今晚会离开,但顾恩泽,你可不可以陪我走一走?”   “我不想走,我躺得很舒服,等你走了,我就该睡觉了。”   “那你先不要睡,好不好?”   “你想做什么?”   “让你看一样东西。”   杜康说完了这句话,他起床走向了门口,将房门打开了一小半——顾恩泽的视力很好,即使他躺在床上,依旧能看到门外有数十个侍从微微躬身,随时等候着杜康的命令。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顾恩泽有了真切的实感——杜康已经不再是他熟悉的模样了。   杜康从门外取来了一样东西,关上了门,转过身时,他的表情依旧是完美无缺的温柔,似乎在他的眼中,顾恩泽与门外的所有人,都完全不用——因此也值得他用与对待他人时完全不同的面孔,来与顾恩泽相处。   顾恩泽观察着杜康手中的东西,不太确定地说:“头戴式的观影仪?”   “科学院最新的设备,试验机,可以先玩玩,”杜康一边说话,一边调试着手中的设备,“原本想带你去现场看看,你不想去,那只好借用它了。”   顾恩泽无声地叹了口气,略撑起上身,伸出手,说:“直接戴上就好?”   “我来帮你戴上。”   杜康双手举着仪器,将它从顾恩泽的头上套好,又认真调整了起来。   顾恩泽的眼前一黑,观影仪不算重,杜康的动作也很轻,只是他的手指经常会撩过顾恩泽的头发和皮肤,总会让他有种他正与他调情的微妙感。   “好了。”杜康的声音在顾恩泽的耳畔响起。   顾恩泽的眼前出现了一些细小的光亮,很快,这些光亮慢慢变多,像是让他的眼睛缓慢地适应眼前的图像。   片刻之后,顾恩泽的眼前出现了一座他并不陌生的建筑物——那是首都星排名前三的高楼。   偶尔,高楼会在夜幕降临后,化身幕布,为来往的人群奉上一场精彩绝伦的灯光秀。   但这种情况发生的频率并不多,原因无他,因为地位置和大厦地位的原因,这里的灯光秀每持钟,就要至少两百万星币的广告费和三百万的制作费。   ——即使是有家底颇丰的富翁,也会对这种烧钱的花样望而却步。   然而,顾恩泽想,杜康或许是不在乎的。   杜康也的确是不在乎的。   他比顾恩泽想象得更加疯狂,也更加大胆。   因为在顾恩泽等待了几秒钟后,漆黑的大厦骤然浮现出了一行字。   简简单单,没有任何花销,似乎是匆忙赶制出的,但足够醒目,叫人很难移开视线。   ——顾恩泽是我的,我是杜康。   过了几秒钟后,这行字稍微向左边移动了少许,旁边又多了一行字。   ——我们彼此相爱,很快就会复婚。   顾恩泽在等待着这两行字变淡消失,但它们却像是焊死在了大厦上,久久地没有消散。   顾恩泽抬手想摘下设备,却被杜康的手挡住了,杜康的手覆盖在了他的手背上,他说:“别动。”   “我已经看到了,不必再继续下去了。”   “这两句话不止是要让你看到,”杜康的手缓慢地移开,他开始拆卸顾恩泽头上的设备,“更想让更多的人看到。”   顾恩泽的眼前骤然一松,他生性地眨了一下眼睛,然后他发现,杜康并没有笑,竟然很沉静地看着他。   于是,顾恩泽开了个不算是玩笑的玩笑,他说:“怎么,你想让生米煮成熟饭,叫我寻不到其他的人,只能和你在一起?”   “的确如此,”杜康垂下眼,手指抚摸过仪器的里侧靠近眼睛的软垫——像是在抚摸顾恩泽的眼睛似的,“我不想让我的计划出现意外。”   “杜康,人的情感是永远无法被计划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你现在还是喜欢我的,不是么?”   顾恩泽没有否认这一点。   “很晚了,我也该走了,”杜康有些突兀地说了告别的话语,   “顾先生,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晚安吻?”   ——顾先生,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晚安吻。   顾恩泽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很多年以前,他和杜康刚刚开始交往,原本他想循序渐进,慢慢清两人之间的关系,寻找一个最合适的相处模式。   但杜康却表现得极为热情,总是能轻易地改变他的计划、突破他的防线。   他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躺在一张床上之前,他原本想要离开,但却无法轻易离开——杜康扯住了他的衣袖,仰着头,用很温顺无害,却又有些为难的语气问他——顾先生,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晚安吻。   ——可以,当然可以,不要说一个晚安吻,你想要更多的东西,都可以。   “很晚了,回去吧。”多年后的顾恩泽抬手揉了揉眉心,尽量压抑住了那一丝的不耐烦,“亲或者不亲,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作者有话要说:   迟来的新年快乐! 第108章   送走了杜康,顾恩泽拒绝了利比特和里奥深夜交谈的要求,重新躺回到了柔软的床上。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失眠,会辗转反侧,但可能这一天经历的情感波动过多,他竟然很快就陷入了睡梦之中。   第二天是个阴天,顾恩泽再次打开了屏幕,准备继续上次的进度,去看《灼热》这部电视剧。   上次的剧情里,封云喊出了“灼热症”这个词语,随即陷入了昏迷。   然而当封云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却并没有在病房中,也没有在急救车上,他依旧躺在自己的床上,身下的床单干净而平整,他顺手拿起了手中的光脑,发觉时间是次日的早上七点,昏迷前经历的一切,仿佛是一场噩梦。   ——只是一场噩梦罢了。   封云从床上爬了起来,他像往常一样去了浴室,准备洗个澡再去上班,但当他的目光触及架子上的沐浴液的时候,却忍不住停顿了一瞬。   ——封云有严格的强迫症,每次洗澡后,都会将瓶瓶罐罐上的按压泵头的喷嘴调整成某个特定的方向,并且每个瓶子都不尽相同。   而在他的“梦”中,封云躺在床上前因为心中燥热匆匆地冲了个冷水澡,既没有收拾一片狼藉的浴室,也没有将喷嘴调整方向。   ——现在,浴室和他往日的一样规整,一切和每一个早晨都没有什么不同,除了那个突兀的,没有调整到固定角度的喷嘴。   封云很相信自己的记忆力,他在读书期间,闲暇时间,也会看一些幻想类的小说和电影。   他几乎是立刻做出了判断——有人闯入了他的住宅,试图将一切都恢复原状,让他误以为他患上的“灼热症”不过是一场噩梦。   不过是一场噩梦。   封云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停滞,他的表情也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多年来在金融圈混迹的经验让他的演技几乎可以比肩一流的演员。   他像往常一样洗漱好,穿上妥帖的衣物,出了家门,又通过电梯下了地下车库,开车上班。   车载智能语音系统尽职尽责地向他通报今日的工作计划和重要消息。   他在快到公司大厦前得知了一个“好”消息,他购买的医药相关的基金上涨势头明显,他称得上大赚了一笔。   封云不怎么高兴,但他扯起了一个笑容,假装自己很高兴——毕竟他并不清楚,他的车上是否被那些暗中窥视的人安装了摄像头。   他像往常一样完成了一天的工作,甚至也和往常一样,询问了自己的发小关于“灼热症”的最新进展,发小依旧显得那么乐观,他叮嘱封云“不要太过担心”。   