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鬼总想嫁给我怎么破》阳明十三 唐正八字归阴,道士算命她注定活不过二十岁。 没想到为救命却是误打误撞“请”了一位萝莉女鬼回家,满脸伤痕触目惊心。 只是有朝一日,女孩变成了一个身着鲜红犹如嫁衣般妖异夺目的纤细女子,对她羞涩而欢喜的轻展笑颜。   ———— 我虽无心,却对你有情。 阳光开朗人缘超好腰板钢筋直攻x高冷无正常三观病娇受 受对攻超级软,堪称人/妻典范但攻钢筋直。 受对攻满满的都是爱意,但攻钢筋直。 受虽然前期丑了些很快就会恢复原本美到惨绝人寡,谁看谁爱的容貌,但攻依旧钢筋直。 可一旦攻弯了,会撩人了,受就被撩哭了。 第1章 第一章 七月盛夏,拂面吹来的风皆是带着股热气。投过庭院里枝繁叶茂树冠的光辉斑点洒落一地。  唐正跪在地上,规规矩矩地给屋子里供着的佛像磕头。这尊佛像慈眉善目,嘴角含笑,左右两侧分别贴着“观众生困苦,听拜者祈愿”对联,让人不由心生恭敬。唐正两掌闭合又念了几句求平安之类的话才走出屋。 屋外,阳光正好,可树下抽着烟杆的人愁眉苦脸,看到唐正出来了,那脸皱得更是成紧巴巴一团,好似唐正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 不过两人确实颇有渊源。 抽烟的男人叫被做李叔,四十岁上下,身材精瘦,总是穿着一件不伦不类的道袍,替人测字算命,也算是小有名气。 唐正自幼体弱多病,后依亲戚所言,唐父把她抱到李叔面前,推算出她八字归阴,天定活不过二十岁。最初唐正父母不信,可李叔给她戴了一块玉后身体还真有所好转。 直到十一岁那年天降祸患,唐正忽然昏睡不醒。 李叔闻声赶来,对心急如焚的唐正父母说,“竟是我害苦了唐正,她天定命短,这几年来我强行改命适得其反,若她渡了这一劫,往后就听天从命吧。” 唐正醒来后,李叔就很少在她面前出现了,如今已隔七八年,唐正倒是没想到李叔竟然会联系上她,莫名其妙的让她来拜佛。 抖抖烟杆,李叔问:“拜完了?” 将唐正疑惑的表情尽收眼底,他道:“我若没记错再过几天你就是十八了。” 唐正狐疑地点点头,拿不准李叔忽然提起这茬是什么意思。 李叔叹口气,语气缓和下来,“你可知十八岁对你意味着什么。”不等唐正回答,他便沉着气吐出几个字,“命格入阴。” 唐正楞楞点了头,“哦。” 李叔知道讲仔细了她也听不懂,便挑着重点说:“在你生日那天,会有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来找你,想要引你入阴间。” 唐正看上去倒是没多大反应。李叔一肚的话在对方云淡风轻的语气下噎在了喉咙里,就像是扔了块大石头到湖里本想掀起波澜,结果连水纹都没有。 唐正指着自己的脖子:“李叔,你猜我这里原来戴着什么?” 李叔表情有点一言难尽,显然是没跟上唐正如此跳跃的思维。 他问:“什么?” 唐正说:“革命烈士鲜血染成的红领巾。” 李叔:…… 唐正又指着自己眼睛,问:“你知道我现在看见了什么?” 李叔表示自己并不想知道。 唐正说她看见了马克思爷爷慈祥的脸庞。 李叔黑着脸色:“你不信我?” 唐正说不信,回答的一气呵成毫不犹豫。算命测字这些她还能接受,可突然扯到鬼魂上,就太玄乎了。 李叔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这么多年过去了,唐正这丫头能把人气死的性子倒是丝毫未变。 他意味不明的看了唐正一眼,低下头继续抽着烟杆:“事关重大,会死人的。” 唐正不敢吱声了。 抖落洋洋洒洒落在衣袖上的烟灰,李叔叹口气:“我已尽责,信不信由你。