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三句话,拐走了一个苗疆少年   作者:黄呱呱   简介:   <架空+双向暗恋+双向救赎+冒险+奇幻甜宠>   见色起意风流钓系vs一见钟情神秘强大苗疆少年   —   大苗山是个神秘而危险的地方,萧榆因一次意外遇上深山中赤诚坦率的少年。   初见第一眼,他对少年的评价就是:真不错,这张脸,有点东西。   后来南寨再见,他没忍住在人家脸上亲了一口,对他说这是外面对好朋友打招呼的方式。   发小表示没眼看:“下流,你就是馋他身子!”   本是见色起意的人,却在一次次撩拨中陷入一张温柔的大网里。   他跟着少年寻山,教他汉语,给他介绍矿物颜料原石。   “红色加白色会变成粉色,人加上人会变成什么颜色?”   少年欲言又止,把人永远留在南寨里的想法在心里疯狂滋长。   如果,他永远属于自己,那该有多好……   PS:设定全部架空,私设如山,一切不合理的设定都是为了剧情 第1章 被神秘少年救起   西南地区大苗山被当地人称为活人止步的禁地,热带季雨林的原生态处处散发着令人胆寒的狂野,一旦雨季多是捂死人的大雾,毒虫蛇蚁、豺狼虎豹在里面肆意横行,与边境线就隔着一条滔滔大江的距离。   雨林里,地上的烂叶被人一脚踩进淤泥,密密麻麻手指粗的蚂蟥横卧在满是苔藓的乱石堆上,两个身影在荆棘遍地、危机四伏的环境下玩命追赶奔逃。   如果失去这个机会,让人渡江跨过境,再想将其捉拿归案,势必难如登天。   “指挥中心指挥中心,萧榆擅自脱队追进大苗山,请求增援!”   “给我拦住他,他不是上一线的人!”   “萧榆,萧榆?听到请回答!赶紧撤出来,马上就要下雨起雾了。”   “……他妈的听到没有,不想死快点滚出来!”   卢队的怒吼透过耳麦,从挂在离他一臂远距离的树杈上传出。   而那个一遍遍被喊着回话的人,此刻正单手抓在一根崖柏枝上,身体悬挂在雾气缭绕,看不到底的断崖上。   他另一只手和一个蓬头垢面的青年铐在一起,两个人连成一根绳上的蚂蚱。   树枝很结实,目测不会突然断开。   萧榆咬紧牙关,手臂的青筋暴起,目光四下搜寻自己的对讲机甩到哪里去了?   “警官,警官你可千万别松手啊,我不想死啊!”   颤巍巍地喊话让本就一肚子火气的萧榆更是火大:“闭嘴,不想死你刚才瞎跑什么!”   要不是为了抓他,他们也不至于跨了大半个省跑到这种鬼地方来。   如果现在单他自己一个人不难爬上去,现在拖着一个累赘,单手根本连动都动不了,等待救援更是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   各种自救方法在他脑海里一一展开,冷静分析着其中的可行性,仰头看树叶遮遮掩掩下乌云浓重的一角天空,突然发现一抹火红色怪异的参杂其中。   那是什么东西?   萧榆眯起眼仔细看去,在他底下的青年生怕惹火他会松手,还在试图解释:“我也不知道那斜坡底下是个悬崖,不然我哪会——”   “闭嘴!”   青年话没讲完,萧榆仰头紧紧盯着那一抹火红色,咬牙低喝一声。   看到那抹火红色还会动,他暗道一声糟糕,正好抓在毒蛇待的那棵树上了。   现在这蛇还被他们吵醒,正低伏着蛇头盘在枝干上一点点朝他爬近。   都说颜色越鲜艳的蛇就越毒,瞧这颜色似一团燃烧的火焰,被咬一口岂不是当场就能归西了?   萧榆后背直冒冷汗,原本紧抓树枝而被磨得发烫的手掌,在蛇的靠近下,只觉一路发寒到了心里。   蛇信子吐一下他的心就剧烈跳一下,本抱着一点芝麻大小的侥幸,如果这蛇脾气好点,领地意识没那么重,人和自然和谐相处,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然而事实是不到三秒钟,蛇已经弓起上半身,做出攻击前的准备。   萧榆喉咙发紧,心里已经下定主意:“你最好祈祷这一下没有摔死。”   “什么?”青年的位置看不到那条蛇,还有点不知所云的惊恐,“艹,你该不会是要松——啊!!!”   喊叫声穿透云层,断崖底下的生物被他们摔下来,噼里啪啦压断无数树枝而惊得作鸟兽散。   萧榆果断松开手,与其被蛇咬一口毒死再摔下来,还不如干脆赌一把。   极好的生态环境让底下长满了各种植被,形成一片密林,给他们下坠滚落的速度做了很好的缓冲。   而不是让他们啊——啪,直接一下拍成肉泥。   察觉到自己已经处于静止状态,萧榆的意识没有彻底断开,浑身上下叫嚣着的疼痛都在提醒他:还活着,没挂掉。   求生欲让他使劲想坐起来,感觉自己的力气已经使到最大,整个身体却不受控制,连手指头都没有挪动一下。   时间在他混沌的大脑里变得漫长,不知道自己在原地躺了多久,耳边的嗡鸣开始减弱,眼前的黑慢慢褪去,枝繁叶茂的大树被他硬生生闯出一个大洞,一个黑色的小点在天空中不停盘旋,他看不清是什么鸟。   尝试侧一下头,万幸他的脖子还能动,然而闯入他模糊视线里的东西在一片绿色里,突然又多了一抹鲜艳的火红色。   就目前来看,这可不是什么吉祥的颜色,就直愣愣挂在他上头的树枝上。   不确定是上面那条追下来的,还是他摔到了蛇窝里。   总之那条蛇离他极近,蛇信子一吐都能扫到他脸上,他想他应该是有起鸡皮疙瘩的。   合着刚才在上边权衡半天,现在是没摔死,马上就要被毒蛇咬死,最后的结果居然只是调换了一下顺序。   原本一团浆糊的大脑走马灯般抽丝剥茧的从各种事件里,一下带他回到了那场大火中,萧榆突然想,不管他当时打不打电话,可能结果都是那样,命运充满了戏剧性。   满是浓烟的房间让他喘不上来气,小姑娘躺在他臂弯里虚弱地喊:“哥哥,救救我……”   萧榆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在雨林里垂死挣扎,还是真的回到了那场大火里。   迷迷蒙蒙间,蛇有没有咬他他也不清楚,却莫名感觉自己的后颈被人托了一下,一股巨大的眩晕和恶心感冲上来,让他差点晕死过去。   耳边听到一两句含糊不清地话语:“这哈哪么来的娃娃嘛……”   萧榆只听清了这一句,意识倔强的挣扎了好久,大火重新在他眼前铺展开。   怀里的小姑娘已经奄奄一息,他费劲的想把人抱出去,身上却像压了一块巨石,重得他起不了身。   他越着急就越挪动不了半分,眼睁睁看着火光围满整个房间,将他们一起困住。   萧榆颓然的坐在原地,心里只剩下无尽的绝望,哥哥…救不了你了……   ——叮。铃。   哪里响起的一声铃响突然敲在萧榆心头上,他受惊的从大火中挣脱出来,意识也终于回归现实。   耳旁有人说话,声音很小他听不清,睁开沉重的眼皮,待眼睛终于适应光线,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山洞里,有三个人背对着他正坐在另一边聊着天。   从洞口看出去,外面一片漆黑,在他的旁边燃着火堆,源源不断的热量给他带来了一丝安全感。   石头捣着什么东西的声音从火堆另一边传来,萧榆透过昏黄朦胧的光线,看到一个侧对着他的身影,正专心致志捣鼓着手里的东西。   那人穿着有些奇怪,看着是少数民族特有的服装,一把黑如墨的长发束在脑后,发尾处若隐若现那根绑头发的发绳末端系着两只小铃铛,光影打在他侧脸上,从他坚挺优越的鼻梁上,萧榆一眼就断定这人肯定不丑。   他想坐起来确认自己的想法,腰腹甫一用力,仿佛被人捶打了无数拳的疼痛从身体各处散发到指尖脚底,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方才有种重新活过来的真实感。   动静引起那些人的注意,萧榆还在暗暗抽气等待缓过这阵疼痛,那穿着奇怪的人走过来,脚步跟猫一样轻,蹲下身,弯腰轻巧缓慢托住他的颈肩,仔细小心的将他扶坐了起来。   一张年轻、惊艳的脸突然在眼前放大,萧榆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后知后觉的,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人给救了。 第2章 这张脸,有点东西   有个黑皮肤,大胡子,眼窝很深的中年男人凑过来,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他:“小娃,你可醒了嘛,醒了就没多大事了嘛。”   男人说话地方口音很浓重,另外两个年纪也在三四十岁左右,只是看过来,什么也没说。   萧榆勉强能够听出意思来,猜他们可能是住在这附近的,他动了动干涩的唇,问:“这是哪?”   先前一头扎进大苗山,完全不知道里头多么凶险的萧榆满脑子只有把人抓回来,了却一桩心事的念头。   不曾想武侠剧主角掉崖,皮糙肉厚抗摔打的开场有一遭也落在了他身上。   不知道这几人里,等一会儿会不会有人交给他一本武林秘籍……   萧榆胡思乱想着,那男人就道:“你掉到山里,是他把你救回的么,这哈么还在山里面的。”   男人一指扶他起来的人,此刻少年的手还撑在他后背,眼里满是关切。   这是个漂亮到让他一恍惚,误以为自己碰上了山精妖魅化成的少年。   “你怎的从上头摔下来的,哪么来的啊小娃?”男人蹲下来问他。   萧榆撒了个谎:“我和朋友来玩,不小心踩空就摔下来了。”   男人听了就点点头,从另一个人手里拿了用芭蕉叶包着的几枚色泽红润的果子,热情递给他吃。   “来,尝一尝。”   萧榆叫不出这是什么果,不过看见另外两人吃得正欢,其实他现在没什么吃东西的胃口,但是男人太热情,他拒绝不了,就拿了一个。   结果看着应该挺甜的野果,咬了一口,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口感软烂还发涩、发酸,很古怪的味道。   他想吐出来,但是所有人都直勾勾盯着他看,那感觉就好像他敢吐出来,他们就要挨个给他来上一个大比兜一样。   那一口果肉在他舌尖上停了好几秒,最后硬生生被他咽了下去。   萧榆勉强扯出一个假笑:“多谢。”   看见他咽了,男人莫名给他松一口气的错觉,好像完成了什么任务,把剩下的野果交给他之后就坐了回去。   但是那古怪的口感着实让萧榆难以下咽,胃里翻腾。   吃是肯定吃不下了,没等他找借口,那漂亮的少年主动拿走那一包野果放在一旁。   真是谢天谢地,萧榆暗松口气,一大堆问题在他脑海里奔涌而来,甫一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倒先被呼进干涩喉咙里的空气给呛得直咳嗽。   那口野果吃进去,他嗓子不仅还干着,还有那么一瞬间发痒。   别是有毒吧?   他怀疑着,身体被牵动的疼痛让他下意识先去判断身体各处的伤致不致命,方才坐起时还有明显的一点恶心感,自我判断存在脑震荡的可能,两边肋骨处有明显的疼痛以及摩擦感,呼吸算正常,肋骨骨折应该不是太严重。   他还发现自己被树枝划破的手臂和大腿已经被包扎止血,只是用来包扎的“纱布”过于原始。   一片片绿油油的树叶,固定的绷带是几根细小的,摘去叶片的藤蔓。   如果忽略他身上虽破烂,但出自现代化工艺的衬衫长裤,他冒充生活在雨林里的野人也是合格的。   萧榆苦中作乐,算得上是欣赏着身上这些原始的“艺术品”——别说,粗糙中居然还能看出那么一点精细。   大腿处突然被人碰的时候他下意识想移开,立马被人不轻不重的按在原地。   发现他想躲,那少年扭头看他,黑色的瞳仁干净如一汪清泉,清泉还在火光的照映下带着微闪的亮光。   这真的是一个漂亮到让人觉得不真实的人,在萧榆这里,漂亮是一个很高级的词汇,不单单是用来夸赞女性。   萧榆形容不出具体的感觉,因为过于不真实,他想到了一个很虚拟的形容,动漫里男主角完美的建模脸。   他倒是很久没有看见这么漂亮干净,完全长在他审美点上的人了,如果条件允许,他想他会邀请少年给他当一次模特。   鬼迷心窍的,话语已经比他的大脑快一步说出口:“我能给你画幅画吗?”   “……”   可能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说出这种话来实在过于奇怪,美少年并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指向他大腿上的那处包扎,然后小心翼翼解开藤蔓,拿下那几片绿叶。   萧榆看到那里划了一道大约五厘米长的伤口,没有血渗出,就是周围一大块青绿色的不明物貌似是某种草药。   他的猜测很快也得到证实,少年捧着绿叶走到他先前坐的地方,回来时绿叶上多了一层捣碎的草药。   绿叶连带着那些草药再次敷回到他的伤口上,不疼,反倒还凉丝丝的。   少年动作很熟练,萧榆视线不由得落在他那双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上,由衷跟他道谢:“谢谢你,我叫萧榆。”   少年手一顿,抬目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低头继续给他拿藤蔓充当固定的绷带,嘴角却小小的翘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是真不错,这张脸,有点东西,萧榆欣赏着,又不由想,这人还怪腼腆的。   明明此刻一身伤,他心情居然没由来的好,这时才注意到另一边躺着跟他一起摔下来的人。   他身上也有伤,肚子起伏还有呼吸,就是还晕着没有转醒的迹象。   少年没给他包扎,只有一坨草药敷衍的糊在上面。   萧榆低头发现手铐已经从中间断开,现在还有一个银圈套在左手手腕间,跟个“手镯”似的。   “这个是你弄断的?”   断口处很平整,他很好奇这么结实的东西,在这雨林里,是用什么东西给弄开的。   萧榆拨弄了一下,钥匙不在他身上,打不开。   少年默然点头,依旧没有说话。   “那你挺厉害的,这手铐要是钥匙搞丢了,他们都得拿大钳子夹才能夹断。”   萧榆夸他,又想起来问:“对了,你叫什么?”   “……”   等了几秒没有任何回应,另外三个人对于他们说了什么一点都不关心,只是坐在那里吃野果。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原因,他总觉得他们吃东西的动作看起来很机械——就是给人一种奇怪的僵硬感。   萧榆多看了两眼,一开始跟他说话的中年男人扭头看过来,眼神死气沉沉,把他吓了一跳。   不过片刻,男人对他笑了笑,又和方才一样了。   萧榆干巴巴扯动嘴角,压下心里莫名的怪异,转眼却撞入一双懵懂茫然的黑眸里。   他一回想,发现从自己醒来到现在,不管问什么,这少年就没说过一句话,莫不是个哑巴?   萧榆抿了抿自己干涩的嘴唇,平常的朝他露出一个友好地笑:“没关系,我会一点点手语。”   要是实在看不懂,记住了回去再翻译也行,他觉得他们还是可以沟通的。   可他等了一会儿,也不见这兄弟有什么比划,反而盯着他干裂的唇看了一下,后转身给他拿回来一个竹筒凑到他嘴边。   一股浓浓的,带着新鲜草药的苦涩与酸味从鼻腔里直冲天灵盖,呛得萧榆头皮一麻,垂眼瞥见竹筒里头装着绿到让人发慌的液体,他可以肯定这是最原始且绝对无添加的鲜榨药汁。   艰难咽了一口唾沫,萧榆犹豫:“这是喝的?”   会死人吧?   少年没看出他的怀疑,漂亮的眉眼一弯,伸手轻轻摸在他的肋骨处,晃晃手里的竹筒,意思——这药对他的内伤有好处。   那手隔着衬衫料子,带来他掌心的温度,和一点羽毛挠过般的痒意,眼睛又是无比的真诚。   那诚意让萧榆觉得自己如果拒绝他的好意,那将是做了一件极其罪恶又不识好歹的事。 第3章 科学的尽头是神学   他是个画画的,对于美的事物是绝对的欣赏。   在少年的注视下,萧榆顺从的张嘴喝了一大口那绿色的液体,入嘴的一瞬间,他硬生生忍住了没有喷少年一脸。   太苦了,又酸又苦,强行咽下去之后留在嘴巴里的味道百转千回,甚至还带点土腥味,他的胃从反上来到强行压下去,仅一秒不到,当真是说不出的滋味。   这些人给的东西好像就没有一样味道是正常的。   “呵呵,”萧榆充分展现了什么叫笑得比哭难看,他十分违心道,“谢谢你的药,挺不错的。”   这是他第二次说谢谢,这句话似乎对少年来说是一句很郑重的话,只见他听了,一把将竹筒整个塞到萧榆手里,浅浅笑起来,眉眼比那火堆还要明亮,握拳仰头做了一个干杯的动作。   萧榆:“……”   少年,就这玩意可不兴干杯啊,这味道比他喝过的所有中药都要生猛多了,你也不能仗着自己好看就想要人命吧。   竹筒抓在手里实在烫手,不敢回味之前的味道,萧榆牙一咬,安慰自己良药苦口利于病,闭眼仰头灌了一口,硬生生喝出了壮士断腕的感觉。   这回是真笑不出来了,他现在整个脑袋肯定都是发绿的,想吐的感觉更强烈了。   还出现了幻听,怎么听到有人在喊救命?   他还没问,少年的笑一下收回去,转头看着洞口。   ——“救命啊!!”   求救声愈发凄厉,萧榆一惊,卧槽,不是幻听,而且这声音听起来还有点耳熟。   刚想起来,少年一扭身已经跑出去,发尾浅浅扫过萧榆的下巴。   淡淡一点冷木香钻入鼻息,转瞬即逝。   “小娃,大晚上山里头,听见求救声,可不敢随便出克的。”   男人突然慢悠悠来上这么一句,萧榆起身的动作一停顿,这话是还有什么讲究?   那男人坐着不动,连洞口外面都没有多看一眼,只低着头,火光照不到他的脸上,萧榆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男人继续告诫他:   “山里头什么东西都有的嘛,你看见的,听到的,都有可能是山姑娘在骗人,一出克,会被吃得渣渣不剩的。”   萧榆并不知道男人嘴里的‘山姑娘’是什么,他当时还以为是位姓山的姑娘家,还觉得大山林里碰上什么姑娘,那也是姑娘更害怕才是。   后来才知道‘山姑娘’是他们这边称呼一些暂时无法完全解释,非科学现象的代称,也是当地人的敬称。   他们对于害怕的,尊敬的东西或现象不敢直呼其名。   而此时的萧榆不以为意,又在之后的事件里,庆幸自己当时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他忍痛追出洞口,细密的雨丝扑打在脸上。   只见少年还在外面站着,身旁不知从哪牵来一匹黑色的马,拿一老式煤油灯,身上多了一件蓑衣斗笠。   不确定是不是在等他,萧榆还是多了一句嘴:“那可能是我同事,天黑太危险,我还没有失去行动力,两个人好歹还有一个照应。”   夜里的雨林就像一只蛰伏起来的猛兽,让人根本无法判断它会在哪里跳出来给你致命一击。   少年神情复杂地瞥一眼山洞,沉默着将煤油灯交给他,好心把自己的蓑帽摘下扣到他头上,后利落翻身上马,又对萧榆伸出手。   那只手宽大有力,手指修长,一个用力就将萧榆拉上马背。   黑马扬蹄奔跑,萧榆惯性一个后仰,差点甩出去,最后实在没有地方抓,只能揽住少年劲瘦的腰。   他能感觉到少年的腰腹以及整个后背都僵了一瞬,片刻才放松下来。   按照他们现在的距离,萧榆知道自己闯入了对方的亲密区,小于十五厘米的亲密接触,对于一个陌生人来说是冒犯的。   那僵硬的时间里有没有嫌弃,萧榆不想深究,只因他现在,很惜命。   他在赛车场里飙过车,唯独没有骑过马,这是第一次。   按照这速度,在交通界里,怎么也算得上违章超速了,体验感不能说太好,他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千万别被甩出去。   少年低头看见一只在黑夜里都能感觉到白皙的,瘦得手筋微微凸起的手抓在自己腰间。   心情是微妙的,其中喜悦已经占了大部分,可又一想,这个外乡人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敢亲近自己,要是知道了……算了,反正总归是会忘记的,私心里想着只要他不说,应该就不会被讨厌了。   黑夜犹如一张大网笼罩在整个雨林,煤油灯的光晕只能照出一个小小的范围。   他们周围树影摇曳,灌木在光影里长成一棵棵张牙舞爪的怪物,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声就是马蹄声,其余的什么都听不到。   似乎是之前喝的草药生了效,萧榆身上这些伤痛都还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只是有一点,他好像有些晕马,想吐的感觉愈发强烈,已经快要顶到嗓子眼。   担心自己一不小心吐在别人身上,萧榆刚要叫停,少年倒先默契地单手勒紧缰绳让黑马停下。   萧榆带着一点狼狈的下马,弯腰在草丛里呕吐。   他没有去看自己呕吐物的恶心习惯,只是无意识看见,他好像把那一口没怎么嚼就咽下去的果肉吐了出来。   红色的果皮变成黑色,不知道是不是他吐花了眼,感觉那里面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鸡皮疙瘩起了一层,不行,太恶心了,看不下去了。   终于把胃清空的萧榆重获新生般直起身,就见马背上的少年眉头紧蹙,神情冷冽,严肃且认真地盯着夜空中,突破层层乌云出现的一轮圆月。   “怎么了?”   这兄弟现在给他的感觉似乎情况不太妙,萧榆吐完,刚刚舒服过来,心情还没松开就又紧张起来。   忘了他不会说话,自然没有得到回答,萧榆听到少年屈指吹了一声呼哨,然后猛一夹马肚往前跑去。   和先前那个腼腆的人不同,他发现马背上的少年身上带有一种在森林里肆意生长,很是独特的野性。   像是十万大山孕育出来的,没有经过俗世污染,未被驯化的孩子。   他突然冒出这么一个想法,视线里只剩下马背上的少年。   只是很快的,发现连人带马完全消失在前方黑暗中的萧榆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被落下了?   “嘿,哥们,你是不是忘了还有人没有上车——不对,是上马?”   萧榆拎着煤油灯在原地转了一圈,抓了抓头发,突然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干嘛。   追上去,还是站在原地等?   这和在高速服务区上厕所,一出来发现司机没清点人数就把车开走有什么区别。   关键服务区好歹环境好点,现在这只剩下鸟拉屎的地,要他朝哪走?   而且他现在压根无法判断,刚才听到的求救声是从哪个方向传来。   周围静悄悄,连虫鸣都听不到,雨丝飘下来也寂静无声。   就在萧榆纠结时,身后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举着煤油灯扭身看去,模糊中看见一个走姿奇特的身影正朝他这个方向走来。   以为是同事,萧榆举高手去晃手里的灯,几步跑过去,却在看见那个人的下一秒捂住自己的嘴,反应快速地一蹲身藏在草丛里。   心跳剧烈到他以为自己疯了,这肯定是假的吧?!   是他们大晚上想找个乐子吓唬他,所以故意假扮成那副鬼样子的?   他承认自己真的被吓到了,而且还被吓得不轻。   现在正在朝他这个方向走来的人,就是那个山洞里口音很重的男人,但他一改萧榆之前看见的状态。   衣服是破烂的,脸上出现好几块腐烂的皮肤,眼睛一片灰白,走动十分僵硬,没有半点活人气息。   萧榆抬手就扇了自己一巴掌,科学世界,拒绝封建迷信,却忘了还有一个说法——科学的尽头是神学。 第4章 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有那么一瞬间,萧榆误以为自己出现在了国内版“釜山行”,或新一版“湘西赶尸”的拍摄现场。   但是那一巴掌他自己下了狠手,是真的疼,不是做梦,不是幻觉。   但凡他心理素质差一点,身上这条裤子就要保不住了。   新的认知让他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但是这个大门,萧榆一点也不想打开,甚至想着怎么才能关上。   他的世界观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事件震碎,手脚僵硬比那“僵尸”差不了多少,好在大脑还是能够转动,让他及时拧灭了煤油灯。   怎么办?   拼了吧!   萧榆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如果被发现,现在就一个“僵尸”,搏一搏他还是有胜算的。   又不得不暗骂警队没给他配枪,说他作为后勤不需要冲上一线。   害得他现在只能随地抓了一块石头当做武器。   僵尸男已经越走越近,萧榆已经闻到腐烂的恶臭味,他不住的祈祷,千万别发现他,用他一辈子娶不到老婆祈愿,让这玩意千万别发现他!   一步,两步,三步…僵尸男从距离他还有两步远的地方走过。   萧榆一口气好悬没憋死,跳如擂鼓的心刚要缓下来,马蹄声哒哒传来,由远及近。   他紧张地看去,茂密的草叶子挡住了他的视线,只听到马的一声嘶鸣,还没等他看清楚,才站起来,腰上突然一紧。   整个人不受控制腾空,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坐在马背上,而他前面还面朝下,横着趴了一个失去意识的人。   我去,他怎么做到的?   萧榆人都傻了,他好歹也是一个正常的成年男性,虽然体重偏清瘦,但这一下直接把他弄上马背也太过于丝滑轻松了吧。   “你——”   低头想说点什么,背对他站在地上的少年,突然开口说出一个类似于“奔”字的奇怪发音,而后抬手一拍马屁股,黑马蹄子一迈,直接就窜了出去。   萧榆下意识揪住马的鬃毛,稳住身形后改而拉住缰绳。   等他回头看时,早就已经看不到少年和那僵尸男的身影。   庆幸的是这马很懂事,它会自己避开障碍,并且这个方向是回山洞的。   然而这个庆幸没有维持多久,两个拦路“尸”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小道两旁全是长着倒刺的荆棘丛,这般狭路相逢,黑马感受到危险,甩着脑袋开始一点点后退。   萧榆抓缰绳的手心冒出汗来,这两个“僵尸”满身泥泞,脸色青灰,皮肤出现的黑斑像是某种腐烂物。   不过他们身上的衣服没有完全腐烂,看着很奇怪,像是偷渡客。   四个人,有三个都是这玩意,他当时是瞎了眼才觉得这几人是正常人的?   都说狭路相逢勇者胜,萧榆紧盯虎视眈眈朝他逼近的两个“僵尸”,空气都感觉被绷紧到极致,面朝下趴着的人突然挪动手臂,醒了过来。   “别乱动!”   萧榆按住他的背,防止人突然从马背上掉下去。   余光瞥到他腰间,萧榆整个人一喜——妈的,还好除了他,其他人在抓捕过程中都配了枪!   所有的恐惧一大半来源于火力不足,现在他只想对这两个玩意喊一句去他妈的。   上膛举枪,巨大的枪声回震在雨林里。   其中一个被他连打几枪爆了头,但萧榆低估了这些无法解释的现象里,“僵尸”的行动力可是一点都不僵硬。   ——“艹!”   他在电影里见过会跳的“僵尸”,但没见过弹跳力如此发达,可以一蹦两米高的“僵尸”。   萧榆为了躲避迎面扑来的“僵尸”,身子一歪从马背上滚下去。   倒刺扎进皮肤里,疼得他直抽气。   他的同事刚醒过来就见着这么一幕,和“僵尸”脸贴脸的下一秒就爆发出一声惊人的呐喊,在萧榆打中“僵尸”右肩的同时,眼一闭,直接吓晕了过去。   萧榆忍痛从荆棘里爬起来,枪却在这要命的时候哑了火,急得他直冒国粹。   想去拿备用弹匣,但一眨眼的功夫,那“僵尸”已经窜到他跟前,死鱼眼直勾勾盯着他。   破烂的脑袋一歪就要啃上他的脖子,萧榆浑身都僵住了,临死前冒出来的念头,只希望自己不要成为这家伙的其中一员,太恶心了。   他已经接受自己的死亡,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传来,反倒是一股黏糊、恶臭如下水道般的液体喷洒在他的颈部以及胸口。   他面前的僵尸,脑袋整个从脖子处分离,咕噜噜滚进草丛里。   而脖子以下的身体一歪,在即将倒入萧榆紧绷的怀里时,被赶来的少年一脚踢开。   少年蹲下身紧张地看着他,张嘴说了句话,但是萧榆完全听不懂。   不过从眼神来看,应该是在问他:“没事吧?”   有事!   事情可大了。   “这玩意有毒吗?”   萧榆咬牙挤出这句话,浑身僵硬着不敢动,他有洁癖,这些恶心的尸液粘在他身上,真是恨不得把碰到他皮肤的那一部分直接剜掉。   他不想要了,衣服,脖子都不想要了。   这比直接杀了他还让人难受。   他现在的心情完全表现在脸上,表情肯定很难看。   少年将他浑身上下一扫,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把吓晕过去的小王扛回马背上。   小王是卢队带在手底下,前两个月才转正的——大家平时都是这么叫他的,所以萧榆也不知道这人全名叫什么。   少年走了两步,见萧榆没有跟上来,转身犹豫了两秒,回来小心翼翼扯住他的袖子,拉着他来到了一处干净的水潭旁。   萧榆眼睛一亮,正要下去,少年拦住他,伸手扯了几根叫不出名字,但是很细长的叶子打了个结,抬手一抛丢进水里,这才让他下去洗澡。   到这时萧榆又犹豫了,有“僵尸”在前,他现在看着在月光下显出碧绿的水潭,很担心水底下,会不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突然冒出来。   少年似乎看出他在担心什么,拍拍他后背,指向水潭时点点头,意在告诉他——这里很安全。   虽然今晚的事件已经突破他的世界观,但架不住身上实在恶臭难忍,哪怕要死,他也不想自己是被臭死。   萧榆嫌弃地脱掉自己的上衣,余光瞥见少年头一扭,有离开的意思,吓得赶紧扯住他:   “哎,你等等——” 第5章 少年真是人美心善   老实说,他也没有在别人面前洗澡的习惯,小时候有段时间养在外婆家,上学也一直在南方,直到高中毕业才出国读大学,读书生涯里也没有大澡堂洗澡的机会。   但此一时非彼一时,现在他怂了。   早之前他瞎了眼的混在僵尸堆里还发现不来,现在哪怕这少年说他是山精变的,只要不化身成为那个丑样子,他死也值了。   又更何况这人几次救他,实在防备不起来。   水潭里的水冰冷刺骨,萧榆伤口处碰到水更是火辣辣的疼。   野外条件简陋,也只能干搓。   他打着冷颤飞快地洗掉尸液,一边洗还一边扭头,确保少年没有偷偷丢下他溜走。   脑子里各种问题糊成一团,被冰凉的水一刺激,萧榆后知后觉:“原来你会说话,只是听不懂汉语啊?”   瞧他脱下那一件蓑衣斗笠,身上明显的少数民族特征,他早该想到的,这兄弟不是不能说,而是不会说,也听不大懂吧?   他先前一直没往这方面想过,倒是先入为主的觉得汉语已经普及全世界了,除了些老外,现在哪还有年轻人不会说。   现在倒还真让他遇到了一个,这少年的生活是不是也太闭塞了点。   果然,面对萧榆的话,少年困惑地眨了眨眼,露出一个已经表现出很想听懂,但实在有心无力的茫然表情。   视线接触到他裸露在水面上白皙的胸口,少年低着头,飞快移开了目光,只专心擦着他那把方才砍断僵尸脑袋的古苗刀。   短直刃,环首,貌虽不利,锋不可当。   这是萧榆在历史博物馆少数民族文献里看见过的。   僵尸都出现了,好像也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了。   他接受了新的认知,但不明白的问题还是很令人费解。   偏偏碰上语言不通的情况,这可把萧榆给为难得抓了抓头发,也没想过他还会在本国土地上,有一天会发生话到用时方恨少的情况。   一直到他们回到先前的山洞,把吓晕过去的小王从马背上卸下来又扶进去躺好,萧榆也没有放弃跟他尝试着进行沟通。   哪怕鸡同鸭讲,也好过不讲。   结果有些话还真巧的,少年会听,也会简单说一点。   萧榆松口气,至少还可以慢慢沟通,问题不大。   他本以为进来会看到躺在地上的逃犯已经血肉模糊,没想到他命是够大,就连僵尸都看不上他。   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检查完小王的状况,没有什么致命伤,萧榆坐到火堆旁烤干衣服,视线扫到先前放红色野果的芭蕉叶,不由得眼睛一瞪,他又想吐了。   芭蕉叶上哪有什么新鲜的野果,那分明是一堆烂得不成样子的霉菌,都生蛆了。   一想他先前咽下的那一口——呕!   萧榆干呕一声,可惜胃里早被吐空。   少年重新捣药给他敷在伤口上,也不知道是药神奇还是他体质好,感觉不出一天伤口就能结痂。   “我为什么之前看到的是很新鲜的果子?”这是萧榆现在最膈应的事。   他指向那摊发黑的烂果,表情跟吃了死苍蝇一样。   少年的声线清润,说方言时很低沉,尾音会不自觉的上扬,听他说话是种享受。   当然,除了真的让人听不懂这一个缺点。   而讲完一整句方言的少年也知道了自己这一个“缺点”,他停下话语,有些为难的组织词汇:   “不会,死,”怕自己说不清楚,少年又拍拍装着药汁的竹筒,“喝了,吐出来。”   他的汉语说得生涩,在这样的深夜,听起来带着几分严谨。   似乎开口之前,他会在心里回忆找出正确的字词以做回答。   而他能说得出来的话,发音基本上都是准确的。   萧榆猜测他可能是有学过汉语,但是不多。   只要别人慢一点说,一些简单的话对他来说还是认识的。   至于少年说的,萧榆猜测出的意思,应该是告诉他,吃了这些烂果不会死,喝完生药汁后吐出来就没事了。   虽然毒不死,但心里还是膈应。   萧榆把目光从烂果上移开,眼不见为净。   而早在没有形成文字之前,人与人交流和表达的方式早就多种多样,萧榆和他的沟通开始逐渐摸到门道,竟是靠着少年那一点贫乏的汉语水平,和他话语里夹杂着“手语”的交流,知道了突破他新认知的东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简单来说,就是他中了瘴气,大脑神经错乱产生幻觉,给三个僵尸戴上了正常人的滤镜。   好吧,这是萧榆自己的猜测,因为解释这些来龙去脉,对不会说汉语的少年来说实在强人所难。   在他的认知里,任何解释不了的诡异现象,只需要一句话,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萧榆已经完全接受,并且认识到了掌握一门外语是多么的重要。   低头闻到自己身上的草药味,感慨少年人美心善,萧榆诚恳道谢。   听到自己认识的话,少年眉眼一弯,表达不客气的方式就是又掏出来一个装满药汁的竹筒塞给他。   这可把萧榆吓得不轻:“不不不,我不是要这东西的意思,我挺好了,腰不酸了腿不疼了。”   两人互相推搡着,萧榆把过年给亲戚送礼还得客气推让那一套都使出来了,原本躺在地上的小王突然深吸一口气,猛地惊坐起来。   这诈尸一般的动作吓得两人同时愣住,又见小王突然扭过头,直勾勾盯着他们还握在一起的手,瞪着眼问:“你们在干什么?”   见他状态迷蒙,萧榆关心道:“醒了,身体没事吧?”   小王瞪眼看他半晌,木然地挠挠头:“啊?没事啊,我吃过中午饭了。”   萧榆:“……”这孩子是被吓傻了吗?   他看看竹筒又看看小王,扭头对少年拍拍自己的胸口,又竖起大拇指:“我没事了。”   后一指小王,晃晃手里的竹筒:“给他喝?”   得到少年那一点头,他走到小王旁边,把东西递给他。   “天真无邪”的小王给什么喝什么,毫无防备喝了一大口,脸色肉眼可见的变成绿色。   萧榆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乖,不要辜负了少数民族兄弟的一番心意。”   在他那一脸我都懂,你快咽的“安慰”下,小王眼含热泪的咽下了这怀疑人生的一口水,人算是彻底清醒了。   脑子里猛一闪过被吓晕之前的画面,小王脸色咻一下转白,磕巴起来:“活的!萧哥,尸、尸体还会动!” 第6章 没别的意思,他只是想知道他家住哪   小王激动地站起来比划,吓得语无伦次。   “冷静,”萧榆走回少年旁边坐下,试图安慰他,“我知道,我也看见了。”   对比他的淡定,小王只觉得这怎么冷静得下来。   那可是会动的死人!   能跑能跳的死人!   “神奇吧,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可思议。”萧榆笑得有些疲惫。   回想起那少年一刀斩首了僵尸的脑袋,要是当时被小王看见,岂不是直接吓疯了去,现在想起来他都怵得慌。   对此,他对少年的好奇又多了几分,不怎么会听汉语,敢一个人到这大苗山来,也不像是迷路才偶然碰到他们的,还面不改色混在僵尸堆里,这人到底是谁?   萧榆眼珠子在他身上打转,少年却看着小王夸张的比划若有所思。   他听不懂,但是从肢体语言上,多少可以猜出一点意思。   对于有难度的事情,萧榆向来更感兴趣,他看着少年问:“你的名字,就是别人对你的称呼,是什么?”   名字和谢谢二字有点异曲同工之妙,少年的反应很快速,他点了点自己:“名字,路,森。”   “陆森?”倒是跟他挺符合的,萧榆也指指自己,“我的名字叫萧榆。”   怕他不懂,还特意扒拉出一节木炭在地上写出来。   小露了一手自己参加过书法比赛得奖的行书体,结果一看少年茫然的表情,拉倒吧,压根看不懂汉字。   正想擦去,少年指着地上的字,读音准确的重复:“萧榆。”   哎——对咯,这学习能力挺不错,萧榆高兴地对他竖起大拇指,突然发现自己有点人民教师的潜质在身上。   小王凑过来,还是对于自己见到的死人难以接受,突然脑洞大开地问:“萧哥,你说他该不会是山精变的吧?”   老人不是常说深山老林里面,最容易出些漂亮的精怪了吗。   “怎么,怕了?大家都是男的,你是怕被劫色还是吸去阳气?”萧榆好笑道,“人家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小王是今年见习刚进入警队,虽然自己已经转正,而萧榆还只是一个编外的,但听说他是卢队引进人才专门外聘回来的画像师,以至于小王一开始一口一个萧老师地喊。   是萧榆自己觉得在队里可担不起一个老师的称呼,小王这才改口喊他一声哥。   所以萧榆的话他都当前辈一样听,知道是这兄弟把自己救回来,小王倒是懂得感恩,改口就去道谢了。   那谢谢二字一出口,结果可想而知——陆森一拍他手里的竹筒,从为数不多会说的汉语里,准确说出一个字:“喝。”   他对于别人的感谢,会回以最单纯质朴的表达方式。   干净的模样和他们在外面接触过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   小王一脸菜色的不知如何拒绝这番热情,萧榆幸灾乐祸道:“喝吧。”   不单单是为了让别人喝自己喝过的苦,他发现这生药汁确实有点奇效,他身上的伤已经没有一开始的疼痛感,反倒有种跌打肿痛药膏在体内化开的松快。   小王抱着竹筒挪到另一边,苦着脸是不敢轻易说话了。   而当萧榆问起他怎么会在大苗山时,陆森没有回答,反而皱眉指向那个一直没人去管他死活的青年。   也就是他们这次要逮捕回去的犯人。   “他是逃犯,逃犯知道什么意思吗?就是做了坏事的人,我们这次就是要带他回去接受法律的制裁。”   他这话有一些特别的词汇显然过于复杂,不是陆森可以理解的。   不过他听懂了坏人这个意思,表情里的厌恶很明显。   萧榆看着逃犯身上那坨敷衍的草药,好像知道了些什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是坏人,所以才没有给他包扎伤口的?”   陆森伸手拍拍地面,又向外一指:“不,喜欢,坏人。”   他没有指自己,所以萧榆猜他想说的应该是这里不喜欢做了坏事的人进来。   然而陆森突然指他的时候,萧榆还以为这里也不喜欢他。   就那一秒,他把自己从记事起做过的事都回忆了一遍,也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坏事,除了七岁尿床,偷偷换了发小床单这件事,算坏事吗?他一直当成黑历史来着……   陆森的手移向他手腕上没打开的“手镯”,双手模仿着打了个结,又小心翼翼摸上他大腿处那道包扎好的伤口,满脸的不解。   这次萧榆看懂了,合着不是说他做了坏事,而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跟那个人铐在一起,如果不是这样,可能陆森都不会把那个人带回来,而是将人丢在那里自生自灭。   “既然他没摔死,我们也不能动私刑,要把他交给法律,审判过后接受他应受的惩罚。”   不管陆森能不能听懂,萧榆这波普法已经做到了大深山里。   陆森似懂非懂,看那个人的目光里收敛了一点杀意,不过还是难掩厌恶。   并且表明天亮之后会送他们离开大苗山。   少数民族兄弟的嫉恶如仇他们算是见识到了,萧榆本以为自己肯定会睡不着,并且也担心后半夜还有什么奇怪东西突然出现。   结果脑袋靠着石壁,明明大脑神经高度活跃,但闻着陆森去外面薅回来一把草丢到火里烧的味道,迷迷糊糊中睡着后就没醒过,一觉睡到了天亮。   更不知道在他们睡熟后,陆森在那个做了坏事的人旁边站了很久。   雨已经停了,大雾倒是还在,不过有陆森带路,走出去好远了他们也没有迷路。   那个逃犯自己也醒了,就是右腿摔骨折,由小王架着走。   陆森牵着他的马走在前面,没有想让做了坏事的人骑他的马的意思。   萧榆跟他并排走,接过他递来,从某株植被上折下来,上面长满一粒粒黑紫色果实的树枝。   城里娃娃没有这种满山爬,随手折野果吃的胆量,不确定道:“可以吃?”   他又想起了那一口腐烂的野果……   陆森则友好地指向他的肚子,点头。   萧榆掰了一点,又递给他:“你也吃。”   不是怀疑,而是他们从昨晚开始除了药汁什么都没吃,肚子早都不知道叫了多少次了。   而且他还发现一点,陆森对于别人接受他的东西似乎很高兴,不管是什么,他都会像现在这般,眉眼最先给人传递出高兴的讯息,眼睛里仿佛凝聚两点星火,嘴角上扬出一抹好看的浅笑。   是大雾都挡不住的坦荡荡、赤诚诚,干净且磊落。   好像有一股清凉的风灌进萧榆衣服领口,衬衫衣摆来回摆动,有点冷,但又醒人心神。   “陆森,你家住这附近吗?” 第7章 不是他命大,是他运气好碰到了贵人   萧榆已经看到路途尽头的水泥公路,他打听着别人的家庭住址,告诉自己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抽空登门道谢。   陆森停下脚步,表示就送他们到这里了,也没有回答关于家的问题,不知是没听懂,还是不想回答。   他看向萧榆的目光里似乎带了点不易察觉的落寞,那也是萧榆第二次听他无比认真,仿佛在说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般叫他的名字。   他说:“萧榆,不见了。”   啊?是这汉语水平堪忧的兄弟表达错了,应该是再见的意思吧?   还没等萧榆纠正,陆森突然伸手拍上他的肩,用他那里独特的方言说了一句完全让人听不懂的话。   声音又好似山顶上传来庄重低沉,带着无比虔诚的古钟声响,一遍又一遍,震在耳边。   萧榆耳朵嗡一下,难受地闭眼甩甩头,等他睁眼时,整个人站在公路边茫然了好一会。   奇怪,他不是追逃犯追进大苗山里了吗,怎么突然跑到公路牙子边上了?   手里还拿着一节长满野果的树枝,看痕迹,应该是吃了一点。   嘴巴里还有点甜滋滋的果香,品咂品咂,萧榆脑子里没有关于这种植物的资料,他惊愕的想,这玩意儿不能有毒吧?   又低头看自己做了奇特包扎的伤口,感觉自己摇身一变成为“行走的艺术”,他扭头问小王:“我这是去讨饭回来了?”   这也忒狼狈了……   为什么脑子里感觉有一点模糊不清的印象,又好像一点印象也没有。   他现在的记忆就跟一张受潮放坏的碟片,强行打开只能看到满屏的雪花,没有半点真实感。   小王也恍恍惚惚的:“不知道啊,可能……抓人的时候摔了?”   他还搀着半死不活的逃犯,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把人抓回来的。   脑子一阵阵抽痛,难受得紧,好在卢队一直在尝试寻找进入大苗山最安全的一条路,他们的车在公路边上徘徊,很快发现了已经走得疲惫不堪的三人。   卢队是个年纪五十多岁,浑身上下却还在透露出我是硬汉气息的中年男人,刚硬的面部线条使他不笑的时候就是一张自带不爽气压的脸。   当然,他笑的次数队里的人用十根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所以当他往萧榆跟前一杵,身后的人是一个大气都不敢喘,无不为萧榆即将要面对的怒骂默哀。   然而卢队只是一张嘴,萧榆脚步虚浮的甩了甩脑袋,眼睛阖上,往旁边一倒,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硬生生把卢队还未骂出口的怒气给哽在喉咙里,顿时脸色更难看了。   “哎?!”接住他的人发出一声惊呼,惘然无措地抬头去看卢队。   “看什么,把人送医院啊!”   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卢队扫向萧榆身上的伤,看着他们七手八脚将晕过去的人抬上车,头疼地一搓脸。   还有人不怕死的窃窃私语着玩笑:“咱队长功力又进步了,这回话都没说直接给人震慑晕了,强。”   “嘘,你小点声……”   把萧榆扶上后座的两人小声bb,其实萧榆一句不漏的全听了去。   他装晕,知道卢队上来肯定要骂他两小时不听指挥,擅自行动。   为了给卢队省点唾沫星子回家哄孙子,他演技高超的“晕”了。   不过脑袋疼是真的,他总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事。   野果怎么来的?   伤口怎么来的?   包扎谁弄的?   一连串的问题跟一块倒塌的多米诺骨牌引起的连锁反应,让他执着的越想要深究这一部分的记忆到底是什么?   以至于刚一下车他就吐了,吐得天昏地暗,到最后是真有点脱力,两眼一抹黑,脑海里闪过一张带点惊艳和陌生的脸。   受潮的碟片并没有真正坏掉,拿到外面晒干后塞进放映机,画面又恢复了正常,重新播放着碟片里的内容。   在医院清醒过来的萧榆奇怪于自己怎么会突然忘记,奈何没有给他在这件事情上思考的更多时间。   卢队背着手,板着一张自带不爽的脸,对他进行了长达两个小时的批评教育。   果然,还是没逃过去。   “别演出一副‘已经听进去了,以后绝不会再犯’的表情,我不是你老子,这套对我没用。”   卢队气得喝口水,又拿他没有办法。   自己讲得口干舌燥,结果这小子还是摆着一张虚心受教的脸,乍一看乖得不得了,其实压根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说不定还想着自己的事。   萧榆没有把表情收回去,往后靠了靠:“卢队,我这很认真接受批评呢,听您的,以后坚决服从命令,听您指挥。”   “拉倒吧,”卢队杯子磕到桌上,一屁股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你在你老子那里装得像模像样,跟我这你觉得我会信?也就你老子蠢得没边。”   “我会告状噢。”萧榆笑得无害。   “说吧,说完你老子就知道是谁自荐到我这里来当画像师的,而且这个画像师还不听指挥,差点把命都丢进去。”   卢队一捏就把他的七寸给捏住。   真是老奸巨猾,萧榆腹诽着,脸上的笑收了回去。   又听了半个小时的批评教育,并答应交五千字检讨,这事才算翻篇。   “小榆,”卢队叹口气,跟他推心置腹道,“你现在也老大不小了,好好想想自己想要什么,我向上面申请了,你这一年在队里表现不错,争取给你一个入编的机会,以后谈个恋爱,娶个姑娘,就好好稳定下来。”   “卢叔叔,您这抱上孙子后,怎么还多了个给人催婚的坏习惯?”   病房没有其他人,既然都已经提起私事,萧榆也没有官礼官腔的喊什么卢队。   他爸和卢队是拜把子的兄弟,虽然萧榆在队里做画像师,但也是正儿八经经过考核才进去的。   至于让他去做这件事的起因,是因为一副没来得及送出去的画,和两个没救出来的人。   整整花了他一年时间,现在最后一个逃犯落网,事情总算是结束了。   “你别跟我打岔,这次要不是你命大,阴差阳错从那大苗山走出来,这但凡你在里面出点差错,我就得喊你老子给你收尸去。”   卢队瞪眼拍桌子,已然拿出长辈的姿态。   “不是阴差阳错,”萧榆还有心情纠正,“我们是被人救了,他又好心送我们出来的,不然您还真得来给我收尸。”   光是碰到的僵尸都足够不可思议了,能活着出来,不是他命大,而是他运气好碰到了贵人。   “什么人?”   卢队费解,不就只有他和小王带着逃犯出来了吗?   “估计是大苗山附近的居民吧,叫陆森。”   “有这么个人?”卢队更奇怪了,“我先审了冉平,又问了小王,都说你们是在大苗山自己走出路边的啊。”   哪有一个叫陆森的人?   “怎么可能,我跟冉平摔到断崖下面,是个叫陆森的年轻人把我们救起来,后来又救了小王,不过他不会说汉语,也不知道住哪的。”   萧榆还有些可惜道。   卢队却拧起眉头,委实不理解:“等等,你们说的话怎么对不上?” 第8章 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是不信鬼神的   从小王和冉平的话中,他们一直在大苗山里迷路,直到后面才恰巧走出来的,并没有萧榆口中所说的什么陆森。   更没见过什么僵尸。   三个人,却突然出现了两种不一样的说法。   医生下的结论里,只有萧榆一个人被判断为脑袋受到撞击,疑似引起特殊的妄想症状,也可能是心理压力导致,需配合心理引导。   而得出结论的证明,是除萧榆之外的两个人,对于在大苗山里碰到的陆森和违背科学依据的僵尸,没有一丁点记忆。   但他二人对于怎么进入大苗山,怎么追捕和被抓住的,怎么出来的,所说的话大差不差,唯独跟萧榆的记忆天差地别。   哪怕是萧榆画出了陆森的肖像画,他们也没有见过这个人,就连放入数据库对比,结果也显示并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也更加证实了有病的,是萧榆。   “我知道你不想让好友枉死,在这件事上给自己下了太大压力,现在人都抓回来了,放轻松点。”   卢队开导他,也同时用身份提醒他:“你说的能跑能跳的死人,只存在于影视剧里,坚定的唯物主义是不信鬼神的,你要明白现实世界里没有这些东西。”   对于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来说,这确实是一件让人无法相信的事情。   数据对比结果出来时,就连萧榆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出现了妄想症状。   如果没有细分事件,少数服从多数这个原则本身就存在问题,但凡他们三个之中少一个人,结论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能下。   人们都习惯于去相信多数人所说的话。   萧榆在医院躺了一周,其实身上的外伤已经没有问题,只是转去了精神科。   电话打进来的时候,他刚从诊室里出来:“爸……”   “你哥下个月过生日,过几天买票回国吧。”   那边的画外音里还有其他嘈杂的声音,听起来很忙。   萧榆听得出这句话不是询问,而是通知,他张了张嘴解释:“我已经回……”   “好了,我这边还在忙,,先不跟你说了。”   在这句话落下时,那边干脆的挂断了电话,萧榆那句已经回来的话压根没有机会说出口。   其实早在一年前,他就已经从国外回来,只是因为一点其他的原因,至今还没有进过家门。   看着恢复锁屏界面的手机,萧榆站在医院走廊上,窗外斑驳的树影从左侧投到洁白的墙壁上,也正好将他笼罩在阴影里。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烟,进电梯按了大楼的顶层。   熟练的撬锁打开顶楼的门,将烟盒放在天台边缘,看着大楼底下空荡的花坛,点着一根烟,伤春悲秋的想着这个世界也就这样了,然后毫无留恋的纵身一跃,他的生命终结在无数尖叫以及一片无人问津地红色里——以上这些描述都是他以前想了很多次,却没有勇气做的事。   而事实上,他只是拧开了顶楼的门,找了个地方,安静地点了根烟,看着远处一条对街,什么也没想。   他就那么放空自己,直到卢队找上来,告诉他入编申请已经通过。   但是萧榆拒绝了。   “真的不考虑一下?”   天台上,对于他这个突然要离开的决定,卢队靠着护栏低头弹去手上烟灰,话语有关切,也带着对于需要人才的挽留。   傍晚西斜的太阳早已收起刺眼光芒,变成一个金灿灿的圆球,不偏不倚照在远处高楼的玻璃上,反射出一抹明亮的金黄色。   萧榆被晃得眯起眼,把烟从嘴里拿下,虚虚侧过半边身,礼貌勾出一抹浅笑,婉拒了:“不了,卢队,我想给自己的脑子放个假。”   在公事上,他不是很喜欢喊叔叔,听着总让人觉得有种特殊性。   卢队视线落在萧榆有些长的头发上,见他在后面随意扎了一个小揪,倒是给他这温润的长相多加了点叛逆艺术家的气质。   就是眼里透着一股疲惫,加之肤色白,没精神的时候瞧着有种病态的苍白。   他想了想,提议:“放假和你正式入编没有冲突吧?等状态调整好了,我可以破例给你批三天假。”   他是萧榆的上司,也是长辈,又跟他爸爸是拜把子的兄弟,自然也知道他家里的情况,这孩子没人管,干脆跟着自己算了,再加上萧榆通过这一年表现,给他的印象哪哪都不错,会画像,够大胆,有头脑,敢拼命。   唯二的缺点就是随心所欲,难相处了些。   这个难相处不是片面的难相处,别看这小子对谁都温和讲礼貌,按办公室那些小姑娘说他是什么人间理想型,也有不少人跟他示好。   但其实作为同事相处这一年,这小子对谁都还是那么客气,也不知道交个朋友。   被安上“难相处”的人眯眼看着远方,他知道这是工作狂卢队能给出的最大限度假期,想挽留他的心意领了,不过还是摆手道:   “当初我自荐帮忙,也只是为了这一件事,现在事情结束,如果以后有机会合作……算了,还是别有这个机会了,管我这么个人,够卢队你头疼的。”   他不是正式编制,名头上顶着一个外聘的画像师,除了必要时候,其他行动很自由。   而在此之前,他只是一个放任自流,小有点名气的画家。   因为一起放高利贷恶性纵火案,以前跟他一个大院玩耍的好友林杨,以及他的小女儿都无辜死在了大火中。   为了抓到凶手,他自荐帮忙,终于将那帮烧了整栋居民楼的逃犯全部绳之以法。   现在心事了了,他留下来工作的想法并不强烈。   事不过三,卢队知道他的脾气,见他主意已定,也没了想要说服他的话。   两人沉默半晌,卢队又言笑不苟道:“你要是有机会来,我倒是很欢迎,改天请你吃饭?”   萧榆漫不经心地笑,一眼看穿他:“有事要我帮忙吧?”   卢队对待工作上的事一点也不扭捏,干脆点头:“上次去边境抓回来的冉平突然浑身抽搐,进了一次急诊,醒来后嘴里一直念叨着寨子里的人要杀他,我们不确定是不是还有其他同伙,画人这方面你熟,想让你去听听,如果能画出来自然更好。”   提起这个,萧榆立马想到了那个叫陆森的少年。 第9章 被神惩罚的人   这件事一直是他心里一个疙瘩,他在自我怀疑和怀疑别人之间反复拉扯,可不管他和小王以及冉平确定过多少次,他们对那天晚上的事,记忆里完完全全没有一个叫陆森的少年。   小王更是对自己被僵尸吓晕没有任何印象。   再者他们的记忆又不是空白的,而是时间越久越能说出很完整的经过。   “萧哥,又不是拍电影,哪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我跟大部队走丢后碰上你,咱们在大苗山里转悠半天,累得够呛才好不容易出来的。”   这是小王当时跟他说的,次数多了,就连他自己都开始动摇陆森这个人会不会真是自己求生欲过于强烈,然后臆想出来的。   他应该相信科学,拒绝一切封建迷信。   至于冉平,后面他转去精神科就没去见过了,他不是负责审讯的,这些工作不需要他操心。   既然卢队都已经跟他开这个口,顺个手的事,萧榆问他:“什么时候去?”   “就今晚吧。”   这事能早点解决就该早点解决。   萧榆点头,没有异议。   晚上九点,门口的小警察已经在医院守了一天,看见卢队和萧榆,挨个问了声好。   卢队打发他去吃饭,进去之前,还特意提醒萧榆做好心理准备。   “这么严肃,这家伙现在会伤人?”   如果是的话,萧榆决定一会儿自己要坐远一点,吸取上次经验,与犯人保持距离避免误伤。   卢队推开门:“见了你就知道了。”   病房里一股很重的消毒水味扑鼻而来,比走廊里的味道要大得多。   萧榆现在对这种气味有些抗拒,因为这个味道好像在提醒他——他有病。   “冉平。”   卢队喊出一个人名,病床上原本背对他们躺着的青年缓缓转过身。   在看到他的脸那一刻,萧榆忍不住小小抽了一口气。   他本人没有针对美丑之分,也不会恶意去攻击他人的长相。   但好歹也是个艺术家,就连普通人都会被美丽的事物吸引,更何况是他。   如今,面对这样一个犯人,他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面目全非!   冉平身上的皮肤没有一处是好的,到处是一个个凸起的脓包。   有些破了的,还会流出黄色的脓水。   萧榆对见到这样的情况,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卢队,用眼神询问——怎么成这模样了?   卢队侧头跟他小声说:“一开始好好的,抢救回来突然就变成这样了,现在还在排查病因。”   萧榆感到意外,凭现在的医疗水平,这么久都没检查出来,到底是得了个什么疑难杂症?   “放心,没有传染性。”   卢队解释完,走到床边又喊了冉平一声:“把你在寨子里看见的人再仔细说一遍。”   萧榆发现冉平从他们进来到现在,眼神一直是空洞的,直到听到寨子,目光才开始聚焦,并且激动起来:   “不要进寨子!寨子里有可怕的东西,千万不要进寨子!”   “不是问你寨子的事,是让你说说那个人。”   卢队不耐烦地打断他,估计早就已经听烦了。   他们得到消息追过去时,冉平已经逃往大苗山的方向。   在此之前他去了哪,做了什么,没人知道。   “人…”冉平表情突然凝固,“他不是人!”   萧榆拿出画板和笔,卢队把床前的椅子让给他,他没有坐,转而靠在窗边,草草在纸上打了一个人的轮廓。   他习惯性让卢队去问,只有碰上模糊不清,无法给出具体描述的形容词时,才会插嘴,把自己的理解转成更直白的形容去询问对不对。   “那是神一样的存在,我做了坏事,神说要惩罚我,我现在这个模样,就是对我的惩罚。”冉平说,“你们看见过神吗?你们肯定没有看见过,只有做了坏事的人才会看见他。”   卢队抬手捏眉心,耐心已经被他这满口胡言磨了个干净:“说重点,那个人长什么样?”   “那不是人,是神。”冉平纠正他。   “好吧,那个…神,到底长什么样?”   卢队妥协,只想让他继续说下去。   还好自己穿着便服,不然顺着他说,总感觉是在封建迷信。   “神从很高很高的山上来,是世上最冷漠的神,眼神很淡,头发很长,说着凡人听不懂的神谕。”   几句话下来,冉平的形容真的很模糊,常常说到一半就会扯到别的地方去。   而且他对于他口中所说的神很敬畏,萧榆询问细节时,也不确定哪一部分可能是他自己的主观意识在带动他印象里,觉得那个神应该是怎么样的。   这就造成画像会带有虚假的部分。   萧榆只能从很淡的眼神这个形容里去剖析他口中的“神”,到底长了怎样的一双眼睛。   尝试画出五官轮廓,画着画着,他笔尖一停,整个人顿住。   他发现自己画出来的人跟陆森很接近。   是因为他内心里其实还是不相信自己得了妄想症,所以下意识把他画出来了?   卢队已经问不出什么,扭头看见萧榆盯着自己的画发呆,奇怪问:“怎么了?”   “没…”萧榆意识到自己可能把自己的想法带到了工作当中,也不知道是在欺骗自己还是掩盖什么,上手将画纸揉成一团,“今晚可能不行,形容太模糊,画出来虚假的部分超过了百分之六十。”   第一次看到萧榆这么没有信心,想想冉平的话也稀里糊涂,确实不好画,卢队也没有再强求。   这么一折腾,时间也不早了,他们正要离开病房时——   “我的下半生,会在忏悔中度过。”冉平那双被脓包压得只能眯起的眼睛看着萧榆,“这是神对我说的。”   他说得认真,萧榆手里还抓着那团画,听了也没有立场质疑他的精神问题。   出了病房,卢队狠狠抹了一把脸,开始怀疑冉平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传销组织,这洗脑也太强了,自己的工作量别是又要增加了?   “怎么着,需要送你回去吗?”卢队问。   萧榆摇头拒绝:“不了,我还有点事要做。”   “那行,我忙去了。”   卢队脚步刚迈开,萧榆想起个问题,忙喊住他:“他刚才说的寨子,是什么寨子?”   “猜测可能是叫什么平义南寨,具体我们也不确定他闯进了边境线哪个地界的寨子,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目前还在排查。”   萧榆点头,意思自己没什么问题要问了。   卢队这个工作狂步伐匆匆离开医院。   萧榆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和那边沟通两句,确定人在医院后,脚步一转,走往精神科的方向。 第10章 谈恋爱不如养只猫   知道他要过来,一杯咖啡已经提前替他泡好。   萧榆也没客气,将纸团放到诊室靠窗的茶几上,端起桌上的咖啡就喝了一大口。   整个人不像是大半夜来看病的病人,倒像是来叙旧的——或者说,他就是来叙旧的。   因为就连诊室里一只漂亮的波斯猫也跟他熟稔起来,看到他坐下,波斯猫从另一边的办公桌上跳下,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向萧榆,亲人的自己爬上他怀里窝着。   萧榆满足地顺顺它的毛,看向对面那位穿白大褂,戴个金框眼镜,明明年龄四十看起来却像三十岁的男人。   这是他的主治医生,应明远,关系上应该算他爸以前的学生。   萧榆说是在他这里接受心理治疗,其实更像是朋友叙旧。   “这么晚了,你还在画他?”   应明远捡起那个纸团,不出所料看到了熟悉的肖像画,沉思片刻,一针见血道:“好像和以前比,你把他画丑了点。”   萧榆重重往沙发背上一靠,只问他:“我是不是更严重了?”   面对“病人”的问题,应明远慢悠悠喝口咖啡,品咂品咂:“怎么个严重法,你觉得自己快死了?”   “……”萧榆很不理解,“这么直接,这些年没人跟你发生过医患纠纷吗?”   他可是心理医生啊。   应明远无所谓地耸肩:“看病人需要,你需要我温声细语我倒是可以,就是怕你受不了。”   画面了一下应明远的温声细语,萧榆叹气摆手,算了,这就大可不必。   “我要不再吃点药?”   其实说起心理问题,他一直知道自己有问题,以前开始冒出厌世情绪时,他买了很多心理学的书尝试自愈。   到底有没有效果,他也不确定,至少没有在想不开的时候冲动,很好地活到了现在。   所以对于这个妄想症,他一边怀疑一边相信,很纠结。   “或许你现在需要的不是药,而是找到一个新的解压方式,比如新的爱好,或者谈个恋爱转移一下注意力。”应明远给出建议。   萧榆想不出自己除了画画还有什么爱好,至于谈恋爱——   “要不你把猫给我吧。”   “……小白是公的。”应明远把猫从萧榆怀里抢回来,生怕他抱着猫就夺门而出,“或者你去旅游,总之干什么都可以,选择一个自己最舒服的方式去生活。”   “就这样,真不需要来点药物控制?”   应明远屈指推推鼻梁上的眼镜,肯定地颔首。   他看过萧榆以前的画作,一眼就看出他的自救意识很强烈,撇开妄想不谈,他看似轻松,其实精神上很紧绷。   从画里透出一种只是为了别人而优秀,只是为了别人而活着的意思。   这可能跟某个人或事件有关,也可能和家庭有关,不过患者对于这方面,没有倾诉的欲望。   而药物,并不是解开某个心结的解药。   萧榆视线落在那张皱巴巴的画纸上,抿了抿嘴,他还是觉得自己挺疯的:“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世上真有僵尸存在……”   好吧,他觉得自己快分裂了,脑袋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告诉他要相信科学,积极吃药配合治疗。   一个告诉他你没病,都是真的,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妙。   应明远喝了一口咖啡,确实有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主观上来说,对于你的想法,我挺认同,毕竟这世上多的是未解之谜,但你懂的,我得从客观上开导你,因为你说的这个情况是不可能,也不允许出现的。”   这话说得不偏不倚,却恰恰让萧榆下定了决心。   与其纠结,不如再去一次大苗山,亲自去验证真假。   在性格方面,他经常处在两个极端,有时候极端的冷静,有时候极端的冲动。   这一点从他擅自脱队追进大苗山那次就可以发现。   出院前,萧榆最后再去听了一次冉平的描述,谁知这次的结果比上一次还要不如意,因为冉平突然驳回了之前所有的言论。   他对于自己嘴里的神没有任何印象,人也很恍惚,三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种情况谁都没料到,无奈之下,卢队给他加上了精神检查,至于是什么原因,这就不是萧榆想要关心的了。   因为不管怎么样,人肯定是要接受法律制裁的,这是没跑的事。   他跟卢队正式提出辞职,办理好各项手续,从警队出来时,正好对街有家花店,萧榆进去买了两束花,打车去了郊区一处墓地园。   这里远离城市喧嚣,安静得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萧榆抱着花从一侧台阶走上山坡,路过一块块冰冷有序的墓碑,最后停在两块靠在一起,落了灰的墓碑前。   他将灰尘擦干净,把花分别放下,来前觉得有很多话想说,现在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看着墓碑上刻着林杨二字,最后只告诉他:“所有人都落网了,你小子下辈子机灵点,别再碰上这种糟心事了。”   萧榆安静地待了一会,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事:“对了,你让我画的那幅画我忘带了,下次再给你吧。”   一年前他和林杨在国外见面吃过饭,破天荒的,林杨求他画幅画,说是家里客厅太空了,想挂点艺术品当装饰。   结果还没画完,林杨突然着急忙慌回了国,等萧榆带着画回来,到他家楼下,正好碰上那场大火,可惜那幅画到最后也没能送出去。   这个可惜,是对明明还前途一片大好的林杨,和他那都还没有长大看看这个世界的小女儿。   萧榆从兜里摸出几颗糖放在旁边的墓碑上,看见远处的霓虹灯已经亮起一大片。   他在网上定了一张火车票,想要求证的心突然就不急了。   他需要在前往大苗山的路上,给自己一点放松的时间。   坐上出租车离开墓园时,他下意识朝山坡上看了一眼,朦胧中,似乎有道人影站在他刚才所站的位置上,正一动不动看着他这个方向。   是谁?   萧榆心一惊,奈何司机将车掉了个头,等他从另一边车窗看去,山坡上空荡荡,哪里有什么人影在。   应该是天黑看错了吧,他安慰自己…… 第11章 喜欢用科学去研究神学   从州山市开往黄安市的火车,行驶中会途经几个县城与小镇。   现在是凌晨三点,外面一片漆黑,不停倒退的景色只能看出一点模糊的轮廓。   萧榆此刻没有一点睡意,各地深夜的温度可以说是天差地别,与中午相比可以说是断崖式下跌,他拢紧自己身上的外套,顺手点开了消息页面里,发小刚刚给他发来的一段视频。   一张血肉模糊的脸突然占满整个手机屏幕,耳机里响起一声刺耳的尖叫,在视觉与听觉的双重刺激下,成功让萧榆吓了好大一跳。   神经病啊!   萧榆吓得心一抽,手机差点没撇出去。   点开的视频里还在播放着从某部僵尸电影里截取出来的一个小片段,夜黑风高,穿着黄色道袍的师父走在前面念念有词,晃一下手里的铃铛,后面跟着成一排的僵尸就听话的往前跳一步。   正是恐怖片里著名的湘西赶尸。   “怎么样,被吓到了吧?”   发小给他发来一条语音。   萧榆嘴上已经冒国粹,却只回他两个字:“无聊。”   新弹出来的语音里,一点开就是嘿嘿嘿的贱笑,过了好一会才问他几点到?   萧榆下意识看向窗外,哪哪都是乌漆嘛黑的,现在这个地方在哪里,大概叫什么名字,他也不清楚。   也是这么回过去的,发小没有再回复,可能是觉得他在敷衍,也可能是睡着了。   白天睡太久,萧榆整个后半夜都是精神的,被那段视频影响,他脑海里闪过少年一刀斩首僵尸的样子。   这一切最好都是真的,不然他真是要疯了。   火车早上六点入站,萧榆刚一下车,就看到站台上一个穿着讲究,头上抹着发蜡,笑得犹如孔雀开屏般展现自己的青年斜靠在墙壁上,最醒目的是手里还举着一块写了他名字的纸牌。   萧榆很想直接略过,奈何“开屏的孔雀”已经向他搂过来。   “老萧,真是好久没见了!”   张空青,也就是他的发小给了他一个夸张的拥抱。   “走,过早去,就等你呢。”张空青一手搭在他肩上,热情地带着他走出火车站。   “你小子是不是没憋什么好屁?”   他们太熟了,属于对方一撅屁股就知道他是放尿还是拉屎的地步,哪怕多久没见,下次见面招呼都不需要打就能勾肩搭背,吹起牛皮来。   萧榆也是上了火车才知道,张空青出发的目的地和他差不多。   他想去大苗山,张空青去平义南寨。   而这两个地方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放心吧,好屁早都放干净了,听说你这从单位出来不干了,正好,哥们带你玩儿去,保证天天好心情。”   张空青吊儿郎当地拍他肩膀,又神秘地冲他一眨眼。   萧榆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直到跟着张空青来到黄安市一家专门做羊肉涮的火锅店。   大清早就吃这么猛的东西,萧榆正想调侃他是有多虚,没想到进店后里面已经满当当坐了几桌,目测得有十几个人,不过人家早已经吃上,而他们是刚来。   “Hello, everyone!”张空青拍了拍手,等所有人都停下动作看过来,这才夸张地介绍道,“这位,就是我那位大名鼎鼎的艺术家朋友,萧榆!”   这些人都是互相认识的,显然和张空青关系不错,听了介绍,都很给面子的欢呼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一家小小的火锅店里来了什么明星。   也得亏了这大清早的,没什么人需要大补,不然萧榆可能会当场社死。   他表面大方淡定的微笑,抬手打了招呼,手肘暗戳戳捅了张空青一胳膊肘——好小子,你搁这大早上在火锅店开补肾party呢?   张空青拉着他在其中一桌的空位上坐下,指向其中几个人,给他介绍:   “那几位都是做外网自媒体的,方向是些很特别的民俗禁忌类,喜欢用科学去研究神学,就比如湘西的赶尸,苗疆巫蛊,黄皮子哭坟等等。”   萧榆顺着他的指尖一一看去,前两个青年倒是正常,年纪大概二三十岁左右,唯独第三个,那是个穿花衬衣,高鼻梁,深眼窝,眼尾三道皱纹很明显,头上带着贝雷帽的老爷子。   混在一堆年轻的男男女女里面,满面春光地喝着啤酒。   好家伙,比他还时髦呢。   萧榆一扫其他人,还发现好几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嘴里叽里咕噜的说着什么,舌头卷得都快赶上弹棉花了,可惜不是说英语,他听不懂。   “你这社交够广泛啊,”还真是什么人都有,萧榆一边打量一边问,“你都说了是湘西的赶尸,那你们怎么不去湘西,跑去平义南寨干什么?”   这两个也不在同一个地方。   张空青就开始显摆:“湘西他们早都去过了,赶尸什么的也就只能听个故事,哪还真有一个僵尸出来让他们赶,这趟主要是他们也不知道打哪听来的,听说在苗疆十万大山的腹地,也就是平义南寨,还存在着一支神秘的生苗,还会下蛊,他们这次打算去那里拍个纪录片来着。”   听说萧榆也往这地方去,干脆就临时喊上他一起。   这也是应明远跟他透露的,他们都担心萧榆心理问题会想不开。   “你什么时候对这种民俗纪录片感兴趣了?”萧榆好奇道。   他这从小用金汤匙吃饭的发小不是在追女团的路上,就是吃喝玩乐的过着潇洒日子,什么时候对这些东西感兴趣了?   张空青咧着嘴笑,跟他挤眼睛:“我就是跟来玩的,听说大山里的水养人,那里的姑娘一个比一个水灵。”   他就知道。   萧榆叹气,视线辗转在那几个外国人身上:“这些都是你朋友?”   “NONONO。”张空青摆手,“我跟着那洋妞来的,其他人路上才混熟。”   他说的是个披着金色大波浪头发,身材很哇塞的一个外国女人,他俩一次聚会上认识的,多聊了几句,知道她有这个项目,无聊之下就跟来了。   被他提到的女人察觉到萧榆的视线,手撑着下巴侧过头,大大方方接受他的目光,对他挑眉,抬了抬手里的酒杯。   “米娅。”   女人对他说自己的名字。   萧榆回以礼貌浅笑,点头。   “怎么样,这趟不亏吧。”张空青邀功道。   萧榆对她无感,米娅倒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也不知道算不算是警队一年来的职业病,他总觉得有几个人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个好人。 第12章 陆森是你什么人   众人酒足饭饱又歇了一夜,萧榆跟着这群男女老少,鱼龙混杂的队伍出发。   黄安市离处在中南地区,大山腹地的平义南寨还有十几个小时路程。   因为拍摄器材不好托运,这群人选择自驾,一路上人多也确实够热闹,哪怕跨国际语言不通,萧榆也经常能听到各种蹩脚的“骚瑞”、“欧克”、“猫宁”……   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口音十分洗脑。   就像现在,他旁边那位有好学精神,捧着一本新华字典研读的蓝眼睛外国人每次叫他,都会变成——   “小鱼。”   “萧榆。”他纠正。   “晓雨?”   “萧——榆!”   “笑——鱼。”   “……”就这么着吧,爱咋叫咋叫,要让这蓝眼睛叫对读音,可能需要把他的舌头拔下来重新捋一捋。   萧榆懒得跟他计较。   “你的画,我有收藏,我很喜欢!”   安德鲁从手机里给他看他家里一幅裱在框里,仔细摆在书房里的山水画。   那正是出自萧榆之手。   这大概是他三年前在一处小镇旅游时随手画下来的,萧榆回忆起来。   不管是谁,被人认可都是一件让人心情好的事。   萧榆多跟他聊了两句,无意中知道他们来拍纪录片的项目,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车子开上山道,山路崎岖颠簸,等下车时,众人摸着一脑袋嗑肿的包,看着这个虽叫停车场,但真实情况就是一个空旷点的空地。   空地旁插了块木牌子,写着什么字已经看不清了。   而在两条岔路的旁边,只有一家破败的农家乐,之后方圆几里看不见人家。   整个农家乐外面拉了大棚,要不是有块沾满灰尘的牌子写了“吃食”二字,乍一看还以为是修车厂。   有个胖胖的大婶擦着手,从旁边的平房走出来招呼:“看看都吃点啥?”   地方口音浓重,不过还能听懂。   “您这儿菜单都有嘛儿?”   他们中间最时尚的老爷子是个京片儿,一张口就知道是哪里人。   “就看着点呗。”   大婶从靠墙的大棚搬出来几张长板凳,利落往方桌旁一摆。   毛巾掸一掸,扬起一阵灰。   “嚯,”老爷子摆手扇风,“您这儿可够干净的。”   “咱这地偏,可没那多讲究,说吧,吃点啥。”   大婶一手叉腰一手撑桌,也不跟他们废话。   几人干坐着面面相觑,估计那几个老外能听懂都不错了,还指望他们不看菜单就说吃什么。   张空青举手:“牛排?”   老爷子‘嘁’一声:“孩子,要不再给你来瓶儿红酒点个蜡烛?”   也不看看这什么环境,还当是高档餐厅呢,哪儿来的牛排给你……   “——有。” 大婶见怪不怪,“还吃点啥?”   萧榆小小惊讶,环顾四周,属实没想到这偏僻地方还能吃上牛排的。   安德鲁显摆自己的中文:“我想睡觉。”   “……”众人齐刷看他。   大婶挠挠头:“想睡就睡去呗,自己出去找地方去,我这可不提供借宿。”   “我是说睡觉。”安德鲁重复。   “……”大婶眨眼,跟萧榆笑着,“这洋鬼子可真有意思。”   安德鲁毛毛虫一般的眉毛拧起来,皱着脸去翻自己的新华字典,还觉得是这样说没错啊。   萧榆仿佛看到了自己初到国外,语言不通的样子,好心解释:“来盘饺子,剩下的您看着上,够我们吃就行。”   安德鲁感激看向萧榆,又道:“麻烦,帮我放一点,醋。”   “要求还挺多。”大婶转身忙活去,嘴里嘀咕着。   等几大盘有荤有素的菜上桌,大婶把一碗水饺放到洋鬼子面前:“行了,吃去吧。”   安德鲁握着筷子愣住:“这是睡觉?怎么,有汤?”   “少见多怪,”老爷子看他带点嫌弃,“我们这儿饮食文化多种多样,够你学半辈子的。”   张空青看着自己面前那份牛排——骨,舔舔唇去看大婶,张了张嘴想解释牛排,和牛排骨之间,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不过一对上大婶那不怎么耐烦的脸,又把话咽了下去。   也行吧,至少这牛排骨闻着味道不错。   萧榆不怎么饿,他吃饭比较重口,这边的饮食习惯偏清淡,吃了个半饱他就停了筷子。   看见大婶蹲在外面择菜,他敲敲手指,从包里翻出带来的画册走过去。   “姐,我跟你打听个事呗?”   他嘴巴乖,模样又不错,大婶见他就笑呵呵的:“你问。”   萧榆将画册翻开,把陆森的画像递给她看:“这个人,您认识吗?”   这地界虽然离大苗山还有点距离,但如果陆森是住这附近的,应该总有到这来的时候吧?   大婶甩手,又在裤子上把水蹭干,这才接过那画来。   谦虚讲,萧榆是有点绘画天赋在身上的,不管是画什么,单说人物,如果认识,那是让人扫一眼就知道画的是谁的程度。   大婶目光一落在陆森的画像上,表情就明显愣住。   可惜她低着头,萧榆没能及时捕捉到她的异样。   “他是你什么人?”大婶问。   “呃……”萧榆张嘴一噎,低头挠挠脸。   看这问题问的,要说萍水相逢,还是救命恩人?   他现在都不确定这人真不真实……   “就……您见过吗?”   萧榆避重就轻,反问回去。   大婶看他一眼,摇头:“没见过。”   好吧,萧榆难掩失落,大婶瞧他片刻,又看看画,轻声问他:“你到这来,是要找这个人啊?”   “差不多吧,您以后要是看——”见他,能麻烦联系我吗?   萧榆没能把话说完整,外头一个穿着黑色土布衣裤,包黑头帕的青年牵着一架牛车走来。   他视线先落在萧榆身上,带着点好奇,才用本地语言跟大婶交流,萧榆连一个标点符号都听不懂。   只见着大婶对那青年一点头,将画还给萧榆后,带着青年走到大棚最里面拿东西。   里头正在吃饭的几人看见青年进来,眼睛都放光了,捣鼓着打开摄影机。   有个瘦高个上去跟青年交流,他貌似懂得一点当地的方言。   呱啦呱啦一通交流,瘦高个兴奋地一拍手,扭头对他们喊:“他答应让我们去参加他的婚礼!” 第13章 大苗山里“好玩”的可就多了   那几个搞外网自媒体的,对于很有地方特色的婚丧嫁娶都很感兴趣。   取得主人家同意后,他们飞快收拾好东西,扛着器材跟上了青年的步伐。   回青年家的道路,他们这些四轮车都开不进去,只能徒步。   萧榆还是把自己的号码写在纸上交给大婶,不管后面有没有消息,总归也多个可能。   “孩子,你不能是坏人吧?”   大婶拿着写有他号码的纸条,满脸带着不确定的担忧。   萧榆忍笑出声:“姐,您放心吧,我找他不是想干什么坏事。”   顶多就证明一下自己没病……   而且他这一身正气的,难道还不够有说服力吗?   “那行吧,姐帮你留意着,”大婶也很淳朴,萧榆这种没有攻击性的长相确实招人稀罕,她朝外面瞄一眼,压着声音提醒他,“咱这禁忌多,你自己可注意着,别犯了别人忌讳。”   “老萧,干嘛呢你?出发了。”   张空青背着背包在外边喊他,所有人都准备妥当,打算直接将车停在大婶这。   萧榆对大婶道了句谢,跟上大部队。   去平义南寨的路是在下面一条小路,青年不是南寨的人,他牵着牛车带这些没见过“世面”的男女老少走往另外一条路。   经由瘦高个翻译,青年名叫“化抓”,用汉语解释就是“攀崖”的意思。   “他今天出来采购明天婚礼上需要用到的东西。”   瘦高个指向化抓装了满满一牛车的东西,镜头也跟着移过去。   可惜每一个上面都套着塑料袋,看不见具体都有什么。   因为语言不通,这十几个人里,只有瘦高个可以勉强跟化抓沟通,得到的信息对于别人来说十分有限。   萧榆对这些不是很感兴趣,一路上光看四周的山去了。   当时一股脑追进大苗山,连地形他都没注意,只记得跟着车直接绕过了各地村寨,从边境线一条水泥公路闯进去的。   现下看着四面环山的地方,他拍拍瘦高个:“你帮我问问他,大苗山是哪一座?”   这是他第一次跟瘦高个说话,人太多,不是每一个他都有心情去唠上一句。   瘦高个也是华人,听了他的请求,也没多问什么,用方言去问化抓。   萧榆看到化抓摇头,咕噜咕噜的说了一大串对他而言的“火星语”。   听不懂,是真的听不懂。   萧榆去看瘦高个,听着瘦高个用普通话翻译:“他说在这里看不到大苗山,那边的山会把大苗山给挡住,外乡人是不能进去的。”   瘦高个指向其中一座山体,怪不得,萧榆点头表示了解。   一旁的米娅一直有意无意的注意他,听了他们的谈话就问:“你去大苗山干甚么?”   “玩儿。”萧榆踢着路上的石子,不是很想过多透露自己的目的。   “有甚么好玩的?”   米娅的中文学得不错,至少比安德鲁要强。   至于她的问题,萧榆暗自腹诽,如果他的记忆都是真的,那“好玩”的可就多了,有一蹦两米高的僵尸追着你跑,还有把僵尸认成正常人的瘴气,它们还会邀请你吃腐烂的野果。   不行,他开始恶心了……   萧榆咽了口唾沫,见米娅还等着他说出个所以然,想了想,他不正经道:“有个漂亮的美人。”   “漂亮的美人?”米娅轻挑自己一缕秀发,“比我漂亮?”   “那不一样。”   米娅的美带着成熟女性的性感,这是毋庸置疑的。   他说的陆森嘛,讲不出来,反正就是正好戳中了某位艺术家的眼。   而米娅还想追问这位艺术家是哪里不一样,瘦高个突然出声告知:“前面就是化抓的村寨了,他说他家住在山坡上,比较远。”   “还要爬坡啊?”   张空青这个运动废材平时连山都很少爬,从农家乐一路走到这,早已经气喘吁吁。   现在一听还有一个山坡,脸都是汗,手搭在萧榆肩上弯腰喘气。   “年轻人,还是缺乏锻炼啊。”   老爷子走得那叫一个闲庭信步,粗气都不带呼一个的从他们身旁路过。   张空青被刺激得直起身:“这老头,身子骨可以啊。”   萧榆搀着脆皮张空青跟上去。   这里的村寨,户与户之间分布很零散,看起来没有多少户人家。   一些在田里劳作的,突然看见外乡人,都停下动作看过来。   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目光直勾勾的,像是在行注目礼,但是这个注目礼包含的意思,怪怪的。   张空青靠近萧榆,跟他耳语:“我怎么觉得被这些人看着,浑身不自在呢?”   萧榆面色无常,内心也觉得这些人的目光除了探究外,还有点别的说不上来的感觉。   跟他上次被毒蛇盯上有那么点相似,背后发寒,怵得慌。   不止他们有这个感觉,其他人也是,说话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停止了。   所有人安静如鸡,沉默着偷瞄四周,只敢跟着化抓往他家的方向走去。   好在化抓的家离其他住户隔了很远,从山坡上只能看见房屋,见不到人。   谁突然松了好大一口气,跟着又是一两声,大部队里才慢慢开始恢复说话。   一路上化抓话不多,也不会怎么跟他们解释。   山坡上开始出现一大块平坦的空地,萧榆看见用竹篱笆围起来的院子里,有个女人穿着碎花裙子正在晾衣服。   “你回来了。”   看见化抓打开篱笆门,女人回头,笑颜如花的迎过来。   萧榆清楚听到女人说的是汉语,而且字正腔圆。   接触到萧榆的视线,女人往化抓身后躲了一下:“他们是?”   她用汉语问,化抓用方言回,两个人还沟通上了。   从神情上判断,化抓应该解释了他们是参加婚礼的客人。   女人对他们浅浅一笑,有些胆怯的没有说话。   化抓跟瘦高个说了句话,翻译后是:“这是他美丽的新娘。”   征得化抓同意后,其他人开始在院子里架好摄影机,给明天的纪录片素材做准备。   那三个自媒体人拉着瘦高个给他们翻译化抓说的一些当地习俗之类的事情。   “咳咳,你小子别这么盯着人家新娘看吧,当心挨打。”   张空青握拳假装咳嗽,捣了萧榆一胳膊肘提醒他。   萧榆回过神,确实看见化抓一边和瘦高个说,一边看他的目光里不太友善。   这确实是他失礼了,萧榆抱歉地笑笑,强迫自己把视线落在后面的木质吊脚楼上。   也就是化抓的家。   楼高三层,依山而建,黄色的木漆显得怀旧,和平常的吊脚楼没什么差别。   左右看完,他还是没忍住把目光再看向化抓的新娘。   没有其他原因,他就是觉得有哪里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第14章 陆森居然夜入闺房是为哪般?   萧榆虽然不是什么民俗专家,但好歹也是去过历史博物馆,看过一些相关文献的。   其中就有一条,现在其实还有地方有这样的传统,那就是新人结婚的前一天,是不会见面的。   也就是很传统的,“婚礼前见面,婚后不想见”的说法。   更何况是偏远闭塞的地区。   可化抓的新娘,已经是直接住在他家了。   而且女孩子看着并不是这里的人,这一点从她身上的裙子就可以看出来。   他是有怀疑的,但也不能排除两个人就是真心相爱的可能。   在人家大喜的日子,如果贸然去问,很可能会引起主人家的厌恶,说不定被打一顿都有可能。   不过他们人多,萧榆并不是很担心自己挨打。   只是苦于找不到机会,化抓只向他们介绍了他美丽的新娘叫阿佳,然后就让她回房间了。   剩下的时间一直是化抓在布置明天的喜宴,其他人不好干坐着,多少也帮了点忙。   直到晚饭的时候阿佳才出来,和进屋的萧榆打了个照面。   “那个,楼上的客间已经铺好了。”   阿佳捏着自己的碎花裙摆,目光有些许的闪躲,看起来小心翼翼。   “多谢。”萧榆观察着她的小动作,试探道,“你看起来不是寨子里的姑娘,家住哪里的?说不定我们还是老乡。”   “我……”阿佳眨着眼,着急的话语在瞥到出现在萧榆身后的人,立马转了个弯,“靠窗的位置,我多垫了一层被子。”   化抓沉着脸走过来,用方言跟阿佳说着什么,很快他们就一起走了出去。   两人看起来给旁人的感觉又很恩爱,阿佳很温柔,基本上化抓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但怎么说呢,萧榆最近确实有点神经兮兮的,看什么都觉得不对劲。   张空青将他拉到一旁,很担心地问:“老萧,你不会真看上人家新娘子了吧?”   “瞎说什么?”萧榆瞪他一眼。   “我瞎说,你都看了不下八百次人家新娘了,我要是化抓,早打你了。”   人家新郎脸都黑了,张空青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没有分寸。   “我看她不是那个意思,”萧榆跟自己这心大的发小解释,“你不觉得奇怪吗?”   心大的人挠头:“奇怪什么?”   萧榆拍他一个脑瓜:“我说阿佳啊。”   “……”张空青神情复杂地看他好一会儿,苦口婆心,“人家都要结婚了,你得压抑住自己不合时宜的心动!”   “滚你丫的!”   张空青一脸得逞地笑,又揽住他:“我说萧画家,咱这是出来玩的,放轻松点。”   萧榆叮嘱:“先别乱说出去。”   事情尚且没有定论,如果真有问题,他可不想打草惊蛇。   张空青握拳敲胸,让他放一百八十个心,哥们绝对靠谱。   路过的老爷子“啧啧”两声,摇着头看他们搂在一起,那表情忒是欠揍的长叹一口气。   “嘿,老爷子您这几个意思啊?”   张空青这脾气可不能忍,嚷嚷着就要上去跟人理论去。   他们十几个人堆在化抓的院子里,吵吵嚷嚷能传满整个山坡。   化抓热情的在院子外面生了火,架起了一整只烤羊招待他们。   篝火晚会很热闹,自酿的米酒喝着带股特殊的米香,后劲也够霸道。   萧榆只喝了一杯,脸都有点涨红了,偏偏安德鲁还喜欢敬他酒,喊着:“鱼香肉丝!鱼香肉丝!”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傻帽儿,那是入乡随俗!”   老爷子总嫌弃他们这些洋鬼子胡乱说话。   萧榆招架不住,干脆先逃回客房占位置。   化抓家虽不算小,但他们这么多人,也不可能全部都塞得下去。   勉强收拾出来一间大通铺,谁先占位谁就睡,没位置的只能在外边打地铺。   客房收拾得很干净,一点灰尘都见不到。   不仅是房间,萧榆一早就注意到化抓的家很干净,不管是哪个角落,连一点蜘蛛网的痕迹都没有。   萧榆手指擦在木板上,食指和拇指捻一捻,一粒灰都没有。   貌似有一点过分的干净了……   他走到靠窗那个位置的通铺,底下这群人还在吃喝,就是没见化抓的身影。   掀开被子,阿佳今天跟他说的话鬼使神差的在他脑海中闪现。   为什么特意告诉他多垫了一层被子?   萧榆掀开被子的瞬间,有想过万一看到一团虫子在里面蠕动怎么办?   还好被子掀开,只有一团小小的纸塞在棉被的褶皱里,被他大力的动作抖落在地。   萧榆弯腰捡起,将其展开,纸张是从年代久远的那种挂历上撕下来,上面写着娟秀的小字:帮帮我!   这个家里,除了他们这些外来的,只有化抓和阿佳。   不用多想就知道是谁给他的。   果然,他的直觉是对的。   萧榆打开门,看到化抓的房门外面有橘黄色的亮光透出来一个模糊的人影——他没关门!   该死,要想去阿佳的房间,就务必要经过化抓的房门口。   萧榆思考片刻,转身下楼。   “晓鱼,和酒!”安德鲁在一堆人里高举着碗呼喊他。   萧榆借口去方便,张空青搭着安德鲁的肩把他转回来:“来来来,我陪你喝。”   说罢押着安德鲁硬灌着他喝了一大口。   不错,上道。   萧榆从吊脚楼前往后面绕,旁边的鸡圈再走几步正好对着阿佳房间的窗户。   深更半夜,陌生男子去爬别人家新娘的闺房,这要是被人发现,是要被拉去浸猪笼的吧?   说不定法治头条还能有幸看见他。   正在爬窗的某位“陌生男子”内心还是挺忐忑的,主要这事他真没干过,属实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就连小时候别人组队去爬窗户偷看女澡堂,他都没去过。   遵纪守法的社会好青年只能安慰自己,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也多亏了在警队那一年,体能不是白训练的。   萧榆手脚并用爬上去,拉开窗户,手一撑探进半个上半身,长腿一搭,跨坐在上面。   他朝里一抬眼,见着房间里的两个人,直接僵住了。   艹,合着要被拉去浸猪笼的人不是他,而是抢先他一步偷摸进入姑娘家闺房,手还摸在姑娘手腕上,看见他突然从窗户冒出来,明显惊讶住的陆森! 第15章 看起来很软   房间里的人看着跨坐在窗户上的人,窗户上的人也看着房间里的人。   气氛突然就有点尴尬起来。   萧榆轻眨一下眼,扭头看向下面的鸡窝:“……那我走?”   这都叫什么事啊!   陆森看见他,神情不太自然地把手从阿佳的手腕上移开。   误以为自己破坏某人好事的萧榆,现在进来也不是,下去也不是,只能以一个尴尬的姿势继续坐在窗户上。   “嘘!”   阿佳最先回过神来,赶紧上前让萧榆进来,还警惕地朝楼下张望,确定没人看见才轻轻关上窗户。   既然她都邀请了,这不能算破坏别人好事吧?   萧榆想着,继续动身翻进来。   看见他的动作,陆森上前下意识想伸手扶他下来,抬起的手触碰到他的衣服,指间一顿,垂眼又收了回来,将手背过身后。   萧榆脚踩在木板上落地,扭身看到陆森站在他旁边,肩膀有很明显的动作,貌似刚把手收回去。   不能是气愤之下,想着在背后偷袭他吧?   怪怪的气氛让他对着一个干净的少年揣度起来。   两人视线相对,少年率先移开眼睛。   萧榆头脑一整个处于乱码的状态。   ——要说点什么吧?   ——他先说?   ——但是说什么?   撞破陆森半夜也在阿佳房间里,这件事情给他的冲击一时间还是有些大的。   他预想过很多种再次见面会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独独没有想过会是在姑娘家的闺房里,尴尬的像是偷情被别人发现。   这完全盖过他突然就证明了自己没病的那种心情。   “你们,认识?”   阿佳察觉出这个奇怪的氛围来自于他们两个人之间,张嘴小声问出了关键问题。   看见萧榆点头,陆森睫毛轻颤,似乎不太敢相信的把视线移回来。   “……”   萧榆看见这人透着红的嘴唇微动,像是有话想说。   奇怪于他这是什么反应,门外突然响起化抓的声音。   他听不懂,但是看阿佳的反应,定是在叫她,而且脚步声也正朝这里走来。   萧榆整个被人捅了后腰般窜起来,什么奇怪的也不管了。   瞥见床旁边的一张矮柜,拉着还呆愣住的人就奔过去。   打开门,把人塞进去,再把他自己塞进去,关门!   动作一气呵成。   呼——   还好没被发现!   萧榆听着外面在他关门的后一秒,推门声响起,紧跟着化抓走进来,听不出他在跟阿佳说什么,但从语气判断,他似乎挺高兴。   要是被他知道这间房里其实有四个人,不知道化抓会气成什么样?   萧榆邀功一般抬眼去看缩在他对面的人,本是想嘚瑟一下——看吧,还好老子反应够快。   甫一侧脸,抬眼望去,一股淡淡的、好闻的冷木香钻入鼻息,他才惊觉两人的距离如此之近。   那是呼吸都能直接扑到对方脸上的程度。   萧榆呼吸一滞,下意识后挪一点,可后脑勺已经抵在木板上,这点挪动无功无过,倒还显得他心里有鬼。   他僵住不动,矮柜的门哪怕关紧了还是会有一条缝隙,光源从细窄的缝里透进来。   尤其是当眼睛适应这个昏暗后,他们并不是什么都看不见的。   萧榆一时视线不知道该看哪里,眼珠子转了好几圈,最后不听使唤的落在对面那个人挺直的鼻梁上,慢慢一点点下滑,停在唇上。   在这样环境下都能看出轻抿的嘴唇透着自然的红润,亲起来肯定很软吧……   思绪开始往不对劲的方向走,萧榆暗骂自己下流,心虚地挪动了一下。   清楚听到少年的呼吸明显重了一声。   外面说话声一停,化抓警惕地看向房间其他地方。   阿佳及时拿起那套婚服在自己身上比划,问他好不好看?   很快把化抓的注意力转移过去。   萧榆听着说话声,暗松口气,垂眼看见自己压下去的左膝盖抵在少年胯部……   他净身高一米八一,是个偏瘦,但正常的成年男性体格,而陆森看起来比他高一点。   那么求问,两个一米八以上的男生,在这个九十公分的矮柜里,要怎么做才能不碰到对方?   萧榆已经缩得不能再缩,再加上刚才那一下,现在也不敢乱挪动了。   目光对上少年那双清黑的眼睛,萧榆突然想起张空青今天告诫他的话——‘你得压抑住自己不合时宜的心动!’   真是……萧榆无语凝噎。   两人对视,少年偏头侧开,脖颈上凸出的喉结滑动……   他喝酒了……   陆森一动不动,离得太近了,他能闻到萧榆身上带着酒气,是他们这里自酿的米酒。   酒气里掺杂着萧榆自己身上的味道,每呼吸一次,鼻息里都是对方身上传递出来的气味。   很香,很好闻,很……勾人……   明明还有一道缝隙可以涌进空气,两人却觉得狭小的空间里,被挤压得呼吸都开始粗重。   萧榆身上的衬衫料子闷得要出汗,他在暗骂化抓怎么还不回去的漫长几分钟里,终于等来了阿佳关上房门,把他“解救”出来。   “你们没事吧?”   阿佳眼神在他们脸上来回看,现在这个天气不至于还能热成这样吧?   怎么一个出来就伸手抹额角,一个不仅脸红,耳朵红得感觉都要滴出血来。   萧榆抹掉额角不存在的汗,摆着手。   怎么感觉气氛突然就变成是他们两个在偷情了……   “我要怎么办?化抓已经把婚服送来了!”   阿佳的话把两人的小心思拉回来。   陆森知道阿佳听得懂方言,直接用当地话跟她说着明天她具体要怎么做。   萧榆听不懂,在他求知欲爆棚的看过去时,接触到他的视线,陆森不自觉的停顿了一下,然后红着耳朵继续说。   阿佳不太放心的用方言反问回去,见陆森肯定点头,才终于放下心来。   “要不,也给我翻译翻译?”   听不懂的人不耻下问。   陆森飞快看他一眼,对阿佳说了几句话,又从身上掏出来一个小小的瓷瓶递给他。   阿佳适时翻译:“明天化抓给你们的酒水会有问题,你想办法让每个人都吃下瓶子里的药。” 第16章 婚宴上出现神秘少女   两个外来客多待在阿佳房间里一分钟,就多一分钟被发现的风险。   萧榆虽有满腔疑问,但还是强行压抑住,他知道现在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   “小、心。”   陆森依旧红着耳垂,喉结滚动,犹豫片刻,还是用汉语对他提醒。   尽管少年表现出来的情绪很淡,但耳朵已经背叛了他的内心。   恍惚间有种让萧榆回到了以前,那个淳朴的,觉得拉拉手就能怀孕的年代。   当然,他们两个肯定是没这功能。   “嗯,你也小心。”   萧榆收好小瓷瓶,如愿看到在他这句关心下,那个淳朴的人,耳朵又涨红了一个度。   他现在要是吹一声口哨,立马就能打上流氓标签。   不过想起老人说的,半夜吹口哨尿床,某个“流氓”还是安分的从窗户又爬了下去。   至于陆森会去哪,反正他相信明天肯定还会看见他的。   趁着化抓不在,萧榆偷偷将瓷瓶里的药粉倒进米酒坛里。   张空青一看见他回来,表情那个耐人寻味的追上来:“老实说,干什么坏事去了?”   要说这人心大吧,有时候又还可以。   萧榆知道他这表情,脑子里指定没什么正经事,干脆将加了料的米酒坛塞给他:“现在组织要交给你一个艰巨任务,张空青同志,你能不能完成?”   “转移话题?”张空青抱住酒坛,还是配合,“司令您说,保证完成任务。”   “让每个人都喝上这坛酒,一个别落下。”萧榆屈指敲敲罐身。   张空青目光在酒坛和他之间看看,又转头瞧四周,才压低了嗓音问:“有情况?”   萧榆颔首,没有跟他多解释。   有个随时都无条件信任你的人,办事会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张空青这个社牛,拎着酒坛回到人群,几句话下来就把差不多喝累的气氛又带动起来。   几乎嗨到后半夜,众人才直接裹着外套席地而睡。   直到第二天一早,化抓的婚礼如期举行。   和他们想象的不同,这期间,萧榆只见过一大早挑着扁担送东西上来的一个老头,匆匆将东西放下,酒也没喝又下坡去了。   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人了。   