结束一天的工作后,封云实在不想回家,于是临时开车了附近的温泉会所,准备修养一天——他经常去这家温泉会所,昨晚又做了噩梦,这个行为,倒也称不上突兀。   他泡了泡私汤,又去按摩室寻找技师按摩——今天的人或许很多,封云进门的时候,按摩室内已经有一位中年男子在趴着等候了。   封云也趴了下来,他并没有和对方攀谈的打算,奈何对方过于热情,主动问他:“你这么年轻,怎么过来按摩了?”   “睡不太好,按摩舒缓下神经。”   “怎么睡不太好了?做噩梦了?”   ——如果是做噩梦的话,那倒是好办了。   封云暗忖了一句,并不搭话,然后他的冷漠并没有阻止中年男子的滔滔不绝。   “我倒是做了个噩梦,应该是白天看新闻太多了,晚上竟让会梦到那个‘灼热症’。”   封云忍住了追寻的冲动,他不确定这个中年男人的身份,但又很希望对方继续说下去。   好在这个男人着实话唠,又继续说道:“我梦见自己在办公室突然发了病,疼得满地打滚,结果睡醒了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一问我老婆,我老婆说我回家就闷头大睡了,估计是睡糊涂了。”   “……”封云略抬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已经许久未曾体验过恐惧的情绪,直到今时今日。   他压低嗓音开了口,说:“只是做了个噩梦,梦都是假的。”   “我和我老婆在一起二十多年了,”中年男人笑呵呵地扭过头说话,但笑意却不达眼底,“她有个毛病,只要骗我的时候,就会攥起右边的手,这么多年了,这毛病从来都没变过。”   “……你们的感情听起来不错,都在一起二十多年了,也一定可以互相解,”封云的话锋一转,用很随意的语气说,“我也做了个和你差不多的噩梦,这不,来找人按摩一二。”   “按摩好啊,按摩好,”中年男人连连点头,“回去好好睡一觉,忘记这些不开心的事,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人该傻的时候就该傻一些,太聪明的话,日子很难过得下去。”   封云没接这句话,只是询问中年男人:“有备用机么?”   帝国为每位公民配备了唯一的光脑,损坏时可以凭借身份证明换领一个,原则上一个公民只有一台光脑,然而出于业务和其他的需求,有一部分公民也会偷偷地给自己私下里办一台光脑,不过这事进行得隐秘,官方也睁一只闭一只眼权当不知晓这件事。   “有倒是有,但我真不想像你获得那么较真。”   中年男人虽然这么说,但还是顺畅地说出了一串通讯ID,又叮嘱封云“晚上再聊”。   两人不再沟通,按摩技师进来为他们按压,封云有些心不在焉,他的大脑里略过了近期无数的线索,又凭借有限的线索推测出一个又一个可能。   随着按摩技师的最后一个动作,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再抬起头的时候,眼里隐隐约约地浮现出红色的火。   镜头戛然而止,片尾曲缓慢响起。   顾恩泽也长长地舒了口气,虽然剧情很精彩,但他的休闲时间只有这些,他该去忙正事了。   而第一件他做的事,就是拨通叶青阳的电话,直截了当地告知对方:“有没有还没退回去的剧本,发给我看看,我想拍戏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9章   “……”   叶青阳足足沉默了十秒钟,才开了口:“您想要什么类型的剧本?”   顾恩泽难得有些心虚,放缓了语气,说:“都可以。”   “导演和制片人那边,还是很希望您能复出演戏的,但粉丝那边,如果突然得知您要拍戏,在喜悦之余,可能会因为误会而产生一些负面的情绪。”   这话说得委婉,翻译过来,就是粉丝大概率会觉得自己是被愚弄了,会认为顾恩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过于随心所欲。因此而大批量脱粉甚至回踩。   顾恩泽听了这话,却很惊讶,他揉了揉眉心,问叶青阳:“我现在还有粉丝么?”   “你当然有粉丝,而且还全都是被虐成了死忠的粉丝。”叶青阳长长叹气,“你是不是觉得你公开了身份,粉丝们就会放心了,安心脱粉去追别的明星了?”   “……”顾恩泽没答话,不过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你低估他们对你的喜欢了……”叶青阳无声地叹了口气,“他们现在天天都在工作室的星博下面刷屏,让我们想办法提醒你无论如何都不能接任威廉姆斯公爵的位置。”   “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们相信了一些网络上的传言,很怕你会发生意外。”   “看起来,他们很喜爱我。”   “的确如此,但也正因为喜爱,如果他们发现被您愚弄了,很容易因爱生恨,做出一些可能会伤害到您的举动。”   “因爱生恨?”   “因爱生恨。”   “如果恨不起来呢?”   “什么?”   “如果即使这么做,依旧恨不起来呢?”   “要么是没那么喜爱,要么就是太过喜爱了。”   顾恩泽像是在问粉丝的情感,又像是在问其他的什么。叶青阳猜到了一些关节,但不敢深入去问,只得换了个话题:“您计划什么时候进组呢?”   “下下周吧。”   “下下周?”   “嗯,到那个时候,一切也该结束了。”   “杜康那边……”   “他的事与你无关,”顾恩泽停顿了一瞬,又用极轻的声音说,“和我也没什么关系。”   叶青阳没有听清,“啊”了一声,顾恩泽却垂下眼,留了句“有消息再反馈给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久违地登录一下星博,调整了一下界面,从最新的一条评论开始看。   他的粉丝大多还是挂念他的,虽然因为审核机制的问题不能说得太清楚,但他们都尽可能地向他传达一个讯息——不要继承威廉姆斯家族,离那个公爵的位置远一点,诅咒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顾恩泽看了一会儿,因为过于感动,不得不提前退出了星博。   他总以为他是铁石心肠的,但事实上,他还是会心软,还是会被真情实感所动摇,还是能感知到他人无人的偏爱却无以为报而有些许惭愧。   当年加入娱乐圈不过是权宜之计,突然爆红更不在他的预料之外,一直以来,他都和粉丝刻意保持着距离,并且对自己的情感状况丝毫不加以隐瞒。   但粉丝们依旧真切地喜爱着他、担忧着他,即使知道他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重返娱乐圈,依旧牵挂着他的安全。   他拥有很多很多很多的爱,纵使短暂,也是真切地拥有着的。   相较之下,杜康的爱纵使浓烈,却并非无可替代。   --   距离继承仪式的日子一天近过一天,顾恩泽却没有和杜康提及这件事。   他其实没有做好完全的准备,但这件事,他却不打算让杜康插手了。   倒也不是为了面子或者为了赌气,顾恩泽只是觉得,活得太久多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必选项”。   自他母亲离世后,他对这个世界就缺乏热爱,对活下去也没有什么执念。   直到他遇到了杜康。   一开始的杜康是孱弱的,倘若顾恩泽不管他,杜康要么死去,要么活得狼狈。对顾恩泽而言,杜康是他主动背负的责任,亦是他活下去的一个由。   而后他们开始相爱,渐渐浓烈的爱意点亮了顾恩泽的人生,他开始真切地觉得,相依相伴、白首不离是一件很美好的事,也开始关注自己的身体健康,希望自己能活得更久一点。   然而对现在的顾恩泽而言,他又恢复到了他母亲刚刚离世时的状态。   