总之你这几日要小心,生日入阴只能招来些小鬼不会伤及你性命的小鬼,但你记住,若招来这些脏东西,切忌寻人作伴。我之所以没将此事告诉你家人,就是为防他们慌乱行事。” 唐正听得心慌慌,虽然嘴上说不信,但事实上她并非无神论者,李叔暼了眼她要哭不哭的可怜样,便软了心肠又同她说了许多。 这些都是唐正从未听过的,她也不敢嬉皮笑脸了,认真记下。 唐正离开时,转头看了眼李叔。 大风乍起,树叶婆娑,男人低头站在树下抽着他的烟,神色不明。 对于周岁生日,唐正父母还是挺重视的,找了附近的山景酒店,专做原汁原味的土菜 。 恰逢暑假,生日宴上还来了几个小孩,其中一个唐正是认识的,对方扎着长长的马尾,一个劲往唐正手里塞糖,最后两个口袋鼓鼓囊囊的。 等酒桌上热度散了,唐正便找了个借口提前回家。 山路的泥土有些松软,她低头看路走得小心翼翼。 当脚踩到一弹滩红水时,唐正只是缩回脚,念了句这颜色真像血啊,她抹了把额头,全是汗,抬起头后就撞进一双乌青色的眼睛。 对方离她不过几步之遥,还是个少女的模样,只是青瞳白目,腿上露着血淋淋的白骨,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活人。 就算做了心理准备,真招来脏东西时,唐正还是吓得整张脸倏忽变白。 李叔说的是真的。 强忍惧意,唐正往回挪了几步,她现在不能下山遇见人,只得往里头跑路了。 唐正吞咽口水,眼角紧盯跟在她身后的怨鬼,直奔山深处。 粗粗喘口气,唐正脚步刚停下,女鬼就张开嘴尖利的发出几声叫喊,一双泛着青黑色的手猛地掐向唐正的脖子。黑色的指甲陷入她的皮肉之中,给她一种要穿过喉咙的可怕错觉。 窒息感如潮水扑来,唐正用了全身力气狠狠朝踹向女鬼,那女鬼竟然被这一脚踹得歪了身子倒在了地下,身上腥浓的乌血从破裂的腐肉中噗嗤流出。 女鬼又是一声嚎叫,凭着两只利爪,飞速朝唐正爬来。 唐正还是第一次见到爬得比跑得还快的,她嘴角一抽,一边跑路一边匆匆掏出手机,飞快按下几个键拨了出去。 她打给李叔的电话几秒之后就被接通,气喘吁吁的说清情况,唐正生出几分哭腔:“李叔,我是不是要死啦!” “...” 手机那头李叔也是一愣。 “不可能!你……”李叔表情骤变,厉声问道,“你现在在哪里?” “山上啊!” 男人表情变幻莫测,最后气拍桌怒吼: “你没事去那种地方干什么啊!”他眉头皱起,“山这种地方最不缺的就是野尸怨气,你招来的定是……” 唐正还没来得及听完李叔的话,脚脖一崴顺着坡路摔了下去,直到脑袋撞到一块硬石才堪堪停下。 歪着身体趴在地上,血迹顺着额头缓缓落下,唐正抹了把脸,她快哭了,也不知道摔着哪儿了,两条腿疼得没发动。 女鬼发出极度兴奋的叫喊声作势要扑向唐正,将她拆之入腹。 唐正躺在地上,开始走马观花。 可女鬼竟是硬生生的停下了动作,她本就是全力扑过来的,想来是收不住力道,但为强迫停下,女鬼身躯甚至发出清脆的断骨声。 摆出跪拜的姿势,女鬼抖着身子,偷偷抬头朝唐正周围一处望去,脸上的恐惧显而易见。 唐正也不走马观花了,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最后落在左手处——那块撞了她脑袋的硬石上。 更确切的说那是一块墓碑,只是过分简陋,斑驳的痕迹诉说了它岁月年久。 唐正转头看看那哆哆嗦嗦的怨鬼,再看看墓碑。 她挪着身体靠近墓碑,伸出双手—— 整张脸都抵在墓碑上,就这么抱住了墓碑。 女鬼瞬间扭曲了神色,那双乌黑的瞳孔里颇有几分不可置信的意味。想要离开但最终还是乖顺的匍匐在原地。 虽说不明所以,可唐正眼瞎都看得出女鬼很怕墓碑。 