他们这些外乡人反而成了化抓唯一需要招待的客人。   其中有个中年男人,一直跟队里唯一个会翻译的瘦高个眼神交流。   想看到的场面没见到,素材都不好收集,到时候剪辑里全是他们这几个吃喜宴的身影。   化抓揽着穿上当地出嫁衣,胸、背用花布贴镶边,袖口布有多条彩色横杠,头插银花的阿佳逐一敬酒。   瘦高个几次想开口,都不知道怎么说。   有了提醒,萧榆一整场紧盯碗里的酒水,生怕一个不注意,里面就多出来什么虫子或奇怪的东西。   在吃这方面,他有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一轮酒很快就敬完,主要也就只有他们十几个。   化抓牵着阿佳走到大堂里,不知从哪抱出来一个黑色,有脑袋大小的瓦罐。   瓦罐身上描绘着色彩艳丽,透着古朴的花纹。   “快快快,镜头切上去!”   好不容易看到一点不一样的东西,中年男人终于激动起来。   化抓并不在意有外人在场,直接把瓦罐上面的封泥打开。   他对着阿佳说话,萧榆看到阿佳伸出自己的手,任由化抓在她食指尖扎出一滴血来。   那滴血滴进瓦罐里,化抓脸上的表情由欣喜、激动、迫不及待,慢慢转化为疑问、不解、震惊。   他不敢相信地去看阿佳,手上的瓦罐掉下来,砸到地上四分五裂。   破碎、飞溅的瓦片擦过靠近的几人裤脚,紧跟着人群里响起此起彼伏地吸气声。   离得近的几人受到惊吓,纷纷往后退。   那瓦罐里装着一条火红的,已经死去的蛇。   也可能本来是活着的,阿佳的血滴进去后,蛇就死了。   这是萧榆自己的猜测,因为昨晚陆森和阿佳的谈话,明显是要帮助她解决什么问题。   化抓不敢相信的质问阿佳,方言在他嘴巴里一声比一声激动。   萧榆挡住阿佳,将她护在身后。   这一举动直接惹怒化抓,他的手刚要抬起来,一声突兀的笑声响起。   声音明显是女孩子,而且还是在外面的树上。   透过繁茂相叠的树叶,一个身着精镶刺绣交领短上衣,下搭青色百褶裙,头戴银饰,颈着项圈的少女端坐于树上。   双手以及脚踝佩戴银链,银链上的小铃铛随着少女晃动双腿的动作,发出一声又一声清脆声响。   她居高临下看着化抓,嘴里说了几句,跟着又是几声嘲弄的浅笑。   “愣着干嘛呢,翻译啊!”   老爷子急得上手去拍瘦高个。   已经懵住的瘦高个回神,及时的充当起同声翻译。   “你是谁?!”化抓目光阴沉的看上去。   “你不认识我?”少女一歪脑袋,指向阿佳,“她根本就不喜欢你,你何必强迫人家。”   化抓被人抓住痛点般恼羞成怒:“找死,你到底是谁?”   “南寨……”   ——???   “然后呢,南寨什么?”   萧榆追问瘦高个,感觉正是关键时候呢,这怎么翻译到一半就不说了?   按照少女刚才那一连串话语,她不可能只说了南寨这两个字。   瘦高个急得挠头:“不是我不翻译,后面的我没听懂,她好像说了一个人名,又好像地名,发音太难分辨了!”   现场不止几个老外听不懂,就连他们都是云里雾里。   唯独能从化抓的反应里判断出,树上的少女后面说出来的话,是有威慑力的。   化抓的脸由青黑转白,惊恐的四下看去,似乎在寻找和确定什么人在不在现场。   “你违反了规定,跟我回去认错吧。”   这句话瘦高个听懂了,也及时翻译出来。   少女身形灵巧,从树上一跃而下,明明身高矮了化抓一个脑袋,态度反倒还强势些许。   有种如果他敢反抗,就别怪她不客气的意思。   萧榆四下看去,并没有见到陆森的身影,他一直觉得昨晚那样的情况,他今天也会出现才对。   不应该啊…… 第17章 老天爷不吃耶稣那一套的   婚礼当天出现的变故,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萧榆回头想问阿佳,昨晚陆森到底都跟她说了什么?   人群里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呼,把他的声音都盖了过去。   等他转眼去看,化抓的背影已经奔入后山,而后是少女追上去的身影。   铃铛声一声接着一声响,一声比一声远去。   “快追上去啊!”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他们这些懵掉的外来客才逐渐回过神来。   呼呼啦啦的,看不出是谁跑在最前面,反正有了一个人带头,所有人都撒腿追了上去。   “……”   他妈的都疯了吧?   萧榆阻止不了这群为了拍摄纪录,已经不要命的人,眼见着只剩下自己,阿佳也不知道趁乱跑去了哪,最后牙一咬,也只能跟着追进去。   化抓的家依山而建,想要从他家进入后山特别容易。   就是山里杂草丛生,足有一人多高,连路都看不清楚。   本来所有人都还跑在一个地方,久了分不清方向,压根看不到前面谁是谁,光听着隐约的铃铛声在跑。   可渐渐铃铛声也听不见了,萧榆停下脚步,看着被高耸林立的树木遮挡的天空,以及除了他自己,再无人烟的,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地方,他忍不住飙了一句脏话。   “人呢?”   怎么就剩他自己了?   “老张?”他将手拢在嘴边,喊了一声。   除了有几只叫不出名字的鸟从树梢上飞过,再没有任何东西回应他。   掏出手机,信号格直接变成一个叉,电话都打不出去。   萧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从杂草被压倒的方向判断其他人的走向。   最后成功的——迷路了……   这里傍晚的天黑得特别快,才六点钟就已经需要打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才能看清楚前方的道路。   萧榆怀疑自己是不是命里和小树林犯冲,给他起这么个名字,是想要以毒攻毒?   真是每次进这种树多的地方,都没什么好事,除了碰到陆森之外……   或许,他要不换个人喊,指不定能把这个人召唤出来?   四周的黑暗压迫着他的神经,已经开始让他胡思乱想、天马行空。   没等他付出行动,手电光晃过离他五步远的草丛。   地上支棱起来的叶子不停晃动,有什么东西似乎躲藏在那里。   萧榆随地找了一根木棍抓在手里,脑子里尽是之前在大苗山碰到的僵尸。   保险起见,他应该悄悄远离,逃得远远的。   可压不住好奇,这又不是大苗山,万一只是一只野兔呢,少他娘自己吓自己。   如此安慰自己,萧榆关掉手电,从另一边小心翼翼摸过去。   看到黑暗里,一团模糊的黑影蹲在地上,他手里的木棍都举起来了,却听到嘀嘀咕咕的声音。   “……主啊,你是我的力量,求你垂听我这样的祷告,借着我主耶稣……阿门!”   萧榆听了几句,暗叹这外国僵尸声音还挺耳熟,打开手电筒一照,就看到安德鲁蹲在草丛里,手里边捧着本圣经,一本正经的在祷告。   看到他的手电光亮起,安德鲁眼睛都亮了:“噢~上帝真的听到了我的祷告!”   “……”   听到个头,你的耶稣距离这里十万八千里,能听到才有鬼。   为了不破坏国际友谊关系,萧榆忍住了没把话说出来。   他只奇怪于这位国际友人蹲在草丛里读圣经,是个什么奇葩操作。   “其他人呢?就你自己?”   “对对对。”安德鲁狂点头,“小鱼,他们人,都不见了!”   “那你蹲在这里干嘛?方便?”   萧榆下意识撇了一眼他手里的圣经有没有缺页。   安德鲁直摆手:“不不不,这里没有方便面。”   “……”看来这位国际友人的中文并没有学到位,萧榆赖得去纠正解释,正说去找其他人,嘎吱嘎吱的声音在黑暗里很突兀的响起。   安德鲁激动起来,立马跟他说:“就是这个声音,我刚刚听到的!”   萧榆警惕地蹲下身,立马关掉手电。   他侧耳细听,发现这个声音听起来像是小狗啃骨头的咀嚼声。   分辨不出来是在哪个方位,但肯定不止一处。   萧榆回忆僵尸片里有没有僵尸吃人的片段,越想越脑补一群僵尸啃着脑干的血腥场景。   “下次来这种地方,别带圣经,带佛经。”他跟安德鲁说。   “为什莫?”安德鲁不理解。   “老天爷不吃耶稣那一套。”   你那国外的大神,放在这里压根不顶用啊。   这都倒霉透了。   萧榆借着草丛遮掩,努力思考对策,如果运气好点,从他过来的地方偷偷爬出去,是不是有大概率不会被发现?   他很仔细去辨认咀嚼声音传来的方向,压根没注意到安德鲁略一思考他的话,突然有了主意,信誓旦旦道:“小鱼,我懂了!”   懂什么?   萧榆莫名其妙回头,只见着安德鲁高兴地打开自己的手机,然后——他耳边炸起了一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歌曲!   “叠个千纸鹤~再系个红飘带~愿善良的人们天天好运来……”   “——!!!”   你踏马在干什么?! 第18章 湘西真的有赶尸   气氛本来就已经足够紧张了,安德鲁突然像是脑干被僵尸吃了一般,放了一首格外喜庆的歌曲。   萧榆不理解,并且大受震撼。   他吓得抢过安德鲁的手机,把这个喜庆的夺命曲给关掉,低吼道:“你疯了?!”   安德鲁的表情何其无辜:“噢,这是空气教我的,他说这是保命神曲。”   空气?   “你说张空青那家伙?”   安德鲁点头,显然这个傻缺的老外很相信张空青的话。   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萧榆铁定要问问他这个保命神曲的说法到底是怎么来?   但现在已经不是废话的时候,他把音乐关停后,四周的咀嚼声突然就停了。   现在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发出那声音的东西,被音乐声给吓跑了,要么,他们的位置暴露了,那东西在偷偷摸过来……   如果是前者,确实是喜事一件,如果是后者……   “噼次噼次!老萧!”   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道压得很小的说话声,萧榆把头探起,但是声音太小了,他没办法辨认声音传来的具体方向。   “老萧!快点上树!”   这次的声音大了那么一点,同时还有一道反光的光点从他们前面五十米的地方一闪一闪的亮起。   萧榆看到正在树上朝他们疯狂招手的人是张空青,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   “快走!”   他拉起安德鲁就朝他们的方向跑去,三两步爬上与他们邻近的一棵树上。   视线一下看得更广,他才发现在他们两点钟方向,有好几个模糊的人影在草丛里僵硬的行走着。   他见过这种东西,所以立马就知道肯定不是跟他们一样的正常人。   一看到那些僵尸离他们越来越近,蹲在树上的萧榆突然想起:“卧槽,我们不能在树上待着,这些僵尸一蹦两三米高的,这些树太矮了!”   “老萧,你没开玩笑吧?”   张空青恐高,现在紧紧抓着一根树枝不放,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抱得更紧了。   “妈的老子上次差点折在它们手上,骗你干嘛。”萧榆迅速往下爬,一边催促,“快点!来不及了!”   那些僵尸已经离得很近了,安德鲁这次是真的开了眼界,直喊着:“我的上帝啊!”   和张空青待在一棵树上的还有那老爷子。   瞅见张空青抖着腿磨磨唧唧的,老爷子皱起眉:“孩子,下得去吗你?真是老太太下坑都比你利索啊。”   张空青一往下看就腿软,他真的恐高,哪怕是两米都恐的那种恐高。   看他这费劲的,老爷子忍不住了,直接一脚将他踹下树。   “艹!老爷子你——”   张空青哀嚎一声,想要不满的控诉老爷子的恶行,萧榆直接冲过来揪住他的后衣领将人拖着跑。   想起引起现在这种场面的罪魁祸首,萧榆大骂着找他算账:“你踏马都教了那些老外什么东西?”   狗屁的保命神曲。   “那不能怪我啊,那是我看恐怖片放的物理外挂,谁知道那傻逼老外把这个学了去。”   那些僵尸都已经听到他们的动静,有的歪着脑袋僵硬的转动,咔咔两声把腐烂的脑袋面向他们,张牙舞爪的飞扑过来。   张空青一下就傻了:“我的姥姥,我不是在做梦吧?”   “你妈的纠结是不是做梦,能不能爷们点,站起来自己跑!”   萧榆躲过一个扑身而来的僵尸,拖着张空青滚进草丛里。   埋伏在草丛里的石子尖锐的划破他的手背,他一抬头,一张腐烂的脸已经凑到眼前。   眼见着那一嘴牙就要咬下来,老爷子转身飞起一脚,将那僵尸踢出好几步远。   萧榆看呆了,够帅啊这老爷子,真是老当益壮啊。   老爷子一手一个,将两人薅起来接着跑,还有力气去吐槽他:“我说警队都教了你什么玩意儿,也太废了吧。”   萧榆不服气了:“我是文职啊!”   卢队压根不允许他在行动中上一线,体能训练的标准都不一样好吗,怎么能放在一起比较。   此时大家都只顾着逃命,萧榆压根没想过为什么这老爷子会知道他在警队待过?   张空青介绍他的时候,明明只说了他是个画家而已。   这老爷子看着都快古稀了,逃起命来跑得比他们还快,唰唰两下就跑前面去了。   张空青咬着牙狂奔:“我错了,湘西真的有赶尸!救命啊——!!”   已经被吓得大脑待机,分不清此地是何地的人差点吓得尿裤子。   萧榆和安德鲁并排跑着,紧追不放的僵尸和他们一点点拉近距离。   大约有十多个,穿着现代的衣服,有些已经烂得就像只挂了一块破布在身上。   一个个脸色青灰,瞳孔灰白,脸上有些已经出现腐烂流脓的迹象,尸斑和尸臭格外的明显。   安德鲁脚下踩空,突然大叫了一声。   看见他身子一矮往下滚去,萧榆下意识揪住他背在身上的背包。   奈何惯性太大,为了躲避身后扑来的僵尸,他不得已跟安德鲁往一个土坡下面滚去。   一块拦路石挡在中间,萧榆薅秃了好几把野草,一个侧身才把自己从另一边滚下去。   安德鲁的背包抓在他手里,被一棵树卡停下时,有包在中间挡了一下,才不至于给他撞伤了。   但是现在另一个棘手的问题,他和安德鲁滚丢了,现在又变成了落单。   刚想爬起来,一双手突然从他后面捂上他的嘴。 第19章 撞进他怀里   萧榆浑身一僵,只觉得这僵尸还挺有情调,咬人之前还喜欢先捂嘴。   但是随着他下一秒的呼吸,熟悉的冷木香让他一瞬间松下僵直的脊背。   他甚至庆幸着,这家伙终于出现了。   抬手拍了拍捂在他嘴上的手,陆森明白了他不会叫,才慢慢的松开了手。   但是他并没有后退,前胸依旧和萧榆的后背贴在一起,他的苗刀反握着横在后腰,视线从萧榆的头顶紧盯着前面已经围过来的僵尸。   “怎么办……”   萧榆已经说得很小声,他都感觉可能陆森并不能听清楚,结果话都没让他说完,嘴巴又被捂住了。   “……”行吧,他闭嘴。   因为有陆森在身后,哪怕那几个围过来的僵尸面目狰狞,他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紧张害怕。   尤其是他能明显感觉到身后的人肌肉紧绷,那是一种时刻在蓄力,一旦有任何突发情况都能及时做出反应的状态。   就是他的发尾有几缕落在他的后颈上,带来极轻的触感,有点痒。   萧榆的呼吸缓下来,一只手捂住他口鼻的人,注意力却不知何时分了一点落在他的呼吸频率上,轻柔温热的鼻息在掌心里起伏。   心跳仿佛跟上了这个频率。   陆森握刀的手又收紧了几分,他又一次和这个外乡人产生了肢体接触,这是不应该的,他不应该给他带来任何的不幸。   这么想着,他的手松开,收回来,刚想着往后退开一点和他隔开距离,萧榆突然往后一缩,重新撞进他怀里……   完全不知道身后的人是什么心思,萧榆也压根没有察觉到他的动作。   他只是惊讶的看向弩箭射来的方向,在他们斜对面的一棵树上,之前那个在化抓家出现过的少女正站在树上,腰间挎着箭筒,手上拿着一只小型弓弩。   是单发的普通弓弩,但少女单手拿弓,嘴里咬着两支弩箭,射出一支,又以一个极快的速度把弩箭填充上去。   一箭一个,把他们身边围过来的僵尸射倒,动作行云流水。   怕尸液溅在自己身上,他不得不往后缩,同时在心里由衷道——这姐姐也是个人物啊。   少女把那几个僵尸全部解决,她对萧榆身后的人露出一个邀功的笑,随即转身跳下树。   清脆的铃铛声在树林里渐渐远去。   萧榆注意到远处原本朝他们这个方向而来的僵尸听到声音,全都转身追着少女而去了。   这些僵尸似乎和电影里的不一样,它们对声音好像格外敏感。   正感到疑惑,肩上被人轻轻拍了一下,萧榆回头,见到陆森对他指了一个方向。   那是和少女刚才离开时与之相反的一个方向。   萧榆从这人漂亮的眼睛里的神色判断:“从这个方向走可以离开树林?”   陆森点头,然后站起身打算往少女离开的那个方向走,手臂上突然一紧,他不解的回头,却看到更加不解的眼神。   “你不走吗?”萧榆拉住他。   让他自己一个人钻过荒无人烟的小树林,这也太没有安全感了。   陆森嘴唇微动,似乎又想起来他说的话,萧榆听不懂。   想了想,他蹲下身,在地上戳了两个点,然后画了一个圈,把那两个点圈起来,手指一划,萧榆居然立马就看懂了那是一个相当于抹脖子的动作。   “你是说你们要把这些僵尸引到一个地方,然后再一起解决?”   怕陆森听不懂,萧榆配合上动作,说到解决时,配了个手抹脖子的动作。   陆森再次点头,继续指向相反的那个方向,对他说:“走。”   他的语气里没有严厉斥责的意思,想要表达让他从那里离开是安全的,但是不怎么会说汉语,只能从会说的话里,找了个能够表达意思的字。   萧榆能看得出他的意思,不过他并没有就此松开手,而是询问那些僵尸是不是对声音特别敏感?   得到陆森点头作答,他低头去翻安德鲁的背包:“我跟你一起去,我能帮你更快的把那些僵尸全部引过来。”   看来那首保命神曲要派上用场了。   他想着,拉开背包的拉链,却看到了一个更加有用的东西…… 第20章 一场不同寻常的围猎即将拉开序幕   老外就是老外啊,这玩意儿也塞自己背包里带走?   萧榆从安德鲁的背包里翻出来一挂鞭炮,一看就是从化抓家打包来的人家结婚用的东西。   这玩意可比保命神曲好用多了。   萧榆献宝似的给他看了一眼,重新塞回包里背上,冲他一抬下巴:“走吧。”   “危险。”陆森眉头微蹙,不赞同他一起去。   那么白净俊气,透着书香世家那股子温雅书卷气的人,不管怎么看都和这荒郊野岭互相违和。   尤其是接下来他们要做的事,那些污秽外乡人见了,应是会害怕的。   应该会害怕的外乡人不管他的劝阻,郑重其事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不是有你吗。”   让他自己一个人往出走,那才叫危险!   萧榆打定主意不能把人放跑了,就他前后在小树林的遭遇,鬼知道还会碰到什么,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现在坚定的要抱紧这个大腿。   “再耽误下去,可能有危险的就是刚才那位姑娘了。”   不给他多顾虑的机会,萧榆拉住他的手就往少女离开的方向跑去。   就在他们前脚刚走,张空青和那老爷子一人手抓树枝和石头,抱着慷慨就义的心又奔回“战场”,希望解救他们那逃跑都不争气的队友。   “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都应该拉出去锻炼锻炼。”   老爷子拿着根开叉的树枝,活像是老年版要去瓜地里刺猹的闰土,上了年纪总爱碎碎叨叨的,不是抱怨这个就是抱怨那个。   张空青在他旁边捧哏:“没错。”   “你看看关键时刻逃跑都跟不上。”   “就是。”   “一个个白白净净儿。”   “谁说不是呢。”   “哪像我们当年……”   “可说呢。”   “……”老爷子沉默两秒,“孩子,你是不是害怕啊?”   “没听说过。”   没听说过这地界会有这么多僵尸啊,这不能是僵尸也有夜生活,到点了所以哥几个约着出来蹦迪,又恰好被他们误了好事吧?   张空青嘴硬,手里紧抓着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当做武器防身,眼睛前后左右四下看去,险些两只眼睛都不够忙的。   老爷子:“都这时候了就别捧儿了。”   张空青一顺嘴:“您太客气了。”   要不说这相声是非物质文化遗产呢,说起来听着乐,放鬼片旁边,能把鬼说乐了。   而且说着说着,僵尸都不见了。   相声还有这辟邪的功能?   他决定以后将自己的保命神曲变更为郭老师的相声大全。   两人说着不专业的相声调解心情,斜坡下面突然扒上来一只手。   老爷子动作可谓快速,姿势和刺猹一般,一下将那只手卡在树杈和地面的缝隙里,并招呼着:“逮住了嘿!”   从斜坡下面爬上来的“僵尸”痛得大叫一声,张空青手里的石头都要砸下去了,一看草丛里冒出来一张还算熟悉的脸,赶紧停住动作。   差点就误伤友军了。   “是安德鲁!”他伸手把人拉上来,但是拉到一半又把人踹下去,“你有没有被咬?”   电影里都是那么演的,要是被僵尸咬了,过不久就会变僵尸的,他可得机灵点。   安德鲁痛得直哼哼,忙证明自己还是“好人”:“没有药,没有被药!”   “能信吗?”张空青问老爷子。   “僵尸没脑子应该不会说谎。”老爷子收回自己的仿佛钢叉一般的树杈,“拉上来瞧瞧。”   张空青又把安德鲁拉上来,然后立马退回到老爷子身边。   老爷子警惕的看着安德鲁,已经做好了只要他一变身,立马拿“钢叉”把他叉到地上的准备。   张空青问他:“你说说,现在什么个情况?”   安德鲁灰头土脸道:“妻离子散啊。”   什么鬼?   张空青一时没反应过来,倒是老爷子一下放松下来:“这老外又乱用成语呢,看来是真没被咬。”   现在看来安德鲁的汉语学得也算是发挥正常了。   “老萧呢?不会被僵尸拖走吃掉脑干了吧?”   他们四下看去,丝毫不见萧榆的身影。   张空青刚要喊,老爷子打住他,然后趴到地上侧着耳朵去听:“有马蹄声。”   而且还不止一处。   老爷子这操作秀得张空青张目结舌,这他娘的也行?!   “老爷子,您实话说,您是不是什么低调做人的世外高人?”   比如会点什么六脉神剑,九阳神功,玉女心经之类的。   再不济,是不是会点轻功?   老爷子把安德鲁从地上拉起来,又转过来一脸痛惜的拍拍他的肩膀:“孩子,平时多看点报纸,少看点儿武侠小说。”   他都这岁数了,哪还能开局龙傲天呢。   老年版“龙傲天”摇着头在前面带路,心想着带孩子真是不容易啊,这还有个跑丢了的熊孩子没找回来呢。   另一边跟人跑了的“熊孩子”再次骑上了陆森那匹黑马。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他现在已经可以接受这种“飙车”的刺激感。   陆森控制着马的方向,时不时抬头去看天。   这种时候自然不可能出现什么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的伤痛文学摆拍,这连汉语都不怎么会说的人,估计也不知道什么伤痛文学。   萧榆跟着朝天上看,就发现一个模糊的黑影在飞翔。   天太黑了,看不出来那是什么鸟。   他发现陆森就是靠着这只鸟在判断方向的。   他们从林子里突然跑下一个巨大的圆坑中间,从坑底往上看,形状像是一个碗。   陆森将马停下,屈指吹了一声呼哨。   立马有一声呼哨跟着响起,萧榆朝声音的方向看去,看到少女站在圆坑边缘的一棵树上。   她侧着身看着后面,似乎在等待什么。 第21章 古有猎狼猎虎英雄胆,现有少数民族兄弟围猎僵尸   从她的反应看,萧榆了然他们这是到达目的地了。   又见少女搭上弩箭,身上的铃铛在这深夜叮铃作响。   陆森和少女的动静引来了不少僵尸,那些僵尸直接从圆坑边缘跳下来,没有半点停顿,姿势扭曲的爬起来继续跑。   这样的动作和速度简直反人类。   陆森夹紧马肚,黑马躲避着僵尸,冲着圆坑对面狂奔而去。   ——就是现在!   萧榆从背包里掏出那挂鞭炮,口哨声不足以把这林子里的僵尸全都引过来,他们需要更大的动静。   在少女一箭射倒一个朝他们奔来的僵尸那瞬间,萧榆掏出打火机,点燃鞭炮上的引线。   说来这挂鞭炮没能在化抓家里响起,现在倒是发挥它真正的作用了。   火星子在引线上燃烧,萧榆侧过头:“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点燃的鞭炮被丢出去,下一秒,噼里啪啦的爆炸声在树林里震耳回荡。   要不说张空青的保命神曲也不是完全没有作用的,这喜庆的爆竹声在僵尸堆里劈啪作响,看着居然觉得滑稽得没那么可怕了。   也变相说明鬼片里的恐怖感有百分之八十来自于背景音乐。   黑马从圆坑里一跃而上,回到平地,陆森翻身上树,顺带着把萧榆也薅了上去。   “现在要躲着吗?”   他以为会看到陆森在僵尸堆里大杀四方,情况却好像不是这样,他好像并不想动手。   陆森平静的看着下方,舒展的眉头上,有着不符合这个年纪该有的,超然物外的冷静,流露出的久经风霜后的成熟稳重之色,和他初见的那个印象里的少年截然相反。   这样冷静下的少年,不自觉的透出一股淡漠的疏离感。   “看。”少年只是这样说。   萧榆有一瞬的愣神,还在想看什么?   忽见树林的外围,从四面八方策马而来的人,他们扬着马鞭,穿着少数民族服饰,有的背着弓箭,有的挎着弩箭,马鞍上还挂着箭筒。   以不可阻挡之势奔涌而来,又井然有序的向圆坑靠拢,掀起一阵烟尘。   脸上是一贯的沉着冷静,令人望而生畏。   ——他们在围赶那些僵尸!   萧榆惊奇的发现这一点,他在八点档播放的电影频道里看过演出来的围猎场景,但那远没有现在亲眼目睹所要来得震撼。   古有猎狼猎虎英雄胆,现有少数民族兄弟围猎僵尸。   民风彪悍已经不足以形容,那张扬的,热血的野性扑面而来。   原来这林子里不止是陆森一个人,所有人配合默契,好似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   这场围猎里,只有他这个外乡人和陆森没有动手。   相较于他的激昂,陆森那双幽黑深邃的眸子就显得格外平静沉着。   在本该寓意着喜庆的爆竹声里,此刻却成了送僵尸超度的夺命曲。   萧榆站在树上清楚的看着这场面,心里竟生出一丝热血沸腾来。   不止是他,被爆竹声吸引而来的张空青等人远远的躲在草丛里,早已看得目瞪口呆,久久不能回神。   “老爷子,我们没有穿越吧?”   “孩子,都说了少看点那些个小说。”   他们躲在一旁观看这难得的场面,安德鲁一个老外真是大大的开了眼界,激动得只会说着:“我的上帝,噢、我的上帝啊!”   最后一个僵尸被少女一箭射倒,萧榆在她对面的树上看得入神,真人cs枪战游戏也不过如此,他难掩激动的举起手想跟人击掌。   陆森奇怪的看着他的举动,不是很理解他想干什么。   眼中的疑问没等传达,下一秒被人拉着手贴着掌心做了个击掌的动作,他一愣,垂下来的手,手指不自觉的蜷缩在掌心轻轻摩挲,耳根悄悄爬上一抹可疑的红晕。   视线飘忽着,落在萧榆手背上,那两道被石头划破的伤痕格外显眼,他敛下眼帘,没等说话,少女已经跑到他们那棵树下,仰着头高兴的跟他说话。   他们的方言真的晦涩难懂,发音特别难辨认,要不是她伸出手比划着数字,萧榆都猜不出她似乎是在跟陆森邀功自己刚才射杀了多少个僵尸。   看见陆森从树上跳下,他是没这个胆量不崴脚,还是选择从树上爬下去。   “你们这是一早就埋伏好了?”   他站在陆森旁边,围猎的几个青年走过来,但是又远远的在距离陆森还有五步远的地方停住。   他的话没有得到回答,还以为是陆森没听懂,只听着陆森神情疏离的对那几个青年说了几句话,在为首的青年把目光落在他身上,陆森微不可察的蹙眉,点了头又吩咐一句,青年们就各自散开了。   萧榆下定决心有机会一定把这门方言学会,每次听不懂是真的让人抓心挠肝的好奇到底在说什么。   求知欲还没表现出来,陆森突然郑重喊他:“萧榆。”   这个发音准确,带着陆森特有的音调,听得人心里一抖,他突然有股不好的预感。   看见少女歪着脑袋好奇打量他的目光旁边,是陆森带着歉意的神情。   再之后,他的意识就断片了……   醒来发现自己躺在车后座,天已经大亮。   什么情况?   他坐起身,发现车子驾驶座和副驾上各睡着两个人,看向外面,旁边就是那家破败的农家乐…… 第22章 陆森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   不是还在树林里吗?   他怎么突然回到这来了?   萧榆晃荡一下有些发晕的脑袋,他打开车门下车,看见有一帮人正围着一辆车忙着修理。   果然,陆森又跑了,明明前一秒还在叫他的名字,后一秒居然把他弄晕了。   就是没想起来陆森做了什么才把他弄晕的,脖子也不痛,脑袋也没有外伤,就是有种睡太久了起来有种不太舒服的晕沉感。   “其他人没事吧?”   他走过去,不确定队伍里有没有因此而少人。   米娅双手叉腰的监督那些老外修车,闻言回头,见是他才道:“还好,受伤,没有人,车还在修。”   这扑面而来的倒装句,萧榆看向正在换轮胎的老外,奇怪问:“车怎么坏了?”   他记得去化抓家的时候大家都是步行,出发前车子都还是完好的,难不成还有人偷偷扎了他们的车胎?   不是给钱让农家乐那大姐帮忙看着吗,怎么光拿钱不做事。   望过去正好看见那大姐现在坐在农家乐门口洗菜,米娅却笑得无奈:“你睡……睡坏掉了,车祸都掉进沟里去了。”   米娅想说的应该是睡糊涂了,萧榆重新捋了她的话,脑子突然一顿:“车祸?”   什么车祸?   哪里来的车祸?   萧榆内心升腾出一股不好的预感,米娅似乎被他这个反应搞得莫名,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还是张空青打着哈欠走过来:“你们在聊什么呢?”   “你还记得什么?”   萧榆有些激动的逼问,并且在心里疯狂的祈祷不是他所以为的那样,哪有这种说忘就忘的事情。   哪怕是失忆,也得敲个头破血流,脑袋不包个好几层,那指定是电视剧里男主追求女主的手段而已。   更何况是这种集体失忆……   察觉出他情绪不对,张空青小心翼翼的,连说话声音都给放小了一圈:“老萧,你没事吧?”   他有点担心,应明远跟他提过萧榆的心理问题,让他注意着点,有什么不对就跟他联系,生怕他会一时冲动想不开。   “你先回答我,你还记得什么?”   他声音有些大,那些老外放下手里的活都看过来。   在树林里,张空青被僵尸吓得哭爹喊娘,这种经历估计能刻进他的DNA,产生的心理阴影能带进坟墓里。   萧榆突然就有些无措起来,他们的反应不应该这么淡定,哪怕是见多识广,研究民俗搞自媒体的专家。   最正常的反应,要么后怕,要么激情讨论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但是都没有,这些人都太平静了。   平静到就显得他一个人脑子有毛病……   张空青也表现得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应该记得什么?”   萧榆疲惫的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作为在警队待过一年的人,并且对于接受了超过九年义务教育学识的人来说,他应该杜绝一切封建迷信,打倒所有牛鬼蛇神。   怪力乱神如果他信了,哲学先驱里程碑会来批判他。   这是他以前坚信的,但——现在他沉默了。   他找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把这些事情合理化。   他换了一个问题:“车怎么坏了?”   萧榆有预感,他的记忆,会和他们的不一样。   果然,张空青没想到他是在激动这个,放松下来:“你忘了,我们来的路上前面开车的人不知道怎么搞的,把车子开进了沟里,还好问题不是很大,就是耽误了点时间,不然我们现在早进南寨去了。”   “你当时也在车上吗?”萧榆问他。   “不在啊。”张空青摇头,“怎么了?”   “那你胳膊上的淤青怎么来的?”   他指向张空青挽着袖子的手臂,那里有一块青紫色的淤青。   “对哦,这怎么紫了一块?”被他一提醒,张空青拧着胳膊去看才发现,又随意道,“可能是不小心撞的。”   萧榆沉默着没有说话,一一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他没有找到一个跟他有同样记忆的人。   就好像这些人的记忆,直接跳过了他们一起去化抓家参观婚礼,并且进入后山树林碰到僵尸的经过,然后又被人塞了一段新的记忆进去。   此刻这个记忆却让萧榆和他们格格不入。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手上真真切切的缠着一条有刺绣的藏青色手帕,他可能还会陷入一开始那种崩溃怀疑自己真的有妄想症的纠结当中。   这绝对不可能会是他的东西,手帕绑在他的伤口上,替他处理手背上被石头划出来的伤口的人,是把这条手帕用作了包扎的绷带。   萧榆一边解开手帕一边朝在农家乐门口洗菜的大姐走去。   已经有人在里面点菜吃饭,大姐看见他,热情招呼着:“吃点什么?”   他朝里面看了一眼,询问:“姐,你之前没见过我吗?”   “你们不是刚来吗,大姐上哪见过你?”说罢她站起身,在裤子上擦了一把手,让他进去随意坐,又跟里面那几个老外喊,“菜马上就来啊。”   大姐端着洗好的菜走进厨房,也没管萧榆,看起来好像真是第一次见他一样。   安德鲁在里面招呼他过去坐,萧榆没理他,环顾四周,走向堆着一堆纸壳子中间放着的一张桌子前。   桌上有很多纸张,都是记一些进货单和饮料的单价,计算器压在上面怕被风吹走。   桌子边缘还有一部座机电话,电话旁边放着几本蓝皮封面的笔记本。   私动他人物品虽然不构成犯罪,但在道德层面是会被谴责的。   萧榆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翻开笔记本,拿起来抖了抖,一张熟悉的纸条从里面掉出来,上面还写有他的手机号码。   这就对了,记忆有问题的人,不是他。   陆森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 第23章 好像也得以沾了一点光,染上半分神性   这段时间来的经历,很多事情远远超过了萧榆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他查看过那些搞自媒体的摄像机里的录像,有几部坏了,老爷子念念叨叨着出师不利,一个劲儿心疼不该把摄像机放在一辆车里。   还能正常使用的,里面除了路上的风景,关于化抓家的记录,一片空白。   唯一能够证明他记忆的东西,只剩下那张出发之前写上自己手机号,留给大姐的纸条,和一条不属于他的藏青色苗绣手帕。   有过前一次的经历,萧榆没有一开始的急于求证的迫切。   既然他会在化抓家碰到陆森,那么他肯定是生活在这附近,这地方活人活动区域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遇到一个人还是有概率的。   他跟着队伍进入南寨,张空青这个土大款还特意请了个向导出来接待他们。   那向导姓杨,是生活在平义南寨的寨民,因为会说一口流利的汉语,所以做起了两边的接待工作。   可能是钱砸多了,杨向导工作劲头也十足,生怕他们这一遭去,就回不来会被留在南寨了。   路上一个劲地提醒他们:“几位老板,我先把话给你们说了提个醒,进了寨子,千万不要乱碰、乱收、乱接寨民的东西。   拿捏不准的地方也不要乱去,更不要轻易招惹寨民,尤其是寨子里的姑娘,惹了,可能代价就是一辈子赔进去。”   张空青跟他开玩笑:“我听说你们那的姑娘个个会下情蛊,是真的吗?”   “这个…以前多,现在少了点,前寨管得严,现在已经不让下了。”   杨向导如实相告,又告诉他们一些注意事项。   萧榆心烦意乱没怎么听,好在拐进另外一条道的风景出奇的好,这里的天是蓝的,云是白的,山是绿的,一切都是最原始的颜色,不像城市里天是白的,山是灰蒙蒙,云和天空融为一体看不出来。   伸手按下车窗,裹着青草香的风灌进来,萧榆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到了这次在南寨暂住的吊脚楼前。   和他想象中的落后不同,寨子里也通了电,就是交通确实不太方便,因此不管是经济发展还是教育问题,都属于落后阶段。   但冲着这样四面环山,风景秀丽来说,等慢慢把旅游景区的影响扩大化,应该很快就能带动这里的经济。   他们所居住的地方是杨向导自己拿来给游客租住的一幢三层吊脚楼,先付了三天的租金,三千块钱,会包他们的餐食。   他和张空青还有安德鲁住一间,刚到的第一晚,杨向导为尽地主之谊,摆了四五张桌子在吊脚楼前的空地上做了一个简易版的流水席。   说是简易,其实菜品非常丰盛,地方特色菜满满一大桌。   “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寨里的姑娘多娇俏啊。”   给他们上菜的南寨姑娘明眸皓齿,个顶个水灵,遥遥看你一眼,腰都酥了大半。   萧榆有心想跟杨向导打听关于陆森的消息,可惜一晚上那些老外呜呜泱泱的,杨向导脚就没停过。   没等到闲谈的机会,之后两天看着南寨的风景,萧榆手就开始痒痒,总想着描上几笔。   正好一场大雨撒下来,洗去南寨的尘埃,将寨子的美景更加毫无保留的展现出来。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陆森?”   张空青探头看向他手里的素描,之前觉得他状态不对,两人聊过关于化抓家的事情。   他从应明远那知道萧榆似乎有点妄想症状,不过具体的也不是完全知道,现在看着画像,这画了不下十几张吧,不由感慨艺术家的脑袋里果然是没有丑的人。   萧榆散漫颔首,手没停,画的是当时在树林里围猎僵尸时的场景,不过他的重点放在了陆森那张脸上。   “这么好看,怎么就不是个姑娘……”张空青换了个角度,发现此人的样貌比寨子里水灵灵的姑娘还要惊艳,“不过也没差,都是长头发。”   萧榆的画技格外传神,画里的人定格在一个回眸的动作,双目凝望远方,显得迷离又遥远,仿佛隔着千山万水,朦朦胧胧中,又流露出一种隔绝于世的天真无邪之色。   他的话引得萧榆怪异看他一眼,张空青十分坦然:“看我干嘛,我说的有问题?”   萧榆默了两秒,摇头,有些话到底是没说出来,毕竟是人家私生活。   “你上次说想去大苗山,就是找这漂亮少年?”   他继续点头,张空青便安慰他:“没事,来都来了,咱们就多玩几天,附近再多问问几个人。”   俗话说,‘来都来了’这句话在社会评价里被誉为我国四大宽容话语之一,尤其是爬山累得半死想放弃时,边上来一句来都来了,就是把牙咬碎也得爬到山顶看看去。   这话多少让人心里好受些。   萧榆收了画册,靠在屋檐下,目光遥遥望着阴沉下来,大有风雨又欲来的天空,淡定从裤兜里摸出一包烟。   在张空青说他装什么狗屁忧郁少年,少抽点吧的劝声里,吧嗒一下将烟点着,姿势熟练。   他笑了一下,慢吞吞地说:“你是舍不得这里的漂亮姑娘吧。”   张空青很是不客气的哼哼:“干脆在这南寨给你找个第二春,什么大姑娘小媳妇,凭咱这张艺术家的脸哪有搞不定的,正好慰藉慰藉你那寂寞多年,无处安放的‘青春’。”   萧榆也常和他斗嘴,闻言笑骂一句滚蛋,他的青春可不像张空青那样四处泛滥,小心哪天泛滥成灾遭了报应。   “开玩笑,我张少爷纵横情场多年,什么时候失过手。”   张空青像是为了证明什么,抬头笑着冲旁边一栋吊脚楼二楼打了个招呼,女孩子害羞地嬉笑隐隐传来。   应该也是游客,南寨里的姑娘要传统得多。   “对待你的青春悠着点,我可不想有一天拿着你的画像去警察局。”   张空青敲一下他的肩,又拍自己胸脯:“放心,哥们有分寸,就聊聊天。”   然后装模作样整理一下衣领,跟只孔雀准备开屏,走了两步发现下雨,回身把手里的雨伞抛给他。   单手接住张空青抛来的伞,看着那家伙兴致勃勃的。   远处的山头缭绕着白色浓郁的雾气,久久未经散去,此地若是神仙洞府,他们身在洞府中,好像也得以沾了一点光,染上半分神性。   他喜欢这样的感觉,雨声很好的安抚着他的情绪。   也得以让他在避雨的人群里,在充满神性的时刻,再次遇见了那个人。 第24章 南寨不可以随便拉手手   躲雨的路人从他身旁疾步而过,世界仿佛在这一瞬间被人按下了慢速键,在慢动作的雨幕里,萧榆只是定定看着朝自己走来,人群里那个束高马尾,穿着绣有复杂纹饰的藏青色对襟上衣,手戴一对双龙纹浮雕银手镯的少年。   他的心跳得剧烈,根本不受控制。   思绪里还想着有时间可能还得去检查个心脏病什么的,脚步却迈不动了,一下被定在原地。   他抬起手,想要打个招呼:“嗨,上次……”   他话还未说完,拾阶而上的少年目不斜视,与他擦肩而过……   积在屋檐上的雨水顺着瓦片滴落在青石板上,四下溅起的水珠高高弹起又很快落下。   正如萧榆的心情。   对方眼神还是那般纯粹而干净,气质出尘不染。   只是从萧榆身旁经过时,脚步没有片刻停留,丝毫没有要与他寒暄的意思。   ——叮。玲。   宽袖下白皙的手腕间,手镯碰撞发出轻微悦耳声,少年浑身上下透露出来的陌生,让萧榆打招呼的手僵在半空。   莫非,他也不记得了?   萧榆放下手,几乎不带半点犹豫的转身,几步追上去拉住了他。   这个突兀的举动引得少年很快速地蹙了一下眉,不消片刻又松开,直愣愣看着他没有言语。   和他在大苗山以及化抓家那个夜晚看见的一模一样,手下的触感足够真实,但为什么不是熟悉的,而是陌生的?   萧榆原本到嘴边的话又一个囫囵吞下,他发现自己激动过后突然变成了莫名其妙的紧张。   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重新酝酿话语,到最后还是选择了最直白的话:“我们见过的,别说你也不记得我了?”   说完他就觉得这话莫名耳熟,想半天想起来这不是张空青那孙子搭讪女孩用过的套路吗?   不过无所谓了,他急于求证,陆森的视线却落在萧榆抓在他胳膊上的那只手,沉默着不说话。   萧榆目光跟着他移动,意识到自己的唐突,立马把手缩回来:“抱歉。”   听说在南寨不可以随便拉住姑娘的手,但不管男女,这一眼可能也是在表达不喜欢。   但是陆森光看着他,静默了很久,萧榆的脑子一下回到大苗山那一夜的相处。   真是,一时激动给忘了,这人汉语水平“感人”,不能说太快。   萧榆重新说了一遍,换了更简单易懂的词汇,一字一句,尽可能把话缩短,又指了指远处的一座山。   还是觉得多学一门“外语”是重中之重的事情了。   “……”陆森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意思听懂了,眼神却带着一丝异样的奇怪,视线转回来,“你,记得?”   这简单的三个字,其实已经点出问题所在。   萧榆一下捕捉到最重要的信息,这么说来,他应该是不记得才是正常的吗?   一个难以琢磨的,关于陆森的谜团在他心里铺展开来,也让他反应迟钝,这时才注意到陆森的另一只手顶在头上遮雨,细密的雨丝已经在他发上铺了一层,眨眼时,挂在眼睫毛上的小粒雨珠扑落而下。   赶紧靠近了一步,将伞的一大半撑在他头上,这淋湿可就罪过了。   离得近了,鼻息里闻到一股很淡的冷木香,带着来自大自然的味道,他不确定这是陆森身上的,还是周围的环境里因这一场雨而散发出来的。   总之这种味道神奇的能让人烦躁的心情重回平静。   末了又暗自唾骂自己,没出息啊,见识真是白长了。   萧榆悄摸摸敛下心绪,放慢自己的语调:“你是不是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忘记你?”   从陆森的表情来看,萧榆确定他听懂了,就是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黑如墨的瞳仁仿佛看不见底,里面的神色复杂到无法解读其中的意思。   就在萧榆猜他是不是不会说,想带人去找杨向导时。   雨滴突然大起来,一场雨的末尾总带着点不尽兴的意味。   后背淋湿了,萧榆不在乎也没去管,撑伞的手没有移回来半分。   然而,一声呼喊打破了雨幕里的气氛:“萧老板!”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杨向导站在台阶上面的一角屋檐下,扯着嗓子喊他,视线无意看向陆森,有些紧张的又赶紧移开。   萧榆扭过头的时候,少年抬起手突然在他肩膀上轻拍一下,吐出一句让人听不懂的话。   说完,不管外面是否大雨,他低头退出雨伞的遮盖范围,冒着大雨朝他原本要去的方向跑去。   萧榆愣愣看着雨幕里的背影,那句话他听不懂,只记得上次从大苗山离开时,陆森也说过同样的话。   他可以肯定,发音都是一样的,脑子里有些恍惚,直到陆森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他方如梦初醒。   思绪回神,揣摩着那句语调独特的方言,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在骂他?   就像他们汉语里的脏话一样?   要真是,那像他这般能把骂人的话说得婉转动听,也是一种本事。   “他也是你们南寨的人吗?”萧榆询问向他走来的杨向导。   杨向导下意识也看向陆森离开的方向,神情异样,嗯昂两声算默认。   萧榆又问:“他家住哪?”   杨向导顿了两秒,表情不大对,内心似在纠结。   “怎么,不能说吗?”   在萧榆奇怪的目光和问题下,杨向导笑得些许僵硬,犹豫了一会儿才如实告知道:   “也不是不能说,是他不住在咱们前寨的。” 第25章 热闹吃新节——我干了,你养鱼呢?   为什么特意强调前寨,是因整个平义南寨其实分为前、中、后寨。   一般来这里的游客只会在前寨游玩,有些特殊的可能会得到邀请去中寨逛上一逛,但基本上不会在那里过夜。   至于后寨,那是整个南寨最神秘的地方,也是明令禁止外乡人进入的地方。   “你问的人住在中寨,那里没有邀请的话,你是不能擅自进去的。”   杨向导似乎看出他心里所想,所以特意补充了后面那一句。   “那我要怎么样才能收到他们的邀请去中寨玩一玩?”   ——砸钱行吗?   张空青有的是钱,让他爸把这块地皮买下来都行。   反正旅游开发这不算完全赔本的买卖,山清水秀的,人也漂亮……   杨向导被他的话惊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支吾半天才为难地摇头:“我也不知道,平时很少会有游客去中寨的,萧老板,其实中寨也没什么好玩的。”   杨向导试图说服他打消这个念头,萧榆连他一个标点符号都没听进去,只暗自琢磨着:“不去也行,那你知道陆森一般在哪活动吗?除了我不能去的地方。”   “……”杨向导表情复杂的看着他,又看看陆森离开的方向,他犹豫着问,“萧老板,你们认识吗?你为什么这么想找……他呢?”   “这……”   认识是认识……   但是他现在不太确定自己应不应该认识了……   萧榆张嘴却是一噎——好家伙,这还真给他问住了。   无数个理由在脑海闪过,顶着杨向导的目光,他脑子一抽,居然说出了一个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理由:   “也没什么,他挺好看的。”   嗯——完全长在了他的审美点上。   至少他写生多年,没见过比陆森好看的人,尤其是那身少数民族服装穿在他身上,整个人带着大自然中惊艳又神秘的色彩。   杨向导等他半天,听他这话,好悬没有一口口水给自己呛死,只能尴尬的赔笑。   有些话他想提醒,可是他们所讨论的那个人,是不可随意编排,甚至不能过多谈起的对象,几次张嘴,想让他不要随便靠近那个人的话都没能成功说得出来。   正巧碰上吃新节活动,因为近期前寨的游客特别多,还有个大老板带队团建前来游玩,消费更是大手笔,他们就把吃新节的活动提前了三天。   相当于这个庆祝丰收并祈福来年丰收的传统,将会在南寨持续热闹三天。   热闹之气从早到晚,白天前寨的寨民会去田地里摘些成熟的谷物瓜果,挂放在古树下,然后杀鸡宰羊祭祀祖先。   晚上在芦笙场燃起篝火,整理盛装,众人相聚一团,载歌载舞,大摆几百几千人的流水席、长桌宴。   那些搞外网自媒体的,早早就背着器材选好机位,就等着把这些带着地方特色的民俗记录下来。   一忙起来,安德鲁也没时间整日美其名曰找他“学习中文”,实则打听他手里的画出不出,要是愿意出售,一定第一时间去找他,价格好商量。   萧榆这一趟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写生,不过是找陆森无聊期间,随便勾了几笔,他可不想把草稿流出去砸自己招牌。   张空青早早就拉着他到芦笙场占位置,因为杨向导说中寨的人从不会出席这些热闹的活动,萧榆兴致不怎么高,又不好打扰发小看南寨姑娘载歌载舞的兴致。   在芦笙场喝了几杯南寨自酿的米酒,压根不知道谁在敬他,游客、寨民在这一天格外放得开,就连南寨的姑娘、小伙儿都比平时热情。   广场中央还有几个似铁塔的南寨壮汉在表演喷火杂技,含一口酒,对着特制的火把猛喷一口。   ——‘噗!’   橘红的火焰如一团蘑菇云在夜色中炸起艳丽的色彩,惹来众人兴奋惊喜的惊呼呐喊,热闹的氛围涨到了最高点。   萧榆站在外围好笑的看着张空青被姑娘拉拽进舞蹈圈,手脚僵硬的仿佛在做什么复健操一样跟着姑娘们在篝火前围着跳舞。   耳边捕捉到一道清脆的铃铛声,一个姑娘突然踩了一下他的脚尖,垂眼一张水灵娇憨的面容就已经凑到他面前。   眼下递来一碗带着清新米香的酒水,而这个矮了他一个头给他递酒的少女,萧榆见过。   他的记忆猛一下回忆起这张脸在树上射杀僵尸时的模样,心咯噔一下,下意识看向四周。   他没有马上接过那碗酒,也没在人群里见到陆森的身影,气得少女跺了一下脚,隔着鞋子,萧榆脚尖一疼,万分不解的看向少女。   “喏!”少女硬把碗递给他,然后喝光了自己手里那碗酒水,将喝光酒的空碗又伸过来和他碰碗。   萧榆硬生生看出了——我干了,你养鱼呢?的意思。 第26章 你跟我去中寨,好吗?   南寨人的豪爽他刚才被灌酒的时候就见识过,没想到姑娘也是这般。   眼前这娇小玲珑的姑娘,倒还真是人不可貌相了。   萧榆有心跟他打听陆森的事,也就没推脱,接过酒水也学着她的样子一饮而尽。   这在南寨应该是很给面子的意思,少女眉目笑开,瞧着更显娇憨之态。   南寨自酿的米酒喝着醇香,带着一股甘甜,初尝觉得没什么,等到后劲上来才是真的醉人。   萧榆酒量算好的,他回忆着特意找杨向导学的当地语言,尝试和少女沟通,没想到甫一张口,少女眼一眯,咯咯笑得直不起腰,险些笑撅过去。   萧榆:“……”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你说汉语不见得比我好多少呢。   他说英语都没被嘲笑过,奈何这南寨语言的发音简直了,比那山路十八弯还要拐,他能说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别笑了。”他很无语,“好歹先回答我的问题。”   少女捂着肚子笑,动作间头上的银饰叮铛相撞,发出泠泠之音。   这蹩脚的南寨语她可能不是很能听懂是什么意思,不过其中的陆森二字她分辨得出来,当下止住笑音,懵懂的‘咦’了一声,是个疑问的语气。   她说的不是汉语,可能是对他存在疑问,所以说话的时候放得慢,萧榆隐约能猜出她的意思是:“你还记得?”   又是这样的问题,他一直以为他记得一切是正常的,但是来到南寨,好像那些不记得的人才是正常的……   他表现得确实记得清清楚楚,少女将他一打量,奇怪的伸手指了一个方向。   那是一幢三层吊脚楼的二层,芦笙场附近的吊脚楼是连成一片的,二层相连成一座非常有特色的环形楼桥。   少女指的方位离芦笙场的位置有些偏,视角并不好,以至于萧榆跟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视线一下就锁定住了唯一一个站在楼桥上的人。   距离有点远,他没有看清那人什么表情,只是自顾站在那里和他远远的对上视线。   没有多加考虑,萧榆将碗塞还给少女,拔腿就朝楼上去。   身后隐隐响起少女惊讶的声音,他也没去管,几步跑上楼桥,要是体能训练他能有这个成绩,卢队估计做梦都能笑醒。   莫名其妙的,又不是抓犯人,萧榆还真怕人跑了。   他气喘吁吁地上楼,看到那身影还在原来的位置,真是狠狠松了一口气。   在原地喘了几口气,他下意识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子,才假装淡定地走过去。   “上次我觉得我们还有话没说完,你介不介意和我聊聊?”   陆森眉头微蹙,淡若清风的脸上,是难以掩饰的流露出心中的疑窦——他为什么还记得?   萧榆完全可以解读出他的意思:“我也想知道,你做了什么?为什么我还记得?”   所有人都忘记了,为什么唯独他还记得?   少女追上来,也同样激动的和陆森说话,估计说的也是同一件事。   但是陆森看着少女,说出的话,似乎带了一点……责备?   萧榆还以为自己解读错了,但少女哇啦哇啦倒豆子一般的话一停,茫然地看了一眼萧榆,然后下一秒脸涨得通红,摆着手着急解释什么。   好端端的,脸红什么?   陆森显然也把他的话挪到后面去了,似乎少女做了什么他不太赞成的事。   他已经很努力去听他们的对话,比他做英语听力还要认真,然而,最后的结果就像你什么都准备好了,考场里播放听力的喇叭却突然抽疯,等到恢复正常,就只听到一句:小明的衬衫是九磅十五便士……   萧榆只从这场听力里,听到了两个字——踩脚。   少女刚才确实踩了一下他的脚,是因为没道歉,所以陆森正在教育她做人要有礼貌?   因为没有把听力内容听完整,他只能胡乱猜测,无奈做起了阅读理解。   还好买衣服没有理解成鬼故事,至少是合理的。   他有点尴尬的站在一边,万一等会打孩子,他要不要说点什么?   正胡思乱想,陆森和少女说了两句就不说了,视线落在萧榆身上,神色几番变换,就在萧榆拿不住主意他想表达什么意思的时候,一切又好似都平静了下来,只剩下一抹深刻的思忧之色。   他看萧榆的目光一如既往的认真且真诚:“你,跟我去中寨,好吗?” 第27章 差点以为他在表白   他在询问萧榆的意见,语气并不强硬。   如果他拒绝,陆森甚至不会强求他一定要去。   就是这样,和当初在大苗山一样,就是这种仿佛他的每一个决定,所说的每一句话在陆森这里,都格外的重要。   萧榆拒绝不了这样的陆森,况且他也没想拒绝,甚至在心里窃喜——还有这种好事?   杨向导说过,没有得到邀请,外乡人不能擅自闯入中寨。   那么他现在,是被陆森邀请了吧?   和前寨的热闹不同,进入中寨地界,吵闹声渐渐远去,清幽的青石板阶梯旁边,立着颇具年代感的电线杆,电线杆上爬满了爬山虎藤蔓。   那盏路灯亮出昏黄的光晕,把周围的一切都照得倒退了年代,就连同他在内,有那么一瞬间,萧榆听着夜间的虫鸣,看着老旧的电线杆,绿意盎然的爬山虎,平整的不知年代的青石板路,仿佛一下子突破时空,回到了改革初期。   没来之前,他曾想过中寨会是什么样子,如今终于收到邀请,其实和他预想的还是有一点差距。   中寨和前寨没有多大的变化,还是充满特色的三层吊脚楼,除了多了一点年代感,少了一点游客的喧闹。   这也让整个中寨笼罩在一种幽静隔绝,令不居住在此的人想要探索的隐秘里。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萧榆在陆森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幢吊脚楼前,楼前还有篱笆围起来的院子,院子很大,种有一棵柿子树,黄白色的花朵已经凋落,隐约可见上面结了一颗颗小果实。   等到成熟季节,这棵柿子树一定硕果累累。   “这是,你家?”   陆森点头:“嗯,我家。”   他打开院子的篱笆门,等着萧榆进去,像是第一次带朋友回家一般,眼神里带上一点局促。   说实话,萧榆也有点,大半夜造访,空着手什么也没带,万一遇见陆森家人,他多少不礼貌了。   这不符合萧榆一直在外维持的懂事,有礼貌,是个好孩子的形象。   少女倒是大咧咧的,先跑进屋亮起了灯,也不知道和陆森是什么关系,俩人模样长得也不像……   “我这样会不会有点打扰?”   话是这么说,人已经进到了院子里。   陆森大概不太能理解汉语里的打扰是什么意思,好在他善于观察,萧榆情绪上一点轻微的变化很容易捕捉。   他想了想,认真道:“不,我,喜欢你,来。”   “……”这南寨人的断句差点没把萧榆送走。   陆森知道汉语里喜欢的意思,他不想让萧榆误会带他来这里是勉强,情急之下,只在自己的汉语词库里找到了这个词。   但是单纯的少年一本正经的说完,耳根子那抹嫣红很快爬上来,怕被发现,头一转先进屋了。   发绳末端那两只小银铃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一声叮铃脆响。   声音仿佛从耳朵里落进去,又重重砸在萧榆心头上。   他低头挠挠鼻尖,意识到自己心里有鬼,知道陆森想表达的意思应该是欢迎,而不是某种意义上的喜欢。   却止不住胡思乱想,偏还要摆出一副正人君子样。   ——“少他妈装了,你小子假的很,也就我看得出来。”   这是某次年会上,他被张空青老爸夸了好几次之后,被拉踩到的张空青咬牙切齿凑到他耳边说的话。   当时他毫不在意,甚至略带得意的冲他挑眉,回以一个你奈我何的笑脸。   现在想来,这孙子说得还挺对。   少女翘着腿坐在窗棂上,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陆森站在桌前,对他做了个到这坐的动作。   他并没有看到其他人,屋子收拾得很整洁,这里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住。   “手。”   刚坐下,陆森一个字就让萧榆下意识把手伸了出去。   带着一点暖意的手指搭在他的腕上,没想到陆森还懂把脉,而且看起来不像是把着玩的。   在这安静的十几秒时间里,他不知道陆森能不能把到他不正常的心跳,他安慰自己,把到了又不能听出他的心跳声,是不是敲出了一段名为“心思不正”的代码。   陆森松开他的手,他感觉自己也松了一口气。   “陆大夫,我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陆森没说话,耳朵完全红透的从身后的木架子上抱出来一个坛子。   打开坛子上的封层时,萧榆闻到了一股浓厚的药香和谷物烈酒的酒气。   陆森端着坛子给他倒了满满一杯,然后端到他面前,眼睛又是无比的真诚,仿佛大苗山初见,给他喝奇怪生药汁那般。   他有点犹豫,但是还是像上次那样没有出息,那眼睛里的诚意,让萧榆无法拒绝他的好意。   “谢谢。”   他扯出一个勉强的笑,陆森眉眼一弯,端的是纯真无邪:“你,太弱,要补。” 第28章 我今晚,可以在你这里借宿一晚吗?   ——太、太弱!   ——你太弱!   ——要补?!   萧榆入嘴的那一口药酒,险些没控制住喷自己一脸。   这句话仿佛魔咒一般,一遍又一遍,立体环绕在他的脑子里。   整个人当场石化,头上砸下来两个‘弱!’、‘补!’,重锤一般直接将他砸得粉碎。   “其实,我觉得我身体挺好的……”   怎么可能会弱呢,他很行的……   萧榆瞄了一眼某位陆大夫,嘀咕着为自己正名。   一般而言,这种时候的逞强,不过是当事人心里自尊心作祟,旁人笑笑也就过去了。   但是我们耿直的陆森同学显然不怎么明白,生活在大城市里的人的一些人情世故。   萧榆不经意的话他也会听进去,闻言把手伸过来,似乎有想要为他重新把一次脉的意思。   他的指尖轻轻柔柔的从萧榆手腕间划过,碰了一场空。   “倒也不用再麻烦了。”   萧榆拒绝了他的好意,主要是怕他下一秒用的不是弱,而是虚……   却没注意到这个明显拒绝的动作,让心思单纯的人多了一秒钟的多想,故而完全理解错了他的意思。   “……”   陆森垂下眼,内心原本那点欣喜荡然无存。   这个动作仿佛将他拉回了现实中,因为前几次的接触,他总是忘了,自己不应该给他人造成困扰。   他将自己的手背过身后,往后退了两步,掩下心中的落寞。   今天喝的酒开始上头,酒量再好的人也架不住南寨的米酒,萧榆的脑子变得有些迟钝,没怎么注意旁边人的动作。   恰巧靠在窗户边的少女说了话,把他的注意力移到了那边。   话是和陆森说的,带着浓浓的疑问句。   陆森对她一摇头,不知道是否定,还是萧榆的情况比较复杂,让他也犯了难。   坛子里的药香和酒气飘散在空气中,还好,这个味道没有生药汁那么“惨绝人寰”。   萧榆心里一大堆未解的谜团,但是面前的两人说着他听不懂的话,而且话题还是很大可能关于自己的,一条条在心里排列出来的疑问,最终还是败给了他心念一动,未加思索的话:   “陆森,我一定要忘记你吗?”   他带着证明自己没有妄想症的心情来到平义南寨,现在人见到了,那个人却似乎对于他并没有忘记他,而心生困扰。   酒喝多了,突然觉得心里有点堵……   而且他问的人听懂了,但是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陆森的眼神太深了,萧榆看不出那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他以为他在这里是不同的,至少,在陆森这里,这个人曾经给他‘自己很重要’的假象。   其实都一样,心像是要跳出来,在他体内徘徊流浪,却又半天找不到出口,酸涩得要命。   可是他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   “我今晚,可以在你这里借宿一晚吗?”   假象之所以是假象,究其根本是自己在心里和脑子里,自动美化了自己所有的希望。   假象终究不会长久,陆森的摇头,也只是提供了他酒醒的方法。   “对不起。”   字正腔圆的三个字,让萧榆想起了杨向导曾跟他说过的话。   ——外乡人,基本上不会在中寨过夜。   也就是,不能。   “那我现在要离开了吗?”   什么都不想问了,他觉得他连和人家处成朋友的机会都还没开始就被扼杀了,更何况是自己现在还心思不太纯正的,高兴得太早,现在好了,被打击到了。   陆森和他错开视线,犹豫地蜷缩了一下手指:“她,会送你。”   “……”   连送人都让别人代劳,就这么不想看见他吗?   萧榆郁闷地跟着少女往回走,这一趟什么都不知道,还平白惹来一身烦恼,也太亏了。   他长叹了一口气,少女一直歪着脑袋看他,他怀疑这么一路走,回去的时候她可能会得颈椎病。   而且她看萧榆的目光,像是在打量动物园里的珍稀动物……   “你叫什么名字?”   萧榆突然开口,就像动物园里的动物突然跟人说话打招呼那样,吓人一跳。   少女和陆森的汉语水平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独独对名字这两个字有特别的记忆。   她特别高兴地跟萧榆说:“路、mei。”   “额,陆什么?”   少女又重复了一遍,萧榆决定收回自己刚才的话,她和陆森的汉语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那是一个类似于‘妹’字的发音,不知道具体是哪个字,那就暂时认作陆妹吧。   她只是把萧榆送到了前寨,和他挥了挥手,转身蹦蹦跳跳的走了。   萧榆站在通往中寨的青石板阶梯下,看着少女的身影在那根爬满爬山虎的电线杆旁边一拐,消失不见,只余下越来越远的铃铛声。   他就像那个迷路的渔夫,误入桃花林,见到了世外桃源里的人,要出来时,里面的人告诉他,这里发生的,不值得对外面说。   可是也有人说,《桃花源记》其实是一个恐怖故事…… 第29章 中蛊   他没有和渔夫一样把这个故事告诉太守,回来后,他只是在琢磨,人怎么样才能在不敲个头破血流的情况下,把自己整失忆。   萧榆觉得自己为他人着想了,就是还没有那种大无畏的精神。   “好好的,你想把自己搞失忆干嘛,想学霸道总裁丰富自己的人设?”   张空青无聊的翻看他的画册,老爷子今天没出去,坐在一旁摆弄他的相机,闻言,虚虚瞥过来一眼,道:“不用看都知道,不是为情所困,就是吃饱了撑的。”   然后看着张空青摇头:“多大的人了,怎么还相信霸道总裁呢,也少看那些个言情小说…”   平时看着你爸还不够,霸道总裁家培养出来一个傻儿子,基因是一点没遗传上。   “谁看言情小说了!”张空青梗着脖子嚷嚷,“您就玩儿您的得了,这是我们年轻人的话题。”   老爷子好笑地摇摇头,不跟他计较。   被他一打岔,张空青本来到嘴边的话还给忘了,傻儿子回忆好半天才接上之前的信号。   “为情所困?”他夸张道,“说说,你看上哪个姑娘了,南寨的?还是别的地方的?”   他这反应有种老母亲看自己孩子终于开窍,会拱别人家白菜的欣慰。   萧榆很想问一句,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清心寡欲的印象?   他还没说话,张空青起码有九成新的大脑一转,才想起来问:“对了,吃新节那晚你跑哪去了,不会跟姑娘幽会去了吧?”   “没。”   萧榆双手交叠枕在脑后,向后靠去。   抬目就是一片深蓝色的天空,不得不说这里的每一帧,都像是夏天动漫里的样子。   “真没有?上次芦笙场有个阿妹可漂亮,可惜你没看到。”   “别怪爷们儿没提醒你们,这趟就当旅游散心就行了,这里的人不要碰,你们这些爱玩儿的年轻人惹不起南寨的人。”   老爷子把这句话说得随意,萧榆却听出了其中那么一点故事感。   上次在树林里的疑问重新塞进大脑,萧榆打量起这和年轻人混在一起毫不违和的人:   “话说,老爷子,您是不是认识我啊?”   “嚯,看您这话说的,咱都一起上路多久了,还能不认识您嘛。”   “我是说在这之前。”   老爷子装傻充愣打着哈哈:“有名的萧大艺术家嘛,这没见过本人,还没看过画嘛,您那画展有幸去过一回。”   他说的话滴水不漏,可是萧榆总觉得不是那么简单。   张空青插了一句嘴,把话题扯开了:“听您这意思,这南寨人还挺凶蛮,可咱这瞧着个个人美心善的,哪有您说的这么严肃。”   “来之前没听说过吗,这里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会用蛊术,轻易招惹不得。”   老爷子这话倒还真是没有那么认真了,也就是这么提一嘴,心里也不见得相信。   杨向导之前就提醒过他们,当时萧榆不以为意,可是现在,他还真暗自在心里过了一遍蛊术这个可能性。   张空青抓住机会,嘲笑起来:“您还让我别看言情小说呢,您自己怕是看得不少,要真会下蛊,我倒是希望有个姑娘也给我下下蛊,看看是不是真的呢。”   这种无稽之谈,他们这些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很难会相信。   但有句俗话说得好,做人别口嗨,报应迟早来……   张空青好像真的中蛊了。   起先只是腹痛,后来开始呕吐,不管吃什么药都不好使。   找来杨向导询问最近的医院,哪知杨向导一看可不得了:“不能送医院,他不能离开南寨,离开南寨情况会更加糟糕的。”   “怎么说?”萧榆正在看导航,听到杨向导的话不由停下手里的动作。   “他……哎呀,怕是招惹了这里的人啊!”   杨向导没有明说,但是先前他就有打过招呼,只是他们都没有当一回事情。   萧榆没有心情把在床上打滚的人按住问他干了什么,当务之急是怎么解决?   “这种情况我要上报给中寨,只有中寨的人才有办法,你们按住他,别让他把自己磕死了。”   “要找陆森吗?”萧榆立马想到这个人。   上次回来之后,陆森就没有再找过他,中寨他也无法再进去。   杨向导却摇头:“他、他有很多事要忙,这种事情只要上报给中寨,他们会找人来处理的。”   说罢杨向导就匆匆出去了。   萧榆知道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但心里还是难免有一点失落。   上次喝了酒,心性突然幼稚起来,那种做法实在不是一个成年人处理问题的方式,又苦于找不到别的机会。   至少把他心里疑问的事情的前因后果问清楚,关于能不能得到解答这个就再另说。   他和老爷子焦急等了十分钟,银饰相撞发出的叮铛声先传入耳,门口进来一娇小玲珑的少女。   她和杨向导说话,是交代的语气。   杨向导看向萧榆,表情略有些奇怪的翻译:“她说她要带你们去中寨。” 第30章 他的味道,就像是大自然中撒了一场雨   来人是陆妹,萧榆不知道杨向导是把话报给了她,还是恰巧被她碰到了,总之她的出现,多少让萧榆放下一点心。   好歹这是个认识的人。   他和老爷子把张空青扶起,陆妹却在上去的台阶上拦住了老爷子。   她摆摆手,意思是他不能上去。   “很抱歉,中寨只邀请了你们二位。”   杨向导解释,老爷子不太放心:“不能把这俩孩子腰子给噶了吧?”   要真是,回去了可没办法向那两个家伙交代。   “老爷子,咱这不是法制栏目,您盼点好的。”   萧榆架着张空青的胳膊,杨向导见他一个人有点艰难,好心搭了把手。   白天的中寨和夜里的安静不同,路过他们身边的寨民,每一个都会露出看动物园里的动物那般,带着探究打量的眼神。   主要是针对他和张空青两个外乡人。   杨向导本来以为陆妹是要带他们去其他人家里,却没想到这个方向明显是陆森家的方向。   哪怕中间隔着一个张空青,萧榆都能感觉到杨向导的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沉重,到最后,看见陆森家那棵柿子树,杨向导停下脚步,对陆妹说了什么话。   陆妹侧身,表情没什么波澜地点点头。   “萧老板,我就送你们到这了,还差几步路,您扶好,我就先回去了,有事您再联系我。”   正如杨向导自己所说的,距离陆森家就差几步路了,可他却逃也似的转身就走。   好几次,萧榆和他问起陆森的事,杨向导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闹不明白什么意思,只从杨向导对于陆森这个人,既尊敬又害怕,还似乎有一点避讳的表现来看,发现陆森对于南寨来说,似乎是很特别的一个存在。   陆妹没有上手帮他,南寨的姑娘都比较保守,她们不会轻易去碰异性。   倒是陆森从屋里出来,帮他把张空青扶进了房间。   他的视线先是落在萧榆身上,沉默着又很快移开。   诊脉的时候,他没有直接触碰张空青的手,而是隔着衣袖。   萧榆很想问一句,你别是还有悬丝诊脉的能力……   没想完,他就被客气地请出了房间。   不会真要给张空青摘腰子吧?   被自己这个天马行空的想法惹得无奈至极,萧榆走到那棵柿子树下,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有一条几天前的短信还挂在通知首页,他没有点进去看,但是短信内容很短且简洁,所以不需要点开都能看到是什么内容。   ——回家吃个饭。   只有短短的五个字,萧榆都能想象出发这条短信的人,在百忙之中抽出几秒钟时间给他发这条短信的时候是什么样的表情。   一如既往地不是询问,而是通知。   不在乎他在干什么,只是把这个通知给到他,就像完成了任务一样。   真烦。   他没有回复这条短信,把手机收回去,摸出烟点了一根。   把张空青交给陆森他很放心,他从未在陆森身上感受到一点坏心。   这也更加衬托出了他心里的龌龊……   陆森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萧榆背靠在柿子树上,指间夹着烟,白色的烟雾弥漫,飘到他白皙修长的颈间,朦胧雾气挡住他的脸。   这张不像是会做出任何一件不良嗜好的脸,太具有欺骗性。   他在前寨见过很多喜欢抽烟的游客,一开始不懂,只觉得为什么有人会喜欢这种会伤害自己身体的东西。   到现在也还是不理解。   他不喜欢那个味道,更加不喜欢萧榆去碰这样的东西,这在他眼里,无异于在自残。   刚呼出一口烟的人,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扭头看见陆森眉头蹙起,表情复杂地看着他。   南寨的人似乎都不怎么像外面的人,会格外注意对外的社交,内心的不悦至少会藏着不让别人发现。   但是现在,萧榆一眼就能看出陆森在不高兴。   很明显的不高兴,而且还是对他。   他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让人讨厌的事,只有手上还夹着的烟……   这样空气清新的地方,确实不适合释放尼古丁这种东西。   “抱歉。”萧榆跟他道歉。   第一眼看见萧榆的人,都觉得他的生活应该是分在听话那一类,按部就班的,感兴趣的不是画画就是钢琴、小提琴之类的高雅爱好。   但了解过他的才知道,如果这么想,那就是又一个被他那张脸,和演出来的乖巧欺骗到的人。   陆森走过来,就在萧榆还在想着把烟丢在哪好时,除了周身的烟味,鼻息间突然闯入一股好闻的冷木香。   他对香水的研究很少,可以说得上没有。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能闻到陆森身上的味道,不是那种很凛冽,很浓烈的味道。   更像是大自然中撒了一场雨,四周有薄雾涌动,凉风吹来森林里的气息。   沉稳而不轻浮,清冷而不孤高。   又带来磅礴的生命力,在这清冷又温柔的山水之间,让人久久不能忘怀。   烟还夹在指间,从大自然中来的人低头,靠近他的颈间轻嗅…… 第31章 气味恋爱   萧榆曾被张空青强行科普过,什么叫气味恋爱。   【人类学家海伦·费雪还曾专门对“气味相投”进行过研究。   他说:“如果你不喜欢某个人的气味,你自然会拒绝他,一旦你喜欢上某个人的气味,就爱上了他。”】   恋爱的味道,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看法,有人说就像刚走进酒店房间的那股消毒水的味道。   又像是香烟散发出来的尼古丁味。   或者就像你站在桂花树下,仰头深呼吸了一口气。   也有可能他们爱情发生的地方就是在这样的场景下,所以产生了不同的味道。   但无外乎都是令人感到窒息的,同时又夹杂着羞涩下满怀期待的味道……   陆森突然凑近他的举动可能是无心的,但是萧榆鼻息间全部都是不属于他自己身上的大自然气息,实在不太能让人把持住心态。   他们之间的距离并没有完全的触碰到对方,但是根据社交安全距离公式来说,萧榆现在不太确定是陆森逾越了,还是他自己的心僭越了。   他觉得指间的烟快要烧到自己的手指了,缓缓屏住呼吸,稳住面上的正人君子状,喉结滚动,声音干涩道:“怎么了?”   陆森上半身往后撤了一点,视线落在他手里的烟上,眉头微蹙:“你,不开心?”   外面的游客说,他们不开心的时候,这东西可以给他们带来快乐。   可是他凑近闻了闻,这个味道只觉得呛鼻和会损伤自身外,没有带来一点愉悦。   萧榆,是因为担心屋里那个人,所以不开心?   好像这么想,他也有点不开心了……   家里的烦心事不好同人说起,萧榆定了定心神,扯开话题:“没什么,他怎么样了?”   他指向屋里,趁陆森视线跟着走的时候掐灭了手里的烟。   见陆森摇头,还真担心起来:“很严重?”   那孙子到底干了什么?   陆森示意他进屋,张空青脸色比之前好了很多,看起来好像也没有很严重的样子啊?   一见他,张空青从床上坐起,语气听起来并不虚:“老萧,你给听听这阿妹说啥呢,我不会得什么绝症了吧?”   “你一年二十三次体检,谁能有你健康,出息。”   萧榆让他别瞎激动,陆妹在一旁叉着腰,语速很快的,瞧着像是在指控张空青做了什么坏事。   他只在一大段听不懂的字音里,听出了一个认识的字——拿。   “你是不是拿人东西了?”   杨向导叮嘱过不能乱拿南寨里的东西,这孙子一看就是没当回事情。   张空青可冤枉:“我是那样人吗,我家多有钱你又不是不知道,犯得着偷偷摸摸拿人东西。”   这倒是,真要说他可能拿钱砸人更有可能。   “那你反思反思,之前有没有吃过什么奇怪的东西。”   “也没有啊,大家吃的不都一样。”   吃新节那三天走到哪里都热热闹闹的,真要单独说自己吃过别人没吃过的东西,这谁能记得起来。   陆妹哼了一声,对张空青没有什么好脸色,似乎并不是这个问题。   一旁的陆森从他不怎么多的词库里说出来六个字:“不是,你的东西。”   “哈?”张空青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怎么比安德鲁那老外说的还让人不容易理解。   萧榆充当起陆森牌翻译机:“他问你身上有没有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张空青一开始坚定的摇头,然后突然一顿,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块带有精美刺绣的蓝色手帕。   “这算吗,是我之前跟一个阿妹聊天,回去的时候她掉的东西,我寻思着什么时候见到了还给她呢。”   陆妹激动的指着那块手帕,从她的反应不用多想就知道,这就是导致他腹痛难忍的原因。   陆森用方言跟陆妹说话,萧榆猜测可能是询问她认不认识这手帕是谁家姑娘的。   南寨的人口居住并不在少数,尤其是还划分了前、中、后寨。   姑娘家的绣法说完全不同,倒也大同小异,真想着靠一块手帕就认出是谁家的姑娘确实艰难了些。   陆妹的方法是拿着手帕挨家去问,但是这样效率太低了。   为了避免沟通上的问题,萧榆找了杨向导上来,他不愿意到陆森家,就在外面充当翻译。   “这手帕在南寨不是单纯的手帕,作用可不是用来擦汗之类的,这是南寨姑娘定情用的,姑娘若是看上哪个小伙,就把自己亲手绣的苗绣送出去,要是小伙收下了,就代表他也中意人家姑娘,在南寨,收了人家手帕就认定两人是定亲了。”   那姑娘不是不小心掉了手帕,而是故意掉的,张空青这傻逼捡了,自然给姑娘传递出他也喜欢人家的意思。   “虽说这事是他有错在先,但怎么会突然那样?”   南寨定亲的习俗是先把男方折磨得死去活来?   杨向导解释道:“他那模样指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姑娘的事,被姑娘下蛊惩罚了。”   每个人养的蛊都不一样,而且千奇百怪,解法只有下蛊的人才知道。   如果外人贸然解蛊,很可能方法不对,加重中蛊者的伤害。   陆森只是下针控制住了他体内蛊虫的发作,并没有真正解蛊。   这也是萧榆问的时候,陆森摇头的原因,要想解蛊,得先找到人家姑娘,说清楚误会,取得姑娘原谅,姑娘愿意解蛊,那就万事大吉了。   “有他插手,你们倒也不用太担心姑娘不愿意解蛊,现在重要的是先找到这手帕是谁家的。”   杨向导所说的他,指的是陆森。   萧榆倒没有那么担心找不到手帕是谁家的,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不太放心的问杨向导:“像这种带有刺绣的手帕,都是用作定亲的吗?” 第32章 他满身狼狈,却犹如神话里,被神不小心折落的花   上次从化抓家后山树林回来之后,他的手上就多了一条藏青色的手帕,后来他展开看过,上面的苗绣图案和张空青误捡来的那条有一点相似。   图案看着很繁杂精美,似动物和花朵,又似某种特殊的符文。   当时到南寨后,因为陆森的事情,他就把手帕这事给忘却了,一直收着。   “如果上面的图案是这种大差不差的,那就是了,这种图案在我们南寨,是有祈福驱邪的作用的,往往都是姑娘家亲手绣出来,送给他人代表着自己的情意。”   萧榆现在有点怀疑是不是记错了,在他包里收着的手帕上面的图案,不会真是定情用的吧?   但是他跟谁定情啊?   一点印象都没有!   “萧老板,你……还好吧?”   怎么突然就变了脸色,看起来好像碰到了什么事。   这事他现在还没确定,萧榆暂时没打算多说,当务之急还是先把张空青阴差阳错跟人定了亲的事解决了。   他回吊脚楼拿自己的画册和铅笔,往窗户边上一靠,简洁道:“说吧。”   “……”张空青挠了挠头,“我说老萧,你能不能别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这让我总觉得自己是个犯人,正跟你这接受审讯呢。”   感觉自己好像罪大恶极……   陆森和陆妹并不知道萧榆要做什么,只是站在一边看。   三个人往张空青跟前一杵,跟三堂会审似的。   萧榆习惯性转着手里的铅笔:“我说张先生,你现在涉嫌伤害一个少女的芳心,最好表现出来一点愧疚感,这里可和你玩惯了的大城市少爷生活不同,不是随随便便一笔钱就可以解决,不公事公办,我画一幅画可是很贵的。”   “那我要是砸钱,你能换个服务态度吗?”   富得流油的张少爷企图对萧榆砸钱,以此换个笑脸服务。   萧榆转着笔的手一停,闻言扯出一个假笑:“你说呢?”   张空青一下把背挺直,正襟危坐道:“好吧,那就麻烦萧大艺术家了。”   ——“那阿妹眼睛细长,可能是丹凤眼,鼻梁很好看,嘴巴唇形也好看,脸型在女团里绝对可以算得上颜值担当……”   萧榆手里的笔,笔尖在纸上跟着他的话语勾勒,一发现这家伙跑偏了,清清嗓,漫不经心抬眼看他,张空青立马收回跑远的心,使劲回忆那阿妹更多面部特征。   陆森家的朝向特别好,傍晚的时候,落日余晖会从窗户投进来,铺了满地犹如秋日落叶的光。   萧榆背着光,优秀的侧脸和下颚在阳光照过来的阴影下显得极其优越。   身上白衬衫格外干净,袖子挽了两圈,露出白皙瘦劲的手腕。   安静的,专注着,头发后面特意留长了一点,盖住后颈,被他用皮筋绑了起来。   似乎在温润如玉里,张扬着自己一点带着个性的叛逆。   整个人,就连头发丝上都透着光,无一不在张扬着他与生俱来的高贵。   陆森看着他,无时无刻不意识到,萧榆和南寨里的人不同,大苗山初见那一眼,他满身狼狈,却犹如神话里,被神不小心折落的花。   他想把“花”带回自己家,可是如此普通的屋舍,又好像无法装下这满身的矜贵与华美。   明知道不应该,可是他的视线鬼使神差扫向他的胸口,被那解开两颗纽扣,露出的锁骨给晃了一下心神。   “你看看,南寨有这么一个人吗?”   声音突然响起,陆森仿佛被烫到一般缩回视线,又意识到萧榆是在跟他说话,目光又放过去,与之相对。   手指不自觉的在衣料上蹭了蹭,明明想掩藏自己那点心思,可是耳根总是会违背主人的意思,爬上来的红仿佛要张牙舞爪的告诉所有人。   他看上了一朵从外面而来的,不属于南寨的花。   以为是自己说快了,萧榆换个词又问了一遍,还把画拿回来看了看,确定没什么问题才又把画册面向他。   向来对自己画人这方面相当自信的人,现在却有些忐忑,像是读书时候正在等待老师检查作业。   他觉得自己没什么优点,也就在绘画这方面占了一点天赋优势。   能拿得出手的,好像也就这一样。   所以他并不希望连这唯一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在陆森这里以失败作收尾。   他就像一个刚刚碰见自己喜欢的人,如毛头小子一般,极尽可能地在人群里展现自己,想要自己希望的那个人能看到。   并且——能被自己吸引…… 第33章 在有限的时间里,他可以无限的去喜欢一个人   萧榆不清楚自己有没有吸引住那个人的注意力,但是陆妹很给面子的哇了一声。   她觉得很神奇,眼睛瞪得更圆,吃惊又不可置信的一边看着栩栩如生的肖像画,一边和陆森说着什么,语气里难掩震惊。   陆森拉回自己的心思,看到那幅画,也抱以一个惊讶与肯定及赞赏的目光看向他。   ——他很厉害。   这个极致真诚的目光,赤裸裸,毫无保留的,把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全部展开,明亮的摆在萧榆面前。   就这一个眼神,萧榆觉得以前那些人的夸赞都不足以让他像现在这般,心里满是愉悦。   发现已经引起在意的人的注意,毛头小子总是喜欢装得淡定且随意,哪怕他心里的虚荣心已经得到极大的满足。   嘴角止不住想要上扬,怕过于明显,又强行压下,假装毫不在意的把画交给他。   张空青的眼神在他和走出去的陆森身上来回扫巡,似乎已经透过现象看到他的本质。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萧榆不解扭头,就听张空青仿佛没眼看地道:“正在开屏的孔雀。”   “……”   这句话被张空青原封不动的还给了萧榆。   张空青站起来,又表示理解的拍拍他的肩:“不过也正常,没想到这美人还真被你找着了,所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用词和轻佻的语气萧榆不是很喜欢:“什么怎么办?”   “那自然是怎么拿下他,把人带回去啊。”   张空青没有对于他看上一个男人而表现出任何的惊讶与厌恶,像他们这些人,接触到的有钱人,玩得花的人多的是。   在他们圈子里已经达到了心照不宣的程度,甚至还有商业上的合作送男人陪酒的。   像陆森这样的人,得亏是在这大山里,但凡换个行当和地方,多的是人看上他并且愿意花高价的。   等玩腻了,不喜欢了,换一个就是。   张空青混迹在这些圈子里也有多年,耳濡目染,他只当萧榆被陆森的样貌吸引,毕竟这确实是个漂亮到不太真实,犹如山间而来的精怪。   这里的精怪,指的是他的神秘,以及仿佛是动漫里最完美的男主建模脸。   萧榆并不是没有参加过聚会的人,游戏场上的花样他不是一点都没有见过。   他可以端着酒杯,在商业场上游刃有余地跟人谈笑风生。   只是也仅限于此,没有感情,全是技巧。   陆森是唯一一个,他不想带着他们这些大城市里的人所肮脏的思想,去谈论关于他的事。   陆森太干净了,干净到萧榆觉得,不应该带他出去接触到那些污秽。   “老萧,那你总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这吧。”   张空青的问题犹如一记重锤,敲出了很多他从未想过的问题。   他没有回答张空青这句话,以沉默保持相对。   或许这个问题根本就不存在,陆森的种种好意,是基于对别人保持诚意与友好的基础上,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反倒是他自己心思龌龊。   等离开南寨,或许他只能带走画册,给这场无疾而终的单恋,画上一个并不完满的句号。   萧榆是个心态极好的人,对于可能知道最终结果的事情,他会放任自己去享受过程,无论最后这个结果是不是圆满的。   于他而言,在南寨这段有限的时间里,他可以无限的去喜欢一个人。   只要对方不知道,就不会给任何一方造成困扰和负担。   也如杨向导所说,有陆森插手,张空青误捡姑娘手帕让姑娘误会的事情很顺利就解决了。   陆妹带回来一小瓶药,是粉末状,似乎还有晒干的小昆虫,一股脑倒在水里让张空青喝了。   至于瓶子里装着什么样的药,萧榆没告诉他,怕他知道了会喝不下。   解了蛊,他们又被送回了前寨。   之前能在那里过夜,完全是张空青的特殊情况。   萧榆有事要确认,也没多坚持想留在中寨,他怕下一个中蛊的会是自己,赶忙回来翻出那条藏青色的手帕。   将其展开放在电灯下看上面的图案,多年的艺术生涯,他对这些图案有特殊的记忆方法。   发现居然还真是姑娘家送人的定情帕。   但这姑娘谁啊?   上次在树林,他见到的女人,除去那些搞自媒体里的,只有陆妹一个姑娘家……   萧榆对此展开了深深的怀疑,陆妹喜欢他?   不可能吧,这姑娘豪爽得可不像是喜欢他的样子。   说到豪爽,萧榆突然想到吃新节那晚,陆妹上来踩了他一脚…… 第34章 他说——陆森是个不祥的人   手帕都能定情了,踩脚这种属于肢体接触那一类的,岂不是更加严重?   萧榆满怀忐忑的找到杨向导,委婉地向他问起了南寨踩脚有没有什么别的寓意。   “我们这踩脚是有点说法,但是没有姑娘踩脚的,一般都是小伙子踩。”   杨向导的话让萧榆长松一口气,那说明这应该不是那么严重的。   谁知道他这心还没落回去,杨向导话头一转:“不过咱们这要是踩了脚,不是定亲,而是表明姑娘非你不嫁了……”   这在南寨里,叫踩脚求爱。   杨向导的话没说完,险些被人喷一脸水。   “!——咳咳、咳!”萧榆喝到嘴里的水差点没给自己呛死,“你说什么?”   他的反应太大,杨向导奇怪一思索:“萧老板,不会是寨里哪个姑娘踩了你的脚吧?”   萧榆的脑子已经快要转不过来:“你刚才不是说寨里的姑娘没有踩脚的吗?”   “这,习惯里是没有姑娘主动踩的,寨子里的姑娘都比较羞涩,但是也不是完全没有大胆一点的姑娘。”   见萧榆一脸为难的挠头,杨向导也跟着严肃起来,生怕他带的游客里,又多一例中蛊的,到时候这信誉传出去,怕是人家都不敢找他了。   “像萧老板这么优秀的人,确实有很多人会倾心,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讲和的可能的,那姑娘踩你哪了?”   “脚尖。”   他还以为陆妹是不小心踩的,果然南寨里的习俗不能马虎大意,该不会上次陆森说教陆妹,就是因为这个吧……   听不懂真是要人命啊。   杨向导一听比他还激动地站起来,摆着手,吓得萧榆心一缩,还想着要怎么说才能不伤害到那小姑娘,谁知道杨向导这口气缓得实在让人着急。   “啊是脚尖啊,那没事那没事,踩脚尖只是代表想跟你认识一下,踩脚背代表看上你了,踩脚后跟才代表非你不嫁。”   杨向导这话,着实让他们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萧榆这心情真是跌宕起伏,心电图肯定极其精彩。   不过还好还好,陆妹只是想跟他认识一下,但是手帕还在他这,也不能一直收着让人误会。   萧榆跟他打听:“我想再去一次中寨,你能帮我上报一下吗?”   “这……”杨向导有些为难,“平时没什么事的话,我们都是不去中寨的。”   “为什么?”   萧榆其实觉得南寨的划分有些奇怪,像他见过的比较大的村寨,也分前村中村后村,但是大家只是这样叫以方便区分和快速找到某家某户,并没有什么好像类似等级的划分。   也没有说前村就不能去中村和后村玩儿的,更没有上报申请这一说。   这一话题可能触碰到了南寨的秘辛,杨向导说得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跟他解释清楚。   最后把话题拐到了陆森身上:“萧老板,你听我一句劝,咱这阵就好好待在前寨,前寨也有好些好玩的地方,我可以领你去逛逛,至于中寨,就别去了,我知道你是想去……”   陆森家。   杨向导说得已经足够委婉,甚至都没有提出名字,萧榆还是立马能听出来。   这件事他奇怪很久了:“为什么你好像很忌讳提到陆森这个人,你很怕他吗?”   不至于吧,除非他俩有仇,或者陆森给他吃过什么亏。   可是像陆森这种真诚待人的,他真的想不出这样的人会得罪别人。   “不单单是我,南寨的人,都怕他。”   萧榆不理解的看着他,还以为杨向导要告诉他,陆森真是个妖怪,到了什么时间就会出来吃人。   他们至今不敢反抗,是迫于陆森的威淫才不敢,所以人人怕他,却又无可奈何。   他都已经接受了这样荒诞的说法,可杨向导却说出了一个在萧榆看来,更加荒诞的回答。   “跟他接触的人,都会变得不幸,他是个不祥的人。”   ——你才不祥!   萧榆差点没有维持住基本的社交礼貌,他忍了又忍,才憋出一句:“怎么说?”   “萧老板,你别觉得我这是在背后说人坏话,咱们南寨的人都知道,跟他接触过的人,基本上都莫名其妙中过蛊。”   本来这些话是不该说给一个外乡人听的,但是萧榆太执着了,杨向导作为这次带队的向导,有义务确保游客的安全。   他继续道:“他出生克死双亲,又给寨子带来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族老断言这是个不祥之人,但好歹是一条生命,如果不是因为后寨的族老好心把他带回去养,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如果不是因为陆森,南寨也不会划分出这样的前、中、后寨…… 第35章 烫得他想松开,可又舍不得   这其中的细节,杨向导自然不会展开跟他细细说。   他们的话题在杨向导又一句劝告里,彻底没了话说。   “总之,萧老板,别再去找陆森了,在南寨,知道的人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去接触他,你们不是来玩的吗,我带你们开开心心的玩,中寨,就别去了。”   如果他不想永远被留在南寨的话……   杨向导是带着为他好的心理想劝这个迷途的年轻人及时止损,更多的,他也不能说了。   早就不知路途在哪,满心满眼只有陆森的迷途青年并没有被杨向导的话语给劝住。   他没有被那一口一个不祥给吓住,取而代之的是不忍和心疼。   具体原因他不知道,只是下意识偏心自己在意的人。   陆森生活在这个寨子里,却被人刻意远离,除了陆妹,他好像没有看见还有人亲近于他。   到底谁对谁错,他一个外乡人无权干涉,也不清楚原委。   他没有任何立场站在哪一方去指责谁,也因为是外人,他可以肆无忌惮,毫无顾虑的放任自己想要去亲近于他。   ——萧榆中蛊了。   ——他装的。   因为之前和杨向导探讨过踩脚求爱的问题,他装模作样完全可以以假乱真。   “你他妈还说我,你小子又是伤害哪个姑娘的芳心了?!”   张空青作为一个中过蛊,算是“前辈”的人,急得团团转。   他是后来在杨向导那里才知道,那被他捡了手帕的姑娘,见他和其他姑娘谈笑,一气之下才给他下蛊以作惩罚的。   现在萧榆这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别是跟他一样吧?   “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你调戏姑娘的时候,被中寨那美少年看见了?”   “调戏你个头。”说得谁跟你似的。   萧榆骂回去,又觉得自己好像中气太足,咳嗽两声继续装虚弱。   老爷子蹲身在他面前,左歪头看看,右歪头看看:“孩子,你真中蛊了?”   人老了眼神不好,他这咋看咋觉得这孩儿是装出来的?   “老爷子,您挪个地蹲远些,我怕等会吐您一脸,省得您在骂我不尊老。”   萧榆自小没有“孩子不舒服不想上学,打一顿就好了”的困扰,以至于老爷子这眼神,是真怕他是个棍棒教育家出身的。   好在安德鲁吱哇乱叫着急上火的冲进来:“小鱼,听说你病了?”   “是病了,不是死了。”老爷子不客气地掏掏耳朵,对着老外表示无语。   萧榆最近很少看见安德鲁,那些人天天扛个器材到处拍,都有多少人他也没关心过,安德鲁似乎真挺忙,如果不是他突然出现,还真快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   为了把虚弱装到底,萧榆没有回答他,“病恹恹”等着杨向导上报中寨,然后派人来带他去“解蛊”。   来的人是陆妹,萧榆并没有觉得多出乎意料。   上次来是扶着张空青,现在完全反了过来,只是陆妹这次连扶着他的张空青也拦下了。   “陆森不在,她是自作主张带你去中寨的,所以除了萧老板之外,任何人都不能上去。”   杨向导替陆妹解释。   “可他这样没人扶着怎么走啊,你让她通融通融,多少钱都行。”   兄弟哪有钱重要的土豪大手一挥,就差没有甩出来一张空白支票,让他们随便填。   却没意识到,这世上有钱解决不了的事。   “没关系,我觉得我还可以。”   病来如山倒的人下一秒说还可以就真的可以了。   萧榆从张空青的颈肩上抽回自己的手,稳稳站着对他们挥挥手:“你们先回去吧。”   装病也是个技术活,快点走吧,晚点他就要露馅了。   陆妹几次侧目看他,表情纠结良久,最后一跺脚,伸手过来想扶他,忙被萧榆避开。   “不用不用,我这好着呢,腿脚利索,不需要扶。”   扶了就更说不清楚了。   “那个……”他想着措辞,委婉拿出口袋里的手帕递出去,“我这人并非良婿,这手帕……”   他话都没说完,陆妹看着他手里的手帕,奇怪地咦了一声,发出一个象声词。   这其中可解读的意思很多,萧榆一时还真接不上话。   陆妹说了很长一句话,萧榆听半天,辨认出了其中的‘阿哥’二字。   她的表现没有一点被拒绝的失落和伤心。   萧榆想了半天,突然往一个没想过的可能上假设:“你说的阿哥,是陆森?这是他的?”   杨向导一直跟他说姑娘、姑娘,洗脑一样,他脑子真是短路了,没想过在南寨,也可能有小伙儿有手帕。   陆妹歪着脑袋做思考状,似乎这样更能让她消化萧榆刚才说的话。   半晌这姑娘才点头,拿走他手里的手帕:“阿哥,是,我拿。”   这颠倒的,语句不通的散装汉语着实让萧榆眼前一黑,他是想跟她好好玩耍的,可这汉语真的是废了他好半天劲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   陆妹正要把手帕收走,萧榆眼疾手快又拿了回来:“那个……”   他有些心虚的挠挠脸:“我自己还给他就行,不劳烦你了。”   一开始被他误认为是烫手山芋的手帕又被他心思不正的抢了回来。   陆妹表情那叫一个不理解,指着手帕又说了什么,语气还挺严肃。   萧榆不懂装懂的敷衍她:“我知道我知道,见了他我就还给他。”   在他一再保证下,陆妹才姑且相信他,带他回了陆森家。   进屋的时候确实没有看见陆森,陆妹做了个询问‘他哪里不舒服,已经让人把陆森找回来’的肢体动作。   才刚要说话,院子里突然有马蹄声响起。   萧榆起身出去看的时候,见陆森一个利落潇洒的翻身下马。   束起的长发满是少年感,被风吹得有些乱了他也没去管,疾步走向他,眼里的担心和关怀就像萧榆手里握着装有热水的杯子,烫得他想松开,又舍不得。   “我没事,我只是……”   萧榆想说只是找个借口来中寨而已,让他不用那么着急。   可是话都没说完,陆森只是几乎用跑的来到他跟前,一脸严肃与关切的拉起他的手,扣住他的脉……   ——他真的很认真在给他把脉。   萧榆只是在心里过了一遍这句话,下一秒,他的身体已经比大脑更快的做出反应。   他张开手,给了陆森一个拥抱…… 第36章 他心里那股难以抑制想要摘花的冲动,好像从这里开始   其实有那么一刻,萧榆不知道是在同情陆森,还是在同情曾经的自己。   又好像什么都没有,他只是单纯的想给他一个拥抱。   不带任何暧昧之情,以及感情上的旖旎之色。   可这过于突然的亲密接触,吓得被抱住的人全身绷紧得犹如一根电线杆。   手脚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去放,只是下意识的想后退,以此逃离开这个陌生到让人无所适从的拥抱。   “别动。”   萧榆收紧手,上前一步将人更紧揽进怀里。   这两个字让习惯于听话的人呆呆站在原地,他明明诊的是萧榆的脉,可为什么耳边听到的,却是自己那如擂鼓的心跳声。   隔着他的衣服,萧榆的衬衫,从另一个身上传来的温度又是那么的无比清晰。   “任何不幸的源头,是他们本身,这跟你没有关系。”萧榆在他耳边轻声说,“你很好。”   至少比他要好,更加不是什么不祥之人。   