纵使身边有郭林、有金珏这样的朋友,亦打不起什么长久活下去的心思。   现如今,纵使星网上有万千粉丝真切地喜欢他,亦不畏惧寿命少上一大截。   不过是赌一把,赢了没什么值得开心的,输了也没什么值得遗憾的。   顾恩泽原以为威廉姆斯家族会对外广发请帖,或者举办一个内部的相对隆重的仪式,直到临近约定的日子,他才从里奥的口中得知,真正举办仪式会在约定日期的前一天晚上,在场的人员名单由利比特拟定,应该不会超过十个人。   “利比特对你很不放心,”里奥的脸色有些苍白,发间也隐隐约约显露出了白发,他整个人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衰老下去,“你让他感受到了不安和压力。”   “我是一个信誉很好的商人,”顾恩泽注视着里奥此刻的狼狈,心中毫无波澜,甚至还有一些“还不够”的念头,不过面上倒是不怎么显露,“我需要威廉姆斯家族的权势,不会做什么多余的举动的。”   “但你和杜康王子关系最近很紧张,”里奥咳嗽了一声,脸上显露出许不正常的红晕,“你能为了爱情选择冒险,自然也会因为爱情破灭而临时反悔。”   “我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么?”   “恐怕不行,”里奥嗤笑出声,“利比特不会放过你的。”   “的确,当年他也没有放过你。”   顾恩泽只是单纯地阐述一个事实,里奥却像是被扼住了呼吸似的,喘了几口气,半响才说:“你倒是不想让我好过。”   “杀母之仇,如何能让你好过?”   “你是真不怕……”   “事儿成了,便成了,成不了,不过就是和你一样,少活几十岁罢了。”   里奥一时语塞,呆了一会儿悻悻而去。   顾恩泽翻了翻光脑,从邮箱中找出一个叶青阳发他的剧本,竟是直接看起剧本来了。   --   之后的几日,顾恩泽的心态一直很好,该吃吃该睡睡,或许是这么悠闲的姿态刺激到了利比特,他竟然将仪式又提前了一日,赶在顾恩泽用餐时,直接进了房门,叫他换好衣服,直接随他出门。   顾恩泽眼皮都没抬,咽下了口中的食物,又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才说:“等我吃完饭再去。”   说完了这句话,他便不再管利比特再说什么,慢条斯地吃着自己的饭。   利比特初始还有些愤怒,但很快地,不知道因为想到了什么,又重新变得平静起来。   顾恩泽吃过了饭,甚至还去了一趟洗手间,进洗手间之前,他还嘲弄似的看向了利比特,“贴心”询问:“要派人看着我上厕所么?”   利比特脸上的笑容仿佛是固定的,他开口道:“自然是不需要的。”   解决了所有的生问题,顾恩泽和利比特出了门,四周围绕着拎着老式灯笼的侍从,与其说是“护卫”,倒不如说是“押送”。   灯光越来越暗,一行人走的道路亦越来越偏,顾恩泽初始还花了几分心神记路,但很快地,他放弃了这个不可能完成的项目。   他们最终走到了一座废弃的小楼前,一部分侍从留了下来,另一部分侍从随着利比特和顾恩泽走了进去。   进了楼门,又是迷宫似的左拐右拐,身边的侍从亦越来越少,等到了电梯门前,只剩下了两个。   利比特亲自按下了向下的指示灯,几乎是下一秒,电梯就打开了,他率先走了进去,扭过头,对顾恩泽说:“进来么?”   顾恩泽在这一瞬间想到了很多恐怖片中的场景,他倒是很坦然的迈了进去,顺便问了句:“到地下几层?”   “七层。”   顾恩泽按下了地下七层的按钮,他看向门外,门外的侍从没有跟进来的意思,于是他扭过头,问利比特:“你不怕在电梯里出什么意外?”   “如果在电梯里我出什么意外的话,你会是第一嫌疑人,你很聪明,不会办这种蠢事。”   顾恩泽对这个评价不置可否,他静静地等待电梯门彻底合拢,这才问利比特:“当初里奥接替公爵之位的时候,是他爷爷带他过来的?”   “不,是我带他过来的。”利比特今天的脾气格外好,即使听到顾恩泽这么说,也没有表现出愤怒,“我算是前瞻后奏。”   “仪式一旦开始,就无法中止了?”   “小子,别再妄想逃脱你的责任。”   “我自然会承担起我的责任,可是利比特先生,你打算什么时候,承担起属于你的责任呢?”   “叮——”   电梯到达的声音阻隔了利比特回复的可能,利比特率先走出了电梯厢,站在外面盯着顾恩泽看了几秒钟,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出来吧,很快的,不用害怕。”   “我似乎已经说了很多次,我并不感到害怕了。”   顾恩泽迈开步子,也走出了电梯门,他穿的皮鞋踩在全金属的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声响。   走廊的顶端开着大灯,灯光显得两人的脸色都十分苍白,像极了末日电影中的情景。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0章   这是一段长长的走廊,仿佛科幻电影中的场景。   顾恩泽走这段路的时候,莫名地想到了很多年前,他和他的母亲依偎在一起,在屏幕上看着母亲年轻时看的经典动漫。   那个动漫看似是温馨治愈,实则阴暗致郁。   里面有一个很经典的情节。   男主和女主因为接受了任务,要通过一段长长的走廊,抵达走廊尽头的实验室。   负责远程关闭防御装置的队员背叛了他们,看似平平无奇的走廊瞬间变得危机丛生。   女主凭借灵活的身手拯救了男主三次,但在最后迈进实验室前,却面临了二选一的窘境。   只有一个人能活着走进实验室,另一个人会被触发的自动射击装置连射30发子弹,不存在任何幸存的可能。   女主看向了男主,她轻启嘴唇,正想说什么,却不料男主毫不犹豫地向前迈了一步,动作快到几乎出了残影。   枪声接连不断地响起,女主直挺挺地倒在了冰冷的铁板上,浑身都是弹孔,她的脸上还带着愕然的情绪,眼睛微微张大,还残留着些许水意,猩红的血自她的身下蜿蜒成溪,缓慢地向实验室的门前移动。   只听“嘭——”的一声,男主关上了门,不知道是为了阻隔即将到他脚下的血,还是为了阻隔女主死去的惨状。   顾恩泽沉默地看着这一幕,他很难遏制住骂人的冲动,但他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己的母亲。   顾欣然的神色很漠然,带着经历了太多事的沧桑,过了许久,她才盯着屏幕上的男主说:“你猜,那个女孩刚刚是想说什么?”   “想说什么?”顾恩泽隐隐约约已经猜出来了。   “她应该是想说,不必管我,你能活着的话,我死也无憾了。”顾欣然停顿了一瞬,嘴角带了几分讥诮,“但那个男人,没有任何犹豫,连听完这句话的耐心都没有,迫不及待地去寻求生路了。”   --   顾恩泽短暂地走了个神,利比特倒像是很有耐心似的,等他回过神来,才说:“进来吧,就这道门。”   顾恩泽向前走了一步,问利比特:“我先进?”   “当然,”利比特的脸上带着某种奇异的笑容,“你才是这场仪式最大的主角。”   顾恩泽向前走了一步,房门自动向两侧移开,露出了门内的景象。   出乎顾恩泽的预料,门内并不是房间,而是蜿蜒向下的楼梯,惨白的灯光,搭配上金属的墙壁、楼梯和扶手,像是连通着诡谲的秘境。   “向下走?”顾恩泽明知故问。   “向下走。”利比特的声音在他的背后响起。   顾恩泽“哦”了一声,继续向下走,他的大脑再次放空,回想起了当年他偶然闯进地下拍卖场的经历。   那时候也像现在一样,有蜿蜒而下的、仿佛永远都不会终结的楼梯,他心中的好奇心随着不断向下而渐渐消散,中午甚至产生了“要不要直接回去”的想法。   然而冥冥之中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阻拦了他的想法,让他继续走了下去。   