就这么僵持了好长一段时间,女鬼纹丝不动,唐正这才送了口气,躺在地上掉了几滴眼泪,最后越哭越狠,一副断气样子。 手机摔坏了,又不能离开这墓碑,唐正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待在这里,耗到天亮。 她搓搓鼻子,细细端详起墓碑。它上面没有刻字,混在一堆杂草里反而像是一块大石头。唐正摸摸口袋,里面只有几块糖,多数都散到了地上陷在泥土里,外面的糖纸脏兮兮的。 她掏出口袋里几块干净的糖放在墓碑下,轻声说道,“这位、呃..这位先人多谢你救了我,我身上也没什么东西报答你,只有这些糖了,望你吃了好上路,投胎到好人家。” 唐正想了想,忍住疼拖着两条残废腿跪在墓碑前补充道:“愿先人来世一世平安,一生无忧。”   她说这些话时是真心的,瞧见墓碑上的脏污就伸出手擦干净。 只是唐正手上磨破了皮,无意间在墓碑上留下几道轻微的血痕,那痕迹极淡,她自然看不出来。 做完这些事,唐正这才弯下腰拾起滚在地上不怎么干净的糖,随便在衣服上蹭了蹭丢到嘴里,发起呆。 她不知道的是,在做这些事的时候,离她不过几步处正站着一人,那人周围浑身飘散血雾,红衣长裙,看不清面容。 对方就这么低垂着眼帘,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将唐正说得话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随后伸出手,五指修长如玉,但肤色却是一种病态的惨白—— 她的指尖轻轻触及了唐正的脸颊,微微颤抖一下,火烧火燎般的迅速收了回去。 唐正对这些浑然不知,她偷偷抓了一把泥土放在口袋里:“先人,我带些回去镇邪,望您见谅。” 唐正护着宝贝似的捂着口袋,瞧见这动作那人虽然依旧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不过眼角微弯,含着笑意。 等天色微亮,破晓的光晕驱散林中的雾气,跪了一夜的女鬼在日光下彻底消散。唐正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没缓住涌上来浓浓的疲倦,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第2章 第二章 病房里的灯开得通亮,外面却是黑压压安静得佷,偶尔能听见走廊处传来的小跑声。 唐正神情恍惚的坐在病床上,一转头就看见了趴睡在床前守着她的唐母。 她眨了眨眼睛,喉咙酸涩,没忍住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堪称鬼哭狼嚎的声音把睡梦中唐母吓得惊起,匆忙抬起头来就看见满脸是泪的女儿。 唐母不由红了眼眶,心里也是一阵酸意。唐正一夜未归,人也联系不上,好在在酒店主人的帮助下找着了。 当她看见躺在救护车上一头血的女儿时,唐母真的是感觉天塌下来了,眼前一片昏暗。幸好唐正受得只是皮外伤,没有什么大碍。 红着眼狠狠瞪了唐正,唐母难得动了怒:“你没事跑到山景禁区干什么啊!不是说回家的吗!” 唐正皱着脸,一边哭一边说:“妈,疼死我了。” 唐母一身怒火顿时泄气,又是心疼又是焦急:“哪里疼啊?你真的是要吓死我!” “我就是没事随便走走。”唐正抽抽鼻子,“我也没想到会走到禁区里,脚一滑就摔了。” 招鬼这件事既然当初没让父母知道,唐正现在也不会说的,招鬼完成了,按李叔的话,往后她就不会再与这些东西打交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不想让家里人担心。 