这个世界,总喜欢给自己的不如意找一个借口,逃离痛苦的方式,是选择把问题归结于某个人身上,然后远离他,似乎这样,就能逃避一切,如此自欺欺人,又心安理得的继续生活下去。   可成为某个人的人,在出生这件事上,明明一点选择的权利都没有。   萧榆怕他不相信,又一个字一个字,很郑重的说了一遍。   他用行动证明——我并不在乎别人对你的评价,我敢于和你接触,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陆森觉得自己的呼吸、心跳,所有的一切已经不受自己控制,此刻,他这根“电线杆”上似乎爬满的不是爬山虎,而是被一株娇贵的藤曼一点点盘绕而上,又从枝丫里,盛开出无数朵明艳又炽热的小花。   单调的,毫不起眼甚至是灰暗的一方天地,似乎也因此,染上了色彩。   陆森无所适从的手仿佛找回了自己的感知,指尖颤动,原本悬空不敢放下的手,缓缓的,也想要挨近这抹炽热的色彩。   在快要触碰到时,萧榆不知觉地松开手,后退开,看着他的眼睛轻柔道:“你看,我抱了你,不也好好的。”   谁说你不祥的,等老了我也胡说八道。   年轻人的坦率赤诚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没眼对眼的时候,好像说什么都可以,可一望进对方眼睛里,情况又好像不一样了。   目光不自在了,一开始不需要经过思考也能说出来的话,再次张嘴却开始小心翼翼,判断着这样说那样做,传递给对方的印象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顾虑着,萧榆突然觉得周身热起来,尤其是陆森脸涨得通红,甚至蔓延到耳后颈间,让一开始纯洁无瑕的拥抱变得好像多么不正当。   头一次,萧榆被这纯情到一抱就脸红的南寨少年那目光不移,且直勾勾盯着他看的眼神,也闹了个脸热,仿佛自己做了什么不道德的事情似的。   只是抱一下,才这点尺度就脸红成这样,他要是干点别的,这少年不会直接原地蒸发吧……   萧榆好歹也是在国外留过学,其实抱一下在他这里和抬手打个招呼是差不多的。   但是陆森这个反应出乎他的意料,又激起他一点叛逆的坏心思和满足。   这个反应,是不是说明他很少和人拥抱,说不定他还是第一个?   萧榆的心理路程堪比那十八道弯的山路,九曲十八弯的曲折,最后拐回到他自己身上。   不太好,他这样,好像挺变态的……   正犹自反省在警队一年白待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全还给卢队,心思怎的这般龌龊了,手腕上突然被人一搭,萧榆仿佛被人戳了屁股的兔子一般跳起来。   脑海里突然响起第七项不许调戏妇女们,流氓习气坚决要除掉!   他胆颤心惊一抬眼,撞进陆森不解又担忧的目光里。   如果是之前,陆森可能还会因为他突然抽手避开而多想,自顾怀疑伤心是不是又给他人造成了不好的困扰。   可是就在刚才,萧榆跟他说他很好,并且是他主动抱了他。   在已经知道他不祥的情况下——主动抱了他。   是他主动的,那他要是碰他,也不会被讨厌的,对吧?   那三句在心里刻意强调的主动,好像给了陆森一个寄托和借口,他好像已经收不回想要触碰他的手。   指尖执着的扣上他手腕间的脉搏,他今天还没巡山,陆妹让朗达通知他萧榆中蛊的消息,哪怕打破了往常的惯例,他也调转马头赶了回来。   “不好意思啊,我那是骗他们的……”   萧榆难免心虚,他以为手帕是陆妹的,想还给她说清楚,可是中寨的人好像不怎么会到前寨来,杨向导也不帮他传话,这实在没办法他就想出了装病的主意。   谁知道自己好像耽误陆森做事了,看他这样是刚在哪赶回来的吧。   欺骗这么真诚的人,萧榆心里更加过意不去了。   正想怎么补救,右手腕间突然一凉,有什么东西被戴在了他的手腕上。 第37章 混蛋…居然真打   那是一只精致的双龙纹浮雕银手镯,原本是一对戴在陆森左手腕间,现在他直接脱下来一只,豪爽的给萧榆套到了手上。   “这、我不是,我不能收,这太贵重了!”   萧榆好歹有点眼力,这玩意儿可不是普通的现代工艺打出来的银镯子,这起码是个古董。   而且还是不便宜的古董。   上面的花纹找个专家研究,要是没被要求上交,估计拍卖会上也值老鼻子钱了。   萧榆不怎么喜欢平白无故收礼,因为还礼于他而言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尤其是这么贵重的,正想摘下来还给他,陆森按住他的手:“戴着它,你可以来。”   这镯子可以让他自由出入中寨,不会受到阻拦。   下次他想来,可以不用装病,直接上来就是。   这绝对是一件让人无法拒绝的事情,至少在张空青想偷偷溜进中寨而被阻拦时,他迫切的需要这么一个东西。   青石板台阶上——   张空青怒斥拦他去路的人:“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   “孩子,这地不兴这一套儿。”   老爷子拍拍他,让他不要动不动就是一整个需要接受整改的混二代行为。   这容易被抓去改造,不好,得改。   张空青一愣,觉得老爷子说得有道理,往后退一步,把老爷子让出来。   然后腰一插:“知道他是谁吗?年轻时候人送外号少年张三丰,别看他现在老了,功夫可好着,惹他生气了,头给你旋下来。”   老爷子回头:“我怎么不知道我年轻时候还有这外号?”   张空青嘘一声,朝他眨眼睛,凑过去跟老爷子耳语:“您就摆出一副不好惹的样子,这人一看就是欺软怕硬的家伙,咱吓吓他,说不定他就让咱进去了。”   “什么叫不好惹的样子?”老爷子真诚发问。   “您就拽一点,腿抖起来,哎对,手这么一叉腰,眼睛向下看,用鼻孔看他。”   张空青认真教学,把混混和流氓那一套拿捏得死死,对那拦路的青年又嚣张道:“看见没,再不让开他就要打你了,知道张三丰是谁吗,一代宗师,识相的,现在让我们进去,他可以不跟你计较。”   那挡住他们去路的是一个穿着当地少数民族服装,头发也挺长的束在脑后,肤色有种健康的小麦色,眼神锐利,长相很端正,一看就是那种正派古板不开化的青年。   面对张空青小嘴一顿叭叭,他自岿然不动、稳如泰山。   “老爷子,上一记飞毛腿给他开开眼,我还就不信了。”   老爷子腿都抖累了,闻言震惊回头:“您这说话做事,真跟脱裤子放屁一样,真是突然且让人不理解啊,这也没提前说还真得耍两招啊!”   “您这天天搁院子里打太极,耍点花架子这都不会?”   耍你妈的花架子,老爷子人老了想积点德,这龟孩子是真往死里坑啊。   “您看我这一把老骨头,等会儿把他激怒了,您替我挨揍不?”   这孩子都什么眼神,确定面前这人是个欺软怕硬的主?   人家分明在脸上写满了‘不好惹’三个大字!   再说他又不是真的张三丰,一天天的,净儿做梦了不是。   这眼见着话都说到这了,也不能露怯啊。   张空青袖子一撸,摆出干架的架势:“我、我告诉你啊,现在我兄弟在你们中寨生死未卜,今天我们去定了,你给我让开,我跆拳道黑带,不想打伤你啊——啊!”   他一边说一边往里闯,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那条推他的手臂已经被青年反剪在身后,疼得张空青嚎了一嗓子。   也不是没打过架的人一下就急眼了,哪知道读书时候那点子力气还没这南寨青年一半大,又从小娇生惯养的,连人家衣角都没碰到,跟小鸡子似的按着脖子就被压在电线杆上了。   “混蛋……居然真打!你小子有本事报上名号,给老子等着!”   打不赢的时候为了自尊,总得说点什么找回面子。   张空青气急败坏的放狠话,那青年一手按着他的后颈,一手反剪住他的双手,其实根本就不知道他在瞎叨叨什么,就听到个名,还真有问必答张嘴道:“朗达。”   他的发音不是汉语,只是这个名字的音和朗达同音。   “行,老子记住你了,你丫等着的,老子迟早打死你!”   也得亏了人家听不懂,就他这样的,但凡有个听懂的,现在就得打死他。   “回去了和你爸去做个亲子鉴定吧。”   心不甘情不愿往回走的时候,老爷子很认真的给他提建议。   张空青龇牙咧嘴揉着发疼的手臂,很天真:“为什么?”   “我怀疑你爸在你刚出生的时候抱错孩子了。”   “这怎么可能。”他爷爷还说他和他爸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怎么可能会错。   没听出意思的人倒是奇怪:“您认识我爸呢?”   老爷子呵呵干笑两声,不作答。   张空青也不在意,他爸的海报就差没有在公共厕所里也贴上了。   他的思维跳跃跨度一下又回到刚才的事上,颇是抱怨道:“老爷子,您刚才就看着我被那孙子打,居然都不带帮忙踹一脚的,您这也忒是不仗义了。”   “那家伙看着比咱还拽,我这一把老骨头不能上赶着挨揍啊。”   这不犯贱呢嘛,也得亏了人家还知道尊老,让他瞎嘚瑟那劲儿,当然是谁挑起的战火谁自己上。   两人首战闯中寨,不到一个回合就以失败告终。   勇也是真的勇,怂也是真的怂。   张空青在心里对萧榆表示:哥们已经尽力了,你自求多福吧。 第38章 当他意识到自己心生邪恶,一切好像来不及了   因为一个拥抱,萧榆就收获了一只很有价值的双龙纹浮雕银手镯。   原本是一对的东西,现在一只在他手上,一只在陆森手上。   他忍不住想,这人也太好骗了一点,就像上次在大苗山,仅仅是一句谢谢,这纯朴的人高兴得恨不得把生药汁全部送给他。   是因为很少有人敢接触他,所以对于别人接受他的东西才这么高兴吗?   萧榆没有执着于把镯子还给他,至少在南寨这段时间,有了它,他可以随时来中寨,这样的诱惑,抵过了还礼的困扰。   但是平白受人恩惠,什么都不做不是萧榆的行事风格。   他回报陆森的东西是——教他学汉语。   别看他表面说得冠冕堂皇,有理有据,其实是因为南寨的语言实在太难学了,短时间内真的很难做到沟通自如,对答如流的。   更因为陆妹曾大肆嘲笑他的南寨方言,这给他幼小的心灵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为了维持自己在陆森面前的形象,他没再开一次口。   不过他发现陆森领悟力强悍得惊人,所以他们的沟通,全靠陆森在努力。   但随之而来的问题,中寨连一本新华字典都没有,有的书还全部都是萧榆看不懂的非汉语英语类的书籍,这里的小娃娃似乎不用上学,天天光着屁股在田野河沟里摸鱼玩泥巴。   这么多九漏鱼,教育意义的普及发展以及队伍的壮大,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没办法,他一开始想从手机找视频教他,但是这中寨的信号真是感天动地的格外不好使,时不时没信号,还得举着手机爬到树上,天天这样,他离进化成猴也是指日可待了。   再者陆森对手机这类电子产品不怎么感兴趣,现在还能有人戒掉手机瘾,萧榆总算理解了那些霸道总裁为什么总是喜欢把,‘真是个特别的女人,你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这句话挂在嘴边。   他找张空青问有没有带什么书来,当时从中寨回来,他还奇怪这家伙怎么开始跟老爷子学着打起太极来。   “强身健体,练好了去揍人!”   张空青是这么回答的,认真且滑稽。   “你要学好了然后去打小学鸡?”   这但凡超过六年级的,他都不一定打得赢。   玩笑归玩笑,萧榆还是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没说?   他和张空青其实都算是富二代出身,只是张空青老爸比他爸要更富点。   读书时候张空青就一副人傻钱多好欺负的样,有架基本上都是萧榆在替他打。   这么多年了还是习惯问上一嘴。   张空青倒没把这丢人事件告诉他,被知道了岂不是又得被笑话。   好在萧榆也没什么时间和他瞎扯皮,这几天他天天往中寨跑,张空青有时候挤眉弄眼地问他和那美少年发展到哪一步了?   “我可正经着呢,少用那种龌龊的眼神看着我啊。”   真要说起来,哪一步都没发展,他就是遮掩着一点不太端正的思想,装着一副光明磊落的君子模样,继续和人相处。   那天的拥抱,算是他们相处至今尺度最大的肢体接触了。   而且陆森也常常外出,有时候清晨和夜晚都见不到他的身影。   只是叮嘱他晚上如果要来中寨,他不在的话,去哪里一定要陆妹跟着,不要自己一个人在中寨里面晃悠,不安全。   至于他说的是哪种不安全,陆森并没有明说,反正让他不可大意马虎。   萧榆也不是小孩子,他是个有自理能力和判断能力的成年人,能让陆森叮嘱的事情不会犯贱的想要究查到底。   都是中午和下午去,如果陆森不在,他就在他家院子外面的一块平坦光滑到可以当作石床用的大石块上坐着画画。   整个南寨的楼房是阶梯朝上分布式依山而建,中寨地界的视野要高于前寨。   坐在这块石头上,可以俯视前寨的风景,比在前寨的视野看要更壮观些。   往往这时候,一群玩泥巴的小崽子就会远远的围着他,对于他这个外乡人,抱以一种看外来物种的心理,交头接耳小声讨论他。   他们都没有上学,也没有得到允许去前寨玩,说的话都是南寨语言,有些萧榆还记得意思的就听得懂,有些叽哩哇啦的,就当是夸赞了。   那些小崽子伸长脖子,探着脑袋去看他的画,然后讨论着去找萧榆在画的地方是哪里,谁先找到了,就油然而生一股自豪感,仿佛把这行为当成了一种新型的游戏。   他每添一笔,小崽子们就很给面子的哇一声,既神奇又觉得厉害,因为他们看不出萧榆画出来的,和现实里的物品或风景有哪里不一样的地方。   除了一个有色彩,一个没色彩。   他们离得还有几步距离,甚至没有坐到萧榆周围空出来的一大块地方上,就那么或站或蹲的看着,又配合给面子的发出惊叹。   萧榆倒没觉得收获这一批小观众有多烦,在当今什么都是快节奏的城市生活里,看一部电影习惯了开三倍数,网络快速到三分钟可以爱一百零八个人,小说变成了黄金一章,人生最精彩的地方要放在最前面才能抓人眼球,没有人的时间可以多浪费一秒钟。   但在这里,它就像存在于时间的碎片里,慢下来,仿佛在告诉你,浪费时间无罪。   有时候陆森回来得早,看到这一场景,就会停下自己的脚步,没有惊扰到任何人。   安静的,透过一群半大的孩子,把视线牢牢锁在那个仿佛一举一动都在吸引他的人身上。   如古井般黝黑且深不可测的双眸,难以掩饰其中狂热的渴望。   时间越久,他越不想放手,每到这时,那个拉回他理智的问题总会跳出来,在他心里反复拉扯,然后压抑住自己内心的邪恶。   ——他会留在南寨吗?   他不敢问,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一个答案,不会。   捏成拳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才能压下他心里那股魔鬼般的呓语。   ——“你有办法让他永远留在南寨,有办法让他一辈子喜欢你,为什么不去做,你在犹豫什么?”   陆森也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是因为萧榆总能捕捉到他的视线,然后回头,眉眼含笑,如沐春风的喊他:“陆森。”   这一声喊,惊得那群孩子呼啦一下散开,如作鸟兽散。   萧榆习惯性招招手,让他别站那么远。   天气好的时候,南寨的天空会被云霞染红半边天,他们的影子互相交叠在一起,像是笼罩了一层光影,看起来有一种别样的浪漫。 第39章 他们的影子在夕阳下做着更勇敢的事   夕阳下,南寨美得彷如一幅天然形成又色彩缤纷的画。   它摆脱了精神上的束缚,贯穿着独属于南寨的神秘,原始,以及隐藏在极致美丽下那迷人的危险。   萧榆曾用桃花源记比喻过它,但现在,他觉得这里的一切,比那里面的世外桃源要更加吸引人。   不是作为避世的存在,也不是物质上的满足,那是一种格外原始的东西,可以极大的满足在大城市里饱受折磨的人,恢复身体里逐渐被磨平的棱角。   就像游戏里的英雄打残血了需要回血那般,说不清楚到底是精神上的,还是身体上的,或者都有。   往往这个时候,萧榆总喜欢说点陆森听不懂的话去逗他。   例如故作高深的说上一句:“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好学的人总会入套的问他:“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我居然遇到了这么美的风景。”   明知其意的人仗着对方不知其真意,就肆无忌惮的编着瞎话。   解释的时候,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陆森,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样胡言乱语有什么不好,又会不会教坏一个认真好学的优秀学生。   没人说过萧榆这种眼神带着一点放荡不羁的孟浪,你无法说出他是无礼的还是深情的,至少让人讨厌不起来,甚至还会自恋的想他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别人不知道,反正陆森一个恍惚,从那含笑的眼眸里看到自己小小一个倒影,只觉身旁忽然草长莺飞,世界里刮起一场带有绿叶飘飞的轻风,他的衣角,发丝,还有心全被吹动了。   他无法抑制自己心驰荡漾,怕萧榆看出来,只能胡乱说点什么去遮掩这不敢言说的心思。   “还有什么话,是赞美风景的吗?”   “有啊。”萧榆张口就来,“比如,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也是刚才那样的意思吗?”   “这个意思是,在美好的季节里,和这样美丽的风景相逢见面,这个美好的事情就已经胜过人世间所有事情。”   萧榆完全把什么叫‘误人子弟’给忘得一干二净,说瞎话也不需要打草稿,信手拈来,如果他的语文老师听到这种话,气得一个黑板擦估计要飞过来啪到他的脸上,让他胡说八道。   听不懂的人只觉得汉语真是博大精深,夸赞一个风景就可以有这么多话。   “你平时夸风景好看,都是这么说吗?”   “也不是,这些话我平时不怎么说。”萧榆摇头,指尖随意的在画册上轻点。   “那你都说什么?”   “我会说,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陆森露出一个茫然求学的神情,萧榆往他跟前凑了一点,继续欺骗这个单纯的少年。   “它的意思是,山上有树,树有枝丫,我看见了,心里欢喜,但是没办法和一棵树交流,所以那棵树不知道,我其实可喜欢他。”   随着他的动作变化,夕阳下的影子,因其中一人改变姿势,静悄悄的,不让人发现的,鼻尖相触,触动心弦般落下一个寂寂无闻的亲吻。   不是他们在亲吻,而是他们的影子要比身体更加大胆的,在夕阳见证下,印下一个暧昧不清的影子吻。   影子在亲吻,他们只是对视着,南寨人的面皮再厚,也厚不过在大城市里经过千锤百炼般修炼过的人。   知道萧榆只是在说风景,只是在表达对于风景的喜欢,可是那句‘我其实可喜欢他’,还是如一只手弹琴一般,重重拨动心弦,发出‘铮’的,犹如断弦一般的声响。   震得陆森胸口陡然一热,什么都没想,又好像一瞬间想了很多,心里乱糟糟成一团,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一动不动的看着萧榆,卷翘浓密的睫毛不曾抖动,突然的压迫感,像是一条盯紧了猎物的猛兽。   萧榆想起自己曾翻阅到的一个叫做对视十秒心理学,如果两人能够对视十秒,而且彼此互相的眼神还不会闪躲的话,会产生想要亲吻的冲动。   一个人的眼神是最诚实的地方,萧榆一开始就是抱着逗逗他的心理,一通胡说八道,现在却莫名的被这眼神看得愣神,他的视线极轻极浅的下移,扫到挺直的鼻尖往下的部位,一眨眼,又移回到他的眼睛上。   手不受控制的抬起,缓缓的靠近陆森脸侧,呼吸变得有些急,在即将碰到他的脸上,指尖却是一抖。   心咯噔一下,要命的把他所有遗失的理智和这样做最坏的结果是什么,劈头盖脸的将他拉了回来。   陆森没有任何举动,喉结吞咽的上下滑动了一下,像是在等着他的手,又像是某种警告。   他及时的将手的方向一拐,移到他头上,又飞快的收回来:“那什么……树叶,落到你发间了……”   萧榆感觉自己的声音有点紧涩,欲盖弥彰的清了清嗓子。   陆森动也不动的视线终于被这句话打破,移到他手上那一小片嫩叶上。   他唰一下站起身,什么也没说的走回屋里,脚步甚至有点急。   这貌似逃离的背影让萧榆心里那叫一个追悔莫及,郁闷的抬手盖住脸。   让你色迷心窍,这下好了,人吓跑了吧,以后还怎么愉快地玩耍……   疾步奔进屋的人不曾回头看一眼,或者说是不敢。   他的心跳得剧烈,只差一点,就那么一点点,如果萧榆的手碰到他,他不知道自己会对他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屋子里都是他粗重的呼吸声,他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同时又慌乱的,不知所措压在心底的情感有一天会无法控制的盖住他所有理智,到那时该怎么办…… 第40章 满腔赤诚如果被辜负,他会很伤心吧?   有人说真正的喜欢,是冷静而克制的。   萧榆习惯了逢场作戏,这是头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兵荒马乱。   他不希望回去之后,谈起在南寨和陆森的相处,仅仅只是把他归于一次简单的艳遇。   为了弥补,他让张空青替他去找点书籍,买也行,他想送人。   张空青的人缘真不是盖的,他一分钟前刚说,下一分钟一摞书就整整齐齐的放在了他面前。   “这么多,你这都从哪搜刮来的?”   萧榆数了一下,这得有十九本了,也没听说前寨还开有书店的。   “从那些老外手里买的,安德鲁那老外死活不卖他手里那本新华字典,当个宝贝似的,怎么说都不好使。”   张空青阔气的一摆手,能用钱解决的事,在他这都不叫事儿。   “话说,他们这些搞民俗拍摄的,到这种地方来,带高数干什么?”   萧榆费解的拿起一本高等数学和一本微积分,外加一本道德与法治……   这都什么跟什么?   那些老外学得这么杂,怎么还有没毕业的把自己课本都给卖了?   张空青不在意的一摆手:“装逼憋,成语都憋不出来几个,反正这些书最后的归宿都是用来擦屁股。”   说着他想起什么似的,挤眉弄眼笑着提醒他:“这里面有几本,我可是花了重金买来的,你小子要是这样都拿不下那个叫什么陆森的,老子绝对鄙视你。”   “滚蛋。”萧榆往下翻了翻,看到几本地理杂志,好歹也是有点用,抱起书准备走,又装模作样自己心思多么纯正,“我对人家的感情纯洁无瑕如那高山上圣洁的白花,张空青同志,你少用自己短浅又下流的想法揣度我,组织严重斥责你这样流氓的行为。”   张空青丝毫不给面子的大笑起来,伸出两根手指在眼前一比,又朝他一指:   “萧榆同志,不真诚的人,是要被开除的,我这双眼早就看透你内心的下流,少装模作样了,你还觉得自己的感情生活在解放初期吗,拉个手不会被浸猪笼了,你敢不敢来点真的。”   成年人的恋爱,怎么可以止步于口头上的‘我想把我们之间的革命友谊进行一下升华’。   那不得来点真情实意的,更加激烈的碰撞。   对于连革命友谊都还没有在口头上得到升华的萧榆来说,他选择嘴硬:“少管我。”   那是有那么容易的事情吗?   上次人都吓跑了,接下来应该慎之又慎,可不能再冲动了。   好在那次过后,他忐忑着陆森不会把手镯要回去吧,等了几天都没有,他还跟平时差不多,就是每次看他,他的视线很快会移开。   他把书籍一股脑全部送给了陆森,这段时间的教学成果显著提升,对于外面的书籍,空闲下来的时候陆森挺喜欢拿着书问他自己不懂的地方怎么理解。   只是这个数量在那次差点冲动过后就减少了,萧榆把书送给他,也是希望可以修补回他们之前那样的相处。   收到书的人还是很高兴的跟他说谢谢,可这频繁外出的次数都在侧面说明——陆森在躲他!   愁啊!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深夜发狗头啊!   这几天那些老外似乎得了空,终于闲下来,张空青和安德鲁在这网络不好的南寨夜晚,所能做的娱乐活动就是深更半夜聚在一起通宵斗地主。   他想找个人做感情顾问都找不到人。   无聊上网一搜索,真是被网友打击得支离破碎。   躺在床上纠结万分,迷迷糊糊中快要睡着了,手腕间的银镯子似乎自己动了一下,轻微的触感把他从即将陷入深度睡眠中惊醒。   他平白无故生出一身冷汗,觉得有股令人悚然的视线盯着他看。   一睁开眼,一条火红的蛇闯入他的视线,几乎是下一秒,蛇张嘴弹了过来,萧榆条件反射往后一滚,它扑了空却又快速弹起,依旧冲着萧榆而来,只是这一次仅在半空就被人凌空捏住七寸,一个用力,原本活力四射的蛇就在那人手上耷拉下来。   “陆森?”   他是从窗户闯进来的,来得特别及时,眼里满是厌恶和怒气的将蛇丢出窗外,早就等在外面的朗达捡起那条死蛇去处理。   “你没事吧?”   陆森脸色有些难看,目光难掩担忧和焦灼。   房间里没有开灯,仅存一点朦胧的月色虚虚实实的从大开的窗户照进来,衬得人披拢了一层带着寒霜的银光,真是清冷又乍目。   萧榆慢吞吞的摇头,才反应过来问:“你怎么会来?”   见他确实没有任何不适感,陆森紧绷的神情慢慢放松下来,面对他的问题,也没有打算藏着掖着:   “你手上的银镯里面有蛊,有危险它会跳动,我手上这只也可以感觉得到,它不会害你……”   最后那句解释,带着一点小心翼翼,似乎怕他知道了,会把手镯脱下来还给他。   毕竟在外人眼里,他们的蛊都是一种危险而可怕的存在。   满腔赤诚如果被辜负,他会很伤心吧?   萧榆看着他突然这么想,他研究过这只手镯,知道里头有一节是镂空的,就是没想到还有蛊虫。   没有表现出惊讶,只是庆幸道:“还好有它,这么厉害的东西你都舍得送我,在我们那,收了贵重物品,是要还礼的,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也送你一样,这叫做礼尚往来,尤其是你刚才还救了我,除了谢谢外,你也可以提一个实质性的谢礼。”   他习惯性用外面的那一套做事方法去归还人情,在他们的世界里,口头上的谢谢是最没有诚意,且起不到任何实质性的感谢的。   说出的每一句谢谢,其中夹杂着的人情世故,总是格外的累人。   所以初见在大苗山,陆森那脱离尘世污浊的干净和质朴,把他各种盘算衬得极为不磊落。   可是他想不出来面对几次三番的帮助和搭救,还能怎么答谢,光说一句谢谢,又觉得实在太轻。   送回去更加贵重的东西,又觉得侮辱了这个干净的人。   为难的时候,把选择权交给对方,是最明智的选择。   他等着陆森的回答,可是笼罩在月色下的人却久久都没有言语,眸中神情复杂,忽明忽暗,心思好像掩藏得结结实实,又好像被满池银霜倾洒得避无可避,藏无可藏。   想要什么?   想要他…… 第41章 真诚,永远是最大的必杀技   最终,陆森什么都没说,他不敢开口,只是后退一步,背靠在窗户上,以一种不会走开,会保护他的安全的态度,轻浅道:“你睡吧。”   他心里早就知道自己最想要什么,和萧榆待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他体内名为理智的弦,总会绷到最紧,才能克制住心底的邪恶。   不该,也不可以,早在接触到萧榆的那一刻,他就在心里给自己种下一颗种子,以不伤害萧榆为前提,以克制为基础,以他开心为最终目的,放任沉沦又警醒自己。   他什么要求都没提,什么谢礼都没要,好像做这些只是应该,没有什么别的目的,也不需要从他这里得到回报。   不知道谁说的,真诚,永远是最大的必杀技。   萧榆应该感到开心,开心自己不需要任何付出,就可以得到一个人最大的善意和真诚。   就像走在路上,一场风刮来一个在空中飘荡的气球,路过花店,老板推开门抱出一桶玫瑰花,挂着牌子免费有需自取,回家邻居端来一盘点心,说是做多了送给你尝尝,顺带着帮你把天台上忘收就要被雨淋湿的被单收了进来……   人好像就应该这么简单且纯粹的生活,可习惯了那些带有目的性的感谢和回报,萧榆又一次在陆森面前输得体无完肤。   他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他觉得自己在陆森面前丑陋无比,这让他感到莫名的烦躁,掌心下的被单被他紧紧抓了一下,又缓缓松开。   无所适从这样的真诚,又心动于这样的真诚。   萧榆觉得自己心里在同一时间打翻了所有调味料,说不出的滋味,他坐在阴影里,仿佛陷在肮脏的泥沼里,看着面前那个沐浴在洁净月光下,干净不染杂尘的人,抿了抿唇,颓然地将后脑勺靠在身后的墙壁上,有那么一刻,他突然不想装了,懒得装了。   “你会忘记我吗?”   他的语气是平静的,但话底空洞枯燥,像一棵即将枯萎干死的树苗,凭着一股气不肯死掉,别人越说他活不了,他越顽强地垂死挣扎,也不知道是在折磨别人还是折磨自己。   窗外的月光好像照不到他,陆森看不清黑暗中他的表情,只是被那话语带动,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良久,他才听到自己的声音:“不会。”   黑暗里的人低笑一声,听不出情绪。   “你知道我为什么走上美术绘画这条路吗?”萧榆自问自答,低声说,“因为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快让别人记住我的办法,我想让别人看到我的画,然后想起来‘噢,画这幅画的人叫萧榆,是个不错的年轻人’。”   他的目的从没跟人说过,读书时期别人问他为什么选择美术专业,他虚伪的说因为他身上流淌着无处释放的艺术细胞,他生来就是为了美术而活。   高尚的,无谓名声的,伟大的,符合艺术家身上所包含的所有艺术大于一切的理念。   但其实他心里只觉得放屁,老子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么优秀的画作是谁画的。   他在乎虚名,虚荣心到幼稚,也从不敢说与旁人听的,上不得台面的理由。   “为什么一定要让别人记住你呢?”   这是一直以来行走在主动让别人遗忘他的这条道路上的人,所不太明白的事。   因为在陆森看来,萧榆现在并没有因为别人记住他了,而觉得多么高兴,活得好像也很累。   他的真诚发问,让萧榆低下头,嘲弄的浅笑,然后唾弃自己——看啊,你这辈子活得可真是虚假。   “因为……像我这么优秀的人被遗忘了,岂不是很可惜。”   他和陆森,完全是两个相反的存在,他被这样的人深深吸引着,哪怕最后这段不合时宜的心动无疾而终,他也不想忘记。   “对了,你上次给我把脉,除了觉得我有那么一点点……气弱之外,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比如我为什么没和他们一样把你忘了。”   陆森的思绪险些没有跟上这个情绪收放自如,思维跨度其大的人。   刚才明明有什么话想说的,可萧榆这话语一拐弯,他几次开口都发现接不上前面的话,只得无奈作罢。   “你就是体虚,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我的蛊在你身上不知道为何没有起到作用……”   “你对我下蛊了?”   萧榆没理会这人现在倒是会用对词了,要强的自尊心也被下蛊这句话给压了下去。   陆森学不会撒谎,更不会在萧榆面前撒谎,只能有些心虚的点头。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明明这蛊不会伤及人体本身。   萧榆:“几次。”   “……三次。”   “……”萧榆默了好一会,才憋出一句,“好样的。”   这话在陆森的理解是夸赞的意思,但是萧榆的语气不太对,所以他不敢对此表现出高兴。   萧榆是真没感觉到自己被下了三次蛊,也不得不好奇他这么做的目的:“为什么不能让人记住你呢?还是说你只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你们这里有那种会蹦会跳的僵尸,才连带着会把你也忘记?”   那东西的危险性萧榆已经经历过两次,虽然现在都不知道是什么原理造成,但南寨离大苗山说远不远,这种危险的存在按理说应该上报给当地机关,由上面派人前来解决,而不是放任老百姓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胁。   “很复杂,是规定……”   陆森支支吾吾,想说,但又碍于规定,就差没有把为难写在脸上。   “我就是无聊随便问问,不说也没关系。”在和人相处上,萧榆很有分寸感,他拉过被子重新躺下,又侧头问,“你今晚要守在这吗?”   “嗯。”陆森点头,同他解释,“火蛇很少会到前寨来,今晚突然出现,我担心……”   他是背靠窗,面向着萧榆,夜风从窗户吹进来,被他挡了个严实,只余发丝温柔缱绻的与风共舞。   萧榆轻叹一声,心尖顿时软得一塌糊涂,认命地往里挪了挪,拍拍床上空出来的位置:“过来。” 第42章 天冷盖点被子   陆森没有动,杵在窗口愣得像根木头,似乎对这样的行为感到不理解。   “在我们那,好兄弟睡一个被窝都是常有的事,张空青那家伙怕鬼,我俩还抱着睡过,这没什么。”   萧榆循循善诱,活像个在诱拐黄花大姑娘的流氓。   反正八项注意说的是不能调戏妇女们,他这也算坚守纪律,没有违反吧……   某个流氓给自己找好借口,更加毫无心理负担的找理由:“再说,你这样站在那,我睡不着。”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拒绝,但是身体上的行动比他的理智要更快的做出反应。   陆森听到自己闷闷的说话声时,人已经躺到了萧榆的床上。   “你还跟他抱在一起睡过?”   这句话足够把他的理智绷得发出一点细微的断裂声。   “是啊,那家伙胆子比芝麻粒还小。”萧榆把被子往他那边拽了拽,继续说,“小时候自己作死偷看恐怖片吓得要死,非要跑到我的床上睡,踹都踹不走。”   “只是小时候吗?”   萧榆嗯了一声,没听出这句话是个什么语气,陆森身上大自然的冷木香闯进鼻息,弄得他有点心猿意马。   这个单音钻进陆森耳朵里,在名为理智的那根弦上打了一个结,把有断开趋势的弦又给接上了。   只是小时候而已,还没懂事……   陆森正在尝试自我安慰……   说服自己失败……   还是不开心……   心里别扭的不舒服,上次那人中蛊,萧榆就很担心,还为此不开心,原来他们那么早就认识了,听语气虽是抱怨,但也不是讨厌。   他不言语,萧榆不说话总觉得这气氛更加怪异,好在他已经不是十八岁年轻气躁无法控制冲动的青春期,便没话找话的问起了阿佳的事。   “化抓看上她,对她下了情蛊,消息传到南寨,在你们到来之前,我就已经见过她。”   当时看见萧榆爬窗上来,他确实是惊讶的。   “真的有情蛊啊,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被下情蛊的人,会一辈子只喜欢那个下蛊的人吗?”   难怪呢,阿佳当时还给他留纸条求救,是陆森先帮了她,让她得以恢复自己的意识,等婚礼那天化抓把自己的本命蛇蛊拿出来,想和阿佳缔结契约,从此再没人能拆散他们。   可惜陆森给阿佳一小瓶药,涂在指尖,放血的时候血夜混着药杀死了蛇蛊,阿佳体内的情蛊才算真的解了。   对于他的问题,陆森只是侧过身,面朝里对着他,嗯出一个单音。   “你也会吗?”   “……”   沉默良久,陆森从被子里伸出手,轻轻盖住他的眼睛,感觉到掌心被轻如羽毛般的睫毛一动一扫,像是一把小刷子,直挠到他心里。   他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道:“睡吧。”   情蛊,在他们南寨,是那些爱入骨,求不得,又放不下的人,对心爱之人惯用的手段,自欺欺人的活在自己一手编织的美梦里,利用情蛊制造出所爱之人也爱着自己的假象。   并且在心里疯狂忽略其中是否存在强迫等行为。   他知道情蛊怎么解,自然也会……   第二天早上,萧榆是被开门的动静惊醒的,他吓了一跳,下意识看向床旁边,看见旁边应该躺着人的位置是空的,莫名其妙松口气。   见着张空青和安德鲁打着哈欠走进来,他居然生出一种背着人偷情睡一个被窝那种无厘头的心虚感。   然后转念一想,他又没真干什么,两人清清白白,任何关于生命在于运动的大和谐举动都没做,干嘛一副怕被抓奸在床的表情。   要是被张空青这家伙知道他跟人盖着被子纯聊天,估计要大肆嘲笑并且怀疑他不行。   他挠挠头,回忆了一下昨夜都说了什么,陆森盖着他的眼睛说了一句睡吧,他居然真睡着了。   有这种能力,光是去外面治疗那些深受失眠困扰的群体,绝对赚大发了。   夜不归宿的两人回来倒头就睡,安德鲁呼噜打得震天响,萧榆也躺不下去了。   起床收拾一下,神清气爽的背着手出去遛弯,脚步倒是有目的性的自己走去了中寨。   刚开始上去的时候,有个板着脸的青年想拦他,萧榆不慌不忙的挽起袖子,戴着手镯的手抬起装模作样理了理头发,仿佛拿着什么皇帝赏赐的免死金牌,大摇大摆的走上去。   后来那青年一见他,干脆闭着眼,都懒得看。   他进屋的时候陆妹在厨房忙活,陆森不在,估计又巡山去了。   “你,找阿哥?”   萧榆教学的时候,陆妹在旁边蹭学,普通话虽不是太标准,但是日常的沟通已经够用。   “他早上回来得早吗?”   桌子上放着一本道德与法治,是上次他送来的书,萧榆一边问一边无聊的拿起书翻了翻,下一秒他就瞪大眼,怀疑自己出现幻觉了。   “你找我吗?”   院子里响起陆森的声音,他踏进屋里,身上带着一点晨霜的湿气和凉意。   萧榆吓得一下把书合上,急得险些夹住自己的手指。   “怎么了?”   陆森奇怪他这过激的举动是什么意思,脸色都变了,是不舒服?   “额,那个……这书你看了?”   萧榆现在满脑子都是刚才随手一翻看到的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   什么拿数据线给手机充电,犁地种红薯……   这是什么车上了披着限速最高一百一的高速上,结果直接飙车到两百五时速的东西。   疯了吧,这书的发行商还真是开辟了一条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新光大道…… 第43章 大半夜跑到后山,能做什么好事   他就知道,那一帮人里面有几个正经人,谁特么出门旅游还带作业的,单纯换个地方写作业吗,终究还是他过于天真了。   萧榆面上维持着一派云淡风轻,内心已经把张空青问候了一遍。   虽觉得他很奇怪,但陆森还是认真回答他的问题:“我刚拿出来,还没来得及看。”   他的手探上萧榆的额头:“你不舒服吗?”   “啊,没、没有,那什么,我突然对这本书挺感兴趣的,能先借我拿回去看看吗?”   陆森自然不会拒绝他的请求,想挽留他一起吃早饭,萧榆拿着书急吼吼就跑了,甩下一句:“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没做,晚点我再来找你。”   好险,差一点他在陆森心里正直伟岸的正人君子形象,就要因为一本小/黄/书而毁于一旦了。   他找到那个罪魁祸首:“张空青同志,解释解释吧,老子的形象差点因为这书,而从一株圣洁的白花变成一个老色批。”   “难道你不是吗?”张空青“童言无忌”道。   “是你个头!”萧榆把书还给他,“流氓习气坚决要除掉。”   “我说萧榆同志,您敢说高中时期这东西您没看过一眼,现在装个屁,您还真就打算跟人家发展成纯洁的兄弟情呢?”   张空青困顿地打着哈欠,还不忘挖苦他。   “那也用不着,我谢谢您的好意。”   开玩笑,他送陆森这种东西,以后连面都不用见了。   “我说既然不要,您好歹把这些都拿回来啊,省得被您那神圣无瑕的美少年看见了,回头再骂您下流。”   说着,张空青又补了一句:“老子这辈子鄙视你。”   萧榆走出去的脚步一顿,回过头:“还有?”   “反正肯定不止这一本。”   “——下流。”萧榆义正言辞的对他竖起中指。   张空青也竖回去:“彼此彼此。”   突然想起刚才接到的电话,又赶紧叫住他:“对了,我妈电话都打到我这来了,你手机打不通,记得回个电话。”   “阿姨找我干嘛?”   “肯定是何修然过几天生日,到时候我爸他们都会出席,你作为萧伯父亲儿子,不出现也不像话。”   “是他生日又不是我。”他爸巴不得他不出来添堵才好。   “这么说你这次不打算回去了?”   “回。”   为什么不回,这种添堵的机会怎么可能少得了他。   萧榆拿出手机,确实见了好几通张阿姨的未接来电。   他对张空青一抬手,表示知道,转身找个没人又信号比较好的地方回拨回去。   这世上会对他叮嘱在外面注意保暖,天冷多添衣的,也就张阿姨了。   估计她今天没有闺蜜下午茶,唠叨起来就停不住,手机都开始发烫了才算罢休。   萧榆极少会打断她说话,也不会不耐烦的想要挂断电话。   “阿姨听说你一年前都回来了,怎么也不知道回家来吃个饭,空青那小子也是,就顾着玩。”   “不怪他没说,我们明天就回去,到时候再联系您。”   “哎好,你这次回来,和你爸爸好好说说……”   “阿姨。”萧榆打断她,换了一个话题,“您家厨师还是之前那个吗?他做的菜特好吃。”   知道他不想说这些,张燕珺拿着手机看了一眼书房里正谈事情的三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顺着他的话。   “是吗,那你们到机场了给阿姨打个电话,阿姨让人准备好,直接回家吃饭就行。”   又关心了几句才挂了电话,张燕珺一进去就听到自家老公一拍桌子站起来:“我不同意,凭什么他们说怀疑就怀疑,把小榆当什么了,犯人?”   “老张,没你说得那么严重,就是例行询问。”   卢队拍拍他,示意他坐下。   “例行个——”看到自家媳妇进来,格外注意面子的人硬生生忍下那个屁字,自动消了音,“要调查,早一年前干什么去了,现在说查就查,还亲属回避,那不就摆明了把人当犯人了吗!”   说罢又上脚一踢旁边默不作声的人:“合着你就看着他们把你儿子当犯人一样对待?”   “情况怎么样,他们自己会判断,配合调查就是。”   作为他们谈论的当事人的亲爸爸,萧祯只是不冷不热,公事公办的说了一句,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小榆摊上你这么个爸可真是——”   “老张,行了,少说两句。”   卢队给他杯子里添上茶,有些话他们这些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另一边,挂了电话的萧榆躲在角落抽了支烟,连张阿姨都知道他一年前就回来了,亲爸居然还以为他在国外,这能排进世界十大笑话之一了吧。   害怕身上的烟味被陆森闻到,萧榆等了很久,确保烟味完全散去了才去中寨打算找个借口把那些书要回来。   送出去的东西往回要这种事他还真没干过,磨磨蹭蹭的想着找个什么理由才好。   不巧南寨的夜色黑得快,他已经要从电线杆旁边拐上去了,余光里见着几个人拿着手电筒,鬼鬼祟祟的从一条前寨和中寨相邻的小道上,踏入田地里,方向似乎是往后山而去。   有点眼熟,好像是那些老外的队伍。   在上去和跟上去之间一犹豫,萧榆脚步一转往下走回去,远远隔着距离跟上了那些人。   他们走走停停的,像是在找什么方向。   萧榆没敢打手电筒,黑暗里看得不清楚,深一脚浅一脚跟得格外艰难。   “谁?!”   只是踢了一小块石头,那几人一路都在轻声说话,警惕性却还挺高。   萧榆快速蹲身藏在草丛里,其中一个大块头打着手电往他藏身的地方走来。   每一步仿佛都踩在萧榆紧张的心跳上,大半夜跑到后山,能做什么好事,总不能图新鲜想结伴体验一下野地里蹲坑的快乐。   正担心自己会不会被灭口,旁边有什么东西窜了出去,那大块头的手电一下移过去。   萧榆还没松口气,肩上突然搭了一只手,他汗毛都要竖起来了,一只手捂上他的嘴,捏在他肩上的手几乎是环着他用力一拉,他没准备,受力后仰被人拽着滚到了草丛的下坡去…… 第44章 他说,自然是你更重要   “别大惊小怪的,就是一只山猫。”   那人说的是英语,萧榆听得懂,能感觉到那过来的大块头拿脚扒开他刚才待过的草丛,听他的同伴这么喊,就骂了一句脏走了回去。   陆森一只手捂在他嘴上,一手垫在他脑后,所幸这里的野草长势喜人,足有半人多高,黑夜里从上坡往下看,不容易看到下坡的死角是不是有人。   一直到脚步声渐远,陆森伏在萧榆脸侧的脑袋才警惕地抬起一点,两人的目光恰逢其时的相撞,距离不过寥寥几厘米而已,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掌心,像极了在艳阳高照的晴天里抓了一团软化的棉花……   他的心似乎跳空了一拍,随后如擂鼓般快速震动,受到惊吓一般猛然抽身坐起,发尾的铃铛不合时宜的跟着慌乱的动作发出一声叮铃。   还好那些人已经走远,身影隐没入山林,再不知其去向。   少年的心思从无意到心猿意马,仅需要一个近距离的对视,就会如田地里野蛮生长的麦苗,欲望横生。   面上,颈间,耳根蒙上一抹无法忽视的滚烫,又借着夜色的掩护,正肆无忌惮的升温。   萧榆坐起身,已经熟练的问出那句:“你怎么在这?”   被他压过的地方,几朵叫不出名字,粉紫色的小野花给按进了根部的泥土里。   陆森没有看过去,缩了一下手,目视前方:“他们已经来过很多次了。”   “你是说刚才那些人?”   来过很多次是什么意思,是来南寨很多次,还是进山很多次了?   陆森颔首,同他解释:“这几年,一直有很多外乡人进入大苗山,不知道在找什么,我们每次都要把他们带回来,抹去记忆。”   可是这样也还是会有人陆陆续续的进去,哪怕里面很危险,有时候他们也不一定能把所有人都带回来。   “那我是不是耽误你跟上去了?”   萧榆有些自责,他就是好奇跟上去看看,谁知道好像每次都会妨碍他。   “没关系。”陆森坐着没有要追上去的意思,“朗达知道怎么处理,你这么晚出来,是有什么事吗?”   他没有随便问问,也没有任何怪罪和埋怨,反而带着认真,一点也没有觉得萧榆耽误了他的时间。   手背上突然停了一只尾部发光的萤火虫,恰逢一阵夜风轻起,刮动草丛,压弯枝叶,如麦浪般一阵波动,无数荧光自波动中升起,闪烁着,惊起一片星河。   ——腾空类星陨,拂树若生花。   天地间在这一刻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萧榆低头看着手背上发光的虫子,声音极轻道:“我的事,比他们还要重要吗?”   如果不是因为陆森的注意力时刻在他身上,都不一定能听到这个问题。   他不假思索地回头:“自然是你更重要。”   萧榆手心一颤,停在他手上的萤火虫拍打翅膀,受惊般飞入星河,也成为其中一只闪闪发光的星星。   ——逢君拾光彩,不吝此生轻。   他在一片浪漫的景色里,做了一件可大可小的事。   掌心压弯那朵粉紫色的小花,他探过身,将吻落在他脸颊上。   如果对方是个开放的人,那么他们现在应该在浪漫的星河里交换一个深吻,似乎这样才对得起这样的景色。   而不是像萧榆这样,一时难以克制,还要在事后疯狂找补。   “在国外,很远的地方,对关系特别好的人表达感谢或是打招呼,亲脸是基本的礼仪。”   “……”   陆森的语言系统已经被刚才脸上的触感冲击得属于需要重启的状态。   他现在感觉自己站在高山的最顶峰,四周的风全部调转方向迎面冲他扑来,让人缺氧到脸红。   又好像只是站在山脚下,无意中一仰头,缠在悬崖上的藤蔓里被风吹落一朵小花,裹夹着清风飘忽着落在他的脸上。   这一下极轻极快的偏爱,让他过了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跟关系好的人,经常这样吗?”   跟别人,也这样吗?   “也不是。”撒一个谎,就需要无数个谎来圆,“只有关系特别好特别好的人,才这样。”   “我们,是关系特别好特别好的人?”   这句话,就像是幼儿园里的小朋友,因为今天我给你分享了一块糖果,彼此拉着勾,说从今天起,我们就是最好最好的好朋友了。   萧榆心虚的挠了挠鼻尖:“我觉得是……”   陆森没有接话,一安静下来,他的心怀鬼胎好像被沉默的氛围放到了最大,只能仓促间找了一个话题:“这些花挺漂亮的,叫什么?”   “野棉花。”   在他们南寨,只是普通的野花。   萧榆由衷夸道:“靠山就是好,连一把野花都比外面的要漂亮。”   陆森那句‘那你想留下来吗?’才要问出口,萧榆话题一转,正好告诉他:“对了,我明天就要回去了,发车班次特别早,可能没时间上来跟你道别再离开了。”   陆森想过无数次,他问起会不会留在南寨这个问题,得到的回答是什么。   却怎么都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他像是没反应过来的重复问了一遍:“离开南寨吗?”   “嗯,家里有点事。”   “那你,还会回来吗?”   萧榆指尖勾着一株野棉花,想了想:“应该吧。”   没有很明确的说回还是不回,大家都是成年人,知道承诺不是那么轻易就可以说出来的。   不确定的事,他不喜欢给出承诺,或者说他害怕给出承诺,却没有做到怎么办……   虽然他觉得他应该还会回来,但是什么时候回,什么时间回,现在还是未知数,所以还是不说了。   萧榆模棱两可的话让陆森进行了长达一分钟的沉默,然后他站起来,闷声闷气的对萧榆说:“你跟我来。”   陆森把他带回家,一声不吭的从客厅的架子上抱出那坛药酒。   就在萧榆还想着他该不会还想要给他补身体吧?   要不换米酒吧,就当好朋友在家做客要离开的前一晚,大家都会坐下来喝点酒,热热闹闹的吃顿饭。   却见陆森倒酒的手突然停顿下来,像是想起了什么很为难的事。   萧榆没有忘记他,没有忘记在树林里看到的一切这件事,后寨的族老也知道。   更是知道他最近还和这个外乡人走的很近,族老给了他两个选择。   “蛊我做出来了,要么,你让他彻底忘记你,要么,你让他永远留在南寨。” 第45章 这身装扮像是封印,又像是他另外一张皮   彻底和永远,是两个丝毫不给人留一点退路的词。   他不想,无论是哪一样,他都不想选。   “怎么了?”   萧榆看着他停顿,其实已经有那么一点察觉出他可能是在纠结什么。   陆森对他下了三次蛊,第一次在大苗山分别,第二次在化抓家的后山树林里,第三次在南寨初遇。   现在,是第四次,而且还是当着他的面,明目张胆,正大光明的下。   “这不是我的蛊,是族老的,喝了它,你会忘了我,忘了这里的一切。”   就连他也不会解的蛊,如果真的忘了,就真的是忘了。   如果前面三次是他的蛊不够厉害,那么这次呢?   他做不了选择,所以把这个选择权,交给了萧榆。   “离开南寨,就必须忘记吗?”   那碗酒推到了他的面前,电灯的光晕在酒水里摇晃,像极了某个人摇摆不定的内心。   陆森只是嗯了一声,没有多余的话语。   萧榆抬起手,晃了晃腕间的银镯子:“那这个,我要还给你吗?”   “那是我自己的东西,我已经送给你了,不会往回要。”   其实是他的私心,他想把自己的东西,留在萧榆身边,哪怕最后他不记得了。   萧榆看着他,觉得这个气氛沉闷得不太对劲,又不是真的从此各不相见了。   “陆森,你相信我吗?”   他拿起那碗药酒,他会喝,既然是规定,他不想让陆森为难,但是他相信自己就算真忘了,最后也还是会来南寨。   他的画里有陆森,哪怕这里的画带不出去,很早之前,在大苗山回来后,他对这个人的模样早就熟稔于心。   存在怀疑的事情,按照他自己的尿性,他会追到一切的源头,他们肯定还会再见面。   碗沿碰到他的嘴唇,要喝时,陆森突然走过来,弯腰亲了一下他的侧脸,停顿的那三秒钟,他确定自己亲他的本意,没有萧榆说的只是单纯的礼仪那么简单。   陆森从一开始就知道,外面而来的矜贵又明艳的花,和这大深山是多么的格格不入。   他不属于这里,既然下不去手折断,就只能放任他回到他该回的地方去。   没想到萧榆胡说八道来的话,居然还能有这种福利,他毫无悔过之心的觉得这个优点可以继续保持。   很突然的,脑海里突然闪过老爷子曾说过的话,‘这里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会用蛊术,轻易招惹不得。’   他好像招惹了,结果自己还心甘情愿的喝下带蛊的药酒。   什么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就陆森那看一眼可以回味三天的,满心满眼看着他的模样,就是一碗肝肠寸断的毒药,就冲这一下,干了也无妨。   就是他好像忘了点什么事,一时想不起来了——管他呢……   第二天离开南寨,天特别早,跟他们一起来的那些搞自媒体的人还要多留两天。   他和张空青先离开了。   飞机上过于无聊,张空青没事干就看他画画:“这人挺漂亮的,你在南寨认识的?”   他指着画册上的人:“这么好看,怎么就不是个姑娘……”   “你不是觉得没差吗,反正都是长头发的。”   萧榆头也没抬,笔尖在纸上浅浅勾勒,是那天晚上,陆森坐在草丛里,周围飘满萤火的场景,美得仿佛动漫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行啊,什么时候成我肚子里的蛔虫了,你怎么知道我接下来要说什么?”   我知道的可多了。   南寨确实是个特别神秘的地方,张空青没有去中寨,但是他中蛊去过中寨的记忆也发生了改变。   他不记得自己见过陆森,特别神奇,不知道南寨的人是怎么做到的。   不是每一个去南寨的人记忆都会被改变,而是接触过中寨,大苗山,一些特别的东西的人,才会成为南寨的重点关注对象。   很显然,萧榆是个例外。   他就像一个游戏里的bug,打到这个地图的时候,大boss一些伤害在他身上不起作用,仿佛充钱成为了尊贵的人民币玩家,系统给他开了一个外挂。   但他并不是那些小说系统文里的主角,没有吊炸天的技能,更不会觉得自己成为了那一个天选之人。   这是个很奇怪的地方。   他暂时还没有太多时间去搞清楚,何修然,也就是他异父异母,大他两岁的大哥二十六岁生辰,在富贵区华盛大厦里举办。   整栋大厦都是这次生日宴会的活动地点,就连电梯门都仿佛镀了金,油光水滑,完全可以当成镜子照。   “为了不被比下去,你还真是人模狗样儿假得可以啊。”   张空青对着电梯内部,险些闪瞎他狗眼的装潢,臭美的整理自己的发型,瞥了一眼从进入大厦就跟变了一个人的萧榆,毫不留情的吐槽道。   站他身边的萧榆头发精心打理过,黑西装,平时喜欢解开两颗扣子的白衬衫,如今连领带都打上了。   优越的先天条件让他一举一动都显出几分非凡的贵气,带着点西府海棠不于其它花争艳,但它的淡雅之美无人否认的特质,尤其是面庞上总挂着温和的笑意,让人见了总会觉得他格外的好相处。   得体得挑不出一丝错处来。   这身装扮像是封印,又像是他另外一张皮,可以让他成功混在各色名流当中,跟他们所有人一样,甚至比他们当中的很多人都要惹眼。   对于张空青的话,他只道:“别逼我在这种地方用脏话骂你。”   宴会大厅设置在顶层,电梯门叮一声打开,音乐在人们耳畔响起,是肖邦的《平静的行板与光辉的大波兰舞曲》,钢琴手萧榆还曾略有耳闻,反正是个名气不小的明星。   整个大厅里灯火辉煌,觥筹交错,男人身姿伟岸,女人楚楚动人,酒香从碰撞的玻璃杯里溢出,三五成群互相寒暄,欢声入耳,名流贵胄云集。   张空青轻佻的吹了声口哨:“嚯,真是大手笔啊。”   混惯了这种场面的人在这里如鱼得水的跟人寒暄打招呼,萧榆端着酒杯找到何修然,得体道:“生日快乐。”   杯壁轻碰,何修然上手搭了一下他的肩,浅浅跟人拥抱表示亲近。   “听说昨晚你就回来了,怎么没回家吃饭?”   萧榆耸肩:“没办法,张阿姨太热情了,而且他家厨师做菜特别好吃。”   “是吗,改天让家里的厨师过去学习学习,省得你一天到晚不着家。”   待在一侧原本跟何修然聊天的中年男人,估计是他们商业上有合作,眼珠子转了好几圈,商人那股子市侩一眼就瞧得出来。   确定这俩兄弟话语里没有阴阳怪气,这才笑着个脸上来同萧榆打招呼。   “这位就是萧二公子吧,听闻您那画都千金难求,真是年轻有为啊!”   这里的人,或多或少自萧榆入场后,视线总不免落在两人身上打量。   他们圈子里很早之前就有传言传开了,这萧家异姓的大公子才是亲生的,不然怎么会放着二公子这个亲儿子不管,一心扶着何修然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原配死了,可不得赶紧把亲儿子接回家。   有钱人嘛,谁不在外面偷点腥,大家懂得都懂。   至于为什么何修然进门后没改姓,那就更容易猜测了,要脸嘛,一改,那不就直接坐实了偷腥的事。   商人最不缺的就是眼力,要不是这二公子还真有点天赋,年纪轻轻连开几站画展,闲聊时除了猜测他到底是不是萧祯亲生的,这才算有了那么一点别的话题。   小时候萧榆也这么怀疑过,被卢队掴了一巴掌,告诉他谁都可以这么怀疑,只有他不可以。   脸肿了三天,这事不了了之了,他再也没提过。   那时候旁人都在猜测家产最后会落在谁手里,都等着看萧家两兄弟以后明争暗斗,最好是搞垮了,让他们坐收渔翁之利。   按照这种发展,他和何修然中间总得有一个贱人,但不巧,对此事,萧榆没什么心思上演家产争夺战,何修然性子温吞,那些重组家庭的恩怨情仇并没有发生,他们相处得客气又愉快。   整个家里,只有自己亲爸不待见他,萧榆分得清楚。   他要膈应的也不是何修然,亲爸不想看见他,他就拼出一点名声,旁人多在他面前提他一句,他越不痛快,他就越痛快,就是这么的幼稚又可笑。   和那些虚假的人打着虚假的话术,哪怕那盏盏华丽到镶钻的水晶吊灯如何光彩夺目,言笑晏晏、推杯换盏间似乎真的很开心,但其实内心里,这些灯还没南寨的萤火虫好看,酒还没南寨的米酒好喝。   手腕上的镯子磕到桌上,他忍不住想,也不知道这个时间,陆森在干什么?   酒精让他扣得一丝不苟的白衬衫底下的皮肤开始微微发热,正躲在角落缓口气,两个男人突然走到他面前,其中一个还是外国面孔。   “萧二公子,跟我们走一趟吧。” 第46章 好像习惯了任何时候都是得体的样子   印象里,他没见过这两人,尤其是那句话,可不像是单纯的邀请。   萧榆沉默着将人一打量,那外国人掏出自己的证件,名字一栏写着格罗佛·库珀,上面盖有国际刑警组织的公章。   “原因。”   他一没作奸犯科,二没违法犯罪,尤其还是跨国的违法犯罪。   “有个案件,想让你配合调查。”   “是吗,可是我觉得你不是想让我配合调查,而是在怀疑我。”   库珀看他的眼神并不友善,带着高高在上,那是一种优越感,国外很多都这样。   “萧先生,还请你配合我们工作,你也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被我们以罪犯的方式押走吧?”   库珀旁边那人一脸公事公办,长得特别严肃,尤其是他一皱眉,额头上就皱出两道褶子。   “我申请联系卢队。”   这些人来得那么突然,就像是专门在这等着他一样,到底是什么事情,连卢队都没有提前通知他?   “没用的,亲属回避,现在是我们在接手这件事,他的人只能从旁协助,我想你还是不要耍什么心思了,我们能进来,也是萧先生的邀请,现在没人能帮你,还是好好的跟我们走一趟,避免不必要的冲突。”   库珀说了很长的一段话,萧榆却只听清了那句‘萧先生的邀请’,他似是不相信般重新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我想我表达得足够清楚了,请吧。”   萧榆那一瞬间觉得自己身上足有万般重,压得他抬不起脚步,视线从人群里落到那个人到中年却能看出一派儒雅的人身上。   察觉到他的视线,萧祯只是从与人寒暄中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又转了回去。   很平静的,完全不在意,连在他身上多停留一秒钟都觉得浪费的目光。   萧榆不觉得多么可悲,但心里一时又不知是个什么滋味,他应该早就麻木了才对。   只是低估了亲爸对他的厌恶程度。   在这欢声笑语里,只有他永远融合不进去,只有他在这热闹的日子里,被亲爸邀请到宴会上的刑警当成罪犯带走……   “小榆,你是不是喝多了呀,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   张燕珺关切的声音拉回他的心神,萧榆习惯性扬起笑脸:“没事,我跟这两位朋友有点事情聊,就先走了。”   他不是主角,没有人会关心萧二公子有没有继续待在宴会上。   大厦两条街的巷子里,如果不是因为这两人的身份,他会以为自己接下来可能会被拉到车上噶腰子。   商务车上还有两个人,萧榆实在没精力去关心他们是谁,库珀问一句他就答一句。   “你和林杨是朋友?”   “是。”   “在他死之前,他是做什么工作?”   “国外一家医院的主任医师。”   “他回国前,你们见过面。”   “是。”   “他有没有交给你什么东西?”   “没有。”   “你确定?”   “确定。”   库珀往后靠了靠,眼神和其他几人对视上,这是一种极度不信任对方的状态:“或许你可以再仔细回忆一下,他真的什么东西都没有交给你?”   “他应该要交给我什么东西,或者说,他犯了什么事,以至于人都死了一年了你们才查到他?”   萧榆不客气的反问回去。   “这个案件现在还属于机密状态,很抱歉我无法给你透露更多信息。”   “OK,那我有权利知道是他犯事了,还是作为受害者,让我在这里接受你们的盘问,毕竟你也知道我曾在他的案件里帮过忙。”   萧榆一年前进入警队工作,就是为了帮林杨抓住那场纵火案的真凶,本以为一切都结束了,现在却又再次被提起。   难不成这个案件还有反转不成?   他以为可以听到一个肯定的回答,库珀却说:“暂时还不能够确定林杨在我们追查的案件里是实施者还是受害者,所以我们才需要你配合调查,你再好好想想,他有没有交给你什么东西?”   见萧榆还是刚才的回答,库珀拿出一台笔记本电脑,捣鼓了几下,将屏幕转向他。   那是一段监控视频,大火把居民楼烧了个干净,不过林杨家的监控开通了云储存,这段大火当中的视频是他们利用黑客技术手段恢复的。   监控里的每一个画面萧榆至今都无法忘记,甚至刚开始,他不敢看这段监控。   那种火焰燃烧的声音,皮肉被烧焦的味道,身体的所有感官仿佛一瞬间被拉回到那场大火当中。   起火的时候他正好到楼下,冲进火海赶到林杨家,他小女儿已经倒在地上,林杨被浓烟呛得说不出话,火势太大,就在他们往外撤的时候,林杨在火浪猛扑过来时推开了萧榆。   他是希望萧榆能带着他女儿活着出去,但是最后,小姑娘被他抱出火场时已经没了生息。   现在重新看这段视频,萧榆内心还是抗拒,手指有轻微的颤抖。   在库珀面无表情重复播放到第三遍的时候,萧榆忍住了自己最后一丝理智没有失态:“够了。”   库珀紧紧盯着他:“有没有回忆起什么?”   “首先你们没有如实的告知我,我现在是作为犯罪嫌疑人还是人证,那么所问的问题,是否可以怀疑存在与本案件无关的可能,如果无关,我有权利拒绝回答你的问题,   其次,你们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询问查证的时间不得超过八小时,情况复杂也不得超过二十四小时。”   萧榆停顿了一下,拉开车门:“你问的我已经如实回答,如果是作为证人,你现在对于我的回答似乎达不到满意,长时间反复询问给我的精神造成极大的压力,如果继续,这一行为可能导致变相拘禁,甚至引证诱证逼证,很晚了,几位警官早点回去休息吧。”   在这样的环境下还能保证这样的冷静,没有大喊大叫,甚至连情绪都没有失控,库珀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没有下令拦他。   “就让他这么走了?万一……”   有个负责笔录的小警察说出自己的担忧,被库珀打断了:“他在警队待过一段时间,我们确实没有证据。”   ……   确定公厕里没有人,萧榆打开水龙头弯腰呕吐,看到视频的时候他的胃里一阵痉挛,不过是强忍着没有在那些人面前失态。 第47章 定亲?遇袭   深夜的公共卫生间亮着暖黄色的柔灯,只有一个青年身影萧条的站在洗手台前,他的双手撑在台面,旁边甩了一条藏青色的领带,衬衫领口被粗暴地扯开两颗纽扣。   他垂着脑袋,脸上的水珠顺着他的下巴、鼻尖、额头,一滴滴砸落在洗手池里,胸膛剧烈起伏,仿佛这样才能平复下心情。   良久,他抬眼呆愣的看着镜子里那个狼狈至极的人,吐得太狠,又加上整个晚上他只喝了酒,什么东西都没吃,眼尾发红得仿佛哭过。   萧榆自嘲的勾起笑来,什么西府海棠,只是一株被拍进烂泥里,什么都不是的野草。   裤兜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来电显示卢队,他接了,那边立即响起熟悉又带着关切的声音:“没事吧?”   “没事……”   他吐得嗓子都有些哑,为了不让那边的人察觉,拿远手机清了清嗓子。   卢队沉默了一会儿,才没有拆穿他:“国际刑警组织那边来得太突然,上边通知一出来,就连我也被回避了,你爸也不是不关心你……”   “林杨的案子为什么被翻出来,人不是都已经全部抓回来了?”   还花了他们一年时间。   萧榆自动忽略了后面那句话,不过是宽慰人的假话罢了。   “还记得你追进大苗山抓回来的人吗?”   “你说那个冉平?”   卢队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人才说:“你从警队辞职后,我一直觉得他的状态很奇怪,回来的时候好好的,突然说话就开始颠三倒四,一会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放火,一会说没还钱想着放火威胁,谁知道闹大了就逃跑了。”   “这跟国际刑警那边有什么关系?”   林杨的户籍地也不在国外,虽然他在国外工作,但回国后的事情,也轮不到他们来插手。   “我翻过以前的案例,连国外的也看了,还真发现国外有那么几起相似的情况,时间都是近几年发生的,咨询过后那边知道了,库珀是连夜飞过来的,上面也突然对此重视起来,其中的一些细节现在还处于保密状态,我也不能多说,但你现在是重点关注对象,你接触过林杨,还刚从平义南寨回来。”   萧榆思维一时跟不上:“这跟南寨又有什么关系?”   “冉平也进过南寨,我们警方的卧底也传线,他们似乎把边境线的几个村寨当成了联络点,库珀怀疑你也是他们其中的一员,不过没关系,你这段时间不做什么惹人怀疑的事,我跟上面申请,给你做担保,正好这段时间你就好好跟人竹悦交流交流感情。”   卢队的话跳跃度其大,萧榆后面那句压根没听懂:“交流什么感情?竹悦又是谁?”   又哪蹦出来这么一个人?   “你爸没告诉你?你跟老古家闺女定亲了不是。”   “不是,什么就定亲了,怎么就定亲了,我这个当事人是不是等到最后入洞房了你们才打算告诉我!”   出去一段时间,连自己定亲了都不知道,没人问过他的意见,就这么突然多出来一个未婚妻,电视剧播下去起码还得有八十多集的你爱我、我爱他、他爱她、她又爱她的爱恨情仇可以演。   “老古家那闺女你不是小时候还说要娶人家来着,你们两家可是直接当成娃娃亲看待了,这定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   萧榆无语凝噎,都说了是小时候,知不知道什么叫童言无忌,那时候根本就不懂事好吗。   “小榆,你也老大不小了,总不能天天往外跑,也得……”   成个家三个字没说出来,那边突然就显示电话已挂断。   萧榆不可能没听他把话说完就挂电话,而且他刚才还捕捉到奇怪短促的声响,尝试拨回去,提示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着急的一边联系人一边跑出宴会。   另一边的萧榆正跟一个戴帽戴口罩的男人扭打在一起,那男人进来的时候,萧榆只以为他要上厕所,余光看到寒光闪过,他下意识抬手去挡,水果刀划伤他的手臂,手机脱手砸到台面,又掉进蓄满水的洗手池里…… 第48章 您想要我利用他?   事发突然,而且对方手上还有利器,那一刀就是冲着他的脖子而来,萧榆后怕的意识到这人就是奔着杀他来的!   而且这人明显是练过的,他的拳头打到这人身上,肌肉密度很大,招式不是单纯的胡乱挥舞。   刀尖对着他的脖子,两方力量僵持,萧榆只能看到这人全副武装下露出凶狠无比的眼睛。   手臂上伤口滴落的血把洗手池里的水染红,萧榆咬牙屈膝照着他的小腹猛击,同时移动肩背,手上的劲一松,刀尖狠狠击中后面的镜子,登时碎得四分五裂。   就在那人起身再次扑来,后面一戴着卫衣帽子,低垂着头看不清脸的人及时飞起一脚,和那拿刀的凶徒过了两招,可惜还是被他给逃了。   后面而来,救了萧榆的人没有追出去,只是拿出手机和谁说了两声:“那孙贼跑了,黑帽子黑口罩,身高大概在一米七五到一米八左右,是个练过的好手。”   这声音怎么听着,感觉有点耳熟……   萧榆看着那人转过身,如果光看身形,会让人误以为这是个年轻力壮的小伙,但拉下头上的帽子,却是个上了年纪的老爷子。   怎么会是他?   “孩子,别光瞪着俩眼睛傻站着了,您这血再这么不要钱似的往出冒,这儿可就成凶案现场了。”   老爷子拿起洗手台上的领带给他做了一个简单的包扎止血。   不说还好,一说萧榆一股眩晕直往脑袋冲,因失血一张脸煞白,在老爷子的帮扶下去了医院。   那一刀可是下得毫不留情,缝了几针,住上院了。   一晚上真是辛酸苦辣尝了个遍,萧榆看着坐在病床边削苹果的老爷子,之前觉得奇怪的地方现在也不奇怪了。   这老爷子一看就是在部队待过的,难怪他们在化抓家后山树林被僵尸追,这家伙咔咔逃得一骑绝尘,直冒尾气。   萧榆试探着问了一句:“您该不会代号叫零零七吧?”   “吁——这都什么年代了,谁还取这么老土的代号,年轻人真是一点都跟不上时代。”   老爷子充分展现了什么叫嫌弃得不加掩饰的“委婉”。   “那您叫什么?”   “深夜***妇陪聊。”   萧榆:“……”   拉倒吧,他就多余问这出。   “说正经的,你从南寨回来后,还记得事儿吗?”   老爷子削完最后一节苹果皮,神情认真起来。   多难得啊,您也知道自己不正经呢,萧榆腹诽着,伸出手想接过苹果,谁知老爷子往后一靠,翘起二郎腿啃了一口手里的苹果。   萧榆:“……”   真服了,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没受伤的那只右手还伸着,为了缓解尴尬,他收回来装模作样理了理额前的头发。   都装作无事发生了,老爷子还非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的,才注意到他:“怎么,你要吃?”   “……”萧榆尬笑,“不用了。”   “哦。”老爷子重新靠回椅背去,又啃了一口,“那继续说正经的。”   萧榆听着他嚼苹果的声音,道谢的话咽了回去:“看您说的是什么事了?”   在南寨发生的事,于他而言那可就多了。   “就比如。”老爷子掏出自己的手机,划拉划拉,然后把屏幕伸向他,“这个年轻人。”   “您还偷拍我的画?”   还说自己不是零零七!   “这不特殊时期特殊对待嘛,说实话,你是在南寨看见他的,对吧?”   手机里的那张照片,拍的是萧榆画册上画出来的,那张树林围猎僵尸,陆森惊艳回眸的那一张素描画。   他没有说话,老爷子精明的眼珠子一转,其实已经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爷们也不瞒你,我们查这事有几年了,但是每次一到南寨,记忆就会出现问题,所有人当中,只有你一个人的记忆跟我们不一样。”   “那可真得感谢您,没觉得我是得了妄想症。”   “你看,这就是我们至今一无所获的最大问题所在。”   思维上,对于一件事情,人们还是习惯了认为多数人看到的才是正确的,而少部分人看到的不一样的东西,就会被认为是错误的。   可是当有某种东西可以改变一个人的记忆,甚至是大范围的改变和植入新的记忆,那么到底谁是对的,谁是错的,可就没那么容易下定论了。   “再说了,妄不妄想症的,说不定你只是神经病,问题不大。”   萧榆:“……(ー_ー)!!”   萧榆:“我谢谢您!”   不会说话可以不说,没人逼您……   “所以这个年轻人,是上边中寨的人,你还记得他?”   前寨老爷子已经逛了好几遍,他没发现过有这么惹眼的人存在,那就只能是生活在他们无法进去的中寨,或是后寨。   萧榆拿捏不准这老爷子想干什么,就没说话。   老爷子啃完最后一口苹果,把核丢进垃圾桶里,又抽出纸巾擦完手才道:“卢队也告诉你了,边境线那几个村寨极有可能是他们的联络点,但是一旦深入调查,回来的人只有一个汇报,没发现异常。”   “说不定是真没什么发现呢。”   萧榆顺嘴接了一句,老爷子指着手机里的画道:“那么我们都没有见过这个年轻人,你也觉得他不存在吗?”   萧榆张了张嘴,想辩解却发现不知道怎么说,沉默良久——好吧,你赢了。   “我们很难判断到底谁的记忆才是真的,尤其是这个年轻人,他生活在神秘的中寨,你现在是唯一一个可以接触他,哪怕离开也不会忘记的人,而且你还有一个十分派得上用场的能力——画画。”   不管是风景,还是人物肖像,他都可以。   从他们这次损毁了好几部摄影机来看,电子设备无法把一些奇怪的录像带出来。   如果不是他偷翻了萧榆的画,他也不会怀疑前往南寨途中,莫名其妙的把车翻进沟里这件事的真实性。   老爷子敏锐的直觉和判断力格外老辣,既然一直查不到结果,那么是否可以尝试新的办法。   萧榆也听出了他的意思:“您想要我利用他?” 第49章 就只是派一个代表去跟南寨联谊   “哎呀,别说得那么难听嘛,这只是派我们一个代表去跟他们联谊,促进民族之间的友好建交。”   老爷子说得冠冕堂皇、有理有据,一副你要是这么想,那就是你自己的问题的表情,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萧榆视线落在腕间的镯子上:“我不会利用他做任何事情的。”   他是说认真的,本来在陆森面前就已经足够不光明不磊落了,如何再继续利用他的信任。   “你们查的事情出动国际刑警组织,那么是不是说明重点还是在国外,只是某些还不确定的原因,边境线似乎成了他们逃避警方视线的联络点,您怀疑他跟这些事情有关系,就像库珀怀疑我那样,我可以跟你说他不是坏人,如果是,我会亲自将人抓拿归案。”   私心里,萧榆觉得不会有这个可能。   “但在此之前,我也希望你们不要插手,或是阻挠我做任何事情。”   老爷子很明显是想把他发展成线人,在他们的记忆发生改动时,以萧榆的记忆作为正确的那个标准。   几年前老爷子就混在各种旅游团里四处调查,而且大多都是国外的组织团队,像这次的民俗自媒体,也只是一个借口。   对于萧榆提出的要求,他想了想,最后还是答应了。   有卢队担保,萧榆这孩子他信得过。   可惜不是每一个人都信他,库珀第二天一早就来了,给出的结果是没抓到那个行凶的人。   “你有看清楚他的脸吗?”   库珀例行询问,萧榆只是摇头,没什么精神。   “周边没有任何监控,凶犯有很强的反侦察意识和手段,所以为了萧先生的安全,我们的警员会二十四小时对你的人身安全进行必要的监控。”   为了他的人身安全,说得多么好听,其实就是变相的监控调查。   库珀对他介绍身后穿着警服的男人:“这位是马斯特,有任何需求你都可以跟他说。”   萧榆一晚上光惊心动魄去了,实在没精力应付他们,草草点个头蒙上被子继续睡觉。   止疼药药效过了之后,手臂上的伤口一阵一阵发疼,扰得他根本睡不好。   马斯特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看书,翻页的声音哪怕很轻,还是吵得他睡不着觉。   无奈坐起身,只是朝他一扫眼,萧榆视线就定在了马斯特看书的身影上。   他没脱警帽,拿着书正好挡去一半的面容。   在警队工作那一年,他曾尝试着去画过一个罪犯在高糊监控下的样貌,然后放入数据库对比,确实能够找出来,而且准确率高达百分之九十。   他主修的专业并不是模拟画像,业余下能达到这个准确率,气得卢队大骂他亲爹浪费人才,早说不想养啊,抱给他教养多好,毕业后直接对警队输送人才,哪还给他跑出国几年不回家的机会。   “怎么了?”   察觉到他的视线,马斯特从书中抬起头,奇怪的看着他。   萧榆随意的拿了个枕头垫在背后:“没什么,能帮我削个苹果吗?我手不方便动。”   早之前库珀就说了有任何要求都可以跟他提,马斯特放下书站起身走过来,默不作声从袋子里拿出一个苹果。   “能借你的手机打个电话吗?这太无聊了,让我朋友给我送点东西过来。”   萧榆接连提要求,马斯特不太愉快地蹙眉,还是把手机借给了他。   “多谢。”   萧榆打给了张空青,连打了三次被挂断了三次。   他锲而不舍,一身反骨,要是张空青这厮敢关机,他就把他半夜偷看的小/黄/书交给他妈,让他感受感受什么叫社死!   估计是这个威胁被张空青心电感应到了,他终于接了电话,不耐烦问:“谁啊,你要是个卖保险的,老子明天让你破产倒闭。”   萧榆很无语:“是我。”   “什么,是谁?你大点声。”   那边炸起震耳的音乐声,要说很大声才能听得清楚。   “……”   还是谁,我是你爹!   萧榆对着手机大声的报上自己的名字,跟个傻逼似的,惹得马斯特扭头看他一眼。   脸皮早就练出来的人才不在乎,就听张空青兴奋的声音:   “老萧,快过来啊,我们party刚开始呢。”   张空青那边不知道干了什么,爆发出一阵欢呼声,男的女的都有,听起来很热闹。   真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他差点挂了,那边在开party。   “我在医院,希望在我挂之前,你可以给我送部手机过来。”   报出一个地址,确保他听到了,萧榆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就挂了电话。   马斯特拿回自己的手机,并把苹果递给他,看他没有什么别的要求了,就又坐回去继续看书打发时间。   半个小时之后,张空青火急火燎的冲进来,上来就是捧着他的脸左右看看,然后痛心疾首:“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瞒着我……”   “起开,没得绝症。”   萧榆拍开他的手,自顾拿过他手里的袋子翻出手机和电话卡组装。   “那你刚才说得要死要活的?”   张空青没轻没重的拍了一下他的手臂,正好一巴掌拍到他的伤处,疼得萧榆哀嚎一声:“要死啊你,给老子坐远点。”   “手伤了?”   张空青才注意到还有一个人搁对面坐着,还是个外国警察。   “昨晚被一个神经病划了一刀,手机也报废了。”   萧榆摆弄了一下新手机,又对他伸出手:“你是不是光买电话卡没交话费,我给阿姨打个电话报平安,你手机借我。”   “人抓到没?”   张空青一边掏手机一边问,见他摇头,才跟马斯特问什么情况?   马斯特简要的跟他说了两句原委,萧榆打电话说了两句就挂了,把手机还给张空青的时候还拍了拍他:“回去多看点手机,少看点那少儿不宜的书。”   “那一刀把你砍出人/妻属性了?”   张空青犯贱的得到一记猛踹,本来说留下来陪他的,被萧榆三言两语赶走了。   走出医院坐到车里,才觉得哪句话不太对…… 第50章 回南寨   求问,如果要杀你的人就坐在你旁边,该怎么保证自己的安全?   再问,如果发现你的周围不止一个人盯着你,该怎么脱身?   萧榆发现这可能不止一个人,而是团伙作案,不管他走到哪里,总有几股视线藏在暗处看着他。   他选择晚上不睡觉,第二天一早,借口让马特斯去给他拿外卖,从病房二楼窗户跳到外面的空调外机上,声音太大,吓得早上出来遛弯散步的人发出一声惊呼。   门口不能出去,他观察过还有两个便衣,一出去发现情况不对,肯定会被他们给按那。   卢队好不容易喊上萧祯来医院看看他,刚准备进入大楼,就看到萧榆从窗口不要命的跳出来,吓得他狂喊:“臭小子!你疯了?!”   萧榆没理会,他手臂上的伤口一个晚上肯定愈合不了,用劲的时候能感觉到伤口崩开。   接连跳下两个空调外机,手一松踩在花坛上,还好警队没白待,而且他的病房是在二楼,这要是再高点,还真得从长计议。   “萧榆!——你给老子站那!”   卢队正要追上去,裤兜里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他脾气不太好的掏出来,看也没看来电显示,接起就喊:“有屁快放!”   “哟,大早上脾气就这么冲,吃鞭炮了?”   那边倒是慢悠悠的,卢队脚步一顿:“师傅。”   “别追了,让那孩子离开。”   “可他现在是重点关注对象,就这么跑了,库珀那孙子得给他扣多大的帽子!”   “我打过招呼了,不碍事,他做什么,你们不要插手,让他去做。”   “您就这么放心?”   “不是你说的,萧榆是个不错的孩子。”   好像所有人都夸过萧榆是个不错的人,只有一个人没有,至今连一个夸赞都没有说出口。   “老师。”应明远穿着白大褂走过来,想了想还是对萧祯说,“有时间还是来看看吧,这样对您,对小榆都好。”   萧祯沉默着没有说话,应明远看着自己曾经的老师,就会理解什么叫医者不自医。   “您刚才也担心小榆会摔下来吧,可是您不敢说出口,这么多年了,心结一直没有改善,甚至越缠越深,您每天都生活得很痛苦,小榆也因为您生活得很不快乐。”   本来这是人家的家事,他不应该多嘴,所以一直到现在,发现他的老师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正视自己的问题,他作为一个医者,有些话真的不得不说。   “小榆比起您,要更加勇敢于正视自己的问题,您不会想到,一个孩子在初中需要看大量的心理书籍来自救,但是老师您呢?”   一味地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   跑出医院的萧榆钻进早就等在路边的车,在马特斯要追上来时,张空青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去哪家医院?”   “去南寨。”   萧榆抽出纸巾擦掉染出来的血迹,缝了线又崩开,现在缝线刮在伤口上,疼得他直冒冷汗。   张空青只关心他,脑子一时没转过来:“新开了哪个南寨医院?”   说着他空出一只手就要去翻导航,萧榆又补充道:“平义南寨。”   “我知道你要去南寨,但你的伤不处理了?”   张空青频频侧头,见他脸都白了。   那人还非要逞强:“先出市,趁现在甩掉他们。”   张空青拗不过他,一路把车开出市区,还是担心:“我说你直接报警不行吗,才住了一个晚上就折腾,你看你那个脸色。”   “他就是警察,我信不过他们。”   警队中有内鬼,重要的人证在电视剧的关键剧情里,如果地点在医院,那么这个人证极有可能活不过下一集。   他现在有百分之八十可以确定,那晚袭击他的人就是马特斯。   “让你帮收拾的东西收拾好了吗?”   “我一看你留在我手机里的短信,回家就收拾了,你东西都在我家,我全给你装来了,在后面。”   萧榆什么时候关心过他的夜生活,那句话让他回去多看手机,关心人也不是这么关心的,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就发现了留言。   “不过你怎么知道自己的社交软件被监控了?”   “直觉。”   主要还是库珀给他看林杨家的监控视频,让他不得不多点警惕。   萧榆说着往后座看,想拿件衣服换掉自己身上的病号服,却猝不及防对上一个女孩的视线。   萧榆:“……”   他神经一样又转回来看看张空青,从后视镜看,确实后面坐了一个女孩,披着长卷发,眉眼长相有点像港星,可能是因为妆容的原因,穿着雪纺的蓝衬衫,正看着他。   他是见鬼了,还是出现幻觉了?   萧榆很不确定的问张空青:“你等我的同时居然还不忘把妹?”   “把你个头啊,她你不认识啊,古竹悦,说是你未婚妻。”   后座的人这才往前探了点身,公事公办的对他伸出手:“幸会。”   萧榆对于这段莫名其妙的定亲,和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未婚妻,脑子属于宕机状态,他礼貌的跟人握了半掌,很尴尬问:“幸会,你也去南寨?”   这都叫什么事啊!   他去看张空青,用眼神骂他这不开玩笑吗,他现在这情况还带个女孩,出了什么问题谁负责?   “不怪他,是我知道后决定跟你们走一趟。”   萧榆不太理解她是什么意思,古竹悦又道:“你在查林杨的事,我正好可以给你提供一点线索,林杨除了是一家医院的主任医师,同时还是国外一所特殊研究机构的成员,他们要查的就是这所研究机构。”   “这就是库珀说的机密?你怎么会知道?”   萧榆不由正视其是什么身份。   “看来你没怎么关心科研界的报道,古竹悦,动植物学研究教授,教授级当中最年轻的人,周老爷子跟我说这是机密,不能被外人知道,不过我们已经订婚,那么四舍五入,你就不算外人,我告诉你,也不算违反规定。”   在抓漏洞这一点上,她和萧榆还真是一类人。   虽然很感谢她分享情报,不过不算外人这件事……   “那个,我们订婚这事……”   “不需要担心,订婚宴上我也没到场,我家老头子和你爸喝了杯酒,他们说这事就算成了。”   古竹悦往后靠,双手抱臂,表现出无所谓。   “你看起来似乎也不太满意这场订婚。”   萧榆对她有话直说,从古竹悦的表现看,和这类人打交道,适合有话直说,而不是拐弯抹角。   “我无所谓,只是和一个男人结婚,挂个名而已。”   某挂名未婚夫一时不知是开心还是郁闷,人家明显也没看上他,也还好没看上他。   那么这事就不算难解决,放松下来的萧榆坐在副驾驶安心休息。   他们的车子从高速上拐下来,一路往南寨去。 第51章 死前还偷口香,赚大发了家人们   下了黄安高速后,距离南寨只有半天的路程,途中萧榆没时间处理崩开的伤口,只是按了纱布止血,去药店买了消炎药。   出来的时候把手上的空水瓶丢进路边垃圾桶,在他们车后面距离不远不近,停着的两辆黑色路虎,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高速上是张空青在开车,他没注意过车辆和路况。   “那两辆车高速上你见过吗?”   他下巴一抬,张空青视线跟着他看过去:“没注意啊,怎么了?”   “没事。”萧榆没有把自己的怀疑说出来,只是和他换位置,走向驾驶座,“我来开。”   “你手行不行啊?”   张空青一路上跟个老妈子一样,真是操碎了心。   萧榆没理会,活动了一下疼得有些发麻的左手,平常自如的把车开出去。   “去南寨不是从这里的路口就拐下去吗,你开过了。”   张空青提醒他,以为他忘路了。   萧榆不仅没有找机会掉头,还一路跟着水泥公路往前开,时速飙到了一百五十码。   “你超速了。”   古竹悦抓住车顶扶手,不冷不热的提醒。   萧榆没有减速,降下车窗把张空青在医院给他新买来的手机撇出窗外,在两人不解的目光中,镇定道:   “抱歉了,后面跟了两个尾巴,看起来不太友善,不能带他们去南寨。”   从市里开出来后他们一直没有停留过,这些人跟上来未免也太过于轻松,不管手机里有没有定位,他只是试一把,没想到还真试出来了。   发现萧榆看破他们的跟踪后,那两辆车一度尝试超车别路逼他停车。   看起来挺不要命,直觉上就不像是什么好人。   张空青抓紧安全带,真实体验了一把什么叫速度与激情,心跳感觉都加速了,他喊:“那去哪?”   “大苗山。”   那是个极度危险的地方,但现在萧榆只能赌一把了。   他们的车刚一停下,后面两辆车上就下来六七个金发碧眼的壮汉,目标明确、凶神恶煞。   萧榆一开始还担心古竹悦怎么办,哪知一转头,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披散的头发扎了一个低马尾,拿起自己的背包甩到肩上,一头扎进了大苗山。   多余担心了,他周围就没一个简单人物——张空青除外……   “我去,荒郊野外手拿钢管,绝佳的抛尸地点啊,杀人都不用埋!”   张空青跑得气喘吁吁,都上气不接下气了,嘴还一顿叭叭。   遮天蔽日的植被在优渥的环境下肆意生长,人类踏足其中,从长空俯视犹如蝼蚁般渺小,身为人类与生俱来的傲气,此刻却被大自然的气势磅礴压抑得也不过如此。   大苗山是座大山,如果不是生活在这里的人,根本不可能记得住路,尤其是视野里全是差不多的风景,晕头转向间,连自己现在的坐标都无法确定。   凶猛的黑鹰掠过长空,犹如天然的卫星监控,时刻监视着闯入大苗山的人类。   萧榆是第二次进入大苗山,这个和陆森初见的地方,没有人家爱情发生时的满天飞花瓣的浪漫,只有能够吓破胆的惊心动魄和满身狼狈。   他们在森林穿梭,破天荒在一处溪水边看见一个打水的当地人。   张空青喜出望外:“大哥,请问一下从这里出去的路在哪?”   那人正拿着竹筒装水,打量了他们三个两眼,闷不吭声的,不知在想什么。   古竹悦张嘴说出一句流利的南寨方言,她显然是做足了功课才来的。   和那当地人交流了两句,古竹悦一指其中一个方向:“他说往前走,看到一棵绑有红布条的大树,再往左拐一直走就能出去了。”   萧榆看了一眼天气,没有起雾,现在也不是晚上,那人给他们指了路就走了,没发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这应该是个活人吧?   他没有跟着他们,萧榆的怀疑多少减轻了一点,殊不知有时候人心比鬼都可怕。   从绑有红布条的大树拐过去,脚下的土变成了很细的沙子状,踩下去很松软,而且这块地寸草不生。   “这前面好像没路了啊。”   张空青踢了脚下一个土丘,一只手突然从沙土里伸出来抓住他的脚。   那一下和恐怖片里演的一模一样,导演往往会在这时候放一个特别大声的BGM或尖叫,以此达到把观众吓一跳的观看效果。   张空青惨绝人寰的尖叫声充当了他自己的背景音,萧榆一直警惕着,几乎是快速的把人往后拉,一个面色青灰,瞳孔全白的“人”跟拔萝卜一样从地里拔了出来。   萧榆踹起一脚将张空青踢出去,胳膊被这僵尸尖锐的指甲划出两道伤口,还正好扯在他原来的伤口上,缝着的线是硬生生被扯出来的。   当下疼得他眼前一黑,脑子疼麻了两秒才缓过来,就听到古竹悦大喊:“快上树!”   刚想说这玩意跳起来两米多高,上树没用,就见四周的沙土一阵颤动,跟海浪一样翻涌。   卧槽!捅僵尸窝了!   “老萧,快!”   张空青在树上着急的对他伸出手,萧榆也没时间犹豫了,踹倒追在身后的僵尸,两步一跃一踩,抓住伸下来的手翻上那棵绑有红布条的树上。   神奇的是这些僵尸一个个从地里把自己“拔”出来,却只是在树下转悠,跟散步一样,并没有对他们发动猛攻。   不过十几个奇形怪状的僵尸在底下“散步”,场面也是温馨不起来。   张空青吓得都哆嗦了,缩在树上还不忘去看他手上的伤口,鲜血从手臂流到指尖往下滴,急得他一通翻找,在萧榆口袋里翻出一条手帕就要往他伤口上按。   “别用这个。”   萧榆脸色已经差到仿佛一闭眼就能晕过去的程度,却还是手快又抢回来,宝贝似的收回去,被张空青大骂:“不就是一条手帕,回去了老子给你批发一箱行不行,你可是个艺术家,特么手不想要了!”   “这不一样。”   手帕是陆森的,别被他的血弄脏了。   “别吵,拿去。”   古竹悦待在另一枝树杈上,无语的丢过去一卷纱布。   张空青一边给他裹上纱布止血,一边哭丧着脸问:“不是说只有湘西才有僵尸吗,这玩意怎么还搞地域批发!现在怎——”   他还没说完,萧榆嘘了一声,表情严肃,连呼吸都放轻了,视线落在他们头顶上方的那一抹鲜艳的火红色上。   又是这种蛇,陆森叫它什么来着,火蛇?   那蛇正吐着蛇信子悄无声息的爬过来,现在他们的处境上有毒蛇下有僵尸,真真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还没等他考虑好到底是哪一种死法比较体面,那蛇已经垂挂下来,底下的僵尸也突然躁动起来,统一面向了一个方向。   没等萧榆发扬舍己为人的伟大精神将蛇扯走,一道黑影势如闪电般飞冲而下,从他们中间掠过的同时爪子已经抓住那条蛇。   萧榆侧过头避开扑棱而来的翅膀,视线追着它在后面绕了一圈,只见着它自半空丢开毒蛇,翅膀一扇动,拐回到他们的正前方,高昂着脑袋落在了一只架起的胳膊上。   原始的森林,西斜的太阳,策马而来的少年发丝飞扬。   像是在一副绝美山水画的烘托下,他的出现才是那个抓人眼球的重点。   陆森单手策马,另一手屈起,架着一只威风凛凛的黑鹰,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带着肆意张狂、无拘无束的,独属于大自然当中最纯粹的野性。   身后还有策马而来的朗达和陆妹,可萧榆的视线只是落在了那个永远让人心念一动的人身上。   对视上的那一刻,在充满着危险的空间里,好像只有他们两个是静止的,但——又好像不是完全静止的,因为他的心在动。   好像每一次遇见,他总是格外狼狈,越想在一个人面前维护好形象,越容易灰头土脸形象全无。   不知道陆森三次看见他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会作何感想,萧榆都无力去猜想了,见到那人如天神一般出现,他紧绷的神情放松下来,视线里那个人慢慢变得一片模糊。   他全身一轻,一头栽下树,意识模糊中还想着会不会砸死底下的僵尸。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有人把他接了一个满怀,独属于陆森身上的冷木香拉回他一点思绪。   费力的扯出一个浅笑,想说没事,他刚才就是脚滑了没站稳,可视线里的黑暗铺天盖地袭来,他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话,更看不清陆森是个什么表情。   只觉得体内一阵冷一阵热,被僵尸抓过的伤口疼得他仿佛被什么人在没打麻药的情况下挖心钻骨。   偏偏还不让他彻底晕过去,迷蒙着意识接受这难捱的痛苦。   有什么东西灌进他嘴里,又苦又酸又辣,还带着土腥味,比他喝过的生药汁还要惨绝人寰。   “不能吐,咽下去!”   耳边响起陆森颇是严厉的声音,他很想请求他直接打晕他行不行,要是真疼得满地打滚,他这面子还要不要了。   可他说不出话,那一口奇怪的东西咽下去,他视线里的黑暗突然恢复成白天,但那种火烤冰冻的感受更深了,视线模糊里他只能看到陆森模糊的面容。   真的怕自己会打滚,萧榆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死要面子的强大心理让他爆发出一股子力气,几乎是粗暴的扯住陆森的衣服领口,看准他的嘴唇一把子亲了上去。   来吧,直接打死他算了,在面子面前,死算什么!   更何况是被陆森打死,死前还偷口香,赚大发了家人们! 第52章 宝贝,没死呢   族老一直跟他说,在大山外面的世界,比大苗山里的生物还要危险。   他们吃人不吐骨头,比起那些一开始就告诉你我很危险的动物,他们的心比动物还要阴险狡诈,轻易接触不得。   可是萧榆这个外乡人,已经两次闯入大苗山,他们好像才分开没多久,萧榆再一次满身伤痕的出现在他面前,到底是这里危险,还是外面的世界更危险,他竟一时分不清了。   也没什么心思去想是什么原因,让他不顾后果的闯入山里。   只知道他一身的伤,好像脆弱得一碰就碎,根本就没有族老所说的阴险狡诈。   尤其是当看到那个日思夜想的人,被他这一身伤把心揪紧,担忧、焦急、惶恐、不解、后怕……所有情绪一股脑的冲上来,砸得他乱糟糟的。   就在他心里还在七上八下给他灌下一口药汁后,萧榆突然抓住他的衣领,凑上来亲了他!   他不应该,至少在这么紧要关头,要关心的应该是他的伤到底怎么样,而不是失神了片刻,感受着炙热的鼻息和滚烫的柔软,那一瞬间所有的心神像是被抽离出来,丢进深湖里,浮浮沉沉。   在他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萧榆脑袋一歪,力气松开,在他怀里晕了过去。   那苍白的,安静到仿佛没有了声息的面容,把他一下拉回到现实里,心吓得一抖,大脑一片空白,只是本能的去扣他的手腕,把着他的脉,感受到代表生命的跳动,一颗快要吓出天外的心脏才总算落回实处。   他抱起萧榆,没空去管其他人,仅存的理智只是着急的留下一句:“带上他们。”   剩下的,朗达和陆妹知道怎么处理。   院子里原本青涩又小小一颗的柿子已经长大了一圈,陆森将人放在床上,小心撕开被血糊成一团的布料,看到那里已经血肉模糊,刀伤很深,僵尸抓伤的地方把那里的皮肉翻起来,看起来触目惊心。   陆森给他处理的时候止不住指尖轻颤,生怕下手重了他会更疼。   那一刻,他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产生,把人无论如何也要留在南寨的念头。   哪怕他生活在高山之外,他也要攀越这座高山,摘下这一簇矜贵明艳的鲜花。   ……   当时亲了之后发生了什么,萧榆没有一点印象,满脑子只有自己要死了的那种悲壮和也罢,不亏的心理。   等他醒来,已经是一天一夜之后的事情。   先是伤口疼得发痒,脑子也混沌,能感觉到那种高烧没退完的无力和疲惫感。   听到脚步声靠近,他实在懒得睁眼,一只手轻柔的探上他的额头,又转向他的脉搏。   萧榆费力地抬手握住,睁眼道:“宝贝,没死呢。”   他现在已经修炼到光凭脚步声,就能分辨出来人是不是陆森的地步。   又因为劫后余生的情感无处宣泄,他醒来就想犯个贱,又在心里无比的唾弃自己。   ——萧榆,你这辈子真是没救了啊!   老师还没有把甜言蜜语实话实说,陆森重复:“宝贝?”   “嗯……”某个误人子弟的人心虚又不知悔改,“就是我们大城市里,对救命恩人的另外一种称呼。”   被他骗过去的人露出一个受教了的表情,又不太相信地问:“你还记得我?”   “嗯?记得什么,你之前不是在大苗山把我救回来了吗?”   萧榆撑身坐起,表情茫然,似乎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陆森眼里那点光慢慢黯淡下去,实在难掩失落,像只淋了雨的小动物,怪可怜的。   丝毫没注意到,说不记得他的人眼里,那得逞的笑意,下巴被人屈指轻轻一挑,带着调戏和轻浮的动作。   萧榆收回手,把流氓之气展现得淋漓尽致,又一本正经道:“好了,我骗你的,就这么不相信我吗?” 第53章 他居然被陆森亲、亲、亲了   一开始还以为他真的是有什么特别之处,比如自恋的想,他跟陆森真是命中注定的,沾沾自喜着——就算所有人都忘记你,就我没忘记,多特殊,多有缘分。   但宴会那晚,库珀反复问他,林杨到底有没有交给他什么东西,这个东西似乎才是他们关心的重点。   要想弄清楚真相究竟是什么,所有的一切又回到了最开始,他必须先弄清楚,林杨到底是什么身份,又做了什么?   