让他鼓足勇气,推开了那扇门,闯进了那个有杜康的世界。   --   顾恩泽停下了脚步,他抬起手,推开了紧闭的房门,陈旧的木门发出吱哑声响,室内纵使点燃着无数蜡烛,依旧有些暗沉。室内的墙壁上挂满了威廉姆斯家族家主的人物画像,房屋的正中央的一个外方内圆的祭台,从祭台到四个方向没有任何一样家具,取而代之的是自上而下的台阶,台阶上除了必要的通道,都密密麻麻地点燃了蜡烛。四面墙壁上各有一扇门,现在正站在祭台上的八名宾客,或许是从其他房门走进来的。   而除了台阶上的蜡烛,室内还悬挂着无数盏油灯,空气中弥散着油烟的气味儿,不算好闻,但勉强可以忍受。   顾恩泽并不能分辨这八名宾客是谁,他们都穿着几乎一致的黑金色长袍,脸上亦带着全脸的面具,似乎很畏惧被他人得知真实的身份。   顾恩泽一节一节地迈上了台阶,他环顾四周,询问道:“里奥呢?”   “今天的仪式不需要里奥。”利比特用长长的拖尾的贵族腔调回答,“相比较你这个儿子,里奥更看重家族的繁荣与责任。”   顾恩泽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问:“这场仪式需要我做什么?”   “你只需要躺在那里就好。”利比特指向了祭台正中央的石板床,“仪式很快就会开始,也很快就会结束。”   顾恩泽也没有拖延时间的打算,他观察了石板床几秒钟,在看到上面的绳索后嗤笑出声,先是脱了外套铺在床上,然后才慢吞吞地躺了下去。   他的目光扫视过八位参与仪式的宾客,在一位宾客的身上停留了几秒钟,扭回头,安心地闭上了双眼。   “……”   利比特看不到顾恩泽失态的模样,却发现顾恩泽直接舒舒服服躺在了石板上,他又一次体会到了暴怒的感觉——很不幸的是,对他而言,上次暴怒也是因为顾恩泽。   “那么,仪式开始。”   顾恩泽闭上了双眼,没有睁开的欲望,他的眼前是闭眼后无规则的黑与红,耳畔是利比特仿佛永远也读不完的仪式上的赘述。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以后,顾恩泽察觉到,风自上方吹到了他的身体上,他身下的石台缓慢上升,似乎已经到了仪式的尾声。   “赫尔曼,睁开双眼,伸手触碰你上方的圆球。”   ——我并不是赫尔曼。   顾恩泽腹诽了一句,既没有睁开双眼,也没有触碰什么圆球。   利比特倒也没有气急败坏,似乎已经预料到了现在的情景。   顾恩泽听到了机械扭动的声音,一个冰凉的圆润的东西从他的胸口滚到了他的肚子,又被重新夹取了起来。   “……再次,我正式宣布,将由赫尔曼-威廉姆斯继承威廉姆斯家族公爵一位,请各位宾客见证。”   室内雅雀无声,宾客们似乎并没有回应利比特的欲望。   顾恩泽能感受到石床缓慢下滑,最后回归到了原来的位置上,他睁开了双眼,看了一眼此刻遥遥挂在半空中的几乎微不可见的圆球,并未等待利比特的指示,直接下了石板床。   他一边抖了抖外套,重新披在了身上,一边问站在石板床旁边的宾客:“你们在这里,观看这项无聊的仪式,又一句话都不说,难道不会无聊么?”   “不要无礼——”利比特低声斥责,“仪式已经结束了,你可以回去了。”   “仪式既然已经结束,那你又有什么资格斥责我呢?利比特,我已经继承公爵的位置了,或许,你应该向我行礼,在诸位宾客的见证之下。”   利比特面色铁青,他摘下了头上的帽子,向下鞠了一躬,过了几秒钟,才说:“公爵先生,夜安。”   顾恩泽嗤笑出声,却没有再说什么,反倒是直接向门外走去。   当他再次遇到侍从时,侍从纷纷弯下腰向他行礼,不管他们内心是什么想法,但至少在表面上,顾恩泽已经正式成为了这个家族的掌舵人。   他挥退了所有的侍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褪下里衣后,又从身上剥下了一层银色的金属片。   这些金属片极为轻薄,但又极为精密,当顾恩泽脱下它们的时候,靠外的一侧已经腐蚀了一多半。   纵使顾恩泽厌恶里奥,也不得不承认,里奥是个聪明人。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在仪式上,他和里奥联手将利比特压在祭台的床上——相信参与此次仪式的宾客也不会有什么意见,毕竟他们想要的,只是确保继承威廉姆斯公爵一位的人参与这个仪式。   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做了第二首的准备。   里奥在那次仪式后身体迅速衰败下去,与过往年纪稍长的继承人不同,那时候的里奥还很年轻,对家族的责任感不强,对本该接任公爵一位的父亲报以仇恨。   他在反复复盘整个仪式的时候,产生了一个过于大胆的想法——或许造成威廉姆斯家族每一任公爵早逝的原因,不是所谓仪式,也不是所谓玄学,而是他在仪式过程中靠近的某样物品。   每一任公爵接替的仪式都不相同,里奥那时候只是在石板床上躺了一会儿,在他接任了公爵之位有了更多的权限之后,他偷偷地潜入到了那个举办仪式的房间,并用专业的仪器做了测量,然后发现里面的某种放射性元素显著超标。   于是一切都有了答案——损伤家族的人寿命的,从来都不是什么玄学,而是房间内的放射性元素。   经过了所谓的仪式之后,参与仪式的继承人身体会缓慢地衰败下去,每一任都活不过七十。   而之所以举办这样的仪式,也不是为了祝福王室,而是要向王室投诚——用公爵相对短暂的寿命,维系了对王室较低的威胁,成为王室好用的助手,由此来换取家族的稳步发展。   清了这个逻辑后,参与仪式的宾客们的身份,也呼之欲出——他们必然都是王室的成员,其中甚至可能会有王上。   在得知将会接触放射性元素后,一连数日,顾恩泽都会贴身覆盖上这一身金属“盔甲”,这套装备是里奥送给他的,但并不是里奥准备的。   ——在数十年前,里奥的母亲曾经在仪式开始前知晓了所有的真相,也为儿子准备好了这套装备,却没有料想到,仪式竟然提前了一天,一切都迟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1章   这套装备没能救得了里奥,但救下了顾恩泽,顾恩泽厌恶身上流淌着的威廉姆斯家族的血液,但对这位早逝的夫人,深表谢意。   顾恩泽等待了几个小时,并没有等到杜康的身影出现。   他认出了那八位观看仪式的宾客中,有一位是杜康,但他倒也没有将杜康想得有多坏。   依照他对杜康十多年的了解,杜康应该也是临时才收到的消息,去参加他的接任仪式,层层把控之下,他是传递不出什么消息的。而在当时的那种情景下,贸然翻脸,很有可能既救不了他,又会失去之后翻盘或者为他报仇的可能。   顾恩泽充分解杜康的苦衷和做出的选择,并且由衷认为如果换做是他,也未必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他在等待数个小时,得不到任何消息,也见不到杜康的身影后,依旧能智地为杜康开脱——或许他有一定要做的事情,或许他实在躲不开他人的监视,或许明天他会过来、他会发来消息。   他比他预想的大度、从容,也比他预想的更快地失去了对杜康的耐心。   他当然可以继续等待,等待杜康的再次出现,等待一个近乎完美无缺的解释。   更何况,他实际上在这场仪式中有惊无险,没有损失任何的东西。   原谅看起来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但顾恩泽这一次并没有生气,也不打算原谅了。   他拨通了里奥的私人电话,只说了一句:“我认为,我们可以执行第三套的方案。”   “你真是个疯子。”光脑对面传来了近乎抓狂的声音。   然而顾恩泽只是知会了对方一声,并不是征求对方的意见,他挂断了电话,登录了久违的光脑,上传了一段视频,点击了发送键。   