唐母听了也不疑有他。接下来几日唐正就乖乖再医院里养伤,她现在在市区里的大医院,这单人病房是那酒店老板安排的,一句“客人在山区里受伤都是我们的责任”就十分强硬的把医疗费全担了,任唐父怎么拒绝都没用。 唐正曾想联系李叔,可手机打不通,房子也空了,她本身与李叔也不是太亲近,对方能提醒她招鬼的事想来就是一番好意。于是唐正也没坚持去找。 这日下午,倒是来了位不速之客。 唐正当时正神游天外,呆着一张脸坐在床上望天花板,那模样像是要把这纯白单调的天花板望出一朵一朵的花。 邵越白进来时瞧见的就是这幅景象,竟是没忍住笑意低低笑了出来。 青年眉眼清冽如水,墨黑色的瞳仁含着浅浅的笑意,说不出的清俊。 唐正刚回神就因为面前人的笑容又恍惚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人,比电视里的明星还要好看。她楞楞地看着青年迈着长腿走到自己面前,半晌吐出一句话:“请问你是不是走错病房了?” 邵越白:“我是来找你的。” 唐正一头雾水,她问有什么事。 邵越白介绍了自己的身份,他便是那家山景酒店的老板。虽然唐正解释过了那晚失踪的原因,但他调出了酒店附近的监控却不是如此。 邵越白心里有个猜测,他目前不敢确定:“我希望你能说出实话。” 唐正也察觉到对方稍微强硬的态度,不由奇怪,可在看见邵越白身后的东西后,刚生的疑惑瞬间烟消云散,嘶得一声倒吸口凉气。 邵越白的身后站着一个歪着头的小孩。 那小孩脸色青白,两眼是巨大的血洞,歪着的脖颈上布满黑点窟窿,里面咕噜咕噜的涌动着不明液体。 唐正招鬼后可以说是练出了胆子,于是她的反应不像是见了鬼反而像是看见了蟑螂。 邵越白摸不准意思,他眉毛一挑,缓着语气说:“你是不是……能瞧见鬼?” 唐正的注意力全放在后面歪脖鬼上,听见邵越白的话下意识点头承认了。 “我就知道!”邵越白咧嘴一笑,眉飞色舞的样子倒是没了初见之时的疏离,他满脸慈爱的看着唐正,眼神犹如见着了一块宝贝。 他说:“我也能看见的。” 唐正宝贝被这慈爱的目光弄得浑身不自在,她伸出手指着邵越白后方:“那你看见那个了吗?” 邵越略带疑惑轻轻回头,“嗯?” 目光在对上鬼后,邵越白浑身僵硬,像是傻了一样坐在那里,唐正没忍住喊了几声。 蹭的站起身,邵越白脸色惨白如纸,他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的速度迅速从口袋中逃出一张符文朝着歪脖鬼扔去,不过顷刻,就化为白烟消失了。 卧槽!! 唐正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直到邵越白哭着扑了过来时,她仍旧沉浸在惊讶的情绪里。 不过唐正还是双手抵住面前身形轻快犹如娇小的雀鸟扑来的邵越白。 这娇小的雀鸟要是真猛地飞过来,唐正估计自己能被压残废。 这么一抵,邵越白就摔坐到了地上,他像个男人一样无声哭泣,无声地控诉着床上的人。 唐正居高临下:“再这样看我打你哦。” 邵越白收回怨妇神情,抹了把眼泪,从地上爬起来:“我是最怕鬼的,成年后开了阴阳眼,对鬼怪的惧意只增不减” 唐正:“难不成我也有阴阳眼?” “对,所以我才来找你。”邵越白掸了掸衣服上的灰,继续说道:“在这世界上能看见鬼怪的人必然是有阴阳眼的,他们其中潜力较高的便有能力成为降妖除魔的阴阳师。” 邵越白说:“你的天赋很高,我希望你能加入我们,成为一名阴阳师。” 唐正想也没想便拒绝:“我不要。” 邵越白也不急,递给她一张纸,上面记有他的号码:“你还是仔细想想再给我答复吧,要是有事就联系我。” 唐正没拒绝对方的好意,收下了纸条。