或者对他做了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报复被他“调戏”了,一碗味道清苦的中药递到他面前。   “你烧还没退,把药喝完。”   陆森猝不及防被撩一下,忙避开他的视线,侧过头,又认真的递着碗。   “看着就很苦啊,在放凉一会我再喝。”   萧榆还有些失望来着,就这个反应啊,他好歹在外面也是挺抢手的,怎么到了陆森这,处处碰壁。   “凉了会更苦,它已经不烫了。”陆森坚持递着碗。   不想喝中药的人正想找借口能推就推,视线无意落在陆森微微侧过他这边的耳朵上,之前……有这么红吗?   不是,他不会是害羞了吧?   这一仿佛发现了火星上有生物居住还要令人震惊和欣喜的发现,让萧榆真实感受到了什么叫心花怒放。   哎呦,他压根控制不住,居然在一个南寨少年身上看到了可爱两个字。   就是内心那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犯贱模样,真是有一就有二。   “可是我手受伤了,你能……”   “老萧,你伤的又不是右手,这也不耽误啊。”   他话都没说完,张空青跨步进屋,顺着嘴就接话,惹得萧榆恨不得起来踹他一脚——尼玛的是对浪漫过敏吗?   萧榆没好气道:“你来干嘛?”   能不能来个人管管,把他拖出去埋了,怎就没点眼力见,打扰别人把革命友谊进行升华是要被拉去浸猪笼的!   某个没眼力见的人被他这语气气笑了:“我去,僵尸抓伤的是你的脑子吧,还能来干嘛,当然是关心你啊。”   “关心我啥时候都能关心,您行行好,咱不争这好巧不巧的时间,我谢谢您。”   被这孙子一打断什么氛围都没了,萧榆自暴自弃靠在床头,寻思着下次要不锁个门,就听张空青一边走过来一边觉得他一颗红心被辜负的演戏:   “得,我就是欠的,还担心你这以后要是落下啥毛病,哥们养你一辈子,到时候你管我叫二爹,没想到啊真是多余关心你的。”   萧榆抄起枕头要揍他:“滚蛋,想当我爹你还嫩了点!”   不料扯到伤口,疼得他嘶一声又捂着手臂缩回床上去。   “你的伤没好,不能乱动。”   一说起他身上的伤,陆森就格外严肃,甚至有些责备他都这样了还不老实。   萧榆不服气的瞪了张空青一眼——你丫等着的,早晚揍你!   张空青欠揍的冲他做个鬼脸,见他精神状态不错,原本那点担心也放了下来。   两人明明是互相瞪眼挑衅,要不是萧榆现在伤了一只胳膊,高低得给对方上上一课,到底谁才是爹。   兄弟间总有那么几天彼此都想当对方的爹或是爷爷。   这较量的瞪眼落在陆森眼里,却又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知道他们很早之前就已经认识,而且还很好,陆森每次看他们待在一起有说有笑,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心里那叫一个不是滋味。   尤其是当他们默契的说着一些旁人可能无法理解的话,那种妒忌真是烧得他烦躁不堪,以至于控制不住语气生硬地打断两人的对视:“再不喝,药要凉了。”   萧榆决定暂时不跟这孙子计较,鼻子凑到那碗中药闻了闻,脸就皱起来:“我能不能不喝,它闻起来真的很苦,我觉得比我的命还要苦了。”   “真出息,这就怕了?”张空青使用激将法。   萧榆骂回去:“你行你来!”   说着想接过碗伸过去给他闻闻这味道有多上头,第一下却没拿过来,发现陆森拿着碗的手很紧,也没松开。   他奇怪地看去,眼前突然放大陆森那张没有任何死角的脸,接着他就感觉自己唇上一软,一触即离,都没来得及感受,脑子被这一下亲直接干待机。   所有的思维和想法在体内变成一堆乱码,乱码疯狂刷屏,眼花缭乱下,终于看见它们运行出一行大字来——他居然被陆森亲、亲、亲了!   (PS:对不起>人<今天心态崩了,真的码不下去,他们太甜了,我太崩了,状态一整个分裂,所以请假了没有更,要是明天更尽量补上吧。) 第54章 你就是馋他身子   这太突然了,CPU差点给他干冒烟,萧榆迟钝的一眨眼,还没想出来是为什么,就听张空青嗷一嗓子,捂住自己眼睛,露出一条指缝大喊:   “卧槽!你们!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真是有伤风化,不顾别人死活,都应该拉去浸猪笼!”   他实在聒噪,陆森亲完,淡淡瞥他一眼,把张空青看得后背突然一凉,怎么觉得陆森好像对他莫名的有些敌意……   不能吧,他们不是这几天才认识,也没做什么让人讨厌的事,怎么得罪这哥们儿了?   莫名躺枪的某人还没想明白,陆森已经移开眼,把碗凑到萧榆嘴边,盯着他看:“你之前,不是也这样吗?”   ——之前?   ——哪样?   萧榆不堪重负的CPU把思绪烧得直冒火星,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之前他太害怕自己在陆森面前丢了脸,抱着被打死的心态亲了他一口……   哪想这南寨少年人美心善,不仅没计较,还如此的天真无邪。   激将法对他可能没用,但是美人计是真管用啊,谁能挡得住这亲完还一本正经红着耳朵的小模样,不就是一碗苦药,喝就是了!   张空青不愧是他发小,这家伙眼睛一转,萧榆内心在想什么不入流的事情,那是被他瞧了个一清二楚,看得个明明白白,到最后实在没眼看,唾弃道:“下流,你就是馋他身子!”   这孙子总是喜欢在别人最开心的时候找抽,萧榆一个枕头飞他脸上——再在陆森面前胡说八道,劳资高低教你怎么做个人!   两人眼见着又要掐起来,门口被人轻敲两下,朗达无视屋里两个外乡人,用南寨语言跟陆森说了句话,一板一眼的,看见陆森点头,扭头就走了。   “成天摆张臭脸,拽得二五八万的,谁欠他似的。”   张空青不满意的嘀咕,他张少爷在外面还没被人这么无视过,哪个不是腆着张笑脸跟他套近乎。   陆森没理会他,收起空碗,主动同萧榆说明:“族老找我,可能晚点才能回来。”   萧榆点头,目送他出去,被张空青欠兮兮的阴阳怪气:“这才刚见面就亲上了,我说萧榆同志,您这儿玩得可是够大啊。”   “谁说我只是玩玩了。”   对待陆森,他可是很认真的。   张空青有些诧异:“你没开玩笑?”   看到萧榆露出一个‘当然’的表情,张空青可提醒他:“您是不是忘了这次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还有一个古竹悦呢,在人家面前是不是要给点面子?   “我知道,这次回去会跟古老爷子说清楚。”   古竹悦看得出来是个事业心很重的人,她来南寨很明显就不是无聊才想来玩的。   不过是借着定亲的借口,只要在她要做的事上帮上一点忙,想要退婚并不难,再者她对这件亲事也是无所谓的态度,退婚一事,没有感情哪来的伤心。   况且她对萧榆的关心还没有一些虫子高,此刻正跟陆妹在院子里看她晒一些小昆虫入药用。   古竹悦会说南寨语言,跟陆妹的沟通很顺利,小姑娘一直以来都是在中寨这一小片天地生活,偶尔会跟陆森去前寨,接触到的外乡人屈指可数。   萧榆倒是算一个,但他是异性,南寨的姑娘都比较保守,陆妹算得上比较大胆的,但也还是会下意识的保持一点距离。   现在古竹悦也是女孩子,还会说一口流利的南寨语言,有人跟她聊天,说些大城市里的东西,她别提多高兴,一口一个阿姐的叫。   “阿姐是你们南寨的尊称?”   “嗯,就跟阿哥一样,阿姐是客人,要这么叫。”   陆妹从屋子里抱出来一个竹筐,把里面的草药摊在架子上晒,今天天气很好,艳阳高照,很适合晒棉被。   古竹悦摘了一片叶子下来闻,这里面有她认识的,不认识的珍贵草药,看起来这里的自然环境,确实很适合一些植物生长。   看着陆妹忙活,她上手去帮,想了想,道:“在外面,我们不这么叫。”   “那要叫什么?”陆妹求知的扭头问道。   “我们喜欢名字加姐姐那么叫。”   陆妹很认真的想了想:“叫竹悦姐姐吗?”   “——嗯。”   晴空万里,在那蔚蓝长空之上,几朵如棉花般柔软,状似绵羊的白云飘荡,风很柔和,空气中隐隐夹着清新的晒干草药的味道,沁人心脾。   远处山峰连绵,放眼望去尽是一片勃勃生机,仿佛在这里,所有沉睡的种子,都可以孕育出生命最原始的状态。   或许被生活所困扰的人到了这里,都会爱上这里的一草一木,以及,生活在这里,真诚待人、纯洁无瑕的人…… 第55章 谢我啊,那笑一个   萧榆的高烧在陆大夫妙手回春,外加几碗苦到怀疑人生的中药汤的医治下,烧退了,就是胳膊上的伤比较重,还裹着一圈纱布,被陆森按时换药,看起来也没有那么触目惊心了。   “我还以为我被僵尸抓伤了,也会变成那副鬼样子呢。”   电影里都是那么演的,被僵尸抓伤大概率会被同化,要真是这样,那估计他拼死也得自我了断了,烂成那种鬼样子,一点美感都没有,也省得在陆森面前丢人。   “不会的,有我在,你不会变成山姑娘。”   陆森把新的草药小心翼翼糊在他的伤口上,直言不讳道。   “山姑娘?”   他不是男的吗?   听出萧榆语气里的不解,陆森解释:“就是你说的那个僵尸,山姑娘也可以称呼很多东西,而且它是不分性别和种族,只是我们这里的敬称。”   草药接触到没长好的伤口上,带来一阵火烧火燎的疼痛,萧榆另一只手在被子里捏得死紧,面上还要装作轻松,只能同他说话转移注意力:   “那你们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山姑娘?”   陆森指间一顿,心情突然沉重起来:“族老说,我出生的时候山姑娘才出现的,是因为我的不祥才出现的。”   所以很多人都不喜欢他,觉得是他招来了这样的祸端……   萧榆还真没想到这个问题还会触碰到他的心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陆森突然抬头看他,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询问:“你会不会觉得……”   “不会!”萧榆说得斩钉截铁,都不需要他说完,就知道他想要问的是什么,“那是我自己倒霉,跟你没关系,这不是你带给我的不幸,相反,要是所有的不幸你没有出现,早在第一次我进入大苗山,可能我根本就走不出去了,你不是带来不幸的人,遇到你很幸运。”   是真的,很幸运!   这认真而郑重的话,听在陆森心里,就像是心湖上突然被一只飞来的蜻蜓轻轻一点,水波荡漾开一圈圈涟漪。   他的所有担心和不安,随着波纹荡开,轻柔的,直至消失不见。   “谢谢你,萧榆。”   谢谢他没有把不幸的源头,放在他身上,还告诉他,遇见,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这对陆森来说,真的是一件值得高兴一辈子的事。   往常都是萧榆在说谢谢,陆森的一句谢谢,没有敷衍,没有应付,没有随随便便,他的谢谢,带着一种真诚到认真,不是轻飘飘一句话,而是重中之重的,带着满满诚意的道谢。   看惯了虚情假意,还是真诚又发自内心的谢谢更加好听。   萧榆一飘起来就容易拉不住,没受伤那只手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脸:“谢我啊,那笑一个。”   不调戏妇女他做到了,但这流氓之气,估计面对陆森的时候,是这辈子都改不掉了。   而估计还不知道有一种词叫调戏的人,脸皮和无耻之厚度,那是万万比不过上学在宿舍耳濡目染荤段子无数的人,常常被逗得闹个大脸红,惹得萧榆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如此过了几天,萧榆手上的伤已经不影响活动,古竹悦说出了自己这次来南寨的目的。   “我需要找一种特殊的植物,叫龟蛇草,这种植物已经被列为濒危植物,它对于气候、土壤以及降水有着极高的要求,我们研究了很多地方,做了很多调查数据,南寨大苗山是比较符合各项数值的地方。”   “你要进大苗山?”   她是单独找的萧榆,对于她的要求,萧榆倒是没有太大的惊讶,只问:“这跟国外那什么特殊研究所有关系?”   “是,实话跟你说,我现在也算是被两边聘用的人,只不过周老爷子让我做卧底,特殊研究所很严谨,他们的资料都是通过内网传输,研究所里都有什么人,只有所长和高层知道,研究人员内部都是用化名和虚假的人物作称,确保到了现实里谁也不认识谁的严谨程度。”   “像这种高科技实验,聘请的人员比如你,不是随随便便低价钱就能够聘用,这需要花费大量的资金做支撑,通过流水也不能锁定吗?”   古竹悦摇头:“没有那么简单,每个月给我的汇款都是不同的账户,而且汇完款就会注销,警方哪怕是盯着实时追踪,他们内部的网络有黑客高手,警方已经不知道被他们的病毒攻击了多少次。”   萧榆有个疑问:“那你们是怎么知道林杨也是研究所里的一员?”   “这是库珀那边的情报,他们已经追踪这个研究所追踪了有几年,可能是有卧底混到了高层,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我负责的项目是从别人那里移过来的,他们分配的项目会根据人员的专业和所在居住地做出相对应的调整。”   萧榆飞快捋着其中的信息,想了想,不免感到好奇:“他们研究的科研命题是什么?”   “记忆和嫁接,有关于一个人生命的另一种呈现方式。” 第56章 乖,别说话,晚上给你加餐   生命的另一种呈现方式?   还有哪一种呈现方式?   古竹悦慢吞吞的吐出一个词:“重生。”   “你们搞科研的,确定没在开玩笑?”萧榆大受震撼,他还以为那些整天在网络上发表一篇又一篇论文的专家学者,全部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不是你以为的那种重生,而是把一个人的记忆嫁接到另一个人的身上,由此完成某种意义上的重生。”   这好像很不可思议,但细想之下,又好像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如果萧榆没有先后几次经历别人的记忆确实发生了变化这件事,他可能会笑出声,并且觉得这些人都是在异想天开。   可现在,他也不得不迟疑了。   “这就是他们需要聘用你的原因?”   他们所研究的东西想要完成这样的成果,似乎还需要通过一些媒介,因为古竹悦并没有跟他说什么灵魂之类的说法,所以在这基础上,他们还是更多的从科学角度出发。   古竹悦是动植物研究教授,确实是他们需要的科研人员之一。   “项目里面需要龟蛇草,所以跟陆森说进山的事,就拜托你了。”   “你怎么不自己跟他说?”   大苗山确实危险重重,如果没有熟悉的人带路,他们在里面跟扫地雷差不多,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扫出来大苗山限定特产僵尸一只。   古竹悦却怪里怪气的睨他一眼:“我的话可能没你的话好使,毕竟上次你突然揪住人家衣领,那架势我还以为你要跟人干架,结果那么亲了人家一口,他居然没打死你,不是他爱心泛滥就说明你在他心里有点地位。”   死去的记忆再次被人提起,而且那个人还是可以说暂时名头上是他“未婚妻”的人,萧榆总觉得怪异无比:“我那时候已经神志不清了……”   “是吗,这话你应该同他解释去。”   她刚说完,楼下传来陆妹的喊声:“竹悦姐姐,小鱼阿哥,张阿哥,出来吃饭了!”   张空青不知在哪远远应了一声,萧榆听着奇怪了一句:“她为什么不喊你阿姐?”   继安德鲁之后,陆妹喊他,有时候也会喊成小鱼,对于汉语不好的人来说,他的名字似乎格外拗口。   当然了,陆森除外。   古竹悦往楼下走,面不改色地坦言道:“我教的。”   看着古竹悦下楼,萧榆摸摸自己的下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至于进大苗山这件事,他还是跟陆森说了,还以为会立马遭到反对,陆森却只问了他一句:“一定要去吗?”   “嗯,一定要去。”   这件事情太复杂,他希望可以在不影响南寨生活的情况下尽早得到解决,尤其是,他不喜欢陆森被人怀疑。   和老爷子的承诺,他一直都记着。   而他们之间不知何时产生了一股不需要明说的默契,他不追问陆森寨子里的秘密,陆森也不逼问为什么要进大苗山拿龟蛇草。   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克制住对别人不便明说的好奇,是最起码的尊重和人际关系当中最舒心的往来。   夜里陆森没有回来,朗达找他去族老那里需要商量事情,萧榆想象着一大群七老八十的老头围在桌前侃然正色的开大会,针对外乡人进入大苗山拿龟蛇草这一事情举手投票的样子。   第二天一早,陆森回来没说大会投票结果,只用行动说明了他们可以进山。   “那段路,会有危险吗?”   走了一段路,萧榆见他没有回去的意思,忍不住问。   古竹悦拿照片给他们看过是长什么样的一种植物,陆森经常去巡山,他知道哪里最适合这种植物生长。   也正因为他要去巡山,看得出挺忙,他们这次进去,脚程慢的话可能需要一两天时间,萧榆怕耽误他的事情。   陆森倒不嫌麻烦,如实相告:“有,大苗山平时有很多鬼师出入,他们的蛊平时都养在山里。”   鬼师也可以叫“草鬼”、“草鬼婆”,是他们这里对会下蛊的人的称呼。   萧榆突然想到,上次他们在溪水边看到的那个打水的男人,他问:“一般有根红布绑在树上,那是什么意思?”   “第一种是祈福,人们会在红布上写上名字,然后绑在百年老树上,还有另一种是鬼师的记号,在树木的附近会有他养的蛊,有人不小心闯入,很可能出事。”   这也是大苗山的危险之一,所以才被当地人称为活人的禁地,他们都害怕自己进去了,不知不觉中就中了蛊。   上次萧榆他们碰到的男人就是鬼师,还故意给他们指了错误的方向。   陆森跟他说这已经是很收敛过的情况了,在这大山腹地,以南寨为中心,他们对周围的鬼师立了很多规矩,一旦发现有鬼师以蛊残害无辜之人的性命,会带回后寨交由族老审判。   也因为有南寨压着,其他村寨的鬼师才收敛了很多,但这十万大山不是白叫的,地方太大也不可能每一个都监督得过来,他们只能尽力而为。   一路上,萧榆问什么陆森答什么,连鬼师可能用些残忍的手段炼蛊都说了。   以前说起这些,陆森都不怎么会仔细跟他说,现在好像不怎么避讳让他知道。   是因为反正他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忘记,所以破罐子破摔了?   萧榆也没多想,几人傍晚找了一块靠近山溪边的空地打算在此休息过夜。   捡柴时张空青从草丛里踢出来一只有些破烂的竹筐,走过去胳膊肘搭在萧榆肩上,一挑眉:“比比?”   小时候跟张空青回过他老家玩,两人经常在后院支根棍盖个筐,做个简易的捕鸟笼,幼稚的比谁抓得住。   这挑衅的语气,那萧榆不得臭屁的在陆森面前露一手。   两人借了点陆妹做的面饼,安置好陷阱躲在不远处的草丛里,肩上突然被人一拍,萧榆回头看见陆森大咧咧站着,赶紧拉了他的手蹲下来,硬生生把张空青给挤出去。   被挤开的张空青翻个白眼,对萧榆竖起中指以示不满,萧榆手都伸出来了,瞥了一眼旁边的陆森,又忍住了没还回去。   大山里的少年不懂光凭一个手势就能骂人的真谛,只是不理解:“你们在干什么?”   “乖,别说话,晚上给你加餐。”   萧榆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只注意着前方的动静,陆森看向不远处那简陋到不能再简陋的陷阱,又低头看看萧榆还抓在他腕间的手,幽深的眼眸一敛,沉默着,不再作声…… 第57章 车尾气嘛人吸多了容易变态   从小就被各种课业压得直不起身的城里娃娃,很少会有这种活动,所以在当时,谁能捕中一只鸟,其他小孩都得喊他一声大哥。   萧榆就凭借这本事,当了两年大哥,走哪一溜小弟们跟着,别提多威风。   现在不当大哥好多年,捕鸟的本事还没丢了去,就是一下飞来两只肥鸟,筐只有一个,眼见着另一只就要飞走,陆森捡起一枚小石子,快准狠的朝那要飞走的鸟一丢,那肥鸟叫都没叫一声,翅膀刚展开又落下来,跟被定住了一样不动弹了。   “牛逼啊兄弟!”   张空青眼都看直了,还能这样玩?   萧榆还说给他露一手,现在被陆森露了一手,不过还是由衷夸道:“这么厉害呢,好吧,大哥让给你当了。”   没体会过当大哥的乐趣的人,并不稀罕这一个虚名,只站起来,走过去拎起那只肥鸟。   萧榆看见那肥鸟被陆森扔出去的石子打中的时候,翅膀都没收回去,就直愣愣不动了,现在被他一提,又活蹦乱跳的拍打着翅膀扑棱起来。   他不禁疑问,对动物也能下蛊吗?   还是说只要是活物都可以?   他突然想到了冉平,那个一开始被他追进了大苗山里的逃犯,从冉平描述的那个神,他再勾几笔,画出来的就会是陆森的模样。   那时候在警队,他从来没有画错过,被夸赞过太多次的人,很容易产生一种自信又自恋的心理,唯独到了那次,他因为妄想症,头一次对自己那么不自信。   现在回想起来,冉平所说的惩罚,是陆森对他做出了什么惩罚吗?   “咳咳,我知道人家长得很好看,但你也不用摆出这便宜模样死盯着人家看吧,你现在最多也就值两块钱。”   张空青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凑过来跟他耳语,也把萧榆的视线和思绪拉回来。   他都没注意到自己一直看着陆森的背影想事情,听到张空青那损话,下意识接道:“就你贵,比我多贵两百四十八块钱。”   两人一旦掐上,总想要分出个胜负才罢休。   陆森在溪水边洗干净手,一直感觉到一股视线紧紧盯在他身上,那灼热的目光实在难以忽视,就差没把他看得烧出一个洞来。   知道是萧榆在看他,心里那点子欣喜还没开始放大,转头就见萧榆已经和张空青掐架在一起。   他们好像两句话不对付就能骂起来,不然就是怪腔怪调的挖苦对方,可那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讨厌,倒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默契和乐趣。   陆森看不懂这样的乐趣在哪里,只是觉得格外刺眼,心里哪哪都不舒坦。   就像一个小孩一样,喜欢的玩具,别人碰一下都不行,多瞧一眼都怕被抢走了。   可萧榆不是玩具,他从小到大也没有对什么东西占有欲如此过分,现在突然体验了一把什么叫真真切切的在嫉妒一个人。   这情绪在他体内不停逛荡,却找不到释放它出去的出路,一直到萧榆冲他招招手,他在萧榆旁边闷不吭声坐下,手里被塞了用干净的芭蕉叶装着的,已经烤熟到散发一点焦香味的鸟肉。   陆森好像才找到了一点办法,他凑过去,亲在萧榆脸侧,余光看到张空青惊讶的瞪大眼,他才对着萧榆说:“谢谢。”   发现萧榆有些难以置信,陆森怀着不可言说的心思,拿出准备好的说辞:   “你不是说对关系特别好的人表达感谢或是打招呼,亲脸是基本的礼仪吗?”   萧榆好不容易吵赢了张空青这孙子,看见陆森站在河边光看着,直愣愣站着不动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就招手让他过来,恰好陆妹递给他装好的天然“烧烤”,他顺手就塞给了陆森。   脸上结结实实被亲了一下,他人都愣住了,什么时候这脸红害羞的少年居然这么大胆奔放了?   一听到解释,立马想起上次自己揩油用过的借口,没想到被陆森一字不落的记下了。   他还没说话,张空青那厮表情那叫一个震惊,眼里赤裸裸表现出‘好小子,原来你竟是这种人!’的意思,更是张嘴痛斥道:   “卧槽,老萧——你可真特么卑鄙啊!”   亲就亲了,居然还找借口,找借口就算了,居然还给自己谋私,欺骗人家单纯无知的南寨少年。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聚集在萧榆身上,除开陆妹和朗达这两个,张空青和古竹悦妥妥的在外面混过,他已经无法随随便便胡言乱扯糊弄过去。   “闭嘴。”萧榆瞥了陆森一眼,觉得自己的面子要保持住,更不能被他知道自己在胡说八道欺骗他,随地捡了颗小石子朝张空青这多嘴多舌的孙子丢过去,给自己开脱,“我说错了吗,你到国外走一圈,谁脸上不被亲一脸口水。”   “是吗,来来来,咱俩关系够好了吧,过来让老子也亲你一口。”   张空青说着就凑过去,一副‘小样,我看你怎么继续装’的欠揍模样。   “滚蛋,别逼老子扇你。”   萧榆后仰着往后躲去,陆森也伸手过来挡住张空青:“别闹了,吃完早点休息,明天还要走很远的路。”   张空青也就是开玩笑,就爱看萧榆那一本正经的假模样被戳穿,让这厮一天天把自己装得人模狗样,这下看他还怎么嘚瑟。   萧榆狠狠瞪了张空青一眼——你丫给劳资等着!   张空青笑得贱嗖嗖,古竹悦就没他这么幼稚,只问陆森:“明天再走一天可以到吗?”   陆森直言:“没有碰到什么状况就可以。”   “又不急着回去,这地风景还挺不错,多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回去了尽是车尾气,人吸多了容易变态。”   张空青话里话外都在内涵萧榆,终于说到一个陆妹知道的话题,她兴高采烈的举手加入话题:“这个我知道,应该叫金风玉露一山逢,便心悦人间无数!”   ——???   张空青和古竹悦两脸懵逼,萧榆一口肉差点没噎死,他拍了拍胸口咳嗽,陆森赶紧把水递给他,满眼担心—— 第58章 被公开处刑的情诗   对于八卦有某种敏锐发现的张空青,一下嗅到了另一个可以嘲笑萧榆的机会,他嘴快地抖机灵:“这什么意思啊?”   陆妹扬起小下巴,显摆道:“小鱼阿哥说是夸风景的啊。”   她偷听来的,但是当时萧榆说了好几句,陆妹的汉语水平和记忆力,神奇的把两句不同的话给记到了一起。   张空青不客气地爆发出一阵大笑,真的笑到整个人都在抖:“你牛——”   他笑得说不出话,只能对萧榆伸出手,然后竖起一个大拇指,其中的嘲笑已经不言而喻,昭然若揭。   像是还不过瘾,又道:“我说你何必呢,教坏小朋友不说,什么年代了还搞唔……安念……”   眼见着那两字就要吐出来,萧榆顾不上喝水了,抓起芭蕉叶上一块鸟腿肉就塞进他嘴里,眯着眼低声威胁:“好吃就多吃点,你家里人没告诉你,大人说话傻逼别插嘴吗?”   当初仗着人家听不懂,不知道念了多少句情诗,谁也没想到这事还有被翻起来公开处刑的机会,要都被这孙子知道了,他就只能“杀人灭口”了!   不然被陆森知道他在这伟大的“教师”一职当中,成为最独特的那一颗老鼠屎,他的颜面何存!   张空青试图把嘴里的肉拿出来:“你最傻逼,喜……”欢人家居然不敢说,怂包!   萧榆手快地捂住他的嘴,从眼神里就知道这货要说什么,上学时候班里总有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大,坐在后排扯着嗓子怪声起哄的男同学,很显然,张空青这厮就是这种人,而且这一“优良传统”还保持至今。   两人小学鸡打架似的,谁也不让谁。   最后还是朗达和陆森一人拖了一个,才把两人将隔开。   另一边的知情人古竹悦也一脸古怪的看着萧榆,半晌对陆妹招招手:“妹妹,过来,以后别跟他俩玩。”   陆妹看得正热闹,闻言挪到她身旁:“为什么?”   “一个不太聪明,一个衣冠禽兽,离他们都远点。”   不太聪明这个陆妹能理解,但是衣冠禽兽是什么?   被点名的某“衣冠禽兽”干咳一声,还没等他发扬自己伟大的诡辩精神,边上的小道上突然有一队人路过,看着足有十几个人,后面几人肩上还挑着扁担,不知道装着什么,看起来沉甸甸的。   领头一个老汉吸着竹烟筒,冲他们用不怎么流利的汉语喊:“小娃娃,借个火行吗?”   还没等他们应声,那一队人就已经走过来,张嘴问一句,可不是询问,而是告知。   朗达的手已经要按上一旁的弓弩,陆森极轻地摇头,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那老汉在萧榆另一边坐下,低头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烟叶塞进竹烟筒里,弄完才转过来问:“小娃,你们这是走哪去?”   萧榆第一次进入大苗山,就遇到过这种差不多的情况,他分不清这些人到底是不是正常人,全身都警惕起来,下意识往陆森旁边挪了挪。   他们坐得近,肩碰着肩,陆森不动声色的垂手,在暗处握了握他的手,像是在安抚,又神色如常的回答:“进山。”   “还要往里头走呢?”那老汉指着一个方向摇头,“回去吧,现在那里头你们走不了。”   其他人并没有对他们有太多的关注,自顾说着些很奇怪的语言,既不是英语,也不是汉语,更不是南寨的语言。   卢队没锁定冉平位置之前,他们联系过边境警方,当时怀疑冉平已经偷渡过境,萧榆无聊听了一耳朵,发现其中有几人的语言跟边境那边的挺像的。   难不成是碰到偷渡客了?   萧榆正想着,张空青顺嘴问了一句:“这是为什么?”   那老汉吸口烟才道:“路堵了。”   “好好的,路怎么会堵……你踹我干嘛!”   张空青正说着,冷不丁被朗达踹了一脚,他压根没注意到就连陆妹都变了脸色。   那老汉敲敲烟筒,把里面的灰敲出来,看着萧榆问:“知道我们这几个,是做什么的吗?”   他自问自答:“剃头匠,这山里死掉的孤魂野鬼太多,我们就负责给他们剃头,然后把他们带出去摆着,要是他们的家人看见了,就拿银钱把他们赎回去,落叶归根。”   这轻飘飘一段话,恐怖效果堪比鬼故事。   张空青虽已经见过僵尸,但心大的以为他说的剃头就只是外面剃个头发那么简单,刚想问那挑的几个竹筐里面不会都是头发,就看见放竹筐的那一小块地方湿漉漉的…… 第59章 亲回来了,也抱回来了   明明是个有风的野外,气氛却跟着张空青那一眼,变得压抑和僵硬起来。   夜风仿佛吹了个空,他们周围无形的出现壁垒,不知道是谁先动了,场面突然混乱起来。   萧榆从陆森开始蓄力,就已经明白事情大发了,所以当陆森突然翻身而起,他极配合的就地一滚,和他换了位置。   手上同时拿过朗达的弓弩,这玩意他在陆森家无聊的时候研究过,比打枪简单,就是需要频繁装箭。   在警队工作期间,因为是文职,卢队没给他配枪,顶多在靶场上练习过,更没有对着一个活人开过枪。   现在那几人手拿镰刀,看起来和正常的活人没有任何差别,事态紧急,已经到了他不死你就得死的程度,萧榆一箭射出,直取咽喉,其中一人翻倒在地不再动弹。   感官上产生的心理压力不可能一点都没有,他又不是变态的杀人狂。   只能在心里疯狂安慰,正当防卫,正当防卫而已。   分心注意他的陆森及时出声稳住了他的心理建设:“不是活人,他们早就死了,只是一副躯壳而已。”   陆森手上的古苗刀刀尖插进火堆里,往上一翻挑,燃烧的火柴扑进那些人堆里,火星沾到衣物上,很快就燃烧起来。   “朗达,带他们下水。”   对于这种情况,陆森看起来镇定自若,似乎已经不止一次遇到,应对起来沉稳老练。   萧榆还以为他说的是这些人,又见陆妹已经拉着古竹悦往山溪涧中央的水流游去。   合着要下水的是他们。   “老萧,快撤快撤!”   萧榆顺手扯了两支箭,张空青拉着他就要往水里冲,他一脚踹趴张空青,弓弩发出嘣一声响,侧面扑来的人被一箭射翻在地。   朗达抓住张空青的手拖着就跑,急得他大喊:“哥们,你让我站起来的,这姿势特么磨腚啊!!!”   张空青不仅感觉自己被拽着的那只手要断了,屁股被路上的石子硌得仿佛在接受酷刑。   然而拽着他的人充耳不闻,将人一把拖进水里,只剩下咕嘟咕嘟冒出来的泡泡。   “萧榆,快走!”   陆森将一人拧翻在地,将要走时,却见萧榆抬着弓弩对着一个衣服被烧起来的人,迟迟都不见他把箭射出去。   空气里传来衣物和皮肉被烧焦的味道,那个全身燃着火光的人,陷在火光当中的脸,突然变成了林杨的脸。   ——“求你!要带我女儿出去!!”   林杨这句痛苦又凄厉的请求,一下把他拉回到那场大火当中。   “对不起……我没做到……”   萧榆呓语般说着,指尖控制不住开始发抖,好像又看见了怀里的小女孩紧闭着眼的样子。   他心里愧疚得要死,觉得自己欠了林杨一条命,却连他女儿都没救出去……   “萧榆?”陆森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又返回来及时将人往后一带,同时抬腿将飞扑来的火人击飞出去,拉着萧榆往前跑了两步,一个扑身沉入水里。   所有感官被溪水隔开,世界陷入绝对的寂静,心里想着什么,什么就被放到最大,萧榆觉得自己快要被浓浓的愧疚感淹没。   好似一种罪过,让人总是逃避着,害怕去面对,可一旦挑起一个头,就像刮出线的毛衣,塞不回去,轻轻一扯又整个崩盘。   哪怕应明远不止一次跟他说明,林杨的女儿早在火场就已经吸入太多浓烟,一氧化碳中毒,这个过错不应该由他承担,可林杨是真真切切为了救他才被火焰吞噬的。   为了他……   这三个字其实于萧榆而言,是一种压得喘不过气的重担。   这个世界上有两个人,为了他,都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你妈当初就是为了生你死的!”   这句话一直跟随着他,到现在,他清醒的知道自己活得浑浑噩噩,不明白这个意义在哪,是把命还回去,还是不辜负“为了你”这三个字而活着……   四肢被冰冷的溪水包裹束缚,萧榆在那一刻突然放松身体,想由着自己往下沉去——就这样吧,他自暴自弃的想着。   手腕上的银镯子却与另一只在水中相撞,它们裹在水里发出一声脆响,耳朵听不见,心却可以。   出水的那一瞬间,萧榆猝不及防呛了一口水,那种濒死的溺水感才铺天盖地袭来。   他低头猛咳,后背一直稳稳撑着一只有力又带着温度的手,撞进陆森满是担心的眼眸中,萧榆自嘲般扬起一抹笑来:“谢谢。”   谢谢他在关键时候拉了他一把,如果真的这样死去,卢队可能还得来他坟头扇他一巴掌。   他心里的天平在死去和活着之间,绝大多数都会倾向活着那边,应明远说他是自救意识很强烈,萧榆倒觉得不如换个说法——懦夫。   “抱歉啊,又麻烦你救我一次了。”   道完谢,他认错态度诚恳,本来可以不用这么折腾的,就因为他突然傻逼作死,陆森不得不提前把他拉上岸,其他人也不知道游到哪去了。   面对他的道歉,陆森没有接话,只是突然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带着后怕般彷徨的珍重,在水里时,他看得清清楚楚,有那么一刻,萧榆是真的想死。   陆森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没有发现,如果自己不在他旁边,会怎么样……   好像怕他会突然消失,陆森抱得很紧,甚至勒得萧榆有些痛,但是他没有挣开,莫名其妙想到了在陆森家的那个拥抱。   他发现他之前亲陆森的时候,陆森貌似都亲回来了,如今这个拥抱,好像他也抱回来了。 第60章 他说榆树是棵很吉祥、富贵的树啊   这条溪水是跟着山脉走的,在黑夜当中静悄悄流淌,周围的草丛里传来‘吱吱’的虫鸣声,一轮弯月挂在正当空,如果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真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萧榆不是一个喜欢破坏气氛的人,但是浑身上下湿淋淋,衬衫下摆不停往下滴水,虽然感觉湿透的衣服已经快要被陆森这个拥抱给捂热了,但是忍了两次,还是没忍住打了一个喷嚏。   不得已,陆森只能放开他,两人走上岸边空旷一点的地方,重新捡了点柴升起篝火。   “跟他们游散了真的没问题吗?”   两人相顾无言片刻,还是萧榆受不了这闷不吭声的气氛,没话找话地问。   自那个拥抱过后,陆森就光盯着他看,也不说话,他的眼睛很好看,眼眸似古井里的水般幽深,带着笑意的时候简直能让人溺死在里面,一动不动看着某样东西的时候,又很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分析不出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绪,萧榆心里怵得慌,就是拖了后腿害怕被指责的那种如坐针毡。   搞得他特别想来根烟,拇指指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来回搓了搓,尼古丁有时候也是个好东西,可惜都装在包里,知道陆森不喜欢烟味,他就很少随身揣着了。   陆森把他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以为他在担心张空青,说出来的话闷得可以,还带点酸:“他们都有进山的经验,还有它在,明天跟着它走就能汇合。”   他们指的是朗达和陆妹,至于跟着走的它,萧榆抬头朝天上看去,在他们这块空地上方盘旋着一只黑影,是上次架在陆森胳膊上的那只黑鹰。   “它是你养的吗?”   好像在陆森家没有看见什么鸟笼。   当气氛过于沉闷,由另一个人随便挑起一个话头,那么肯定是想借着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以此打破这种尴尬的,相顾无言的状态。   只要陆森说起一点关于这只黑鹰的事情,那么萧榆就可以借势接下去,话题这不就打开了。   可现在的陆森格外不给面子,就‘嗯’出一个单音,萧榆等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他真的就只说这么多了。   “……”不会真的是在嫌他拖后腿吧?   就在萧榆想着要不写个保证书,以后绝不在关键时候傻逼,还在组织措词,就听到陆森冷不丁问他:“刚才那支箭,你为什么不射出去?”   那句道歉,陆森听到了,他觉得自己对萧榆一点都不了解。   只知道在萧榆从别人口中知道他不详的事情,做的事不是第一时间远离他,而是主动抱了他,也从来没有把那些不幸怪罪到他头上。   他的一点点亲近,一举一动,总是牵引着他的心,可到头来,其实悬崖上开在藤蔓里的那朵花还是离他那么遥远,那么高不可攀,看在眼里,却好像一辈子也握不到手心里去。   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明明在他一身伤出现时就已经想好了,这次不会放手了。   所以萧榆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包裹着自己那一点卑劣的私心,好像这样就可以多一个借口留住他。   不问他为什么要进大苗山那草药,也是如此,他自私的想着不需要知道,反正他会留在这里。   但就在刚才,萧榆在水里求死的决心吓到了他,他不知道这样的决心是因为什么,只知道萧榆的不对劲,是从没有放出去的那支箭开始。   这个问题不免让萧榆又回想起那件事,他想抽烟的念头越来越强烈,只能盯着地上的一粒石头,发现不知道怎么说才能显得轻松点,最后只能叹口气:“因为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不小心看成他了。”   果然吗,陆森不自觉地攥紧自己的手:“那个人,对你很重要吗?”   “挺好一朋友,为我死了。”   萧榆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没有那么伤春悲秋,陆森盯着他瞧了一会,忽然垂下头去,手指紧了又紧,觉得自己嗓子紧涩得很:“所以你是因为他,刚才才不想活了吗?”   陆森等了一会没有听到回答,只是衣角被人轻轻扯了一下,他侧头看去,发现萧榆已经坐在他旁边,屈腿支着脑袋看他,直言不讳道:   “我很早之前就不想活了。”   陆森拧起眉,表情满是不理解,因为萧榆看起来又不太像是这样的人,如果不是刚才的事,陆森从没想过他还有这样的念头。   萧榆没有马上解释为什么不想活,而是捡了一根木棍,在地上一笔一划的写了一个‘愉’字。   “知道这是什么字吗,它也念榆,不过这个字是竖心旁,意思是愉悦的,高兴的,我名字里的榆,本来应该是它。”   愉悦,和古竹悦取同一个意思,也是当初两家人的约定。   “只是后来我爸去给我上户口的时候,工作人员问他是哪个yu,他说榆树的榆,然后我就变成萧榆了。”   这些都是过年的时候,卢队他们聊天,他偷听到的。   这个年纪说起这些,萧榆早没了当初的要死要活,他看着陆森拧起的眉,言简意赅的开玩笑道:“他给我改了个字,都没问过我的意思,所以我才不想活的。”   他说得很轻松,颇有种往事如烟的洒脱,陆森却久久没有松开眉心,他想了想,认真的说:   “在我们南寨,榆树是棵很吉祥、富贵的树,它的叶子像钱币一样,代表着日子会过得富足且幸福美满,家里有孩子的都喜欢栽种它。”   陆森说得格外认真,没有一点只是为了安慰他的虚假。   篝火的光照映在他的脸侧,橘黄的光线暖得一塌糊涂,萧榆听着他的话,愣了愣,随后由衷地笑起来。   全身的烦闷和愁苦在这一刻,全被这一捧暖光烤得慢慢在体内蒸发掉,久违的轻松让他整个人都感觉轻快了起来。   “真好……”   “什么?”   他说得太小声,陆森没有听清楚,萧榆歪着头笑盈盈地看着他:“你们南寨真好。”   ——你真好! 第61章 养只猫不如谈恋爱——又名真香   哪有什么因为改了个字就哭天抢地的,不过是因为他一出生就背负了他妈妈一条命,开心不起来,也高兴不起来,那个‘愉’也没有必要了,他爸就随便改了一个。   知道原因后,萧榆对自己的字其实一直不怎么喜欢,念起来一次就知道一次他爸有多不喜欢他。   不过现在嘛,好像榆树也不错,叶子长得像钱币,听起来就是个容易暴富的字。   萧榆也确实不缺物质上的需求,但人有两个世界,一个现实世界,现实世界缺什么,缺钱、缺人脉,每一个假大空的人说什么钱是最没用的东西,是因为他根本就不缺钱。   而另一个精神世界,缺什么都有,包罗万象,可能只是一句轻飘飘的肯定,当两个世界失去平衡,人总喜欢站在缺失的那个世界,翘首以盼,苦苦追寻些什么,以此满足心里的那个平衡点。   榆树可能跟他也没多大关系,就是随便改的一个,不过陆森说这段话的认真,却重重的踩在了他心里的天平上。   陆森小心翼翼问他:“那你现在还想死吗?”   现在这个问题,比让他留在南寨还要重要。   萧榆摇摇头:“不想了。”   以前不想,是看了很多心理学的书,在想和不想之间,如卡在喉咙里的鱼刺差不多,不上不下,又划拉嗓子的难受,现在不想,是觉得他或许应该听应明远的话,谈个恋爱,换一种最舒心的方式去生活。   “那,你还会为了刚才看到的那个人,想去死吗?”   好吧,陆森没办法说服自己,他还是介意这个人在萧榆心里到底有多重要。   他这别别扭扭的,都已经把‘我不喜欢’四个大字贴脸上了,萧榆心里已经山呼海啸般热闹,面上还非想逗逗他,装着沉思的想了想:“要是我说会,你要怎么办?”   陆森眼眸一颤,真的以为他说认真的,呼吸都紧了几分,不假思索道:“我会把你拖回去,关在房间里,哪也不许去。”   “不打断腿吗?我要是跑了怎么办?”   萧榆手撑在下巴上,上半身往他那边微微侧了一点,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   “不…”不舍得,也下不去手,“在南寨,不打断腿你也跑不掉…”   “你要给我下蛊吗?可是你们的蛊不是对我没用吗?”   就连那什么听起来很厉害的族老,他的蛊都没让萧榆忘记这一切。   “我们不是只会一种蛊,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挑生蛊对你不起作用。”   陆森说起蛊的名称,用的是南寨的语言,萧榆没听懂,只能用汉语相似的谐音给它取名。   这么说来,这种蛊只是针对人的记忆,他不是百毒不侵,只是单单对这种蛊免疫了。   林杨也是研究所的人员之一,研究所研究的命题就是有关于记忆和嫁接……   萧榆脑子里好像有根线把那些线索和信息给串联了起来,但是现在还过于模糊,而且有一个很关键的地方他没有想通,只能暂时先放在一边,他想了想,先岔开了一下话题:   “你说的这种蛊,可以把我的记忆放到别人的记忆里吗?嗯……就是说让别人成为我?”   陆森很认真思考了他话里要表达的意思,片刻摇了摇头:“不可以。”   看到萧榆有些出神,陆森话里有话的又补了一句解释:“你心里有什么秘密,你不说出来,我不知道,对你下的蛊也不会知道。”   也就是说这种蛊是根据下蛊人的想法和要求去做,而不是本身拥有自主意识的可以去查探一个人全部的记忆。   如果有这种能力,陆森何至于一点都不了解他。   萧榆一开始通过古竹悦告知的信息猜测,以为那研究所要研究的东西不就是南寨里现有的吗,现在听了解释,难怪这个项目还在研究,但是听起来,多少和南寨里的这种蛊是有关联的。   说不定研究所的成立,很可能是受到了南寨这种蛊的启发才开始成立的项目。   至于研究所拿这种东西做了什么违反社会治安的事,以至于引起了各地警方的注意,现在他还不得而知。   不过上次他和张空青跟着一起来的,自称外网搞民俗自媒体的团队,说不定只是拿这个做幌子,也难怪老爷子会混在队伍里。   萧榆的思绪一下拉得很远,因为过于投入的在想这些事情,他沉默着忘记接话,却不知道这个短暂的沉默已经踹翻了一个醋坛子。   陆森现在泡在醋缸里,不依不饶的又把之前的话题给拉回来:“所以你明知道大苗山那么危险,还进来那么多次,都是因为那个人吗?”   一个肯为了萧榆牺牲自己性命的人,真的只是朋友那么简单吗?   他酸涩的声音传入耳中,萧榆回神,这回倒还真被他说对了:“应该算是吧。”   第一次追逃犯进入大苗山,确实是为了还林杨一个公道,第二次进,貌似也是因为他和林杨回国前见过,引来一些人的关注,不得已才再次闯进来。   至于这次,虽然是古竹悦要拿草药,但本质上还是和林杨所工作过的研究所有关。   这么说好像也没毛病。   陆森看着地上那个‘愉’字,酸涩之余又涌起一股无力,他不知道什么死去的白月光是无法被打败的那种话,就是头一次自私的讨厌为什么挑生蛊对萧榆不起作用。   本意就是逗逗他,现在看人认真了,萧榆见好就收,把那些公事先放一边,伸手勾了勾他的衣袖:“那你怎么不问问我是不是喜欢他?”   陆森没有回头,觉得都这样了,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就听萧榆又说:“他结婚了的,还有个女儿。”   虽然后来因为出国的问题,夫妻两人意见不和离了婚。   陆森一下转过头,还没等说话,萧榆抬手屈指,亲昵地刮了一下他的鼻尖,带着安抚意味的解释道:   “跟我没关系,我们的关系比钢铁还直,就真是挺好一朋友,没有那种喜欢。” 第62章 人生里添上一笔浓墨重彩的互相喜欢   什么叫比钢铁还直的关系,陆森的汉语水平已经足够突飞猛进了,但是一些俏皮话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完全理解。   他只知道萧榆说,没有那种喜欢,听在耳朵里就是没有那种关系的意思。   心情和天气一样阴转晴,又还是不太放心:“可你刚才说你还是会因为那个人想去死……”   耿直的人一旦在感情上钻牛角尖,压根玩不过从小接受形形色色的人际关系,在大城市里摸爬滚打过的人,他们的世界和外面比,总归是小的,接触的人也没有外面的多,也很少能体会到什么叫城市套路深。   萧榆看过很多心理学的书,之前喜欢归喜欢,但还是不敢妄自揣测,不敢把这纯朴的靠近当成是自己以为的那种喜欢,还有一点,也是觉得这样干净的人,靠近他这种活都活不明白,好像人生也就这样了的人,怎么会有那种意思呢。   多无趣啊。   总觉得,自己龌龊的心思会把人玷污了,所以理所当然的宽慰自己,人生经历里多一场无疾而终的单恋,也不错。   只不过现在,他要是真的没有看出来这别扭的表情,没有听出来那句句都在乎他跟别人是不是有什么非同一般的感情,句句都酸出水的话是什么意思,那他的书就白看了,社会和人情世故也白混了。   在此之前他是有些自卑,倒也没有卑微到尘埃里,意识到对方也喜欢自己的时候,萧榆并不会过于自卑的产生自己不配这种别扭的心理。   他现在觉得,人生里添上一笔浓墨重彩的互相喜欢——更不错了。   心情一片大好的萧榆眸中带着浅显易懂的笑意:“我那是跟你说着玩呢,活着多好啊。”   明明之前还哀伤的仿佛可以不管不顾的死掉,现在又笑意盈盈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萧榆的善变差点让陆森跟不上他的玩笑话。   太在乎了,所以一点都没有当成假话。   “这一点都不好玩。”   哪有人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的,南寨里的人对待裹着善心的生命都持以最高的敬意,他们相信每一个生命的出生,都是经由高山里的神灵授意而来,都应该认真对待。   萧榆没想真把人惹生气了,飞快道歉:“我错了,我下次不拿这个开玩笑了。”   说完,萧榆就觉得自己真是无师自通,颇有女朋友一甩脸色,马上就能知错跪键盘的自觉。   也行吧,他自我安慰,以后多利于家庭和谐,但凡那些高傲不肯低头认错说句好话的男人有点自觉性,民政局一天得少办多少离婚手续。   想到这,萧榆发现自己不怎么了解南寨对待感情上是怎么样的一种观念,倒是被张空青一嘴一个情蛊的说得印象深刻,他问陆森:“你们这要是喜欢哪个人,也会对人家下蛊吗?”   陆森摇头,觉得他的问题很跳跃。   又听萧榆问:“那要是你喜欢的那个人不喜欢你怎么办?下蛊吗?”   比如情蛊之类的,或许也还有别的,不过他也不了解。   “要是特别喜欢……就会……”   尤其是不想放手的人,通常都会选择用这种手段把人留在身边。   南寨只规管切实危害无辜之人身体健康的下蛊,化抓当初动了伤人的念头,所以才会被南寨发现的。   “那你会对我下蛊吗?”   不是之前那种,而是别的。   陆森光看着他,内心很纠结,过了好一会才反问他,“你会留在南寨吗?不出去了,就呆在这里……”   跟我待在一起……   “一辈子都不能出去吗?”萧榆手中的木棍拨动了一下面前的火堆,把没烧到的半截柴推进火中,让火烧得更旺了些,又道,“我还想带你出去玩玩呢。”   比如吃个饭,看个电影,以前觉得这些挺麻烦,现在嘛其实约会也行。   “我不能离开南寨。”   这句话有些歧义,萧榆不清楚是哪一种的不能离开,就听陆森言简意赅的说:“是惩罚,中寨和后寨的人,都不能离开这个地方。”   “要是离开会怎么样?”   现在都改革开放了,没听说还有这种限制人身自由的惩罚。   陆森却说出两个他怎么都没想到的字,他说:“会死。”   陆森不是一个会开玩笑的人,所以他说的话,必然是认真的。   但是为什么,水土不服?   这也没有那么严重啊,萧榆还没想出原因,陆森又道:“族老让我对你下蛊,你忘不了大苗山里看见的东西,只能留在南寨,他不会让你离开。”   和上次一样,哪怕心里无数次觉得自己已经下定了决心,可是萧榆一句话,陆森还是会打翻之前所有的决心,因为喜欢,所以对于他的一切都格外珍重爱惜。 第63章 他存在本身,足够蛊惑人心   这一番自说自话,仿佛又把他们拉回了萧榆说要离开的那个夜晚。   族老让他不要心软,更不能破坏了规矩,可是为什么每次看见萧榆,他坚定的内心就会摇摆,好像要对萧榆下蛊的不是他,反而是他被下了蛊一样。   他要是再心思狠毒一点,早之前,萧榆就已经离不开南寨了……   “那你会听你们族老的话,对我下蛊吗?”   萧榆重新支起下巴,因为湿了水,外套早被他脱下甩在一旁的石头上晾干,里头的白衬衫不是重要场合他一般不扣最上面的扣子。   其实也不是多爱白衬衫,但就像那些影视剧里,初恋白月光身上的那件白裙子那样,他是个臭屁且爱要面子的人,但凡是能出现在他爸视线范围里的地方,他极其在乎自己的形象,颇有一种‘你不痛快,但我过得可好了’的较劲。   他第一次接受采访,当时穿的就是白衬衫,为此还荣获国内外播报头条‘行走的衬衫斩女杀手,人间理想型艺术家’的特大标签,当然这应该要归功于张叔叔砸钱给他捧出来的。   后来某次吃饭,看到电视屏幕上出现他接受采访的身影,他爸只瞟了一眼,皱着眉就让人关掉了,从此,衬衫这种衣服就差没焊在他身上了。   现下湿过水的衣服,那薄薄一层布料半贴不贴的穿在身上,支起下巴侧头的时候,修长的脖颈完全暴露出来,和锁骨绷出一道晦涩难明的线条。   他问出的话,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难以言喻的蛊惑,眼尾弯起耐人寻味的弧度。   陆森的视线从他脸上鬼使神差扫向他敞开的衣服领口,从喉结往下到锁骨,胸口的肌肤随着呼吸起伏,若隐若现的掩藏在衬衫的布料之下,听到那人拖出一个轻轻浅浅‘嗯?’一声的单音,他视线猛然一缩,仿佛被烫到般,转头看向面前火堆的动作都显得有些慌乱。   莫名的觉得周身血液都开始发热,心跳得快要冲出胸腔。   明明是很严肃的问题,他却歪了心思,实在不应该。   没听到他回答,萧榆又问了一遍,这次声音更轻了,一点也听不出咄咄逼人的意思,很好的拿捏着一个最舒服的度,激不起人的厌烦,又无法忽视他的问题。   好像他不是要一个回答,只是希望陆森自己能正视这个问题,而不是一味地纠结折磨自己。   陆森捏着自己的手,思绪翻腾如海啸,理不出头绪,一大团毛线纠缠在一起,找不到最关键的那一头在哪里,只能胡乱答着:   “会…”   他觉得他会下的,不管是族老的交代还是他自己的决心。   “可是我觉得你不会。”   萧榆否定了他的答案,带着一点循循善诱,看起来有那么点久病成医,沾上了那么一点应明远那心理医生的派头和引导。   “如果你真的要离开,我会下…”   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威胁萧榆,还是试图说服自己,如果是前者,那这威胁的底气简直弱爆了。   萧榆不仅半点不带怕的,还抬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人面向他这边,然后凑上去,安慰似的朝人嘴上吧唧亲了一口:   “陆森,你不会下的。”   他……确实下不去手……   早在他自己把话说出来,看似好像已经下定了决心,其实在他说出来,而不是直接做的那一刻,他心里的天平已经倾斜了,现在不说清楚,这一路他能不停的纠结。   “没关系,等回去了再想想办法,我不那么快回去也行。”   反正他事情还没弄清楚,这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   还没等人颓然无力的去想,既然下不去手,那接下来怎么办,萧榆就已经适时的抛出去一颗定心丸。   表明他不会说走就走,也不是一点都没有考虑过会在南寨停留。   要说萧榆不会下蛊,但他存在本身,既一言一行,就已经足够蛊惑人心。   他靠得很近,说的话像根羽毛,轻轻撩拨着陆森的心弦,勾得人心痒痒,却不得其法,视线一时不知道应该朝哪看,仿佛点了墨的双眸在火光下格外明亮。   “你是说,你会暂时留在南寨吗?”   “嗯。”萧榆嘴角的笑意尚未收起,片刻又道,“这段时间我能住你家吗?前寨住一晚好贵,我要是长时间租房住,以前卖画赚的钱就都搭进去了。”   他说得可怜兮兮,颇有卖惨的嫌疑。   虽然他在前寨租房住上半辈子都不至于捉襟见肘,但装点可怜可以顺利住在心上人家里,何乐而不为,他又不缺心眼。   陆森自然不会拒绝他的要求,或者说他根本不会拒绝萧榆的任何要求,之前第一次带他来中寨,不过是因为误以为自己的亲近会给人带来困扰,所以不敢让他留下。   萧榆勾住他下巴的手还没有松开,见他答应,得寸进尺的又侧头凑过去亲住,这次没有一碰即离,而是停了两秒,食髓知味的轻抿了一下他的下唇。   感觉到陆森手足无措的一颤,萧榆把头后撤开,然后道貌岸然的说:“谢谢。”   他眉眼蛊人,波动的火光进入瞳孔之中,笑得云朗风轻,又如桃花般多情。   经不住撩的人,体内不知名的情绪开始叫嚣,沸腾着想要冲破某种禁忌,周遭围绕着暧昧又旖旎的撩人氛围,呼出来的气息都感觉比平时灼热,生动形象的给萧榆展现了一个什么叫真正的“面红耳赤”。   那红晕一路蔓延到脖颈,萧榆克制住自己的心猿意马,松开手坐正回去,把自己的目光艰难移到面前的火堆上,嗓子紧得说出的话都有些哑:   “能说说你们为什么离开这里会有那么严重的后果吗?”   撩人把自己撩进去了,还能说什么,只能暗骂自己活该,色迷心窍,要是再不转移话题,难保会发生什么,他可不想在这种指不定什么时候蹦出来一两个僵尸的地方来场失控的野——战。   他话题转得快,陆森如梦方醒、满脸通红的缓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语言。 第64章 他们都习惯了先为对方着想   对于为什么他们不能离开这个地方,陆森也说不清楚,是从他出生后,山姑娘的诞生,仿佛诅咒一般,谁离开,谁就中蛊而死。   以中寨为分界线,前寨没有遭受殃及,至少他们还是自由的。   而中寨和后寨,就像这个世界分裂出来的,他们融合不进去,也无法融合,甚至充满了危险。   陆森就这样在族老的教养下,带着愧疚感,日复一日巡山,守着这一方生存的高山和土地。   如果萧榆没有出现,他的生活应该不会出现任何变化,他可能还是不敢主动亲近任何人。   陆妹是他小时候跟着族老巡山,在一条山溪边捡到的,没有人认养,族老就抱了回来,当他妹妹那样养大了。   朗达也是从小跟着族老,这是南寨里,唯二两个不怎么忌讳靠近他的人。   怎么说呢,自由这种东西,完全是凭心而论,有的人困在一方天地,也可以活得如翱翔的雄鹰般自由,有的人国内国外满世界行走,却感受不到何为真正的自由。   萧榆也跟他说起了他为什么会因为林杨,而追逃犯追进大苗山的前因后果。   “我就是觉得自己欠他一条命,有义务把人犯缉拿归案,没想到这件事情纠缠得那么深,我自己现在也深陷其中。”   库珀那边对他不信任,还有另一方不知什么来头的人也盯上了他,这事不弄个清楚明白,这生活怕是不得安生了。   “你手上的伤,也是因为这个被人弄出来的吗?”   话题展开来,之前惹人脸红心跳的旖旎气氛也渐渐在言语里消散,萧榆下意识抬手看向之前的伤处,点头,一五一十说给他听。   “我虽然在警队是文职,但好歹也不是摆在队里的花瓶,也真跟人练过的。”   现在就得感谢卢队当初魔鬼般把他丢进去当陪练了,他说着,其中还添油加醋的,着重突出了自己与恶人搏斗的威猛身姿,刻画了一个临危不乱、聪明睿智的形象,把最后的挂彩,归结于对方手拿武器,手段下作,胜之不武。   又隐瞒了被自己亲爸在生日会上邀请来的刑警当成犯人带走,车上那段看监控看到呕吐的真相。   这段不能给他伟大形象加分的经历,不提也罢。   陆森却听得胆战心惊,明明自己巡山碰到的危险也不过如此,至今都没觉得怕过,现下还是为他捏了一把汗,更加觉得族老说得对,外面的危险也和这大苗山不相上下。   他想说既然外面那么危险,以后能不能就不出去了,至少留在南寨,他可以保护他。   但又想起萧榆说的那个林杨,他又把话默默吞了回去,要是说出来,也只是徒增萧榆的为难。   他们都习惯了先为对方着想。   两人一边烤着火,把身上衣物烤干,一边谈天说地的,说起那些偷摸进入后山的老外,陆森也坦言他并不知道这些人想干什么,他们走进大苗山范围,一般就会被中寨的人给送回去了。   联络点的事情,南寨并不知情。   两人熬了一夜,天亮的时候,陆森没有急着去找其他人,而是返回之前他们休息的地方,去把落下的行囊拿回来。   只是下水的时候他格外不放心,生怕萧榆又跟之前一样想不开,游得束手束脚,频频回头。   怕人上岸的时候得颈椎病,萧榆主动牵住他的手,直到上岸了才松开。   他们之前待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一地凌乱可以证明昨晚真的发生了什么,那些剃头匠都不见了。   萧榆不免困惑:“你说他们都死了,只是一副躯壳而已,为什么他们看起来又跟正常的活人一样?”   他第一次进大苗山,初遇陆森那次也碰到了这种情况,当时下雨起雾,他自然而然的以为是瘴气中毒,可昨晚没有雾气,靠近的水源也是干净的,却还是把他们看成了正常的活人。   “是花粉。”陆森解释,“昨天吹来的风是从花谷那边的方向而来,一般这个时候里面的花会凋谢一次,离下一次花期还需要几天,没想到这次竟然提前了。”   “那些花粉含有致幻的成分?”   陆森点头,他们不给外人进入大苗山,也是怕他们会误入花谷里去,进去的人如果不是鬼师之类会下蛊的人,很难走出来。   那个地方太危险,就连他们这里的鬼师都会尽量避开走,现在一直是由族老在管控着,他平时也很少会去。   而且在凋落和花期初开这段时间,存在于大苗山里的山姑娘会格外活跃。   今晚是肯定不能在大苗山里过夜了,他们必须要在今天拿到古竹悦需要的龟蛇草,不然只能先出去,等到这一次的花期过去才能进来。   中午的太阳很大,一路跟着那只黑鹰,两人在阳光下走动间,等跟另外四人汇合,衣物也差不多晒干了。   古竹悦和陆妹看起来好好的,只有张空青是被朗达架着走,一见到萧榆,这家伙上来就问:   “你丫的怎么游到一半就不见踪影了,老子特么还以为你被水鬼拉去当人家死鬼相公了。”   他虽然一瘸一拐的,嗓门还是一如既往的响亮,一听这声如洪钟的,就知道没啥大问题。   要是被张空青知道他当时在水里想轻生,这家伙估计二话不说要在应明远那给他包上那么俩月套餐,外加预定精神病院豪华VIP病房一间。   所以萧榆淡定的扯了一个谎:“我那是脚抽筋了。”   “真的?”张空青表示怀疑,他去问陆森,“你脚也抽筋了?”   “他那是捞我去了。”   萧榆暗戳戳冲陆森一挤眼睛,不擅长说谎的人只能沉默着没说话。   在张空青转动他那平常不怎么灵光,一些个关键时候又出奇敏锐的脑筋之前,萧榆一指他的脚,关心的转移话题:“你这怎么回事?”   被水鬼拉脚的是他才对吧,怎么突然就把脚扭了?   说起这个,那张空青可是有得说了,表情那叫一个气愤。 第65章 就这样吧,他高兴就好   在张空青义愤填膺的控诉,朗达一脸无辜的两极分化下,萧榆从张空青的废话里,提取出了一个大概的情况。   也就是说当发现“他脚抽筋”没跟上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游出去老远,要是再返回来,也不一定能找到,很可能还会错开,又因为陆森也没跟上来,所以他们理所当然的认为他应该是安全的,至少有陆森在,出不了什么大事。   他们就决定上岸等第二天汇合,谁知道运气不好,碰到夜生活还在继续的山姑娘,一番追逐打斗,情急之下,朗达一脚将他踹进坑里。   跟着躲进去的时候,还眼神不好的踩了他一脚,他一声惨叫,朗达怕声音引来山姑娘,又险些给张空青捂死。   “我跟你讲,你得亏踩的是我,你到外边街上踩一个试试,没几十万人都不带让你走的,不得讹得你倾家荡产我就不信了。”   张空青指着朗达一顿嚷嚷,把自己说得是开了大恩才没跟他计较。   对此,语言不通的朗达只觉得他聒噪,嫌弃的用南寨语言跟陆森说:“他好麻烦,还吵,为什么要带着他?”   上次这人带一老头想往中寨闯就被他修理过,谁知道没多久这人还住到中寨来了,外乡人就是脆弱又麻烦。   陆森被问得也不知如何作答,尴尬地看了萧榆一眼,见他没有作声,意识到应该是听不懂的,才避重就轻地用南寨语跟他说:“先走吧。”   其实萧榆听懂了一点,大概一推敲就知道什么意思,吵这一点他确实无话可说,他走过去道:“辛苦了。”   “哎老萧,你跟他说什么辛苦啊,老子差点被他踩死,这家伙平时就拽着张脸,跟我有仇似的,刚他是不说我坏话来着?”   “谁能说得过你啊张空青同志,妇联主席没您的位置那都是有黑幕,现在省点力气少叭叭吧。”   这哥们嫌弃归嫌弃,好歹也是关键时候没抛弃没放弃把张空青捞回来了,萧榆正要接手这个充当“拐杖”的工作,陆森不动声色挤上来,一下将他的手挡开,低声说:“我来。”   萧榆像是察觉出了什么,似笑非笑地看了人一眼,没说话,顺从的收回了自己的手。   陆森被他那好像含着挑逗的一眼看得莫名心虚起来,耳根不听话的带上一抹嫣红,极其不自然的移开相触的视线。   他正要架起张空青的胳膊,朗达不大乐意的重新架起张空青的胳膊搭在自己肩颈上,尽职尽责的继续充当某一个麻烦精的拐杖:“算了,你不应该做这种事。”   他们都是族老一手培养出来的,陆森一直是他们默认的,等族老处理不动那些事情后,陆森就会接手成为族长。   他们南寨的预备族长,且有给一个麻烦的外乡人充当拐杖的道理。   完全在状况外的张空青这个看看,那个瞧瞧,还暗叹自己这人格魅力真是强大,什么时候居然变得这么抢手了。   “哎呀,都有机会,都有机会,你们可以轮着来,不用抢着扶我。”   萧榆一脸看傻逼的表情,摇摇头往前走,陆森怪异瞧他一眼,也不坚持了,只留下听不懂意思,依旧觉得他聒噪的朗达一边当拐杖一边想着能不能下蛊把他毒哑了……   古竹悦和陆妹早就走远了,谁也没理他。   接下来的脚程就快了很多,扶着比背还累,朗达背着张空青还能跟上他们的步伐,南寨里的人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估计经常满山跑,背个人也没什么负担。   萧榆看他气都不喘,不得不佩服这些山里长大的汉子的体力。   “阿哥,山神!”   陆妹突然指着左侧方叫了一句,她下意识说的是南寨语,本来萧榆是没听懂后面那个词是什么,是古竹悦奇怪之下用汉语跟着重复了一遍。   萧榆顺着陆妹所指的方向看去,没想到这地方还真有山神,他倒要瞧瞧这山神什么模样?   就见那里没有他想象的各种奇怪形象的山神,唯一特别的就是有一棵高大挺拔、枝繁叶茂,像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伫立在那放哨的古树。   原来它就是南寨所认为的山神。   他们认为这里生存着的百年老树见证了村寨的历史,不能随意砍伐,寨民很尊敬它们,也会给个统称——山神,是生活在山里的神灵。   一般碰到“山神”,他们的习俗是挂一块写上名字的红布,一是祈福,二是告知“山神”借路,祈求山里的神灵看到他们,可以把路让开,让他们顺利通过。   地方习俗应该受到尊重,哪怕观念不一样,也不应该随意指点别人的信仰。   他们停下来,陆妹从自己斜挎着的一个绣有某种花纹的布包里掏出来毛笔和墨水,还有几根折叠整齐的红布,显然是他们每次进山都会带的必需品,以备碰到“山神”时会用得上。   陆妹平时就装了三条红布,平时需要进山都是他们三个,也不是每一次装了都能用上,所以这里面的东西还是她上一次进山放进去的。   她拿着红布有些为难:“竹悦姐姐他们要跟山神说借路吗?”   他们这里祈福的红布都有特定的尺寸,不流行再撕开这样不吉利的做法。   “这有什么,”萧榆拿过毛笔,“写一起就好了,反正上面写两个名字绰绰有余,山神总不能还是个近视眼。”   他拿着毛笔,笔尖沾了点墨,才看向陆森,试探着问:“可以吗?”   陆森把自己手里的布条递给他,没说话,但是直接默许了。   早在第一面,萧榆就小露了一手自己参加过书法比赛得奖的行书体,那一手字写得很漂亮,现在回想起来,第一次见面他就已经这么骚包的急于在陆森面前表现自己了。   低头觉得有些好笑,他行云流水、大笔一挥,自己的名字正正经经的出现在红布上,写完把笔递出去给陆森,他没接,只道:“你能帮我写吗?”   “额…写汉名?”   陆森在南寨的本名发音很复杂,萧榆只知道意思好像是‘山谷里的生机’,生机一词包含广大,尤其是山谷里的,听起来带着朝气蓬勃的生命力,寓意很好。   但是他们书写的文字也很特别,萧榆并不知道他的本名怎么写,又觉得一般这种祈福的飘带,当地人肯定会写上自己的本名。   陆森却嗯了一声:“写汉名。”   这么多年,这里的山神无一不知道他的本名,只是这次,他希望自己的汉名跟萧榆的写在一起……   萧榆收回手,写陆森二字时比他自己的还要郑重,几乎是全心全意的对待。   朗达在一旁指着不远处的一小面断崖问陆森:“从这里过去就要进入养蛊地了,真的没问题吗?”   陆森原本看着萧榆的视线转开,跟着朗达看去,原先柔和看着萧榆的目光变得肃穆起来,思索了片刻才道:“轻声一点,有情况你带他们藏好,我引开没什么问题。”   “我去引。”   朗达主动请缨,陆森只是摇头否决,郑重其事的拍拍他的肩:“带他们藏好也很重要。”   两人分配好工作,那边就已经吵开了:“老萧,你行不行啊?给我挂高点,万一这山神眼神不好,省得它老人家看得费力。”   “人家都是山神了,总不能还跟咱这肉体凡胎一样有近视眼的毛病。”   陆森扭头的时候看到萧榆从一根树枝上直接跳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去的,登时眉头一皱,正想说爬那么高摔下来怎么办?   转念一想萧榆也不是小孩子,这么说是有点小看他,终归还是自己太紧张了,便敛下了话音。   “怎么样,”萧榆走过来,一手搭在他肩上邀功道,“我可是挑了个好位置,风能吹得到,雨还淋不着,借着山神的光,最好给咱俩祈福一百年。”   陆森和他并肩而立,偏头看向那温润如玉的眉目间泛着喜悦的光彩,心情也跟着觉得愉悦起来,视线跟着他抬头,看向那一根写有他们名字的祈福带上。   正午的阳光透过叶缝斜照而下,这是太阳和树木满心欢喜准备的一场白日“繁星”,只等着人们一抬头,发现这点点“星光”。   枝繁叶茂下,一束光钻透叶缝,跳跃在祈福带写有名字的末端,清风带着飘带起舞,翻转间,陆森看到自己的汉名写在萧榆旁边,只是他好像记得族老给他起的汉名里,不是这一个陆?   他把视线又移回到萧榆身上,发现他也仰头看着那一根祈福带,他好像并不讨厌把自己的名字留在这里,意识到这,好像一切都无所谓了。   绑好的祈福带,不能再解下来,陆森心想,就这样吧,他高兴就好。 第66章 再现保命神曲   跟山神借了路,从古树底下穿行而过,拐过那一小面断崖的时候,陆森特意交代了声音要放轻一点,这里经常有鬼师偷偷养蛊,如果看见一块地方寸草不生,八成底下就有东西,千万不要走上去。   很不巧,他们必经的一条小路前面就是寸草不生的状态,但这块没有生机的土地后面就是一条小型瀑布,古竹悦需要的草药就长在瀑布旁边的岩壁上。   张空青现在都对不长草的地方有阴影了:“现在怎么办?”   萧榆上次就在这种地方吃过亏,那些东西实在是很麻烦,正思考对策,陆森接过朗达递来的一小袋东西,跟他说:“去藏好,别出声。”   “你做什么?”   看他的样子像是要自己走进去,萧榆不赞成,陆森已经往前走了两步:“我去拿,不知道底下养了什么蛊,你们不要靠得太近。”   “你确定没问题吗?”萧榆实在不放心。   面对这溢于言表的关心,陆森拿开他的手时,情难自已的捏了捏他的手腕:“嗯,有情况我会把它们引开。”   萧榆很想跟他一起去,但是还没有信心到能不给他拖后腿,大家都是成年人,有判断的能力,他也没矫情的浪费时间,最后叮嘱他注意安全,跟着朗达绕到一面背风的,能够容纳几人的一道石缝里蹲下。   透过不太高的断石往外看,张空青声如蚊呐地问:“他在撒什么东西?”   萧榆看见陆森倾斜着朗达递给他的那个布袋子,从里面倒出来一些灰絮,像是某种植物烧完之后留下的烟灰。   陆妹好心解释:“有一些在土里活动的小蛊虫不喜欢这个味道,撒进去就不会爬到人身上了。”   他们进山的次数不少,经验很丰富,知道怎么样可以有效避开潜在的危险。   萧榆视线牢牢锁在远处的陆森身上,以至于看到陆森反应极快的突然一个拧身凌空翻了一圈,有什么东西从他刚才踩住的地方冲了出来,带起无数飞溅的沙土,他的心一下提起来。   朗达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他喃喃自语地说了句话,萧榆没听懂,去问他们当中动植物研究教授外兼职翻译官的古竹悦。   “越来越多的人喜欢用死人炼蛊了。”   古竹悦眼睛一直看着前方状况,完全是把朗达的原话用汉语复述了一遍,只不过朗达的语气更多的是忧虑和心事重重。   这里靠近边境,就隔着一条大江,一些心术不正,违反社会治安的人和一些偷渡客首选都会经过这座山。   改革开放到至今,这山里不知埋了多少人。   “阿哥,不够。”   陆妹清点自己的弩箭,之前在山溪边碰到的剃头匠太突然,很多箭都没来得及收回来,完全不够把那些破土而出的僵尸一次射杀掉。   朗达正要交代她在这里藏好,把剩下的箭都给他,他找个地方去帮陆森。   弓弩发射的声音不算小,他们这里一动就会被发现,萧榆却按住他,只对张空青伸出手:“你的保命神曲借我用用。”   “什么玩意儿?”   张空青压根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全然忘了当初安德鲁学他打开了保命神曲,害他们被一波僵尸追得屁滚尿流的事。   “手机。”萧榆直接上手去摸他口袋,拿着他还剩余百分之三电量的手机,找到那首被称为物理外挂的保命神曲后又交代,“我把这玩意儿引走,你们该拿什么拿什么,别浪费时间,到时候在“山神”那里汇合。”   “不是,老萧你要干什么?”   张空青一听他要去把那些“活蹦乱跳”的玩意儿引走,这跟壮士舍身炸碉堡有什么区别,然而一伸手连他衣角都没拉住,“壮士”就已经“舍身取义”的窜了出去。   萧榆离远了一点才打开那首神曲,把音量按到最大,然后对那些面目狰狞的僵尸挥挥手,大喊道:“come on,baby。”   喜庆的歌曲在山谷里炸起,尤其是后面还追着一帮并不好看的僵尸,画面极度诡异,根本分不清到底是恐怖片还是喜剧片——也可能是黑色幽默恐怖片。   他一个人就能挑起一部剧的那种,反正他早前都已经在这种带有紧张刺激的恐怖氛围下放过鞭炮了,说不定他这壳子底下的本质其实是个喜剧人?   某“喜剧人”体力终于没掉链子的发挥了在警队训练的考核水准,眼见着就要把这些面目全非,但对于喜庆歌曲“格外欣赏”的僵尸引到那面断崖边,还在判断那攀在崖边的藤蔓够不够结实,手里的手机被后来追上的陆森一把抢走。   “哎——?”   还没来得及担心,眼见着那人单手扣住断崖边缘,将手机卡在岩缝里,又身手利落的翻上来。   萧榆那夸赞的干得漂亮四字还没说出口,就见陆森看着他的方向,双目陡然一震,下一秒他就被陆森猛拽了一把,下巴狠狠磕在陆森肩窝里,两人调换了一下位置,双双滚进一侧浅坑的草丛里。   一道利箭的破空声他没及时捕捉到,但是把他护在怀里的陆森,那一道微不可察的闷哼他听得一清二楚。   不顾被地上碎石划破皮肤传来的疼痛,萧榆单手撑地,一手揽住陆森的腰,将人搂在怀里撑坐在地,耳边传来紊乱而急促的心跳声,不知道是谁的。   然而他的视线在那抬眼的一秒里,透过陆森的颈边,看到了那个藏身在树丛间,面向他这个方向,拿着弓弩正转身跳下树的人…… 第67章 或许陆森真的是这深山里的神灵   ——陆森怎么样了?   萧榆先是担心焦急的想,感受到彼此胸膛间的呼吸起伏还算正常,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哪怕是在南寨,也有人想要杀他。   那个人确实穿着南寨特有的服装,他手上的弓弩也是对准了他的后心,如果陆森没有救他,他根本没有察觉到,可能那一箭,会让他血溅当场。   好在那人见没射中他,并没有跑上来补箭。   他们还保持着互相抱在一起的姿势,从断崖下面传来经由山谷这个天然大喇叭放大的保命神曲,一排排僵尸跟跳水运动员一样往下跳,他们没有任何动作,追上来的僵尸并没有发现还有人藏在附近半人高的草丛里。   陆森揽着他的后背,抱得很紧,仿佛要把他嵌入自己体内那般用力。   眼睁睁看着那一箭毫无预兆的冲着他而来,陆森一颗心差点吓得当场骤停,还好他挡下了,就是这个后怕的劲儿,让他满脑子都是如果萧榆出事了怎么办?   如果他没有挡下来怎么办?   各种情绪焦灼在一起,他脑子好像空白一片,又好像乱糟糟的,显得怀里的人格外没有实感。   萧榆下巴搭在他肩上,鼻息间隐隐传来陆森发尾随风扫过带来的清香,看到他因为用力而被箭射中的右肩不断渗出鲜血,想做点什么,可是轻微一动,陆森就抱得更紧,又不敢说话,那些僵尸还没跳完,要是被发现情况会更糟。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疼了,所以才抱他抱那么紧,萧榆搭在他腰间的手,带着安抚意味的来回抚摸了一下,又轻轻拍了拍,等到那些僵尸好不容易跳完,他赶紧将人撑着站起来:   “乖,先松开,这里声音太大了,我扶你到古树那边去。”   担心这声音还会引来下一波,萧榆扶着他从断崖另一面拐到先前的古树下,让人在横卧在地的树根上坐下,随即小心翼翼的查看他的伤口。   短箭要是偏一分,就要卡进他肩关节的骨头里,到时可能还会牵扯到手臂,萧榆手上没有任何可以处理这个伤的药物和措施,距离医院又十万八千里,只能拼命让自己冷静,不能慌。   谁知道陆森偏头看了一眼自己肩上的伤,在萧榆尚且还没反应过来时,另一只手伸过来握住露在外面的那部分短箭,对自己格外下狠手的生拔了出来。   “——你疯了?!”   没有任何药物和医疗设备的情况下,把箭拔出来比让它继续插着更危险!   萧榆简直要被他这莽撞的举动给吓疯,陆森还没怎么样,他倒是先冒了一层冷汗,整个人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慌手慌脚去掏兜,想找出点能用的东西,最后只翻出来一条手帕,也不管了,死死按在那往外渗血的伤口上。   “没事。”   陆森这个伤患还得反过来安慰他,看到那条熟悉的手帕,其实有些惊喜:“你,还留着它?”   “我一直带着。”   之前骗陆妹说等见了陆森再自己还给他,知道手帕在南寨有些别的含义后,没见陆森后来找他要,他也就装傻充愣的一直没提过,也没还给他。   听到萧榆说一直随身带着,南寨从小满山跑的汉子,一身铜皮铁骨挨了一箭,身体素质居然格外抗造,他好像都忽略了自己身上还有个冒血的洞,眼睛格外明亮的看着他:   “这是我阿妈绣的,听说她怀我的时候以为我是个女孩,就绣了一条手帕说是留给我。”   萧榆没有随意对待,他很高兴。   能感觉得到他心里的欢愉,但是萧榆的心情却是沉重的,犹如被千斤重石所压,简直要透不过气来。   那股不安的愧疚感又开始跑出来作祟,他甚至不敢对上陆森的目光,隔了好一会儿才说:“以后,别这么冲动了,你阿妈肯定不希望看到你受伤。”   为了他,不值得。   如果他这辈子,那三个字里再加上一个陆森,萧榆觉得他会找处悬崖,把自己直接葬在这里了。   手心下是温热的染出手帕的血液,那种亏欠的情绪将他牢牢缠住,越收越紧,让他产生一种无处安放的窒息感。   少年又恢复了初见那般的坦荡,或者说他一直都是这么坦荡,把自己最诚挚的心意明晃晃的摆出来,毫无城府,干净且磊落,有着大山里最原始的真心待人的善意。   他说:“可是我也不想看到你受伤。”   或许,陆森真的是这深山里的神灵,不厌其烦的,几次救他于水火当中。   萧榆仰头看看那根迎风飘舞的祈福带,又把视线下移到陆森身上,他觉得自己是真的受到了山神的庇佑。   他不知道如何回报这样的心意。   “我只会画画,你阿妈留给你的手帕给我了,银镯子也给我了,但是我没什么可以给你的,这样你岂不是很亏?”   这要是在外面,简直亏大发了,他甚至想说,少年,这买卖不划算的,我要是个骗子,你这可就人财两空了。   从没有盘算过划不划算的人,压根没有把这些看成一场买卖,更不图什么回报。   “我只是做我自己想做的事,为什么会亏?”   陆森说得自然而然,没有任何目的性的,只是想对他好,不需要找任何理由作为前提。   他真诚到甚至没有利用这样的机会,只要说上一句因为喜欢,所以才这么做,对方就会因为报答和愧疚感,而满足他任何要求。   但是他没有提,只说是做自己想做的事而已,善良的没有把这些变成自己的筹码。   萧榆头一次看到一个人可以把“干净”一词如此完美地诠释出来,他已经找不出别的词可以去形容,唯有“干净”,从内而外,从身到心,干干净净,不染这世间一点杂质。   “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这世界得多和平。”   萧榆说完被自己逗笑了,觉得自己异想天开,像陆森这样好的人,怕是世间再难找出第二个人了。   陆森嘴唇微动,刚要接话问他那你喜欢这样的人吗?   一声喊就打断了他尚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第68章 人是该有点攀比心   围猎僵尸那次,萧榆曾见过很多南寨的青年,其中不乏一些年纪跟陆森不相上下的,那时候一帮汉子就已经表现得听从他的指挥,由此看来,陆森应该是那一众里最出众的那个。   又因为他是族老一手带大,所以怕和尊敬,并不冲突。   朗达可能没见他伤成这样过,问了很多话,说得很急,其中夹杂着萧榆听得懂听不懂的,陆森浅浅答两句,只道今晚不能留在山里过夜,一句话就把后续一堆话给压了回去。   回程的时候,每个人都走得特别急,没有时间废话,也没有时间休息。   在天黑下来的半个小时之后,踏出了大苗山的范围。   满山跑的南寨人身体素质再好,身上戳个洞也不可能真跟没事人一样,萧榆几次想背他,这家伙白着张脸,逞强的就是不肯,进屋的时候更是避开他的手,让朗达扶他回屋的。   南寨周边的气候环境生长着很多草药,名贵的不名贵的满山长,这里的人一代代接触,好像多少都懂一点药理。   萧榆对此一窍不通,也帮不上忙,可能杵在那也是碍手碍脚,只能和朗达换了位置,搀着一瘸一拐的张空青到堂屋坐下。   陆妹烧起火,拿出来一把晒得半干不干的草药,放到火上燎热后,双手搓了搓,交给萧榆让他帮着敷到张空青脚腕肿起来的地方。   他跟着照做,心思却一直挂心在楼上,张空青龇牙咧嘴的哎哟痛叫他都没听进去。   刚进屋,原本看起来行走还很正常的陆森逞强的劲一松,脚下都踉跄了一步,险些没站稳。   朗达及时搀住他,语气焦急又有点气恼:“怎么会伤得那么重?”   “没事。”   陆森一路上都没有表现出来,就是怕萧榆会自责,其实怎么会听不出来他当时语气的不对呢,之前萧榆就提过给他谢礼,他好像迫切的想用这样的行为来让自己的心里好受点。   尤其是知道林杨在他心里是怎么样的一个角色后,陆森并不想加重他心里的负担,更不希望萧榆对他只是亏欠。   陆森家灯火通明到后半夜,里面的人,注定了要忙碌的过这一夜。   却不知后寨也同样有人不得安睡,更是点着烛火通宵到天明。   南寨语的交谈声从只点着一盏油灯的房间里隐隐传出,其中一个声音沙哑枯朽,听起来不像是个年轻人。   “为什么失手了?”   站在门口的一道身影恭恭敬敬不敢多上前一步,只站在那里如实答道:“是路森救了他,如果不是他,那个外乡人早就死了。”   那个沙哑的声音沉默了很久,房间里寂静得产生一股无形的压迫,站在门口的青年紧张局促的等了半天,才听到那如特赦令般的说话声再次传来:   “既然失手了,这几天就先出去待着,不要让他看见你。”   “那个外乡人怎么办?不能让他发现——”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青年话还没说完,声音沙哑的老人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这威严的话让青年吓得低下头,低答了一声‘是’,转身退出去,不敢再多言。   关上的房门,只余一个老人坐在房间角落的阴影里,他静坐了一会儿,转头看向窗外,远处的天是淡黄色,带着一点微红,像油画里鲜艳的色彩,清晨即将迎来黎明的第一道曙光。   一抹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房间,照进老人斑驳又支离破碎的记忆。   他喃喃自语:“为什么还是会相信外乡人呢?”   老人佝偻着背,眯起浑浊的眼走到窗边,伸出枯如鹰爪的手将窗户关紧,把升起的太阳彻底隔绝在外。   炊烟伴着初升的阳光袅袅升起,南寨的清晨,早起的人井然有序的开始忙碌,一切如常的迎接新一天的到来。   萧榆睡不着,早早抱着画册来到前寨门口的一棵大树下,无所事事的写写画画。   不能说他毫不关心某个替他挡了一箭的伤患,一早他就去了,拿着一碗陆妹煮的,看起来就苦涩非常的汤药,进去的时候陆森在换衣服,裸着上半身,手里搭着件衣服,动作看起来有些吃力。   本来这没什么,大家都是男人,看一眼又不会少块肉,但是突然看到他进来,陆森缓慢的动作不知道怎么就给按下倍数键了,慌里慌张、三下五除二就把衣服套上了,压根没给萧榆把‘我帮你’这句话说出口的机会。   “这么着急做什么?小心伤口崩开。”   没说话还好,此话一出,那少年脸一下涨红,不知想到哪去了。   更是在萧榆故意逗他,问动作不方便的话要不要喂他喝药的时候,这人红着脸端起碗一口气给干了。   但凡是萧榆在他面前晃悠,陆森表现得可正常,一点都没感觉出来他身上有伤似的,生怕这人为了证明自己伤得不重而真跑出去砍回来一捆柴,萧榆干脆躲前寨来了,只让陆妹看着他,让他好好休息,少瞎逞强。   突然“有家不能回”的萧榆靠在树干上,看着进入前寨的那段路口,随意转着手上的笔。   这个时间段来南寨游玩的游客比之前少了一点,他本来重点是放在一些老外身上,不知道思绪什么时候岔开的,低头摸了一把自己的肚子,注重形象的人对于身材管理一直都是重视的,不过还真没练出来像陆森那样紧致的腹肌。   有些人不仅长得格外被女娲偏爱,身材还挑不出毛病,要不回去了他找卢队再练练?   啧,这该死的攀比心。   陷在到底要跑多少米,做多少个引体向上才能练出这样身材的人,被一声提醒的咳嗽拉回思绪。   古竹悦不知何时站在他旁边,瞥了他一眼:“你在想什么?”   总不能说自己在想另一个男人身上的腹肌,萧榆摸了摸鼻尖,一本正经道:“想这些游客,哪个会是来联络的?”   联络什么,或者是在找什么东西?   “你有没有想过,这里和国外那个研究所是有关系的。”   古竹悦站在树下和他聊天,视线也跟着在那些游客身上流连思考。   尤记得小时候两人还一起跟一帮孩子扮过家家,时隔多年各自发展,一晃到现在,居然站在一起探讨着严肃又正经的问题,早已没了当年的样子。 第69章 怎么说,说你劈腿了?   萧榆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但是陆森说他们不能离开这里,那么又是怎么联系的?   这个问题把每一个到这里来的老外都变得有嫌疑起来,范围之广难查不说,还有一个想不通的问题,这样一个闭塞的村寨,说到底是有些排外的,和远在千里之外的地方,好像没什么必然的联系。   “他们的蛊你见过吗?”   古竹悦突然这么问,萧榆奇怪的瞟她一眼,没等接话,她又自顾说起来:   “我们在大苗山里遇到的僵尸,能跑能动,但我观察过,其实动的不是这些死人本身,他们体内生长了一种很奇特的东西,像是某一种根须十分发达的植物,它们的根须像一张大网一样,操纵着已经死去的人活过来。”   “照你这么说,这种根须发达的植物可以控制死人,那它本身就是一种会动的植物?”   萧榆只在科幻片里看过这种东西,不过现在好像已经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了,哪怕哲学先驱里程碑此时跳出来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他也不得不改变自己多年来坚定的唯物主义价值观。   因为南寨里的人,是真的会下蛊。   古竹悦推了推鼻梁上的平光眼镜:“我不确定是植物还是某种昆虫动物,离得太远,看不清砍下来的脑袋有什么成分。”   萧榆听得咋舌,别人在砍僵尸,她在一旁研究僵尸都有什么成分?   这胆子比炸起来的核弹都大吧?   “你真的只是个动植物研究教授?”   古竹悦纠正他:“是最年轻的动植物研究教授。”   “……”好吧,在某些方面,她和萧榆在意的地方还挺像。   就像是画家,艺术家这类听起来,第一印象给人老态龙钟的感觉,教授一职也是如此。   “不过,”古竹悦话头一转,“在成为教授之前,我还考过法医,是家里的老爷子不同意,觉得这个职业将来会把他女婿吓跑。”   谈起这个,萧榆一下想起俩人还有个被家里人强行“绑定”的关系来着,他讪笑一声,如实告知:“抱歉,回去之后,我会跟老爷子说退婚的事。”   “怎么说,说你劈腿了?”   古竹悦面无表情,丝毫看不出被背叛的气恼,就好像这不是她的事,或者她只是就事论事的又补了一句:“还是直接说你喜欢那个陆森?”   她有时候的直言直语,是真让萧榆招架不住,刚要开口,远远传来一声喊,叫的是古竹悦。   “竹悦姐姐,我去采草药,你去吗?”   是陆妹挎着篮子站在阶梯上喊她,萧榆发现这几天两人经常待在一起,不是交流草药就是对着一只虫子研究,陆妹平时也喜欢黏着她。   他喊着问:“你阿哥呢?”   “他睡着了,朗达阿哥看着呢。”   小姑娘答了一声,站在那笑盈盈等着古竹悦。   “你们关系不错?”萧榆若有所思的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   古竹悦倒是淡定,面不改色屈指一推眼镜:“小姑娘挺可爱,不是吗。”   萧榆意味深长的顺着她的话点头,是,怎么不是,陆妹性格开朗活泼,还没到他胸口高,看起来是个萌妹,杀起僵尸来却眼都不眨。   青石板上,银饰响叮当,小姑娘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却一点也不惹人烦。   萧榆看着二人从阶梯上拐过去,身影被吊脚楼的屋檐挡住,彻底走远,笔尖在画册上点了点,看来“劈腿”的,也不一定只有他一个人嘛。   古竹悦说话直来直去,极少说些弯弯绕绕,不过现在看来,也是有例外的。   中午萧榆去找了一趟杨向导,给他塞了点钱,让他如果最近看到什么金发碧眼的老外组团来玩,记得告诉他一声。   他给钱大方,也只是传个话的事,杨向导没有拒绝的理由,尤其是萧榆几次跟陆森接触,现在看起来还好好的,杨向导也没之前那么抗拒了。   在前寨晃荡到傍晚,收起画册准备回去时,总觉得有道视线好像在跟着他。   回头看去,又只见旁边的树下只坐着一个老太太,身上穿着绣有艳丽花朵的少女裙装,发间别了一朵粉嫩的鲜花,只不过她头发已经花白,已然是白发婆娑、年逾古稀的老人,这身衣服穿在身上,难免有些违和。   萧榆看过去,老太太也只是坐着,视线相对那一刻,他莫名有股怪异感,但是那老太太也没有别的动作,只是看着他,不言不语,不动不笑。   走了两步,见她没有跟上来,萧榆才放下心,知道这里也有人想对付他,他现在看谁都有点神经质起来。   尤其是晚上他吃完饭没事干,试着把那个放他暗箭的人画出来,古竹悦随意瞥过他的画,本来只是路过,却犹豫着停下脚步,指着画里那人问:   “他也是南寨的?”   这问题问得很有歧义,萧榆一下抓住重点:“你见过?”   “有点眼熟,能画完整吗?”   萧榆只是画了个大概,闻言拿起笔一边回忆一边添上更多细节,半晌一个肖像画惟妙惟俏的跃于纸上。   古竹悦一直在旁边看着,这回很肯定的说:“见过,不过不是在这,而是在一场交流会上。”   “交流会?”萧榆讶然,“离这里很远?”   “就在我们市区,一些老教授很喜欢私下搞些卖弄自己文化的交流会,很不巧,我也参加过,这人是一堆老头当中头发最多的,所以印象深刻。”   中寨的人无论男女老少,清一色的留着长发,不知道是不是传统,如果放到外面的人堆里,特征很明显。   可——他们不是不能离开这里吗?   怎么可能会出现在那么远的地方?   萧榆疑问刚起,就听得一道声音倏然响起:“不可能。”   陆森没想偷听他们说话的,只是一整天都没看见他,目光总下意识去寻找萧榆的位置,看到两人在外面的走廊一坐一站沐浴在月色下,可能只是很正常的距离,但是落在藏着心思的人眼里,就显得又是登对又是碍眼,简直矛盾得可以,还酸得没有道理。   哪成想走近就听了那么一番话,视线落在画纸上,看清后没忍住脱口而出道。   “从山姑娘出现以来,中寨的人一离开这里就会中蛊而死,无一例外,族老这才把南寨划出区域,一直以来无人敢出去。”   陆森没必要说谎,古竹悦却对自己的记忆格外自信,两人各执一词,仿佛把原本两个无法融合的世界强行揉在一起。 第70章 萧榆被发好人卡了   昨夜谈论的问题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陆森生来就被告知自己无法离开这里,曾经又有鲜活的案例摆在眼前,对此,不管是他,还是其他人,都没有怀疑过。   第二天陆森一整天都不在家,估计去后寨了,那个最神秘的后寨,一切外乡人禁止入内,哪怕是陆森也不能带他进去。   萧榆心存怀疑,但也不好让陆森为难,就一直没提过。   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国际刑警追查了那么久都没个结果,实在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这几天他一直在前寨晃荡,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或是不对劲的地方。   倒是傍晚进屋的时候,险些和急匆匆出门的陆森撞上。   “这么着急去哪?”   他伤才好点就老是往外跑,但凡换个人都不一定能这么快恢复。   陆森手里提着煤油灯,张空青和朗达也步伐匆匆,朗达甚至还带上了弓弩,表情看起来不太妙。   “阿妹她们没回来。”   陆森神情沉重,一般去采草药这个点陆妹已经回来,太晚了在山里逗留不安全,她一直都没让人担心过,这是第一次过了时间点她还没回来的。   “我也去。”萧榆丢下画册,转身跟他们出门。   陆森张嘴欲言又止,见过族老之后,他心里就像是突然被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因为他没有在族老身边看见那个人,也就是攀崖,他一直跟在族老身边,为什么突然就进山去了呢?   他一面相信族老的说辞,觉得自己不应该去怀疑族老,但是没看见攀崖,心里又梗着一根小刺似的。   最后还是没有让萧榆单独留下来看家,只把手里的煤油灯交给他拿,又叮嘱:“小心。”   好在陆妹采草药的路线都比较固定,而且进山进得不深,都是在安全区的范围内,四个人散开扩大范围去找,萧榆小心的在人为踩出来的小道上走,傍晚天色黑得特别快,很快就只能借助煤油灯昏黄的光晕才能看清楚脚下。   脚下突然踩中某块石头,这石头还隐约叮铃了一声,萧榆倒退回去,移开脚,发现踩中的是一个小铃铛。   会是陆妹的吗?   这个发现让他在附近的草丛里查看起来,乍一看到草丛里有被拖拽压倒草叶的痕迹,他登时紧张起来,脑子里闪过各种不好的猜测。   跟着这个痕迹往里走,看到侧躺在草丛里的陆妹时,萧榆两步并做一步上前,第一时间去摸她的脉搏,感觉到跳动,好悬是放下一点心,赶紧喊了一声告知其他人找到了。   又伸手托住她的肩膀将人扶起来,外表上看没有什么外伤,萧榆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喊了两声,还没等赶上来的陆森去给她把脉,她自己倒先醒来了。   “小鱼阿哥?”陆妹揉揉眼睛,像是刚睡醒,“你们怎么在这?”   萧榆扶着她坐起来:“天都黑了,你没回来,怎么会在这躺着?”   “躺着?”她像是没缓过来,花了一点时间才把记忆重新连接起来,接上的那一刻她惊慌地窜起来,四下看去,“阿哥,竹悦姐姐呢?”   “别慌,先说说怎么回事?”   陆森拉住她,安抚住她的情绪,这才把来龙去脉听清楚。   “你看到了一个老人?”   不知为何,萧榆一下就想到了之前见过的那个有些特别的老太太。   陆妹猛点头:“我跟竹悦姐姐回来的时候在半道上看到有个老人站在路边,经过她旁边的时候她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然后我就不记得了。”   “那老人是不是头发里别着一朵粉色的花?”   陆妹忙不迭点头,陆森却担心的皱起眉:“你见过?”   “前几天在前寨见过,不过她只是远远坐在树下。”   萧榆把细节一五一十说给他听,陆森担忧道:“怕不是南寨里的人,找起来会更麻烦。”   他们把周围都找了一遍,并没有发现古竹悦的身影,那老太太会下蛊,极有可能是她把人给带走了。   这接二连三的事情发生得让人踹不过气,清晨回来后,萧榆疲惫的捏了捏眉心,画了那老太太大概的模样,将画册转过去给陆妹看:“是她吗?”   “对!阿哥,就是她!”   陆妹自责不已,急得哭过了,眼角还挂着泪水,张空青给她倒水喝,一个劲安慰她说古竹悦机灵着呢。   “小时候我们大院里过家家,玩土匪抢亲的游戏,她一直都是那个女土匪,想逮谁逮谁,就你小鱼阿哥这个白面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的,经常被她逮回去当压寨相公,她这么厉害,肯定不会出事的。”   本意是想说些趣事逗她放宽心,不用那么自责,谁知道这说着说着,嘴上习惯性喜欢拉踩一下某个从小装到大的“衣冠禽兽”。   这种陈年旧事都烂谷子了,还翻出来,要是平时他说就说了,萧榆都懒得搭理他,但他现在对陆森居心不良,总喜欢刻意在人面前保持一个从小到大都格外良好的形象,闻言踹了张空青一脚,多话的解释:   “是你自己要当书生还抢不过我,记仇记到现在,你不仅手无缚鸡之力,还小肚鸡肠。”   这事也不能证明是古竹悦从小对他有心思,而是电视剧里的套路,女土匪最后抢的都是书生,她从小就一板一眼的,只会去逮书生。   而萧榆好面子顾形象从小时候就能看出来,他嫌弃其他角色太粗犷,每次只抢书生,这就导致两人一个只扮书生,一个只抢书生的恶性循环。   而且古竹悦这人不服输,他总不能跟一小姑娘打架薅头发,被拉住了也顾着人家是女孩,怜香惜玉才没挣扎。   陆森把目光从画上落到萧榆身上,知道只是小时候的游戏,代表不了什么,不过那句当人家相公,真是怎么听都不舒服,又意识到一碰到萧榆的事,自己总是小心眼得没有道理,那句小肚鸡肠狠狠戳了他一下,当下也不敢表现出来,只把画交给朗达:   “你去问问这是哪个村寨的人。”   “哎,我也去。”   后排爱凑热闹的男同学长大了照样死性不改,张空青暂时放下跟萧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幼稚纷争,起身跟了上去。   朗达闻言脚步一下加快,逃也似的走出去,奈何张空青三俩下跑上去,没点眼力见的勾住人肩膀,哥俩好的拍拍:“嘿——跑那么快干嘛,等等我啊。”   从堂屋侧开的窗户看出去,见两人拉拉扯扯的走远,也就张空青没心没肺,但凡换个人怕是挨顿揍都是轻的。   陆森走过来,拿走他手里的铅笔:“你要不要先上去休息,等他们回来了我在叫你。”   萧榆眉目间难掩疲惫,太多事情堆在一起,又是国际刑警追查的研究所没有一点线索,又是南寨的问题,所有事情一股脑团在一起,如今还多了一个岔子,古竹悦要是真在这出什么事,到时候老爷子那边就不好说了,南寨只会加重警方的怀疑。   这些事情想得他头疼,又不好表现出来,只扯起个半死不活的笑来,故作轻松道:   “你是不是忘了,现在身上有伤还没完全好的是你,应该是他们回来了我叫你才对。”   陆森却没上楼,反而在他对面坐下,突然跟他提起之前的事:“对不起,族老很不喜欢外乡人,他见我跟你走得太近,怕我被你骗了,所以才想杀你的。”   某个一开始真仗着语言文化的不通,欺骗人家胡说八道,并且还占人便宜的外乡人,感觉自己胸口中了一支无形的箭,扎得他格外心虚。   “你不用跟我道歉的,我毫发无伤,连累了你才是真的。”   