视频上传的时候,是晚上九点钟,这个时间段刚好是星网用户最为活跃的阶段。   星网最近的热门话题与顾恩泽紧密相关——原因无他,在最近的颁奖季中,顾恩泽主演的电影和电视剧频频获奖,然而顾恩泽本人却颗粒无收,有关他的镜头也全部都被剪掉,连“顾恩泽”这三个字都从已经做好的宣传板上扣掉。   无数顾恩泽的粉丝难以接受,纷纷涌向评审方的星博留言或者通过电话的方式向主办方反馈意见,评审方一开始是在“装死”,但事态闹得越来越大,不得不发布了口径一致的对外声明,直言他们是接到了威廉姆斯家族的正式函文,要求不得使用顾恩泽的任何图像和名字。   部分奖项的评审方直接回函询问能否给予顾恩泽奖项和提名,但很快收到了来自威廉姆斯家族公事公办且冰冷的回复:“如果贵方执意这么做,威廉姆斯家族将采取一切手段予以惩戒。”   在收到名为警告实则恐吓的回复后,所有的评审方也断了给顾恩泽任何提名或奖项的心思,不仅如此,在宣传的时候,也会刻意注意减去顾恩泽的镜头,以免惹上麻烦。   评审方给予明确回复后,顾恩泽的影迷及粉丝的反应也很快,他们先是涌向了顾恩泽的工作室,要求工作室出面解释或道歉,然后又开始通过各种途径联系威廉姆斯家族的对外联络人员,期寄对方能够改变主意,已经举办过的颁奖仪式已经无法弥补,但至少不要让顾恩泽在整个颁奖季都无法被提及。   然而威廉姆斯家族的态度非常强硬,顾恩泽的粉丝也无从与顾恩泽取得联系,双方之间的矛盾愈发严重,闹上了几次热搜,都被威廉姆斯家族利用贵族的特权强势压了下去。   然而他们可以压下热搜,却无法压下粉丝心中的愤怒,一开始沉迷吃瓜的网友们,也在吃瓜的过程中越吃越不对劲,最后一起加入了声讨威廉姆斯家族的行列中。   原本,威廉姆斯家族的“诅咒”热度已经有所衰减,但因为颁奖季事件的影响,“诅咒”的热度又一次攀升。   因此,即使顾恩泽许久未曾发布新动态,依旧有无数人关注着他的星博账号,然后,他们在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夜里,刷到了顾恩泽最新上传的视频,视频的名字是“一些真相”。   彼时的叶青阳正要休息,但他的光脑传来了一条消息——“您的特别关注顾恩泽先生发布了一条最新动态。”   叶青阳几乎立刻就从床上“弹跳”了起来,他流畅地打开了光脑,按下了播放键,准备看看顾恩泽发布了什么视频——说来也有些可怜,旁人家的艺人在发星博前大多会和经纪团队打个招呼,有人甚至直接让经纪团队代为拟稿,然而在顾恩泽这儿,叶青阳压根都不敢提什么“发文前需经纪团队审稿”的惯例,只能在顾恩泽发完微博后,兢兢业业地去清扫战场、解决由此引发的山崩海啸。   视频并不算长,只有五分钟。   最开始甚至是在深夜中拍摄的,观看的人能感受到镜头的剧烈晃动,也能听到摄像机擦过布料的“沙沙”声响。   弹幕淅淅沥沥地飘过,最早观看的一批观众无聊地攀谈起来,猜测这个视频究竟是要说什么“真相”。   叶青阳的心中也有了猜测,他认为顾恩泽或许是要对近期网络的风波做出回应——虽然他不认为顾恩泽会关注最近网络上的风风雨雨,但,万一呢?   很快地,镜头出现了光亮,有人手持着摄像机,正在全金属的走廊里疾步前行。   “这是哪儿?”   “谁在拎着摄像机?”   “看右上角的时间,这是一段几十年前的影像。”   拎着手持摄像机的人很快走到了走廊的劲头,他推开了门,室内一片黑暗,但他仿佛早就做好了准备,竟然随身携带了小型的照明器。   照明器悬浮在半空中,照亮了整个室内,室内是层层叠叠的台阶,最中间有一处斑驳的祭台。   祭台上有几条崭新的绳子,上面挣扎的痕迹清晰可见,似乎在不久以前,这里曾发生过一场并非自愿的祭祀。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了镜头前,指尖捏着一件小号的仪器,懂行的人随即通过视频弹幕做了科普。   “是稀有元素测量仪……很贵,大概100万星币一个。”   科普刚刚结束,只见那个尚未路面的人按下了测量仪的开关,随着屏幕明明灭灭三次后,屏幕第四次亮起,上面却显露出了一个帝国人并不陌生的元素单词——“devil”。   “devil”最早发现在500年前,彼时,刚刚获得比过往多一倍寿命的星际人中,一部分人并不适应这种改变,他们认为过于漫长的生命不是一种恩赐,而是一种惩罚,他们渴求一切能够“恢复正常”。在一些极端和狂热的科学家的反复研究下,他们终于研制出了一种人造的放射性元素,并将它命名为“gods”,“gods”能够将人的生命削减一半以上,但不会立刻让人死去,完美地符合了这群渴求“恢复正常”的人士需求,因此迅速而隐秘地传播开来。   然而,人性总归是复杂的,接触了“gods”元素,而在六十多岁的年龄日渐虚弱的人们,在看到自己的伴侣、朋友和其他家人依旧年轻而富有活力的时候,无论是因为嫉妒,还是因为想让他们体验和自己一样的“快乐”,最终还是亲手打破了组织的铁律,将“gods”元素用在了其他人的身上,或者,简明扼要来说,有一群人在用“gods”谋杀其他人的生命。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纸,大规模的“半途死亡”终于引发了帝国王室的重视,彻查之下,“gods”成为了一切的源头,当时的王上下令处决了所有与“gods”研发相关的人士,将“gods”更名为“devil”,并将禁用“devil”写进了帝国最基本的法律条纹之中。   而后数百年过去了,每一个星际人接受义务教育的课本中,都会提到“devil”是一种剧毒的元素,但是关于“devil”出现的缘由和造成的危害却介绍得含糊不清——据说是为了避免引发星际人的好奇心,杜绝他们尝试重制“devil”的可能。   “devil”的出现,引发了弹幕的疯狂,网友们有的忘记了时间和空间的间隔,情绪激动地提醒拍摄人迅速离开,保护好自己的身体;有的则是开始通过仅存的线索,来推断视频拍摄的位置,他们想要迅速联系官方机构,去处掉“devil”这个过于危险的麻烦……   然而,视频还在继续。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2章   视频黑屏了一瞬,再次亮起时,已经换了一个场景,镜头前是一份详细的身体报告,报告的数据相当不错、   然后那双漂亮的手向下滑动,到了下一张,依旧看起来不错,再到了下一张、下一张……眼尖的网友已经看出这是每隔五年一次的来自首都星最官方机构的体检报告,在一张张完全健康的报告后,最后一张变成了——“全器官衰竭,建议保守治疗”。   而个人信息一栏,也随之显露出来——“里奥-威廉姆斯,男,68岁。”   “里奥-威廉姆斯?是威廉姆斯家族的人?”   “不止,里奥是现任威廉姆斯公爵的名字。”   “会不会是同名同姓?”   “谁敢和公爵大人取同样的名字?”   镜头靠近了那双美丽的手,那人缓慢地向上拉了拉衣袖,露出了被衣衫遮掩住的老人斑,镜头滚过华丽的衣袍,最终定格在了那张偶尔出现在政治类新闻上的面孔——竟然真的是里奥-威廉姆斯公爵。   他此刻卸掉了所有的妆容,面无表情地看向了镜头,却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语:“你真的要做到这一步么?”   “你难道不想做到这一步么?”   顾恩泽的声音在镜头外响起,他的声音辨识度极高,一直以来又坚持用原音演戏,粉丝们自然立刻就认出了他。   “我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但你还有,你会成为新一任的公爵先生,无需再担忧所谓诅咒的问题。”   “我对公爵的位置不感兴趣,但这种荒谬的仪式,是时候该结束了。”   “荒谬?”   “难道……不荒谬么?”   