现在还想把人拐走的萧榆,突然有种拐人闺女被发现,完了老丈人还不同意,直接体会到了该怎么搞定老丈人的那种愁苦。   这万一弄不好,小命可就交代了。   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萧榆又试探着问:“你们族老不喜欢我,那你怎么说?”   他是站着背靠在窗户旁,陆森坐在他对面,垂着脑袋:“我跟族老说你是个好人,跟其他外乡人不一样。”   突然被发了一张好人卡的萧榆眼皮一跳,觉得拐人这项工作真是任重而道远…… 第71章 萧榆突然变成替身啦?   两人没能在文化差异下,针对于这个“好人”的多重含义,而进行深入的探讨一番,朗达办事效率很快,萧榆都怀疑南寨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情报网,中午的时候两人就回来了。   还带回来一个消息,能够说明古竹悦确实是被这老人带走的。   “你们绝对想不到,这老太太实际年龄多少岁,”张空青猛灌了一口水,迫切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三十!这老太太才三十岁!”   “她是不是跟人下蛊了?”   陆森一听就差不多猜出她为什么变得这么老的原因,朗达点头,张嘴刚要说,张空青一把将人往后推了一步,抢道:   “那可不,前几年你们前寨来了一帮美术学院的学生到这里写生,其中有个男的看那老太太长得好看,就勾搭人家,完了这一来二去,俩人就好上了,但是您猜怎么着?”   他还卖个关子,萧榆忍无可忍,照着就是一脚:“还您猜怎么着,你搁这说相声呢,赶紧说!”   张空青灵活躲过他一脚,这才一拍手,道:“那男的在外边有相好的,跟那老太太就是玩玩儿,写生一结束,人家拍屁股就走了,至今没回来,却不知道人老太太早给他下蛊了,到时间没回来,两人体内的蛊发作,一个如花似玉的漂亮姑娘就变成老太太了,那姑娘不得疯。”   全程都是张空青在说,朗达压根张不开嘴,萧榆这时才觉得哪里奇怪:“你听得懂这里的语言?”   这家伙什么时候背着他去学习了?   张空青一甩头,嘚瑟道:“我是谁,钞能力一出手,隔壁村寨那些知情的大妈说不清楚,也得去把家里会说普通话的孙子拉来当翻译,她们只要能说一句有用的,我就给五十,多简单。”   果然,是萧榆想多了,这家伙小时候被他爸打得屁股都肿了也不愿意去看书,怎么可能突然就变得好学起来。   还按一句话给钱,除了他这种人傻钱多的,一般人真干不出来这种事。   萧榆有个疑问:“那男的没回来,她就没出去找吗?”   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因为错信渣男而变成一个老太太,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张空青愤愤道:“那能不去找嘛,可那男的心眼跟那蜂窝煤一样,又多又黑啊,告诉老太太一假地址,这回天高海阔的,还能上哪找去?”   “哎,你们说这老太太是不是为此发疯,恨上外乡来的漂亮女孩,所以才把古竹悦给掳走了?”   张空青说出自己的猜测,还觉得十分有道理。   萧榆不是完全赞同这样的说法:“前寨平时来多少外乡的漂亮姑娘,她怎么就单单盯上古竹悦了?”   前寨旅游人流量那么大,外地来的漂亮姑娘数不胜数,难不成还是那些姑娘长得没入她的眼,觉得构不成威胁吗?   或者古竹悦长得像是那男的在外面的相好的?   “她见过你。”   陆森一句话反倒把另一种可能给点出来。   外乡来的,艺术生,会画画,能被老太太看上,并且下这种会牵连到自己的蛊,那男的应该不算丑。   这么说来,每一条萧榆都符合,尤其是他经常抱着画册到前寨写写画画,老太太把他当成那男的也是有可能。   当然这些条件里面,除了渣这一条得剔除出去,他可是个老实本分的人,这辈子没欺骗过哪个姑娘的芳心——男的也没有。   对陆森也是认真的,可不是玩玩儿。   就是他一个帅哥,突然沦为一个‘那男的’,还是个替身,臭屁又自恋的萧榆听到这种消息,还真是开心不起来呢。   他有些郁闷地问陆森:“如果是把我当成那个男的了,那她为什么不是来掳我,把古竹悦带走算怎么回事?”   “她要解蛊,需要两个年轻的姑娘作引,可能是你跟古竹悦靠得太近被她看到了。”   前面的话还很正常,后面那句话多少带了一点酸溜溜的私心,那似乎还有些埋怨的一眼看得萧榆直呼冤枉:   “我们就是正常的社交距离,真的,绝对没有超过四十五厘米,那些心理学家都说了,两人之间超过四十五厘米才叫亲密,就像这样…”   萧榆拖着自己屁股底下的凳子跟他的凳子靠在一起,两人肩碰肩,膝盖贴着膝盖,别说四十五厘米了,可能三厘米都没有。   他谄媚的冲人笑笑,张空青没眼看的把自己的大拇指朝下伸:“老萧——鄙视你!”   萧榆瞪他一眼——没人要的单身狗,少发表你那孤独寂寞冷的乱叫!   陆森并没有听懂什么心理学家、四十五厘米亲密距离的言论,不过萧榆的主动贴贴,倒是把某个醋缸给关上了盖子,然后就这么继续说回正事。   “如果她没有带走另一个姑娘,古竹悦目前就还是安全的,朗达,有打听到她住哪吗?”   被抢话的朗达这才找到张嘴的机会:“村里人说她疯了之后一直住山里,也没有家里人,而且听说别人很怕她,她住的地方全是养出来的蛊,没人敢靠近半步。”   从她一拍手就能给陆妹下蛊,就足够说明此人是个厉害的鬼师,尤其还住在山里,四周都是蛊虫,很难进去救人。   陆森把自己的担忧都跟他们说了,表明这件事情有难度,还要确保不被她察觉到,不然古竹悦很可能有危险。   “如果能让她主动带我们进去就好了。”   萧榆一思考就无意识的习惯性去转笔,上学时候为了装逼,谁还没研究过论怎么样才能既随意,又特别帅气的转动手里的笔,很多青春期情窦初开的男生,还曾把这个当成吸引女孩的一大技能之一。   在耍帅这件事情上,萧榆当仁不让,以至于现在养成了习惯。   现在衬衫袖口往上翻折两圈,堆叠出柔软的褶皱,露出手腕,一双手瘦而手指修长,骨感又漂亮,随意转动笔杆的动作瞧起来赏心悦目。   陆森一开始只是余光扫到,后来不自觉地把整个目光都看了过去,连其他人说了什么都没注意。   张空青抱着水杯随口接了一句:“你找个人出去再拉一波仇恨不就行了,古竹悦被那老太太当成假想敌带走,你们南寨有没有比那老太太还厉害的姑娘,跟人说说让她帮个忙,多少钱都行。” 第72章 你可得注意点,别被他占了便宜   时常不着调,偶尔靠点谱的张空青终于给出了一个建设性的意见。   萧榆琢磨他的话,觉得这个确实可行,既然闯进去救人没把握,那就试试让老太太在嫉妒一次,反正她要解蛊需要拿两个姑娘作引,那他们选个厉害点的姑娘跟他演场戏,配合他把人设改成“渣男”,然后一举打入敌人内部。   但是这个人选就有些难办了,陆妹这个小姑娘一看就不是那老太太的对手,别到时候再搭进去一个。   朗达却不赞成这个建议,这几天跟他们“厮混”在一起,想不学到一点汉语都不可能,他现在已经从初学者步入稍微熟练一点的,“有文化”的人,对此皱着脸道:   “中寨的姑娘,不跟外乡人接触。”   要演戏,肯定是要跟萧榆走得近一点,但是这里的姑娘都比较传统,让他们跟一个外乡人,且还是个陌生男人谈笑,多少是有些为难。   张空青就觉得是他不懂变通了:“这不是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嘛,就是约出来聊聊天,我这兄弟虽然衣冠禽兽了一点,但好歹也算得上正人君子,又不会占你们姑娘的便宜。”   “……”萧榆真是谢谢他,“您要夸我就好好夸,倒也不必这么勉强。”   “嗨,瞧您客气的。”张空青犯欠惯了,接起他的话来真是格外顺嘴。   又见朗达那张格外古板正派的脸,有心挤兑他两句:“你要是怕你们这的姑娘被占便宜,你干脆换个衣服自己上不就行了,反正你下蛊不是也挺厉害的。”   姑娘不行,换个小伙扮姑娘,好像也不是不行?   萧榆打量了朗达两眼,他身板壮实,要是扮成姑娘,看起来,嗯…至少放在姑娘堆里可能会是个有点“虎背熊腰”的姑娘……   而且单看他这个人,周身透着一股子大丈夫的冲天豪气,跟他暧昧淡笑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反倒更适合找个地方去结拜……   张空青随意挤兑的一句话还真开拓了新思路,见萧榆和张空青都用一种异样的目光打量他,朗达后退了一小步,不自在的小幅度耸动了一下肩膀,只抓住了后面那句话,转眼看向陆森:   “我不厉害,寨子里除了族老,他最厉害。”   陆森?   萧榆转笔的手一停,他刚才不是没有想过,陆森那张脸根本就不挑性别,倒不是说他长相阴柔,而是哪怕他是个女孩,也绝对不在难看的那一行列里面,身材又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顶多是搁在姑娘堆里属于高挑又显眼的那一个。   但——他身上还有伤啊。   可是——说到这里,他内心还真挺想看看的……   看着他转笔的人见那只手捏着笔杆一停,有些出神的“嗯?”了一声,一眨眼,带着疑问又懵懂的目光撞进萧榆眼里。   见萧榆突然看着他,其他人也把视线落在他身上,走神被发现的人有些赧然的微微低下头,不太好意思问为什么都看着他。   却听萧榆突然关心他:“你伤口还疼吗?”   陆森下意识摇头:“没事,已经快好了。”   也不算是逞强,他自己就懂药理和治伤,而且寨子里的草药有特别的配方,治伤很有奇效。   “那——”萧榆靠近他,抬手捻起他耳旁的一缕碎发,轻柔的别到耳后,声音带着哄诱,“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你阿妈怀你的时候,以为你会是个女孩?”   “……”   萧榆承认他说那些话的时候,确实是心口不一了,看似一本正经、公事公办的列举出一条条这样做最稳妥的理由,哄骗人家答应下来,其实就是想满足自己的私心。   “你丫一肚子贼心烂肺,说得冠冕堂皇,装得道貌岸然,也就别人听不出来。”   张空青故作高深的一晃头,作为唯一一个把萧榆这虚伪面孔看得透透的人,真是有种高人遗世独立,找不到人共鸣的可惜。   萧榆没心情跟他扯皮,自动忽略了其中不好听的评价,只当做这是来自单身狗羡慕嫉妒恨之下的无能狂怒。   他靠在外边的走廊心不在焉的转着笔,莫名有种上大学在宿舍楼下等心仪对象收拾好,然后去约会的那种心情。   读书时候没有这种经历,以至于他还真说不上来现在算个什么心情。   期待?   高兴?   还是激动?   应该是都有吧,反正还真是一种十分新奇的体验。   所以当他心仪对象下楼出来的时候,萧榆愣怔了几秒,手中的笔险些转脱出去。   “走吧。”   陆森大大方方站在那里,见他迟迟没有动,便招呼了一声。   衣服是陆妹给他找来的,样式是长款,绣纹其实和他平时穿的没多少差别,只是把头发散下来,被陆妹心灵手巧的编了几根小辫。   更不需要在脸上加什么化妆品,一举一动不刻意矫揉造作,看起来颇有很久以前从古苗疆而来,到中原游玩的姑娘,那敢爱敢恨,又随性洒脱的潇洒。   “他阿妈的感觉真对,这要是个姑娘该多好……”   张空青只是实话实说,倒没什么多余的心思,反而是萧榆像个毛头小子在球场被兄弟起哄对象来看打球,那种带着八卦的打趣让他得意的翘起尾巴,警告的照他后背拍了一巴掌:“眼睛老实点。”   他走过去,主动牵着人往外走,像是在宣示主权——少觊觎我的人。   “哎——”某个会在球场起哄,又喜欢犯贱的兄弟靠在走廊的栏杆上,报复似的一指萧榆,“他心思可坏,是那种会在饭桌上装得格外礼貌,用那无辜乖巧的脸去讨长辈喜欢的小人,你可得注意点,别被他占了便宜……” 第73章 宝贝,轻点   “小人”弯腰捡起一粒石头朝他丢去,抬手冲他恶狠狠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丫的能不能死一边去!   在两人打算用眼神大战三百回合,以达到杀死对方的目的时,陆森及时将人拉走,避免了一场即将发起的没有硝烟的战争。   萧榆右手牵住陆森的左手,两人腕间的银镯子牵住的那一刻,相撞在一起,发出特别悦耳的一声响。   陆森的目光落在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上,尤记得族老跟他说过,他阿爸阿妈以前就是这样,这镯子,本就该套在两个人的手上,然后再紧紧牵住……   今天前寨的芦笙广场有活动,人很多很热闹,可以看到很多不是南寨的青年男女也欢聚在一起。   “每到月明之夜,这里还没有婚配的男女就会出来踩月亮,简单说就是走寨,邀姑娘出来赏月,到这个时间很多人会到其他村寨去玩,通过踩月亮,彼此了解,建立感情,甚至相恋后盟誓终身。”   陆森包裹着一点试探的心意同他解释起缘由。   萧榆点头表示了解:“听起来倒是和我们外面举办的那些单身派对差不多。”   “单身派对?”这个词倒是新鲜,陆森跟着念了一遍。   “嗯,都是给单身人群建立一个可以互相认识的场合和机会,不过不像你们这么含蓄,大家都奔放很多,男男女女凑到一起喝酒狂欢,其实很多人也不一定是抱着找对象的心理去的,就是玩玩儿。”   一夜情什么的,只是追求刺激,并不会负责,甚至有些单身派对都会点名追求刺激的主题。   不过这些过不了审的内容,也不适合跟陆森说起,所以这个表达可以说相当含蓄了。   听到玩玩这话,没有接触过这些的人登时皱起眉,严肃道:“那怎么可以!”   这里的人对待感情特别郑重且认真,玩玩这个词,哪怕是双方都不计较的情况下,对他们来说也相当于是背叛了,更别提什么单纯的去追求刺激这种不负责的事情。   估计那个到这里写生的男生,就是抱着这种心理,才会肆无忌惮的去撩拨一个姑娘,完事后又这么理所当然的拍拍屁股走人。   这种至极的开放观念,说到底其实就是给一些人既满足自己的同时,又找到了可以不负责任的借口。   萧榆谈起时已经见怪不怪,陆森却忍不住去想,外面的人对待感情,都是这么随意待之吗?   他语气不明地问:“你也参加过吗?”   “读书时候参加过一次……呃!”   他都没说完,手上的力道陡然一紧,捏得有些痛。   现在在陆森的理解里,单身派对和玩玩已经挂上钩,而且还是那种可以不负责任的玩玩,参加过,是不是说明他也跟别人这样玩过感情?   这明显的情绪,在情感活动的巨大文化差异下,萧榆觉得要是再不解释,他就真成渣男了,忙道:   “那个不一样,我参加的是学校搞的联谊活动,美其名曰单身派对,额——就是跟别的学校建交,我当时可是院里的门面,   我们导师非要我去充充场面,其实他就是馋酒了,家里太太又禁烟酒,他拉着我去当挡箭牌而已,回家还跟他太太告状,说是我非要敬他,后来沦落到在办公室睡了两天,逗吧。”   萧榆本意是想着缓和一下气氛,告诉他这世上还是分正经派对和不正经派对的,不能一杆子都打死。   陆森却没有因此而轻松起来,听着萧榆嘴里所说的,另一个陌生的活动,仿佛可以看到萧榆在人堆里成为焦点,与人欢声谈笑,优秀得那么引人注目,一个繁华热闹的世界和这里相比,好像越来越没有理由要在这里停留。   从萧榆选择喝下那碗酒离开南寨,他就把自己的妄想压到心底,关在一个小房间里,看到他一身伤痕又回来,房间的门突破理智的打开,又在水里,在知道林杨和他的故事之后,发芽的妄想悄然缩了回去。   他会离开南寨的,只要林杨的事情有了线索,第二次离开,只是早晚的事。   一方面想自私一点,一方面又耻于自己丑恶的内心,陆森在这蛊术遍地的人堆里生活,却格外干净的没有习得一点自私自利的以意为之。   如此在他看来,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仿佛是天堑鸿沟,距离遥远到一眼望不到头……   他陷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被人扯了一下手腕方才回神,萧榆一歪脑袋,眼神随意瞥过出现在人堆里的老太太,示意他来活了。   “走吧,阿森。”   一句阿森叫得格外自然,将人拉进芦笙场,融入一众年轻的男男女女当中。   前寨是个不错的旅游景区,但凡是有习俗的活动,都会刻意办得热闹一些,也是吸引游客的营销手段之一。   他们在广场上游玩,牵着的手自始至终没有放开过,逛过卖小饰品的小摊,看广场上两个青年为争得心仪之人的青睐,卖力的吹着芦笙曲求爱,惹来一票观众的驻足观望。   哪怕身后一直有一道目光紧紧追随,让人不太舒服,但萧榆记得任务的同时,慢慢的,真的把这次,当成了一场特别的“约会”。   他有些飘飘然,更是在卖酒的老头一口一个的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天生一对等等各种好词的夸捧下,买了两竹筒他家的自酿酒。   南寨里,几乎人人都会酿酒,哪怕是统一的米酒,也能各家各异的酿出不同的口感和味道。   酒水装在新鲜洗净的竹筒里,简单的包装,却激发出了很特别的,带着竹子清香的味道,口感醇香秀雅,尾净悠长。   一路从热闹的芦笙场撤到无人问津的边缘角落,交握在一起的手已经热到感觉出了一点薄汗,萧榆抽出手在裤子上擦了擦,没话找话地问:“你以前也来踩过月亮吗?”   “我出现,只会给别人带来困扰。”   这么热闹的活动,出现一个不祥之人,估计很多人都不会感到开心。   萧榆这时才想起来还有这茬,暗道自己这没话找话说的还真是精准踩雷,典型的哪壶不开提哪壶,同时又不免觉得心疼,在恨别人和怪自己之间,这个人只是无怪无怨的,主动和别人保持着距离。   他把自己隔开,热闹好像与他无关,但其实——他也想融入热闹和喧嚣里的。   广场中央的芦笙小调隐隐传来,人声鼎沸就在几百米开外,他们站在热闹的边缘,却好似开辟出了另一个世界。   头顶月色倾泻而下,无数繁星随着银河寄宿人间,萧榆抽出来擦汗的手没有牵回去,而是转向陆森的面部,用手背轻柔的蹭了一下。   他的手经由夜风一吹,已经转了凉,触碰到陆森脸上触感细腻又温热的肌肤,他指尖一颤,陆森却不躲不避,只是站在那里,只是看着他。   从眼睛里隐约看到自己小小的倒影,萧榆喝的那几口酒好像开始上头,空气里隐隐有酒香浮动,给这有风的夜晚平添了一抹燥热。   那短短的几秒钟里,萧榆体内各种情绪已经山呼海啸般涌来,他的动作已经快过理智,蹭过陆森脸颊的那只手没有收回来,而是伸出去,穿过他披散的长发,扣住他的后颈……   借由大树垂枝的遮挡,他亲了上去。   有时候,酒精是个好东西,平时缩手缩脚的人好像找到了可以孟浪的借口。   以前的亲吻都是发乎情,止乎礼,但这次,萧榆扣着陆森的后脑,不再浅尝辄止,而是由浅入深,不由分说地撬开陆森的唇缝。   这突如其来的黏腻亲吻,是从小到大和人保持着距离的人,从未尝试过的,被勾着相缠的瞬间,陆森手足无措又近乎本能的勒紧萧榆的腰。   掌心的灼热贴着腰间,透过薄薄的衬衫料子传来,萧榆忍不住浅笑的退开一点,扣在人后颈的手安抚性地揉捏两下:   “宝贝,轻点,腰要勒断了……” 第74章 宝贝,你该不会是要煮熟了吧?   风吹得哗啦一响,月光下树影斑驳,鼻息间的酒香萦绕,挥之不去。   装着名为欲念的瓦罐一旦打开一个小口,里头发芽的念想接触到空气,接触到对方身上的气息,接触到对方身上的味道,汲取的养分就已经足够使其茁壮生长成一棵大树。   那是再也无法装回去的,足够迅猛的生长速度,给人带来侵略性的压迫感。   陆森根本就没有听清楚萧榆说了什么,心脏在狂跳,血液在沸腾,鼻腔里都是萧榆身上染了浅淡的竹香和酒气,他一时有些恍惚,完全忘了自己刚才有没有喝酒。   应该是没有,但是他刚才,好像尝到了南寨的酒味……   萧榆退开的时候,他一口气险些没缓上来,满足过后的那种不真实感,跳得他心里又是慌又是喜,只能靠搂在萧榆腰间的手,隔着他的衬衫贴在同样滚烫的肌肤上,才得以缓解。   “宝贝,接吻要闭眼,放轻松点。”   萧榆放任他的手勒住自己腰间,揉捏在他后颈的手掌游移到他的颈间,指腹在其下颚的肌肤上轻轻浅浅的摩挲,往他身后瞟了一眼,笑得无辜又勾人:   “继续吗……”   早之前,张空青的劝告确实很有必要,萧榆就是那种在某件事上明明占据着上风,却偏还要一脸无辜的询问,看似客气又礼貌,但其实他心里早就知道,他会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   如果他真的放任风流,性子不负责任一点,陆森这样不谙世事的少年,或许到最后,也会跟那等待情人归来的老太太一样,一往情深错付于人。   但——哪怕是这样的结果,陆森此时此刻,也甘愿放任自己沉沦其中。   他拒绝不了萧榆,也不想拒绝……   他的视线从一开始就落在萧榆的唇上,眸色幽深晦暗,萧榆指腹的摩挲,仿佛透过皮肤蹭过他的心脏,撩痒,却又落不到实处,心跳的频率似乎跟着他的动作在跳动。   展开的无止境的幻想,燥得他只觉口干舌燥,喉结不自觉滚动,那句询问刚起,他已经凭着所想的,做出了行动。   手上大力一带,按着将人往自己怀里靠,动作笨拙的模仿萧榆刚才所做的那样,生涩得甚至谈不上什么技术,完全只是趋于本能。   萧榆放任了一会儿,调整了一下姿势,双手揽住他的脖颈,不动声色的反客为主,带着他在这个温柔又黏糊的亲吻中,一起沉沦。   少年人青涩的欲——望在那些桃色里,总是显得格外纯净,又最是无形的撩人,不声不响的,就可以带来一片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远处人声鼎沸,却盖不住两人加重的呼吸声,有什么不明不白的东西在蔓延,萧榆早就抛开自己的正人君子,实打实的占了一回便宜。   他捧住陆森的脸,对他说:“阿森,我是认真的。”   是认真的,不是玩玩。   所以他一直没有轻易地把喜欢说出口,受陆森的影响,早已在形形色色的人群里,见过太多随意说出口的爱意。   在外面,说出口的爱意,保质期似乎总是格外的短暂,他们可以对很多人说,可以同时对很多人说,廉价得好像失去了最开始的重要性。   突然被人满心满眼的真诚相待,萧榆早就说过,他身无长物,没有什么可以给他的,他的出生可以得到很多人的喜欢,却得不到亲人真正的欣喜,也没有什么带着寓意的东西留给他。   可能连家人的祝福都没有,唯一能做的,就是同样的推诚相待。   陆森让他捡起了觉得廉价已久的,只是动动嘴皮子就能说出口的爱意,让他重视起了其中的重要性。   他想要在以后肆无忌惮、毫无顾虑的去爱一个人,至少要等林杨和研究所的事情解决后,他现在在国际刑警那里,还担着一个嫌疑人的名头,难免会有一些顾虑。   萧榆本来不想这么快的去触碰,但是当时那样的环境和氛围,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占了,他要是就这么放过,也太不是男人了。   缱绻旖旎的一吻结束,外加一句认真,直接把陆森砸了个七荤八素,三魂七魄仿佛游离体外才堪堪归位,脸红得像是体内的血液都烧开、沸腾了,语言系统还没有恢复过来,他说不出话,只能一把将人抱住。   一个人无法跨越的天堑鸿沟,只要两个人一起朝对方走去,那么就不会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距离,而是会望进对方眼里,所谓的距离,也就不存在了。   感受着强劲有力,明显变快了的心跳,萧榆也搂上他,视线却看着那个从大树的另一侧,一脸阴霾即将要离开的老太太身上。   “明天我在这给你画幅画,好不好?”   萧榆手指勾住他一缕发丝,在指尖绕着圈玩儿,漫不经心地说。   微微侧过的脸颊蹭过陆森的耳朵,那灼热到滚烫的触感,不用看都知道现在红成什么样了。   他没忍住闷笑一声,嘴贱道:“宝贝,你该不会要煮熟了吧?”   不是谁都像他有这么厚的脸皮,这一声暧昧的打趣,只引得快要煮熟的人收紧手臂,将他更紧的抱在怀里,也不知是羞还是恼的,声音闷闷地传来:“不许说话。”   萧榆心都快化成一把棉花糖了,他的宝贝怎么就这么可爱呢。   因而偷笑通过胸腔震动被发现,快要熟透的人将脸埋在他颈窝,声音更闷地说:“也不许笑……” 第75章 这才是他一开始的模样   今夜这场戏,注定了没有演技,全是感情,所有人都是认真的,所谓爱和喜欢,都是认真的。   深情没有错付,所遇确是良人。   他们的计划进展得十分顺利,夜里回家,两人刻意分开走,陆森一整晚都没有回来。   朗达说南寨里除了族老,就属陆森最厉害,但只身入蛊窝这种事情,萧榆这个外乡人头一次接触,也不知道他们所说的这个把握,是十拿九稳,还是才一半一半。   要他什么也不做,放任陆森自己一个人去把古竹悦救出来,这也不是他的性格。   早之前说服陆森扮成姑娘的时候,他就想好自己或许能够帮得上忙,至少可以减小这次营救的危险性。   “小鱼阿哥,你去哪?”   陆妹看见他抱着画册要出门,想起阿哥昨夜出门之前的叮嘱,忙喊住他。   萧榆站在院里摆手,让她放宽心:“我去前寨逛逛,不是去找你阿哥,放心。”   他要去找的确实不是陆森,而是那老太太。   萧榆走出院子时,还顺走了一朵攀在篱笆墙上,品种像是野蔷薇的鲜花。   来到芦笙广场,昨夜他们待过的那棵大树下,内心存了点别的心思,树底下偶尔卷过来的风,仿佛都还带着昨夜的酒香。   他来得早,整个广场都还没从一夜的沉睡当中苏醒,清静寂寥,只有树底下端端正正坐着的,头上依旧别着花的老太太。   萧榆只看了一眼,没有主动跟她搭话,而是绕到另一边坐下,摆出等人的姿态,随意在纸上勾着芦笙场上的风景。   背上一直粘着一道直勾勾的目光,萧榆泰然自若的无视它,只专注于画自己的,一直等到广场前方一根雕花石柱画出雏形,一道女声才响起。   隔着一点距离,她说:“你等的人不会来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年老,只是语气深沉得好似充满了故事。   萧榆停下笔,回头装模作样的询问:“为什么?”   “……”老太太深深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道,“你给我画幅画,我就告诉你。”   提要求时,她语调轻快,不看外表,会以为这是刚开始谈恋爱当中,姑娘带着撒娇,俏皮的去跟自己男朋友提要求。   萧榆笔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在画纸上:“是画你吗?”   “嗯,”老太太侧坐过来,面向他,扶正了一下自己头上的花,“画我。”   她做这个动作,眼里的欣喜,不难猜出曾经有一段时光,她和那个负心人也曾这样度过。   萧榆沉默不语,只是翻开画册,认认真真的给她画起画像。   周遭安静得只剩下他手中笔尖,在纸上勾画涂抹的声音,南寨极少有天气不好的时候,哪怕是下雨都别有一番风景。   蓝天之上还看不到太阳,风倒是挺大,偶有两片被吹落的树叶掉到他的画纸上,被人拿开,得以看见画纸上,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   尽管眼前之人白发苍苍,脸上堆积起的皱纹无一不在诉说着她的衰老,但在萧榆的画笔下,还是尽情地展现了她三十岁,应该是怎样一番年轻的风采。   他不能保证完全百分之百的复刻出她年轻的样貌,毕竟没有正儿八经的去练习过这项技能,不过还是有那么八十分的自信,至少是靠边像的。   一个人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所携带的自信心必然是相当之高。   事实也证明,他有这个自信的实力。   把画好的画转向她,老太太的目光盯在画上出了神,她似乎有那么一刻的恍惚。   “你看看,我画得像吗?”   萧榆的声音像把丢失多年的钥匙,打开了她记忆中已经开始模糊的一些过往和曾经。   她不知道透过萧榆在看着谁,那些隐埋、尘封的往事如大风过境,卷土而来,更是吹迷了眼,饱含泪光的呢喃出一句:   “阿笙,你终于回来了…”   “很抱歉,我不是阿笙。”   萧榆无情的戳破她的幻想。   老太太急切的想要证明什么,指着画:“怎么会呢,你还记得我之前的模样,你就是阿笙啊,我只是现在模样不好看了,你给我一点时间,很快!很快我就可以恢复成你画上的那个样子了!”   “你仔细看看,我真的是你的阿笙吗?”   萧榆漠然的坐在那里,看着她的眼里是一片陌生。   学会那些为人处世之道后,萧榆很少会在人前摆出这副姿态,他冷下眼的模样,透出一股难以接近的距离感。   生人勿近,冷淡疏离,和平时谦逊温良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这才是他一开始的模样,意识到这样很拒人千里后,就改了,改得更加讨人喜欢。   他突然的变脸,让老太太皱起眉,目光打量着他,表情空茫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近乎惶恐的喊道:“不,你不是阿笙,阿笙不会这样看我!我要去找我的阿笙!”   “你找不到他了!”   在她要起身之际,萧榆喝住她,语气严厉得咄咄逼人:“你忘了吗,你去找过他,但是他骗了你!”   老太太起身的动作僵在那里,哪怕没有回头看,萧榆的声音还是清清楚楚地传进她的耳朵里。   “你的阿笙,是个负心汉,给你的山盟海誓都是假的,我知道你没有疯,你就是不想面对这个事实。”   逃避得久了,自我安慰久了,就连自己的内心都被骗了过去。   “不是假的!——他说过他会回来的!”   歇斯底里的呐喊,只是为了掩饰难以承受的绝望。   萧榆缓下神情,又恢复成好相处的模样,将画撕下来,递到她面前:“他真的会回来吗,你看看,这才是你该有的模样,与其把目光放在一个不值得的人身上,为什么不看看自己呢?”   老太太垂着眼眸,看着画上那张脸,久久没有言语,发间那朵花,戴在那样乌黑的发间,反倒更加明艳起来。   她没有接,萧榆把画放在两人之间,温声道:“你知道什么叫不值得吗,哪怕你这样日复一日的折磨着自己,可是你的痛苦,他一点都感觉不到,你全心全意去爱,可他所说的一辈子却是谎言,你的世界全是他,在他看来,你们也只是萍水相逢。”   “把往后余生的爱意,继续放在这样的人身上,这叫不值得。”   他嗓音清润,缓慢的语调像早春的溪涧,不急不躁,荡至耳畔,微带暖意,敲在心间。   煲出来的心灵鸡汤没有令人反感的油腻,和自以为是的说教跟指点,他就只是一个局外人,阐述客观的事实。   心理书看多了,他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气,才能让一个封闭自己内心的人,听得进别人所说的话。   “你说,他不爱我?” 第76章 陆森好像生气啦?   老太太没有继续歇斯底里,这句话好像在问萧榆,也在问自己。   “这个问题,只有你自己知道,”萧榆拿起笔,“或许你可以跟我说说,你们的故事。”   看似随意的话,其实内里藏着引导,也是警队的老师傅惯用的问话技巧。   他可以通过话语里的一些描述,画出那个男人的面貌。   老太太说到一半,看着那幅画出了神:“阿笙……你见过他?”   “我可以帮你找到他,也知道你解蛊需要找到他。”   老太太静默良久,像是不理解:“你为什么要帮我?”   “只是不希望你走上无法回头的道路,爱一个人无罪,但是害人有罪。”   萧榆拿出别在衬衫口袋里的花,摘下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花瓣还是那样娇艳欲滴,一点衰败的迹象都没有。   他缓缓起身,将手里的野蔷薇递出去:“你不觉得这花,更适合你吗?”   “你要送给我?”   老太太——不,应该说是还未曾知道姓名的陌生姑娘,面对突然递来的鲜花,表现出错愕和不解。   “有时候送姑娘鲜花,只是绅士行为,无关爱情,于我而言,这只是我面对陌生人的礼貌,而你也不应该因为他的一句温情,固执地认为这是救赎。”   人生总是不停地经历一场场告别,有的告别是永远结束,而有一些,是新的开始。   “我知道这很难,但是爱意随风起,总有人要在风中离散,解蛊之后,找个风大的地方,把他忘了吧。”   萧榆微微垂眼,蓝天绿树下,他伸着手,言谈举止,得体又尊重,树影在肩上跳跃,美好得像极了电影里的经典镜头。   “……”   掌心的野蔷薇被人拿起,陌生姑娘摘下原本别在发间的鲜花,她笑了笑,看着萧榆:“你不是他。”   也——不似他。   “我可是个很认真的人。”   萧榆松下心中一口气,明显放松下来,她能听得进去,事情就不难办了。   姑娘拿着那朵野蔷薇,有感而发:“能被你喜欢的人,真幸运。”   “被人喜欢的我,也很幸运。”   想起陆森,萧榆笑容都大了几分,正要跟她说放人的事,有道咋咋呼呼的声音倒先传来。   “那还客气个啥——你幸运,我幸运,大家都幸运,这叫什么,叫皆大欢喜啊!”   张空青早就憋不住了,一拍手从石柱后面走出来。   原本还以为只有他一个人,结果后面跟着一排,居然全来齐了?   萧榆看到陆森和古竹悦也在,飞快看了那姑娘一眼,好在她没有露出那种被欺骗了的表情,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花。   “这件事族老不会插手,你先跟我们回去,解蛊的事我会想办法。”   陆森抄着一口公事公办的态度,让陆妹把人领回去。   张空青拉住萧榆,也不知是调侃还是嘲笑,对着朗达学着他刚才的样子念道:“解蛊之后,找个风大的地方,把他忘了吧……”   “可以啊你小子,什么时候学了这一手,改明教教我?”   说罢哥俩好的抬起胳膊肘要搭在他肩膀上,哪成想却靠了个空,陆森不声不响的拉着萧榆往后靠,害他差点跌个踉跄。   张空青:“……”   “你昨晚是故意说给她听的?”陆森没理会某个满是怨念的目光,一脸阴郁的去问萧榆。   那句‘明天在这给你画幅画’,其实是为了把她引到这里来,至少人不在家,陆森解救古竹悦会面对的潜在危险就小很多。   偏偏昨夜那个亲吻让人一时失了神,当发现没人在家时,陆森才知道他要做什么,几乎是用了最快的速度带着古竹悦往回赶。   萧榆讨好的笑笑,没有实话实说:“我就是试试,没想到劝说真的管用。”   “你就不怕她下蛊?”陆森语气生硬,“还是你信不过我?”   早就叮嘱陆妹看着他,就是怕他又做什么铤而走险的事情,结果还是这样。   对他的担心和萧榆好像不信任他的感觉交杂,心里哪哪都不是滋味,最后衍生出一丝不讲道理的气恼。 第77章 这次就跟他一起出去吧   萧榆曾保证不会再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但是说和做,又是两码事。   他可能不懂一个会下蛊的鬼师,真的起了害人的心思,可能只是个抬手的动作,就已经下完蛊了。   这就是为什么这里外行的人很惧怕鬼师,会刻意的和鬼师保持距离的原因。   陆森就是内行人,他懂,所以担心,并没有小题大做。   在他看来,萧榆在对待自己上,很多事情都带着一点不在乎,他时常给陆森一种,期待一场意外,然后自然而然的结束这段人生的感觉。   张空青说他装模作样最会讨人喜欢,一开始陆森还没有特别清晰的认知,但是刚才,跟老太太冷下脸那一次,他在石柱后面看得一清二楚,骨子里,萧榆其实待人,也没有看起来的那么热情。   他从来没有看到萧榆对谁表现出生气的情绪,性格好得挑不出一点毛病,太完美了,以至于‘完美’一词成了最大的毛病。   习惯了在人前留一个无可挑剔的印象,面对陆森的质问,萧榆稍微有些愣怔,可能没有想到陆森会跟别人不一样的,上来就责问他。   不免让他思绪莫名其妙一拐,想到小时候上学,考完试放成绩那天,班上很多男生都会哀声哀怨的,试图把自己那没有及格的成绩单,通过自己一双神手,妙手回春的拯救它,以达到回家不会被父母责骂的目的。   萧榆就从来没有这种苦恼,哪怕他考试交白卷,拿了零分,试卷上需要签上家长的名字,这张试卷摆在客厅,他依旧可以安然无恙的度过一夜,没有责问和藤条的问候,到第二天上学之前,在熟练的模仿他爸的字迹,自己把字签上去。   现在面对这种陌生的质问,萧榆只是笑嘻嘻的腆着张脸:“我当然是相信你,所以才敢自己来见她啊,她要是给我下蛊,这不是有你吗?”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还惯会说些漂亮话讨人开心,陆森压根拿他没办法。   更意识到问再多,萧榆也只会跟他说这些漂亮话,一开始的那点气恼根本就提不起来。   只是觉得更郁闷了,有时候真想掰开他的心看看,到底里面最真实的是个什么样。   走了两步,还是梗得慌,忍不住去问:“你以前经常给姑娘送花吗?”   萧榆张嘴欲要解释:“我……”   张空青这多嘴多舌的一听,立刻嘴贱的插话:“是啊——你不知道这小子风流成……唔!”   然,话没说完,很早之前就嫌弃他聒噪的朗达,已经从一开始那个沉默的羔羊,进化成了羔羊2.0版本,知道了要想清净,是解决那个发出聒噪声的源头,所以现在已经学会将其捂嘴,拖走,动作一气呵成。   萧榆在心里默默给朗达竖起大拇指——干得漂亮!   又道:“你别听这孙子瞎胡说,我就刚才送过一次,真的,你要是喜欢,改天我也送你一次……”   只不过这个寓意嘛,估计就不只是绅士行为了。   萧榆委实不客气的将手搭在他腰间,半贴半推的轻轻往前带,给人普及在他们外面,送不同的花还有不同的含义,只把人说得忘了一开始问起的目的是什么,暗道原来一个简单的送花,还有那么多门道。   ……   救回古竹悦后,既然答应了要替那姑娘解蛊,就必须要出去一趟才行,还得联系一下卢队,这件事情需要警方帮忙,不然大海捞针那般去捞一个四年前来南寨的负心汉,得捞到什么时候去。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那些人知道他在南寨,近段时间来旅游的都特别正常,根本提供不了什么实质性的线索。   古竹悦过几天就要回去,那个项目需要她这边一直跟进,她想过带陆妹出去玩,但是不能离开这件事在南寨已经根深蒂固。   而且一离开,代表这段时间的经历,他们都要忘记……   “你确定自己真的在交流会上见过这个人?”   萧榆再次跟她确认,得到肯定的回答,作为目前唯一一个有明确可以锁定目标的人,他是不想放过的,能先找到南寨里的人不能离开这里的原因,也是解决他一件心事。   “我跟你出去。”   在他们谈论的时候,陆森突然在身后出声,萧榆脑子没转过来,下意识反问了一句:“什么?”   陆森走上前来,神情认真:“我跟你出去找攀崖。”   族老用进山做借口,但是山里现在还是花期,平时他们根本不会选在这种时候进山,除非是有外乡人闯进去了。   古竹悦的肯定,族老明显的托词,再加上攀崖确实不在南寨,无不在加深陆森心里的怀疑。   所以他做出了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他要踏出南寨,这一切的真相如何,他都要走出这一步。   生活在这里的人无法离开,是他这么多年以来感到最愧疚的一件事,族老说事情因他而起,他有义务守在这里,保护着南寨的安全。   他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巡山,把那些危险阻隔在深山里。   但现在,只有他跨出这一步,这里的人到底是不是真的能够出去,才能得到实质性的证明。   哪怕最后不能,不过也只是牺牲他自己一个人。   他是在为了整个南寨而考虑,但是萧榆只想为他考虑。   “这样好不好,我先出去看那个什么攀崖的是不是在外面,要是真的在,我再来接你?”   陆森简单直接的回他两个字:“不好。”   他不想再看见萧榆在外面混得一身伤的回来,如果他一定要离开南寨,陆森想着——这次,就跟他一起出去吧。   从小到大他都是听族老的,但是这次,他做出了人生当中,有史以来第一次的叛逆。   “阿森……”   萧榆试图说服他再考虑考虑,但是陆森扭头就走,压根不给他机会。   自上次带那老太太回来后,他以为已经把人哄好了,但是陆森时常看着他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们之间好像哪里别扭着。 第78章 准备准备,把人领回家   萧榆可能自己感觉不到,他自己建立起来的,那个特别完美的人设,对于想要亲近他的人来说,就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城墙给隔阂在外。   外人好像怎么努力,也走不进那个被他藏起来的真实世界里。   陆森不是张空青,他没有从小就认识他,在此之前萧榆是什么样,他一概不知。   那夜一句认真,无声无形的打开了所谓‘贪婪’的瓦罐,陆森开始不仅仅满足于此,他想要触碰他,探索他的方方面面,想要消除跟他的距离。   这也是让陆森下定决心踏出南寨的重要原因之一。   对此一无所知的萧榆,虽担心未知的可能,但见劝说无果,隔天还是带着陆森去了进入南寨路口那家像是修车厂的农家乐。   那大姐正坐在门口摘豆角,见他和陆森一起过来,大老远就直勾勾看着了,像是见了什么特别新奇的事情。   “姐,你这能收快递吗?”   萧榆都走到跟前了,甫一出声,才把大姐的神智拉回来。   “啊?收快递?”大姐看看陆森,又瞧瞧萧榆,好半天好像才听懂这句话什么意思,点头道,“能啊,你提前跟姐说,姐去进货顺带给你到镇上捎回来。”   “那成,我借您这打个电话行吗?”   “在那呢,”大姐随手一指里面一张桌子,“随便用。”   萧榆道了一声谢,走了两步发现陆森没跟上来,扭头见他只是站在门口,奇怪道:“怎么了?”   陆森只是摇头,没挪步子,萧榆瞧了片刻,突然福至心灵一般,想到陆森在南寨,好像从不主动进别人家,杨向导那次,还是他翻窗不得不进来的……   知道是什么原因后,萧榆暗自叹口气,刚要说话,大姐倒先冲他一招手,敞亮道:“进去坐吧,这都饭点了,你们要吃饭不?”   陆森有些惊讶的看着大姐,嘴唇微动,话还没出口,萧榆就搭了一声:“要。”   他走回来牵着人往里走,又对那大姐道:“菜您看着炒就行。”   将人在饭桌前安顿好,萧榆又走到电话桌前,拨出一个陌生的号码。   电话一接通,那边就传来搞怪的声音。   “莫西莫西,房子车子养老保险育儿基金,家政保姆月嫂保洁都不需要,您哪位?”   “……”萧榆默了两秒,才张嘴道,“是我。”   老爷子那边的话外音传来一溜的吸面声,还有人吃饭吧唧嘴,听到是萧榆的声音,他才抽出纸巾抹了一把嘴。   “呦,难得您这来电话了,有什么进展啊?”   萧榆朝陆森的方向看一眼,那人端端正正在那坐好,不知道跟那大姐答了一句什么,见得大姐笑眯眯的,他才对电话那边道:“想让您帮我办张身份证。”   “怎么,您这出去一趟连身份证都没了?”   “不是我的。”萧榆把信息说给他,“您手机里还有拍下来的画像吧,我知道这事您肯定能做到的。”   “您这可是要滥用职权啊。”   “怎么能叫滥用呢,我这叫为了革命胜利,而正在积极的做出努力。”   萧榆惯会把话说得巧妙,又叮嘱:“这事您最好交给自己人去办。”   “这还分上自己人了?您说说。”   “没办法,那些人我信不过,谁知道里头掺了多少鬼怪,过几天我回去,您去沟通沟通,让他们可别再乱逮好人。”   老爷子吁一声:“您倒是看得起我,我这面去沟通,人家要不买账,爷们这张老脸往哪放?”   爱哪放哪放。   萧榆嘴上却道:“我这都促进民族友好发展前来建交了,跟人国际刑警联谊建交,您也得努努力不是。”   不管怎么说,反正就是一句我看好您,这事就这么推给了老爷子去做。   刚准备挂电话,萧榆才想起另一件特别重要的事:“对了,您记得找人到我那公寓去打扫打扫。”   几辈子没住人了,那灰估计都快堆满一屋子了,倒时候把人领回去,打开门一看被灰尘淹了,像什么话……   “这事您找保洁去啊,跟我说干嘛,这也不是咱副业,你提点业务内的服务。”老爷子顿了顿,“再说了,谁知道你住哪?”   “我这不是远在千里之外嘛,而且我还没找你们报销手机费呢,拿这抵了吧,卢队知道我住哪,您问他就行。”   以前自己一个人四处跑,逢年过节偶尔在张空青家住,在警队上班为了离得近点都是租房,他名下唯一一套住房现在钥匙丢哪了都不知道,对于家没什么特别大概念的人,浪惯了,现在突然说要回去,才发现自己以前过得还挺乱七八糟的。   老爷子搁下筷子:“那您干嘛不直接联系他算了?”   要求都打到他这来了……   “这不是怕打到他那里,被有心之人听了去嘛。”   萧榆没有明说,但是他相信老爷子听得懂,一开始选择打给他,也是觉得像老爷子这么滑头一个人,他的手机至少被监听的几率要小很多。   他有自己的考量,挂电话的时候,大姐正给陆森端来茶水,一直笑呵呵的,挺热情。   大概是很少接触别人对自己的热情,陆森看起来挺开心。   明明是个特别好的人,就因为断章取义的一句话,把自己和人群隔开那么多年。   萧榆看得有些出神,那大姐凑到他旁边,装模作样拿东西,实则八卦地问他:“孩子,你上次拿着画专门来找他,这么久了还真把人找着了啊。”   提起画像,萧榆记忆回到第一次到这农家乐里来的事情,他眯了眯眼:“姐,合着你其实记着我呢,上次还骗我说不认识?”   从化抓家后山树林回来,其他人都没了记忆,萧榆当时还问过她来着,那时候这大姐可说的不是这样的话。   一不小心说漏嘴了,大姐尴尬地笑笑,找了个借口:“怎么是骗呢,姐一天见多少人,哪有那么好的记忆力不是……”   她也是听人指示才那么说的,倒也不是存心骗他。   事情都过去那么久,萧榆也懒得多计较,又听那大姐瞥了一眼陆森,自顾说:“这孩子我都见过几次了,平时就远远站着,也不进来,瞧着多好的孩子,也不知道他们咋想的……” 第79章 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他们怎么想的,这是一个无解的题,人心长在别人身上,如果每一个都要去揣度,未免也太累了一些。   出发那天,古竹悦订了机票比他们要先离开,走得倒是很洒脱,萧榆发现她绑头发的发绳突然换成了一块蓝色的手帕,她本身就颇像七八十年代走出来的港星,那手帕绑在发间,倒还显得锦上添花了。   萧榆从自己的行囊里,在一众衬衫当中翻出来一件压箱底的卫衣,还是张空青帮他收拾东西的时候,张燕珺给他塞进去的,说现在的天气早上打霜,别成天学人家耍帅还挽袖子。   已经开始担心到他老年会不会得老寒腿了。   他跟陆森的身量其实相差不是特别大,但是陆森穿他的衣服看起来还是短了一小截。   不过这不重要,尤记得在各种眼花缭乱的卫衣广告里,有其中最是醒目的一条——最强大的减龄神器!   以前萧榆只觉得广告嘛,肯定是怎么夸张怎么来,但现在倒是开始认同这句话了。   高马尾,卫衣,少年,再加上不挑衣品的那张脸,结合在一起奇迹般地没有不伦不类,更像个行走的广告牌。   朗达杵在院子里,从知道陆森做出的这个决定后,就板着一张脸,表情不大好看,连带着对萧榆都没什么好脸色。   可深夜里的一次交谈,让朗达早就准备好的那些话也无法再说下去。   他觉得自己应该听族老的,阻止他做出这么草率而大胆的决定,但是陆森只是安静的站在柿子树下,岁月如流,树上的柿子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已经悄悄长成果实,再过不久,应该就可以迎来满树金黄。   他没有反驳朗达的话,只是平静地同他说:“这么久了,总有人要先尝试迈出那一步,不是吗?”   不能离开这个说法,从他出生起到现在,已经在南寨里生了根,攀结成一棵大树,无形的枝叶将南寨笼罩其中,至今无人敢于去撼动它。   陆森在南寨一众青年当中,是当之无愧的勇士,但也从来没有生出去触碰它的念头。   直到萧榆的到来,他带来的种种,让南寨这个当之无愧的勇士,蓄起了真正的勇气,他想去试试,哪怕碰个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他眼里的坚定,坚不可摧,就连朗达看了,都为之一怔。   “况且,”陆森将手缓缓附上树干,掌心下是粗砺的树纹,他仰头去看伸展着枝丫的柿子树,“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可能它早就不存在了呢?”   至今没有人去触碰过,或许他们其实只是被自己的心给困住了,所以一直无法走出去。   没有人先去触碰它,它就会一直困着南寨里的每一个人。   朗达阻止不了陆森的决定,几次张嘴,最后只硬邦邦地憋出一句话:“我可以不帮着族老阻拦你,就这一次,回来后果你自己负责。”   他话虽然说得不好听,但是不难听出其中隐含着关切,陆森了解,要违背族老,确实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可以,他走上前拍了拍朗达的肩膀,郑重道:“多谢。”   有朗达守在这,哪怕没有他在,陆森也很放心。   每个人的心情都稍显沉重,只有张空青那个心大的马大哈,在朗达和陆妹送他们出寨口时,搭着朗达的肩,嬉皮笑脸的发表自己阔少的言论:   “我说你至于嘛,我们哥俩又不是人贩子,出去又不会把他给卖了,改明你要是出来玩,我请你开party去……party你知道是什么吗?就是各种帅哥美女聚在一块喝酒……哎!我还没说完呢,怎么就走啦——真没礼貌!”   张空青话都还没说完,party才刚准备说到精髓,朗达冷冷瞟他一眼,对什么趴体不感兴趣,捂着自己的耳朵扭身就回去了。   任由张空青在后头瞎嚷嚷,他头也不回一下,大有终于摆脱这个烦人精的意思。   在交际圈里被人捧着的少爷,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当下气得把路上一颗石子狠狠踢进草丛里去,气哼哼发表自己幼稚的言论:“老子还不想带你玩呢!”   “哎,你缺了一句话。”萧榆终于逮着机会报复回去,拍了拍这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什么?”地主家的傻儿子入了套。   “就是张阿姨经常看的小说里,一句特别经典的话,你不记得了?”   “你脑子秀逗了?”没听出来的傻儿子还让陆森找时间给他把个脉,这看起来病得不轻,又说出一句格外熟悉的话,“哥们儿,少跟我妈看点那些言情小说。”   正经的睡前读物应该换换了,不然影响身心健康。   萧榆充耳不闻,只是背书一样念出来一句:“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说罢打趣地冲陆森挤挤眼睛,原本担忧到沉重的心情,因为这一小段插曲得到了几分缓解。   陆森其实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不过那句背书一样的话,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就讨好了他,他伸出手握住萧榆的手,轻轻捏了捏,像是汲取了某种前行的力量。   被这两个不做人的,那浑身上下闪闪发光出来的暧昧,差点被晃瞎了眼的张空青才算是回过味来,追上他们大骂:“内涵谁呢,你才是gay!——老子直得一批!”   萧榆满不在乎:“人类的本质是真香。”   “香你个头!老子可是直男!”   说罢还觉得不够铿锵有力,梗着脖子又补了一句:“这辈子都是!”   他挺直腰板,势要证明自己,奈何到底直不直这一问题,除了他自己也没人关心。   萧榆没有订机票,而是选择了各种转车,带着陆森要走出去的时候,他一直犹犹豫豫,临了突然就退缩了。   “要不还是……”   他想说还是先回去吧,或许他们还是可以再商量商量,那句不能离开好像也困住了萧榆,但是话还没说完,陆森毅然决然的拉着他,迈出了那一步…… 第80章 他好像不缺爱   当一句话被人重复了上百、上千次,不管是真还是假,听了太多遍的人,内心总会无形中被那句话给影响。   萧榆只是听了几遍,面对陆森的勇敢,他反倒突然变得怯懦起来。   因为在乎,所以紧张。   因为珍重,所以担心。   这句话的影响太大了,更何况是一直被这句话笼罩了那么多年的,生活在南寨里的人。   在那一刻,陆森这个生长在南寨里的勇士,鼓起勇气,冲破了荆棘。   火车上,萧榆的视线紧紧黏在他身上,关键时候,他还是靠着陆森才迈出了那一步。   到底是谁被困在了南寨——萧榆想到这个问题,摇头苦笑起来。   至少离开南寨很远的距离,身边的人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又因为他一直看着陆森,倒显得不对劲的人是他。   察觉到他的不安,陆森放在膝盖上的手放到两人的座位中间,牵住了他的手。   在萧榆坐的那面窗外,是一片陌生又不算陌生的景色,途经一大片连天的稻田,田地里的稻谷已经被收割完毕,只剩下一小截光秃秃的稻杆。   背着书包刚放学的小孩三三两两在田地里撒欢,捡着大人遗落下来的几根稻谷。   无忧无虑、稚嫩天真,在更远的土地上,还有人在放风筝,看不出是什么形状,应该是自己做的。   风筝飘飘悠悠,飞在半空中。   陆森有些出神的想着,原来到南寨的路程,萧榆看见的,是这样一番景色。   因为担心,萧榆掌心不自觉出了一层薄汗,突然被牵住的时候,他下意识缩了一下手,想抽出来擦擦汗,反被握得更紧。   要说还能看见远山如黛,广阔田地,证明他们距离目的地还有很远一段路程。   当窗外的景色变得楼房林立,蓝天变了灰,白云几近成为透明,难以寻得见。   青山远去,街道上的绿树,叶子上蒙了一层灰,霓虹灯取代了原本的颜色。   路过的人流拥挤、一个个行色匆匆,尽显忙碌。   在南寨,时间可以慢悠悠的过,和这里简直是天壤之别,无法比较。   感觉到时间的紧迫性这句话,放在不同的地方会有不同的感受,此时此刻,陆森看着这个陌生的世界,有感而发的生出一个有些稀奇古怪的认知——原来生活,这么紧迫吗?   出了车站,张空青习惯性询问萧榆要到哪住。   “去我家?”   萧榆摇摇头婉拒了,他们这次回来估计会有的忙,也不好去打扰:“不了,改天再去拜访叔叔阿姨。”   “OK,”张空青耸耸肩,也不强求,瞟了一眼旁边的陆森,笑得不怀好意,“我先走了,就不打扰您嘞。”   萧榆怎么会不知道这货心里在想什么废料,踹了他一脚,目送他上车离开,带人去吃了饭也拦了一辆出租车。   报出一个都快有些陌生的地址,在车上几次询问旁边的人真的没事吗?   陆森只摇头,除了有个巨大的不理解,那个困住南寨的禁忌,轻而易举被他突破,也证实了他的猜想真的是正确的。   禁忌很早就不存在了,但是所有人都一直坚信着,这里面的原因,有一大半来自族老。   是族老在用谎言欺骗了自己的族人那么多年吗?   陆森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一切种种,目前都还只是猜测,要想知道原因,他需要找到攀崖,那个一直跟在族老身边的人问个清楚。   萧榆的家——不知道能不能称其为家,他的房门钥匙还是从进门的地毯下面找的。   之前的钥匙不知道撇哪去了,老爷子找人给他换了把锁,萧榆有些尴尬的把人让进屋。   屋里的布局清一色的冷调,连灯都是刺目的白色,既不温馨也不暖和,里面一个多余的花瓶摆件都没有,整体透出一股死气沉沉的压抑。   但好歹,他们没有被灰尘扑一脸,萧榆自我安慰的想。   陆森目光把客厅一扫,可能和他想的出入特别大,所以问出了一句疑问:“这是,你家?”   看起来为什么像是没人住过的样子?   “……算是吧。”   萧榆突然有种好像是打开了别人家的门的那种窘迫,含糊地说了个笼统的回答。   他以前不是个多么会有仪式感的人,对待生活嘛,很应付。   要是早知道有今天,他高低去搬几盆盆栽回来,哪怕是假花都比这光秃秃一片,除了桌子就是沙发的要好看点。   相对于陆森家那被打理得特別好的满篱笆野蔷薇,更因为陆妹特别喜欢花,陆森进山有时候看到特别的花会移植回来给她种。   篱笆墙上哪一面都花团锦簇的,院子里还生长着硕果累累的柿子树,屋子里瓦数低但是特别温馨的电灯,无论是哪一处地方,仿佛都跟陆森这个人一样,带着温馨又春意盎然的生命力。   和萧榆这里相比,现在面对的地方,充其量只能叫做一个住的地方,和家这个字,实在不大沾边。   “你的家人呢?”   陆森诚心发问,没有任何恶意,这个问题却让萧榆一噎,试图不明说,但是能让他明白不是所有家人,都会住在一起:“他们不住这里,我平时很少回去跟他们一起住,额——当然这里我也很少回来。”   “为什么?”   在陆森的理解里,家是个很有意义的地方,分量也应该特别重,所以他不是很能理解怎么会有人十天半个月都不着家的?   这怎么说呢,萧榆企图压住自己所有的不完美,随便找了个借口糊弄过去:“我是个艺术家嘛,艺术家画画也需要灵感,肯定要四处跑跑才会有灵感迸发出来。”   说完没等陆森接话,他牵着人往卧室带,扯开话题:“你不累吗,坐一天车了……”   该怎么说呢,他曾经的生活在各地行走,活像个没有家的流浪汉。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不应该矫情,他的生活已经比很多人要好,应该知足了,可人真是个贪婪的生物,他偶尔也会想着,生活好像不应该如此。   萧榆好像不缺爱,他周围很多人都喜欢他,可是那些喜欢,好像填不上他心里空缺的那一块地方。 第81章 阿森,你真学坏了   第二天萧榆带着陆森去了医院,本来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萧榆应该带他四处玩玩,上次计划好的约会刚冒出苗头,没给他着手行动的机会,老爷子晚上一个电话杀来,什么计划都泡汤了。   萧榆都忍不住想自己这辈子在城市里,该不会是天生的劳碌命,一回来就没个闲出屁的时间能空出来。   他是有些愧疚的:“本来这事不关你什么事的,但现在警方那边已经没什么法子,只能请你去看看了。”   “你要我给上次跟你跑进大苗山的那个坏人解蛊?”   陆森不大乐意,一如初见那般嫉恶如仇。   “他有些奇怪,老爷子昨晚知道你也在,就想让你帮忙看看他什么问题,你要是不想去,我们现在就回去也行。”   到时候再跟老爷子解释清楚,也不算什么大事。   萧榆真准备找个路口把车掉头,陆森坐在副驾侧过头,目光灼灼看着他:“如果不是你,我才不会给他看病。”   他话说得直接,这一记直球打了个萧榆猝不及防,他愣了那么半秒,心情突然就舒爽起来。   “这么给我面子呢。”萧榆笑道,手指惯性轻点在方向盘上,趁着红灯,越发娴熟的探过身去亲了一下他的嘴唇,然后又一本正经道,“那就先谢谢我们陆大夫了。”   萧榆只是蜻蜓点水的碰了一下,没有带上多少欲念,陆森却有片刻失神,目光不受控制的落在他精致的侧脸上。   视线顺着鼻梁往下,停住,脑子里不合时宜的塞入了那夜深入的亲吻……   他身上还穿着萧榆的衣服,不知道是不是车内过于封闭,他总觉得自己的气息里,裹满了萧榆身上带点浅淡的薄荷香。   手指不自觉摩挲了一下,又蜷缩起握成拳。   乍一听到萧榆“嗯?”了一声,看着的侧脸突然转过来,两人目光猛然撞在一起,陆森不太自然地往后缩了一下,哑然道:“你刚才说什么?”   他有些心虚的移开视线,但是又不知道该看哪里,游移不定的在车内飘忽着。   萧榆抽空看他两眼,奇怪道:“想什么呢?怎么突然走神了。”   又不太放心的按下了一点车窗,问他:“晕车吗?”   外面的风呼啦一下涌进来,陆森意识到自己刚才走神得离谱,顿时有些赧然的偷偷睨了萧榆一眼,见他专心开车没发现,做贼心虚那般松口气:“不晕,你刚才说什么?”   萧榆偏头看过来一眼,见他脸色如常,还挺红润,才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你当时是怎么看出来那个冉平是个坏人的,我不像吗?”   “不一样,”感觉不一样,而且山里的生灵是不会判断错误的,“黑呼能够在大苗山里分辨好人和坏人。”   “黑呼?”这是什么东西?   “就是你看见过的那只黑鹰的名字。”   黑呼这个字音,陆森说的不是汉语,不知道在南寨语言里是个什么意思,不过既然是那只黑鹰的名字,估计也就是什么威武、霸气、勇猛一类的词汇。   两人聊两句话的功夫,车子已经开进医院的地下停车场。   萧榆先解开自己身上的安全带,又伸手凑过去解开陆森那边的安全带,招呼他:   “走吧……嗯……”   说话的尾音被突然探上来的人堵了回去。   陆森眼中某种情绪翻涌,像是隐忍良久,最终忍无可忍,他双手捧住萧榆的脸,奉若珍宝般小心翼翼的试探,在萧榆的放任下深入亲吻。   陆森的学习能力很强,他要是上学,一定是班里的尖子生。   萧榆以前只觉得他在语言学习上颇有天赋,没想到在其他方面也进步惊人……   至少这个亲吻,没有一开始的手足无措,也少了那么一点生涩。   不过有一点还是一模一样,被亲的明明是他,主动亲他的人现在红着耳朵一脸羞赧,不知道谁被谁“非礼”了,说出去都没人相信。   “阿森,你学坏了。”   萧榆也有一点一模一样,不管是占便宜还是被占便宜,他都改不了逗人的毛病。   陆森眼神飘忽,视线有意无意在他唇上流连,答非所问:“不用谢。”   “……”   萧榆反应了一下,才发现他接上的是之前那句谢谢。   好嘛——真学坏了! 第82章 早说不是和亲啊,嫁妆我都收了   萧榆轻车熟路带人上了三楼,找到早已等候在病房外面的老爷子。   有一段时间不见,老爷子精神还是那么抖擞,穿一牛仔小马甲,背着双手眯起眼,视线先是在萧榆身上那么一扫,然后慢悠悠落到他旁边的人身上。   萧榆透过门上那块透明玻璃朝里看一眼:“就您一个?”   他还以为今天会有很大阵仗在等着他们呢。   老爷子没有收回打量的视线,略一颔首,率先打开门:“这不是听您的,省得被有心人听了去,就让小卢把那些老古板引走了。”   “老古板?”   除了卢队,还有谁是老古板?   谈起这个,老爷子脸上尽是嫌弃地一摆手:“就那条破裤子老外,爷们可是拉下老脸去跟人家建交了,谁知道那破裤子板着张死脸,张口一个不行,闭口一个不妥,真是没法沟通。”   破裤子这个绰号确实有够特别,也就老爷子敢给人家国际刑警起这么别致的花名。   上次在宴会上,萧榆和库珀交流过,那家伙确实是板着一张死脸,打眼一看,比卢队那张自带不爽气压的脸还要讨人嫌。   不在这更好,省得看了烦人。   萧榆跟老爷子打听近况:“马斯特这个人还没调查清楚?”   “没有证据,说太多只会打草惊蛇,破裤子那边肯定是不会相信的。”老爷子道,“你现在辞职不干了,这些事情按照规定不应该让你知道的。”   “那您现在岂不是违反规定了?”   萧榆跟着老爷子走进病房,隔了那么久再次见到冉平,有那么一瞬间,他都不太记得这人一开始是长什么样了。   冉平病歪歪的躺在病床上,身上那些脓包并没有消下去,以至于他整个人现在看起来像一只癞蛤蟆。   他的眼睛被脓包挤压的已经睁不开,听到脚步声,下意识转动了一下脑袋。   老爷子把病床前的位置让开,耐人寻味的看着陆森:“特殊情况特殊对待,这不是已经没办法了,只能试试看再说。”   他已经跟上面押上了自己这张老脸和功勋,要是这次再没有一点进展,也该正式退休了。   陆森走上前,寻了一下萧榆的视线,见他点头,这才隔着病号服给冉平把起脉。   有句话说得好,不怕西医笑嘻嘻,就怕中医眉眼低——陆森眉头微蹙的时候,萧榆还真咯噔了一下,这是有情况?   他忍不住出声问:“很复杂吗?”   陆森收回手,盯着冉平沉思了片刻才询问:“有针吗?”   他甫一出声,病床上的冉平侧着耳朵,似乎在辨认他的声音,随后有些激动的想坐起来,被陆森不轻不重的按着肩膀控制住。   老爷子去中医部门给借了一套来,按照陆森的要求,他需要清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暂时还没说。   萧榆跟老爷子撤到走廊,背着陆森,老爷子胳膊肘搭在窗台上,从口袋里摸出烟来。   他冲病房的方向抬抬下巴:“怎么回事?”   萧榆装傻:“什么怎么回事?”   “你装个屁,”老爷子人老了,眼睛可精明着,“实话说咯,他到底什么人?”   “您不是见过他画像吗?”这怎么还明知故问。   老爷子却痛心疾首的瞪他一眼:“我让你去联谊,是去促进民族之间友好和谐的发展,顺带着探探情报,可没让你把人带回来。”   “这不是为了能够让您更直观看到我这次去建交回来的成果吗,您看我这任务完成得多出色。”   跟他们南寨这预备族长发展得多友好,多和谐……   “你少给老子嬉皮笑脸的,老子是让你去建交,不是让你去和亲!”   老爷子头有些大,这要是到时候小卢那几个家伙问起来,他怎么说,说他这破个案,让人家赔进去一个儿子?   “那您可说晚了,”萧榆抬起手,冲他晃了晃戴在自己手腕上的银镯子,“嫁妆我都收了。”   又靠着墙显摆道:“再说了,我要不把人带回来,你们现在还不知道上哪抓瞎去。”   他这副跟别人讨论自己对象有多优秀的嘚瑟嘴脸,真是让老爷子干瞪了好一会儿眼,几次张嘴又欲言又止,最后拧着张脸,觉得自己需要冷静冷静。   刚将烟叼进嘴里,掏个打火机的功夫,萧榆已经将烟从他嘴里抽出来:“医院呢,影响多不好。”   “这一层就关他一个,哪来的影响。”   老爷子要把烟拿回来,萧榆手一躲,冲病房的方向努努嘴:“那也不行,我这禁烟,等会儿沾一身烟味,回家我没法解释。”   老爷子按打火机的动作,僵硬的一停顿,他看着萧榆沉默良久,最后憋出来一句:“你小子搞认真的?”   “那必然是真的。”   萧榆把玩着指间的香烟,玩笑道:“您都深夜***妇陪聊了,年轻人可不能跟不上时代。”   老爷子把打火机揣回兜里去,哼了声:“你倒是跟得上时代,就怕你爸和小卢跟不上,被他们知道了,指不定怎么打你。”   “那您是多虑了,我爸什么时候管过我,卢队还得回家哄孙子呢,就不麻烦他教训我了。”   萧榆靠着墙抻了抻懒筋,说得相当轻松。   老爷子盯着他看了那么片刻,像是要瞧出什么端倪来:“孩子,你不能是被下蛊了吧?”   早就说过,万不能去招惹南寨里的姑娘——还有小伙儿啊!   萧榆有些好笑地摇头:“什么年代了,现在崇尚自由恋爱呢。”   瞧他不似开玩笑的,老爷子常年混在年轻人的圈子里,思想倒没有那么古板不开化,自然也鼓动自由恋爱,就是发愁这出去一趟回来,让人老萧家赔进去一孩子,那几个家伙能不能接受。   老爷子将人上下一扫:“话说,你是上面那个,还是下面那个?”   “咳、咳——”   萧榆好悬没被自己一口口水给呛死:“老爷子,您这原来也这么八卦的吗……”   老爷子人虽老了,但这一波,萧榆确定他是真走在时代最前沿…… 第83章 一看就是被压的命   老爷子随口一猜:“怎么,你该不会是下面那个吧?”   面对这么前卫的一个问题,而且问出这种私人问题的,还是一个长辈,萧榆略带尴尬地挠挠头,总觉得哪里怪别扭的。   就这么一个组织措辞的功夫,老爷子又瞪起眼来:“真是啊?”   那表情不可谓是不震惊的,随即照着萧榆后脑勺拍了一个恨铁不成钢的脑瓜子:   “你小子咋这没出息,这下好了,没给你老萧家多拐回来一个儿子,倒把本给赔进去了!”   这下是真没法交代了……   “这都哪跟哪啊,”萧榆那堪比城墙还厚的脸皮,面对长辈这直接得不能更直接的话,难得烧了个脸热,“没到那一步呢……”   “你跟人家勾勾搭搭那么久,还没到这一步?”   老爷子一脸‘你莫哄我’的表情。   萧榆被看得格外不自在,小动作摸了摸脖子,又掩饰性地咳了一声:“什么叫勾勾搭搭那么久,这不是才最近的事吗……再说了,谈恋爱那不是得先有个过程嘛……”   哪有一上来就、那样的……   把人吓跑了他上哪找去。   “孩子,你老实说,你是不是不行?”   萧榆脸皮已经修炼得足够厚了,却忘了一山还有一山高。   老爷子话音都还没落到地上,萧榆作为一个正常的成年男性,此时此刻感受到了浓浓的侮辱:“谁说我不行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这种事情那不得自然而然的、咳、是吧。   “您是不是忘了自个儿距离未成年已经过去好几年了,真废物。”   老爷子盖棺定论给出这么一个评价,摇摇头表示这代年轻人不太行,比他年轻时候还矜持。   他默了一会儿,语气突然变得认真起来:“你跟老古家那闺女怎么弄,两家不是还连着亲?”   “我会跟古老爷子说清楚,托您的福,已经跟古教授交流过了,我们的感情,彼此都认为只到朋友,所以退婚是必然的。”   本来这件事情就没有经过他的同意,他和古竹悦,到底也是凑不成‘愉悦’二字了,两家人当初的约定早就已经不存在,他提出退婚,也不算毁约。   更何况还是在他们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情况下。   知道他已经打算好,老爷子没有多说什么劝阻,只是好奇:“竹悦丫头能力也不错,人家一个教授配你这么一个艺术家也足够了,你怎么就偏偏看上里头那小子了?”   “……”萧榆视线盯在病房紧闭的那扇房门上,他认真想了想,轻轻笑了一下,“不知道呢,反正看着看着,就那么给看进眼里去了。”   想起头一次遇见陆森,他当时光顾着盯人家脸看了,觉得那张脸是真不错,要是能画下来就好了。   后来被当成神经病跑去南寨了,这一来二去,不知道怎么就陷得那么深了。   老爷子视线跟着他看过去,人到老年了还是很八卦:“就这样?——没点什么轰轰烈烈、至死不渝的故事?”   爱情故事嘛,主人公好像就该轰轰烈烈,又百转曲折、动魄惊心的去爱一场。   但是往往这样的故事,似乎或多或少都会带点遗憾和意难平。   萧榆早就过了那个在操场上奔跑,在太阳底下裹着汗,校服里灌满风,懵懂期待着拥有一场惊心动魄的恋爱,好像这样才配得上自己热闹又张扬的青春的年纪。   对于老爷子想要听故事的心态,他没有多言,只是嗯了一声:“就这样。”   “吁——你当爷们没爱过人呢,没点特别的根本看不上。”   不管是冲着脸去的,还是冲着什么去的,真喜欢上了,总有自己觉得特别的地方。   “这么说来,您年轻时候也轰轰烈烈爱过别人呢,是谁啊?”   这回轮到萧榆八卦了,不过他没问出来,被老爷子一句“大人的事,小孩少打听”给打发了。   “少扯开话题。”   老爷子摸出烟,在萧榆的禁烟令下,心不甘情不愿又塞回裤兜里。   他的动作其实也勾起了萧榆想把烟点上的冲动,衡量了一下,估摸着不到一支烟的功夫可能里面就结束了,怕被撞个正着,又给压下了。   也识趣的没有继续追问老爷子还有什么故事,复又回味起那句特别,指间的香烟充当起了转笔,他想了想,突然就拽起了文艺来——要真说哪里特别,陆森好像只是影响着他,让他能够更加热烈的去热爱生活而已。   见色起意变成了开头,他陷进去的经过,绵长得如涓涓细流的山涧溪水,又突然得像是早春嫩芽上的第一颗露珠,正好滴到掌心,被他接住了,然后就那么自然而然的不想还给这个春天了。   和老爷子有一搭没一搭又闲聊了两句,病房门被人从里打开。   “进来吧。”   陆森站在门口,在萧榆走过去的时候,目光一下落到他手里的烟上。   “这不是我的,”萧榆飞快解释,乖巧的把这个锅甩给别人,“老爷子非要抽烟,都一把年纪了,为了他的健康着想,我从他那里收缴来的。”   “出息。”   老爷子烟没抽上,正烦着呢,背上突然扣一口锅,他违背初心的想——就这‘贱’模样,一看就是被压的命。   萧榆没理会老爷子阴阳怪气的话,当着陆森的面将烟丢进病房的垃圾桶里。   冉平眼睛已经能睁开一条缝,看到他们进来,就坐了起来,精神看起来好了很多。   就是眼睛一直瞟着陆森,哪怕眼睛没完全睁开,也能感觉出来他在害怕。   “他什么情况?”   老爷子摸不准这个发展,扭头去问陆森。 第84章 是年轻人自由恋爱的酸臭味   “他被下蛊了,其中一种不是我下的,已经存在很久,应该在一年以上,这种蛊会在体内和他本身黏在一起,晚一点就引不出来了。”   陆森是侧头和萧榆说的,在他们南寨,蛊这种东西似活非活,似死非死,不同的蛊有不同的作用。   有解法,解不了只能引,如果中蛊的人,体内的蛊已经不活跃,或者陷入绝对的沉睡当中,就引不出来,到时候也没有办法了。   冉平体内两种蛊,一种是陆森当初为了惩罚他下的,要不是萧榆跟他说还要把人带回去,他早就走不出大苗山。   而另一种,在之前就已经存在,当时他没有给冉平把过脉,没有发现出问题,以至于他下的蛊或多或少也被原本存在于他体内的蛊影响。   萧榆看到冉平右手掌心里正拿纸巾压着,渗出一点嫣红,想来是引蛊割出来的伤口。   他心里有个猜测:“是不是跟你之前说的,可以影响记忆的那种蛊有关系?”   “嗯,但是很奇怪,下蛊的人手法很生疏,方法不对。”   不然早就已经下了一年之久,冉平体内的蛊却还活跃到可以引出来。   南寨里厉害一点的鬼师都会刻意把自己下的蛊,其活跃的时间缩到最短,怕的就是被人解蛊了,自己白费一场。   两人一交流起来,完全忘了这个病房里其实是有四个人。   这旁若无人的,年轻人自由恋爱的酸臭味,直把一旁的老爷子给无语到了。   他站起身,把病床旁边唯一一把椅子让给萧榆:“拉倒吧,位置让给您,您来!”   被无视的老爷子终于为自己寻找到了存在感,萧榆往后退了一步,露出一个格外尊老爱幼的笑容:   “您来——我就是一小后生,瞎懂什么……”   老爷子也就是客气客气,随即又把椅子拖回自己屁股底下坐着,哼哼两声——这还差不多。   才开始问冉平:“说说吧,你到底知道什么?”   “……”冉平坐得缩成一团,闻言下意识瞥眼去看陆森。   老爷子敲了敲床板:“看他干什么,看我,我问什么你搭什么,不老实交代,我让他把蛊给你塞回去。”   亲眼目睹老爷子这颇有那么点“严刑逼供”的架势,萧榆默默想了一下,这算不算违反纪律?   不过这又没有别人,谁知道呢。   也就老爷子思想不老派,接受能力足够强悍,这但凡换个其他人,刚说一句冉平体内有蛊,他们估计都要被拉去精神病院做检查了。   老爷子这番“严刑逼供”,对冉平来说那是绝佳的恐吓效果,他一下把目光从陆森身上收回来,紧紧放在老爷子脸上,一刻也不敢移开。   萧榆杵在一边旁听,就听老爷子犀利问出关键问题:“为什么放火烧居民楼?”   “……我、我也不知道。”   听到老爷子啧一声,冉平往后缩了缩,生怕他一声令下换陆森上,忙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们就是放高利贷的,有一次去讨债的时候,不、不小心把人逼死了,逃命的时候不知道哪根筋搭错,突然就跑去放火了……”   “林杨你认识吗?”   萧榆插了一句嘴,心里突然有些烦躁,就是有种一年时间全都白干了的那种不爽。   冉平下意识去看他,突又记着老爷子的话,赶紧把视线给移回来,才摇头道:“不认识。”   “你说你们突然跑去放火,为什么偏偏就是那一栋,小区里明明有更靠前,更容易下手的楼房。”   老爷子看过案发现场拍摄回来的照片,从行为上来看,这可不像是突然生出报复社会的念头,然后就冲动的跑去烧楼那么简单,更像是有预谋和目的的。   “我也不知道,我们几个都跑到另一个乡镇上了,在小饭馆吃个饭的功夫,不知道为什么就生起了去烧楼的念头,而且都有个明确的目标,就必须烧那一栋……但是为什么要烧那一栋?我不知道,没有原因,这个想法就是突然出现在我脑子里,然后我就去做了……”   冉平说起为什么要烧那一栋楼的原因,整个人表现得很茫然又恐惧,不像是装出来的。   萧榆记得,一开始他说的原因跟这个可不一样,每个人说的都是因为楼里有人欠了高利贷不还,他们想着恐吓一下,结果不小心闹大了,所以才逃跑的。   但是现在,萧榆觉得这个目的,很可能一开始就是冲着林杨去的。   老爷子思索片刻,继续问:“没放火之前,在路上你们有没有见过什么奇怪的人?”   “比如跟什么人搭了话,或者吃了饭?”萧榆补充道。   他突然想起在南寨跟古竹悦讨论过的,国外那所研究所研究的命题:记忆和嫁接……   如果这个研究已经有些成效,那这发生的一切,也能够解释了。   冉平使劲回忆了之前的所有经过,好像没找到什么特别的地方,过了一会儿才说:   “我们逃命的路上压根不敢跟别人说话,也就只有在小饭馆吃饭的时候,有个男的把水泼赖皮身上了,溅了一桌子,我们哥几个本来要把人揍一顿的,最后不敢闹大,只让他把钱给我们结了就让他走了。”   赖皮是他们当中一个青年的外号,要不是冉平突然成这模样,也早就关监狱里了,而不是单独安排在特殊的病院里。   萧榆同老爷子对视一眼,直觉一样的认为这应该就是问题的关键。   他出去跟护士站的小护士借来纸笔,往窗边一靠,居然生出一种隔了很久,突然又回到警队重操旧业的感觉。   陆森不是第一次看他画像了,但这次的感觉还真有点不一样,总觉得他这次少了一点随意,和上次张空青控诉他能不能别公事公办的样子,还是有一定差别。   此时他神情认真,一丝不苟,真正公事公办的偶尔纠正,以及确定冉平对那个男人长相面貌的形容。   安静且优秀,明亮却又不刺眼的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里闪闪发光着,不止一次的让陆森喜欢及向往这样的温柔和渊博。   正所谓——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他们明明是两个世界的人,但谁也没有对人树立起优越感,哪怕站在自己领域的制高点,也懂得向下兼容,然后自然而然的走到一起。   最开始,萧榆以为自己会画出一个跟南寨有关系的人,但最后的结果,却是个有些国内外混血面孔的中年男人。   萧榆把画递给老爷子看,疑惑地去问冉平:“你是自己想逃去大苗山,还是也是突然才想去的?”   “放完火之后,我只想逃得远远的,莫名其妙觉得只有逃到平义南寨去,我才能得救,然后就去了。”   在此之前,他其实连平义南寨这个地方都没有听说过…… 第85章 陆森,如你所见的,我对象   冉平说着还是忍不住去瞟陆森,但凡陆森走动一下,他就下意识往后缩。   特别是他会去南寨这个举动,是跟着放火烧楼一事才出现的,那句觉得去南寨才会得救,颇有歧义。   不过今天陆森帮了这么大忙,哪怕他就是南寨里的人,老爷子也没理由怀疑他。   尤其现在萧家小子还跟他搅在一起,老爷子拿着画端详,心思已经不知道拐了几个弯绕。   他站起来,面色如常的交代萧榆两句:“想害你的人还没落网,最近都小心点。”   萧榆点头表示知道,借着这个机会,他顺势开口要老爷子也帮他一个忙。   老爷子拿着画背过手:“合着您这算盘在这打着呢?”   “瞧您说的,这俗话说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没有白干的活不是,就是帮我找个人,反正找一个也是找,找两个也是找,我相信这难不倒您的。”   萧榆厚着脸皮笑嘻嘻去捧人,老爷子不给面子的哼一声:“爷们可是给你开了不少后门,你当警队的数据库是什么白菜系统,随随便便就能拿来让你去找什么渣男吗?”   “您要不乐意也行啊,那接下来我自己找人去,您可别来找我做事了。”   讨价还价这方面,萧榆还没输过。   老爷子拧眉瞪眼,气得抬手要去拍他脑瓜,隔半空就让人拦下了。   陆森将人往旁边一拉,抬手那么一伸,老爷子一巴掌呼他胳膊上了。   老爷子:“……”   萧榆是懂什么叫“狗仗人势”的,他嘚瑟地冲老爷子笑道:“嘿,打不到我——”   话音未落,小腿上已经飞快挨了一记熟悉的浅踹,惹得萧榆“哎呦”一声,缩脚蹦开,暗骂这老爷子不讲武德。   老爷子拿着画走出病房,远远甩下一句:“——等着。”   “没事吧?”   陆森弯腰要拉起他的裤腿查看,萧榆没心没肺道:“小事儿,习惯了。”   “习惯了?”陆森蹙起眉头,意外的理解岔劈了,“你经常挨打吗?”   “额……”萧榆顿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在他们不同教育文化差异下的一些特殊的行为‘习惯’。   “这个说来就有点复杂了,就是很多长辈之间没经过培训,但是格外统一的教育理念。”   反正老爷子这习惯,他要是有个孙子,给他教育那估计就是“棍棒底下出孝子”。   话说——老爷子成家了吗?   还真没听说过他有什么家人。   陆森自小失去双亲,没经历过这种教育理念,也不太理解隔着文化鸿沟的,大城市里的一些行为习惯。   就比如跟人打招呼还要握手,拥抱之类的……   而且现在正跟萧榆打招呼的,还是个黑色西装贴身,举手投足谦和儒雅的青年。   那人还笑着拍了拍萧榆的肩,两人看起来十分熟悉的样子。   青年一出声就饱含关切:“这几天又跑哪去了,说好回家吃个饭也没见回来,今天怎么到这来,不舒服?”   “来办点事儿。”   萧榆带着人刚搭电梯来到停车场,准备先回去等消息,画里那男人老爷子也没见过,要调查出来需要一点时间,结果还没上车,就见何修然从旁边车上下来。   两人都有些意外,就顺道停下来聊两句。   何修然的目光好奇看向另一边有些独特的年轻人,礼貌询问:“这位是你朋友?”   萧榆对站在车子副驾旁边的陆森招招手,正欲介绍:“他是……”   话音卡到一半,手就被一脸阴云走过来的陆森牢牢牵住了。   像是在宣示主权,内心的占有欲这时候张牙舞爪跑出来作祟,仗着近段时间萧榆默许的肢体接触,滋养的野心也愈发壮大,生出一种名为这是他一个人的东西,别人碰一下、摸一下都像是在觊觎的怪病。   何修然确实被他的动作给震惊到,尤其是萧榆也没有把手甩开,神态自若的接受了。   但是何修然面对这情况,一时有些消化不过来:“你……”   你了半天你不出个所以然,萧榆耸耸肩,继续跟他介绍:“陆森,如你所见的,我对象。”   就算陆森没过来牵手,他也是准备这么介绍来着。   不过他家这小对象是不是太爱胡乱喝醋了一点,就差没把不高兴写脸上了。   赶紧跟人介绍:“这是我家里大哥。”   “大哥?”   陆森第一次知道萧榆家里还有个哥哥。   而何修然还陷在‘自家弟弟出去一趟,回来居然变弯了’的认知里,不过自小的礼貌修养使然,他还是下意识伸出手,商业道:“你好,我叫何修然。”   把萧榆哥哥当成假想敌的某醋缸森,突然被告知见家人了,之前的阴云一扫而空,又觉得自己方才狭隘了,真是不应该,见何修然伸出手,便带着点歉意的握了上去。   两人都是同样的看似镇定又带点局促,尤其是何修然一副脑子转不太过来的样子,让萧榆看着有些好笑,便出声把他拉回来:“你怎么也会到这来?”   这个时间点,一般不是在公司吗?   何修然懵掉的大脑回过神,回答着他的话,视线却总忍不住去打量陆森:“爸最近会来跟应医生交流,我来接他的。”   这回轮到萧榆有些懵了,暗道今天什么日子,是不是有点太赶巧了。   “对了,你这事……跟爸说了吗?要不要一起上去?”   何修然有些犹豫地发出邀请,他也知道他们俩父子关系相处得有些紧张,不过听了应明远的建议,这几天萧祯都有去约谈,心结要能解开就皆大欢喜了,他也想着能够缓和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不过萧榆现在带着男朋友上去,不知道情况会不会更紧张……   没等他想完,萧榆一摆手,干脆地拒绝了:“算了,我们还有事忙,就先走了。”   省得待会儿真撞见了,惹得两人都不痛快,这种事情他是一点也不想让陆森看见。   而他说的有事忙,是带人去买衣服,谁让他一身反骨,衣柜里清一色的差不多都是衬衫。 第86章 你更好看,我也喜欢啊   商场大楼萧榆都不知道多久没有踏进来过了,各色商铺眼花缭乱,他平时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能凑合就凑合,都是随随便便对付了事。   现在倒还挺喜欢当个解说员,不过他这专门一对一服务的对象还没他激动,一路心不在焉的。   “想什么呢?”   萧榆使坏地抬手,把手里的饮料贴在心不在焉的人脖颈上,冰得陆森下意识缩一下,被迫回神。   他难得好奇宝宝起来:“你姓萧,你哥为什么是姓何?”   “就想这个啊?”他还以为有多正经呢,萧榆有些好笑的解释,“因为我们只是异父异母的组合家庭,不是亲兄弟。”   萧榆简单化的给他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家庭情况,一句话带过后,就没什么要说的了。   陆森敏锐的察觉到,他似乎不是很想提起这些。   赶在他开口之前,萧榆随意扯开话题:“这么关心我家几口人啊,要不你帮帮忙,给我家再添口人?”   流氓习气坚决要除掉这句话,早就被萧榆抛之脑后,不准调戏妇女也被他偷换了概念。   对陆森间接性骚话连篇,还乐此不疲。   早以前,陆森光自己演独角戏去了,那时候还不懂,但现在他一看萧榆露出那种似笑非笑地表情,说话时候尾音撩人的上扬几分,就知道他说出来的话,准是正经不到哪里去。   脖子忽然就热起来,他不自觉握紧手里的饮料杯:“你以前,经常这么对人说话吗?”   萧榆摇头:“我以前可不会跟别人说这种话,就对你说过。”   这是真的,他以前还曾经唾弃过谈了恋爱之后整天宝宝长宝宝短,把土味情话挂在嘴边的舍友,不过现在嘛……打脸来得总是格外的快准狠。   “只对我说过?”   “嗯,只对你说。”   得到想要的回答,陆森眉眼微弯,嘴角上扬出一抹好看的浅笑,亦如初见那般。   是连时间也改变不了的坦荡荡、赤诚诚,干净且磊落。   原来这么好哄吗——萧榆也忍不住跟着他笑起来。   手机震动一下,屏幕页面里弹出一份传输文件,是一份个人资料,还附带了照片,名字一栏写着:齐笙。   嚯,老爷子这效率够快啊。   萧榆点开文件,正想发消息问问他们能不能查出来这人现在在哪个医院,字还没发出去,旁边一道弱声弱气的女声传来,让他偏头看了一眼。   话不是跟他说的,而是同旁边的陆森。   “小、小哥哥,你能……能不能帮我们,举一下手机……”   两个年轻女孩挽着手,其中一个颤巍巍拿着手机,话说到后面越来越小声,尤其是萧榆一看过去,她脸涨得通红,一下就没了声音。   要不是另一个女孩挽着她,估计这一下她就紧张得想要夺路而逃了。   在南寨,如果不是心仪之人,通常年轻未婚嫁的姑娘,她们很少会和不认识的陌生男子说话。   更不会同陆森说话,所以这一举动让他先是懵了一瞬,目光下意识去寻找萧榆。   萧榆把自己的手机屏幕按灭,谦和礼貌地询问:“需要我帮忙吗?”   女孩子愣了愣,点着头指向对面,又和旁边的女孩兴高采烈地挤挤眼睛。   “谢、谢谢!我们想在那里拍张照,麻烦你帮我们在这举一下手机。”   萧榆看破不说破,接过她的手机,听着指示把手机屏幕面向对面,左移右抬的,终于确定好位置,好脾气的充当人体手机支架。   陆森有些好奇这是在干什么,前寨有很多游客也会拿这个东西拍照,偶尔有事需要去前寨,他也见过几次,就是记得好像不是这么拿的。   他这样只能看到一只黄色的青蛙后壳,不是什么都看不到吗?   俩女孩点了几下屏幕,感激地回来拿过手机,嘴上道着谢正要离开,萧榆瞟见陆森眼里带着好奇,突然来兴致的叫住了她们。   “刚才我们两个的合照,能发给我一份吗?”   他用的是‘我们’,而不是‘你们’,小套路被看破了,俩女孩尴尬地互相看看,紧张地拿着手机,见萧榆面上没有被拍了的恼意,才小声道:“可、可以……”   手机上传来一个名叫‘美术三班 唐采艺’的蓝牙备注,萧榆点了接收,客气道:“谢谢。”   他拿着手机走回去,两个女孩没听到当事人叫她们删掉照片,激动地拉着手,边走边讨论。   “喏——”萧榆点开其中一张照片,拿给陆森看,“这是她们刚才拍的照片。”   陆森更不理解了:“拍我们?”   “嗯,小姑娘玩儿的套路。”   早之前就注意到她们在附近徘徊了几次,嘀嘀咕咕地边说边看过来,又怯生生的,不知道做了多久心理建设才鼓起的勇气。   可惜这是陆森听不懂的套路,他目送两个女孩脚步轻快地进了这一层楼的其中一家商店,不太懂:“为什么?”   “好看呗,”萧榆自恋又臭屁的划拉屏幕欣赏照片,他其实很少拍照,画像太多,都快忘了手机还有自拍这个功能,又夸道,   “你这么好看,要是在我们这,肯定从小就抢手,多的是人喜欢,估计是教导主任重点盯梢对象,就逮着你收到的情书查早恋呢。”   什么教导主任、什么早恋的,陆森听得懵懵懂懂,不过好看和喜欢还是知道的。   他说得诚心实意:“你更好看,我也喜欢。”   果然打直球就是比商业互夸要更得人心,萧榆觉得自己被呼噜毛呼噜得都快要翘起尾巴了。   “你这样我要膨胀了。”   天天这么挨夸,这可盲目增长他的自信心啊。   萧榆翘起嘴角,手上正美滋滋点着保存,目光在照片上突然一顿。   随后他双指放大那张照片,把后面的背景拉到其中一个男人身上。   陆森见他面色有异,敏锐的也看向屏幕里的照片。   他们此时在三楼,正站在一家饮品店外面的回廊栏杆上靠着,对面是好几家卖衣服的商店。   从他们这里拍过去,可以看到照片边缘位置能够拍到对面路过的行人。   而萧榆放大的那个男人,虽然面容糊掉了一些,还只是露出侧脸,但他在警队干画像师练出来的洞察力,还是一眼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第87章 其实你的梦想可以再大一点   在说起这个男人之前,就不得不提一下萧榆这次回来所答应下来的事情。   鸢尾——也是他答应帮解蛊的那老太太的名字,取自鸢尾花,它开花的时候非常好看,像是蝴蝶趴在叶子上,所以有个别名也叫蝴蝶花。   原本生长在山里好好一株鲜花,因为遇人不淑而提前衰败。   现在那个罪魁祸首,还言笑晏晏的带着一年轻女孩儿逛商场。   萧榆曾劝说的不值得,如今更是看了个一清二楚。   “为什么鸢尾下的蛊,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   萧榆看着对面带着女孩儿买衣服的,约摸三十来岁的齐笙,发现他并没有和鸢尾一样衰老,看着依旧还是三十来岁的模样。   鸢尾总不能缺心眼,下这种只会反噬自己的蛊。   “不可能没有一点影响,这种蛊发作的时候,双方都会受到影响,他现在也应该跟鸢尾一样老才对,”陆森也觉得奇怪,“除非有人帮他解了蛊。”   “他解蛊了,那鸢尾那边会不会有什么事?”   刚才没来得及把资料看完,压根没想过这个人也在这个城市,萧榆还想着从各大医院着手去查找齐笙,结果人家好好的,这会儿还正跟女孩有说有笑的。   陆森摇头:“不会,这种蛊可以单方面解开,不过解蛊的人起码也和鸢尾一样厉害。”   他思索片刻,询问:“你们这里也有鬼师吗?”   “应该是没有吧。”改革开放之后早就不信这种东西了,要不是萧榆亲眼见过,他一开始也不相信来着。   但是先有冉平,后有齐笙,他现在也不太敢百分百肯定了。   萧榆问他:“能看出他有什么问题吗?”   “要把了脉才知道。”   如果真的是有人给他解了蛊,是他去哪里找了个高人,还是干了什么,就把自己撇了个干干净净,独留一个姑娘为了他苦了足有六年之久。   要给他把脉,势必要发生肢体接触,但现在只有他们单方面的认识齐笙,突然上去给人家把脉,很可能会被当成有病。   这里规则太多,更不可能打人伤人。   萧榆有些犯难,这齐笙虽然负了一位姑娘,更是名副其实的负心汉,但这些还不足以将人拘留问话。   接下来两人也没了逛街的心情,不远不近跟了上去。   偏巧在服装店门口,之前那两个女孩儿出来,看到齐笙,惊讶地打了招呼:“齐老师,你今天也来逛街啊?”   “带张琪虞同学来买点颜料,你们今天没课吗?”   齐笙和她们很熟悉,看起来随和的也停下来聊两句。   “老师,我们今天请假了。”   其中那个给萧榆发过照片的美术三班 唐采艺答着话,又聊了几句才说着明天课上见,还保证一定会把作业交上。   萧榆拉住正欲跟上的陆森,调转方向跟上了那两个女孩儿。   跟着齐笙不一定马上能有收获,但从刚才的招呼里,那两个女孩儿是跟他认识的,去和她们打听,会得到更多消息。   前脚她们走进奶茶店,后脚萧榆也跟了进去。   他站在桌边询问:“可以拼个桌吗?”   声音惹得正在看照片的女孩抬起头,突然看见手机里刚刚才拍了照片的本尊站在面前,还发出了拼桌的邀请。   回过神来之后能拒绝吗,那自然是不能啊!   “可以!”   两人把包抱在怀里,又紧挨在一起,给他们挪出来好大一块位置。   “谢谢。”   萧榆不客气地坐下,在服务员过来点单的时候率先问她们喝什么?   借着奶茶的话头,顺利跟她们搭上话。   又十分技巧的拐回到正题上:“对了,刚才那个老师,你们也认识吗?”   “你说齐老师吗?”唐采艺有些激动,还以为真的那么巧,“你们也是齐老师的学生吗?”   萧榆撒了个谎:“不是,我毕业了,就是觉得他眼熟,很像我上学时候的老师。”   “是吗,原来你也是美术生啊,真巧,”唐采艺和旁边的女孩对视了一下,又有点失望,“我还以为你跟我们是同一届的呢。”   “我上学的时候齐老师身体好像不太好,他现在怎么样了?”   萧榆尽职尽责扮演一个哪怕毕业了,也不忘关心老师的好学生。   “我们也不太了解,今年我们才去美术培训班上课的,一开始是别的老师教我们班,一周前才调了老师,变成齐老师教我们的。”   同是美术生,唐采艺也没那么拘谨了,话匣子打开后她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该不会是我们师哥吧?”   “萧榆。”   至于师哥,这倒是不一定了。   唐采艺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低头拿起了手机。   旁边的女孩怯生生开口补充:“不过我听说几年前齐老师就在培训班当补课老师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辞职了,我听别人说齐老师人特别好,还经常自费资助贫困生,刚才那个女生估计也是他资助的学生。”   “是吗。”萧榆侧头和陆森交换了一个眼色,没想到一个负心汉在这里口碑倒是混得还挺好,就是苦了鸢尾。   他正想着事情,唐采艺突然站起来,并且莫名其妙爆出一句国粹:“卧槽——”   说完又觉得不妥,赶紧捂住嘴巴,像是不太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她有些语无伦次:   “你、你是那个,那个‘行走的衬衫斩女杀手,人间理想型艺术家——萧榆!’天,真的是你!我看见活的了!”   萧榆呛了一声:“……”   这是什么令人尴尬的头条标语,张叔叔捧他的时候,真的没考虑过被人当众念出来,其社死程度真的会让人想要换一个星球生活吗。   “那是什么意思?”   萧榆正尴尬,都没来得及阻止对他的事情格外好奇的陆森,顺着话就问了下去。   然后就收获了唐采艺十分热心的,顺手就把一段曾经引起他一身反骨,差点把衬衫焊在身上的采访视频播放出来给他看。   “你看!我们老师在课堂上还放过你的画,说你是个天赋奇高的画家,我还专门去搜过你的名字,原来你不是个老头!”   那些被赋予极高天赋,各种头衔啥啥啥的有名画家,大多都是垂垂老矣之后,或死了之后才被按上去的名头,唐采艺还以为会搜出来一个大胡子老头,结果那张脸年轻得不像话,看了采访之后更觉得这个标题说得也没错,所以记得特别深刻。   可惜关于萧榆的资料,在网上就这么一段,因为标题过于夸张,有人猜测又是一个想转行当明星的,阴阳怪气了一段时间,发现居然没有后续了,这才渐渐散了。   “你说的那句‘能够一生都只为了艺术而努力,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我还截屏当朋友圈背景了!”   “怪不得我刚才觉得你有点眼熟,都不敢跟你说话!我特别喜欢你,我的梦想就是想成为你这样厉害的画家!”   这女孩对于见到了‘活的’、‘不是个老头’的萧榆,激动地在原地跺脚。   “额……谢谢,其实你的梦想可以再大一点。”面对一叠话的夸捧,萧榆挠挠眉心,如果她知道这句话当初他说出来,是有多么的违心,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被人当众“表白”,哪怕不是那个意思,萧榆还是接受到了陆森看过来那隐晦的一眼。 第88章 意义不需要去寻找,它就是意义   按照目前知道的线索,萧榆猜测齐笙六年前从南寨回来,毕业后在一家培训机构做补课老师,之所以辞职,很可能是鸢尾给他下的蛊发作了,但是一周前他又回去任职,那么侧面说明其实他解蛊的时间并没有特别快。   仅仅只是在他们回来的一周前,这未免有些过于巧合了。   “解这种蛊需要花很长时间吗?”   回到车上,萧榆拿着手机去查齐笙任职的那家培训机构的资料,一边和陆森讨论着各种可能性。   “解蛊用的东西都准备好,就不长,”陆森语气不明,“半天就可以。”   “没有什么恢复期吗?”   听起来这效果比一些医美都要牛逼啊。   “不需要,睡一觉就可以。”   解答了他所有问题,陆森盯着车上一只滑稽搞怪的摇头娃娃看,他知道这么想就有点矫情得过于莫名其妙,但是还是控制不住去想,如果没有林杨那场意外,萧榆还会跑到大苗山,跑到南寨去吗?   他走到哪里都很优秀,明明在这里生活得特别出彩,他们的生活轨迹完全不一样,好像一辈子也不可能会遇到……   陆森突然问他:“你以前经常被教导主任盯着收到的情书查早恋吗?”   他把这句话,理解成了被很多人喜欢的形容词。   萧榆拿着手机抬起头,没想到他只说了一遍陆森就记住了,笑言:“那倒没有,主要我没有时间在教导主任面前混个脸熟,一天天教室、画室、食堂、宿舍四点一线。”   有天赋的画家也不是生来拿起笔就会的,累的时候也跟所有人一样直接睡在画室,只是他进步的过程会比其他人要快一点,这一点他从不否认,因为有时候过度自谦在别人看来,只是另一种讨人厌的炫耀。   “你们这里真好。”   陆森长到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羡慕过任何一个地方,也可能是当初被那句警告困在了南寨,在此之前,他一直觉得自己的世界很大,大到装得下好几座山,现在却好像变得很小,因为萧榆生活在山外面,生活在一个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方。   他只是暂时融入了大城市里的生活,也学不会这里的人说话可以一波三折的转上好几道弯。   所以那句话“委婉”得浅显易懂。   萧榆听得格外熟悉,很早之前,他也曾说过差不多的话。   他理解这种心情,所以话不长,却说得开门见山:“我不喜欢。”   在这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为什么那么努力,仅仅只是因为憋着一股劲儿,想要跟人证明哪怕没有一句关心,他依旧可以很优秀的活着。   萧榆叹了一口气:“为什么我的房子没有人住过,是因为我一直不敢在这里停留,一旦停下来,奇怪的想法太多,走到天台上一跨步,就收不回来了,所以我一直在外面走,告诉自己总要去找点什么,去证明我到这个世界上来,总是会有意义的。”   这个世界太大了,所谓意义,也变得无限广大起来,如果抓不住,就容易陷入自我矛盾和苦恼当中,然后不由自主的去折磨自己。   因为经历和生活不同,在这个问题上,他们的理解也不同,陆森回视他:“意义不需要寻找,只要你这里还在跳动,它就是意义。”   他的手按在萧榆胸口,掌心下是一下又一下跳动的心脏。   不知道是陆森的手在热,还是萧榆的身体热了起来,他只是心中一震,感觉心理医生一小时收费八百的咨询,还没有这一句话来得有用。   “在它还在跳动之前,或许林杨没有来找我,没有遇到这些事情,我可能也会在某一天去一趟南寨……”   萧榆说着,话音突然一停顿,有什么东西在他脑海当中一闪而过。   他猛然发现自己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而且还是关于林杨的。   见他面色有异,还不待陆森询问,萧榆一撸袖子,把自己的手伸到他面前:   “阿森,你再给我把把脉,我之前是不是有中过蛊的迹象?”   他一直记得他回国之前跟林杨一起吃过饭,林杨也是那时候请他帮忙画幅画的,但是他忘了,他们各自工作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联系过。   期间他换了手机号,还没来得及告诉别人自己的新号码,但是跟林杨的其他联系方式,却也没有任何相约出来吃饭的信息。   他们只是偶然碰到,然后才一起吃了一顿饭?   但是经过呢,他在哪里跟林杨偶遇的?   这段记忆他发现自己是模糊不清的,压根就说不上来。   他之前怀疑是在吃饭的时候,林杨可能把什么东西给了他,所以陆森的蛊才会对他不起作用,但想了又想,他们确实是简简单单一起吃了一顿饭,他答应林杨帮忙画幅画挂在客厅当装饰,也是因着当初人家结婚,以及小孩满月宴他都没去。   可是整个吃饭过程,林杨压根就没有把什么东西交给他。   萧榆却从来没有往前想过,他们吃饭之前,是不是已经在哪里碰到过…… 第89章 我不开心   这个认知突然让他心底发慌,他真的觉得自己忘了一点什么事,而且这个事情真的很重要。   萧榆突然有种只要想起来,这一切的谜团都会得到解答的预感。   他一直觉得自己这个“天选之人”来得特别莫名其妙,但为什么就单他一个人不会忘记,其实早之前就已经有迹可循,是他自己忘了。   而这个关键在于林杨,成为那个天选之人,是在遇到林杨之后,在此之前,他也忘记了!   陆森这次给他把脉时间特别长,可能是他的状态确实不好。   萧榆没等住,出声询问:“怎么样?”   “没有把出来,除了之前你在南寨被下的蛊,没有什么特别的,你哪里不舒服吗?”   每一个鬼师制蛊不一样,养出来的蛊也不会完全一样,萧榆就算跟冉平一样中了蛊,哪怕蛊已经陷入沉睡,陆森也能把得出来,但是萧榆的脉象很正常,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   他又伸手探上萧榆的额头,感觉体温正常,眼里的担心却没放下。   萧榆要求把脉得太过突然,他现在有点闹不清楚他是哪里不舒服?   陆森眼里的担忧让萧榆后知后觉地冷静下来,别急,他告诉自己,着急不能解决任何事情。   既然连陆森都把不出来,会不会是他根本没有中蛊,只是单纯的忘记了?   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萧榆把他的手抓下来握住,装作轻松道:“没事,没有不舒服,就是突然觉得自己忘了点事情。”   陆森回握住他:“你可以跟我说。”   不用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   萧榆的负面情绪很少外放,一是不想给别人增加烦恼,二是他以前没有可以肆无忌惮外放坏情绪的对象,时间长了不免习惯了,所以一时难以改过来。   “好,”萧榆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角,“等我想起来了我就跟你说,回国之前我可能不止一次见过林杨,不过我不太记得了,既然没有中蛊,可能过段时间我就自己想起来了,现在先把齐笙的事情解决了。”   攀崖那边他之前请古竹悦帮忙留意了,趁这个时间,齐笙既然找到,得抓紧去解决。   不过这个事情他得去找何修然开个后门。   话是他说早了,如今他还真得感谢张叔叔捧了他这么个花里胡哨的名头。   第二天萧榆就以特聘的代课老师,踏进了齐笙任职的那家培训机构。   并且还摆起了“名人”的架子,他上的是公开课,机构里的老师都在他的课堂上,包括齐笙。   他插了齐笙的课,正好在唐采艺上的那个班,再一次看见他们,尤其萧榆突然摇身一变,成为了代课老师,她激动地都失了言语,和旁边的好朋友全靠眼神交流去表达自己有多开心。   “咳咳,看他干什么,都看旁边的人,你们这次的作业可不是来欣赏帅哥的。”   萧榆笔杆在画架上敲了敲,把一些小姑娘的心神拉回来。   又看了一眼在他后面站着,乖乖充当“保镖”一角的陆森。   确实惹眼,难怪那些个女孩子总偷摸着去看他,萧榆突然就有些后悔带他一起来了。   不爽——有种专属物突然被很多人碰了的小心眼。   他一把将人拉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用自己挡住了一些直勾勾的目光。   头一次待在神圣的课堂上,陆森表现得有些谨小慎微,没敢出声打扰,只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萧榆皱皱鼻子——这么多人看你呢,我不开心!   跟陆森待久了,潜移默化的也受到了一些直球影响。   教室里不知道谁“哇哦”了一声,有窃喜的忍笑声响起,萧榆欲盖弥彰、故作严肃地转回去:“安静。”   他虽然没有当教师的经验——之前教陆森的时候不算数,那是他一本正经的表面下,包裹着一颗并不明朗的坏心,是教师一职当中最独特的“老鼠屎”,做不得数。   不过在绘画美术方面,他本身确实有这个实力,所以这个代课老师就正经了很多,上手去教学生也不怯场,就是需要经常维持课堂纪律,因为学生老是喜欢开小差。   比如问他下堂课可不可以让陆森当模特?   那自然是不可以,问就是他小气。   还暗搓搓问他们什么关系?   “八卦可不能让你的分数涨上去。”   萧榆把唐采艺这个小心思按回去,他们之前已经打过交道,所以交谈起来这女孩儿也比较大胆。   好在这只是补习班,要是在学校里,估计教导主任此时的脸一定是绿色的。   除此之外,现在这个课堂上,还有一个人的脸色也是绿色的。   “齐老师,要不你来点评一下吧,我这有没有哪里需要修改的?”   萧榆把脸色难看的齐笙点出来,此时他的画纸上,正是鸢尾活灵活现的画像。   年轻的姑娘端坐在大树下,一手轻抚着发间的鲜花,目光遥遥望着远方,像是在翘首以盼的等待什么人归来。   齐笙脸色倏地转白,不由自主地咬紧牙关,甚至攥起拳,目光压根不敢放到画上。   萧榆画得太传神,鸢尾的目光好似能透过画,真真切切的投望到他身上来。   六年前的南寨写生之旅,那个见色起意的夜晚,他随口给出了女孩儿相守一生的承诺,骗得了在南寨特别快活的一场艳遇。   女孩儿跟蝴蝶花一样美丽,盛开在大山里,美艳得让他忍不住摘了下来。   却没想到这花带毒,齐笙忘不了回来之后,自己身体发生的变化,他发现自己衰老得特别快,只能被迫辞职,那一段时间他疯一样求医问药,唯独不敢回到南寨,如果知道相守一生的承诺是假的,鸢尾一定会杀了他。   要不是一周前有人帮了他,他的人生一定会被鸢尾毁掉。   现在重新看到这个熟悉到让他恐惧的人,齐笙难以控制颤抖的双手,但是仅剩的理智还是让他站在那里,他不能让人发现这件事!   绝对不能!   “……没有什么需要修改的,萧老师不愧是最有天赋的画家。”   齐笙僵硬扯动嘴角,干巴巴地夸赞。   萧榆目光慢悠悠地在他脸上一转,漫不经心道:“是吗,我还以为齐老师看到这幅画会觉得眼熟呢。”   他看似随意,齐笙却觉得那目光紧紧压迫着他心里的防线,握紧的拳头,指甲狠狠扎进掌心,却丝毫感觉不到一丁点疼痛。   他看着萧榆的眼神,不自觉的露出一抹狠戾。 第90章 未来的满堂喝彩,也会为你们而来。   顶着无数道好奇的目光,齐笙几乎是咬着牙说:“萧老师真是喜欢开玩笑……”   萧榆盯他半晌,没接话,正好休息时间到了,他放下在手里随意转着的笔,没有继续逼问,只道:“下课。”   齐笙脚步飞快,逃也似的离开教室,一路狂奔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摘下眼镜,狠狠洗了一把脸。   水龙头哗哗流着水,飞溅出来的水珠把洗手台打湿。   镜子里的人目眦欲裂,心中窜起一股火气,怎么也冷静不下来。   水流声听在耳朵里更是烦躁,他的脑海里突然凭空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杀了萧榆,就没人会知道他以前做过什么!   镜子里的人也突然动起来,更是开口说了话——杀了他!   只需要杀了他,一切都能得到解决!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脑海里反反复复的跳出这样的念头,越想就越激动,什么理智全都抛之脑后,心里的邪恶横生蔓延,占据了他全部的思绪,无声无息的使其彻底陷入癫狂状态。   他拧上水龙头,戴上眼镜走出去。   办公室在二楼走廊尽头,下课后学生全都涌出去,萧榆懒得跟他们抢电梯,带人走了楼梯。   “他明明记得,为什么要说不认识,还骗人!”   如果是在他们南寨,这样的人不管鸢尾怎么处置,他们也不会插手。   听出陆森的气恼,萧榆从刚才齐笙的表现上,已经看透一切,对于这里的种种规则,也只能无奈叹气:“他不会承认的,说不定还不知道自己哪错了,想要知道给他解蛊的是谁,看来还得花费些心思。”   没有别的理由,他们现在还不能拿齐笙怎么样。   从楼梯间走出去,手机震动着打进来一个电话,古竹悦的嗓音传过来,她直接问:“现在在哪?”   萧榆:“美术班给人补课,怎么?”   “那算了,我给你发张之前交流会上的照片,你自己看吧。”   “行……”   “萧老师!”   萧榆刚答一声,从电梯里出来的齐笙突然喊他,声音挺大,路过的学生都下意识看过去。   他接着电话回头,就见齐笙大步朝他走来。   看着像是有事想说,萧榆下意识停下脚步,对电话那边的古竹悦说:“晚点和你联系——”   他的说话声再次被打断,肩上被人扣着往后拉了一步,周围突然爆发出一叠声地惊喊。   大步朝他走来的齐笙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把水果刀,刀尖泛着寒光,照着他的腹部就捅了过来。   得亏陆森反应快速的扣住他的肩,把人往后拉着退了一步,接着他一个错身挡上前去,手上扣住齐笙拿刀的手腕,有技巧的往下一扭,被齐笙紧握着的水果刀叮然掉落在地。   陆森另一手抬起,直接给了他一个肘击,击打到皮肉发出的闷响,听得人胸口不由跟着一痛。   齐笙却连痛哼都发不出来,满脸痛苦的被陆森背着双手押跪在地。   整个过程完全是电光火石间,好像人群里爆发出的惊喊都还没来得及落到地上,陆森就已经将人控制住。   “……”   萧榆连后怕都没反应过来,明明知道方才刀尖连他的衣角都没有碰到,陆森还是难掩担心地第一时间去问他:“没事吧?”   “没事……”对上他的目光,萧榆脑子有点卡壳又莫名的,以前总觉得‘他的眼里只有你’这句话有点假大空,就只是一句听起来酸倒牙的话,飘忽得没有半点实感。   但就是在那一个瞬间,他好像触碰到了这句话,触碰到了实感。   这不是一句单纯的情话,而是和所有听得到、闻得到、摸得到的东西一样,它真的可以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并且毫无保留的表现出来。   二楼走廊是环形回廊,正值下课期间,很多补课的学生挤在走廊上换口气,没课回家的往来于一楼大厅里。   这一变故过于突然,惊喊过后整个大楼突然陷入谜一样的沉寂当中。   几个保安全副武装跑了过来,但明显已经用不上他们。   没有发生流血事件,而且陆森一整套动作耍得行云流水。   三秒过后,不知道人群里是谁先反应过来,喊了一声:“卧槽!——好帅!”   这句话就像一滴水突然滴进了滚烫的油锅里,引起的一连串反应,顿时就炸开了锅。   ——“英雄救美啊!”   ——“靠!我只在动漫里见过这种养眼的画面啊!”   ——“萧老师!嫁给他!”   因为没有真的引起事故,提起的心放下后,就慢慢转变成了看热闹。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各喊各的人群突然就统一了口号。   这其中,唐采艺那个小姑娘简直功不可没。   在一叠声“嫁给他!”的起哄里,萧榆有种在宿舍楼下被安排了一场表白的错觉,路过看热闹的同学,往往这时候就喜欢起哄的扯上一嗓子。   当然,如果能够忽略掉被陆森一个肘击打得直不起身的齐笙的话,画面还是挺美好的。   眼见着起哄声大有突破楼顶的架势,萧榆回身面对着二楼声音最大的方向,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安静的,带着温和浅笑的站在那里   原本欢呼喝彩的人群听话的安静下来,一双双眼睛里——有起哄,热闹,还有繁杂课业下,难得的放松与惬意。   被成绩挤压的神经,可以不管不顾吼上一嗓子,也是一种另类的宣泄方式。   无所谓不正之风,他们只是在光明里张扬地笑,眼里没有聚起任何偏见,纯粹得像光,热烈得似火,有着对这个世界最强大的包容心。   萧榆没有回应他们找到机会宣泄的那句起哄,赫然成为全场最佳焦点的人,也没有扫兴的去反驳什么。   他扬唇轻笑,声音不大不小的把这场闹剧收了尾。   他说:“好好学习,未来的满堂喝彩,也会为你们而来。” 第91章 有人在试图触碰这个世界的规则   原本还没有借口对齐笙拘留问话,结果他这一系列操作直接把自己送了进去。   萧榆其实有些奇怪,是他把齐笙激怒了没错,但是大庭广众的,他不可能不知道杀人未遂会让自己付出怎么样的代价。   但凡有点智商,他也不应该众目睽睽之下愚蠢到这种程度。   保安报了警,因为受害人是萧榆,所以人是卢队带回去的。   将齐笙拷上车,卢队板着一张不怒自威的脸,来回将萧榆和陆森打量了好几遍,最后语气不明地冲萧榆甩下一句:“你也跟老子回去。”   萧榆庆幸自己辞职了,不然五千字检讨肯定是没跑的。   他耸耸肩,带着陆森跟上去,不过偷偷跟他交换了一个眼神,见陆森轻微颔首,看来猜得没错,确实是解了蛊,又中了蛊。   库珀一看见他,不知道是不是老爷子去建交发挥了那么一点点效果,至少没有上来就想把他当成嫌疑人去逮捕。   “萧先生,我觉得我们有时间的话,还是需要坐下来好好聊聊。”   “就只是聊聊?”   萧榆视线扫过身后的马斯特,上次聊了那么一会儿,可是差点就让他把命搭进去了。   但这一扫眼,萧榆思绪有片刻的停顿,因为马斯特想杀他在前,齐笙想杀他在后,在此之前他猜测过各种可能性,现在的怀疑又突然多出来了一个,莫非这个马斯特,其实也中蛊了?   库珀似是无奈地一摊手:“就只是聊聊,就像萧先生说的,我们没有任何证据不是吗。”   这么多人保着萧榆,他们虽然拿着一个国际刑警的身份,但也不好真的和这里的一些人挑起矛盾。   背后有人的萧榆见他好声好气,心里确实存有疑问,现在更不是小孩子心性的时候,便顺势也卖他个面子:“聊可以,时间地点我定。”   “这是我的电话——”   库珀刚把手机拿出来,卢队突然从审讯室里冲出来,严肃道:“齐笙情况不太对。”   萧榆下意识扭头看陆森,都不约而同感觉到不妙,两人挤开卢队就跑进审讯室。   空调冷风扑得萧榆一哆嗦,什么天气了还把空调开那么低?   “什么情况?”   “萧哥,他一直说自己很热,但是空调都够冷了,又说什么感觉有火在烧他的鬼话,问什么都不说,就在那抓耳挠腮的。”   哪怕萧榆辞职了,小王还是跟以前一样,下意识起身想把位置让给他。   对面的齐笙缩着肩膀弓着背,手上不停拉扯衣服,眼神飘忽不聚焦,看起来不像是装出来的。   陆森绕过桌子扣住他的手,之前时间太短,只是借着控制住他的机会探了一下脉,现在这个反应已经说明有别的蛊发作了。   萧榆:“严重吗?”   门口挤了一堆人,陆森没有多做解释,只给出一个简单明了地回答:“会死。”   “那、那快送医院!”   小王拿起手机就要打电话,萧榆按住他的手,轻声问陆森:“你能救吗?”   陆森看着他默了一秒钟,点头:“能。”   事态紧迫,萧榆转向卢队:“救人要紧,阿森会医术,能配合吗?”   卢队一拧眉,粗犷的眉尾往下撇着,更显威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知道,但我相信他,出事了我自己负责。”   给齐笙解蛊和下蛊的人还没问出来,他不能就这么死了。   从齐笙突然发疯,到现在中蛊发作,就像被人提前埋下的事件,一环扣一环,从被他激怒开始,解开第一环,不管齐笙能不能得手,最后都会解开这最后一环。   那些藏在暗处的人不是没有任何的行动,而是早就准备好了。   萧榆趁这个时间,借了卢队的办公室,任何事情拖久了容易出岔子。   “你上次不是问我林杨有没有交给我什么东西吗,现在我收回之前的话,当时我并没有想起来。”   库珀闻言坐正了几分,他就知道他们的情报不会出错。   “东西你放哪了?”   “有烟吗?”萧榆答非所问,在库珀用眼神示意马斯特给他递烟后又表示,“我不抽这个牌子的香烟,你没有证据,我不能完全算个嫌疑犯,提点要求不过分吧。”   说罢往后靠在沙发上,对马斯特一板正经道:“你懂的,男人思考的时候都喜欢闻点尼古丁味。”   之前马斯特美其名曰保护萧榆人身安全的时候,就觉得他是个麻烦的人,现在这意思更是点名了要他去跑腿。   库珀没有马上说话,他能听得出萧榆这是在支开马斯特,沉思着将人上下打量片刻,才扭头让马斯特去帮忙买个烟。   办公室的门打开又关上,库珀双手抱臂,上半身往后仰了几分:“你怀疑马斯特?”   “是,”萧榆直言不讳,“而且我还觉得他就是上次袭击我的人。”   “不可能,萧先生可能不了解,马斯特的太太很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案件而死的,他比任何人都希望破案,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袭击你,更是没有任何理由。”   萧榆拿起桌上的烟,走到窗边推开窗才点上:“你很了解他?”   “可以这么说。”   库珀的视线跟着他移动,见萧榆背靠窗,从指间升腾起的烟雾被风吹散在半空中,模糊了面容,声音却清晰地传过来:   “可是你不了解研究所研究出来的东西,他可以改变一个人的记忆,植入新的记忆,从而影响一个人的行动,这不就是你们一直追查的原因吗,掌握这项技术的人只需要躲在幕后,就可以有无数人去替他做事,找不到真凶,这些人就只是替罪羊,有人在试图触碰这个世界的规则。”   那个人躲在人群之后,观望着,利用别人去违反社会治安,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个世界,有些规则可以打破,有些规则是底线,因为底线之上是和平。   库珀似乎没有想过这个可能,他和马斯特同事这么久,从未怀疑过研究所里的东西是不是已经渗透到了他的身边。   他拿起桌上的烟盒也甩出来一根,点上火,一口气抽掉半根,两人隔着一片白烟里互相看了半晌。   “你有什么证据?”   库珀好像没有被他说服,但话语里已经藏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动摇。   “暂时还没有证据,”萧榆漫不经心地弹去烟灰,“不过应该很快会有。” 第92章 他是我媳妇,我当然相信他   库珀眼窝特别深,眯起眼的时候有点显老态:“你刚才是故意把马斯特支开的?”   他都能听出来,马斯特也从事这个行业那么久,不可能这点警觉性都没有。   萧榆这么做,相当于把自己发现他有问题这件事,摆在了明面上,他在用自己做诱饵,逼马斯特露出马脚。   “本来是想慢慢来,但好像有人等不及了。”   与其被他们这么牵着走,还不如主动点,给他们一个不得不下手的机会。   明面上的危险,可比不上藏在暗处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动的危险,要更危险。   在卢队的评价里,萧榆做事大胆这个词要打上双引号,五千字检讨不知道写了多少遍都改不掉他这个坏毛病。   库珀吐出一口白烟,摸到了一点跟萧榆沟通的技巧,他主动说起:   “研究所里的成员各有身份,国籍也不同,就连他们之间都互不认识,这个项目的高层也仅仅是一人负责一部分,不同的名单掌握在不同的人手里,就连总部都只有更高层才有资格知道,我们混进去的卧底在去年才混到高层,他手里的名单,其中就有你的那位朋友。”   “林杨把什么东西带出来了?”   “一份很重要的项目研究成果。”   就是因为不确定到底是什么成果,所以库珀才会把林杨最后见过的萧榆当成重点关注对象。   “他交给你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忘了。”   萧榆说完,库珀就一脸‘你特么在逗我?’的表情。   “真忘了,就是觉得回国之前,我跟林杨应该不止一次见过。”   “……”库珀沉默地盯着他看,“说实话,你是不是信不过我?”   萧榆毫不犹豫地点头:“是。”   库珀表情很复杂,有些想骂脏话:“……”那你刚才还跟老子说那么多?   “消息我告诉你了,所以接下来,如果你有哪里表现得不对劲的地方,我也有理由怀疑你也是研究所的成员。”   他可以相信库珀,但有些事必须先说清楚,他更不允许库珀像上次审问他那样去审问陆森。   老爷子和卢队现在站他这边,跟上面有担保,张叔叔人脉广,萧榆是有资格这么说话的。   “你为什么这么相信那个从南寨里出来的男生?”   南寨这一片区域,目前是他们最怀疑的地方。   萧榆抽掉最后一口烟,走回来把烟屁股捻灭在桌上的烟灰缸里,面不改色顺嘴接道:“他是我媳妇,我当然相信他。”   “什么?”库珀险些咬到自己舌头,“我没跟你开玩笑。”   “我也没跟你开玩笑。”萧榆坐下来,没去管库珀是不是还处在震惊当中,主动要求,“监控再调出来给我看看。”   说不定刺激之下,他能想起来被他遗忘的事情。   库珀有些僵硬的掏出手机,显然还没从那句“媳妇”的信息量里醒过神来。   萧榆以为自己已经做好足够的准备,但是他有点高估自己了,监控里的画面每一帧都在冲击着他的心理。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这件事情已经影响到他,甚至产生了躯体化的反应。   尤其是他有意识的在寻找什么,全神贯注盯着回顾火场里的画面,感觉这里的空气都开始稀薄,皮肉烧焦的味道让他不自觉地喘不上气。   看到一半他狼狈地逃了:“抱歉,我去个洗手间。”   卢队办公室里被他开辟出一个独立卫生间,忙起来的时候可能半个月他都不回家。   萧榆有些慌乱地捧着水洗了脸,冰凉的水流冲淡了空气里那股他无法忍受的焦味。   到底是什么?   他到底忘了什么?!   明明答案就在眼前了,他却怎么也抓不住。   很重要的研究成果,是不是类似于特效药,或者特殊的抗体疫苗?   是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林杨给他吃了什么吗?   可林杨当时分明没有任何异样的举动……   撑在水池两旁的双手被四下溅起的水珠打湿,连带着挽了一圈的衣袖也沾湿了一大片。   萧榆将洗手池接满水才关掉水龙头,那种焦急又无力想起的感觉,烧得人心里烦躁不安,实在难以平复心情让自己冷静下来。   林杨推开他的时候说了什么,救他女儿,然后呢?   萧榆将脸埋进水里,企图以此让自己回忆起来。   到目前为止,他亲身体验到了这个研究的可怕之处。   如果他没有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一切将会变成一个难以解开的死结,真相到底是什么,他又需要多久才能解开这个谜团?   他的记忆到底哪一些才是真的?   脑子里像是突然被无形的开关给控制,他的回忆倒带回到一年前,回到和林杨吃饭的餐厅,他们聊起过去,说了很多话,但是他只能看到林杨的嘴巴一张一合的在动,仿佛在表演默剧,什么声音都没有。   他以前从来没有对他们聊了什么而产生过怀疑,甚至自然而然的觉得他们还能聊什么,不就是互相说些近况,答应给林杨画幅画挂在客厅,但是这个“自然而然”到底是怎么来的?   萧榆突然游离在自己的记忆之外,他看见自己追进了大苗山,初遇了陆森,种种美好的画面就在眼前,但是他突然生出一股巨大的恐惧。   如果这些都不是真实的,只是有人改动了他的记忆,让他在自己的世界里幻想出了一个陆森……   萧榆发现自己接受不了这个可能,他挣扎着想要脱离这个想法,明明费了很大的劲却怎么都挣脱不出去。   肩上突然被一只手扣住,那只手拉着他脱离水面,萧榆闭气太久,真的如溺水般因为吸气太急,猝不及防被呛了一口。   “——咳咳、咳!”   他整个人还懵得不行,衣领被人揪住,后背抵在墙上,耳边响起一句饱含怒气又十分慌乱的话:   “你想死吗?!”   萧榆低着头喘气,脸上的水滴顺着他的额头、睫毛、鼻尖、下巴往下滴落,却没有落到他自己身上,而是滴到一只因为用力揪住他的衣领,而暴起青筋的手背上。   “阿森……”萧榆恍惚对上一双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情绪的眼睛,是盛怒还是担心?   他瞧不出来,只是下意识瑟缩了一下,但是又不同于方才的恐惧,他只能从其中抽丝剥茧的找到一丝做错事的心虚。   可是那该死的想法在此时还在试图跳出来,萧榆抬起满是水的左手,轻轻抚上陆森的侧脸,不知道在证明给谁看:“你是真的,对不对?”   话音未落,摸在他脸侧的手被满面寒霜的陆森一把抓住,捏着他的手腕压到墙上,力气大到萧榆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受到了挤压,发出抗议的疼痛。   萧榆拧了一下手腕想挣开,并且回神般意识到他真的在生气。   ——完了。   “阿森……”   哄人的话没给他说出口的机会,下一秒被人堵回咽喉里,陆森身上浅淡的冷木香钻进鼻息。 第93章 那天晚上我说的话不是在开玩笑   没有人教过陆森喜欢一个人到了极致,会变成什么样,是站在万籁俱静的世界里,只是刚一想起他的名字,笑还没来得及展开,却听着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很矛盾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能牵动他的神经。   还是在他没有察觉到的时间里,森林里的绿树早已被生命力顽强的藤蔓缠绕其中,它们交互生长,彼此无法分割,到最后已经分不清到底谁是谁的支撑,谁是谁的救赎。   只是私心里,这个人已经变成他的私有物。   大山里的神灵看重承诺,心仪之人的一点讨好,一句看似轻飘的话,在他们这里却被奉为至高无上的珍宝。   萧榆很早之前就说过,他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了,这在陆森看来是一句承诺,但是萧榆好像并不在意,他随意得洒脱,可以把自己明晃晃的深情表达出来,却又表现得好像随时都可以收回去。   所有的掌控权都在萧榆手心里,陆森根本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收回去,又会不会收回去,他恨透了这样的随意和洒脱。   可偏偏又对此毫无办法,早在萧榆还没有靠近之前,他的心就已经属于他,关于他的任何事情,一次又一次,他都下不了决定。   心里的兵荒马乱找不到出口,只能发泄在这个粗暴的亲吻里。   两人唇齿相接,萧榆后脑勺抵在墙上,被动的接受这个一点都不温柔,更是毫无章法又粗暴的亲吻和啃噬里。   他不太舒服的挪动了一下,想先挣脱出去,至少解释一下他刚才真的没想找死,那只是个意外。   可这一举动却被误解成抗拒,唇上陡然传来刺痛感,他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阿森……”   趁着短暂分开的间隙,萧榆吃痛地拧眉,尝试转动手腕,却被捏得更紧。   被陆森咬破的伤口在交吻中传来又疼又痒的触感,之前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在这一刻通通见了鬼,狗屁的假象,陆森的存在简直真得不能更真了。   也让萧榆意识到自己真的不小心戳到了陆森恼怒的点,便放松下身体,不再紧绷着,没被控制的那只手主动环住陆森的脖颈,隔着搭过来的,手感十分柔顺的一缕长发轻轻抚摸。   他没有在做出任何抵抗的反应,纵容这个急切又带点暴力的亲吻,然后慢慢地回吻,安抚这个犹如困兽一般,似乎想在他身上寻找到点什么的人。   在萧榆无声的配合里,困在名为安全感缺失的小兽,内心得到一点慰藉,重新回归到好像可以拥有这个人的舒服地带里。   感觉到他的情绪没有那么激烈,萧榆带着他吻了一会儿,又哄小孩一般把主动权让出来,放任他把这个亲吻从粗暴变得缱绻至极。   鼻息里长时间都是对方的味道,以至于两人的气息都有些不稳。   陆森退开一点,睁眼盯着他看,一双黑瞳沉得吓人,像是夜里蛰伏在森林里,充满着危险的生灵。   他视线微垂,先是落在萧榆刚才被自己咬破了的下唇上,大苗山里生长着很多鲜艳又甘甜的野果,但好像没有任何一种能够抵得上他……   陆森意犹未尽地抿了一下唇,喉结不自觉滚动,复又移开目光,盯上萧榆的眼睛,重复问了一遍之前的话:“你想死吗?”   这句话是一句很考验语气的话语,不同的语气有不同的意思。   陆森说起这话时,语气很淡,却夹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某种情绪。   萧榆被他看得无端一紧张,忙道:“不想……”   “可是你总是忘记自己跟我说过什么。”   这话萧榆居然听出一丝委屈来,他赶紧解释:“我没忘,刚才就只是个意外,真的。”   陆森压根没听,只道:“两次了。”   “什么?”   萧榆没反应过来什么两次了,陆森有些委屈的垂下眼,和方才的强势简直判若两人。   萧榆心尖一颤,就听这人翻起旧账来:“上次你还不是自己去见了鸢尾,刚才我要是不进来,你是不是就要把自己淹死了?”   “额……这不一样,我可以解释……”萧榆话语一顿,忍住了缩肩膀的动作,倒吸了口冷气,“疼……”   陆森拉开他的衬衫领口,在肩窝咬了一口,听到他喊疼才松开,炙热的鼻息扑在他锁骨上,声音很闷地传来:   “萧榆,那天晚上我说的话不是在开玩笑,最后一次了,你要是再这样,我一定会带你回南寨的……” 第94章 玩儿可以,别咬人   他从来都没有开过玩笑,他生活在南寨里,生活在情蛊泛滥的世界里,见过那些偏执到面目全非的爱情。   好像任何学不会的丑恶心思,在喜欢一个人到了极致,哪怕不需要刻意去学,都会自然而然的生长在心里。   南寨很看重承诺,爱意给出去,又拿到回应,就不是那么轻易可以收回去。   如果萧榆哪一天真的想收回去,哪怕是用蛊,陆森也不介意让自己变成任何一个丑恶的样子,只要能留下他。   “萧榆,你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这句呢喃轻得让人听不清楚,如果是在之前,如果萧榆没有靠近他,他还可以像第一次那样放他离开。   可是陆森发现时至今日,他已经做不到像以前那样可以放手,萧榆一次次的纵容,把这个少年心底的贪婪养得愈发壮大。   陆森那句只说给他自己听的话萧榆没听到,不过听到他又提起了那次夜谈,说过的会把他关在房间里,哪也不许去的话,萧榆脑子正经的想了想,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生气的原因,也明白了从上次遗留下来的问题,让陆森对此患得患失,毫无安全感。   这确实是他的问题,萧榆暗叹一口气,又觉得现在这个姿势好像不太适合说得太严肃,以至于斟酌了片刻,说出口的话不太正经,玩笑道:“带我回去关小黑屋啊?原来阿森喜欢玩儿这种限/制/级的。”   这种说多点会被消音的话,陆森和他隔着各种不太一样的娱乐文化差异,自然不太理解其中有多荤。   但是听到这个尾音轻微上扬的语气,陆森立马就能知道他又在说一些不正经的话。   像是证明自己真的没有在说笑,陆森在他锁骨上不轻不重的又咬了一口。   萧榆缩了一下,屡教不改的嘴贱:“宝贝,我跟你开玩笑呢,玩儿可以,别咬人啊。”   他可没有受虐的习惯,突又后知后觉一般,莫名冒出来一个说出来可能有些啼笑皆非的可能性——他俩要不是互相喜欢,按照这发展,指不定得来点那些可能会被疯狂打码的强制爱剧情。   为了防止剧情不跑偏,萧榆环在他脖颈上的手,撸猫一般揉捏两下,放软音调,装得有些可怜:   “这事是我错了,我保证要是再有下次,我就任你处置,但这次你也咬了我三次,你现在不会还再生气吧?”   从小他就知道怎么装才会更讨别人喜欢,也惯会装着无辜谈条件,此刻更是信手拈来。   陆森果然抬起脑袋看着他:“很疼吗?”   那自然是说不上很疼,又没往死里咬,现在早就没有什么多大的感觉。   虽说犯不着为这点事哼哼唧唧一番,但在男朋友面前装点可怜,好像也无可厚非嘛。   于是某人厚着脸皮撒谎:“疼……”   想了想又补充道:“阿森,我说过我是认真的,我没有骗你,对你的每一件事情都是认真的。”   这句不是装出来的,而是诚心实意的想让他知道——不需要害怕,在这场爱意里,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沉沦其中,他更不会突然抽身离开。   当意识到是自己没有处理好之前的问题,让对方产生了这样的心理,他会正视这个问题,更因为看出对方的不安,所以毫不吝啬地给予安全感。   和萧榆谈恋爱,可以减少很多不必要的误会和麻烦,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被照顾到情绪都是很让人舒服的一件事。   所以当被这样的人深情款款地看着,实在是很难让人不心动。   这也是萧榆第二次说认真,同时也明晃晃的告诉他,原来在这个兵荒马乱的世界里,也是有人和他一样心乱如麻的。   陆森的视线从未从他身上移开,哪怕没有言语,眼睛里饱含的东西也足够表达一切。   在无声的对视里,那些胡思乱想拨云见日般,消散得一干二净。   萧榆额前的头发被水打湿,水滴顺着发梢悄然落于眉间,陆森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被吸引,跟着下移,又正正好停在染了一抹绯色的唇上。   被咬破的地方更显艳色,惹眼又……躁动。   陆森本能的往前贴近了几分,近乎于低语一般地问他:“还疼吗?”   “嗯……”   萧榆刚启唇,咬破的地方被人抿了一下,接着那人歪头又凑到他颈间,在那处肩窝和锁骨如法炮制的,落下细碎的亲吻。   如果说一开始还很正常,那么现在这个发展就不太对劲了,气氛突然变得旖旎又充满桃色。   “等等……库珀还在外面……”   萧榆猛然惊醒,陡然按住腰间已经扯开他衬衫下摆的手。   好险,要是在卢队的办公室上演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那卢队不得气得掏枪把他俩都崩了。   结果没想到出来的时候,还真对上了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卢队,那晦暗难明的目光。 第95章 他这么乖,你总不会还骂得出口吧?   萧榆好歹也是一个正常的男人,眼见着事态发展再继续下去可能会一发不可收拾,好不容易抽出一丝理智回神,按住了已经探进衬衫下摆的手。   陆森炙热的掌心贴在他腰间的皮肤上,滚烫得吓人。   男人在这方面,多少有些无师自通的本事……   可惜此时此刻,不管是时机还是地点都不太合适,本以为只有库珀一个人在外面,谁知道萧榆整理好衣服出来,一下就对上了卢队那格外复杂的目光。   卢队指间夹着烟,脸色好像比平时还要黑上几分,看见他们出来,平时总带着威严的眼神居然出奇的躲了一下。   片刻又觉得不对,他是个长辈,他躲什么,他有什么好躲的?   然后又赶紧移回来,狠狠吸了口烟,眼神在萧榆和陆森两人身上来回打量。   从桌上烟灰缸里多出来的几个烟屁股看,卢队倒也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平静。   库珀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也有种撞破别人秘密那般不自在,叼着烟低头挠了挠脸。   没有人说话,办公室里的气氛谜一样沉默。   尤其是卢队那眼神,整得好像他们真的干了什么不能播的事情一样,就连萧榆这样脸皮厚的,都被他看得有那么一瞬的尴尬,更别提陆森这个皮子薄的。   事是他干的没错,但当时太着急了,压根没想过外面是不是还有人在。   现在这么被人盯着,陆森侧头看过去的时候正好发现萧榆也在看他,而且萧榆肩窝那处扣上扣子还能挡住,不过唇上被他咬破的地方,显眼得一瞧就知道是怎么来的。   陆森视线停顿了一下,然后好像才反应过来那般,在三道目光的注视下,耳朵上的红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上爬升,到最后整个耳廓都红了个透。   在场三人:“……”   才用时不到三秒钟,陆森就生动形象的给他们表演了一个什么叫真正的闹了个脸红。   萧榆被带得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指着卢队跟陆森介绍:“这是卢队,喊卢叔叔就行。”   卢队眼皮一跳,还没等他说话,一声客客气气地问好就传过来:“卢叔叔,您好。”   脸红归脸红,陆森身板依旧立得板正,更不会因此畏缩而显得小气。   他这般礼貌客气,卢队那声“谁是你叔叔”哽在喉咙里,愣是说不出口。   萧榆嘴角噙着笑,看着卢队,意思明晃晃的——他这么乖,你总不会还骂得出口吧?   卢队:“……”   小王八蛋居然还学会先斩后奏了!   卢队心情那叫一个复杂且沉重,猛吸了一口手里的烟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对萧榆的事一直都挺操心,一直把萧榆看成半个儿子,现在儿子当着他的面和男人搞上了,心态一整个被冲击得粉碎,这一时半会儿的还真重组不回来。   见卢队一口气差点吸掉半支烟,萧榆又转回来安慰陆森,小声道:“没事,他就这样。”   卢队:“……”我不是聋了,当我听不见吗?!   拿烟的手一抖,烟灰差点落在他手上,心底那股自家养的猪突然去拱了别人家白菜……还是自家种的白菜被猪拱了?反正就这种气啊是一下子冲到了嗓子眼。   碍于还有外人在场,狠吸口烟把烟屁股恶狠狠捻灭在烟灰缸里,这才把那股气压回去,又从桌上的烟盒里又抖出来一根。   从指间常年夹烟的痕迹来看,不难发现他烟瘾很大,放打火机的动作更是出气一般,差点把它给拍碎了去。   萧榆盯着陆森通红的耳朵,想要出口逗人的话被这动静硬生生憋了回去,不过有些好笑又无奈的想:亲的时候你倒是不脸红,亲完了才知道害羞,还红成这样,到底谁非礼谁,这回是真说不清楚了。   眼看着这俩当着他的面“眉目传情”,卢队重重咳了两声,气得一时不知道是该骂好,还是直接当个恶毒的长辈去棒打鸳鸯好。   还没等他想清楚哪条路更行得通,萧榆大大方方拉着陆森往沙发上坐,刺激得卢队拍案而起:“萧榆!”   “我在,”萧榆装傻充愣,嬉皮笑脸道,“您说。”   每次他一露出这个虚心听教的表情,就表明接下来别人说的话,萧榆要么肯定听不进去,要么左耳进右耳出。   每次一挨写检讨,他就这样,哪怕卢队唾沫星子横飞的骂他两小时,他都不见得能听进去半句话。   准备好的长篇大论,一下子压缩成一句:“你小子踏马长本事了!”   萧榆一脸的低调,起身朝对面走去,嘴上客气道:“您过奖。”   “我踏马是在夸你吗! ——又干什么去?”   还以为萧榆这回连话都不准备听完了,却见他只是把对面因为天气转凉之后闲置的风扇插上电,把开关打开,调了一个方向,把他们吞云吐雾的二手烟全往库珀坐的那个方向吹去。   本着别人家事不好插手,干坐着假装自己听不见的库珀,突然被吹了一脸风以及二手烟,他有点懵:“……”   萧榆重新走回来,坐下了好像才发现这个问题一样:“呦,你看这不巧了,要不你换个位置坐,我们不抽烟,开着风扇好一点,也不耽误你们抽。”   他为什么感觉这小子是故意的?   库珀往边上挪了挪,倒是从二手烟雾里伸出了脑袋,就是脖子被风扇吹得怪冷。   而且萧榆再说什么屁话?   他不抽烟,那刚才是谁在抽烟?   点烟动作看起来可不是第一次学啊。   库珀指向窗边:“你刚才不是还——”   “阿森,那个齐笙怎么样了?”   萧榆不等库珀说完就没礼貌的打断了他的话,暗道好险,还好这俩点着烟,不然他身上的烟味还真不知道怎么说。   陆森的思绪果然被他给拉回来,并没有在意库珀还没有说完的话语。   “我需要回南寨拿点东西,他身上的……病有点复杂。”   陆森虽然心思没有那么深沉,但也不缺心眼,他停顿的换了一个别人能够接受的说法。 第96章 有我在我会保护他   陆森控制了齐笙体内的蛊发作的时间,要想解蛊,需要回南寨拿他们自己做的特殊草药。   其实就是很多外人说不上来的虫子和草药混合在一起,有点古时候的江湖郎中背个竹篓,凭着一手别人看不懂的医术和土方子行走江湖的样子。   萧榆应该陪他回去一趟的,但是古竹悦给他发来了一张之前她提到过的交流会上的照片。   那是一张自拍照,照片的角度有些刁钻,如果不是因为女孩子喜欢自拍,他们还真不一定能看到这个高雅正经的交流会上都有哪些人。   古竹悦只是给他发了其中一张,从这张照片的背景上可以看到后面的人,虽然画质经过放大后会变得模糊,但正如古竹悦所说的那样,在一帮大多秃顶的男人当中,有个人的长发实在惹眼,打眼一看视线就自动锁定在他身上。   哪怕画质模糊不清,萧榆还是能认出来,这就是上次在大苗山,朝他射箭的那个人。   古竹悦也没有记错,这人就是攀崖。   从角度上看,攀崖是站在一个混血面孔的中年男人旁边,而且这个男人萧榆和陆森都见过,准确说是见过他的画像。   正是几日前,从冉平口中得知的那个,一年前不小心把水撒了他们一桌子的男人,没想到他也在其中。   老爷子还没有把这人的底细查出来,所以具体情况还未曾得知。   陆森却是担心他:“攀崖不在南寨。”   从他们离开南寨,陆森都没有在南寨见过攀崖,族老说他进山了,一开始陆森就心存怀疑,现在看到照片,证实了攀崖很早之前就走出了南寨。   既然这样,族老为什么还要继续欺骗大家?   还曾经指示攀崖杀过萧榆,真的只是因为他是个外乡人吗?   萧榆现在把自己竖成一个活靶子,才故意把消息放给马斯特,实在不适合突然离开这个城市。   要是陆森回南寨,萧榆自己待在这他也不放心,齐笙中蛊后下手的目标直接就是萧榆,现在他也不得不怀疑攀崖极有可能也在这里。   “那我们派个人去拿,你跟朗达交代一下,让他把你要的东西准备好。”   本来这个问题很好解决的,不过中寨真的是个“世外桃源”,那里的小孩肯定都没有近视眼,自小没有接受到手机这个电子产品的荼毒。   不能直接联系到朗达,就得找个中间人传话,但是杨向导最开始也不是他联系的。   萧榆突然想到另一个人选,农家乐那大姐。   之前问快递的时候,萧榆拿那里的座机给老爷子打过电话。   一通辗转总算是联系上了,只要麻烦那大姐把话传给杨向导,杨向导转告给朗达,他们这边立马就能派人赶过去。   眼见着都安排好了,库珀没忍住打了两个喷嚏,觉得再这么吹风扇,自己可能会感冒,实在待不住就先出去了。   萧榆眼瞅着也到晚饭时间,带着人正要出声告辞,卢队一板眼喝住他:“臭小子,想跑哪去?”   “我都辞职了,您不会想留我在这加班吧?”萧榆指了指墙上的钟表,“还是说您想留我们跟您吃个晚饭?”   卢队指着他,不知是气的还是激动,说出口的话都不太利索:“你、你这个……这个是怎么回事,滚过来给老子说清楚!”   萧榆挠挠鼻尖,厚着脸皮道:“您不是都看到了吗,就是您看到的那样子。”   这还要说什么?   本来想着把事情都解决了再告诉卢队,既然他自己撞见了,那干脆说开了也好,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他这坦然的态度倒还把卢队一下整不会了,手指点在桌上,好半天都憋不出一个字,想要摆出长辈的架子说教一番,面对这俩孩子的目光,几次张嘴都不出个五六七八,最后一叹气:“你如果是为了气你爸……”   “我不是为了他。”萧榆打断他的话,“您之前不是让我好好想想自己想要什么吗,这就是我的答案,我不是为了谁而去做,我只是想为了我自己。”   为了谁而优秀,为了谁而活着,这两句话跟了他那么久,也该到此为止了。   卢队点在桌面上的手指一停顿,他仔细看着萧榆,不同于以往提起时的含糊其辞,这一回,萧榆正面回应了很久以前的那个问题。   谱是彻底摆不起来了,哪怕他依旧不理解萧榆到底看上这小子哪里?   尽管他怎么看都看不出来南寨这小子有什么好的,还甚是碍眼……   “最近几天我会让人跟着你,你自己也小心点——还有,你小子以后做事之前能不能先打个报告,不要总是想一出是一出!”   明明前句话还满怀关心,说一半反倒提醒他似的,卢队一变脸,手边的纸团咻一下砸过去,眼角的皱纹仿佛都在控诉这个小王八蛋有多让人不省心。   萧榆没躲开,因为纸团离他脑门还有点距离就被人单手截下了。   陆森反牵住萧榆的手,走到卢队跟前,郑重其事地说:“您放心,有我在,我会保护他。”   卢队的视线从陆森放回桌上的纸团看去,又上移回去跟人大眼瞪小眼片刻,莫名觉得这话不知为何,总觉得哪里耳熟,又颇是不爽的想,红着耳朵说保护,年轻人就是爱说大话。   故而冷哼一声:“改天到训练场上比比?”   “好。”   陆森镇定地答应下来,萧榆屈起胳膊肘捣他一下:“好什么好。”   想混一身淤青回来不成,又敲敲桌子:“卢叔叔,您这怎么跟以前给嘉嘉挑女婿似的,现在不提倡比武招亲了啊。”   嘉嘉是卢队的女儿,听说头天闺女带男朋友回家,第二天就被拎到场上过了几招——简称挨打,然后才成为准女婿的。   卢队一瞪眼:“你以为老子乐意管你,长本事了打趣你老子,赶紧滚蛋!”   仗着没有检讨威胁,萧榆乐呵呵带着人往出走,还跟人解释:“年纪上来了有些更年期,脾气不稳定,理解一下。”   “——萧榆!”   然而回应卢队怒喝的只有关门声。 第97章 今晚的消费由张公子买单!   齐笙转移到了冉平隔壁病房,萧榆拿着照片想跟他确认那个给他解蛊的人是不是攀崖,奈何这人神情恍惚,不知道的还以为毒蘑菇吃多了。   卢队安排赶回南寨的人日夜兼程,比预计时间还快了一个晚上,就是他们不止把东西带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人。   “族老让我告诉你,把攀崖带回去。”   来人是朗达,事已至此,南寨的禁忌已经不攻自破,陆森的怀疑也因为朗达的传话而得到证实。   攀崖确实在这里。   “族老为什么要说谎?”   陆森从小在族老的教养下长大,也一直很感激族老没有因为他的不祥而放弃他,对族老更没有半点不尊敬。   但现在却让他发现,这个他最尊敬的人,不止欺骗了他,还欺骗了南寨里所有人。   怀疑一旦升起,不需要春风吹也会继续生长,从一个小怀疑,到更大的怀疑,只需要一个不经意的念头。   那些曾经走出南寨而死的人,是意外,是诅咒,还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朗达给不出解答,因为族老没有跟他说更多,但好像知道陆森会那么问一般,他继续把族老的话传达出来:“你想知道的问题,回南寨后,族老会跟你说清楚,族老还让我提醒你,花期最特殊的时间段今年已经提前了。”   其实族老还有一句话,但是朗达私心里没有说给他听,族老说,在南寨,最没有资格离开的就是路森。   因为这个交流会已经是很早以前的,现在攀崖在哪还真不是一两天就能找出来。   而且齐笙解蛊之后,萧榆拿攀崖的画像给他看,得到的结果也在萧榆的猜测之中。   给齐笙解蛊和下蛊的人,都是攀崖。   古竹悦把自己在交流会上认识到的人都提供了一些简单的信息,其中有个人引起了萧榆的注意。   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外,叫华德·特拉斯,和林杨在同一所医院工作过。   提到医院,萧榆觉得靠自己想起来,实在过于遥遥无期,他想做个尝试——催眠。   涉及到专业领域,他需要去找应明远帮忙。   至于盯梢其他人,有个人比他们所有人都要合适,那就是张空青。   他在交际圈里的party小王子不是浪得虚名,这地界几乎就没有他混不进去的派对和宴会。   “你小子注意点,就是盯梢,别给我整什么特工局,安全第一。”   和应明远约的时间是晚上,萧榆开车去医院的路上跟他打着电话,不太放心的千叮咛万嘱咐。   头一次接到任务的张·自以为·空·詹姆斯·青整个人都很兴奋,终于体会到了天生我材必有用的那种感觉。   他随便敷衍萧榆两句就撂了电话,然后不太满意的把旁边穿上西装之后,板着张脸,活像是个不近人情的万恶资本家的朗达,那领口打得规矩的领带扯出来。   “哥们儿,咱这是去娱乐嗨皮,能不能别这么严肃,这一看就是萧榆那孙子教你打的领带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去参加哪个老总的追悼会呢。”   张空青的手才刚勾住朗达领口的领带,下一秒就被人拧着手背过身后,差点没把他手给掰折了,电梯里的隔音效果很好,那一声惨叫没传出去。   “卧槽,你丫故意的吧?”   朗达拧完才发现自己太顺手了,反应过来后猛地松开,头一次觉得尴尬:“没事少动手动脚的。”   本来扯衣服领口就有挑衅的意思,这也不能怪他……   张空青龇牙咧嘴地转动发疼的手腕:“要不是他们把你塞过来,老子还不想带你玩儿呢,真扫兴。”   谁要这人保护啊,现在分明是这家伙最危险好吧,老子手都差点被他拧断了。   眼见着电梯里的数字马上就要跳到顶层,张空青郁闷地整整衣领,拉拉衣服下摆,正一正身,摆出一副说教模样来:   “知不知道参加这种party,最关键的是什么,微笑,能不能开心点,你这一脸给人上坟的模样,也太显眼了。”   混惯了各种聚会派对的人,一进入会场里,就像鱼儿入了水。   张空青在各色男女的舞池里扫视一圈,然后慢悠悠地抬起手,跟一个人远远打起招呼:“hi,皮特!有酒局居然不叫我,你小子也太不仗义了。”   这里的音乐声音有些大,朗达不太适应的侧了侧脑袋,那个被张空青喊皮特的人挥着手招呼,两人看起来很熟的样子。   只借着一句话,张空青带着身后那个“一脸给人上坟”的朗达,轻松混进不知道是什么主题的娱乐场里。   这里都是年轻人,卢队给他们看过几个人的照片,这里面有几个小年轻是那些秃顶教授的学生。   张空青和他们不认识,不过很快就会认识了,而且只需要皮特喊上一句话:   “今晚的消费,由张公子买单!” 第98章 阿森也挺甜的   和那边的热闹不同,诊疗室里,听到萧榆的提议,应明远没有立马答应下来,而是把自己的顾虑提前告诉他:   “我虽然对催眠有研究,但我还是不建议你这么做,对于在某件事情上有心理创伤的人来说,被迫回到会引起痛苦的场景里,只会加剧你的躯体化反应。”   诊室里那只漂亮的波斯猫懒洋洋地迈着优雅的步伐朝萧榆走来,它跳到桌上,拿脑袋象征性地蹭了蹭萧榆的膝盖,然后一扭身,跳上沙发,一点都不怕生人的窝在陆森怀里。   这么多年,小白凭借着自己的美貌,自信的认为没有人类能够拒绝它,它窝在谁怀里就是天大的恩赐。   结果今天居然遭受到了冷落,这个漂亮的两脚兽居然不摸它!   陆森听不太懂这些很专业的术语,他压根顾不上窝在怀里的猫,只是问应明远:“那是什么意思?”   应明远看见陆森并没有多惊讶,只耸耸肩,耐心解释:“比如后期可能会引起心慌呕吐,手脚发抖,呼吸困难,严重的话产生厌世心理,也不是没可能,每个人经历不一样,感受到的痛苦也不一样。”   只是很多人都习惯性不去重视而已。   “厌世心理?”陆森暗自琢磨,然后简单粗暴的换了一个解释,“就是想死吗?”   “不不不——”萧榆头一次觉得他的领悟力倒也不用这么强悍,“不是这个意思。”   偏偏应明远不配合地还点头:“你在我这也是常客了,我是个医生,不可以说谎。”   什么不能说谎,你就是想看热闹!   萧榆一脸看透他的表情,你这样说话,可是会挑起家庭矛盾啊喂!   陆森眉头一蹙,看向萧榆的眼神里果然写满了被欺骗的委屈。   窝在他怀里的猫也跟着喵呜一声,像是在抗议和控诉。   应明远这个罪魁祸首瞧了个乐,这才悠哉悠哉起身:“我出去泡杯咖啡,你们商量好了再叫我。”   带上门之前又停了一下,恶趣味地对萧榆一扫眼:“看来你已经不需要小白了。”   萧榆看着好像没什么变化,但比起以前那种半死不活,他的眼神里多了一股无法形容的生命力,且正在一寸寸突破萧榆世界里的黑暗。   托他的福,这个在他们这里格外敏感的话题再一次被提起,萧榆挪到陆森对面,坐在矮桌上。   “你别听他瞎说的,哪有那么严重,那都是我以前脑子抽了,现在不会了。”   萧榆以为他还在不安当中过不去,却发现陆森的关注点其实不在这个上面。   他垂下眼,不知道在想什么,怀里的猫抬起头,一双蓝色的,像是玻璃珠一样的眼睛看着陆森,浅浅喵了一声。   “要是我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早点认识,他以前的生活里,是不是就能少一点痛苦……   萧榆没有说话,诊室里有片刻的静默,包装袋被撕开的声音吸引了波斯猫的注意力。   陆森看过去的时候,腿上被一只手撑了一下,下巴被人轻轻抬起,温润的吻落下来,他下意识闭眼,却感觉萧榆往他嘴里推了什么东西。   “甜吗?”   舌尖上散开一股甜腻,陆森好似没缓过神,含着那一小块糖,下意识接话:“……甜。”   是桌上放着一篮糖果的其中一颗,猫和糖果都是应明远给患者咨询时,让其放松的法子。   包装袋被萧榆捏在手里,他自己也没看拿的是什么糖,凭着在嘴里短暂化开的一点甜味判断,可能是某种桃子味的水果糖。   “我也觉得甜,而且这个时间吃,也很甜。”   能遇见本身就是一种幸运,对萧榆来说,现在这样已经是最大的幸运。   正经不过两秒,萧榆唇角勾起,双手撑在他大腿上,凑到他耳边低声细语:“嗯……阿森也挺甜的。”   能把情话说得不油腻也是一种本事,每次这种不正经的话从萧榆嘴里说出来,好像话里内容本身已经不重要,而是他那带点流氓孟浪,偏生还蛊惑的语气。   他的呼吸扑在陆森耳垂上,饶有趣味一般,如愿看到它变了红。   这好像成了某种新的乐趣,萧榆眯眼浅笑起来,他的阿森怎么比一些小姑娘还要纯情啊。   萧榆流氓够了,想直起身时,背上被按了一只手,陆森终于忍无可忍,将人按在怀里,待得好好的猫被他的动作吓到,喵呜着跳开。   等到应明远端着咖啡回来,两人在沙发上坐着,看起来已经商量好了。   就是小白告状一般甩着尾巴跳到他身上。 第99章 这个怀抱可以平复下所有的满目疮痍   催眠的过程其实没有特别的神奇,这只是一种诱发个人潜在意识的手段,因为人体本身的记忆并没有想象当中那么可靠,会受到很多因素影响,利用这种手段也只是辅助大脑进入深层记忆,从而寻找到被自己遗忘的答案。   这个过程对于精神层面来说,是一个饱受折磨的过程。   具体的感受很难描述,实体化形容就是刚刚结痂的伤口,痛痒之下手贱给抠开了一个小角,然后控制不住的捏住那一角,把整个伤口重新撕开。   萧榆只觉得自己回到了火场当中,回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火焰燃烧的声音,木头烧裂的动静,不知哪里爆发的巨响,所有声音比他任何时候的回忆都要大声,他也终于听清楚了林杨的声音。   救他女儿!   还有一声道歉……   林杨为什么要跟他道歉?   ——为什么?   充斥着熊熊大火的房间突然扭曲,火焰的颜色像是受潮褪色的油画,这个空间被一只无形的手倒转过去。   下一秒,他出现在了餐厅里,林杨跟他提着想要的那幅装饰画的要求。   “就用景新道往前走八百米,左拐第三个红绿灯,穿过一条隧道,清晨八点钟可以看到一群白鸽飞旋的广场作为背景,画白鸽最终落脚的那幢建筑物吧。”   那个广场萧榆还没有去过,地方不算偏,但是那条路段是堵车最厉害的路段,过去一次还真得耐住性子。   “这么讲究,行,改天我去看看。”   萧榆听见自己一口答应下来,林杨借着喝水的动作往外看了一眼,突然叮嘱他:“最近如果看到什么奇怪的人,你要小心点。”   “你现在就挺奇怪的,怎么神神秘秘的,黑眼圈跟被人揍了一样,最近很忙?”   萧榆当时开着玩笑,但因为只能看到他自己的视角,所以现在再次回忆起来,他反而有种终于发现端倪的紧张感。   林杨却只是扯起苦笑,敷衍地摇头,很关心他:“你身体怎么样?没什么……不舒服的吧?”   身体不舒服?   这个问题就像突然炸起的惊雷,把萧榆彻底遗忘的事情给炸了出来。   对——他想起来了,他和林杨第一次见面,是在医院!   因为感冒,他去医院挂过盐水,他的名字在一串洋名里简短得格外显眼。   他就是在那里偶然碰到了值班的林杨,这才是他们时隔多年的第一次见面。   所有问题的起因,也是从这里开始发生。   而且还有个人被他完全的遗忘了,他当时不止见过林杨,还有一个人,华德·特拉斯,这是他当时挂号的医师!   他们两个人同时在那家医院工作,他为什么偏偏就忘了在医院见面的事情,而特拉斯出现在交流会上,是偶然还是另有预谋?   萧榆想要继续往下探索,但是巨大的窒息感,逼着他从催眠当中强行回归到现实世界里。   清醒的那一瞬间是恍惚的,他无意识的扯住自己衣服领口艰难喘息,他的记忆和他想要探寻的想法好似发生了天大的矛盾,一旦触碰,身体的反应就好像要彻底崩溃毁灭一般决绝。   只是当被按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那股冷木香仿佛带他闯进了一片朦胧的雨雾里,转瞬间就可以平复下所有的满目疮痍。   “还好吗?”   那近乎低语的关切靠在耳边,萧榆伸手回抱,搂住陆森的腰,将脸埋在他肩窝里,好半晌才哼出一个闷声闷气的单音:   “嗯。”   他心里的怀疑和各种猜测混杂在一起,揉成一团,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哽噎在咽喉,唯有这个怀抱能给他带来片刻的宁静。   如果能证明特拉斯也是研究所里的其中一员,那么他为什么会忘记,也就能够解释得通了。   那场交流会,极有可能是研究所试图打开国内渠道的准备,他们的手开始往国内伸,这其中有多少科研教授参与其中,又具体发展到了哪一步,目前还是未知数。   张空青凭借着自己出手阔绰,尤其是那优越的家世和出身,在聚会上一跃成为人群焦点。   和那几个秃顶教授的学生仅靠着两杯红酒下肚,就已经到了勾肩搭背的程度。   “要不是我们老师出差了,我今天还得苦哈哈的蹲在实验室里写报告呢,没想到出来玩一次,居然有幸遇到张公子,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来来来,我敬您一杯!”   酒场上的称呼多的是,有钱人家的公子,讨好了,对于不在这个层面上的人来说,就是给自己铺上一条路,现实就是如此,有人清高傲骨,有人想借东风,不过都是想给自己谋一条出路。   张空青看起来虽然来酒不拒,但也分得清敬过来的酒,都含着什么意思,他不点破,也不过分示好,拿捏得当这个交流的度。   和那些极尽风流的二世祖本身还是有一定差距,追女团也只是砸钱捧着玩儿,任何肮脏交易都没有,家教作风使其规划好自己的底线,只要不突破底线,可以随便玩,以至于没人知道这个在浪荡圈里出名的张公子,至今还是一身清白。   毕竟谁能想到,开好房间约好姑娘,一切准备就绪,只差春宵一刻的夜晚,张公子只是缩在被窝里,带着姑娘看起了恐怖片……   可以拿钱摆平的事都不叫事儿,但是又菜又爱看恐怖片这种精神上的矛盾和刺激,拿钱砸只能把自己砸晕了,而如果是找个人陪自己看,那么这个事情在张空青看来就能完美的得到解决。   此时那个敬他酒的人,张空青其实连人家名字都叫不出来,却能从善如流的和人碰杯,喝完酒才装作随意地问:   “实验室有什么好玩的,不就是一堆青蛙和小白鼠,多无聊,跟着我玩,改天带你们去玩个大的。”   “张少,现在哪还玩青蛙啊,太普通了,”那人故作神秘地一晃头,有些显摆地说,“我们老师跟国外合作了一个项目,特别神奇,说出来你绝对不信,就连我也是偶然听到的。”   说到这,他停顿地喝口酒,被旁边的人踢了一脚,好奇地催促道:“打个屁的哑谜,还让张少等你不成,有屁赶紧放。”   拿张空青做借口,那人这才放下杯子接着说:“就是有种植物的种子特别神奇,它的本体居然是活的小虫子,你们想想植物和动物结合,这简直不可思议。” 第100章 后来者——居上   “你特么瞎编的吧,这叫什么,跨越物种的恋爱?玩得真够变态啊。”   有人阴阳怪气地笑起来,话题一下往特别荤俗的方向开去。   一群开放的男男女女互相打趣着怪笑,张空青不动声色地一挪膝盖,撞了撞旁边干坐着的朗达。   朗达压根没听出来这句话有哪里好笑的,不过刚才那人说的,有种植物的种子是虫子,为什么这个形容,那么像是花谷里的东西?   灯红酒绿的场景里,酒气蔓延无端让人觉得闷热,朗达抬手将规矩的领带扯松些许,长沙发另一边莫名爆发出一阵哄笑,有人端着酒杯一副喝高了的模样,不服气地嚷嚷:   “谁瞎说了,你们懂什么,大自然中的生物神奇着呢,很多植物里都含有催——情的成分,我们试验过的,只要从中提取出足够的剂量,比什么西班牙/大苍蝇都有用。”   “你小子不会是在自己身上试验过了吧?”   “不会是不行才需要这种东西吧?”   各种打趣混合着荤段子嘻嘻哈哈地笑闹开,朗达厌恶地蹙起眉,还不待他走开,面前就被人放了一杯酒。   “以前没见过你啊,第一次出来玩吗?”   有个妹子是从隔壁桌过来的,手里的杯子自然地跟放在他面前的那杯酒碰了碰:“游戏玩输了,赏脸喝一杯?”   朗达没有动,还往旁边挪了挪,这女孩身上的裙子在膝盖上面一点,下面露着腿,他怕自己不小心碰到。   结果挪过去的动作碰到了张空青的手肘,差点把他手里的酒碰洒。   女孩对他的举动有些许不满,还以为是嫌弃,气闷地一口气干了自己杯子里的酒,又道:“就一杯,你喝完我就走。”   进来到现在,朗达还滴酒未沾,他视线落在那杯酒上,察觉出女孩往他这边又挪过来一点,只想赶紧打发她,故而端起酒杯闷了一大口。   但是啤酒的味道比南寨里的米酒难喝得不是一星半点儿,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张空青抽走朗达手里的杯子,把还剩两口的啤酒一饮而尽,将空杯子放桌上,对那女孩爽朗一笑:“酒我替他喝了,下次游戏输了记得找我。”   “这可是张少自己说的。”   女孩一改之前的不满,在张空青含笑点头下,得意地回到了隔壁桌。   “我说哥们儿,玩儿的时候就玩儿得尽兴点,人生就是要及时行乐,能不能别这么苦大仇深的,刚才多好的认识美女的机会你都没把握住。”   张空青一脸他没救了的表情,摇着头,手刚要习惯性拍上人家肩膀,还差几寸的距离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一停顿,讪讪收回来。   思来想去,他的手可是很重要的,要是被掰断了,那多不划算……   懒得跟这个无趣的家伙交流,张空青侧身玩自己的,跟着又喝了几轮,到最后啤的、红的、白的都下了一轮肚,脑袋开始发懵,胡言乱语地跟人说什么下次约。   朗达不会开车,更没有驾照,萧榆电话打进来的时候,显示张空青的手机处于关机状态。   好在这些地方很人性化,下面一层就有提供酒店客房,一批喝得醉醺醺的醉鬼到前台办理入住,卡一刷就能进房间睡觉,很方便。   朗达的酒量还没到一杯就醉的程度,但是之前那杯啤酒的后劲好像比南寨的米酒还要大,他架着张空青这个醉鬼往房间走的时候,好像也有点晕乎。   进房间的时候两人灯都没开,张空青下意识地摆手,脸埋在枕头里,声音含糊不清:“谢了……你可以回去了,改天再约,改天……”   醉酒之下,他把朗达当成了平时一起喝酒的人,话都没说完就睡了过去。   半夜却被热醒,踢蹬开被子还是觉得不舒服,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忍无可忍下扶着额头坐起身,眼睛都没完全睁开的爬起来,随手脱下衣服到卫生间洗澡。   奈何今夜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身上的某个地方,却格外精神,冲凉水好不容易下去了,酒醒了几分,脑子还是困顿成一团,胡乱裹了浴袍,头发没擦干就想爬上床继续睡。   手下却压到一个人的肩膀上,他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就被掀翻在另一侧,手还被反剪在身后,一条胳膊横压在他脖子上,差点没给他送走。   不用猜都知道是谁,张空青往后仰头,给自己的脖子留出呼吸的空间,语无伦次地大骂:“艹——杀人犯法,你的生活到底是有多不安全,不就碰你一下,你踏马居然想要我命!”   被反剪在身后的手臂因为肌肉的拉扯而隐隐作痛,张空青挪动着想挣出来,听到一声抽气声,黑暗里响起沉闷又低喝地一声:“别动!”   人多少是有些反骨在身上的,三番两次被人拧着手,面子里子丢完了,再沾上点酒精,那能忍吗,必然是不能。   越不让动,张空青挣动得越厉害,嘴上放着狠话:“小子你有本事松手的,咱俩一较高下,搞偷袭算什么君子——艹!”   张空青倒吸口冷气,手上传来的力道太大,真的有种下一秒胳膊要被掰断了的错觉,疼得他低骂一声。   更是莫名其妙听到一句咬牙切齿地问话:“当时在那里喝的东西是什么?”   “大哥你在耍我吗,还能是什么,当然是酒啊……”   张空青屈起膝盖,横在他脖子上的胳膊真的让他有点喘不上气,谁知道话音突然哽住,他浑身僵在那里不敢动了。   意识到自己碰到了什么,张空青头皮一炸,所有的思绪在那一刻仿佛到九霄云外逛荡一圈,最后才重新塞回大脑,被冲击得只剩下一句话——开你二大爷的玩笑! 第101章 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   难以说清楚夜里的荒唐是如何开的头,离谱得就像西瓜突然结在树上,桃子突然长在地里,总结出来仅用两个字就可以完全概括——疯了!   “真是疯了……”   荒唐的一夜,在初升的暖阳下一寸寸褪去,张空青颓丧得像是在怀疑这个世界还能有多离谱一般,弯腰捡起衣服胡乱套上,没吵醒床上还在熟睡的人,轻手轻脚地开门走出去。   就是动作间不难看出有那么些许僵硬……   手机放到前台充电,张空青站在一棵盆栽旁边,点上了事后的第一根烟。   像是没想明白,这人烦躁得抓了抓头发,已经没有心情顾及自己的发型还帅不帅。   仅仅一个晚上,面子里子还有……都丢了,这太荒谬了,甚至让人产生一种‘不会还是在做梦吧?’的质疑。   可惜浑身上下酸胀的感觉可是一点不假,张空青蹲下身狠狠吸了一口烟,拿回自己充了百分之十的手机,在搜索栏上输入:如果不小心犯了错误,正常吗?   弹出来的第一条回答格外正义:建议报警哦亲!   额——张空青按灭手机屏幕,私心里觉得这个办法可以,但在他这好像没必要。   萧榆的电话打进来时,他已经把第二根烟叼进嘴里。   从昨晚就没联系上他的萧榆不知道给这丫打了多少通电话,如今总算联系上了。   “我靠,你再不接电话,老子都要给你立案了。”   张空青蹲在盆栽后面,呼出一口烟,声音异常的表示自己很安全:“酒喝多了,晚点回去,你们说的那几个教授,确实跟老外有项目合作。”   他没忘了正事,交代完才犹豫着,支支吾吾老半天:“那个,老萧……你跟你那小男友,就是把革命友谊进行和谐升华的第二天,都是怎么相处的……会尴尬吗?”   “……你在说什么鬼话?”   萧榆是真没听出来他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晚点再聊,我手机要没电了。”   这情况踏马的根本就不一样,老萧和他那小男友人家两情相悦的,尴尬个屁啊,就萧榆那孔雀开屏的显摆样,估计早就把那南寨少年拿捏到手了,要是被他知道自己和朗达搞了,还是下面那个,绝对会被萧榆那孙子嘲笑一辈子。   张空青把自己的头发抓成鸡窝,在手机关机之前,还不忘点个早餐送到房间里去。   酒店七点到九点提供早餐服务,张空青进去的时候,看到朗达正和那送餐进来的服务员大眼瞪小眼。   该不会——他怀疑昨晚和他滚床单的是这人吧?   要不顺水推个舟?   张空青各种想法在脑海里全都涌出个遍,最后还是选择叹口气,让那服务员先出去了。   关门声咔嗒一声,轮到他们在互相瞪眼,张空青瞄了一眼窗户,看朗达这脸色,不能因此跳楼吧?   “那个……”张空青尴尬地摸脖子,“你有爱人了吗?”   朗达捏了捏眉心,好半天才憋出一个字:“……没。”   他好像也不太能接受现在这个情况,两人都有点不在状态。   “既然你还没喜欢的人,我也没有,昨晚……也是意外,那我们先回去冷静冷静?”   张空青没有选择一走了之,主要还是觉得这个做法太混蛋,好歹昨晚也有自己的一部分责任,他能想到最好的办法就是说清楚,省得误会出一堆麻烦。   朗达盯着他看好半天,南寨里的人不知道是不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那奇怪的压迫感来得莫名其妙,一下让张空青的思绪跑偏,脑海里闪过昨晚那些个轻拢慢捻抹复挑的画面……   好半天看他点头,张空青才发现自己一直憋着气,好悬没憋过去。   这事回去之后,两人都默契的没跟任何人提起,尤其被一堆事情压着的萧榆,虽然感觉这两人的相处,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多了一点不知哪来的尴尬,他问过几次,但都被张空青搪塞了过去。   只能先搁下,实在没有精力分出来纠结这些,因为从医院回来的时候,萧榆在地下停车场遇到了袭击,而且还是枪杀。   那一枪打碎车窗玻璃,萧榆头偏得快,并且反应快速的下蹲,以旁边另一辆车作为掩体。   这个位置他看不到陆森,只庆幸行凶者目的明确的冲他而来。   逼近的脚步声把周遭空气一步步压迫到令人窒息,萧榆凝神判断着距离,从后视镜能看到那人握枪的姿势很专业。   并且枪口的位置一直注意着萧榆的方向,以至于旁边传来动静,那人调转枪口,却来不及开枪,陆森动作像猫一样敏捷快速,单手撑在车顶,跃身而过的同时一脚飞踢而来,有技巧的直接踢掉了那人手中的枪。   萧榆伺机而动,脚后跟一下将掉落在地的手枪踢远,腰腹蓄力旋身横扫出一脚,那人伸出双肘挡下,后退两步撞在车门上。   没给他反应的间隙,陆森抬腿屈膝,一个重击打得那人险些吐血,他闷哼着弓起身,却一下被扯着手部摔出去。   那一下极狠,能听到骨骼发出恐怖的一声响,口罩之下传来一道熟悉地惨叫。   萧榆上前一把扯下他的口罩,果然是马斯特。   按照规定,跨境抓捕为了不引起当地民众的恐慌,国际刑警在这里没有配枪和开枪的权利,任何行动也需要在当地警方的协助下才能开展,马斯特这一行为,不仅违反法律,更违反了相关规定。   而这一切,在陆森的确定下,证实了他也和冉平一样被影响了记忆和行动。   至于枪械,是从被打晕的小王身上摸出来的。   那个研究机构的手已经开始伸得那么长,难怪追查了那么久却还是没有一点实质性的线索。   被影响了的马斯特两次都想要杀萧榆,研究机构的高层到底是在怕萧榆记起什么,还是担心他会找出什么对他们不利的线索?   萧榆把马斯特的后续丢给卢队,回家翻出了被自己收起来的画。   要不是去南寨那天,他忘记把画带过去,这幅按照林杨要求所画的画作,早之前就应该烧给他的。   萧榆盯这幅画一盯就是几小时,画上那处广场白鸽的落脚地,是一栋教堂。 第102章 眼角眉梢都透着说不尽的春风得意   那个教堂萧榆也进去过,听过那里的牧师讲道,可惜他对这方面没有特别的信仰,就只是参观。   所以林杨是这方面的教徒吗?   这不是没可能,不过萧榆直觉里反而觉得没那么简单。   既然林杨能拿到很重要的研究成果,那么他是不是可以猜测,或许林杨知道研究机构的总部在哪,察觉出自己暴露了,所以想通过他的画,向外界传递出这一重要信息?   那声对不起,是因为林杨在他的药里注射了其他的东西,为把他也拉入这场阴谋里,而道歉吗?   这发现一说,库珀那边立马就联系安排人去教堂走访调查。   可惜两天后,库珀那边得到的最新消息让人有些失望,教堂没有问题,不过确定了华德·特拉斯也是研究机构成员之一。   “这个研究项目的高层似乎出现了矛盾,有人想杀了你一了百了,有人想留着你,我猜测他们是想把你看作实验体,进而去判断他们的那个研究成果是否可以投入使用。”   卢队办公室里,库珀对此作出了自己的初步分析。   现在他们掌握的涉案人员已经一步步在收紧,可惜这个项目涉及到多个国家和人员,短时间内想要收网然后一网打尽,可能性太小。   为了防止春风吹又生,必须要先找出这个主谋,只有失去主心骨,那么瓦解这个研究,会简单很多。   卢队一听说什么实验体,那脸色一下比锅底还黑:“到底能不能确定那个研究成果对人体有没有害处?”   库珀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不好说,得看古教授那边会给出什么反馈了。”   古竹悦一直跟研究机构那些素未谋面的成员对接,得到的各项数据链还不是特别完整,暂时也无法给出准确的结论。   “你小子还吃,倒是给句话啊。”   卢队虎着脸,自己在这担心他的身体健康,被当成“实验体”的某人却没心没肺的坐在沙发上扒橘子吃。   “这些人一开始研究的东西很明确,就是关于记忆的嫁接,现在倒先把疫苗研究出来,说明他们内部在互相提防,这对我们来说是个突破的好机会,他们不就是想知道个结果吗,那就给他们看呗。”   关于自己这一部分的问题,萧榆已经有了一个相对完整的推测。   林杨发现了研究机构的某些秘密,所以拿走了实验室里初步的研究成果,但不是记忆和嫁接这一项目的成功,而是可以让人不会因此而被改变记忆的抗原。   研究机构高层对此划分出两派,一派担心他发现这一切,想杀了他一了百了,以齐笙和马斯特背后的人为例,而另一派更关心这个抗体成功与否,萧榆暂时把华德·特拉斯归为这一派。   所以他会忘记在医院遇见林杨的事,也是因为特拉斯从中搞鬼,林杨给他打的疫苗,产生抗体的时间只是一个平均数值,什么时候生效,可以维持多久,受很多因素影响。   这一影响可能在后期,也是导致陆森给他把脉把不出问题的原因。   他们肯定是发现了林杨做的事,却没有阻止,而是顺水推舟,只让特拉斯改变了他的记忆,让他成为第一个活着的人体试验者。   后特殊机构怕这个秘密被人发现,特意安排了一个放高利贷的犯罪团伙,也就是利用冉平等人,放火烧了一栋居民楼,而他们的真正目标是为了混淆当地警方视线,达到除掉杨林的目的。   却没想到,他和冉平在大苗山遇见了陆森,陆森随手的一个惩罚,阴差阳错引起了卢队的关注……   思及此,萧榆掰了瓣橘子递到陆森嘴边:“奖励你的。”   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突然就被奖励的人视线一垂,目光从橘子顺着那只手一寸寸移到萧榆脸上,他有些懵。   卢队这几天估计是感冒了,总是咳嗽,还大声,惹得陆森看过去,就见卢队脸色不大好看地睨着他们。   那瓣橘子被舌尖抵到另一边,咬开那一瞬尝到满口甘甜,陆森意识到这个长辈,似乎还是不怎么喜欢他。   萧榆抽出纸巾擦手,倒了杯茶亲自端到卢队跟前:“嗓子不舒服呢,就多喝点水,您这几天都快把嗓子咳破了。”   他们这些天在卢队跟前晃悠,萧榆还是头一次知道这队里向来正色厉声的卢队,原来还能这么别扭。   卢队虎脸一瞪:“少给老子打岔,到底有没有哪里不对劲的地方?”   真是恨不得把人拉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偏这小子还不当回事,心大得可以。   “您就把心放肚子里,要有问题早就发现了,哪还等到现在啊。”   且不说他能跑能跳,吃嘛嘛香,身体倍棒,单是陆森恨不得一天给他把三百八十次脉,他就觉得自己一点问题都没有。   那时候在警队入职前还做过检查,时间更早都没发现什么奇怪的,如果这跟市面上那些疫苗本质上是差不多的,他反而更关心体内抗体的时效性。   这点他不是专业人员,现在还说不准。   跟张空青听到的那些秃顶教授的学生研究的奇怪东西一样,需要交给更专业的人去分析。   陆森也告诉他,那种植物和动物结合出来的东西,在他们南寨,是山姑娘出现的一大原因。   知道陆森需要尽早找到攀崖,萧榆说给那些人看结果,也是想试试能不能把攀崖逼出来。   那些高层太安静了,他们需要给出些让他们有所行动的机会。   萧榆大张旗鼓的举办了一场个人画展,主题就是有关于少数民族传统下的南寨风情。   所有的画都是素描,风景居多,整理的时候,陆森翻出来一大叠画像:“这是?”   萧榆从一堆废稿当中抬头看去,发现他问的是很早之前,他们大苗山初见回来后,萧榆画了很多陆森的画像,现在那一沓画纸压在一起,翻下去几乎每一张都是。   “额——那个,是我之前画的。”萧榆尴尬地一笑,低头挠挠鼻尖,也不知道在对谁解释,“嗯……就是随手画的。”   陆森却自动忽略了他后面那句解释,一边往下翻看着,嘴角不受控制地勾起,一双闪亮的黑眸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喜悦,眼角眉梢都透着说不尽的春风得意。 第103章 错了,但我就不改,下次还犯   艺术的伟大意义,基本上在于它能显示人的真正情感、内心生活的奥秘和热情的世界。——罗曼·罗兰。   萧榆画里的陆森,比他以往任何时候的画作都要赋予灵气和美感,那是包裹在惊鸿下,来自自然当中无穷无尽的生命力。   画是死的,也可以是活的。   和以前为了虚名而举办的画展不同,这次,萧榆只是带着陆森在展厅里转,当他一个人的讲解师。   放下那些庸人自扰的纠结,浑身轻松的只想带着身边的人走进他的世界。   会因为那人的一句夸赞,而沾沾自喜,哪怕他知道其实陆森并没有看懂,但是有什么关系呢,那句夸赞比任何人都要真心,这就足够了。   陆森脚步在其中一幅画面前停下脚步:“这是,院子里的那棵柿子树?”   他记得离开南寨的时候,树上的果子还没有成熟,但在萧榆的画里,明明没有任何上色,但是因为构图的原因,掉落在地的柿子已然是成熟状态。   “嗯,等我们回去想必已经能吃了。”   毕加索的名言里其中有一句:艺术是一种使我们达到真实的假想。   在它还没有成熟之前,萧榆就已经想象出树上那些个满树金黄的样子。   陆森却看着他的侧脸有些发愣,发现不管怎么理解,他都觉得萧榆的意思,是想跟他一起回南寨!   不需要明说,萧榆都能从他的眼睛里解读出他现在在想什么,以前还不确定他是一直这么真诚友好待人,还是也跟他一样藏了心思,所以不敢妄加揣测。   现在确定后,他发现陆森太好懂了。   他的欣喜已经溢于言表,热烈得像正午无法直视的阳光,也正好讨好到了人心窝里去。   萧榆抬手勾住他的脖子,暧昧地朝他耳朵里吹口气,偏要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我跟你回南寨,你不开心吗?”   热气扑进耳朵里,酥痒的感觉过电一般,让陆森反应很大的背脊一僵。   “你耳朵红了噢。”   萧榆发现他的耳朵真的格外敏感,就像发现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一样,劣根性的很享受看它变红的过程。   看出他眼里那抹玩味,陆森眼见四下无人,一把将人捞过来,在他下唇上不轻不重地咬了咬,出口的嗓音不自觉低哑上几分:“你故意的?”   这个总是被撩拨的人,终于发现了问题,然后飘忽着,总结出一个口是心非的评价——萧榆真是个性格“恶劣”的人。   还不知道自己在某人心里的形象,已经从端人正士,转变成性格恶劣的萧榆,笑得特别无辜,张嘴就道:“错了。”   但不改——下次估计还犯。   毫无愧意的诠释了什么叫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还没等他伸手搂搂抱抱个够,脚步声由远及近,朝楼上走来。   他们是站在展厅二楼的拐角,楼下有人上来,被打扰到的萧榆干脆带人下楼。   和那三五个人在楼道里避让时,一般来这种画展,个人行头都不会穿得太邋遢,萧榆难得多看了两眼在他们当中唯一一位女性。   那是位已经上了年纪,但保养得当,估计比实际年龄看起来要年轻很多的女士,穿着得体的女士西装,也可能是某个企业家。   因为她自身的气质,和这些人相比,实在是庸中佼佼,难以忽视。   很多成功人士都喜欢标榜些高雅的爱好,有些是真喜欢,有些不过是想证明自己不落凡俗。   萧榆没怎么在意,倒是人都走远了,陆森还扭着头,看着那女士的背影,似在思索什么。   “怎么了?”   萧榆的声音把陆森思绪拉回来,他神情不太确定的回忆:“我好像见过她。”   “是游客吗?”   前寨好歹算是个不错的景区,虽然开发没有完善,不过去那里的人也不少。   陆森一摇头:“在族老房间里。”   “……”   那族老,这么老当益壮吗?   话说这人今年高寿?   不怪他想歪,萧榆还没见过他,光听陆森说什么族老,能有这称呼的,他还以为是半只脚都踏进棺材的老头。   他的沉默也让陆森反应过来这句话是多么的有歧义,情急之下又不好意思的去解释:“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是在南寨看见她,我是在族老的房间见过一个姑娘的照片,就见了一眼,可能是看错了。”   那照片里的姑娘很年轻,陆森当时只是瞟了一眼,照片就被族老收回抽屉里,他也没敢问,更记不清照片里的姑娘具体长什么样。   何况刚才走过的女人估摸着四十几岁,和年轻时候有没有变化都不好说,他就是那么一看,觉得神态有些许的相似。   萧榆疑神看去,已经看不见上楼的那些人的身影,不过他多留了个心思,今天来画展的,又和南寨有关系的,不管是谁,都是他们重点调查对象。   他掏出手机单手打字,分心稀奇古怪地瞧了陆森一眼,问得好像自己多么正直一样:“不是我想的那样,我刚才想哪样了?”   他演得太真,尤其那一眼看得好像在说着——你不对劲?   还真让陆森张口结舌半天,怀疑刚才是不是误解他的意思,还自己想了些乱七八糟的……   脸皮呢比不过,口头上在萧榆的对比下显得他有些呆,更是没有张口就来那些流氓话的经验,一着急解释反而一句话说不出来,杵在那憋着气一声不吭。   “好了,跟你开玩笑呢。”   把消息发给卢队,萧榆好笑地拉着快要把自己别扭过去的人继续往楼下走。   然而好心情却没能维持多久,张叔叔跟何修然今天都来捧他的场,萧榆却意外的看见了一个从不会主动出现在他面前的人。   “小榆,正好爸也来了,今晚回家吃个饭吧。”   何修然跟他打招呼,视线一扫过他身后的陆森,不太自然地去瞥旁边萧祯的脸色。   “……跟我过来。”   萧祯那张脸好像失去了微笑这么个表情,面对萧榆时永远干巴巴的。 第104章 先按照我这里的习俗做?   萧榆算了算,发现他和自己亲爸面对面交谈的次数,到至今还是第一次。   两人都不说话,就那么互相干瞪着眼。   在外人看来,他们好像比陌生人还陌生,如果不是萧榆和他有那么几分像,还真不好说两人是什么关系。   “……还想在外面玩多久?”   良久,萧祯似乎才酝酿好话语,就是那语气生硬,以前从未讲过的关心,此刻显得难以说出口。   “在您看来,我一直都是在外面玩?”   萧榆站得笔直,哪怕多少次说了不在乎,真正面对的时候,他还是不自觉地挺直脊背。   这话把萧祯哽了一下,他看着这个眉眼像极了已故妻子的人,身侧的手不自觉攥紧。   ——“我们要个孩子吧,我觉得小孩肯定更像你一点。”   往日种种恍惚在昨日,一眨眼,却已经过去了二十四年。   她猜错了,分明是更像她,就连爱好都一模一样,萧榆穿白衬衫的样子,总让他想起他们的初见。   大风刮走她的帽子,飘飞着滚落到他脚边,站在画架旁的女孩拿着画笔,一袭白裙,齐肩的短发被风吹乱,她顺着帽子被吹跑的方向错愕回头……   萧祯像个懦夫一样后退了半步,不同以往的,他没有转头就走,也没有接下那句话,只是干巴巴地说:   “找时间去古家吃个饭,早点把婚期定下来……”   他不懂,只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让萧榆不再掺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当渴望多年的,对自己的事能够上心点的一幕突然出现,萧榆发现自己变得刻薄起来,控制不住嘲讽道:“我会退婚,不劳您操心。”   “你敢!”   “为什么不敢,这亲事是我妈定的,关我什么事——”   ——啪!   那突如其来地一声响,让这句话的尾音结束在一记耳光上。   萧榆被扇得侧过脸,所有的情绪一同涌来,冲撞得开始口无遮拦:“我说错了吗,你不就是觉得是我害死了她吗!”   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相处的两个人,只能拼了命往对方心口里戳,萧祯再次扬起手,只不过这一次,他的巴掌没有落在萧榆脸上,而是自半空就被一只手紧紧扼住,那力道捏得萧祯手腕骨隐隐发疼。   他拧起眉,一脸怒容地去看这个随意插手别人家事的年轻人。   陆森冷着脸,面上仿佛笼罩了一层寒霜,扼住萧祯的那只手,手背上绷起青筋,足见他用了多大的力气。   他们聊天的时候陆森没有靠近,头一回见萧榆的父亲,人家父子俩聊天,他懂礼貌的没有跟过去,自觉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等着。   更认为全天下应该没有父母会不喜欢自己的孩子,哪怕萧榆曾经跟他科普过这里的长辈特殊的教育方式,但他还是不能理解萧祯刚才那一巴掌的行为。   而且他们相处的气氛,从里到外都透着不愉快。   就算那人是萧榆的父亲,陆森也见不得萧榆受一点伤害。   “阿森……”萧榆被激起的情绪不消片刻被压回去,他冷静下来,伸手搭在陆森手腕上,哄着,“松手。”   被打的是萧榆,可是他看起来比萧榆还要委屈和生气。   他们之间的相处,已经说明了一切,萧祯没有空隙去计较被一个年轻人插手管事的恼怒,看着他们的表情逐渐僵硬。   “就这样吧。”萧榆没有任何避讳,直视萧祯的目光,“小时候我交白卷,您连一句责骂都没有,到如今,您已经没有资格管教我。”   “如果您需要用憎恨我来当做逃避的借口,那就继续恨着吧,我无法原谅您,就让我们互相在怨恨里好好活着至于那些奢望,就这样吧。”   曾经拿着零分的白卷回家,萧榆甚至期待自己会被打上一巴掌,可是没有,所以现在也不需要了。   刚才那一巴掌,就当做是因为他对那个拼命生下他而故去的母亲口无遮拦所打的。   其实很早以前萧榆就知道,萧祯之所以活到现在,是因为在他想追随他母亲而去时,被卢队和张叔叔抱着尚且还在襁褓中的他劝回来的。   卢队当年掴他一巴掌,害他脸肿了三天,又怕他想不开,躲到隔间抽了三支烟,最后才跟他说的。   跟何阿姨组成家庭,是他外婆撮合的,估计是怕他真的跟他母亲走了。   但这些年的漠视,萧榆做不到原谅和释怀。   他拉着陆森离开画展,徒留下一言不发站在原地的萧祯。   他的脸和喉口仿佛被混凝土铸固住,做不出一点表情,发不出一丝声音,捏起的手,指节用力到发白,那些禁锢的曾经,桎梏的回忆,在萧榆那掺杂着一点可怜的语气里,他终于发现自己什么也抓不住,只能看着时间从身边划过,面对着已经无法改变的选择与任何可能的悲伤。   这一巴掌比卢队那个练家子要轻很多,萧榆脸侧只是有些泛红。   其实真没有多疼,陆森指尖很轻地碰上去,带来的不是疼,而是痒。   “倒也不用这么小心,我又不是纸做的。”   萧榆故作轻松地冲他一笑,不太自在地侧开脸,不太想让陆森对这些事情留有太多印象。   “你明明不想笑,为什么还要笑?”   没学会人际交往的陆森,不太懂怎么拐着弯说话,这番带着气的直言直语倒把萧榆噎住,脸上的笑收回去不是,不收回去也不是。   最后折中苦笑,估计表情有些半死不活道:“……我这不是怕你小看我吗,就这点印子,两小时就消下去了。”   “他为什么要打你?”   “可能……最近不忙吧。”   萧榆说出一个自己都觉得牵强的理由,陆森眼尾一垂,确实被他给敷衍到了。   他既然不想说,那就不问了。   陆森只是捧起他的脸,小心翼翼,仿佛是在对待一件多么珍贵的易碎品。   指尖沾了点药膏,轻柔缓慢地涂抹在泛红的皮肤上。   家里连一粒普通的感冒药都没有,就连药膏都还是陆森问起,萧榆才临时买回来的,足可见萧榆以前有多能对付生活上的这些琐事。   更是头一次知道,原来自己还能被人这么奉为至宝一般谨慎待之。   陆森指尖触碰在他脸上的触感轻得像是被羽毛挠过,一路都痒到心里去。   “还疼吗?”   见他突然安静着不说话,总担心他是不是被打疼了还是觉得委屈了。   陆森仔细一想,觉得应该是委屈的,没有人会对父亲甩来的巴掌不感到委屈,是因为委屈,所以才不想说吗?   看见萧榆沉默着摇头,他忽然就心疼得不行,明明有很多话想安慰他,话语却组织得乱七八糟,这时不由埋怨起自己不像萧榆那样会说话。   踌躇片刻,只笨拙地将额头和他相抵,仿佛是在进行某种特别意义上的仪式,承诺道:“萧榆,我在。”   简单的四个字,好比一句誓言,分量是那么的沉重而坚定。   他闭着眼亲下来,然后微微后撤出一点距离,又说了一句南寨语,像是盖了章,这个誓言就生了效。   萧榆听不懂那句没有听过的南寨语,发现接吻要闭眼这件事,原来他一直都记得。   他突然问:“我们第一次遇见,还有我刚到南寨,分别时你对我说的那句南寨语,是什么意思?”   “是祝福,”陆森想了一下那句话翻译过来,应该怎么表达,“嗯,意思就是在没有我的日子里,希望你一切平安。”   难怪他后来就没有再说过了,萧榆还怀疑过是不是骂人的话,原是他狭隘了。   “那刚才那句,算是你们南寨特有的誓约吗?还是习俗?”   陆森赧然地低头,突然就不好意思起来:“嗯……按照我们那边的习俗,我是应该带你回南寨。”   萧榆认真思考之后,琢磨着:“回南寨现在可能还不太行,不如——”   他停顿了一下:“先按照我这里的习俗做?”   陆森好奇他这里会是什么习俗,还真打算认真听一听,结果甫一问出来,肩膀突然被萧榆往后压,扣在他脑后的手微微收力,趁着他怔愣之际,萧榆迅速吻上他的双唇。   面对那张曾被他见色起意过的脸,谁受得了这种撩而不自知的话。   他今天还就“见色起意”了。   明明和往常的亲吻一样,陆森却莫名觉得又有哪里不一样。   像是烤化了一块芝士,芝士里加了糖,入口甜腻,拉开时,芝士软化到一定程度,可以拉出藕断丝连的丝。   萧榆侧过身,半跪在沙发上。   两人膝盖贴着膝盖,他的手一路从陆森的背,一寸寸往下寻摸。   将卫衣往上推了几分。   没有阻隔的,抚摸在腰间的肌肤上,萧榆忍不住暗想,这个腹肌真让人嫉妒,还能分出点心神去消耗那点该死的攀比心——没有人去打开空调,四周的空气却无端带起一抹热浪。   陆森禁锢在他腰间的手,收紧到传来一点不适。   掌心下带起的温度,无端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谁的呼吸重了,早就分辨不出来。   本以为就这样自然而然的发生,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嗡地震动起来…… 第105章 哪个才是小榆男朋友啊?   陆森一动不敢动,浑身绷得像拉紧的弓,飘忽着从一大团棉花里找回自己的思绪,满脸通红地睁眼,眼神雾蒙蒙的,格外缠绵。   萧榆算是半跨坐在他身上,身上的衬衫已经被他扯得松垮凌乱,料子被他没轻没重的手揉得堆起褶皱。   听到手机震动声,萧榆在他腰间摩挲不去的手停了一下。   萧榆:“……”   ——无视!   特么谁啊!   就非得这个时间找他?!   好不容易压下心里的不满,想继续,那震动声锲而不舍,大有他今天不接,这事就没完的意思。   艹!   萧榆微微仰头,抬手郁闷地把额前头发往后撩,实在是没忍住骂出了脏话。   探手去拿桌上的手机时,原本就揽在他腰侧的手陡然收紧,指节正好按在萧榆腰窝上,激得他一颤栗,手肘险些抵在桌上才能稳住平衡,然没等碰到,那只手突然一收力,他整个人被带过去,一下坐回到陆森身上。   “呃——”   萧榆捏着手机,对上看着他的人,灯光将少年睫毛下盛满的火烈暴露无遗。   眼巴巴的,紧抿的唇带着克制和隐忍。   萧榆无奈地将手机屏幕转过去给他看,来电显示着两个大字——卢队。   震动停了一下,不多一秒又响起,萧榆任由他揽着,接起电话。   “卢叔叔……”   “在忙?这么久才接电话。”   不知道自己破坏别人好事的卢队,此刻一边跟他打电话,一边正透过监控查看附近的街道地形。   萧榆瞄一眼两人的姿势,对那边含糊地嗯一声:“还好,您说。”   “你说的那个什么攀崖,出现了。”   他们离得近,所以陆森也能听见电话那边的卢队说了什么,萧榆看过去正好和他对上视线,急忙问卢队:“在哪?”   “今晚的订婚宴上。”   是生意场上,两个合伙人的儿女亲上加亲的订婚宴。   别说萧榆没接触过,就连张叔叔都不了解,不过两家合伙后势头挺稳,也邀请了张叔叔一家。   两人花了点时间才赶过去,先在酒店大厅外面见了卢队,他阴沉着脸,面色不大好看。   “萧哥。”   商务车上,小王监控着酒店周边的环境,看见他上来,抬头打了声招呼。   朗达也在,见他来,直接让位置,起身出去找陆森。   这几天他一直在张空青那边充当保镖,萧榆经历过好几次袭击事件,所以不敢掉以轻心。   朗达之所以没跟张空青进去,主要是等陆森过来,以免提前打草惊蛇。   他知道攀崖是什么实力,就连自己都不敢贸然对峙。   萧榆侧让过他,在小王肩上熟稔一拍,转头问卢队:“什么情况?”   “还没查出来跟这次的订婚宴有什么关系,人牵扯得越多越不好查,那些人在耗我们的时间。”   从交流会到订婚宴,这些人总是掺杂在人多眼杂的聚会里,想知道在这张网里到底有多少人,就得摸清楚每个人的底细,他们明晃晃在消耗警方人力和拖长调查的时间。   尤其是他们研究的东西,无疑是侦破路上最大一块挡路石。   奇怪的是,这次就攀崖出现了,那些他们怀疑锁定的面孔却一个都没有现身,这才是卢队烦躁的原因。   南寨早之前就被怀疑上,攀崖的出现也不得不让卢队重视起来。   “那您看着,我们进去会会他。”   萧榆刚下车,卢队怪异将人一打量:“你就这么进去?”   “那不然。”萧榆低头打量自己,衣服他新换了一件,没看出来哪里不妥的。   见卢队在自己领口位置做了一个打领带的动作,他一摆手:“那玩意儿勒得慌,人家订婚又不是我订婚,哪能抢了人家风头。”   不过抢风头这种事,有时候也会因为和人群格格不入,而不自觉的吸引在场人的注意。   高端局里,他们的随意,在那些严肃的西装革履当中十分扎眼,尤其是那个站在萧榆旁边的人。   只是简单的卫衣,在那些死气沉沉里,显得满目星辰毫无戾气。   “哎,”张空青走过来捣他一胳膊,打趣道,“你知道你俩站一起像什么吗,年轻艺术家萧榆风流的在外面包养了一个男大学生。”   小白脸儿这词放在陆森身上,总有种侮辱感,张空青还真张不开这个嘴,但是男大学生就很合适了,听起来也舒服很多。   而此刻,那个男大学生一眼锁定在人群里的攀崖身上。   首先,他们的本意绝不是在人家订婚宴上闹出动静,但是攀崖反应太快,碰翻一桌子香槟跑进外面的楼梯间,引起不小的喧哗。   “哎我——”   “在这待着!”   张空青看着紧追出去的两个身影,刚想跟着追上去,朗达扭头,眼疾手快将他一把按回去,严声厉色甩下那么一句才跟着追出去。   周围的窃窃私语一多起来,声音就压不住了。   张燕珺担心地朝外面看:“小榆不会出什么事吧?”   她这话把张空青迈出去的脚步又收回来,宽慰自己这个爱操心的老妈:“卢叔叔在楼下呢,再说老萧皮糙肉厚的,您就放心吧。”   “你这孩子,我看你最皮糙肉厚了。”张燕珺不满地瞧他,又突然想起从卢队和自家老公聊天时听来的话,“刚才和小榆进来那俩小伙子,哪个才是小榆男朋友啊?”   “您知道?”张空青诧异,而且为什么他老妈这么轻易就接受了,惊讶之余,嘴上还是解释着,“就那穿卫衣的小伙子。”   果然,她还真没猜错。   小伙子模样长得不错,人瞧着也精神,和小榆站一起,嗯——还挺养眼。   张燕珺就凭着这一面,已经在心里给陆森打了分,而且分数还挺高,她倒是挺满意,就是又不太高兴地嘀咕:“小榆怎么也不知道把人领回家吃个饭……”   “您就关心您小榆儿子回不回家吃饭,怎么也不见您关心关心我呢,您这心都偏到太平洋去了。”   张空青哼哼两声,表明自己可吃醋了。   “你还好意思说,喊你回家吃饭哪次不说下次,我下厨你又不爱吃,多说两句又嫌我唠叨。”   眼见着张燕珺开始翻旧账,张空青立马告饶,腆着脸讨笑。   “你记得跟小榆说说,让他找个时间把人领回家吃顿饭,要不是你卢叔叔说漏嘴,他是不是还想瞒着我呢?”   从他们初一冬至的时候张空青邀请萧榆回他家吃饭,张燕珺就让萧榆把这当自己家,所以平时也是直接说回家。   她知道萧榆估计不会把男朋友领回他爸爸那去,可这都交往了,不跟小榆这边的长辈吃个饭,人家还以为他身边没有人,以后受欺负怎么办。   张燕珺想得远,又还不知道那小伙子家里是个什么情况,生怕萧榆在这段感情里受了委屈。   “您就一点都不反对?”   张空青是真没想到他老妈可以接受得那么快,还以为需要很长的思想工作呢。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我干嘛要反对,小榆喜欢谁就喜欢谁嘛,那生活是他自己的,他觉得怎么幸福就怎么来,我们这些长辈还能一辈子陪着他不成。”   她对这俩孩子就两个要求,身板挺正有责任心,再一个有底线不作奸犯科就行。   张空青摸了摸自己脖子,酝酿着问:“那如果,我是说如果是我呢?”   他这话越说越小声,张燕珺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让他把背挺直了说话,才道:   “你也一样。”   “那您不就没孙子继承家产了?”   “你爸爸是为了我才努力工作的,又不是为了你,也就是顺带着给你更好的生活,他辛苦就算了,你要是还过得不开心,那才对不起他。”   提起这个,张燕珺瞥了一眼不远处在应酬的老公,两人眼神腻腻歪歪,看得张空青直起鸡皮疙瘩,都老夫老妻了,老两口也是能腻歪。   “再说了,你要是真有这缘分,福利院的小孩也需要个家,这有什么好操心的。”   说罢,张燕珺突然一变脸:“张空青,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能有什么事啊,这不就是随便问问吗……”   “张空青,你给我老实交代——你要是敢在外面给我乱搞还不负责,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什么叫知子莫若母,眼见着张燕珺的手就要拧上他的耳朵,张空青朝左侧一指:“爸!”   然后趁他老妈扭头之际,脚底抹油般开溜:“我去给您那皮糙肉厚的小榆儿子传话去了!” 第106章 我的人也是你能动的   “阿森!”   