视频开始闪回到里奥之前的每一任威廉姆斯家族的公爵,他们都是在不到七十岁的年龄突然发生了种种意外,“因故逝去”,然而当里奥和顾恩泽翻阅各类资料,却发现他们都在生命的最后一程身体迅速地衰败下来,与接触“devil”元素的后遗症如出一辙。   事实胜于雄辩,到了视频的最后,则是顾恩泽躺在了床上,他紧闭着双眼,一个发着光的淡蓝色的圆球自半空中向下滑落,在场的利比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就在粉丝揪心的时候,顾恩泽在镜头前展示了已经腐烂的防护材料,他面向镜头说了视频的最后一句话。   “我现在将真相分享给你们,希望这个视频可以存活得更久一些,后续的一切纷争我不想再过多参与,我对公爵的位置没有留念,对首都星的生活也没有留念,对曾经的恋人有些许不舍,但显然他并不需要我的帮助,那么现在,我该回到属于我的世界了,期待我们能够很快在屏幕上相见。”   视频骤然转黑,叶青阳正想拨通顾恩泽的电话,却发现顾恩泽已经给他留了言。   ——“叶助,蔚蓝星见。”   顾恩泽登上了星际人道主义组织的私人星舰,他是在确保自己处于绝对安全的前提下,才按下了最后的发送键。   他其实已经做好了视频很快就会被删除的心准备,然而出于意料地,视频不仅没有被删除,相关的词条还被顶上了热搜,正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事态正以一种连顾恩泽本人都没有预估到的速度迅速发展。   顾恩泽没有拉黑杜康,但杜康没有发来讯息,也没拨来电话。   他十分顺畅地“逃离”了首都星,并在抵达蔚蓝星后,得到了利比特对外公开道歉的消息。   顾恩泽倍速看了看,利比特只说这是威廉姆斯家族的传统,很抱歉占用了公众的视线,绝口不提“devil”元素的事,甚至不愿意假模假样地提出废止这项传统。   网友们自然很不买账,但威廉姆斯家族的人仿佛集体被下了封口令,再无一人接受采访。   有消息零头的媒体试图通过叶青阳联系上顾恩泽,却得到了对方“正在积极研读剧本,很快就要进组,与威廉姆斯家族并没有任何联系”的回复。   威廉姆斯家族当然不愿意轻易放过顾恩泽,在威逼恐吓得不到任何反馈后,又通过各种途径搅黄了顾恩泽正在谈的几个项目。   但顾恩泽并不畏惧这些“报复”,一来他已经回到了蔚蓝星,而不是在首都星,威廉姆斯家族的势力范围无法涉及到那么远,种种举动伤不了顾恩泽的禁锢;二来他作为彩虹财团的掌舵人,最不缺的就是金钱,纵使投资商碍于威廉姆斯家族的关系不愿意为他注资,但他完全可以自己投资建组——彩虹财团甚至还有专属的院线和星际电视台,完全可以自产自销。   然而这些纷纷扰扰在持续一周左右后戛然而止,原因无他,威廉姆斯家族名义上的现任家主、威廉姆斯公爵里奥先生自杀身亡,享年六十八岁,临终前,他对外发布了一封亲笔信,详细地阐明了当年他被他的父亲利比特先生谋害的过程,并在文章的最后直白地说道。   “……如果家族的荣耀是基于每一任公爵一半的寿命,那这份荣耀从骨子里就是肮脏的、下贱的,如果王室的疑心需要靠臣子的自我毁灭才能稍稍放下,那王室的品德与公正就是彻头彻尾的笑话。”   这一封信的图片先是被和谐了无数次,然而很快,星网竟然取消了和谐,放出了它。   无数的星际人讨论并关注这件事,并迅速地将矛头对准了高高在上的王室。   他们利用智能技术比对了视频中所谓宾客的身形,然后并不意外地发现,其中有一位宾客,恰好与王上的身形完全一致。   这证明威廉姆斯家族每一任的仪式,都有王室成员的冷眼旁观,他们不可能不知晓仪式对参与人的伤害,也不可能不知晓“devil”元素的滥用。他们默许甚至鼓励这种行为的原因,或许只有一个,那就是对贵族家族的“掌控”。   如果谈到对贵族的掌控,那王室就不可能单单只对威廉姆斯家族下手,星际人迅速而详细地翻找首都星其他伯爵以上家族的历史,竟然也发现了类似的“诅咒”和“惯例”。   譬如某个以悲情著称的家族,几乎每一任家族的族长都会有一个女儿精神失常,再譬如某个以骁勇善战著称的家族,常年都要收到怪病的滋扰,上战场二十年就不得不提前退休养伤。   民众的怀疑像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初始冷漠以待的王室,不得不派出王子殿下作为代言人代为向民众解释和道歉,而这个费力不讨好的工作,就落在了杜康王子的身上。   杜康代表王室对外公开道歉的那一天,恰好是顾恩泽剧组开机的同一天。顾恩泽终于挑好了剧本,这一次,他将饰演一位古地球时代的江湖侠客。   王室拥有绝大多数大屏幕的“特殊征用权”,顾恩泽开机仪式现场的屏幕,也并未幸免于难。   流程刚走了一半就不得不暂时中止,剧组的工作人员和前来采访的记者们需要被迫观看二十分钟左右的“官方道歉”。   顾恩泽坐在台下柔软的沙发上,一边喝着果汁,一边注视着屏幕。   屏幕很快亮了起来,杜康站在演讲台前,出现在了无数块屏幕上。他今天穿了白色打底金丝纹绣的王子服,整个人上了淡妆,连头发丝都是精致美貌的,像极了童话故事里的王子殿下。   他也的确是货真价实的王子殿下,他拥有长长的一串属于王子的名字,在他介绍完这个名字后,又面向镜头说:“但我更喜欢杜康这个名字,也很喜欢作为杜康的过往。”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3章   杜康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讲稿,轻笑一声,说:“这是一份愚弄民众的官方讲稿,我可以讲,但没必要。”   现场的观众和屏幕前的观众同时倒吸了一口气,但杜康的姿态却很从容,仿佛他刚刚说的不是什么冒犯王室的言论,只是随口闲谈罢了。   “今天天气晴朗,倒不如讲一些陈年旧事。”杜康的语速很快,像在争分夺秒,“我原本以为我出生在一个偏远星系的普通家庭,后来才得知,我是被养父母领养的,他们待我谈不上好、也称不上坏,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我遇到了意外,也遇到了此生唯一的恋人,他从泥沼中拯救了我,我亦拼命向上爬,试图成为能与他匹配的那个人。”   “那时的我过于贪心,手握着他越来越多的爱恋与信任,却渴望着能够彻底地得到他的真心。我的出身让我自卑,他知晓我所有阴暗的过去,我却恐惧他会因此而将我看做不能与他平起平坐的人。”   “那时候有人向我抛出了诱饵,他们说有我亲生父母的消息,他们说我亲生父母很爱我,是因为意外,我才流落到的边缘星系。”   “我本该将这一切告知我的恋人,但不知道是因为自卑还是自负,我选择隐瞒了这件事,暗中去探寻线索,因此越陷越深,甚至将我的恋人也卷进了危险的境地。”   “而我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获得的真相,是我原来是王室的成员,听起来是不是很美好?但我并没有得偿所愿。”   “我的母亲在生我时难产,早已逝去了几十年,我的父亲高高在上,看似对我颇为喜爱,实则时刻监控着我的动作。”   “我有了不详的预感,而我在遇到第一次暗杀的时候,这种预感得以验证。”   “像一个荒谬的故事,我的父亲并不爱我,也并不期待我的降生,因为他对我的母亲只有利用和背叛,他让我的母亲甚至消失在了王室的历史中。”   “我的母亲本该是当今的王后,却被我的父亲连同她家族的旁支姐妹共同背叛,不仅要面对家族的覆灭,还不得不为了躲避逃杀而四处奔波,最后在边远星系勉强生下了我,死于产后血崩。”   “以上的故事没有半句虚言,一切都有证据。”   “依照我原本的计划,我应该击败我生上上的兄弟姐妹,逼死我所谓的父亲,用血液祭奠我的母亲,再登上众人渴求的王位。”   “我做得还不错,甚至得到了不少人的帮助,按照这个趋势,有朝一日,我或许真的能得偿所愿。”   有人试图闯上演讲台阻止杜康继续言语,却被杜康的侍从们利落地控制住、压了下去。   “权势滋生了我的野心,王子的身份让我既高高在上又难以满足,我在迅速地变化着,每一天都和前一天有所不同,我几乎迷失在了这个名为复仇实为争权夺利的游戏里。”   “直到我看到我的恋人躺在了冰冷的祭台上,我想去救他,但我却本能地想到,我不能去救他,因为我非但救不了他,还会折进去自己,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优解’。”   “我也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一场来自我生上的父亲对我的试探,他想要试探出我和我的恋人之间情谊的深浅,方便抓住我的把柄,也方便离间我们之间的感情。”   “我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冲过去,但我看到了里奥公爵的手势,他告诉我‘别担心’,于是我便放下心来,有了可耻的由,不必去做那些看起来会两败俱伤的事。”   “但当我回到王宫之中,我的愤怒却灼烧得我的心脏疼痛,我很清楚,如果不是因为我,我的恋人本可以去做他想做的事,拥有他想要的自由,也本可以不必做这些冒险的事。”   “而我做了什么?我为了他的安全选择将他推开,又舍不得他,选择藕断丝连。我让他陷入了危险的境界,却没有在他最危险的时候选择冲上前。”   “我到底在做什么?我到底在坚持什么?我到底在渴求什么?这些疑问折磨得我难以入眠,于是我做了一个看起来很疯狂的决定。”   “我决定将所有的真相和证据公之于众,而我,选择放弃王位继承权,也选择放弃王子这个身份。”   “我为我发出的所有言论、提供的所有证据的真实性负责,我也将前往帝国第一法院,正式向当今王上、我生上的父亲提出‘生命权’及‘名誉权’诉讼。”   “对如今的我而言,权利并不是最重要的事,我将在解决目前一切的争端后,再去寻找我的恋人,去祈求他的原谅,去恳求他能同意与我重新开始。”   “因为,王位、金钱、仇恨固然很重要,但与你在一起的每一分钟、每一秒钟,我都忍不住扬起嘴角,我都沉浸在幸福之中。”   “你比一切都重要。”   “而我,比我想像的,更加爱你。”   “等等我,好不好?”   这场面向全星际的现场直播戛然而止,却在全星际掀起轩然大波。   上一次有人通过帝国第一法院诉讼王室成员还要追溯在四百年前,彼时还是民事诉讼,所谓的“王室成员”也不过是王室的一个旁支子弟。   杜康不仅是第一个起诉帝国王上的王室成员,还是第一个这么做的帝国人。同时,他也是第一个公开宣布放弃王室继承权和王子身份的王室成员。   讨论的热度一度击垮了帝国人引以为傲的星际网,各大社交平台的网民都在讨论杜康这段直播的内容,有人关注王室的惊天大瓜,有人关注王上的违法犯罪,有人关注事件的真实与否,有人则关注杜康王子口中恋人的真实身份……   因为演讲内容中的“祭台”和“里奥公爵”,网友们很快就将目标锁定在了顾恩泽的身上,而顾恩泽所在的开机发布会的记者们反应更快,在直播结束后,几乎是当机立断地围绕这个话题开始“攻击”顾恩泽。   顾恩泽却比他们想象的更加镇定从容,旁人甚至无法从他的脸上窥视到任何情绪的变化。   他回答问题的标准也很统一——关于新剧的问题一概回答,关于情感的问题一概婉拒。   一场剧组开机招待会在顾恩泽满意、记者的不满意中圆满结束,顾恩泽移步下了舞台,助为他递上了果汁,他咬着吸了吸,说:“可以加冰了。”   “是、是。”助连声答应。   顾恩泽突然有些无趣了,倘若杜康在这里的话,他必定会说:“现在春天刚刚到,加冰倒是可以加冰,但只加一点点,好不好?”   顾恩泽有过很多任助,杜康是最称职的一个,不止因为他天资聪颖,而因为他待顾恩泽不止是老板,更是亲密的恋人。   那么好的杜康,那么喜爱他的杜康,仿佛又要回来了。   但顾恩泽却没有什么真切的感觉。   生活的跌宕起伏并不只会让感情得以升华,也有可能会让人感觉疲惫不堪、满身厌倦,最后麻木地选择转身离开。   他已经选择重新开始,但杜康又追了过来。   杜康又一贯很会说话,倒说得顾恩泽有那么半分相信,他说得都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4章   顾恩泽离开了发布会的片场,却没有回家,而是转道去了墓园。   他站在母亲的坟墓前,向她慢条斯地说着近期发生的事。   他谈到了那个母亲憎恨的男人的离世,很坦诚地说:“如果不犯法的话,我早就将他千刀万剐,纵使他最后勉强帮了我一把,我对他也并没有什么感激的情绪。希望你与他在地下不要相遇,希望我们下辈子和他毫无关系。”   他谈到了近期的规划,说:“我准备尝试自导自演,尽量趁着年轻多拍一些戏,赚不赚钱倒是其次,但演戏的确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我很喜欢这个新职业。”   最后各种话题都谈得差不多了,还是不可避免地绕到了杜康的身上,他对着母亲的坟墓,叹了口气,说:“我有时候都有些恨杜康了,他每次都能在触及我的底线之前,选择收回前进的脚步。”   “我没有办法下定决心和他彻底断开,老死不相往来。”   “爱我的人有那么多,值得我去做的事有那么多,我并不觉得无聊,也并不觉得孤独。”   “我给自己找了那么多的借口,但还是解释不了我对他的纵容。”   “每一次我都觉得,我可以彻底放弃他了,但每一次,我都会意识到,我依旧还在喜欢他。”   “我总以为我和你是不同的,但现在,我才发现,我和你是一样的。”   顾恩泽缓步离开了墓地,他的光脑一直处于震动的状态,杜康发来了一个又一个视频邀请,但他没有接通。   三月底的天气变化莫测,方才还是晴空万里,转身就乌云密布。   距离墓园外停车场还有一段距离,但顾恩泽并没有加快步伐或者寻找避雨处的打算,他很任性地希望能淋一场雨,或许一场大雨能够让他更加清醒一些,能够改变他近乎深情的决定。   他在墓园里的小径上缓慢前行,两侧是密密麻麻的墓地,天色暗沉,墓园的路灯极少,他不得不打开了光脑的照明功能。   光脑的震动不知道在何时已经悄然中止,或许杜康也暂时选择了放弃。   顾恩泽启用了光脑的悬浮功能,光脑照亮了他面前的一小片路,他也慢吞吞地跟着向前走。   他突兀地想到很久以前,他刚刚将杜康接到家中的时候,杜康身上没有任何有些许价值的物品——当然也包括帝国几乎人人都有的光脑。   对寻常人而言,丢失光脑后要走很漫长的流程才可以申请到新的,但对顾恩泽而言,这只是一个小问题,第二天,他就将新的光脑送给了杜康,怕对方不收,顺口说了句:“先借你用用。”   杜康道了谢,双手捧着光脑,却没有任何动作。   顾恩泽挑了跳眉,问他:“怎么不用?”   杜康抿直了唇线,过了一会儿,才坦白说:“我没用过这个型号的。”   顾恩泽几乎不敢相信这句话。   ——帝国的光脑每次更新迭代时,都会进行全星际范围内的“以旧换新”活动,虽然高配和低配的价格不同,但不同新品的型号和功能几乎完全一致,最低只需要花费300星币,就能将旧光脑替换成新光脑。   “你上次用的是什么型号的?”顾恩泽冷静地问。   “XJ788。”杜康低声回答。   而顾恩泽递给杜康的,是XJ795,已经是七代更新后的版本,这意味着杜康至少有十四年没有换过新的光脑。   “不会用的话,我教你怎么用吧。”   “好。”   而顾恩泽教会杜康使用的第一个功能,就是悬浮光脑,再开启灯光功能。   顾恩泽脚下一个踉跄,勉强稳住了身形,也回过了神。   他想把杜康抛之脑后,但他很难做到这一点。