萧榆撑着护栏往下看,只见着陆森的发尾从下一层楼梯拐角一晃而过,他居然撑着护栏,跨身一跃直接翻到了下一层楼梯上。   几个起落就不知跳下多少层,萧榆跟他们的距离一下被拉开。   订婚宴设在三十九层,陆森单手撑在护栏上,身体腾空跨越而下,超过攀崖一脚蹬在下一层的扶手上,冲着往下跑的攀崖当胸就是一脚,将他踢得倒飞出去,身体狠狠撞上身后的墙壁才又滑跪在地。   陆森借势在空中一个倒翻,落地时下盘极稳,轻盈无声,已然是拦住攀崖去路。   前有陆森,后有朗达,眼见着逃路无望,攀崖手撑墙,踉跄站起,死要面子地拍拍衣上灰尘:“你们两个,违反规定了。”   “这个规定你很早之前就已经违反,你早就知道禁忌不存在,为什么从来不说?”   原来早就有人勇敢地踏出了那一步,陆森并不是第一个去尝试的勇士,可他不懂,既然知道自己的族人不必困在一方土地上,为什么要选择继续欺瞒下去?   攀崖却笑起来,笑得嘲讽,更笑他实在是天真:“我要是说出来,早之前我就会和那些离开南寨的人一样,落得个中蛊而死的下场。”   楼道里的灯光昏黄朦胧,陆森缄默不言,神色慢慢沉下去,一步步走上台阶,视线与他平齐,心里的猜测,突然无端生出一股不安,他好像能够感觉到,攀崖接下来说的话,会是他最不想听到的那个可能。   能让攀崖如此害怕的,除了族老,在南寨应该没有第二个人。   “你猜到了,对吧?”攀崖呵出一声冷笑,不小心扯到胸腔,他低咳一声,按住胸口,将背靠在墙面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山神的惩罚,那些人,都是族老杀的,他要把我们困在南寨,一辈子守着那片花谷,哪也不能去!”   “你撒谎!既然族老要把我们困在南寨,为什么你又能三番五次离开?”   朗达一脸怒容,对这番言论的不满呼之欲出,就像有人当着他的面在抹黑自己最尊敬的人。   “你以为我想离开吗?他威胁我帮他做事啊,我为什么出来跟这些讨人厌的外乡人往来,是他要把花谷里的东西卖给那些洋人,还因为你啊!”   攀崖揪住陆森的衣领,表情因为气恼到了极致而变得凶恶:“因为你非要看上一个外乡人!你不知道自己最得族老看重吗,他怎么可能容许你跟外乡人有牵扯,所以他让我找机会杀了那个外乡人,不然该死的就是我!”   陆森没有推开他,这个答案裹挟着风暴砸了他一个劈头盖脸,怎么会……那个教导他要变强大,厉害到可以守住南寨所有人安全的族老,居然拿自己族人的性命做威胁?   攀崖越说越激动,拳头捏起就要打上去,还没碰到陆森的脸,一只手突然出现,稳稳将其截住后,抬手照着攀崖的脸上就是一拳。   “我的人也是你能动的!”   萧榆将人打翻在地,胸腔因为跑了十几层楼梯而剧烈起伏,那一拳更是下了死力气,他甩甩手,把陆森拉过来:“没事吧?”   他坐电梯到一楼,又从一楼开始往上跑,哪曾想上来看到陆森被人揪着衣领,这气一下就给通了。   从高处跌落到谷底的情绪,因为萧榆的出现,慢慢回暖正常,陆森抬起手,动作轻柔地拿衣袖给他擦去鬓角的汗:“没事。”   攀崖手背擦过被打破皮流出血迹的嘴角,恶狠狠警告陆森:“族老不会放过他的!”   嘿——威胁谁呢你!   萧榆不太优雅地撸起袖子,还没上前就被陆森侧身一挡,将两人隔开,他自己蹲下身扣住攀崖的手脉。   “你被人下蛊了。”   刚才他说的话确实冲击着陆森的情绪,以至于没有听出来话里奇怪的地方。   既然族老的目的是要他们一辈子守着那片花谷,哪也不能去,他为什么还要把花谷里的东西卖给洋人,因为钱吗?   明明山里名贵的药材数不胜数,族老最痛恨外乡人,在南寨里,族老是最不可能和外乡人勾结的人。   那是谁给攀崖下蛊让他这么说的?   而且他体内,还不止一种蛊。   和卢队商量过后,本来库珀是不同意把人带回南寨的,萧榆搬出了老爷子,和老爷子通电话时,那边气得破口大骂:   “臭小子!您还真是会给爷们找事干啊!”   “您自己说的,不会阻挠我做任何事情,您这总不会想反悔吧?”   老爷子顿时被噎住,臭小子真是会钻空子。   萧榆又道:“再说了,把人放回南寨,放长线钓大鱼,您就不想知道这条小鱼的背后是哪条大鱼?”   “现在最让人头疼的是你这条鱼。”   老爷子气哼哼挂了电话,萧榆摸鼻自省,哪有会让人头疼的鱼,只有最帅的鱼,老爷子真会开玩笑。   他走回来,破天荒见卢队居然和陆森站一起说话,难得啊,还以为卢队终于把陆森看顺眼了。   “聊什么呢?”   他的意思是带我一个,结果他一走过去,两人居然默契地不说话了。   “……”萧榆很尴尬,“我不能听?”   陆森出奇地避开萧榆的视线,目光飘忽着最后落到自己脚尖,沉默着点头。   卢队瞪大眼,看着这个过分耿直的年轻人:“……”   居然还能这么聊天?   他还以为萧榆会不高兴,结果那小子一点头表示自己了解了,还贴心问:“那你们继续,我回车上等你?”   陆森走过来牵住他:“我们已经聊完了。”   虽然萧榆确实好奇他会跟卢队聊什么,但也没多问,只关心着:“卢叔叔没骂你吧?”   莫名躺枪的卢队在身后传来一声怒吼:“小兔崽子!你当老子听不见?!”   萧榆一缩脖,拉着人赶紧逃离现场。   攀崖今晚先带回警局,明天他们会把人带回南寨解蛊,萧榆决定去见见那个族老,这一切到底是不是也跟他有关系,光凭猜测实在不好判断。   至于这里的事,如果他后面想起什么,再和老爷子电话联系就是。   萧榆盘算着,却突然听到陆森同他说:“明天,我们自己回去就行。”   “我们?”   萧榆像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重复了一遍这个‘我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其实心里已经隐隐意识到,陆森这时候说的‘我们’,并不包括他。 第107章 陆森,你要,还是不要?   “就是,我和朗达会带攀崖回去,等花期结束后,我再来找你。”   和萧榆猜测的一样,陆森就是没打算带上他。   “为什么?”萧榆忍住心底攀升而起的一丝不悦,“因为你担心族老会对我不利?还是你说过的,南寨这段时间的那什么花期过于危险?”   他可以理解陆森在顾虑什么,但亲耳听到他这么说,还是感觉不爽。   陆森觉得他跟着回南寨有危险,他又何尝不是担心那些对他来说格外陌生的事物,会不会让他也有危险。   在南寨,陆森在很多危急事件上所做出的决策,每一次都能说服其他人,唯独这次,面对萧榆,他毫无办法,更是嘴笨得可以,从跟卢队说明自己想把萧榆留下,他就一直在酝酿话语,到头来发现那些话到嘴边,全变成了真心实意。   “每隔五年,花谷里的花就会经历一次蜕变,开花时,裹在花心里的虫子成熟,它们会落到土里,在最短的时间内寻找一切可以寄生的东西,不管活物还是死物,一旦被寄生,就会变成山姑娘那样。   而且风向会把花粉吹散到南寨以外的村寨,人、山里的生灵,以及山姑娘都会受到影响,你之前在大苗山,也见识过那些花粉的影响有多大,以往这个时候,在我们那边都不会接待外乡人的。”   含有致幻成分的花,萧榆想过会不会是违禁品种,但是花心里的虫子即是这些花的种子,还能寄生让其变成山姑娘,他真的没见过这种动物——还是植物?   又或是新变异的真菌类?   陆森认真给他科普这段时间的南寨有多危险,萧榆听进去了,他没有对此发表什么看法,只针对最后那句话表明自己的意见:“在你看来,我现在也只是一个外人而已?”   他无理取闹的天分果然是与生俱来的,萧榆以前都没发现自己还能这样胡搅蛮缠。   “萧榆,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森内心真切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折磨,好似生吞了黄莲,苦中还带着点被误会的委屈。   “那你说说是什么意思?觉得我是个累赘而已,一点忙都帮不上?”   萧榆咄咄逼人的语气,就算知道他想表达的是什么,也因为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对方那里,占据着怎样的位置,所以在心里判断着再多说两句,这个人会不会有无奈妥协的可能性。   “萧榆……”陆森看着他,“为你做什么我都可以,可我不想看到你受伤。”   “为我去死也可以?”   “可以!”   如果换个人,换个情境,这句话绝对可以在情话里排上名,但陆森坚定地颔首,不带一丝犹豫和迟疑,却成功惹怒了萧榆。   话是他自己问的,所以这个气来得毫无道理。   萧榆原想着逼他同意之后,针对这些顾虑和问题,他们再坐下来好好商量一下,说到底他也不是一个莽撞到不管不顾的人。   可他现在实在有些坐不住,胸腔里一股无名火“腾”一下就升了起来,心中掀起滔天巨浪般,久久无法平静。   他站起来,来回踱步,深呼吸,还是不行。   余光瞥到酒柜,萧榆甚至没去找什么高脚杯,直接拿桌上的水杯装,一脸阴沉地闷了一口。   他自诩自己的脾气活到这么大已经锻炼出来了。   冷静!   他告诉自己,成年人解决问题不能只靠冲动和发脾气!   深呼吸,又咽下一口酒。   ——妈的!冷静个屁!   一想到为他死这三个字,萧榆就无法冷静下来。   他冷着脸将杯子里剩下的红酒倒进嘴里,走回去揪住察觉出他情绪不对,正欲开口的陆森的衣领。   亲上去时,萧榆没有闭眼,不由分说地将那口红酒渡过去。   已经游走在理智边缘的人,哪还有一点平日的温和礼貌,这个吻带着急切和逼迫,红酒味道甘涩,通过口腔,经过咽喉,喝不惯的人被呛了一口,来不及咽下的,顺着嘴角滑到下巴,滴到被揪起的衣领上,染上几滴玫红色的酒渍。   萧榆松开手,改而捏住他的下巴,指腹暧昧地擦去他嘴角的酒渍。   “死多简单啊,你知道我想过多少次吗——无数次!”   “萧榆……”   陆森不躲不避,接受着萧榆怒火下的所作所为。   然而萧榆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呓语般对他说:“但是你救了我很多次,所以我给你个机会,知道什么叫以身相许吗,这个问题我仅限今晚,陆森——你要,还是不要?”   他的指腹轻缓地抚摸在陆森嘴角,似有若无,他们离得极近,彼此的呼吸交缠,萧榆捏在他下巴上的手腕陡然被握住,捏紧。   杯子掉到地毯上,咕噜噜滚进茶几底下去,萧榆后退着,小腿抵上沙发,他绊了一下,顺势坐下。   身上压了个人,他没反抗,反而极度配合地双手搂上去:“宝贝,我们这要是做些比搂搂抱抱还过分的事,那可是要负责一辈子的,你之前不还说带我回南寨,不会是骗我的吧?”   萧榆指尖绕着他一缕发,狡猾地眯起眼。   “我永远都不会骗你,”陆森脸颊蹭在他脸颊上,“萧榆,你信我吗?我可以为你死,但如果你不想,那我一定活着回来见你。”   他没有答应下来,意识到他想干什么,萧榆脸色陡变,奋力挣扎着,想从他怀里挣脱出去。   偏偏陆森抱着他,轻而易举就卸了他的力气,又巧妙的不会弄疼他。   实在挣脱不出这个怀抱,萧榆支起手肘想将人推开:“我不信,你放开我,有话我们好好说!”   哪有这样的,这发展分明不对啊!   陆森对此充耳不闻,手掌轻轻盖住萧榆的眼睛:“那个问题,我们延长一点好不好,等事情都解决了,我就来找你。”   他的嘴唇贴着萧榆的耳朵,缱绻着低语:“睡吧……”   在南寨那次夜晚,萧榆说要给他还礼,又问他是不是也会下情蛊,陆森也是这样盖住他的眼睛,告诉他睡吧。   这种只有一方会的手段,严重影响家庭和谐啊!   萧榆是在第二天中午才醒的,陆森果然背着他跑了,早知道这样,他还说那么多废话干嘛,还不如直接上了再说。   当事人后悔又懊恼地拉开房门,一个人蹲在他家门口,被开门的动静吓到,一抬头,猝不及防和他大眼瞪小眼片刻。   “嘿嘿,萧哥。”   小王露出一个傻笑,撑着膝盖站起身。   他应该来了有好一会了,蹲得脚都有些麻,姿势诡异的僵在那冲他笑。   “你找我有事?”   萧榆赶着办事,刚想往出走,哪成想这小王蹲下来,一把抱住他的腿,可怜兮兮道:   “萧哥,队长说让我看着你,要是你出去了,他就要治我一个看管不利之罪!” 第108章 真相一   小王这孩子是个认死理的,卢队说什么他就听什么,任凭萧榆好说歹说,就是不撒手,大有他今天走出这个家门,他就吊死在他家门口的架势。   威逼利诱、苦说无果,萧榆郁闷地捏眉心,卢队这哪里是威胁小王,分明是在威胁他才对。   陆森真是好样的,才出来几天就学精了,还知道找帮手,真是不知道是该夸他还是骂他好。   人形腿部挂件·小王仰头,腆着脸笑,朝屋里指指,想要他进去,刚张嘴还没讲话,萧榆手机倒先震起来。   是画展的代理负责人,他的画原定着展出三天,结果才刚一天攀崖就出现了。   有点快速。   还有点巧……   萧榆直觉里,突然有股说不上来的感觉。   不止有点巧,好像还过于的顺利了点?   “萧先生,那位女士说您这次展出的画她都要了,价格随您定,您看看画您要卖吗?”   电话那边的询问拉回他的思绪,萧榆直接拒绝:“这次只展出,不售卖。”   说罢,萧榆垂头看一眼小王,本来嫌麻烦不想跑这一趟的,但现在比起被人抱着腿站在家门口,他倒很乐意去跑这一趟了。   “我现在过去亲自和那位女士解释。”   挂断电话,萧榆踢踢腿:“哎,我要去画展看看,你知道我一幅画值多少钱吗?耽误了,可是你好几年的工资加起来都赔不起的。”   萧榆故意夸大吓唬他,小王一听眼睛都瞪大了,掰着自己的手指去算自己好几年工资加起来是多少。   “我不跑,你先松开,实在不行你跟我一起过去,卢队也没道理治你个看管不利之罪。”   “那萧哥,到时你可要帮我说话。”   小王动摇了,因为他也想去看看那幅抵他好几年工资的画到底长什么模样。   “我哪次不帮你说话,走,到车上你慢慢算。”   萧榆忽悠着将人拎上车,其实他也有点好奇这么大手笔的人会是谁?   可惜碰到堵车晚了几分钟,等他到的时候,那大客户已经先走了。   “那位女士说她还有事要忙,只留了一张名片,说如果您哪天想卖了,可以联系她。”   萧榆接过名片一瞧,怪不得能出那么大手笔呢,这还是个海外上市公司的董事长,名字一栏写着:陈静云。   小王和萧榆同事一年,只见过他在办公室里画嫌疑人,还是头一次进入到画展里参观。   心心念念着那幅比他工资还高的画是哪一幅,萧榆正想着怎么甩掉他,干脆领着他转了一圈。   趁机给古竹悦发了条信息,抬眼见小王站在一幅画跟前左右歪头,认真得有些傻。   “摇头晃脑的干嘛呢?”   “萧哥,你这画还真不错。”   不大懂艺术的小王由衷夸赞,除了真不错,也说不出更多点评来。   萧榆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眉头一皱,伸手把画摘下来,上下一转才摆正:“这幅画挂反了。”   挂画的工作人员怎么会犯这么小的错误?   “……我说呢,”小王挠头憨笑,“不过萧哥你的画是真不错,尽管颠倒了,调个头也看不出什么问题。”   “一段时间不见,你倒是知道怎么夸人……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萧榆正将摆正的画挂回去,很突然的,脑中闪过一道灵光般,之前想不通的问题重新被调了出来。   小王懵逼的‘啊?’一声,重复:“萧哥,你的画真不错……”   “不是这句!”   调个头也看不出问题,明明能分清的画,怎么会颠倒着挂?!   林杨根本就不是什么教徒,教堂和他半毛钱关系没有,他说得那么详细,有没有可能是反着说的?   萧榆一把揪住小王往外走:“如果是真的,你小子可立功了。”   “啊?”原本就苦逼着被派来跟着萧榆的小王,此刻满脸懵逼,啥他就立功了,立啥功了?   萧榆没解释,将人拎上车,掉头奔警队方向去:“走,去找库珀!”   教堂往前走八百米,左拐第三个红绿灯,穿过一条隧道,八点钟方向的建筑物,那里——才有可能是他们的总部?!   这个可能性让警队一时间忙成一团,尤其是库珀,电话一接就是几个小时起步。   萧榆也借此机会,偷溜着去找了古竹悦。   她住的地方很偏,萧榆开车穿过一片竹林,从车窗外倒退的景色来看,倒很适合杀人抛尸。   萧榆本以为会看到古竹悦坐在庭院里,带着眼镜晒着太阳看书,手边再放上一杯红茶。   未曾想开门见到的优雅女士,正蹲在没贴石砖,特意开垦出来的土地上,捧着泥巴闻……   “别动,你脚下那块地我种了东西,你还是从那边,贴着墙根过来吧。”   萧榆扫向墙根下一片的杂草丛生:“……”   古竹悦给他指了一条“明路”,领他进屋时,不拘小节地将还沾土的围巾顺手一丢。   “你上次问我的问题,我暂时只能给出两个可能,抗体在你体内的时效性,有可能是终身,也有可能是顺着时间推移而慢慢失效,不过我个人目前更倾向于第一种。”   古竹悦没跟他客气,随手倒了杯咖啡给他,又带人往楼上走。   如果说一楼还有个客厅的模样,那么二楼的感觉,像是让人来到了实验室里,就连酒柜也被她用来摆放了很多瓶瓶罐罐,泡在不知名液体里的昆虫和植物放了好几排。   萧榆看了几眼就把目光收回来:“也就是说,南寨的那种蛊,对我不会起作用了?”   “可以这么说,你打的是第一批实验出来的疫苗,也是唯一一支成功的抗原。”   “唯一一支?”   如果成功了,他们难道不应该大批生产才对吗?   “因为这支疫苗是侥幸研究出来的,张空青上次说那些教授在研究一种植物和动物的结合体,你知道冬虫夏草吗?”   萧榆点头:“一种真菌,由一种昆虫的幼虫感染了真菌后长出来的菌类复合体。”   古竹悦把泡在玻璃罐的冬虫夏草搬出来给他看:“没错,我一开始也以为那种东西会和冬虫夏草一样,至少也是由于某种变异而引起,不过从研究机构那里拿到的资料上看,却完全不一样,它们的结合体不是变异而来。”   办公桌上的台式电脑打开了好几个窗口页面,古竹悦点开其中一个,屏幕里出现一份全是英文的报告,其中插着一张配图。   睡火莲   应该就是那种东西开花时的模样,幽蓝淡紫色的花瓣,金黄色的花蕊像是触须一般,和睡火莲很相似。 第109章 他买了一束花回南寨追男朋友   “开花的时候,它们的种子,也就是虫子,而且还是活的虫子长大成熟,就会从花蕊里落到地上,从研究来看,这种虫子带有毒性,生长也很快速。”   古竹悦跟他解释:“那种可以改变人体记忆和嫁接的研究,其中就有这些花的成分,不过这种花对于生长环境极其严苛,他们拿到手的花往往没等研究,花就枯萎了,之所以说唯一一支,就是因为那是利用唯一一朵侥幸没有枯萎,且还带有活性的花,提取研制出了疫苗。”   “现在研究机构也没有找到保存这种花的方法?”   萧榆有理由怀疑,那些老外之所以一直尝试往南寨,往大苗山扎堆,就是在找让其存活培育的方法。   “没有,他们尝试了很多次都不行。”古竹悦话头一转,语气里不难听出得意,“不过我发现虫子的毒性,似乎可以利用这个花去解。”   “俗话说毒物周围必有解药?”   这种解释不是特别严谨,不过从世间万物相生相克的命理学来说,还是有一定道理。   有的毒物本身自己就是解药,从辩证角度说,毒物的产生,哪怕是某种带毒的植物被人路过踩了一脚,也是阻碍毒物生长的存在。   “你体内有这种花的抗体,等会我会给你抽一管血,结合我从南寨带回来的龟蛇草,说不定我能把这虫子的减毒活疫苗研究出来。”   古竹悦很少说大话,她的较真,萧榆小时候就知道。   “需要多久?”   萧榆肯定会回南寨,但到现在都没有冲动的直接追去,也是出于自身考虑和判断之下,他需要一个更加成熟稳妥的安排,别到时候真去拖了后腿,还给阿森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本来他就想到了这一层,找古竹悦也是确定好了的事,偏偏他给陆森这家伙一个把外人变成“内人”的机会,然后他再顺理成章的把想法说出来,他们就能一起回南寨——谁知道连给他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强制睡觉了!   古竹悦一推眼镜:“一晚。”   她所有的准备工作已经做好,就等萧榆这管血。   在此期间,卢队把之前在画展遇见过,陆森觉得眼熟的女士的资料发了过来。   从个人背景上看很清白,巧合的是,她就是那个出手大方,想要买他的画的人——陈静云。   萧榆提供的有可能是研究机构总部的地方,是一家苹果汁生产线企业,陈静云的海外公司,和这家企业有合作。   库珀派人去调查,确实有发现可疑的地方,不过这些萧榆没有继续跟进,有老爷子和库珀,也用不上他操什么心。   他更关心怎么说服卢队让他去南寨。   “不可能,你小子想都别想。”   卢队手上的文件恨不得摔他一脸,本来他对那个陆森就看不顺眼,要不是他说担心萧榆的安全,两人也不可能达成共识。   “卢队,现在可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您跟着阿森去南寨的人不是已经回来了,还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们把攀崖带走,没有警方的人,如果出点变故,那不是前功尽弃?”   萧榆说着一口公事公办的语气,认真得好像真的一点都没有掺杂个人感情。   卢队横他一眼:“少废话,你已经辞职了,要派人也用不着你去。”   完了,忘了这一茬。   萧榆只能继续晓之以理:“可现在我是最合适的人选,没有人比我更合适了。”   他有抗体,记忆不会被改变,也不会遗忘,不管怎么说,现在只有他才能从南寨把消息带回来。   至少也要确定,攀崖所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那个族老跟这件事是不是有瓜葛,起码也要调查清楚。   他相信阿森不会说谎,但是别人会不会相信他?   他去南寨,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于公于私都是最好的选择。   卢队也知道,但是萧榆的安全他不得不考虑,正欲劝他好好待着,萧榆先斩后奏的告诉他:“我接种了古教授研究出来的活疫苗。”   “胡闹!”   卢队气得猛拍桌子,一时真不知道该怎么骂他,以前的五千字检讨果然还是让他写少了!   “这不是胡闹,而是我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古竹悦研究出来的实验阶段疫苗,经由相关部门检定合格后,萧榆是第一个临床试验者。   古竹悦在这方面有很大实力,那天公事办完,她难得和萧榆聊起私事:“前几天,我家老爷子问我什么时候带你回家吃饭。”   从萧榆回来到现在,每天的时间被各种谜团占满,压根没有时间正式登门拜访。   “抱歉,一直没抽出时间跟古老爷子说清楚,是我的问题,你要是不介意,老爷子有空的话,我回家换件衣服,现在去?”   时间是紧迫了点,不过这件事确实要在他去南寨之前解决了,不然总感觉哪里说不上来的别扭。   古竹悦淡定地喝口咖啡,没看出来不悦,神情和小时候玩土匪抢亲的游戏,那种知道自己一定会抓住萧榆那个“书生”时一样:   “不用了,我已经说清楚,你和我都有各自喜欢的人,如果强行在一起,婚后也不过是双双出轨罢了,我家老爷子顽固了些,要真这样,他站哪一边都说不上理,也只能作罢,说不定现在已经跟你爸喝茶说退婚的事。”   小时候那种你追我赶的游戏,古竹悦其实清楚自己怎么可能每次都抓住萧榆,不过是为了顾及她的面子,等时间差不多了,萧榆就会跑慢点,故意让她抓住,也就张空青觉得萧榆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   他们退婚一事由她这边提,两人都有面子,萧榆不用自贬身价,她家老爷子也不会因为孙女被人退婚而对此有什么气恼。   “于情于理,哪怕退了婚,我这个晚辈也应该亲自登门拜访一下老爷子,等这次从南寨回来,我也请你吃个饭?”   至少也得表示一下感谢。   古竹悦点了个头,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沉默了半晌,突然来了那么一句:“你做饭应该没她好吃。”   谁?   而且谁说他要亲自下厨了?   反正那天古竹悦没有解释,萧榆识趣的没有追问。   也因为他的先斩后奏,他在办公室被卢队的唾沫星子劈头盖脸批评教育了两小时,最终还是在萧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费了不少口舌之下,此番交流以他获胜收尾,成功地说服了卢队放他去南寨。   在路上,萧榆还买了束花,店员是个小姑娘,和他闲聊着问:“这花是要送给女朋友吗,有个这么帅的男朋友,她可真幸福。”   被夸的人格外受用这个帅字,萧榆勾了勾嘴角,直言:“不是女朋友,追男朋友用的。”   小姑娘手上包花的动作没有停顿,她笑眯了眼睛:“是吗,你这么用心,一定会追到手的,祝你成功。”   “多谢。”   接过递来的一捧鲜花,萧榆推门走出花店,门上的风铃发出叮铃一声响。   没有什么好犹豫的,给陌生人送花是礼貌,给喜欢的人送花,算情趣。   因为自玫瑰诞生起,这个世界就给人类的爱情,策划了能够抓在手中的,张扬而又热烈的浪漫。 第110章 管他呢,三句话,让他无法拒绝我   回南寨的路程,深秋的色彩泼满一整个车窗,造物主无意中碰翻的颜料桶洒在水泥公路上,车子经过时,好像穿过了一幅画好的油画。   云层借来的光在天边拉起一大片橘红色的盛况,就连路边的树叶都被染了色,不知何时就掉了一地的秋天。   时间在南寨仿佛被刻意放慢了一些,大苗山吹来的风,倒是不客气地卷走了几片花瓣。   萧榆伸手挡了一下,没抓住,眼睁睁看着它们乘着风浪,飘忽着吹进南寨上空,很快不见踪影。   而他却在门口被拦了下来。   那人说着一口南寨语,叽里呱啦半天,萧榆只看懂了他往后指的手势,是让他快些离开。   和以往游客开放时期不同,现在的南寨不接待任何外乡人,青年们一个个面容严肃,南寨更是高壁深垒到透出一股风雨欲来前的肃穆。   萧榆仅会的南寨语,不足以让他跟这个深眼窝的汉子沟通交流,在他耐心即将耗尽之际,有人被他们的动静吸引,终于站出来了一个会说汉语的。   “我认识你。”   这人比那深眼窝汉子要年长,背着手走过来,上下将萧榆一打量,说出一句蹩脚的汉语。   还行,尽管这个音调已经说得飞到天边去,但好歹能交流。   大家谁也别取笑谁。   然,还不等萧榆说话,那人突然一摇头:“你找……我不能让你进去,族老不会让你见他。”   他说的是陆森的本名,音调奇特又说得很快,萧榆听着像是一句知道意思,但又难以重复敲出来的乱码。   这叫什么,接亲拦路也不过如此了。   “如果我非要进去呢?”   那人握拳掰了一下手,意思很明显。   边上有人大声笑起来,似乎在嘲笑萧榆,几人说着南寨语,估计在赌萧榆能接上这人几招。   ——“你敢!”   侧面的小路响起马蹄声,伴着银饰响叮当,这声音就这么厉声喝出。   少女双手纵马而来,行至那几人跟前才将马勒住,萧榆见她马鞍上还挂着一把弓弩,箭筒却空了。   “小鱼阿哥!”   多日不见,陆妹刚见面就给他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脸,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你这是?”   萧榆一眼就看见她衣襟上沾染到的一大摊绿色黏液,他对这污渍印象很深刻,当初陆森一刀斩了僵尸脑袋,他身上就被溅过这些恶心玩意。   陆妹低头一看,腼腆笑起:“我刚才不小心沾上的……”   说罢,她往萧榆身后一瞟,声音比刚才小了几分地问:“竹悦姐姐她没有来吗?”   “她晚点来。”   研究机构那边还需要她继续跟进,出发前古竹悦自己也说过,等那边有进展了也会回南寨。   闻言,陆妹一双圆眼开心地笑眯了起来:“跟我来,我带你去找阿哥!”   她要带人进去,拦过萧榆的人却再次将他拦下:“他不能进去!”   话是对陆妹说的,这个才到这些汉子胸口的小姑娘双手一叉腰,半点都不带怕的:“我说能进去就能进去,你敢拦?把小鱼阿哥拦坏了,信不信我阿哥打死你!”   虽这话听着,好像哪里不太对劲,不过这丫头现在是在“狐假虎威”?   见那人的脸色一番变化,这威胁似乎还真管用?   萧榆打蛇随棍上,跟那会说汉语的哥们说:“我找陆森有事,说完如果他让我离开,我马上就走,不会让你为难。”   族老已经老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现在谁最得族老器重。   陆森离开南寨,却平安无事的回来,他做了很多勇士不敢尝试的事,抛开其他种种,单这一点,就让很多南寨青年为之敬佩。   “走,去见我阿哥!”   陆妹顺手揪住萧榆的衣袖,她连自己的马都没管,带着萧榆穿过守寨的人群。   她衣服上的小铃铛因为跑动的动作,荡起一声又一声脆响,不需要见到人,远远就能听到这声音是多么活泼。   前寨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在寨中走动的,好像只有中寨和后寨的人。   陆妹拉着他跑上青石板阶梯,和往日不同,在两边屋檐与屋檐之间,拉了很多细线,线上挂着一盏盏竹灯笼,走动办事的人向两边避让开,行注目礼一般,视线和目光全都好奇地看着这两个莽撞的人。   尤其是那个不应该出现在南寨,穿着衬衫,垂手拿着捧鲜花,一路在陆妹的带领下,没有在中寨停留,而是毫无顾忌地跑上了后寨的外乡人。   你会跑着去见一个人吗?   萧榆以前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今天居然有幸在陆妹的带领下,好好体验了一番其中滋味。   体验感倒是不赖,他甚至能在迎面而来的风里,闻到一股特别的香味。   像是花香,又像是某种晒干的草药被碾碎,从而散发出来的药香。   后寨这个特别神秘的地方,萧榆想象过无数次,现在这么轻易就跑进去,他发现这里其实和中寨也没有太多差别,除了这里的建筑避开了现代建筑的审美与侵蚀,让人更加真实的像是突然挤进了很久以前的年代和岁月里。   他跟着陆妹行过一条长着绿色苔藓的石板小道,在一户人家略显荒凉的院子前停下脚步。   陆妹不敢再跑动,规规矩矩地走进去。   陆森已经在院子里站了很久,族老还是不愿意出来见他。   他从族老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真相,也因为自己误会了族老而心怀愧疚,所以一直站在那里,想当面跟族老致歉。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萧榆先出现了。   那个回来后让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真的走到他面前,他都仿佛没反应过来,视线里全部被那个人占满。   陆森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那个“你”字刚出口,就被萧榆强硬地打断了。   “我是认真想把它送给你。”   萧榆把花递出去,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如果你拒绝。”   “那么这辈子你都别想再找到我。”   他就是那么卑鄙的人,萧榆知道自己必须说出一个让陆森无法拒绝的理由,这样才能让自己在这种时刻留在南寨。   他的威胁不过是随便说说,但是较真的人很难不当真。   陆森眼底地情绪剧烈一颤,他似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以至于那句轻飘飘的威胁,听起来格外刺耳。   他的目光顺着萧榆的手,落到那捧鲜红的花上。   曾经他想要攀越高山,摘下生活在高山之外,那捧矜贵明艳的鲜花,现在却突然意识到,以前那个奢望,好像自己向他走来了。   这个认知,如何让人能够拒绝。   陆森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紧闭的屋门突然被人从里打开,一道沙哑枯朽的嗓音叫了一声陆森的本名,也打断了他的动作。 第111章 以后跟我,哥哥带你吃香喝辣   那是个很苍老的老头,佝偻着背,消瘦的脸,嘴角向下撇着,皮肤上布满着凌乱的皱纹,像块剥下来的老柏树皮。   头上戴着一块常见的青布包头,一双深陷的眼睛浑浊无神,乍一看,像极了被这些个尘世遗忘的幽魂。   族老看向萧榆的目光并不友善,至少这个刺探和怀疑十分的让人不爽。   萧榆以为这老头会撒泼打滚,以死相逼,上演一番“选他还是选我”的戏码。   自古忠孝和爱情总是难以两全,往往面临这种问题的,后面的发展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但凡这老头晚开那么一点门,萧榆都不会这么纠结,换做是他站在陆森的角度,他也未必选得出来。   算了,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萧榆伸出去的手正欲收回来,手里那捧花突然被人抽走,掌心一空,片刻又被一只带着暖意的手牵住。   还想着不让他为难,结果陆森这是选他了?   萧榆讶然着,下意识先去看那族老的脸色,可别这一刺激,直接黄土埋到头了。   就见那族老如一只干瘪的虾米一般立在那,确实有不满,但至少没直接被气死。   更没有说出什么“你要是跟他走,我今天就死给你看”这种差不多意思的话。   而是慢吞吞地说:“路森,相信外乡人的话,只会害了你自己,不要重蹈覆辙。”   在场唯一一个外乡人:?   合着老头会说汉语呢,这是怕他听不懂,还是故意膈应他?   “我相信他,族老,也请您相信我。”   陆森知道族老很难相信外乡人,所以也没有花费更多口舌去解释,他还是坚定的重复着早就说过的话。   从始至终,都相信萧榆。   族老凝视他片刻,浑浊的双眼似是情绪万千,又似是透过陆森,在看着谁,过了半晌,他弓着背转过身,彻底看不出这个迟暮的老头在想什么,只听他沉声道:   “做好进山的准备,不要让我失望,剩下的,你想干什么,我已经拦不住你。”   那两扇木门被人关上,发出老旧的一声吱呀。   就这样?   还以为要跟这族老好好掰扯一番,结果他话都没接上一句,门就关回去了。   萧榆终于知道这个族老是有多讨厌外乡人了。   “他刚才,为什么要说重蹈覆辙?”   被陆森牵着走出族老的院子,萧榆暗自一琢磨,别不是这老头以前给外乡人骗过,自那之后就把所有外乡人都一杆子打死了?   陆森说得有些小声:“那是因为族老的儿子当初就是为了救一个外乡人才死的,可是那个外乡人骗了他。”   难怪呢,儿子被外乡人骗了,还为此丢了性命,站在族老的角度上,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和外乡人和解。   萧榆试探着问他:“族老,对你挺好的?”   回中寨的路上,经常有神色匆匆的人疾走奔过,整个南寨笼罩在一股诡异的安静和忙碌里。   而且萧榆还发现那种药香,是从他们头顶一排排竹子编织而成的灯笼里散发出来。   陆森对空气里的药香味习以为常:“如果不是族老将我带回去教养,我的生活,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应该会很艰难吧,一个生来不祥的人,可能早就在南寨里待不下去了。   从他的语气里听出某种苦涩,萧榆握拳轻敲自己胸口,故意逗他:“没事,以后跟着我,哥哥带你吃香喝辣。”   陆森笑起来,虽然萧榆这句话,带着玩笑的意味,但“以后”这个词,让他感到了愉悦。   “谢谢你。”陆森停下脚步,侧过身来,将那捧花换了一只手拿,空出的那只手抬起,轻柔地替他理下被风吹乱的额发。   萧榆站在他下面一节阶梯,脸微微仰起,得了便宜还卖乖地问:“谢我什么?”   “不知道,就是想谢谢你,它让我这么说,所以我就告诉你了。”   陆森拉着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有力的心跳声在这一刻仿佛已经说了千言万语,没有敷衍,而是无声胜有声。   好吧,来之前,对于他抛下自己回南寨的行为还有一点怨言的萧榆,此刻真是一点闷气都没有了。   “其实我刚才威胁你的话,就是说着玩的。”   “没关系,你很勇敢,所以我也想像你这样,以后的每一天,我都想跟你一起生活,不管做什么,都行。”   当萧榆风尘仆仆赶到他面前,坚定地走向他,陆森觉得自己也应该勇敢一点,然后热烈的去回应他。   不管是不是说着玩,不管南寨是否危险,至少萧榆的出现,真的给了他足够的勇气,这一次他不想拒绝了。   所以他俯下身,隔着柔软的头发,在萧榆额头落下一个轻吻。   “——呀!”   旁边惊起一声惊喝,陆妹很自觉地捂住自己的眼睛,好像看见了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般,垂着脑袋从他们身后绕到前方,又改而捂住自己的耳朵,嘴里嘀嘀咕咕念叨着,闷头往前走:   “捣南瓜不可以看,捣叶子也不可以看,小孩子听了会掉耳朵,不能听不能听……”   她这模样实在娇憨,萧榆和陆森视线一对上,两人都不自觉笑开了。   等回到家,院子里的柿子树在萧榆的记忆里,好像一夜间就被人拔秃了头,叶子都掉光了,只剩下一个个红橙橙的小灯笼挂了满树杈,瞅着格外喜庆。   萧榆不客气地伸手薅了一个,大老远的,一只健硕的黑鹰扑棱着翅膀停在一根枝丫上,它把树杈压弯到发出咯吱声,来回晃荡那么几下好悬是撑住了它这大体格。   黑鹰直勾勾盯着萧榆手里的柿子,这玩意不是肉食动物吗?   萧榆试着把柿子在手里掂了掂,见它眼睛一直跟着柿子移动,尝试着抛高了点,下一秒一道黑影掠过,抛上去的柿子直接被叼走了。   有意思——被抢了柿子的人也没计较,扭头问陆森:   “对了,外面为什么拉了那么多竹灯笼?”   “是装药粉用的,防止山姑娘跑进寨子里,也可以让人保持清醒,减少风向吹来的花粉对人产生影响。”   说着,陆森又从自己身上掏出来一个香包一样的东西递给他:“这个,你记得贴身带在身上。”   “那你呢?”   萧榆接过闻了闻,和外面竹灯笼上的味道有些差别,气味不腻人,似乎带点薄荷叶那种醒神的味道。   “阿妹做了很多。”   陆森答得随意,反倒小心翼翼拆开那捧花,他仔细挑选了一支,去掉上面的玫瑰,只留下花杆,将其拿到院子里认真栽种起来。   不是萧榆打击他,主要怕他到时失落,提前打个预防针:“早知道我应该给你搬个盆栽来,那肯定种得活,就是抱着盆栽出场好像不够帅气。” 第112章 怕陆森会踏上耶里一样的老路   陆森没有跟他探讨论“怎样出场更帅气”这个问题,他将土填上,眼里的希望和自信带来不可磨灭的光彩。   他说:“我的院子里,一定可以种活这支花的。”   他的院子里,会生长着不属于南寨的玫瑰花。   萧榆忽然就觉得是自己过于片面了,也不想跟他争论这花到底能不能种活的问题,既然他说能,那一定是能的。   晚饭过后,萧榆在陆森的带领下去见了攀崖。   这个时间段的花期,中寨和后寨的人已经分出去一拨人,他们会跟着风向,对被殃及到的村寨施以援手,没有自保能力的小崽子也全被关在家里,相对来说不是鬼师,也对付不了山姑娘的“普通人”,非必要也不会选择在这段时间出门。   所以夜里的南寨总透出一股看似平静之下,隐隐不安的躁动。   少数民族的管辖,在不违法乱纪的前提下,只是在某些方面拥有自治,而这些规定下,有些事情对于“外人”来说也是不允许去插手。   尤其这里的人其实相对来说还比较古朴,他们不想大苗山里的东西被外人所知道,还可以轻而易举让人忘记——当然,他是个意外。   萧榆也想过这个问题,研究机构研究的命题已经可以确定就是从大苗山里而来,它的神奇之处,让一些不法分子看到了能让自己违反乱纪的漏洞,被更多人知道,确实也不是一件好事。   毕竟人心,谁说得准。   再次见到攀崖,他被关在一间后寨的小房子里,没有人看着,更没有五花大绑。   萧榆进去时,他坐在床上,靠着墙角看着窗外发呆,桌上只点了一盏油灯,火苗随着他开门的动作摇摆两下,光影摇曳。   攀崖一动不动,只有目光跟着落到萧榆身上,片刻,他居然笑了出来,带着些许好笑的意味:“你果然还是来了。”   “这么说,你早就知道我会来?”   萧榆没有把意外表现出来,他淡定地拉了张凳子坐下。   攀崖视线从他身上移到陆森身上,转了一圈又看回来,似乎心情不错:“随便猜猜。”   “那你猜猜接下来我会问你什么?”   “很早之前我就跟那些人合作了,说不定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攀崖说这话时难掩轻蔑,那是一种对于某件事情上,一方因为掌握着更多信息,而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在俯视所有人的心态。   他往前探了探身:“你们查了那么久,到哪一步了?”   他体内的蛊已经解了,也一改之前的言论,对自己做过的事情反而当做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既然已经被发现,也没有继续瞒着的必要。   萧榆没有理会他的嘲笑:“这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   “很多,多到你没办法拒绝。”   萧榆一挑眉,默不作声,等他继续说。   “很早以前这一片多的是偷渡客,什么样的人都有,有人发现花谷里的花会让人的大脑得到放松,他们花了高价购买,从边境偷渡回去,又以更高价贩卖出去,有人尝到了甜头,当然不满足于只贩卖给偷渡客,他要自己出去搭线,带走了南寨好几个青年小伙儿。”   “可惜族老冥顽不灵,死活不同意,还说总有一天他们会遭到山神的惩罚,结果这惩罚,报到了他儿子身上。”   攀崖换了个姿势坐,身体有一大半隐在昏暗里,瞧不真切。   他说的是二十几年前的事情,那时候陆森还没出生。   萧榆问他:“那个外乡人,骗了族老儿子什么?”   “什么都骗,为了得到花谷里的东西,假装中蛊,得到自己想要的,丢下耶里自己跑了,害得耶里死在大苗山。”   他嘴里说的“耶里”是族老儿子的本名,萧榆听了个谐音:“那个外乡人叫什么?”   “你不是知道吗?”   攀崖傲慢地向后一靠,大有如果萧榆不知道,他就不会继续说的打算。   萧榆看一眼旁边安静着不插话的陆森,几乎确定下来,他也向后靠:“陈静云已经被依法拘留,你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攀崖静默了好一会儿,似乎在判断话里的可信度:“你真的查到她了?”   “说说吧,你什么时候跟她勾结上的?”   “耶里死后一年,陈静云一直没有放弃对这些东西的研究,她找到我,承诺研究出来的东西会跟我共享,我就给她提供材料。”   “你不是很厉害,体内的蛊又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攀崖不痛快地唾骂:“要不是庄翰趁老子喝醉,下绊子让老子去顶罪,你们怎么可能抓得住我!”   庄翰就是那个在交流会上,站在他旁边的那个混血男人。   也是他给冉平等人“下蛊”。   所以事情的真相,是研究机构高层意识到事情可能要暴露,提前把攀崖推出来,利用他的口供嫁祸给南寨族老?   那欺骗族人,不让他们离开这里呢?   “我出生那天,花谷里的花突然发生变化,山姑娘的出现差点屠害了附近半个村,因为害怕而跑出去的人染了蛊都不知道,族老认为这是他们的所作所为触怒了山神,所以新生的我和山姑娘,都是山神授意而来,为了守住寨子,更为了震慑那些像攀崖这样的人,族老不得不出此下策。”   二十几年前,靠近边境线这边的地区管辖更加不到位,偷渡客只要横渡那条大江就可以偷偷入境,利用这个便利做些违法犯罪的买卖和勾当,在当时想要管住已经看到了利益的人,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如果没有管住,如今的南寨可能会彻底沦为推动违反社会治安当中一个很重要的存在。   只要困住南寨的“中坚力量”,那么就相当于也困住了大苗山里神奇的生物,这极端的做法,却是最有效,且在当时还一举两得的办法。   前有陈静云,萧榆的出现仿佛让族老看见了当年的事件重演,所以他动了杀心,想把重蹈覆辙的结果扼杀在摇篮里。   第一次杀萧榆不成,怕陆森会踏上耶里一样的老路,就开始用谎言欺骗他,结果陆森和耶里一样,骨子里被外乡人吸引,简直是跨不过去的坎。   从攀崖那里出来,萧榆暗自叹了一口气,感觉好像哪里都梳理通了,又好像哪里别扭着。   这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就像到嘴边的话突然就给忘了,明明知道自己有话要说,但是张嘴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刚刚到底要说什么来着,然后使劲去想,越想就越记不起来,记不起来所以说不上来,然后纠结。   人就喜欢为难自己。   想了想,萧榆还是决定放过自己,他想到什么问什么:“你们族老说要怎么处理攀崖?” 第113章 那是个圈套   此事牵扯甚广,库珀那边不好交代,如果南寨想自己解决,恐怕需要好好交涉一番,老爷子估计又要骂人了。   萧榆先做了最麻烦的打算,未曾想这次那族老却格外好说话。   “我们不会动私刑,你可以把他交给法律,审判过后接受他应受的惩罚。”   陆森已经提前跟族老争取过,他还一直记着萧榆曾经跟他普及过的法律知识。   就连话语都跟萧榆当初说的大差不差,一本正经的模样瞧起来还挺逗。   萧榆突然就有了打算,把人困在南寨的方法放到现在已经不适用,也该让那些小崽子体验体验义务教育的伟大之处了。   不过这事急不得,得先往后排一排。   这段时间陆森特别忙,山里经常响起乌乌的号角声,那是猎杀山姑娘的信号。   就连陆妹这样的小姑娘都不遑多让,萧榆见过几次她把满手的尸液往衣服上擦,都已经擦出了习惯。   其实寨子里是有比弓弩杀伤力更大点的武器,那是不知道什么年代打猎用的土枪,很长一杆枪管,特别不方便携带,尤其射击的时候声音大到震耳朵。   只需要开一枪,周围的山姑娘估计全都会被吵醒,拿枪的那个人可就成了香饽饽,一窝蜂围过来,这得多抢手。   萧榆没被允许参加“围猎”,现在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这个外乡人手拿鲜花大胆跟陆森示爱了,以至于每次看见他,他们的目光不懂掩饰地打量,都恨不得将他盯穿去。   怕又一次像猴一样被盯着看,萧榆都是傍晚才会出去晃悠两圈,他可以不去“围猎”,但是进山是一定会去的。   大风再刮三天就会结束,那时候就可以进山,今年轮到陆森去花谷里烧掉那片花,哪怕来年春风吹又生,但烧掉一次可以阻止很多山姑娘后续的诞生。   不知道哪座山里又隐约传来号角声,萧榆正准备回中寨,深秋的爬山虎会变成绯红色,一堆一堆的格外热烈。   可惜在真正的火红色面前,这颜色就显得暗淡了些。   萧榆无法忽视它的原因,除了颜色,还有它圈在电线杆上,蛇头搁哪往出探,左摇右晃的,他居然在一条冰冷的毒蛇身上看出了很特别的憨样。   这种蛇南寨里的人称它为火蛇,萧榆印象深刻,他没有拔腿就跑,只是试探着往后退两步,这蛇没有攻击他的意思,自顾从电线杆上爬下来,爬往另一条小路。   结果它发现萧榆没有跟上去,这蛇又爬回来,绕着萧榆脚边打转,急得直吐蛇信子。   萧榆猜如果它会说话,开口第一句话有可能是“follow me?”   它爬下去又爬回来,如此往返几次,萧榆懂了它的意思,有人在用这种方式找他?   不确定是不是什么陷阱,萧榆在心里分析权衡一番,到底是架不住好奇地跟了上去。   这条路他曾经跟踪过老外,如果这蛇是要带他进山的话,他就得好好考虑还要不要跟上去了。   好在只是往里进了一点,萧榆就在一棵树下见到了一个背对着他的人。   而且还是一个有些熟悉的背影,那人发间簪花,乌黑的发丝衬得那朵鲜花娇艳欲滴。   那条蛇爬到她身上,像是在告诉她“人给你带回来了”,而后犹自钻进姑娘的袖口,很快不见了踪影。   萧榆已经认出她是谁,所以没有多顾忌地走近她。   听到脚步声,那人也回头,入目是一张年轻漂亮的面容,和萧榆之前画出来的模样别无二致。   鸢尾笑盈盈开口:“又见面了。”   萧榆回以一笑:“恭喜你做回了自己。”   鸢尾已经不是之前那个老太太模样,回来后陆森就给她解了蛊,如今已然是恢复成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   没有被情爱所困扰,她整个人看起来明艳又精神。   “这还得多谢你。”   她为一个男人逃避这么长时间,如果没有萧榆从中拉了她一把,她恐怕会疯狂的走上一条岔路,然后毁掉自己的人生。   萧榆作为一个局外人,看似拨云见日般将她拉出深渊,但这其中最大的功臣,其实是她自己。   她愿意给自己一个被解救的机会,所以才会抓住了伸过来的那只手。   “齐笙,他怎么样了?”   “估计下半辈子都会在监狱里度过。”   伤人未遂,外加利用职务之便,威胁迷/奸少女案件不下三起,目前警方已经立案侦查,人总会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该有的代价。   “解气。”   鸢尾彻底放下了,听到他下半辈子失去自由,想想就让人开心,省得这种人继续在外面祸害其他姑娘。   “对了,”她幸灾乐祸片刻,想起另一件事来,“你和路森打算进山吗?”   萧榆点头:“等风停了就进。”   “那是个圈套!路森不能进去。”   鸢尾说得言之凿凿,更因为萧榆和路森都帮过她,哪怕得罪南寨族老,这次,就当是她也帮他们一次,扯平了。   她的话让萧榆泛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为什么不能进去?”   “族老正计划着“复活”他的儿子。”   萧榆曾让鸢尾找个风大的地方,把那负心汉忘了,她就进了山,无意中听到了南寨族老和另一个人的交谈。   “时间就要到了,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族老佝偻着背,面向花谷的方向,浑浊的双眼挡不住眼里的希冀。   他旁边的人也跟着看去:“您从中挑选出最优秀的孩子,付出这么多努力,山神一定会看到您的良苦用心,只要他踏进花谷,耶里在路森身体里苏醒,他就回来了。”   花谷里养着耶里的“魂魄”,等到最好的容器踏进去,让耶里的“魂魄”寄生到他们最满意的容器里,他就能重新回归到这人世间。   烧花只是一个所谓的借口,族老从很早之前就下了一张大网,为他的儿子精心挑选了一个寄生体,所谓的看重,其实是在给自己的儿子“重生”铺路。 第114章 希望,不该建立在“辜负”这个基础上   陆森是他经过千挑万选选出来的,他对这个孩子有多好,就会透过这孩子,看到自己儿子身上。   所谓的好,其实透过影子,看的不是陆森,而是耶里,是自己的儿子。   他的计划里,从来没有把陆森看做一个鲜活的,有血有肉的人。   不然养了二十余年,为什么一点恻隐之心都没有动,为什么不去想想,他们称其为容器的,其实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如果耶里“复活”了,那陆森呢?   他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无声无息,没有人发现的,没有人记得的,就这么被另一个早就不应该存在的什么东西所取代?   简直荒谬!   简直愚蠢!   简直可笑至极!   一想到这个结果,萧榆烦躁的摸出自己裤兜里仅剩的一根烟,他回来的路上给卢队打了电话,窝在一个角落里听了陈静云的审讯。   之前他总觉得哪里怪异,听完就全都明白了。   陈静云当年找到的人根本就不是攀崖,而是族老,他们在“复活”耶里这件事情上达成一致。   而关于陈静云和耶里的真相,并不是攀崖所说的那样。   陈静云没有假装中蛊,而是真的被族老下蛊,为了救她,耶里才不得不进山,真正说起来,害死耶里的人,也有族老一部分责任。   陈静云游过大江偷渡过境才保住了一条命,她并没有故意把耶里丢在大山。   两个人后来因为一个共同的目标而暂时合作,由陈静云搭线,研究机构开始壮大,渐渐让他们发现了其中能够得到的红利,所以高层的研究不再是单单的针对是否可以利用这项技术,而让一个人得到某种意义上的“重生”。   陈静云知道族老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所以她偷偷研究出了疫苗,警方当初觉得研究机构高层产生矛盾是正确的,陈静云在提防族老,而族老也根本就没信过陈静云。   两人各怀鬼胎,一直到至今,好像这个研究终于让他们看到了希望,所以族老迫不及待要让陆森回南寨。   “他要做的事情并没有完全依靠我们研究机构,是不是真的能够“复活”路森,我也不知道。”   陈静云的声音从手机那一边清晰的传过来,听到那个名字,萧榆心里咯噔一下,完全忘了自己现在并不在审讯现场,他对着手机反问:“复活谁?”   卢队拿着手机,让里面的人跟着萧榆的问题问。   就听陈静云道:“路森就是耶里的汉名。”   耶里的汉名叫路森,陆森也叫路森……   萧榆追问了具体是哪两个汉字,才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理解错了陆森的汉名,不是他以为的陆,而是这个路。   他们都有同一个汉名,所以每当族老叫陆森的汉名,其实他根本就不会去分清楚自己叫的,到底是谁……   夜色一深,南寨各个犄角旮沓都亮起了灯笼,怕有视线盲区,让山姑娘混进来。   萧榆大步流星,路过中寨,直接去了后寨关攀崖的地方。   他现在的表情看起来应该是不好惹的,每路过一个人,他们都会下意识给他让路。   无心做什么表情管理,萧榆一把推门进屋。   “双簧唱得不错啊,差点连我都骗过去了。”   这一切,根本就是攀崖故意而为之,订婚宴上为什么轻而易举就抓到了他,是他自己想被抓住,自己给自己种蛊,除去被胁迫这件事,其实那时候他说的就是真相。   都是族老一手策划,让族人替他守着花谷,替他守着耶里。   早之前萧榆和陆森就经历过几起中蛊事件,所以当时自然而然就以为是有人对攀崖下蛊,让他去嫁祸给别人。   实则,他们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为了让陆森乖乖回南寨,然后他继续和族老一唱一和,由攀崖一个人揽下所有罪责,族老在陆森面前就变得有苦难言,好像自己是不得不这么做,而这一切的最终目的,归根结底,也只是为了让陆森顺利走上他们所安排好的道路。   这一切种种,似乎只有这样的结果,是最不能让人接受的。   攀崖一点也不意外萧榆会知道这些,或者说萧榆知道与否,对他们的计划其实起不到什么阻挠的作用。   那句“你果然还是来了”就已经说明,他们的计划里,已经把萧榆包含在内。   “知道了又怎么样,你敢告诉路森吗?真相对他而言真的重要吗,在这种时期,一个分神都可能会让他丢了性命。”   如果陆森对萧榆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他大可以毫无顾忌的把真相丢到他面前,让他看清楚他一直敬爱的族老到底是怎样的一张面目。   也不需要去考虑,他能不能承受这样的结果,对他而言又是多大的一个伤害。   可是不行,萧榆说不出口,他太知道来自亲人的伤害,有时候比挖心剔骨还要让人痛苦一千一万倍。   这世上最大的丑恶,是亲手培养了一个孩子,在他被所有人抛弃的时候,藏起所有的别有用心,站出来给他最大的善意,然后再亲手毁掉自己一手编制出来的,让他以为这个世界是何等温柔的美梦。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死?”   萧榆双手撑在桌上,压下身盯着攀崖的眼睛,哪怕知道陆森的汉名是哪两个字,萧榆还是不打算改回来,他现在对路森这两个字有些膈应。   既然他们已经算计至此,如果他们有把握让耶里“活过来”,就不可能会容许萧榆继续活着,这对借着陆森身体活过来的耶里来说,可是一大污点。   所以不妨再大胆猜测,其实花谷不是针对陆森设的局,而是针对萧榆这个外乡人。   除掉他,除掉任何会成为污点的东西,让耶里干干净净的回来,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   这个可能在萧榆的猜测里,不过无所谓,他倒要看看这所谓的“重生”局里,到底是谁会赢到最后!   妄想利用一点投机取巧去挑战这个世界的规则,却忘了自以为的世界,只是自己框想出来的,跳出自己的以为,才会看见真正的世界是无穷无尽的。   陆森就是陆森,他不是谁的缩影,更不是能够轻易被取代的存在。   就算耶里真的能够回来,他真的还是同一个耶里吗?   死就是死了,耶里早就已经回不来,他们苦心寻找的一线希望,不应该拉上一个无辜之人,更不应该满心谎言的去辜负一颗赤诚之心的信任。 第115章 阿森真好。   萧榆知道了一个秘密,一个所有人都能知道,唯独他不希望陆森知道的秘密。   仅仅是给他起的汉名而言,这个意义对陆森来说或许是他接受族老的第一个关怀与善意,所以才会郑重待之,将这汉名记在心里。   哪怕在汉语水平十分贫瘠的时期,他听得懂谢谢,听得懂名字,却不知道这背后那血淋淋的真相,就好比孤舟在黑暗里看见灯塔,满心期待的靠岸,却发现灯塔亮起的灯,只是为了照亮海上另一抹孤魂回家的道路,这是何等心酸与失落。   萧榆等了很久,确定自己身上没有烟味之后才回去。   屋子里亮着灯,有人站在门口,身影笼罩在暖色调的光晕里。   看见萧榆,光晕里的身影迈动脚步,带着一点急迫的跑至他跟前。   陆森眉头微蹙:“晚上很危险,你去哪了?”   萧榆怔怔望着他几秒,有片刻出神,半晌才轻缓地眨了一下眼,敛下看他那一眼里所有不对劲的情绪,无所谓地耸肩:   “这么担心我呢,让你今天不带我一起去,你知道你现在这样叫什么吗,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好学的人虚心请教:“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特别喜欢我。”   萧老师不仅不正经,还特别不要脸,说出来的话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反倒是另一个当事人红着耳朵结巴了,“我”了好半天说不出下文,好像心里的小九九突然被人当面戳破那般不好意思:“你又骗我。”   呦,听出来了?   萧榆没有胡说八道被揭穿的尴尬,他淡定的承认了:“好吧,我骗了你,而且还会继续骗你,你要怎么办?”   陆森认真的想了想,特别耿直地分析道:“我不知道,要看情况吧,如果不太重要的事,是你的话,那没关系。”   “如果是特别重要的事呢?”   “有多重要?”   “嗯——比我重要?”   陆森开窍地偷了个巧:“没有事情比你重要。”   现在让他想,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但是他觉得萧榆比自己都重要,所以应该没有什么,会比萧榆还要重要了。   萧榆垂下眼,怕陆森看出他眼底的若有所思,就是这一刻,他突然就什么都不想去管了。   萧榆自言自语地嘀咕:“可是我特别喜欢你啊。”   他说得挺小声,不过陆森还是听见了。   突然听见萧榆说出这样直白的话语,他有些愣住地蜷缩了一下手指,明明心底已经热闹到炸开锅,表面还迟钝的不知所措:“你……”   “可是我特别喜欢你啊。”萧榆比刚才还大声的重复了一遍,“所以我们走吧?”   “你是说现在离开南寨吗?”   “对。”离开这个讨人厌的地方,去哪里都行。   陆森面露为难,内心在纠结,他不想拒绝萧榆,可是另一边:“我要是现在离开,他们怎么办?”   在这么关键的时候一走了之,族老会失望吧……   萧榆陡然从冲动里惊醒,因为太过于顾虑陆森的情绪,他本能的想要逃避任何让他知道真相的可能。   却忘了,如果他真的在这种时候抛下一切跟他离开,那他就不是他认识的那个陆森了。   萧榆很自然的装作思考,然后狡黠地一眨眼:“那就留下来,清理掉所有阻碍。”   “又不走了?”   陆森感觉他今天怪怪的,自己的思绪险些跟不上他。   “嗯,你太好了,不舍得走了,这辈子都赖在你这里了。”   既然无法逃避,那就积极的面对,努力把这些伤害降到最小。   陆森拉住他,眼睛比那天上的繁星还要耀眼:“你是说真的?”   萧榆点头,接二连三的直白打了陆森一个措不及防,他的眉眼在一瞬间暴露出所有心绪,方方面面都在说着内心的喜悦,又很期待地看着他:“你可不可以,再说一遍?”   萧榆满足了他这个小要求,重复了一遍:“阿森真好。”   “不是这句。”   萧榆将手呈喇叭状放到嘴边,像是要告诉所有人那般说:“阿森真好!”   他就要说这句,他就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人,有多好!   什么礼貌,又是不是会扰民,他通通不在乎了。   陆森脸涨得通红,慌手慌脚地去捂他的嘴,明明没有人路过,但他做贼心虚一般,其实心里十分满足,却又没有萧榆这样的厚脸皮:“嘘,小点声……”   “不要,你害羞啊?”   真正的开心,捂住嘴巴,笑意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陆森意识到自己被捉弄了,他移开手,倾身亲了萧榆一下,自己哄好了自己:“好吧,我原谅你了。”   萧榆被他正儿八经地逗笑,噗呲笑出声,也亲了回去:“买一送一,不客气。”   既如此,那就继续靠岸吧,怕什么,有些事情,经过比结果重要。   萧榆一个夜晚就决定好了接下来的事宜,他开始变得早出晚归,看起来比陆森这个大忙人还要忙。   “放弃吧,我们这些本事从小学起,如果被你一两天学会,这附近的鬼师就该拉根绳子,集体找棵歪脖子树上吊了。”   说这些话时,鸢尾已经是第二十八次给他解蛊了。   二十八次,萧榆根本躲不过去,也学不会其中的奥秘。   那些虫子在鸢尾手里,就差没有排成一列纵队踢正步了,一到他手里就跟喝麻了一样不受控制,群魔乱舞。   他很容易讨人喜欢,却很不受非人类的东西的欢迎。   萧榆难免丧气:“可是我觉得族老正盘算着在花谷里怎么弄死我……”   他可不希望自己只是单纯的去送人头。   “如果是花谷,你要担心的,应该是幻觉,你最害怕什么,最思念什么,在里面都有可能会看见。”   人很难战胜自己最恐惧的东西。 第116章 萧榆是不是对这里的人有什么误会?   没有人真的不怕死,真正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闪过的求生念头,在会引起幻觉的空间里,可能会看见很多一发不可收拾的东西。   这才是最致命,也是为什么鬼师平时不爱去花谷的原因。   “别的我无所谓,反正也没这时间去学习,不过你有把握能教会我,怎么把阿森弄晕吗?”   萧榆摸着自己脖子比划,学着电视剧里那样去敲自己后颈,不仅没把自己敲晕,倒还疼得龇牙咧嘴。   不中不中,这手段行不通。   鸢尾古怪地睨他:“你要干嘛?”   “别想太多,”萧榆揉脖子,“不管族老有什么计划,反正这花谷他不能去,但是为什么不能去,我又不好说,干脆把人弄晕了,我替他去。”   “你真的不打算把真相告诉他?”   这件事情只要一开始,哪怕瞒得了一时,只要还在南寨生活,又怎么瞒得了一世。   萧榆也不指望瞒他一辈子,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至少别在他满心期待的认为自己被族老寄以厚望的时候打击他。   “要是被他知道,别说花谷了,估计他都不会让我进山。”   两难之下,就怕陆森一冲动,跟他以前一样想不开,那他到时候上哪再找这么大个媳妇去。   碍于之前根本不给机会商量,萧榆已经有前车之鉴,可不会再给这家伙耍手段,让他强制睡觉的机会了。   “可是你求我也没用,你想弄晕他,我倒是有把握能让你被他弄死。”   萧榆一开始满眼期待,听完后半句瞬间就歇了菜:“没想到你还挺幽默。”   就是一件你来我往的事,真要细究,那也是他经过多方考虑之后,以家庭和谐为出发点,至少方向是好的,倒也不至于被弄死这么严重。   “我是说认真的,除非他对我真的完完全全毫无防备,不然就连我都没有胜算,你连一个半吊子都不是,除了躺平,相信我,你没有一点弄晕他的机会。”   鸢尾无情打击他的异想天开,她上下将人一打量,就确信在这方面,萧榆一点胜算都没有。   某人倒觉得自己可以争取一下:“要躺平的人也不可能是我啊,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   谁说他这个半吊子,只有躺平的份的,让阿森躺平不就行了……   “那你还不如跟他说,你跟我好上了,不要他了,反正都是作死,姐姐倒很愿意帮你这个忙。”   解蛊之后,鸢尾自己看开了,这无聊之下,发现谈情说爱这种东西,还是看别人谈才有意思。   就像现在,都谈到这个份上了,这两个家伙在搞什么纯情,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到床上去解决的吗?   南寨养出来的小年轻,到底行不行?   鸢尾在很认真思考这个问题,萧榆理解岔了,也很认真思考:“你是说把阿森气走?”   可是这样,他和那族老有什么区别,不也是往人心窝子里捅嘛。   这种误会,非必要时候,还是别误会了。   但是鸢尾现在很奇怪萧榆的脑回路,他是不是对这里的人有什么误会?   谁说要把陆森气走了?   拜托——他们可是鬼师,手段多的是,生气了干嘛要走?   “你老实跟我说,你觉得陆森是个怎样的人?”   “挺可爱的。”萧榆勾起嘴角,又补充了一句,“很漂亮,对吧。”   在南寨,他还真没看见谁长得比他好看的,当然了,也不排除他现在情人眼里出西施。   鸢尾被他这满面桃花开的模样秀了一脸,她将手撑在下巴处,好像在看什么小傻子一样:“你跟他说过喜欢吗?或者承诺过要一辈子跟他在一起吗?”   “都说过啊,怎么?”   这些话有什么问题吗?   鸢尾笑得耐人寻味,没回答,只是问他:“你来找我,陆森知道不知道?”   “那当然是不能让他知道,如果他问你,你别告诉他,随便找个理由唐塞过去,就算他起疑心,这段时间也搞不清楚。”   他还没学会那种下蛊呢,要是被陆森知道,那睡觉的人不就又变成是他了。   鸢尾一挑眉:“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你?”   萧榆厚着脸皮,反正也不能算他吃亏:“你自己刚才说很愿意帮我这个忙的。”   “你要是这么说,我认你这么个弟弟,也不算亏。”鸢尾将发间的花摘下来把玩,没怎么考虑地随意道,“那行吧,你明天给我摘朵野蔷薇回来,我就教你。”   野蔷薇而已,院子里多的是,到时候跟陆妹说一声就行,这要求不算什么难事,萧榆没多想就答应了。   却不知自己已经被陆妹出卖了。   “我看到小鱼阿哥经常往那边走,不知道去哪,只说午饭不用给他留了,他不回来吃了。”   陆森看向她所指的方向,这个地方他去过,周围没什么好玩的,更没有什么好打猎的,就鸢尾自己一个人住在那边。   萧榆总去找她干嘛?   陆森满心疑惑:“他最近有没有跟你说什么奇怪的话?”   奇怪的话?——陆妹挠头回忆,片刻摇头:“没有,就是晚上小鱼阿哥也很晚才回来,他在干什么也没跟阿哥说吗?”   萧榆确实没跟他说自己在干嘛,好像是那天晚上之后,萧榆才开始早出晚归的,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他就表现得有些奇怪了。   这两天的托词也只是很糊弄地说自己随便逛逛,可是就连陆妹都看得出来小鱼阿哥像是有事在忙,陆森又怎么可能一点都察觉不出来萧榆有事瞒着他。   去见鸢尾,这本来是一件无可厚非之事,他也不会过分干涉萧榆的人际交往,但是发现萧榆在瞒着他,并且他在鸢尾那里的次数和时间是不是过于的多和长了?   有什么事情是他不能知道,反而就可以跟别人成天待在一起商量的?   陆森让自己别乱想,但是在萧榆那里打探无果,他还是没忍住,空出时间趁萧榆不在的时候问了鸢尾。   “有些事情他瞒着你,也是不想让你伤心,可能是还没想好要怎么跟你说,就像他跟我聊得来,我们相处得很愉快,你也知道有些话,说得太清楚对大家都不好。”   鸢尾把话说得模棱两可、含糊不清,既做到了答应萧榆的事,没有把真相告诉他,又成功的让陆森——乱想了。   这可是萧榆自己说的,随便找个理由唐塞过去,她这样说,够随便了吧?   鸢尾面不改色顶着陆森那带有压迫重量的目光,问心无愧的坑了萧榆一把,也是时候给那小傻子上上一课了。 第117章 生气了哄不好了   压根不知道自己被坑了的萧榆,第二天从篱笆墙上摘了一朵野蔷薇。   “花开得好好的,你为什么摘下来?”   声音突然从身后冒出来,萧榆吓得手一抖:“你怎么走路都没声音的……”   陆森什么时候走到他身后的,萧榆真是一点都没察觉到。   “我不是一直如此吗?”   今天陆森没有出去,他和萧榆站在院子里,这话说得呆板僵硬,听起来有些怪腔怪调。   萧榆不动声色打量他一眼,知道他似乎察觉到什么,将花拿在手里转了一圈,不慌不忙地接话:“是吗,你今天不需要出去了?”   陆森沉默地看着他几秒,萧榆面不改色,装傻充愣的仿佛自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两人无声对峙片刻,还是陆森先动了,他做出往外走的姿势,执着地问他:“这花,你摘下来干什么?”   萧榆随便撤了个谎:“摘点回去插在花瓶里,瞧着心情好。”   陆森半信半疑,犹豫着问:“你,真的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有啊。”萧榆此话一出,陆森期待又带点不安的等着他的下文,只见萧榆将花插在自己衣服口袋,然后和往常一样叮嘱他,“注意安全。”   就——这样?   陆森不太满意,但是萧榆装作没看出来,等他走后才暗叹一声,理由已经想好了,就怕陆森不相信。   只要拖到进山那天,没那个时间去搞清楚,到时候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怕陆森中途回来,萧榆戏演全套,又摘了几朵回去,随手插在桌上的花瓶里。   一直等到中午的时候,萧榆才带着那朵野蔷薇去找鸢尾,怕陆森看见他,他还特意等了半天,确定陆森真的出去了才过去。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   鸢尾看见他,还挺惊讶,她还以为昨晚这两个人就已经说清楚了。   萧榆不明所以:“你不是答应今天会教我吗?”   萧榆把那朵野蔷薇递出去,昨天她提的要求,萧榆已经做到了,她也是时候履行承诺了。   “你真的要学?”   鸢尾接过他手里的野蔷薇,视线透过萧榆,朝暗处看了一眼。   她也算是在南寨附近生活的鬼师,知道花谷的凶险,萧榆一个外乡人,想要独闯那个地方,在她看来,无异于找死。   “行,看在你帮过我的份上,我也帮你一次。”   鸢尾确实把每个步骤都教给他了,还贴心的把自己养的蛊送给了他一些。   傍晚回去的路上,正好碰到朗达从前寨上来。   “朗达兄弟,你现在有事要忙吗?”   萧榆走上台阶,贴心询问。   这几日估计都在忙山姑娘的事,朗达眉宇间透露着疲惫之色,脸色看起来也不大好。   “无事。”听到他问,朗达停下脚步,“你有事找我?”   和朗达说话,大部分都给人公事公办的错觉,在他这里说上一句废话,都像是会浪费他的时间。   萧榆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试探着问:“朗达兄弟看起来精神不太好啊,像是几日没睡好,今夜还要找阿森议事?”   “他不在家,今天换岗也没什么事。”朗达这次耐心十足,反常的居然也有说话犹豫的一天,“你、那个谁,有跟你联系过吗?”   “哪个谁?”   “就是、就是那个麻烦精……”   谁是麻烦精?   萧榆头脑风暴了一下,不太确定地问:“你说老张?”   见他点头,萧榆乐了,他敏锐地从这犹犹豫豫的语气里,听出了他不知道的故事感。   “他前几天跟我通过电话,说正跟古教授忙着帮忙收网呢。”   难得啊,平日里他们不是不对付吗,一个嫌吵,一个爱吵,现在嫌吵那个,怎么还主动问起张空青来了?   有点意思——这俩似乎有猫腻?   在萧榆这意味深长的目光下,朗达这古板的一身正气,逐渐扭捏起来:“除了这个,他还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你希望他跟我说什么?”   “自然是——”话到一半,朗达发现自己差点入了套,急忙打住话头,“没、没什么。”   自那夜之后,两人约定好各自冷静冷静,然后就一直冷静到了现在,一是没时间,再是张空青看起来、挺无所谓的,反倒像是只有他一个人在纠结和冷静,更是不知道怎么说。   这反常真是一眼就能瞧出有问题,萧榆发现自己对发小有所忽视了,而且看起来,这秘密还不小啊,得找机会套套话才行。   不过不是从朗达这套话,他这性格,不想说估计打死都不会开口。   萧榆没追问什么,靠过去哥俩儿好似的拍上他的肩:“那下次通电话,我喊你,你自己跟他聊也行。”   “那、谢谢。”   朗达没有任何察觉到他的动作有何不妥,萧榆收回手,看着他没有一点睡意,这是——失败了?   不应该啊……   “你动作这么明显和生疏,看来并没有学到位。”   声音自后方而来,萧榆回头,只见着陆森拾阶而上,站到他面前,不知何时说话都学了一点阴阳怪气。   “你看出来了?”   真的这么明显吗,这结果和萧榆预想的简直天差地别,还让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我和鸢尾比起来,你是觉得她比我厉害?”陆森面上实在维持不下去,一脸阴翳地逼近萧榆,“你宁可骗我也要去找她,是吗?”   这两句逼问,明晃晃的有人踢翻了醋坛子,也说明萧榆跟鸢尾“学习”这事不知何时已经暴露。   “倒也不是这样,我有话跟你说——哎?”   萧榆想好的借口还没说出来,人已经被陆森一言不发地扣住手腕拉回去,那力道像是要把他腕骨捏碎。   知道他在生气,萧榆顺从地没挣开,回去说也好,这事少个人知道暂时也少些麻烦。   却不知陆森如此生气的原因,是他想起了那句“有些话,说得太清楚对大家都不好。”   既如此,如果是他不想听的话,那还不如,干脆不说! 第118章 更不要轻看我对你的喜欢   仔细想起来,陆森生气的次数屈指可数,或者说萧榆惹他生气的次数其实很少。   早之前决定先瞒着他,就已经料想到今天,萧榆觉得自己哄人的经验好歹也是一流的。   被人大力甩进屋,萧榆直接被甩了一个踉跄——好嘛,看来火气还挺大。   他扯了扯手腕上的钳制,扯开笑脸,故作轻松地讨好道:“宝贝儿,轻点。”   陆森却充耳不闻,脸色差到极点,更是真真切切体会到了那些情感绷到了极致,从而选择对爱人下情蛊时的鬼师,是怎样一番心理。   陆森声音压得极低:“你不是想学吗,我现在就可以教你。”   “可是我现在不想学了,我们说点正事怎么样?”   话音才落,也不知道这句话哪里不对,把人惹得更气了。   陆森胸腔起伏剧烈,似乎努力许久才强忍下燃烧的妒火,眼圈都红了:“你跟她就想学,为什么跟我就不想?”   明明是他自己说的特别喜欢,承诺了这辈子,转头好像又没有那么喜欢了,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给出去的爱意又岂是他说收回去就收回去的!   在事情没到这一步之前,陆森还以为自己可以很大度,至少跟那些为爱歇斯底里的鬼师不一样,可如今,他做不到了,他和那些人一样丑陋不堪。   理智告诉他不应该这样,但他杀死了理智。   陆森对内心的丑恶抱有负罪感,可这些和萧榆会离开他这个可能性相比较,又不值一提了。   萧榆发现陆森完全忽略了他后面那句话,牛角尖已经钻到鸢尾那里去:“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鸢尾没什么,阿森,咱们坐下来我好好跟你说,行吗?”   陆森反倒将他的手捏得愈发紧,生怕他突然跑了一样逼近他:“你还是要说是吗,想说什么,说你突然发现跟她在一起更开心,说你后悔了,说你更喜欢她?”   喜欢她这三个字像钉子一样扎进心里,在萧榆一脸懵逼的情况下,陆森自残一般,乱七八糟的想了一大堆,自己给心中那把妒火添了好大一把柴。   萧榆更懵了:“哈?……等等,你怎么会这样觉得?”   仅仅是看见他和鸢尾待在一起吗?   不应该啊,陆森也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怎么就突然觉得他是个始乱终弃的渣男了?   接下来的话带着委屈的控诉:“你跟她聊得来,你们相处得多愉快,你天天往她那里跑,还给她送了第二次花,也是礼貌吗?还找她学下蛊,好让我睡着后,你跟她一起离开吗?”   萧榆找鸢尾学下蛊的全过程,陆森全看到了,在他离开后,陆森问了鸢尾,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还能为了谁,自然是用在你身上了,那傻小子要去做一件很大胆的事,至于是什么,你自己问他去吧,我答应他不会告诉你的。”   结合鸢尾之前模棱两可的话,还有萧榆突然的反常,陆森反倒把自己说伤心了,脑子里一想到那个画面就心痛到难以呼吸,更是觉得挫败,以至于他在那一刻,终于下定了很久之前的决心:   “你不是问过我会不会下情蛊吗,现在告诉你,我会,我只教一次,你看清楚了。”   萧榆,太晚了,那些纵容时至今日,早就不知养大了多少占有欲。   感情这种东西,沾上它,再美好的另一面,善妒、猜忌、不安等等一些负面情绪也很容易随之而来。   “哎——等等!”见他不是说着玩儿,萧榆急了,他奋力挣脱被抓住的手腕,“你这说得都哪跟哪……”   两人根本不在同一个频道上,不知道自己被坑了的萧榆,更是不知道他哪里得来的这些结论。   下情蛊可以,但好歹让他为自己正名不是渣男吧,他才不要稀里糊涂的被误会。   但是陆森打定了主意,见他挣扎,更是误会,一股子妒火夹杂着心痛腾的升起来。   他将萧榆往后一推,促使他膝弯绊到床边,萧榆一下没稳住重心朝后倒,下一秒,陆森的膝盖压制住他的双腿,单手将他挣扎的双手扣住压在头顶,二人手上的镯子撞了个叮铃响,然另一手直接从臂弯处撕了他的衬衫袖子。   布料发出‘撕拉’一声,萧榆动弹不得,突然发觉现在这场面,怎么有点“刺激”,他据理力争:“我有话说!你让我说完——说完你想怎么样都可以,我说真的,不骗你!”   萧榆把话说得特别急,怕陆森直接给他下蛊了,但说完等了半天,陆森既不动也没说话,而是看着他臂弯处划出来的伤痕。   这种伤陆森并不陌生,引蛊用的。   伤口控制得很好,不深,只有浅浅三道,因为划开的时间不久,所以伤口还没有愈合,一看就知道那个给他引蛊的人是个老手。   除了鸢尾,陆森想不出还有谁,但是只是学那种蛊的话,并不需要这么做……   “我跟鸢尾尝试过学其他的,可惜时间不够,也没这个天赋,这伤痕,就是那时候失败了,划出来的。”   陆森的发尾垂下来,有些许落在萧榆颈间,触感微痒,萧榆动了动,偏头也看去,声音放得很轻。   “……为什么?”陆森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看着他手臂上的伤痕,多多少少拉回了他一点理智。   “为了向族老证明,我配得上你。”   萧榆的话让陆森很惊讶,他想过很多可能,就是从来没想过是这样。   萧榆笑起来:“我是个好人一点说服力都没有,所以我跟族老打赌,这次进山如果我能全身而退,就能站在你身边。”   这个借口,萧榆临场发挥改了一点。   他在骗人,但是说的话没有一点撒谎的痕迹:“我之所以瞒着你,就是怕你去给我说好话,阿森,我很早之前就说过了,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兵荒马乱,我也一样,你不用轻看自己,更不要轻看我对你的喜欢。”   自小的生活环境带来的影响,让陆森潜移默化的觉得不会有人喜欢靠近他,突然碰到萧榆,面对这样热烈的靠近,既让他喜欢又惶恐于不知道如何处理,以至于患得患失,   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回到最初,回到问题的最根本,无数次反问自己真的会让那么好的人喜欢吗?   萧榆不知道还能怎么补全他的安全感,该说的都说了,但是效果好像只是短期,而不是在任何时候都可以让陆森相信他,相信他真的会选择他…… 第119章 萧榆,你是我的   陆森忽然垂下头:“对不起。”   这句道歉包含了很多东西,同时也觉得懊恼和颓丧。   两相对比之下,陆森觉得自己性格或许比萧榆还要恶劣,在感情上,他压根没有萧榆那样坦荡,其真实面目之下,早就所图不轨。   其实,他比萧榆还要会骗人……   ——“不要靠近他,他会带来不幸的!”   ——“不要跟他玩,他是个不祥之人!”   ——“离他远一点……”   陆森从小听了太多这样的话,虽不至于当着他的面直言,但背后的闲言碎语也不是一句都没有听到过的。   这一字一言,听在耳朵里,记在心里,内心的丑恶滋生,还好族老愿意教养,一点点把那尚未长大的恶意压回去,还好他是个极度懂得自省的人,还好,他遇到了萧榆。   还好,那日黑呼提醒他有外乡人闯入大苗山,他和往常那样入山,碰到山姑娘活动,入山者,最怕山姑娘堵路,证明此路它们不想让人通过。   没有听到山姑娘说“路堵了”,陆森按兵不动,跟着找到了摔入大苗山的外乡人。   到如今,他将被神不小心折落的花奉为恩赐。   小心翼翼,不愿放手。   萧榆诚挚无比:“没关系,我知道。”   两人目光相对,陆森眼眶忽的就热了,他尚且无法面对自己内心的阴暗,萧榆却坦然的原谅了他。   并且告诉他,没关系,他是能够被原谅的。   在所有人都在远离他的人生里,遇到这么个人,何其有幸。   陆森轻轻触碰他臂弯处的伤痕:“疼吗?”   他碰得极轻,指尖如羽毛撩过,萧榆缩了一下手,不是疼的:“……别碰,痒。”   陆森受惊一般收回指尖,眼眶湿润,像只可怜兮兮的小兽,尤其是看到他手腕间被自己捏出来的一圈红痕,更是自责不已。   萧榆发现压在自己手上的桎梏松动,他挪了一下长腿,手上往下一收,翻身而起,将人反扑在/床。   “阿森。”他凑近陆森耳边,气息扑入他耳蜗里,明知故问,“你还生气吗?”   萧榆把话说得极慢,像是故意的。   陆森受不了的偏了一下头,浑身一颤,呼吸登时就重了几分,萧榆笑出一声沉闷的气音,在他耳边厮磨:“你还要给我下情蛊吗?不如我们换一种方式?”   萧榆哄人的经验确实一流,不过现在,好像下——流点更有用,一劳永逸,省得他整天胡思乱想。   萧榆的衬衫在陆森手中抓出褶皱,将要开口的话被堵在这个黏糊的亲吻里。   陆森虽被压在身下,手却按住萧榆后颈,将人更亲密的压向自己,不给他一点分开的间隙。   唇舌交缠,鼻息相接,萧榆带着他好好感受了一番法式湿吻。   同时,萧榆的手不客气地顺着陆森的长发在他后背一路摸下去,感受到腿间的变化,他往后仰了一点头,鼻尖抵着陆森的鼻尖,气息微喘的说出一句让人脸红心跳的话:“阿森,你好不禁逗。”   这略带得意的幸灾乐祸让沉浸在湿吻里的陆森睁开眼,总是注视着萧榆的眼里此刻带上炙热的欲——望。   沉重地呼吸成了桃色事件里的一把调味剂,陆森眸色深沉,他看着萧榆良久,像是确定什么。   萧榆手指暧昧蹭着他通红的耳廓,怕是全身都羞红了吧?   这个可能直接让萧榆对其又摸了一通,陆森的手也好不逊色地钻进他衬衫里,顺着他的脊梁骨一节节摸下去,修长的手指在那处腰窝碰摸轻按,流连不去。   陆森右手常年有握刀,掌心有一点薄茧,触摸过萧榆的肌肤,引起一阵战栗,尤其是他看似随意的,带起萧榆一阵鸡皮疙瘩泛起。   “你……”萧榆手一抖,呼吸发颤,跟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陆森趁着他愣神的片刻,又将他压了回去。   梳起马尾的长发变得些微凌乱,他翻身重新将人压在身下的动作带动发绳末端系着的小铃铛,出口的嗓音更是嘶哑,陆森目光灼灼的望进萧榆还在发懵的眼睛里:“你上次的问题,我要!”   啊?   萧榆被他这意料之外的话带得进入回忆里。   上次?是哪次?   他上次问了什么?   这个问题还没得到解答,陆森捏住他的下巴,将他一只手压在头顶扣住,亲吻的动作已经不逊他分毫。   萧榆顺从的张嘴,陆森颤抖地睫毛扫到他的,萧榆偷笑被发现,下唇被咬了一口,力道不大,但带着对萧榆居然不专心的控诉。   萧榆笑容更大了:“不想闭眼也可以不闭。”   虽然陆森闭着眼亲他的样子真是专注又虔诚得令人心动,不过倒也不必这么老实。   他趁机问:“对了,我上次问你什么了?”   事情太多,而且这个问题过于跳跃和突然,他是真没想起来,不由感叹自己这内存都快超负荷了。   陆森却不告诉他,脸埋在他颈间烙下一个又一个亲吻,哑声道:“自己想。”   我要是想得起来就不问了,萧榆郁闷地想。   他要?要什么?   这个问题随着某个人的动作,渐渐显得力不从心的难以再次去思考和回忆。   陆森懂医,对于身上穴位也是有一点研究,上次他就发现萧榆的腰特别敏感,他带上了一点按摩的技巧。   不会很突然到让人不适应,萧榆被他捏得很舒服,原想着问题的大脑越跑越偏。   “等一下……”这声音不对,甚至带上不易察觉的颤抖,萧榆立马闭嘴。   到此刻,萧榆想重新拿回主动权,却发现早就为时已晚。   我去——他裤子呢?   哎?不对啊!   “阿…森,你什么时候学坏的……”   这个问题回应他的,只有那人闷不吭声的动作。   萧榆泪眼朦胧地抬目望进他眼里,那比往日炙热的目光,忽的就让人如临深井中,有一缕树影忽然照进水面,惊起一阵又一阵波澜。   深井中的小鱼追随着那道树影摆动,那树影却恶趣味地忽明忽暗,忽隐忽现,似得了什么趣味般起了逗弄鱼的心情,好不自在。   偏那小鱼困在深井中,对此恶劣行径毫无办法,惹得生气了,就越出水面咬住一片叶子以示警告,殊不知此番动作对那树影来说不痛不痒,毫无威慑力。   萧榆才不信他能无师自通到这个地步,怎么就连陆森也有猫腻!   陆森对他这具身体似乎格外的喜爱,他避开脖颈,在锁骨处留下了一朵独属于他的,宣誓领地和私有物的红梅。   萧榆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他双手搂住陆森的脖颈,又觉得被这样也得这样一个明白,他不死心地继续问:“你到底是何时学坏的?”   “……你教的。”   萧榆更懵了:“我什么时候教过这些?”   他不一直都是嘴上胡说八道吗,什么时候身体力行的教过这些?   陆森简洁道:“书。”   书?   萧榆没反应过来,隔了好一会才猛然惊醒——卧槽!小/黄/书!   他第一次离开南寨,完全把还没有拿回来的小/黄/书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你看了?!”   萧榆当时就拿回来一本,剩下的还有什么,还有多少,他压根还没看过。   陆森垂眼,没有说话,耳根却可疑的更红了。   他的反应简直像是第一次偷看黄色废料被抓了个现行的毛头小子,萧榆登时就乐了,习惯嘴贱的逗人:“那你看的时候,在想什么?”   陆森没有回答,眸色更深的直接用行动告诉他,看的时候他在想什么。   萧榆闷哼一声,偏巧这时门口有敲门声,吓得他捂住嘴,将所有声音压下去。   “阿哥,吃饭了,小鱼阿哥跟你在一起吗,我没看见他。”   是陆妹喊他们吃饭,萧榆看向房间门口,他还以为陆森会回答她,谁知道这人一点张嘴出声的意思都没有。   瞄了一眼下面,萧榆心想,他们确实在一起呢……   “阿哥?”   没有听到回话,陆妹声音带上疑问,她又敲了一下门。   怕陆妹担心,萧榆迫不得已开口:“我在……”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还算正常:“你先吃吧!我跟你阿哥有事忙……”   陆妹好像听到了萧榆的声音不太对:“小鱼阿哥,你没事吧?”   等了很久,陆妹才听到萧榆极快的回答她:“没事,你先去吃饭。”   听到脚步声离开门口,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似乎生起一股莫名其妙的较量,一个越不想出声,一个就偏要听到他的声音,以至于演变得愈发激烈起来。   深井中的小鱼只觉得井水忽然汹涌,他在当中沉浮,怎么也看不到头。   陆森右手却温柔摸上萧榆腕间,那对龙纹银镯子再次靠近,分离,陆森的手指从他掌心划过,挤进萧榆紧握的指缝,十指相扣,紧紧抓住压在边上的被子里,镯子继续靠近,紧贴。   陆森也同时靠在萧榆耳边,似在确认的低语:“萧榆,你是我的。”   萧榆忙不迭答应下来,哄他:“是是是,一辈子都是你的,求你……”   不知过去多久,似是撒了一场甘露,树影上的水滴坠入井中,惊起波澜无数。   睡过去之前,萧榆在心里问候了张空青那孙子好几遍——他最好这辈子说到做到,否则这滋味定要让他也感受感受,让他没事瞎买什么小/黄/书害人!   没成想当真是想什么来什么,第二天萧榆面色怪异地揉着腰爬起来,远远就听到了张空青那孙子唧唧歪歪的说话声。   “你们南寨人就是没礼貌,知不知道什么叫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你们倒好,也不说夹道欢迎一下,居然还要赶我们走?”   朗达一本正经的反驳他:“这个时间,本来我们就不接待外人……”   “什么叫外人?老萧可是你们那个预备族长的内人,我作为他的娘家人来看望他还不能进来了?他那么弱不禁风,谁知道你们这群野蛮人有没有欺负人。”   两人见面就拌嘴,吵吵闹闹的走进院里,萧榆双手撑在走廊栏杆上,闻言道:“放心吧,“弱不禁风”的人好着呢,你们怎么来了?” 第120章 萧榆什么时候这么守男德了?   张空青后面还有一个古竹悦,两人一起来的,如果不是碰到朗达正好从别的村寨回来跟人换班,他们估计和萧榆上一次一样被拦在外面。   他一问起,张空青那满肚子怨言才有了发泄的地方:“别提了,早知道人家不欢迎,我还不如在家睡大觉呢,好像老子巴不得来一样,某人真是多大的面儿啊。”   他指桑骂槐好一番抱怨,对被拦在寨口的事情耿耿于怀。   而他口中的某人张嘴想说些什么,又发现不管怎么说好像都说不过,无奈又闭了嘴,任他左一句没礼貌,右一句多大面子的发泄不满。   陆森和陆妹是一起从外面走来,远远看见院里的身影,陆妹面露喜色,欣喜地跑进来:“竹悦姐姐!”   古竹悦摸摸她的头:“乖。”   陆森和他们点了一下头算作招呼,大家都混熟了,也没那么多客套,他径直走向萧榆,耳根有些红,但是一见他,嘴角却又不自觉上扬,发现好像高兴得太明显,又往下压了压,心情真是明显得不能更明显了。   他目光在萧榆身上扫,很小声问:“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虽然昨夜帮他清理过了,但还是怕他有哪里不适。   今早上陆森出去的时候萧榆还睡得很沉,就没吵醒他,明明是自己放肆了一夜,到现在才想起来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一点,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萧榆穿上衣服又肆无忌惮地觉得自己可以继续不正经了,他道:“我哪里都不舒服。”   闻言,陆森立刻紧张地将手伸过来就要给他把脉,被萧榆躲开了,又探头凑到他耳边说:“逗你的,就是能不能打个商量,下次轻点,我腰疼。”   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他这腰都快散了。   陆森见他撑靠着栏杆,确实不太舒服的样子,伸手想给他揉腰,又看见自己衣袖上沾了点污渍,知道萧榆爱干净,就又停住了。   “你等等,我去洗干净。”   萧榆点头作答,见他迈步进屋,又把目光转回院子里。   张空青懒得搭理某个野蛮人,萧榆又跟那个陆森旁若无人、腻腻歪歪的不知道在说什么,省得自讨没趣,他便在一旁抱臂佯装伤心的问陆妹:“你就看见你竹悦姐姐了,都没看见我吗?”   陆妹挽着古竹悦的胳膊,笑嘻嘻地才同他打招呼,乖乖喊人:“张阿哥。”   “乖~”张空青这一身怨气才散去不少,眼神一撇又指着她的衣服问,“这是干什么去了?怎么弄得那么埋汰。”   被他这一提醒,陆妹才想起来自己衣服上沾到的污渍,忙收回自己的手,看见古竹悦的外套也被她蹭脏了,嘴巴一撅,不好意思道:“我跟阿哥到附近巡山去了,忘了自己身上脏,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啊竹悦姐姐。”   “没事。”古竹悦有些僵硬地低头去看蹭在她身上的黏糊液体,脏都脏了,也就不嫌弃地牵住她往里走,“去洗干净。”   萧榆没说什么,他可是见过这妹妹不拘小节的把尸液擦在衣服上的样子,又注意到古竹悦绑头发的那块手帕,又变回了上次离开南寨时所系的那条。   他突然想到,这几天一直是陆妹在做饭,而且手艺挺不错。   “哎,她俩什么时候玩得那么好了?”   张空青习惯性捣了萧榆一胳膊肘,正好杵在他腰上,被萧榆‘嘶’了一声往后缩去。   张空青奇怪地瞧他:“怎么了?”   萧榆的反常惹得张空青多看了他两眼,这一看就奇了嘿,平时骚包的萧孔雀,今天居然老老实实的把衬衫扣子扣到了第一颗——他什么时候这么守男德了?   “没、我昨天锻炼,不小心抻到腰了而已。”萧榆握拳,屈指在鼻尖蹭了蹭,转移话题,“卢队舍得放你们出来了?”   说起这个,张空青转身背靠在护栏上,看向屋里:“太复杂的我也不清楚,只知道那一大帮教授学生都带回去例行审问了,是古教授办事急,听说她那边能帮上的忙已经帮了,剩下的也用不上她,火急火燎收拾东西就说去南寨,我还以为她需要什么东西才跑来,现在看来,倒像是为了见妹妹来着。”   他们三个小辈以前也算是同在卢队跟前儿长大,各家长辈彼此认识,关系要好,如今老萧家、老张家、老古家的孩子全往南寨跑,不用想都知道卢队此刻脸色会有多难看了。   萧榆颔首表示了解,心思却一岔开,眯眼睨他:“那你呢?”   张空青:“我什么?”   “古教授是来见妹妹的,你呢?”余光见着走出来的人,萧榆又补了一句,“别拿我做借口啊。”   被预判了借口的张空青死鸭子嘴硬,故作嫌弃的冲他竖中指:“萧榆同志,少恶心人啊,说得谁多关心你似的。”   陆森走过来,要以前,张空青和萧榆的相处方式还让他好好的酸了一把,不过现在嘛,陆森低头窃喜。   萧榆下巴朝屋里一抬,指向朗达:“但是有人好像挺关心你啊,昨天还专门跟我打听你来着。”   刚说着下次通电话喊他们私聊,今个儿倒是全来齐了。   张空青看了一眼,正好对上察觉到视线而看出来的朗达那疑惑的目光,他极快的撇开视线,低头清嗓子,看着自己脚尖,心底不知道哪里来的心虚:“嘁,说得谁稀罕他关心了,我那是担心古教授一个女孩子不安全才跟来的。”   说完也发现自己这话说得不够有底气,怕萧榆真看出什么,张空青抬脚进屋,倒水喝茶去了。   “他们?”陆森听了两耳朵,也觉得哪里不对劲。   “有意思吧。”萧榆笑得狡黠,一副很了解的样子,“我赌一百块,张空青那孙子绝对有问题。”   他兴致冲冲地看着陆森,等着他接话。   为了不辜负他的期待,陆森顺从地接话:“如果我输了呢?”   萧榆坏笑着靠过去:“你要是输了,下次就换我在上面。” 第121章 就让他也自私一回   没料到今天张空青和古竹悦会来,原定计划是后天进山烧花,但是今早陆森和陆妹出去,发现今年的山姑娘过于活跃,和往年相比恐有古怪,怕有变故,进山的日程就提前了一天。   朗达不和他们住一起,因为小时候也是被族老捡回来养的,就跟着族老住在后寨,不过平时他和陆森关系比较好,进他家也没什么需要客套的。   朗达拿起杯子也给自己倒了杯水,说起正事:“以前山姑娘活动的地方都不会超过弯月关,今年怎么会跟疯了一样往出跑?”   弯月关是大苗山里的一处深沟,因而两边地形如弯月才得名。   南寨经过往年的经验,如今对山姑娘活动的地点已经有了一个大概范围的预判,所以伤人事件控制得很好,只是今年却和以前不一样了。   “说不准,具体情况要去花谷看个究竟。”   陆森和萧榆靠在窗边,傍晚的时候萧榆很喜欢靠在这个位置,夕阳的光能照进来,探头往外看,又能将前寨错落有序的房屋尽收眼底。   没事干的时候,萧榆可以靠在那逗那只蠢兮兮的,喜欢落在柿子树上,特别爱吃柿子,有着“天然卫星”称呼的黑鹰玩儿半天。   毕竟现在南寨最闲的一个人就是他了。   现在陆森和他肩碰肩,背抵着窗靠在那,他的右手看似搭在窗棂上,实则偷偷搭到萧榆腰间给他按摩揉腰。   古竹悦随口道:“直接去问你们那个族……”   “——咳咳。”萧榆突然咳嗽起来,打断了她的话。   古竹悦话音一顿,古怪地看了萧榆一眼,心领神悟的住了嘴。   她本来想说直接去问那个什么族老的不就知道了,反正和那些研究机构合作也有他的份,上次陈静云的口供古竹悦也知道,萧榆和卢队连线了也知道,但照他这个反应来看,看来还有人不知道啊。   萧榆咳嗽得突然,陆森注意力也跟着被吸引过去:“冷?”   萧榆只得点头:“有点。”   “说你丫弱不禁风还不承认。”张空青把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丢给他,嘲笑道,“锻炼还能把腰扭了,你这也不行啊。”   “就你丫话多。”   萧榆对这借口本来就是随便搪塞过去,也不想过多的接话,不然照以前那样,两人早就互相挖苦嘲笑对方是个弱鸡了。   等萧榆把外套穿上,陆森握住他的手,没觉得多凉才问回古竹悦:“你刚刚说什么?”   古竹悦面不改色的撒谎,没有把真相说出来:“没什么,我还以为这事你们那个族老会知道。”   陆森看向朗达,见他摇头,也没办法,这事指望不上别人,还是明天进山去看个究竟才最稳妥。   进山的事宜安排好已经是晚上,因为这次山姑娘活动的范围太大,南寨人手紧缺,陆森和朗达出去安排进山的人员。   古竹悦出来倒水喝,见萧榆自己靠在外面的走廊,不知道想什么,便端着杯子出去:“你没告诉他们?”   萧榆回神,收起心事重重的表情,摇头:“不知道怎么说。”   见古竹悦露出不解的眼神,萧榆看着夜空那轮明月,叹气:“杀人诛心莫过于亲情刀,阿森,朗达,妹妹全是族老一手带大,我不知道这个真相对他们而言,到底重不重要。”   “你在警队工作过,重不重要,心里不是早就已经有了定论?”   萧榆和古竹悦像这样聊过挺多次了,有时候他会想,如果人的一生可以选择,如果发生的事情可以改变,如果他还叫萧愉,那么如今的一切是不是也会不一样?   生活幸福的人总是比在困难里挣扎过的人,多那么一点乐观和无谓的心态,或许这样的真相对别人来说无足轻重,无关紧要,说出来也没什么困难,而且作为另一个当事人,陆森有权知道真相。   可偏偏,萧榆曾在亲情上苦苦挣扎过,他太懂得那是怎样一番滋味,更因为在乎,陆森的感受于他而言,其实更加重要。   真相的重要性,头一次在萧榆心里的天平上发生摇摆。   他自暴自弃的把这个问题丢给了古竹悦:“如果是你的话,你会说吗?”   古竹悦端着杯子喝了口水,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从小时候起,他们在某些方面,是很相似的人,所以了解。   她没有说会不会,只是将杯子底部搁在栏杆上,道:“你的心乱了。”   关心则乱——事情发生在自己在意的人身上,谁也无法做到完全理智冷静的去处理。   古竹悦看向他:“你明明知道真相他们总会知道,这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我所认识的萧榆,不会在明知结果已经既定的情况下,却还如此的不能够坦然面对。”   “猜的?”萧榆讶然道。   古竹悦一推眼睛,十分自信:“你不止瞒了这个真相,你心里在纠结担心的,是另一件我们都不知道的事,而且这件事,对陆森很重要。”   不到一天时间,古竹悦就通过一点点反常的蛛丝马迹,准确的说出了自己的判断,而且准确率百分百。   “你不去应明远那里上班真是可惜了。”萧榆苦笑起来,“其实我瞒着他,又何尝于不是一种伤害,可惜我想不出别的解决办法了……就这样吧。”   月影萧条,树影婆娑,萧榆双手撑在栏杆上,稍稍往前倾身,释怀般又重复了一遍,就让他也自私一回。   古竹悦侧头瞧他,片刻扭头也看向夜空,和他站了一会,没有追问他瞒了什么。   第二天,萧榆起了个大早,趁着其他人还在收拾东西,出发前刚想往前寨走走,在拐角的电线杆上又看到了那条虎头虎脑的蛇。   后来陆森老实跟他交代了乱想的全过程,萧榆才知道自己被鸢尾坑了。   他跟着那条火蛇来到之前见她的树下。   “接着。”   听到脚步声,鸢尾转身将什么东西丢了过来,萧榆下意识接住,一看,见是一个只有两个指头那么大的红木盒子。 第122章 朗朗少年,心有明月昭昭,千里赴迢遥   盒子周身散发出一股很特别的味道,萧榆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还有点香。   他问鸢尾:“这是什么?”   “是我阿奶生前养出来的宝贝,我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她只说这东西只有在要紧的时刻才能打开,关键时刻,兴许能救人一命。”   萧榆走向她:“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要给我?”   鸢尾将碎发挽到耳后,不大在意道:“反正是不是真的能救人一命都说不准,我阿奶生前就喜欢琢磨着怎么养蛊医人,我也准备着离开这里了,也用不上,就送你了。”   “你准备离开这里?”   这倒是萧榆没想到的。   “嗯,打算到处走走看看。”鸢尾目光看向远方,有些怅然,“这里的风不够大……”   后面那句话,她说的是这里的语言,声音太轻,萧榆没听懂:“什么?”   “平安。”鸢尾笑起,诚心祝福,“希望你们这次进山都平安,希望你从花谷平安回来。”   她的感情不再被齐笙这个人困着,又因为接触到萧榆这样的外乡人,不由生起了去外面走走看看的打算,这一次不是为了哪个人,而是为了她自己。   “那就,多谢。”萧榆看看手里的小红木盒子,没有客气推脱的收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又道,“你如果还有苦恼的话,可以去我那边转转,去市医院精神科找应明远,咨询的时候报上我的名字,可以让他挂我账上。”   就当是拿了她阿奶宝贝的回礼了。   鸢尾噗呲笑出声,大概觉得他这样的性格还怪可爱的,真有这么个弟弟,体验感挺不错,她笑着点头:“行,我考虑考虑。”   “我总算知道路森为什么那么喜欢你,更舍不得对你下蛊了,你确实挺讨人喜欢。”   不是萧榆自认为装出来的讨人喜欢,而是他骨子里,就是如此,所以才会格外讨人喜欢。   时间并不富裕,萧榆没有跟她待很久就得回去了。   “下次见。”   鸢尾站在树下,亦如给她画像时那般目送他。   萧榆已经跑出去几步,闻言又转回身摆摆手,衣摆发梢随风舞动,他笑容和熙:“下次见。”   朗朗少年,心有明月昭昭,千里赴迢遥,少年人最不缺的就是勇气。   鸢尾轻抚发间花——祝你好运,萧榆。   回来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准备好,陆森见他是从前寨跑回来,也没有问他去见了谁,反倒还体贴地给他倒了杯水:“马上进山了。”   “嗯。”萧榆接过杯子,主动告诉他,“鸢尾说要离开这里到处走走看看。”   陆森意外了片刻,点点头:“挺好的。”   不管去哪里,也无关早晚,在这世上走一遭,总能找到自己生活的位置。   他们此次进山一共九个人,除开他们六个,还有三个南寨青年,其中一个还是此前拦过萧榆的那个人,叫耶郎,剩下两个都不会说汉语,萧榆没有跟其沟通过。   至于队伍里的两个姑娘家,古竹悦是动植物研究教授,用她的话说,这山谁都可以不去,就她不行。   她对这些方面而言,在这一群人当中,算是正儿八经的专业人士。   陆妹经常会跟着陆森进山,别看她娇小玲珑的,身手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所以你又是为什么一定要进山?”   途径上次碰到剃头匠的地方,萧榆纳闷地问张空青,是上次那些山姑娘给他的阴影还不够大?   “废话,你们都去,就留我一个人看家?”张空青愤愤不平地控诉,“按照套路,小说里往往留下来的那个人死得最快。”   陆妹转头:“呸呸呸!”   张空青胳膊也被朗达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莫名其妙被打,惹得他跳脚:“干嘛?”   “在这里,不要说这种话。”   对信仰山神的他们来说,不吉利,尤其是在这种情形下。   张空青张嘴欲反驳,不过意识到这里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算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要等会儿真出现什么,他一张嘴,岂不是得要他背锅。   想到这,张空青老老实实闭了嘴,却挡不住夜里真的出现了突发情况。   萧榆和另一个人只是到附近去捡点柴,防止夜里火堆柴火不够会灭掉。   迎面突然冲撞出来一只体格硕大,毛色深黑,背上披有刚硬而稀疏的针毛的野猪。   那外露的獠牙向上翻起,舞爪张牙的狂奔而来。   “躲开!”萧榆丢开怀里的树枝,扯住那背对他捡柴的青年后领,将人拽倒在地,一道黑影从他们扑倒的头顶掠过。 第123章 我想以身相许的意思   自半空,利箭破空而来,一箭取咽喉。   萧榆一惊,抬目看向利箭射来的方向,只见得陆森快准狠的动作,那双乌黑明亮的瞳仁,此刻凝着刀锋般的凌厉之色。   野猪痛苦嘶鸣一声,扑摔在地挣扎,蹄子抽动,扬起尘土无数,片刻才安静下来没了动静。   萧榆一边站起来拍去身上挂住的枯叶,一边毫不吝啬的冲他伸手比出大拇指:“——6!”   陆森绕过气绝的野猪快步走向他,眼见着他毫发无伤才放下心,又对他的话表示困惑:“6?”   对这些不了解的人,实在没听懂其表达的意思,萧榆继续睁着眼睛说瞎话:“就是你刚刚干得漂亮,我想以身相许的意思。”   明明知道他又在胡说八道了,听到‘以身相许’,陆森还是不可抑制的暗了眸色,对于萧榆这些不正经的话明显很受用,并且满心欢喜。   压根不需要解读什么,他眼睛里的开心都要跑出来了,萧榆莫名也愉悦起来,伸手在他腰间往前带了一把:“走,去看看。”   听到动静,其他人也全都赶过来,正围在那只野猪旁边研究。   他们一靠近,张空青看破不说破的,对萧榆伸出大拇指往下倒:“鄙视你。”   也就欺负人家听不懂,成天胡说八道、误人子弟。   萧榆拍开他的手,默认这厮就是在嫉妒。   “能不能把它剖开?”   古竹悦将野猪咽喉上的利箭拔出,仔细查看了伤口,提出这么个请求来。   张空青举着煤油灯也凑过去问:“今晚加餐弄烤野猪吃?”   话音刚落,就收到一众看傻子的目光。   朗达抽出刀,胳膊将他往旁边推去:“就知道吃……”   “那也比你不懂幽默好,木头!”   张空青嘴上就不服输过,被嫌弃了也要还回去,尤其是碰到朗达,简直一点就炸。   朗达侧头瞥视,没搭理他,蹲在那只野猪旁边,几刀下去就将其开膛破肚。   “我去,这也太恶心了吧。”张空青皱眉,不忍直视。   正所谓月黑风高杀人夜,几人却在树林里对着一只野猪做出如此“惨无人道”之事。   而张空青所说的恶心,是这只野猪的肚子里布满了盘根错节的,只有丝线那么细的青色根须。   “这东西是怎么寄生的?”   萧榆接过张空青手里的煤油灯,也跟着蹲下去仔细研究。   古竹悦捡起一根树枝,将其中一节根须挑出来:“本体是某种变异的虫子,它们把其他生物当作孵化的温床,并在期间进化,慢慢地演变成这种根须,直至完全寄生在其他生物上。”   张空青好奇:“那这玩意儿到底是活的虫子还是不会动的植物?”   听起来怎么“奇形怪状”的。   “不好说。”古竹悦也拿捏不准,“还好这种东西不像蒲公英那样,花开后随风飘到新的地方孕育新生命,不然会很麻烦。”   张空青对这方面完全不懂,正欲开口,就听萧榆突然严肃道:   “现在已经很麻烦了。”   正认真听讲的其他人,注意力都在地上的野猪上,听他一言,纷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在他们三点钟方向,惨淡月光下,林子里可见得人影绰绰,逐队成群的正向着他们的方向而来。   从那些僵硬的走姿和特异扭曲的姿势上看,这些人绝非正常人。   “快走!”   陆森眉头微蹙,一下拉起萧榆,几人冲回歇脚的地方拿好行囊。   其中有个不会说汉语的青年用南寨语说着话,语调焦急,萧榆只听清了两个比较熟悉的“弯月关”和“太多了”。   这也是萧榆第一次目睹如此庞大的“僵尸”群,真是好巧不巧的,偏生就让他们正面遇上了。   弓弩声在林子里此起彼伏,那些被陆森削下来的脑袋咕噜噜滚了一地。   尸液狂飙乱舞,此刻也没人顾得上衣服上是不是沾有尸液,场面混乱不堪。   萧榆踹倒一个又来一个,时间久了体力根本是要被耗死的节奏。   “快从那边上去躲着!”   陆森指了一个方向,众人从尸群中奋力厮杀出一条路,挤上弯月关上一块特殊的地形。   那是一块高坡,由几块小山一般的石头两面拦住,正好形成易守难攻的方位。   张空青靠在一块石头上呼呼喘气:“妈耶,我玩植物大战僵尸都没见过现在这么大阵仗,那些电影里的画面都逊爆了,这才是现实版的僵尸围城啊。”   那些“僵尸”都从一个地方涌出来,之前花期期间,已经安排了人手不知道解决了多少,如今这个数量,绝对是不正常的,似乎所有的山姑娘,全都跑出来了?   “等等。”萧榆按住陆妹的弓弩,竖起食指对其他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连呼吸都放轻了,所有人安静下来,发现那些僵尸并没有执着于他们,而是一窝蜂的,目的明确往弯月关外面“跑”去。   “它们为什么突然大规模的要离开弯月关?”   朗达在这里生活这么久,也是头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萧榆神色凝重:“有没有可能不是它们要离开,而是不得不逃命。”   有时候动物大规模迁徙,是为了生存而不得不做的选择。   陆森略加思索:“你是说有什么还不知道的原因,逼得它们必须要离开这里?”   “对。”萧榆点头,说出自己的猜测,“它们或许预感到了什么危险,所以才会这么反常。”   这些东西在大苗山已经算是很危险的存在,还有什么,是连它们都惧怕,并且要逃离的?   萧榆指向它们大规模涌出来的地方:“那边是什么方向?”   他们挤在高坡上,视野比较开阔,隐约可见远处还有山姑娘活动的身影。   陆森面色沉重:“是花谷。”   这里也属于弯月关的范围,但往里再走一段距离,看到一条深沟,那才是弯月关真正得名的地方。   从边上通过深沟,再走上那么两个小时的脚程,就能到达花谷。   很明显,问题就出在花谷里,萧榆心里清楚族老的计划,已经有预感,这些反常,跟族老脱不了干系。 第124章 看不到头,望不到尾   前方等待着他的,会是什么?   山姑娘一窝蜂逃出弯月关,陆森安排那两个不会说汉语的青年赶回南寨通知寨子里的人做好应对,以免造成不可预估的后果。   而他们则避开山姑娘出逃的活动路线,前往明知危险的花谷一探究竟。   一路上,被寄生的山姑娘,有死人,有动物,甚至还有活物在活着时被寄生,以至于发疯般横冲乱撞。   “那些死了不知道多久,都快烂完了的都还能从坟地里爬出来,我看你们这适合火葬,全烧成灰,不然以后进山,冷不丁碰到自己八辈祖宗在这山间转悠,那多尴尬。”   张空青满脸疲惫,趁白天停下休息的片刻,无力吐槽道。   尤其是就在之前,他被一个半张面目都快烂完了的僵尸来了个惊悚地贴脸杀,恶心了个魂飞魄散,险些就要加入它们的队伍。   萧榆把脏得不成样子的外套脱下来,嫌弃地丢在一边,苦中作乐道:“说不定半夜无聊还能爬出来打个斗地主什么的。”   他们现在已经处在弯月关那道沟壑的上方,边上只有一条被动物闯出来的小路,碰到藤蔓多的地方,只能弯腰挤过去,还得小心脚下,不然一个踉跄就有可能跌到杂草丛生的深沟里去,周围更是林荫覆盖,抬头只见枝叶,不见蓝天。   “要我说还得是蹦迪开party,牌估计那几个歪脖子的都拿不住,摇骰子有俩手指就行。”   在这种时候,有张空青这种时不时就要耍嘴皮的说上几句,而今反倒不觉得烦了,倒也不失为另一种放松心态的方式。   说起趴体,朗达难免想起上次来,那些灯红酒绿,震耳欲聋的音乐,滋味怪异的啤酒,以及……荒唐的一夜……   朗达猛一甩头,像是被自己脑子里的画面烫到,登时有些心虚的去看张空青。   正好视线对上,张空青见他皱着眉,还以为是他对自己有意见,又不爽了:“看什么,我又犯了你什么忌讳?”   朗达这回没跟他吵起来,别扭地撇开眼不理会。   “莫名其妙。”张空青把这理解成嫌弃,也不甘示弱地转过头看向他反方向。   萧榆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看了个有趣。   边上的陆妹小小的‘哎呀’一声,弯腰去捡包里掉出来的红布。   那块布勾在藤蔓交缠的草丛里,陆妹弯腰正要伸手捡起,萧榆余光见着一抹熟悉的火红色在草丛里一晃而过,心下一惊,连忙将她拉起。   耶郎就在边上,手快的一箭将那探出头来的火蛇钉在地上。   萧榆一着急,力道没控制住,陆妹跌了个踉跄撞进他怀里,由于惯性,萧榆往后退了两步,边上横栏过来的枯枝却没支撑住,咔嚓一声断裂,害得萧榆险些跌进底下的沟壑里。   陆森眼疾手快过来拉他,谁知道那断裂的枯木树梢上纠缠着一堆藤蔓,有条火蛇被惊动着扯下来,不长眼的咬上陆森拉着他的手背上,结果下一秒就被人捏着七寸甩了出去。   之前陆森给他,让时刻带在身上的那个香包从萧榆口袋里掉出来,挂在了底下的灌木上,不过他没空去管,而是紧张看向陆森的手:“没事吧?”   那火蛇的毒牙虽没来得及咬进去,但还是划破了陆森的手背。   事发突然,谁都没来得及反应,等担心地去瞧,蛇已经被陆森捏着七寸丢了出去。   “别担心,就这一点,不致命。”   陆森紧紧捏住自己腕间,萧榆在他伤口上划出十字,挤出毒血,陆妹手忙脚乱从包里掏出几片草药,搓碎后给他敷在伤口上。   萧榆接过古竹悦递来的纱布,连带着草药一起裹上,还是不太放心:“真的没事吗?”   可惜没有血清,他对这种蛇的毒性也不了解。   “没事,毒血已经挤出来了。”   陆森面色正常,朗达他们也没有过分的紧张,萧榆才稍稍安下心,就听耶郎突然蹩脚的开口:“你们看!”   他正站在沟壑边上,不知看到了什么,指着底下惊呼。   几人跟着靠过去,打眼一瞧,张空青倒吸了一口凉气:“我滴个乖乖,这么多蛇!”   他又问:“这个季节,我们是碰到蛇潮了?怎么也全都跑出来了。”   “太奇怪了。”这些反常真是头一次发现,朗达也很迷惑。   那条沟壑底部,密密麻麻的全是鲜红一片的蛇,因为之前他们待的地方杂草灌木茂密,看不清底下是个什么情况,如今往上走了几步,才发现这条沟里全是蛇,一条条挤在一起,看得人头皮发麻。   萧榆发现它们的方向也是出奇的一致,都是要往弯月关外面爬,以至于根本顾不上攻击他们——除了被他们惊动的那两条。   “先离开。”   萧榆打头从边上走,尽量不惊动它们,万一有情况,就这些蛇的数量,一蛇一口都能把他们吞了。   脚步才刚迈开,陆森突然将他拽住,同时拦住其他人:“嘘!”   又指向他们需要经过的前方,真是狭路相逢,他们又被山姑娘堵了路。   这里树木密集,藤蔓交错,很限制他们发挥,打起来对他们很不利,而且底下还有蛇潮。   “我引开它们,你们先躲起来。”陆森将古苗刀反握在手,很快作出决定。   “我去。”朗达将他按住,比他快一步钻进另一边的灌木里,搭上弓箭直接放了一箭。   陆森都来不及拦,耶郎也搭上弓箭:“我去帮他。”   陆森将身上的箭筒丢过去,叮嘱:“引开之后想办法脱身,不要跟它们耗。”   朗达和耶郎在这方面经验丰富,两人的动静很快把那些僵尸的路线引偏,剩下的人趁机离开。   如此遇了一波又一波,这也更加让他们好奇花谷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穿过弯月关,地势变得开阔平坦起来,灌木藤蔓变少了,有条山溪不知从哪里过来,绵延不尽,看不到头望不到尾。   只要再走上两个小时就能到达花谷,萧榆却停下了脚步,他道:“现在进去天已经黑了,有危险不好应对,还是等明天一早吧,正好等等他们。” 第125章 是路远迢迢,众木成森的那个路森   行至此,就连张空青都没了说笑的心情,落日余晖在天边拉出一条长线,照得远处山头云雾染金,缥缈缭绕。   陆森面朝花谷的方向看,眉宇间凝着久久不散的忧思之色,他提刀欲到附近查看,萧榆拍去手上灰尘,也站起身:“我跟你一起去。”   知晓他在担心什么,陆森没拒绝,只是把被他嫌弃的外套递过去:“脏是脏了点,还是穿上吧,这里风大。”   萧榆接过,在陆妹叮嘱注意安全的话音里,和他并肩沿着那条山溪往上走。   “你放心,我不会瞒着你偷偷进花谷的。”   陆森几次侧目看他,见萧榆只是安静的跟着他,却不发一言,思来想去,还是这般解释道。   萧榆叹气地笑了笑:“可你会想着,该怎么说服我们不跟你一起进去。”   还没来得及实施的想法突然就这么被人戳穿,陆森有那么一瞬地愣怔,见他如此了解自己,干脆也把话说开:   “这里的生物如此大规模的离开花谷,一定是里面出了什么反常现象,这也是我第一次进花谷,里面是什么样,又有什么危险——我真的没有把握可以带着你们安全离开。”   心里有责任的人,自然而然的习惯把重担揽在自己身上,不管是为了南寨,朋友,还是爱人,似乎永远都在担当着最勇敢的角色。   萧榆停下脚步,目光深深看进他眼里,话语却那么云淡风轻:“可你要怎么说服我呢?像上次那样?”   不等陆森回答,他又道:“我们那里有句话,叫事不过三。”   陆森内心十分纠结,似乎陷入两难的境地中,口头上,他向来就说不过萧榆,更何谈怎么说服他。   萧榆伸出手,触碰他皱起的眉头,内心反而更加平静,他说起自己来南寨前的事:“阿森,我不是小孩子了,没那么莽撞冲动,既然来找你,必然是做足了能做的准备。”   会让他担心的问题,在来之前,萧榆就已经提前做好准备,只是没有料到,事态发展会出现偏差……   虽然打了疫苗也不能完全保证万事无忧了,但至少给了他借口进花谷的机会。   “这次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风把陆森束在脑后的头发往前吹,萧榆替他撩开蹭在脸颊边的发丝,手却突然被人扣住,拉下来紧紧握在掌心,下一秒就被人拥进怀里。   “萧榆,谢谢你。”   陆森将脸侧埋在他肩颈中,手臂持续收紧的将他抱进自己怀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压抑住心底横冲直撞的爱意。   他们彼此间说了好几次谢谢,却不似那般疏离客套,而是把爱和欢喜放在感谢里,那么的郑重而珍惜。   萧榆也将手伸过去抱住他的腰,下巴搭在他肩上,嗅着他身上浅淡的冷木香,在心里默默道:“这次,对不起啊……”   无论是哪种欺骗,面对陆森,萧榆总会有种负罪感,他知道不该,却毫无办法。   陆森手臂又收紧了几分,紧到萧榆觉得这个拥抱有些痛,耳边忽听得陆森低声呢喃:“可是我不想让你跟我一起去冒险,你瞒着我的事情,我都知道。”   萧榆整颗心咯噔一下,连这个拥抱开始让他感到不适都忽略了:“你知道什么?”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陆森语调里带上鼻音,呼吸不易察觉的颤抖,“这里没有人喜欢我,族老……也不喜欢我,他只是想要他的孩子能够回来,所以才对我好,其实我什么都没有……”   “不是这样的。”萧榆挣出怀抱,双手捧住他的脸,“还有我喜欢你啊,特别特别喜欢!”   萧榆焦急的想要跟他证明些什么,却还是看到了陆森极尽委屈的含着泪,眼里裹着脆弱、疲倦、绝望,就那么看着他,喉间哽咽:   “萧榆,其实我的汉名叫路森,路远迢迢,众木成森的路森,而不是你以为的陆森。”   猝然间,萧榆指间沾上一点凉意,是陆森的眼泪,他忽的就有些难以承受这样的陆森——也最不希望看见这样的陆森。   他明明有千般万般话想说,喉口却在张嘴的瞬间哽住。   陆森万念俱灰地将他的手拿下来,悲痛不忍道:“你该醒了,萧榆。”   这句话带着哭腔,萧榆周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凉意从后背窜起,他的表情凝滞住,心底的不安和恐慌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的手不可抑制的颤抖——不,不是这样的……   脑子里却突然想起,风向会把花粉吹向南寨……   他明明是在看着陆森含泪的眼睛,却看到自己那小小的倒影在其中变化,回到了他带着花跑来南寨的时刻。   族老的院子里没有陆森的身影,陆妹告诉他:“小鱼阿哥,你来晚了,阿哥已经进山了。”   ——来晚了?   他来晚了,陆森早就已经进山,他的花没有送出去,更是在陆森家等了几天,等来了他的爱人归来后,见到他第一眼,那格外陌生的疑问:“你是谁?”   ——“开什么玩笑,你不认识我?”   眼前的陆森陌生到让萧榆感到害怕,他想看出些端倪,证明陆森是在逗他玩,却听到那熟悉的嗓音,说着陌生而疏离的话:   “我叫路森,路远迢迢,众木成森的那个路森,我确实不认识你。”   他说他叫路森,路远迢迢,众木成森的路森,而不是那个一看见他,就满眼欣喜的陆森……   “想起来了吗?”眼前的人落下一滴泪来,却又伸过手温柔地替萧榆把眼泪擦掉,他艰难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来,“萧榆,回去吧……”   萧榆怕到浑身颤抖,他死死抓住陆森的手,急切而惶恐:“你跟我一起回去!”   陆森却摇头,看向花谷的方向:“我回不去了。”   “你在骗我对不对?”   “萧榆,我永远都不会骗你。”   “那你现在骗我一次,求求你,就骗我一次……”   萧榆泣不成声,陆森心疼地用指腹擦去他的眼泪,结果下一滴泪珠却又立马滚下来,他压根来不及擦去。   陆森到最后都没有骗他,而是说出了他们初见分别时,那句语音独特的祝福。   ——在没有我的日子里,希望你一切平安。   萧榆摇头抗拒,双手紧紧抓着他另一只手,生怕他会突然消失一般,十指牢牢攥着他的掌心。   快哭昏了头都还记得他手背上有伤,小心翼翼地避开,泪眼朦胧一垂视线,却发现陆森的手上并没有裹着纱布,手背上完好无伤…… 第126章 他相信这里的神灵,一定会保佑陆森的   “你的伤呢?”   萧榆将他两只手都拉过来,陆森的手指修长,骨感又漂亮,握刀时掌背带着满是力量感的青筋,可如今那掌背上却一丝伤痕都没有。   这是什么意思?   想告诉他这一路走来,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是他接受不了这个可能的幻想?   陆森却不言语,只是悲切又不舍地看着他。   无论如何,萧榆也接受不了这个结果,他宁愿死在这,给他陪葬,也绝对不会就这么离开……   等等——死在这?   萧榆猛地松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他像是陷入某种纠结,对眼前这个陆森审视起来。   “萧榆,回去吧,别再待在自己的幻觉里不肯离去了,能这样见你最后一面,我已经很满足,就像你说的那样,找个风大的地方,把我忘了。”   陆森站在那不动,凭风吹乱他的发,明明满腔悲痛,却像是没有看见萧榆被打击到崩溃的心神,说出口的话那么深情款款,却无端带着一点逼迫感。   萧榆摇头,不信,他又往后退了一步,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到底哪里才是幻觉?   “我要走了,不见了,萧榆。”   陆森深情地看他最后一眼,转身往花谷的方向走去。   那个方向却突然升起阵阵浓烟,黑夜被橘黄色的大火撕开一道口子,灌木燃烧发出一道又一道‘噼啪’的爆裂声。   “不要!——别去!”   他嘶声呐喊,却阻止不了陆森义无反顾地走进大火里。   心痛得快要死掉,萧榆发现自己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呼吸被什么堵住一般,怎么也呼吸不到空气。   窒息感愈来愈强烈,就在萧榆怀疑自己会窒息而死时,耳边却传来‘叮铃’一声,是陆森发绳末端系着的小铃铛发出的声音,还有一声急切地呼喊:   “萧榆,醒醒!”   那声音明明不大,又好似直接响进他心里,整个人从身体到灵魂都为之一震,瞬间将他从苦难中解救出来。   “——咳咳、咳!”萧榆猛地睁眼,坐起身揪住自己的衣领喘息,口鼻总算呼吸到空气,他呼吸太急反而被狠狠干呛了一口。   “别怕,我在。”   沉稳而坚定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背上有一只手一下一下,温柔又关心地轻拍着给他顺气。   萧榆胸腔剧烈起伏,目光呆愣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陆森,他眼一眨,滚下一滴泪珠,在那满脸泪痕的面容上又多添了一道湿润来。   他眼中含着一层水光,在篝火的照映下,显得脆弱又可怜。   陆森只瞧一眼,就觉心脏陡然被捏紧,心疼不已地伸手替他擦去眼泪,轻声问:“做噩梦了吗?”   给萧榆擦眼泪那只手上还裹着白天包扎的纱布。   他不出声还好,一出声,萧榆就忍不住了,直接扑进他怀里,将脸埋在他肩窝,隐忍的,喉咙发出细微的哽咽,将所有情绪泄洪般在这个怀抱里倾泻而出。   萧榆是个足够坚强的人,更要面子,在别人面前哭的次数极少极少,甚至能算作没有,如今只是做了个梦,就哭得这般惨兮兮。   陆森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一时不知如何安慰才好,本能的也环抱住萧榆,手在他后颈来回抚摸至后背,耐心十足。   又想起方才察觉到萧榆的异常,叫醒他时,他在梦里还哭着呢喃着什么“别去!”,他柔声哄着:“我哪里也不去,我就在这里,你去哪我去哪,那只是个梦,不是真的……”   最后一句话尾音还没落地,萧榆突然推开他,低头在自己衣服口袋里焦急地翻找着什么。   萧榆翻遍了所有口袋,那个掉在弯月关沟壑里的香包真的不在他身上了,又看向陆森的手,纱布还是他亲手替他包扎的。   张空青、古竹悦还有妹妹正席地睡在他们另一边。   对!——这才是真的!   “你不是路远迢迢的那个路森,你是我的陆森!”   萧榆破涕为笑,跟谁证明什么一般又重复了一遍:“对,你是我的阿森。”   他不是个迷信的人,但此刻,萧榆突然庆幸自己在山神树枝绑上的那条祈福带上,当时他写下的名字,不是路远迢迢的路。   如果山神不是个近视眼,他相信这里的神灵,一定会保佑他的陆森。   萧榆连着两句话都说得霸道,本该高兴的人见他这又哭又笑的,实在不放心,更不知道他在梦里看见了怎样一番经历,陆森担忧地瞧着他,嘴上附和着:“我永远都是你的,不哭了。”   发现陆森的手抓在他腕间,食指和中指偷偷按在他的动脉上,萧榆心一热,欺身而上,捏住他的下巴亲了上去。   他一点都没有控制自己的热情,闭着眼就是好一番缠绵。   萧榆终于反应地想起来,他跟着陆森去附近查看时,说完那些话,又跟陆森约定好,不管多危险,这次他们要一起进花谷。   谁知道回来后,不懂是不是香包掉了的原因,萧榆迷迷糊糊中睡着就做了那样一个梦。   梦里的场景,是他内心里,真的胡思乱想过的种种可能。   这还只是在花谷附近,梦里的内容就已经直击他内心当下最不希望看到的,甚至每个画面,每句话,都在教唆、引导着他了结自己。   萧榆不敢想象如果是在清醒的时候陷进去,会是什么样……   陆森被这热情的吻亲得很享受,同时也有点懵。   直到一吻结束,萧榆睁眼看他:“那说好了,你只能是我的。”   哭过的眼睛眼眶通红,泪水沾湿了睫毛,正所谓桃花勾人,沾着露水的桃花更勾人,陆森差点被他这一眼看得起反应,出口的嗓音不自觉暗哑几分:“好。”   他整个身心都只剩下萧榆一个人,眼里只见得那双湿漉漉的眸子,还有仰头喝水时,明显凸出的喉结,陆森暗自捏紧了手才控制住自己的欲/望。   眼前却突然放大萧榆的脸,他又贴上来亲他,有液体渡进他嘴里,陆森不设防的下意识咽下,等意识到不对劲时却已经晚了。   萧榆带着歉意地拿指腹蹭去他嘴角的水渍,将睡过去的人扶到地上躺好,很轻地叹了一口气:“对不起啊,我又骗了你。”   这花谷,就不一起进去了……   “你想自己去?”   古竹悦在火堆对面突然翻身坐起,眼神清明一片,也说明她压根就没有睡着过。 第127章 唯有那盏发光的灯笼照出满腔孤勇下的破釜沉舟   没想到会被人抓个正着,见是古竹悦,萧榆松口气,毕竟他现在实在没有什么精力去说服谁。   “这就是你要瞒着他的事情?”   古竹悦隔着中间的火堆和他对望,眼里尽是不理解。   在她看来,现在这种情况下搞个人主义牺牲,是最愚蠢的事情。   萧榆苦笑一下,也觉得自己挺蠢:“研究机构的研究命题,你相信真的会成功吗?”   记忆和嫁接,所谓的借着别人的躯壳实现“重生”,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异想天开的一个研究。   换作以前,萧榆打死也不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古竹悦蹙眉:“什么意思?”   她曾经作为卧底,打入研究机构内部,见过很多研究资料,到至今,也无法说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尤其是这世间万物的生命,远比我们所知道的要神奇千百倍。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更不该用自己浅薄的认知,去框定一个可能。   萧榆侧目看向一旁陆森安静的睡颜,纵然心底情绪万千,眼里却愈发坚定:“不管这个研究成功还是失败,他就是他,我希望阳光下他的影子,照出来的模样也是他自己,仅此而已。”   不管是早之前告诉他真相,还是到如今这个地步,他们总是要进花谷这一条路走,如果非要去一个人,这次,就他去好了。   “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出什么事,他这辈子也不会生活得多幸福。”   说不定深情一点,会选择跟他一同去了。   “我知道。”萧榆站起身,他身边就有这么一个因为爱人故去而生活得不幸福的人,更因为那个梦,所以他比任何人都要知道,也因为这样,他自私自利的把这个痛苦,留给了陆森,“如果天亮我没回来,能不能麻烦你件事?”   古竹悦也起身:“什么?”   萧榆:“想办法,让他忘了我。”   南寨是个巫蛊遍地的地方,可惜这种蛊对萧榆不起作用,如果他们的结局是梦里那样的结果,他连忘记这个人的机会都没有。   不好,太苦了!   所以留下来的那个人,还是换成陆森吧。   他不敢拿陆森打赌,对自己却孤注一掷。   就像陆森当初跟他一起离开南寨那样,勇士嘛,也该换他当一当。   说不定他会赌赢呢,和当初南寨那个禁忌一样,只是虚惊一场。   萧榆只拿走了一把小型弓弩塞进腿包里,抽走了陆妹的箭,拎起煤油灯,转身走向花谷。   古竹悦没有拦他,更知道他既已下定决心,任何劝说只是浪费唾沫星子,只是见着孤身离开,却走得无所畏惧的身影,心生感慨:“萧榆……”   有些话,不必言说——萧榆没有停下步伐,亦没有转身,他只是背对着他们,举手颇是潇洒地挥了挥。   胸中有情有爱,哪怕前方荒山小路,孤月高悬,前途未卜,他亦无惧、无畏,大步前行。   煤油灯照明的范围有限,四周连虫鸣都不响一声,这苍茫大地似乎只剩下萧榆一个人。   他像只进入深海独自游行的鮟鱇鱼,在这月光凄凄的深夜,唯有那一盏发光的灯笼照出满腔孤勇下的破釜沉舟。   越接近花谷,劲风从四面八方穿过山谷,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呼号。   那一大片看不到头,状似睡火莲的蓝花沐浴在月光下,自风中摇曳无数,好一片壮景。   萧榆在那花谷中央,看见了他未曾谋面,只在照片上见过的母亲。   那一席白裙说尽了惊艳和温柔,而他父亲默默站在身后,脸上是萧榆不曾看到过的笑容。   在他们面前的画架上,还画着他们一家三口。   ——“小榆,来,看看妈妈画的画好不好看?”   她笑着冲萧榆招手。   眨眼间,所有人都站在了那里,卢队、老爷子、张空青、古竹悦、陆森和阿妹,就连林杨也抱着他的女儿在冲他招手,他们其乐融融,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   萧榆抬腿,走入那一片梦幻般的花海里,站到他母亲身旁。   ——“看看,画得好看吗?”   萧榆久久地看着他母亲温柔的笑容,萧祯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眼里带着骄傲的对他说:“你做得很好。”   陆森只是笑着站到他身旁,像是等了很久:“说好了,以后我们会一起生活,你不能忘了吧?”   每一张他所认识的脸上都带着期待,他们期待着萧榆的回答。   萧榆眷恋不舍的一一看过去,没有作出回答,而是紧紧握了一下拳,那痛意瞬间直击心脏。   面前的人在那一刻定格住,风一刮,他们如灰烬般一点点在他眼前散尽,直至不复存在。   鲜红的血液顺着萧榆握紧的指缝流出,缓缓往下滴落,砸在盛放的几朵蓝花上,给其添上了一抹妖冶艳丽。   进来之前,萧榆折了一节长满尖刺的枯枝,他拿在手里,只要一握拳,尖刺就会扎进他整个手掌。   “你是第一个踏足这里的外乡人。”   那枯朽沙哑的声音自萧榆身后响起,他转头,就见着族老佝偻着背站在他几步远的地方。   老头拄着一根拐杖,双手撑在上面,并没有去看萧榆,而是望着这一片花海:“当年,我在这里做了无数个尝试,才导致它们变成如今这个样子,没想到阴差阳错,让我看到了希望。”   “让我猜猜,为了复活你的儿子,你都做了哪些努力。”萧榆一手插兜,任凭呼啸的山风打乱他的发型。   族老沉默不语,萧榆接着说:   “你在这里看到的希望,是你们所谓的山姑娘吧,它可以寄生在别的生物身上,哪怕是死物,也能让其重新动起来,可这并不是你想要的,你还需要继续研究,   但这山姑娘根本不受你的控制,为了不被人发现,你利用一个谎,把这个罪名安在一个刚出生的孩子身上,让他替你背负二十几年的“不祥”。   甚至为了你的计划,提前做好了一切准备,为什么接近陆森的人会莫名其妙中蛊,是你在从中搞鬼,为的就是让所有人远离他,只要没人接近他,了解他,待你让你的儿子“活”到陆森身上,也不会有人察觉到他是不是换了一个人。   你为了自己的目的,致周围那么多无辜之人的性命于不顾,更是辜负了一个尊敬你,相信你的人,到如今,你对自小养育在身边的孩子,当真没有一点恻隐之心吗?”   萧榆所说的种种猜测,都在为陆森鸣不平,最后那句询问,让族老沉下脸色,他搭在拐杖上的双手换成左手在上,半晌才出声:   “你确实是个聪明人,猜得没错,我的计划里本不包括你,可惜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靠近路森。”   “事到如今,我没有放弃的理由,也不可能会放弃,你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偏偏跑到南寨来爱错了人!”   萧榆手搭在腿包上,警惕着族老的任何举动,却发现他没有动,那双浑浊的老眼直勾勾看着他,让人毛骨悚然。   心中那句“拿你归案”那么正义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突然一支利箭带着火呼啸而来,在萧榆面前飞过,一箭射入远处的稻草人身上。   火光瞬间窜起,火舌跟着稻草舔舐而上,不稍片刻就全部烧起。   接着又是一支、两支、三支带火的利箭射来,但是这些利箭的目标全部都不是萧榆,而是立在花海四周的稻草人…… 第128章 你是在跟天赌命   现在这场面,怎么和萧榆所想的不一样?   他以为好歹是有一支箭该冲着他来的才对,不是想杀他吗,这是在干啥呢?   不知道谁躲在暗处放暗箭,四周好像提前被人泼了什么易燃的东西,燃烧的稻草人身上的火焰开始往四周蔓延,很快形成一个火圈将他们包围在其中。   大片火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包围圈,大朵大朵蓝花被火焰吞噬,火舌卷上花蕊的瞬间,那些花仿佛才在这极端坏境下,绽放出它最惊艳的花姿。   蓝花与火焰,搭配出了一幅瑰丽而决绝的艺术。   萧榆身处其中,头一次没心情欣赏这幅碰撞出来的“画作”,他掩鼻防止吸入过多浓烟,不太明白这个走向——真就不管你们族老的死活了?   这老头也在火圈里呢!   而且放火烧山,牢底坐穿,这点意识都没有,看来教育普及还是不太够。   萧榆拿捏不准都快火烧眉毛了,族老还在那一动不动的,到底是想干什么?   突然就见着他白眼上翻,脸上的皮肤底下鼓出青筋来——不对,这不是青筋,而是那些虫子的根须!   萧榆立马低头去看自己脚下的土壤,他并没有看见什么爬行的虫子,也可能是这蒙蒙亮的天色不足以发挥他5.2的视力。   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这老头被寄生了。   火焰已经隐隐有灼烫背部之感,萧榆意识到这老头压根就没打算活着离开这里。   在他变成山姑娘的那一刻,萧榆不再犹豫,抽出弓弩和箭,送了这老头最后一程。   冲天的火焰来势汹汹,将亮未亮的天色生生提前染上了仿若旭日初升的颜色。   来之前萧榆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想过只是跟这老头说点话,火就烧起来,老头突然就被寄生了。   哪怕是这种危急关头,萧榆还是油然而生一种临行前,人们把所有好话都拿出来烘托了光辉而伟大的,会变成人人歌颂的英雄人物,结果提枪上战场,却发现没有“刀光剑影”奋勇一战,而是对手突然递给你一把肉串,让你去烧烤的那种不解和废然感。   萧榆认真考虑了直接冲出去会被烧死的概率,环顾四周寻找火势较小的地方,愕然发现有个地方的燃烧速度和其他地方相比是较为缓慢,而且那里似乎提前被人清理过,像是专门预留了一个能够逃生的缺口。   是为那老头准备的?   结果堂堂南寨族老,居然在自己的地盘上马虎大意的被寄生了?   有些离谱,不过萧榆现在可管不了那么多,他迈开腿朝那里跑去,已经逃生在望了,可就在离那里还有几步远的地方,萧榆忽的心一震颤,耳边更是清晰地听到那跳动的“咚咚!”一声。   往前迈的脚步一软,萧榆控制不住单膝跪地,一手撑地一手按住胸口。   密密麻麻的疼痛从四肢百骸而来,又全部直冲脑海。   ——“快!把他们带回去!”   ——“阿爹……你别怪她!”   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挤进萧榆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似在他体内撕咬着,想要从皮肉当中冲破而出。   脑子里被万蚁啃咬的错觉,让萧榆痛到脸色顷刻煞白,他强忍着撸起袖子,见着手臂皮肤底下隐隐看到青色的根须——看来还是没逃过。   想起鸢尾曾教过他的保命赌注:“你要是真的中蛊了,在很紧急的关头,就是不解开很快会死的情况下,就把自己的手腕割破,多划几刀,那时候赌的就是你体内的蛊有没有跟着血液从伤口上流出来的可能。”   “虽然几率很小,无限趋近于零,但这方法是我阿奶教的,她说那时候你的命已经不是你的了,你是在跟天赌命。”   拼的就是那无限趋近于零的可能。   萧榆摸出裤兜里的手机,哪怕他出不去,把这手机送出去,也不亏了。   蓄起体内最后的力气,他把手机从那处缺口丢出火圈。   手不可抑制地颤抖,萧榆撑着最后的意识摸出折叠刀,已经感觉不出自己用了多大的力道,皮肉被刀划破的痛,还不及脑子里的痛楚半分。   他任何感觉好像已经脱离体内,仰面躺在最后那一点花丛中。   好可惜……   感觉就差一点了,他还想带着陆森去张阿姨家蹭饭,毕竟他家的厨子炒菜真的好吃。   还想着带他去看场电影,正儿八经的约个会。   他会变成山姑娘吗?——唉,那样也太丑了……   模糊中,余光感觉有人在他身旁蹲下来,萧榆看不清脸,但能感觉到那人似乎往他手上糊了什么东西。   “阿森……”萧榆意识不清地呢喃,那个人影却倏忽的消失不见。   什么都不见了,萧榆明明躺在一片大火的花丛里,灵魂却像是来到了那棵山神树下。   一仰头,光影斑驳的树上飘飘扬扬着几条红色的祈福带,他一眼就看见了当初自己写下的那条。   “陆森?他是你喜欢的人吗?”   那声音温柔,声线轻软,听起来有种风吹杨柳般的惬意和舒服。   萧榆侧头看去,身旁忽的站了一人,还是照片上那身白裙子。   这辈子没有机会当着她的面张口喊过那个称呼,萧榆张了张嘴,却没发出来声音。   她也不介意,仰着头去看那条和萧榆名字写在一起的祈福带,满意地点点头:“挺好的,能被我们小榆喜欢的人,定是个很好的孩子,等你回去了,记得把人带来给我看看。”   萧榆低头苦笑:“我……可能回不去了。”   人家是脑子里跑走马灯,他现在,是直接跨过这个阶段了吧。   她怜爱地抬起手想去摸一摸萧榆的头,却发现萧榆已经比她高了不止一点:“你想回去吗?”   不等萧榆回答,她眼中浮现出落寞之色:“回去吧,别让他以后的生活,同你爸爸那样。”   树上的祈福带被风吹得打转,萧榆看着她良久,鼻头有些酸楚:“您……后悔生下我吗?”   “傻孩子。”她笑起来,眼中有泪,“我爱你,很爱很爱你!”   萧榆吸了吸鼻子,抿嘴侧头,倔强的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眼泪,却有一声声呼唤不知从哪来,执着地叫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不肯放弃般像是一定要听到他的回答。   她不舍地最后抚上萧榆的脸颊:“他们都在等你呢,小榆,你该回去了——”   话音未落,眼前的景象突然快速倒退,萧榆张嘴想喊她,整个人却已经飞快的远离,眼前也越来越模糊,到最后山神树下那身白裙子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叮铃!   是陆森身上的铃铛在响,萧榆轻飘飘的才终于有了一点实感。   他想起第一次在大苗山被陆森救起,那时的少年眼神清澈,待人赤诚,从头到脚都透着一点不谙世事的干净。   如何能不被吸引呢?   到南寨去,带着自己的小心思耍着花样去接近他,又成功将人拐走了,现在才走到一半,就要丢下他一个人了吗?   他会哭吗?   想起那悲恸而绝望地哭泣,萧榆就心疼得受不了。   像是知道他心里所想,有滴水忽的砸到萧榆脸上,他周身疼痛全部卷土重来,如潮涌至的冲击着他的感知。   求生欲终于让他蓄力缓缓睁开眼——原来滴到他脸上的不是水,而是眼泪。   还是哭了啊……   那就哄哄好了,萧榆声如蚊蚋,费劲的扯动嘴皮子:“宝贝……没死呢……”   陆森眼眶通红,脸上的恐惧和无措一僵,这还是萧榆第一次看见这么狼狈的陆森。   他忍痛想要扯出一个让人放心的笑,但是他没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模样,那笑一露出来,勉强不说,张空青和陆妹哇一下哭得更大声了。   他们悲痛地把萧榆这个笑当成了回光返照,哭得萧榆都觉得自己不死一下怪不好意思的。   萧榆全身的力气被痛楚一点点抽去,他还记得一个很重要的事情,气若游丝道:“手机……”   “都这样了还玩什么手机,你放心,你的聊天记录我一定给你删得干干净净。”   张空青充分展现了自己好兄弟的一面,很为萧榆着想“要留清白在人间”的重要性。   如果萧榆现在还有力气,必是要教教他做人这方面的事情,奈何现在“身不由己”,他只能动动嘴:“找手机……”   张空青擦了把泪,对这“将死之人”格外宽容:“你手机丢了?这偌大的地方,我上哪给你找去?”   萧榆疲惫地闭眼:“喊……”   “喊什么?”刚问完,张空青福至心灵,他一拍脑门,理解了。   萧榆窝在陆森怀里,在即将陷入新一轮昏迷之前,听到张空青撕心裂肺地喊出一声:   “嘿,Siri!” 第129章 慢品人间烟火色,闲观万事岁月长   等萧榆有力气下床,已经是几天之后的事情。   南寨已经回归于之前那般安全而平静,族老死了,他们还在被火烧过的花谷里发现了一点没烧干净的攀崖衣服上的碎屑和银饰,当时放暗箭的很可能就是攀崖,他们觉得攀崖跟族老一样死在了花谷,而陆森这个预备族长转了正。   萧榆本以为自己还活着,一睁眼,面对的可能会是三堂会审,论“他当时为什么会和族老同在火海,而族老还挂了”的事件,审他个三天三夜。   不过这些都没有,那期间,没有人来质问他,就连张空青他们都极少进来打扰他养伤。   说实在话,那几天看陆森给他熬汤喂药的,萧榆其实心里有点怵。   他以为陆森好歹会因为这件事而跟他发上一点小脾气,严重的很可能会误会是不是他杀了族老,但是没有,他一点想要质问的意思都没有,甚至连萧榆为什么要这么做都没有问。   这让萧榆满肚子哄人的话没了用武之地,同时又觉得陆森这样挺反常。   可是每次他去试探他:“阿森,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陆森只摇头:“没有,窗开得太久,今天风大,我先替你关上了。”   明明脸色正常,话语正常,情绪正常——但萧榆就是觉得哪里不正常。   但是说哪里不正常,他又说不上个准确的。   更不敢主动提起关于族老的事,他的手机摔坏了,不过张空青确实仗义的帮他找了回来。   那里面,有族老亲口承认的录音,当时萧榆话那么多,不过是为了得到他一句承认。   那时的萧榆已经抱了回不来的决心,真相重不重要于他而言已经无所谓,他只希望可以在最后,还自己在意的人一个清白。   只是如今看着陆森在他眼前忙活,却连族老一个字都没有问起,萧榆反而借着手机坏了为借口,对此沉默着。   还是后来张空青来陪他这个“弱不禁风”的解闷时,跟他说了点当时把他救出火场的经过。   之前萧榆也问过,但是察觉到陆森不爱提,他就没问了。   这次张空青倒是给他说得更详细了一点。   他们是在萧榆离开的两个小时之后才醒来,朗达和耶郎回来的动静把他们惊醒,唯独没有惊醒陆森,朗达一瞧便知他中了什么蛊,顺手就给解开了,所以陆森早醒了几个小时。   听到陆森问古竹悦萧榆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们才发现队伍里缺了一个人。   听到是两个小时之前,陆森沉默不语,拿上东西就走。   “你是不知道他当时那个脸色,我们几个大气都不敢喘。”   张空青想起来还后怕的拍胸脯,萧榆急着往下听:“然后呢?”   “然后就是发现起火了,陆森发现一个缺口,冲进去把割腕的你抱出来了。”张空青看他的眼神都带了一点敬佩,“你也真够牛逼的,人家割腕划一刀,你倒好,完全忘了自己是个画家,手对你来说有多重要,那整个手臂被划得有深有浅,触目惊心,要不是你丫的还记得往最紧要的那个伤口上糊药,你他么这次差点就交代了。”   划破手臂时萧榆意识已经不太清楚,现在想起来也不太记得自己划了多少刀去放血,只是他记得自己好像没有往手上糊药……   是求生欲太强烈,他还能在那时候爬起来给自己上药?   “你小子还老说我冲动呢,你丫的才是冲动起来不要命,瞎搞什么个人主义牺牲,组织这次严厉批评你的冒失行径。”   别看张空青现在说得轻松,陆森把萧榆抱出来的时候,他衬衫上都是血,呼吸起伏根本感受不到,几个人能做的紧急措施都做了,萧榆的脉搏轻到给人一种下一秒就不会跳动的错觉。   “古教授说你干这事有很重要的原因,竟然比你的命都重要,所以不想说,就不说吧。”   没有人追问他要这么做的原因,陆森连一个字都没提,只是夜里睡时,总是下意识轻轻抓着萧榆的手腕,实则把着他的动脉,如果萧榆无意识的把手抽走,他很快就会惊醒。   似乎只有感受到萧榆还在跳动的脉搏,他才能安心入睡。   一个月之后,萧榆终于拆了手上的纱布,划深的伤口还是留了疤痕,不过幸好他还能拿起画笔。   院子里那棵柿子树下不知何时搭了一张竹藤编织的桌子,冬天出太阳,往那一坐,说不出的舒服与惬意。   “过几天我会带妹妹回家一趟。”   古竹悦是个行动派,回来后已经做好了后面的安排,说不定连车票都买好了。   这件事情的后续工作因为萧榆重伤,所以一直是古竹悦在跟卢队联系。   萧榆拉了把藤椅坐着晒太阳,听了古竹悦的话,睁眼又被日头正好的阳光晃得微微眯起,看着立在树上正跟零星几个顽强挂着的柿子“搏斗”的黑鹰,他懒洋洋道:“替我给老爷子问声好,过段时间我再回去登门拜访。”   虽已养了一月有余,萧榆面色还是透着病态的苍白,穿在身上的衣服明显消瘦得松垮了一圈,许是躺久了,整个人瞧起来慵懒了几分。   他能留得命在,除了鸢尾教他的保命赌注,那无限趋近于零的可能,还得感谢当初打的疫苗。   只是陆森也踏入过没有被大火烧过的花丛里,萧榆还担心他会不会受到什么影响,但经过这段时间以来的观察,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他还是那个陆森。   只除了一点,他实在过于坚持不懈的给萧榆端来一些味道奇特的汤药,一碗比一碗还要让人怀疑人生。   当初生药汁的滋味在它们面前,那才是真正的不值一提   “等等!”萧榆坐正起身,在空气里嗅了嗅,“他来了。”   “去哪?”古竹悦奇怪他突然往外跑。   “突然有点事找朗达兄弟,别告诉阿森!”   萧榆丢下一句话,溜得比兔子还快,等陆森端着还在冒热气的汤碗到院子里来,只见得古竹悦在树下喝茶。   陆森淡定地问:“他去哪了?”   古竹悦悠闲自得地品口茶,把人出卖得心安理得:“他让我别告诉你他去朗达家了。”   “多谢。”   陆森客气点头,而后不急不缓地端着碗往后寨去。   陆妹突然从二楼窗口探出脑袋,开心地问:“竹悦姐姐,这件裙子你真的要送我吗?”   “真的。”想想,古竹悦又道,“不用带这件出去,回家了我给你买新的。”   此刻的南寨风清云朗,阳光正好,树上的黑鹰吃完一个柿子,抖抖羽毛,展翅飞上天空,自由自在地巡视着整个南寨。   院子里在讨论去哪里买新裙子,束高马尾的少年端着碗走在通往后寨的青石板阶梯上,而那个为避一碗苦药的人幼稚的在南寨玩起了躲猫猫……   呈阶梯式错落有序的吊脚楼建在这四面环山,天水一色的景色里,正值晌午时分,袅袅炊烟升起,黑鹰展翅高飞,惬意地环绕一圈,发现哪哪都是写不尽的人间烟火。   既如此,那就让他们在这生活里,慢品人间烟火色,闲观万事岁月长…… 第130章 大结局:一   几天后,古竹悦带陆妹回了家,小姑娘第一次离开南寨以外的地方,整个人兴奋又紧张。   出发前,陆森看着这个一起长大的小姑娘,穿着古竹悦特意送她的漂亮裙子跟他挥手,才有种原来陆妹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的感慨。   他还是尽着做哥哥的责任,对古竹悦道:“出去了,就麻烦你多照顾她了。”   “放心。”古竹悦承诺得也很郑重,似是无意地扫一眼旁边的萧榆,突然道,“就当扯平了。”   她话说得突然,也没解释,牵着陆妹离开了南寨。   陆森不太懂她在说什么意思,但知道她是和萧榆说的,就看过去。   萧榆无奈摇头一笑,搂上陆森的肩,将人往南寨带:“古教授真是一如既往地不服输。”   想当初他和古竹悦因为娃娃亲,定着亲跑来南寨,如今却把南寨这兄妹俩都给拐走了。   萧榆没有明说,陆森也没有追问,除了每日必喝的汤药,这段时间他对萧榆宽容到了极致。   路边跑过几个光屁股,玩得满身泥巴的小屁孩儿,萧榆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族长,我们在这挑个地方办所学校吧?”   城里天天被上学和作业困扰的学生,可见不得谁的童年这么无忧无虑,而且教育普及确实很重要。   萧榆可不想将来这群小崽子长大了,要是哪一天,谁的开头和他们一样,因为语言不通,爱情开始了都还在鸡同鸭讲。   “好。”陆森也很支持,他也希望这里的孩子将来不是因为没有学识而出不去,而是学富五车、满腹经纶的可以自己选择想去的地方,想待的地方。   有这个族长点头,事情就简单多了,萧榆给何修然打了通电话,跟他商量往年公司分拨出来的那些公益基金,能不能加入南寨这个地区的教育计划。   何修然当天晚上就把项目通过的计划书发给他,而且这个项目资金最大的那一部分,由张叔叔公司那边负责,就当是融资了,相关批文也全部由张叔叔那边全权搞定。   这方面不需要萧榆操心,等批文下来那两天,他们四个在南寨附近转了转,寻找合适的地皮建学校。   萧榆这个“病号”哪怕觉得自己已经能跑能跳,身体好得不得了,也还是经常被陆森革令待在家休息。   萧榆还是头一次觉得自己还能这么“娇弱”,不过被人关心紧张着对待的感觉,也不赖。   下午三人继续出去挑选合适的地方,萧榆自己无所事事的待在院子里放空自己,门口传来熟悉的一声喊:“萧老板,有你的一封信!”   信?   萧榆出去一瞧,杨向导手里拿着一封颇是精致的信封递给他,信封上确实写着萧榆的名字。   杨向导道:“这信寄到外边的农家乐了,老板娘认识你的名字,就给送了来。”   “麻烦了,谢谢啊。”   杨向导摆摆手权当客气,回前寨又忙自己的去了。   萧榆回到院里,坐回藤椅上将信封拆开,实在想不出有谁会给他写信,毕竟现在通讯方便,写信已经变成了一种怀旧。   他将里面的信纸抽出来,将其展开,读阅起信里的内容:   ——嘿!伙计你好。   我猜你现在一定很莫名其妙的再看这封信,因为写下这封信的我和你一样莫名其妙。   不理解,对吧?   怎么说呢,我知道你叫萧榆,是个挺有名的画家,好吧,准确说我一开始并不知道你的名字,然后很突然就知道了。   你现在应该会觉得我是个神经病,大概吧,我最近确实精神不太好。   请容许我向你自我介绍,我叫蓝斯·米尔,是个旅行家,这个世界的很多地方我都去过。   只是最近发生了一些让我觉得很神奇的事,就比如说我从来没有学过中文,但是现在我却可以用中文来给你写信。   更神奇的是,我居然跑来你们这里,去祭拜了一个陌生人,还去参加了你的画展。   你确实是个天才,我很喜欢你的画,不过我还是觉得其中有幅画,还是倒过来看更有意境,可惜你没有给它命名,原谅我擅自做主,将那幅画倒了过来。   写下这封信时,也是很突然的念头,为了表达私自给你写信带来的不礼貌,我拍下了此刻在我面前的风景一同寄给你。   萧榆拿起信封倒在桌上,一张明信片掉出来,里面的风景,是萧榆曾经答应给林杨画幅画挂在客厅的那处教堂。   照片里白鸽四起,归巢般往教堂的方向飞去,摄影角度很讲究也很好看。   萧榆却掏出手机搜索这个旅行家的名字,确实有这么个旅行家因为经常在网络上发布一些照片而挺出名。   萧榆找到他的社交账号,发现他发的动态里,在一年前,曾因为睡眠不好而去过林杨所工作过的那所医院……   这一切都不是巧合,他曾在墓地园上看到的身影,画展里那幅给他启发的,被倒过来挂着的画……   萧榆看着那张明信片,久久出了神。   陆森他们一直到傍晚才回来,张空青还是觉得另一块地皮更大,到时候方便把体育场弄得豪华些,毕竟他上学时最喜欢体育课了,因为不用在教室里听着那些昏昏欲睡的知识点。   陆森其实也觉得那里更好,但是排水问题不好解决。   朗达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精神看起来不太好,只喝了口水就说先回去了。   “偷懒是不?哎陆森,你家有没有什么大补的汤药,我看他都虚得不行了,成天耷拉个脸不在状态。”   陆森也发现他看起来好像真有点累:“朗达,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朗达拒绝了他的把脉,更没有和张空青吵起来,摆摆手道:“没事,就是没休息好而已。”   萧榆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好像从花谷回来后他就不怎么在状态,明天还是我跟你们一起去看看,让朗达兄弟好好休息吧。”   张空青收回自己的目光,佯装不在意地问:“别管他,饿死了,今晚吃什么?” 第131章 大结局:二   饭后,张空青靠着外面的廊柱和萧榆聊天,话题突然正经地谈到了以后:“真不玩儿了?”   四周虫鸣声声,夜里的静谧自有一番特别的曲调,听久了,就爱上了。   萧榆目视前方,半晌摇头低笑:“不玩儿了,这里更有意思。”   “是这里的人有意思吧。”张空青看一眼屋里的身影,笑出一副“小样儿,我还不懂你”的样子,又道,“所以那些事你都不管了?”   “不管了。”萧榆伸了伸懒筋,“有卢队和库珀在,老爷子也盼着安心退休呢,我早就已经辞职,剩下的事就不归我了。”   研究机构的收网工作,他能做的已经做了,也向老爷子证明了陆森的清白。   至于林杨,他的死也随着研究机构的浮现而水落石出,那封信,或许是林杨回国之前所做的另一手准备,萧榆也将情况报给了卢队,结果是没有什么额外生枝的地方。   如今幕后推手也死了,没有南寨这条线,陈静云被抓,资金链断缺,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剩下的收网工作天南海北,势必要去国外到处跑,萧榆曾在国外像个流浪汉待了很久,现在他只想把这里的义务教育尽快落到实地,他好像在这一刻,才真正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么。   “卢队估计气得想扒了你的皮。”   想起卢队瞪眼拍桌的模样,张空青对此表示幸灾乐祸。   一想到这,萧榆捏了捏眉心,是有点头疼,不过:“我想卢队也知道我志不在此,不然当初就不会放弃转正的资格去辞职。”   萧榆自由惯了,也从不觉得自己需要去做什么,才是如别人所说的那样没有埋没了人才,他只想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说他自私也好,胸无抱负也罢,这就是他个人的追求。   当然,如果真的有需要,他也会义无反顾的尽己所能的去帮助。   所以在这之前,他要先把自己想做的事做了,不枉此生,无愧于心就好。   “你呢?”萧榆突然反问。   张空青“啊?”一声,估计没想好,说得很含糊:“我……就还是那样呗,该玩玩该逛逛……”   “就你自己?”萧榆挑眉,“老实说吧,朗达之前跟我打听你近况的时候,都已经跟我交代你们干了什么,你小子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张空青心一惊,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我去,那死木头真跟你说了我们滚——”   “滚什么?”   说一半,张空青突然一把捂住自己的嘴,把后面的话咽回去,任萧榆问也不说,还终于灵光一回:“诈我是吧,没滚什么,我消食去了……”   张空青溜得可快,一溜烟跑没影。   也不打自招他们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萧榆回身进屋,本来就不公平的赌注他觉得自己赢定了。   无人发现那只喜欢栖身在柿子树上的黑鹰,已经一整天没有出现过了。   张空青说是借口出来消食,实则是重新被提起,他自己都在纠结这事要怎么解决?   要不——就当做没发生过?   脑子里一下就想起自己老母亲天天念叨的话,不负责会被打断腿……   但这事,吃亏的是他啊,他负什么责,本来就不是他的错。   对,明天就回去,谁管他怎么想。   张空青自己在那自言自语,嘴上说着谁管他,一迈腿,教养使然,又总觉得自己良心上过意不去。   因为这事儿,准确说起来,也有他一半责任。   谁让自己恼羞成怒,一气之下口嗨说了不该说的话,现在想起来都让他懊恼抱头,什么叫“老子上/过的/人比你吃过的饭都多”、“你丫不行就给老子起开”,自己说过的话在脑子里循环播放,张空青烦躁一搓头,悔不当初。   郁闷好半天,脑子里又突然灵光一闪,要是朗达也能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这事儿是不就能翻篇了?   这不就皆大欢喜了么!   说干就干,张空青脚步一转朝后寨去,到朗达家敲敲门,半天不见回应,才发现家里一点灯光都没有。   奇怪,这么早就睡了?还睡这么死,居然这样都吵不醒?   张空青鬼鬼祟祟扒着窗户往里看,附近突然有什么东西扑棱一下,吓他一哆嗦。   什么动静?   在南寨这种地方,深更半夜有点异样的动静都觉得格外悚人,张空青觉得自己胆子经过这么多事,好歹也练出来了。   他小心翼翼走到房屋侧边许久没人打理的草丛边,隐约见得有道人影蹲在那不知道干什么?   张空青只是迈步想看得更清楚些,那人敏锐一转头,竟是朗达。   “我去,你有病吧,吓我一跳。”   张空青看见是他,顿时放松下来,嘴上骂骂咧咧埋怨着,又一面走过去看他在搞什么幺蛾子。   视线一落到他手上,还有地上那只被开膛破肚了的黑鹰,张空青刹时被惊得结巴起来:“你……你把它杀了?”   朗达沉默不语,嘴角冷漠地抿着,看着张空青的眼神骤然一深。   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看见朗达站起身,张空青本能的感觉到危险,他下意识往后退去,却在下一秒,被人掐住咽喉按在旁边吊脚楼的脚柱上。   “呃……你……”   张空青脖子上那只手死死掐住他,任他怎么推拒都不松分毫。   朗达漠然看着他挣扎,不同于往日的目光,他像是突然换了一个人,眼里尽是陌生和狠厉。   张空青的呼吸被那只手所阻碍,眉头紧紧蹙起,那种即将窒息的濒死感刺激出了他的生理泪水,他双手抓着那只手试图推开,却如螳臂挡车般。   “……你、不……不认识我了?”   这断断续续的质问,艰难的从气音里挤出来,张空青额上都暴起青筋,真的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掐死。   朗达听着那话,瞳孔忽的一震,猛一下收回手。   呼吸突然回到胸腔,张空青捂着脖子剧烈咳嗽,只想赶紧逃离这里,刚跑出两步,后颈一剧痛,眼前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第二天一早,萧榆左等右等不见张空青,见朗达独自走进院子,隐隐有种不安感:“老张昨晚没在你家?”   朗达沉默着摇头…… 第132章 大结局:三——我还没写完呢!   张空青不见了。   这个对于以为所有事情已经风平浪静了的萧榆来说,是一个突然到令人十分不安的消息。   那家伙会去哪?   还是被谁带走了?   陆森动员了后寨的青年进山搜查,萧榆待不住也跟着去,所有人分散开了找人,然而几个小时过去,却一点线索都没有发现。   “黑呼不见了。”   陆森目光透过林荫间隙望上天空,那只可以在大苗山里快速帮他寻找到外乡人的黑鹰久久不见身影。   哪怕陆森屈指吹出一声长哨,也没见它从哪里展翅飞出。   以前也有它去哪里捕田鼠没玩尽兴,一夜没有归来的情况,但从不会像现在这般久。   和焦急找人的萧榆说了一声,陆森独自策马赶回寨子查看。   院里那棵柿子树上还挂着一两个啄了几口,但没吃完的柿子,唯独不见得那只黑鹰的身影。   有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陆森刚要出去,就看见朗达急匆匆进来:“我在族老家有发现!”   如今族老死了,他的儿子也早以前就死了,现在那里是个空屋,位置在后寨最边缘的地段,平日里也不会有人经过和进去胡闹。   陆森找人心切,一听说有发现,没有多想就跟着朗达赶去族老家,全然没发现朗达转过身后冷下的神色……   明明都结束了,没有结束的都在国外,老爷子和库珀全权负责,现在也用不上他,那还有什么,是萧榆遗漏了的?   一烦躁起来,萧榆就想去摸兜,可惜烟这种在陆森那里属于违禁品的东西,早就被收缴一空。   奔波太久,一直觉得自己早就能跑能跳身体倍棒儿的人,此刻还是觉得身体开始传来不适,胸腔隐隐发疼,脸色也白了几分。   古竹悦给他举过例,当时进入他体内的虫子试图培育长出根须,发现在他体内存活不了,冲撞着想逃出来,导致他看着好像只有外伤,但可能也有什么内伤,不然也不会好多天了,还被陆森逼着喝那些难以下咽的汤药。   想起那滋味,现在萧榆都想咧嘴呕吐,简直不是人喝的东西……   ——!   萧榆思绪突然一顿,有什么灵光快速闪过,被他拽住一个尾。   为什么陆森进去就没事?   花谷是个南寨鬼师都避开走的地方,证明那里的东西他们并没有免疫这个功能,更何况族老可是在那里打算“复活”自己的儿子……   艹!——萧榆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终于知道自己大意了什么!   他往大路走,截胡了一青年的马,也不管人家听不听得懂,自顾道:“抱歉,有急事,你这马借我开开。”   说着还不待那青年反应,萧榆翻身上马,已经越发熟练的一夹马肚,调转马头朝南寨方向策马而去。   这件事压根就没有结束,萧榆低估了一个父亲对儿子的爱和决心。   而他也在路上复盘了自己忽略的可能,为什么所有山姑娘都在往外面跑,是提前知道那里会有一场大火吗?   最大的原因是族老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反而把花谷变成了最安全的地方,他在花谷里等待的压根就不是陆森,而是萧榆。   他是南寨族老,是最厉害的鬼师,从陆森回南寨那天,他就预设了多个可能,假设鸢尾不小心听到的计划,是族老故意说给她听,以便诱导萧榆之后的种种打算,好让他一个人揣着那个伤人的秘密,孤身踏进花谷。   萧榆一直觉得族老的死过于突然和随意,想杀他,犯不着跟他搞什么同归于尽,之所以这样……   萧榆冒出一个毛骨悚然的可能,族老不惜血本,做了一个大胆的尝试,他想在自己身上“复活”!   而族老自己的死亡,也是计划里的一部分。   用陆森“复活”他儿子,拿萧榆作为自己的目标,这叫什么终成——父子,老头玩儿得够变态啊……   这个猜测是不是真的,等萧榆在族老院子里看见“一同死在花谷的攀崖”时,就已经可以确定。   放箭的是他,留出缺口逃生的是他,以为保住了族老而给萧榆手臂上糊药的人也是他。   此刻院子里已经立上稻草人,稻草人的心口位置血淋淋,隐约见得里面放了什么动物的内脏。   但让萧榆没想过的是朗达,他为什么会和攀崖站在一起?   “快选吧,只要你答应下来,我就放了他,既然都知道你最敬爱的族老一生都在利用你,路森,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攀崖手中的刀架在张空青脖子上,出口的话却让萧榆内心骤然一紧,他强装镇定地走进去:“放弃吧,你们要做的事情根本成功不了,我就是最好的证明,不要一错再错。”   族老真的死,而萧榆那次赌赢了。   萧榆站在陆森旁边,偷偷拉住他的手腕,发现那只手紧紧攥着拳,忍不住侧目看去,还是知道真相的人身体崩直,眼眸染上薄怒,嘴角紧抿成一条直线。   因为张空青还在攀崖手里,所以他在克制,努力克制让自己冷静下来。   攀崖无视萧榆,还在不断刺激陆森:“要不是你在一众小孩当中最出色,族老根本就不会养大你,你就是个没人要的小孩,只要你现在走过去,烧了那个稻草人,成为路森,所有人都会爱你……”   这回不止陆森,就连萧榆都捏起了手,但也只能强忍着把话咽回去,以免激怒攀崖而误伤了张空青。   “够了!”张空青这暴脾气,就算刀架脖子上也听不下去了,“你他么真是屎壳郎打哈欠一张臭嘴,有本事把老子放开,耍阴招算什么本事,你活该这辈子烂屁股……”   “吵死,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攀崖一脸阴翳地将刀刃贴近他脖颈上的皮肤。   萧榆忙喊:“别冲动!”   因他这一声喊,攀崖眼里突然蓄起什么恶趣味,他不逼陆森了,反而看向萧榆:“他不是很听你的话吗,那不然,你选一个,你劝他答应成为路森,我就放了这小子,不然我就杀了他。”   难题突然丢给了萧榆,这根本就不是选择题,而是学渣数学卷子上怎么都解不开的最后一道大题。   攀崖:“我只给你三秒钟考虑时间。”   “三。”   “二——”   “……”   “我答应。” 第133章 大结局:四—杀魂   陆森直接替萧榆做了选择,这个难题,于他而言没有什么难以选择的。   他自己说了同意,攀崖表情兴奋到整个人看起来状态已经进入到迫不及待地癫狂。   他同意了,路森终于能够回来,他最好的兄弟要重回于这世间!   “快去,去烧了它!”   角落里的稻草人立在东南角,心口一片血淋,偏又扎成一个人形模样,展开的“双臂”,没有脸却能看出仰着头在拥抱天空的样子,像极了终于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正在兴奋于能够搅乱这天地法则。   陆森迈开一步,萧榆捏紧他腕间,似乎谁都不想萧榆去做这种选择,因为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无解。   但身为问题里的两个“选择”,他们却可以交出这道大题的答卷。   “选你××,老子舍身炸碉堡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有本事你动我试试!”   张空青硬气起来,那种豁出去的胆量就不是一个怕事的人。   萧榆能拉住陆森,却拦不住张空青这傻子拿出普通人“空手接白刃”的架势,还真不怕死的自己往刀口上撞。   “别——”   萧榆一个头两个大,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要是今天张空青血溅当场,他该如何自处?   他的话音卡在一计拳肘狠狠打击在皮肉上的声响,事发突然,朗达之前一直作为一个背景板站在攀崖后面,萧榆和陆森知道他不对劲,但是因为什么,还没时间弄清楚。   如今在张空青即将血溅当场,他又突然出手,攀崖措手不及,贴近张空青的刀刃被朗达一把抓住,又反手自后狠狠击打在攀崖脖颈穴位上,一击将人弄倒。   而他自己像是才在某个刺激下,拿回自己的意识和身体控制权。   朗达愧疚看了一眼陆森的方向:“抱歉。”   说罢,他将张空青推开,把刀口对准了自己……   这一回又一回的突发情况,都在挑战萧榆的心胆,如果将他的心电图拍出来,一定很精彩。   萧榆身体比大脑快一步去拦人,看出来朗达真的抱着想死的决心。   好在刀刃贴在他皮肤上的前一刻,陆森比他更快的夺刀,同时以手为刀,斜劈在朗达颈后。   闹剧终于结束……   “他这是什么情况?”   张空青在床前探着脑袋,看陆森收回给朗达把脉的手,焦急去问。   “被人杀魂。”陆森的表情并不轻松,“这里的鬼师下蛊手法多种多样,你们也可以理解为是中蛊的另一种,被杀魂者,一旦触发某种指令,意识会跟着时间变化,一种会被给他下达指令的人所控制,做出某种不符合自己行为的事情,另一种……”   陆森顿了一下,张空青忙问:“另一种是什么?”   陆森:“变成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能解吗?”   看陆森神情并不轻松,萧榆知道这东西不好解,却没想到陆森说的基本是无解。   “解不掉,也引不出来,这种杀魂术,只有那个下术者能解。”   这种秘术厉害之处,能杀生予夺,操控他人灵魂。   朗达短暂恢复意识那一刻,已经明白,所以才会把刀口对准自己。   张空青还抱有一线希望:“那是不是找出是谁害他的,就有办法了?”   “整个南寨……只有族老会。”   提起这个人,陆森垂下眼,掩下自己的情绪。   他看起来好像情绪没有多大的起伏,到现在都十分冷静,但萧榆知道他一直在忍着,强迫自己冷静的去处理问题。   如今族老已死,也就是说,已经没有人能够改变这个局面。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很突然,其实也是必然,族老一早就已经留下各个可能性的后手,心思之缜密而全无顾忌。   从陆森成为他看中的容器,从将朗达变成后手,从鸢尾听到他的计划而设计萧榆去赴死……   “鸢尾离开南寨前,给了我一个东西,据她所说或许能救人一命。”   那是鸢尾阿奶生前的宝贝,没有人知道里面是什么,萧榆将小红木盒子递给陆森。   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在它身上了。   萧榆在院子里抬头,树上空空荡荡,唯二的两个柿子也掉在地上腐烂……   变故总是在人们最放松的时候将人打个猝不及防。   但还好,结果是幸运的。   萧榆当初的温柔良善,结下了一个好的因果。   他默默看着张空青靠在树下吞云吐雾,已经抽掉半支烟,突然就不想问了,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听到陆森那句“没事了”,张空青低头,把自己猛松一口气的情绪藏起来。   陆森走到萧榆面前,两人在无声对视,萧榆疲惫地冲他笑笑:“累不累,去休息一会儿?”   “你能不能陪我去个地方?”   陆森说得近乎恳求,萧榆牵住他的手往外走,没说话,用行动证明了无论是去哪里,他都会陪他去。 第134章 大结局:五   知道真相的陆森只是带着萧榆往后寨一条小路的上坡走去,萧榆几次侧目想说点什么,说没关系的,我理解你的感受,还是说都结束了,他们的想法并不代表所有人?   考虑再三,萧榆还是安静着没有开口,旁人所以为的安慰,有时候还不如不安慰。   两人就那么沉默着,直到陆森停下脚步,面前是块长满野棉花的斜坡。   “从这里往外面走,会到达边境线旁边的那条大江,我六岁的时候走到了那……”陆森开口,给萧榆指了个方向,“是族老叫住了我,他问我既然有跨江的胆子,为什么连证明自己的勇气都没有。”   那时候对于陆森而言,族老是唯一一个挽留他的人。   然而事实却是,他并不需要证明什么。   陆森就只是一个被选中的倒霉蛋,替族老背了二十几年黑锅。   不管是说恨,还是说怨,都合情合理,但陆森只字未提,他随地坐下来,遥遥看着那个方向,表情更多的还是满心情绪压到极致后的茫然。   他没有接着往下说,萧榆却懂了他在想什么。   六岁的陆森,真的能够跨过那条大江吗?   如果这时候感慨一下命运,其实也没那么幼稚,陆森倒没有太多的纠结于这些过往是非,他问萧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萧榆揪了一朵野棉花在手里把玩,诚实道:“很早,鸢尾单独找过我。”   陆森倒没有表现得多意外,或许他早就猜出来了,萧榆那天晚上回来的状态,现在想起来,哪里都是反常。   “所以你才找她学下蛊,那时候你就已经决定好了。”陆森最后的话音说得极轻,不自觉的带上些许自责。   其实萧榆早就告诉过他,他还会继续欺骗他,只是那时候面对萧榆的谎言,那一点点怀疑被后来的兴奋冲昏了头脑。   萧榆挨过去和他碰肩,尽量把话说得轻松:“可惜你们这些东西太难学了,到最后想学个最简单的,拿朗达试试还失败了,我还担心要是对你也失败了,我要是打你,不知道打不打得赢?”   反正鸢尾是极其不看好他,觉得他赢的概率是百分之零,不过山人自有妙计,让陆森对他毫无防备,萧榆觉得自己还是能够做到的。   陆森没有因他戏谑的话而放松多少,反而目光一敛,意识到了什么问题:“不,你没有失败。”   原来所有的事情早就已经有迹可循,是他们自己忽略了。   萧榆拿朗达练手的时候,不是他失败了,而是那时候族老已经对朗达下手,杀魂术哪怕在没有触动契机的情况下,也会抵抗任何巫蛊。   而这个契机,兴许就是族老的死亡,这也让攀崖产生了错误的以为,他不知道萧榆打过抗原,以为“重生”失败的原因,和自愿献祭有关。   如此,也就解释得通这些他们以为风平浪静之后,又出现的变故。   当结果出现之后,所有的经过回顾起来,才知道自己忽略掉的一点小事情,都极有可能是很重要的关键。   长满野棉花的山坡安静了很久。   后悔已经没有任何意义,鬼门关上走了一遭的萧榆,也不再纠结于这些,他反扣住陆森的手,突然假设:“如果我真的死了,你怎么办?”   这轻飘飘的假设,带来的重量却像一块巨石压在陆森心口,眼前的人一身血污,破碎得像是马上要在花谷里枯萎消逝的模样,跨隔着时间,再次回忆在陆森眼前。   他呼吸浅了几分,手却捏紧:“那就跟你一起待在那里。”   在南寨承诺的一辈子,哪怕是生和死的跨越,也必然说到做到。   那时候,所有的事情对陆森而言,已经不重要。   所以回来之后,他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提。   萧榆知道自己会听到这样的回答,可真的亲耳听到,内心还是不可抑制地激荡起来,他将手往后撑,身体放松下来,既说给陆森听,也说给自己听:   “我还活着呢,活得好好的。”   话音随着自下坡刮卷而上的气流,飘散在风里,似要带往远方,告诉给所有人听。   那天,萧榆陪着他在山坡上安静的待了一夜,什么时候睡着的不清楚,只知道他睡着的时候,陆森没有再执着的扣着他的脉搏。   晨曦的亮光,将睡得并不深的萧榆晃醒,一睁眼,入目的便是那破开云层和雾霭的光束,尽情挥洒在远处不知名的山头,真真是山河壮丽,好一片造化钟神秀的壮景。   “走吧。”   陆森只看到这就站起身,身为艺术家的萧榆还沉浸在这江山如画中,乍一听,抬头懵然“嗯?”了一声。   “这样的日出,在南寨会有很多很多天,下次我在陪你看。”   两人身上衣物多少都被夜间到清晨的露水沾湿,萧榆不知道陆森在这一夜,心里有多少翻涌,但和他梦里所见的悲切和绝望不一样。   朝露仿佛洗去他的悲哀,背对着晨曦的人身姿挺拔,身上磅礴的生命力并没有被减去分毫。   族老带给他苦痛,却也同时将面对生活的勇气,扎根在陆森心里。   这世上万千恩怨真的能做到条条分明吗?   还是像萧榆曾经所说的那样,就这样吧。   怨和恨不会消失,但人还活着,总是要往前走的。   陆森将所有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句:“现在,我们回家。”   “好,回家。”   也该回去洗个澡,吃顿饭,然后好好的睡上一觉。   萧榆突然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哪怕还有一堆需要善后的事情,此刻的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一直到最后的睡觉环节——为什么和他所想的不一样?   他说的是睡觉,不是睡——他啊喂!   陆森嗓音暗哑,解下自己那根末端系着铃铛的发绳:“你们那里不是有句话,叫事不过三……”   “卧…槽,你怎么还翻旧账?!”   说好的都过去了,就这样呢?   头上铃铛一声脆响,萧榆整个头皮都麻了,这怎么还绑手?他要抗议!   “……嗯,上次、不是说好……我赌赢了,我在上面……”   你们南寨人不是向来说话算话的吗?   萧榆一声呜咽闷在喉腔里,未及反应,腰腹突然被人一把捞起,朦胧视线一个旋转……   好吧,这回确实是他在上面了——但他说的不是这样的上面啊!   萧榆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嘴欠,哭着明白了什么叫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第135章 大结局终章   一个月之后,学校的前期准备工作已经就绪,何修然亲自带着施工队来南寨走了一圈。   他和萧榆虽说异父异母,但自小到大长兄如父这个词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相比于萧祯的逃避,何修然给萧榆的关心足可见要远多于萧祯这个亲生父亲。   “难得见你舍下手头的工作,怎么,阿姨又给你安排相亲了?”   萧榆陪着他在前寨走走逛逛,陆森动员一帮大小伙子跟着施工队帮忙去了,何修然则破天荒没有当天赶回去,而是在南寨待了两天。   何修然一身西装革履,走在南寨其实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不过他性格随和,人看起来也没有带着资本家的锐利,旁人顶多也就侧目看看,倒没有像猴一样被围观。   听萧榆猜中了,何修然无奈笑道:“李叔叔家的小女儿刚回国,这不人家一落地,就忙着让我去接了。”   何修然在一大世家当中也是青年才俊,虽说不是萧家嫡亲,从萧祯领他入公司这件事上看,明眼人都知道将来差不上哪里去,正巧了还至今未婚,可不得找着机会看看能不能搭上线,也算和萧家结个亲家。   萧榆倒少有关注这些,因着萧祯的缘故,以前除了能气到萧祯的场合他会去,其他时候鲜少露面,更别提对此会有什么嫉妒不爽之心,看何修然这无奈又推拒不得的模样,他也笑:   “怎么,不合眼缘?”   “就是一孩子。”何修然鲜少会去评判不太熟悉的人,对此含糊着糊弄过去,转移话题,“倒是你,看起来怎么瘦了这么多?”   面对打量的目光,萧榆无所谓一摆手,没跟他说这段时间以来自己经历了什么。   反正都结束了,攀崖执念太深,被整个五花大绑着,由朗达和张空青亲自带出去交给卢队,朗达之前的行为并非自己所愿,陆森开解过他,让他不必放在心上,人没事就好了。   而整个事件的起由,萧榆手机里的录音,已经足以给整个南寨一个交代,也还了陆森一个清白。   只可惜南寨上空,再也寻不见那只蠢兮兮,尤其爱吃柿子的黑鹰。   这场“复活”的执念,牺牲掉了太多东西。   至于花谷,古竹悦后来研究过,给出的结论,那是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形成的陨石坑,从泥土融化合成物可以看出。   她做出的假设,那种蓝花的变异,极有可能是受到了陨石当中某些难以解释的能量影响,科学暂时不能给予答案。   萧榆没有多说,何修然也没多问,只提到:“过年还是回家吃个饭吧,带上陆森一起,人多,热闹点。”   何修然了解到陆森家的情况,和萧榆提议着,起初只是过于突然所以觉得惊讶,倒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萧榆颔首:“我问问他。”   “对了。”何修然突然想起什么,跟萧榆打探着消息,“张叔叔让我问问,空青最近没惹什么麻烦出来吧,回到家支支吾吾的,有话说又说不出口的样子,张阿姨没耐心,差点家法伺候。”   别看张叔叔在外头叱咤风云,家里头却是个老婆奴,消息都转着打听到萧榆这里来了,估计张阿姨是真急了。   想起张空青那厮支吾其词的模样,萧榆没忍住笑,又卖了个关子:“希望过年时候,几个长辈已经做好了自己会多个儿子女儿的准备。”   萧榆没从张空青嘴里挖出实情,还是从朗达那老实本分的嘴里套出话来,听完淡定的“哦~”了一个长音,心里却幸灾乐祸的恶毒道:“活该啊——众所周知flag就是用来打破的。”   这可不是他影响的啊,反正南寨这趟旅程,也不知道是搭进去仨人,还是赚了仨人。   何修然也是个明白人,闻言愣了愣,摇头笑笑,估计也觉得这问题说来无奈又好笑,已经可以想象到新年会过得有多热闹了。   在此之前,生活还是按部就班那么过着,何修然待了三天就回去了,萧榆平时也没什么事干,偶尔跟陆森跑跑山里,他发现山里有很多矿物颜料原石,就捡起了许久不碰的水彩画,也因此在南寨,收获了一批小粉丝。   以前只是随便勾勒几笔,现在用上颜料,萧榆坐在外面的石头上画画时,身后总围了一帮半大小孩,时不时“哇”地一声发出惊叹,被旁边的小女孩瞪一眼,不耐烦地竖起食指:“嘘,再吵你就跟……摸鱼玩泥巴去!”   她说了好几个名字,好多发音哪怕在这待了那么久,萧榆还是分辨不清到底是“嘎拉”还是“瓦拉”。   不忙时,萧榆也教陆森画过画,每次从后面抓着人的手,由陆森拿着画笔,他带着在纸上描上颜色,呼吸一打上陆森耳垂,不出三秒就红。   萧榆真是无比痛恨自己嘴比脑子快,习惯性去逗人的毛病。   “这个加上这个,会变成粉红色,神奇吧?”   陆森点头,萧榆一挑眉:“都记住了?”   被他带着画画的人继续点头,头一次接触这个,眼里看什么都觉得很新奇。   萧榆化身成学渣最不喜欢的老师,随机抽查:“绿加蓝是什么?”   “青色。”   “红色和黄色呢?”   “橙色。”   很不巧,学霸的记忆力不管碰到哪个老师,都能应对自如。   萧榆嘴上一快:“人和人呢?”   “……”   陆森不说话了,但萧榆一眼瞥到那瞬间通红的耳垂,可能……是红色?   他突然想,然后下一秒,一把被拽进屋的萧榆为自己的作死,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新年前一天,萧榆跟着陆森进山绑红布条,这是南寨的习俗,以前都是族老负责,寓意着为整个南寨的下一年,祈求山神庇佑、平安。   回来时正巧路过那棵山神树,如今站在树下,萧榆竟生出一种时过境迁,对命运阴差阳错的感慨。   两人十指紧扣,视线不约而同落在那条写着名字的祈福带上。   萧榆想起自己曾在这里,解下了最重要的那个心结,他侧头看向陆森:“过年和我回去吧,我带你见见我家里人。”   陆森似有所感,紧了紧交握在一起的手,如以往那般不变分毫,对待萧榆的事情总是格外认真,点头道:   “好。”   树上的祈福带被风吹得打着旋,两个名字紧挨在一起,晃动着忽隐忽现。   似乎冥冥中,一切早已注定,相比于“愉悦”,或许“榆树”的契机,把人领向了这山高树茂的森林。   路远迢迢,路途又太过于遥远而缥缈,高而平的地面,反而才是陆地上的通路。   —正文完— 第136章 番外一:套圈玩   吃过年夜饭,初二那天萧榆带陆森去祭拜了他的母亲。   萧榆其实来得也很少,主要是那时的心理,让他不太敢到这里来。   他仔细擦去墓碑上的灰尘,将一束花放在旁边,履行承诺的道:“我将人带来了,你看看,我的眼光不错吧。”   陆森也蹲下来,承诺道:“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他,不让他受一点委屈。”   之前在花谷,萧榆就知道他母亲对陆森,定是满意的。   两人如今也算是正式见过家长了,柔风吹着两人的额发,就当是对他们的祝福了。   回去的路上经过广场边上的夜市摊,萧榆来了兴趣,带着人从美食街头逛到街尾,和这世上千万人一样,融入这热闹的氛围当中。   这一次,陆森不需要避开任何人,也不需要有任何的顾虑,这一片热闹非凡里,哪里都可以有他的身影。   “想玩?”   萧榆将一杯饮料塞到他手里,发现他的目光好奇的留意着边上那小孩在套圈玩儿。   陆森也就是觉得那小孩也挺执着,他的手腕发力不对,好几个圈都从他想要的小电子玩偶上擦过去,就是套不中。   听到萧榆问,下意识摇头,没等说话,手腕被人一扯过去,就听萧榆和老板说:“老板,先给我拿十个。”   悠闲靠在椅子上的老板数好十个套圈,走过来递给萧榆,转手又被萧榆塞给陆森:“喏,你来。”   “我来?”   陆森没玩过这种东西,拿着那十个花花绿绿的塑料圈有些无措。   “没事,看中哪个就套哪个,套中了就是你的了。”萧榆说罢,偏头凑到他耳边,又道,“套不中也没关系,我给你砸钱,随便玩。”   他这话颇有土大款包养的气势在,也不知陆森听不听得出来,反正他品着萧榆的话,目光晦暗不明,倒听话的随手一撇,绿色的塑料圈不偏不倚,正正好套住边上那小孩一直套不中的小电子玩偶上。   小孩已经扔完了,顿时泄气又眼巴巴的看别人套走了他想要的玩偶。   看到最后眼睛不由睁大了,就差没在眼睛里写上:这大哥哥好厉害!   陆森扔了九个塑料圈,每一个都套无虚发,就连老板都不由站直了点:“小伙子专门练过吧?”   老板看着陆森的目光顿时有了危机感。   这种玩法对陆森来说简直小儿科,他要是想,摆在地上这所有东西他都能套中。   萧榆作为家属,在一旁沾沾自喜,眼里幼稚的写满自豪——看吧,我的,厉害吧。   抓着饮料杯的手突然被抓住,萧榆垂头一看,最后一个塑料圈被陆森挂在了他的手腕上   “好了,套完了。”这回轮到陆森凑到萧榆耳边说,“套中的,就是我的。”   萧榆略微一呆,心脏跳得有点快,他发现自己招架不住这种突如其来的撩拨,犯规啊我的老天爷!   如果现在不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萧榆定是要将人拽过来亲一顿——忍住,不可以公然耍流氓!   老板不大高兴的把陆森套中的东西装进袋里,陆森指着那只小电子玩偶:“我只要那个。”   这些东西他们都不需要,玩一把其实就是小情侣间的情趣,拿回去摆着还占地方。   陆森只是把那个玩偶送给了眼巴巴瞧着的小孩。   “妈妈你看。”小孩如获至宝抱着玩偶奔向另一边买烧烤的女子。   “宝贝真棒,你自己套中的吗?”女子摸摸小孩的头,毫不吝啬的夸赞。   小孩一摇头,指向萧榆这边:“那个哥哥给的。”   女子跟着看过去,人群中气质优越的两人打眼就能看到,她又低头问:“那你跟哥哥说谢谢了吗?”   小孩才想起来,一脸不好意思地摇头,女子没有斥责,鼓励道:“去说吧。”   两人刚要走,萧榆裤腿被轻轻一拽,扭头就见着之前的小孩吭哧吭哧喘气,从自己衣服上的小兜里摸出来一颗棒棒糖:“妈妈说收了礼物要说谢谢,这个给你,谢谢哥哥。”   “嗯,真乖,不客气。”   萧榆没有推拒,尊重并且平等的接受了他的回礼。   一直到目送小孩回到他妈妈身边,两人才往停车的地方走。   萧榆把糖递给陆森:“谢谢哥哥的。”   陆森沉默着接过,走向停车场的步伐迈得大了些,突然就显得略微急切。   回到家刚把车停进车库,车窗玻璃从外往里看一片漆黑,然而车内气氛已经火热,那声哥哥也不知道戳到了某人哪个点,座椅窄小,两个人活动就限制了些,萧榆的腰受了大罪。   意识沉浮中,想起陆森在夜市街上靠近他说的话,萧榆全身心满足的想,自己可不就是从一开始就被套牢了吗。 第137章 番外二:风水轮流转   “我再问一遍,到底是谁教你们这么干的?!”   张家那偌大的书房,哪怕关着门,卢队那怒吼的大嗓门还是从门缝里钻出去。   那一手“铁砂掌”险些将昂贵的红木桌给拍碎了去。   他面前一排规规矩矩站着三人,面对卢队这“钟馗脸”,外加“铁砂掌”和“狮子吼”的威胁,萧榆和古竹悦这两个机灵的,十分默契的动动脚,往后退了一步,徒留下张空青这缺心眼的格外突出。   张空青:“……”   张空青无语凝噎:“卢叔叔,您喝、喝水……”   “还喝水,我喝得下去吗我喝!”卢队气得灌了一口茶水,烦躁的把茶叶沫子吐回杯子里。   三人不敢吭声:“……”   “说话!外面那三个南寨来的,到底怎么回事?老老实实给老子说清楚了去。”   大过年的,都说不好打骂孩子,怕触霉头,所以一大家子默契的把自家孩子往卢队跟前一塞,自己倒落了个清净。   就是苦了卢队,好不容易从队里回来吃个饭,还得先“审讯”这仨倒霉孩子。   古竹悦不卑不亢:“小姑娘多可爱,这些天还帮了您不少忙,她到您跟前“卢叔叔长,卢叔叔短的”您不是应得挺开心。”   卢队拍案而起:“我要是知道你这丫头是这个心思,那小姑娘怎么叫老子都不可能会应一声!”   书房门突然被人小心翼翼推开,陆妹毛绒绒的小脑袋探进来,小声道:“卢叔叔。”   “哎,你说。”某个言之凿凿说自己不会应一声的人,转瞬间就被打了脸。   古竹悦:“……”   陆妹的目光在书房站着的四人里一一扫了一眼,最后落在自己竹悦姐姐身上:“张阿姨说厨房人手不够……”   古竹悦和萧榆异口同声:“我去帮忙。”   两人几乎同步溜出书房,等张空青反应过来:“我也去!我也去!”   话音未落,萧榆反手关上门,张空青鼻子险些撞在门板上。   张空青“嗷”一声后仰,瞪着闭紧的门板,在心里怒吼:“萧榆——你这个老六!”   身后的“钟馗”紧紧看着他,张空青僵硬地回头:“呵呵,卢叔叔,上次萧榆下厨,把厨房炸了……”   老萧,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一声怒吼从书房传出来,将这房顶都震了三震:“萧榆,给老子滚进来!”   ……   吵吵闹闹一顿饭总算相安无事的吃完,一帮长辈总算歇了一探究竟的心思,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由他们去吧,还是研究打麻将更有意思。   何修然坐在客厅安静看新闻,上面播报着近期会有流星雨大规模来袭,他看得认真,奈何楼上有道身影实在鬼祟,想不发现都难。   一抬眼,就见萧榆狗狗怂怂地喊住朗达:“朗达兄弟,你来,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朗达:“……”   他前后左右看看,没见陆森的身影,犹犹豫豫着不敢上前——给他看个好东西?   被族长发现,会把他一刀咔嚓了吧……   “哎呀!”萧榆朝他走去,把自己外套一敞,拿出藏着的几本册子,“想什么呢,这个你收好,回去好好学习啊。”   怀里被拍进几本书,朗达张嘴欲言,萧榆已经转身走了,只留下一个深藏功与名的背影。   朗达将这几本书拿在手里一看,只见书名都是他看不懂的东西,比如《四大名著》、《生物学》、《资源库》等等。   他拿着书回房,张空青正在拉窗帘,被他关门的动作吓了一跳。   “你做贼心虚?”   朗达将书随手放在床头柜上。   “你才心虚,这是我家!”张空青习惯怼回去。   怼完两人都沉默了,哪怕已经算是相处得挺久,只要他们单独待在一起,张空青就觉得不自在。   上次张空青犹犹豫豫问他,之前的事,要不权当没发生过,要是他不乐意,想要多少赔偿都行。   奈何朗达没有给他把后两句话说出来的机会:“他说得没错,你果然是这种不会负责的人。”   “什么叫这种?”张空青奇了怪了,“还有他是谁,谁跟你说老子坏话了!”   真是岂有此理,到底是谁这么八婆?   另一间卧室的萧榆擦着头发,打了个喷嚏——艹,谁骂他?   朗达没有告诉他,是萧榆知道他们阴差阳错犯过错误之后,萧榆拍着他的肩跟他说:“你好好想想吧,到底是喜欢还是因为这件事才膈应着,反正过几天张空青那厮肯定会跟你商量着,要不当成什么都没发生,他玩他的,你忙你的,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朗达在某些方面,思想没有张空青放得开,听萧榆这么说,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你呢,要是真对老张有那么点意思,他这么跟你说的时候,你就说南寨对待这些事情不会这么随便,和他定个时间先谈个恋爱处处看,要最后真合不来,在当没发生过,他肯定会答应你的。”   萧榆当起参谋,说话一套一套的,完全没有把好兄弟出卖了的负罪感。   “你怎么确定他一定会答应?”朗达不知道他的自信哪里来的。   萧榆神秘一笑:“他要是不答应,会被打断腿。”   别看张阿姨平时温温柔柔,谈恋爱可以,和男的谈恋爱也可以,但是搞了又不想负责的,这种事情已经是在她的底线上蹦跶,张空青不怕才怪。   托萧榆的福,两个相当没有经验的人,谈起了为期三个月的恋爱。   “你知道怎么谈吗?”   张空青问出一个很白痴的问题,朗达诚实摇头:“不知道。”   又是一阵沉默,张空青才犹犹豫豫着问:“那……看片吗?”   朗达:“……”   他们两个不愧是发小啊,和萧榆简直一样语出惊人。   房间里关上灯,朗达被张空青拽上床,两人裹着被子,看起了张空青口中所说的片儿——恐怖片……   在张空青大惊小怪扯着他的袖子大叫时,朗达终于忍不住,打开床头灯,拿起了萧榆刚才塞给他的书。   张空青拿被子把自己裹紧:“你不觉得害怕吗?”   朗达一掀眼皮,屏幕上出现一张狰狞的僵尸脸,他很淡定:“南寨多的是。”   张空青一噎:“……”   好吧,他还真无话反驳,又好奇这家伙在看什么,一把将书抢过来,半带揶揄道:“大晚上还看书,你可真好学。”   张空青一看书名,《四大名著》赫然印在书封上,等等,这名字怎么读起来,有点熟悉……   张空青将书随手一翻,登时惊得一下从床上跳起,书都没拿稳掉到床下。   他震惊,这不是当初他帮萧榆重金买来的书吗?   怎么会在这!   “你干嘛?”   朗达莫名其妙去捡书,张空青表情难堪的飞扑过去阻拦:“你这书我还挺感兴趣,你先借我——”   视线落在摊开的书页上,里面的内容令人血脉喷张,居然还是图文并茂带讲解的,张空青话音戛然而止,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朗达也惊讶了一瞬,片刻回神,古怪地看张空青:“你对这个感兴趣?”   “呵呵,误会,都是误会。”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张空青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挖个地洞把自己原地埋进去。   真是作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