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杜康是他的劫难。   天空终于下起了朦胧细雨,雨水冰凉地落在顾恩泽的脸上,但顾恩泽并不怎么满意。   他渴求着一场大雨,能够冲刷掉他如同乱码一般的思绪,能够冲刷掉他与杜康仿佛永远也斩不断的关系。   但偏偏天空只下了一场小雨,在这似有似无的雨帘中,他远远地看到了一道身影。   那人撑着一把伞,面前同样悬浮着一个光脑,站在台阶下,像极了杜康。   顾恩泽站在原地,他一直很相信自己的视力和直觉,因此他几乎断定,那就是杜康。   顾恩泽不喜欢做逃兵,也不会落荒而逃,但叫他继续走这条路,去和杜康越来越近,他也做不到的。   杜康显然也发现了他。   杜康快步走了几步,又顿住脚步,利落地收起了伞,却没有攥在手心,反倒是放在了脚下的台阶上。   做完了这个动作,杜康快步跑了起来,他是如此年轻,又是如此英俊,像敏捷的黑豹,在顾恩泽的几个呼吸之间,就从底下的台阶窜到了顾恩泽的面前。   他们站在相邻的台阶上,彼此之间靠得很近,杜康略抬起头,看着顾恩泽,他问:“来看妈妈?”   顾恩泽不得不略略向后仰,他也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想见你,也想见妈妈,所以就来这里了。”   “你一次都没见过她,这声‘妈妈’倒是喊得很顺。”   “她是你妈妈,而我是你的合法伴侣。”   ——可我们已经离婚了。   顾恩泽本该将这句话说出口,但他才刚和妈妈说过,他对眼前的男人依旧存有感情。   于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低垂着眼,像是默认,也像是无声的反驳。   杜康却得寸进尺,伸出双手环绕住了顾恩泽的腰,仰着头说:“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家?”   顾恩泽拒绝得很干脆,他说:“不要。”   于是杜康换了个说法,他又问:“要不要带我回你家?”   顾恩泽依旧想说“不要”,但话语到了嘴边,他的视线落在杜康的脸上,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杜康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可怜兮兮的模样,甚至是微笑着的,但当他目光灼灼地望着他的时候,却无声地流露出了“无家可归”、“孤注一掷”的气息。   于是顾恩泽注意到了更多的细节。   譬如杜康身上和演讲时同一套此刻却有些脏乱的衣裳,譬如杜康眼底难以遮掩的青黑,譬如杜康此刻环绕在他的腰间却在微微颤抖的双臂……   于是待他人如冬日冷风般凛冽的顾恩泽,再一次选择将锋芒的刺收了起来,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杜康,即使我们离开,你也可以拥有更多的东西。”   “但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似乎是察觉到了顾恩泽态度的松动,杜康下意识地将对方抱得更紧了一些,“你知道的,我想要的,只有你。”   顾恩泽挣了挣,没有挣脱开,也只得任由杜康继续抱着,过了一会儿,他略带无奈地说:“回去再说吧。”   “回去再说?”   “回去再说。”   杜康点头答应,松开了顾恩泽的腰,却重新握住了顾恩泽的手。   暖意自双手相握的地方传递开来,顾恩泽看了一眼杜康,然后,发现杜康也正在看他。   他们双目相视,手指相握,依旧相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两个光脑依偎在一起,悬浮在半空中,照亮了两人前行的路,走下了数十个台阶后,杜康弯腰从台阶上捡起了雨伞,却不忍心松开相握的手,于是便向顾恩泽“借”一只手开伞。   顾恩泽没有犹豫,伸出空余的手指解开了雨伞的绑带,又握住了伞骨的底端,用力向上推。   他们两人配合默契,很快就开了伞。杜康撑起了伞,伞也很大,足够为两个人遮挡住风雨。   顾恩泽在淋雨时不觉得有多冷,但有了雨伞的阻隔、不再淋雨之后,他却感受到了温暖与舒适。   有些东西必不可少,有些人也同样如此,离开了倒也不是不能活,但总归没有在一起的时候,过得顺畅舒坦。   人生在世,何必过得那么较真和清醒,或许糊里糊涂、随波逐流,日子便也顺顺当当地过去了。   顾恩泽与杜康走了一段路,又上了同一辆车,车辆尚未回到家中,来自叶青阳的电话就“杀”了过来。   顾恩泽依靠在椅背上,直接开了公开播放的模式。   叶青阳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   “顾总,您和杜康被拍到了,现在已经上了热搜,要采取相关的公关手段么?”   顾恩泽“哦”了一声,看了杜康一眼,说:“不用。”   “您要亲自发微博回应消息么?”   “再说。”   顾恩泽挂断了电话,随口问杜康:“拍照的人是你找来的?”   杜康苦笑着摇了摇头,说:“我不会再做这种逼迫你的事。”   顾恩泽不知道是相信了,还是没有相信,但他伸手拿起了自己的光脑,打开了星博的编辑框,随意地递给了杜康。   他说:“你来编辑回应热搜的消息。”   “什么内容?”杜康接过了顾恩泽的光脑。   “随意。”   “随意?”   “嗯。”   “转发也可以?”   “随便你。”   杜康用顾恩泽的账号转发了顾恩泽从前的一条星博,搭配了五个字,在按下发送键前,他将编辑的界面递到了顾恩泽面前,说:“这么发,成么?”   顾恩泽仿佛回到了许久以前,他答应与杜康结婚的那一天。   杜康将缔结婚姻的申请放在了一沓文件的最底部,顾恩泽签了一个又一个文件,签到最后,却发现了申请结婚的文书。   顾恩泽的笔尖顿了顿,似笑非笑地看向杜康,他说:“我们或许还缺了一个求婚的仪式?”   杜康却伸出手指,点了点左侧已经签好的名字,回他:“但我已经答应同你结婚。”   顾恩泽“啧”了一声,他看着这个几乎是被他“养大”的青年,脑子里竟然没有一丝一毫想要拒绝的念头,最后只得移动笔尖,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   而十余年后,杜康又一次问他:“这么发,成么?”   顾恩泽伸出了手,示意杜康将光脑还给他。   杜康脸上的沮丧很明显,但还是听从了顾恩泽的意思。   顾恩泽接过光脑,将杜康输入进去的五个字慢吞吞地逐一删掉,然后,又慢吞吞地逐一码了出来。   他的手指轻轻地按下了发送键。   顾恩泽今天就暴富:我们复婚了//顾恩泽今天就暴富:是我前夫   或许他们的前路并不算一帆风顺,或许他们之间仍然需要很多时间来弥合一切,但对顾恩泽而言,他与杜康之间的婚姻关系迟早会重新缔结。   因为习惯,因为执拗,因为羁绊,也因为爱情。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结,HE。   对顾恩泽而言,对爱人永远偏爱,他也不会在母亲的墓前说谎。   当杜康选择放弃一切,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的时候,他用来保护自己的冷漠的壳,已经所剩无几。   部分番外将会不定期掉落,但会另本再开了。   这个故事的过程中,我经历了审签、改文、买房、新冠、新冠后遗症,写得断断续续不太流畅,坦白说,不是非常满意,后期会进行小修,争取让文章整体更连贯一些。   十分感谢读者朋友们的关注和阅读,下本再相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