邵越白走的时候余光瞥见唐正放在桌上的瓶子,里面装着泥土。 那泥土竟然隐隐有血色在其中流动,可等邵越白仔细看时那血色消失得一干二净。 唐正握着手里的纸条,脑子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白的小人告诉她要理智,那人说不定是个骗子,就算不是她过平平凡凡的生活不是挺好的,黑的小人则大声鼓励她,朝着白的就是一拳大吼,有这个能力就去做,过个屁平凡日子。 两个小人没打出结果,唐正倒是哈欠连天就这么睡了过去。 她是被热醒的。 唐正靠着沙发只觉得捂得身上一片粘湿,她费力的睁开眼,客桌上的电风扇正对着她吹风,风扇声很有规律的响着,搭着屋外的蝉声还挺和谐。 自己这是在家里? 撑着胳膊支起身体,她睡得深,就算醒来脑子也好似一团浆糊,混混沌沌的。 抽出几张卫生纸擦擦脸上的汗,唐正嘟囔着晚上得好好洗澡,趿着拖鞋走到厕所,她两手搭在腰带上刚准备脱裤子,洗漱台上的瓶瓶罐罐就全部骨碌碌滚到了地上。 “……??”唐正停下动作,它们也就不滚了。 唐正歪了歪头,当她第二次脱裤子时,面前挂在墙上镜子整个裂了。 “……”她提起裤子,默默走出厕所去找扫帚。 拿着扫帚,客厅的窗户边沿因为忽然发出的声响。 这声音还是有些重的,唐正便转头看了过去。 屋外阳光亮得过分,灼眼的金色光晕就这么从窗户处倾落了一地。女孩安安静静地站在窗沿边上,惨白的肤色因为逆着光倒是红润了些,或许是阳光太盛的原因,又或许是对方低垂着头,唐正是看不清女孩相貌的,只能瞧见对方那黑色的额发细碎的散落在眼前,交织着鸦绒涩的睫毛。 那幅光景太过美好,就像是文艺刊报的封面,只是那些封面没有这么生动,唐正也不忙着扫那碎了一地的玻璃了,就这么一手拿着扫帚呆呆的看着女孩。 女孩身躯纤细,随便一晃就有往后倒下的趋势。唐正一个激灵,快跑到窗户边,伸出手就抱住女孩,眉间狠狠皱起。 “喂!你不要命了!!哪家的孩子——” 温暖的感觉透过薄薄的布料触及女孩的肌肤,女孩低垂着眼帘一言不发任由唐正将她抱着,只是那双苍白无力的手却慢慢拽住唐正的衣服。 唐正在抱上女孩的那一刻,紧张的表情瞬间失控,她怀里抱着的根本不是人——没有人的肌肤如此冰凉僵硬,十指抵住的肌肤毫无韧性,如同枯蜡,彻骨的寒意顺着指尖侵入她的心肺。 女孩稳稳站在地上,抬头望着她。 唐正慢慢松手,头皮发麻。 轻咽口水,她低头望去。 几乎是一眼,唐正瞳孔骤紧,张了张嘴想要喊什么却吐不出一个字。 第3章 第三章 唐正猛地睁开眼,慌乱到从床上蹦了起来。 整个病房静悄悄的,除了她所有都在黑夜中沉睡。汗水打湿了黑发,唐正惊魂未定地窝在床上,伸手将额前的头发捋到后脑,她眼底沉着几分严肃。 侧身从床头摸索到手机,刚好夜里12点。 唐正是在邵越白离开时睡着的,她撑着头满脑都是在梦里见的那张脸,虽说无法用美丑判断,但是看一眼便让人不由后背发寒。 她摸摸肚子,憋着股尿意是没办法想事的,便挠挠乱糟糟的头发走进厕所。 可是真当唐正两手拽着裤腰带时,她又有点虚,左左右右扫视四周,生怕和梦里一样发生怪事。 她抬起头,想自己是不是有点神经质,结果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和天花板上的东西对上眼了。 眼前的东西像是一块巨大的腐肉,上面长满黑色的毛,有点像是女人的长发,只可惜没那么亮丽,根根犹如成人手臂粗壮,唐正觉着这玩意要是甩到她身上,她说不定能从六楼破窗飞出去,做一只唐小鸟。 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几步,唐正瞄见那东西竟然也是扭了扭腐肉做成的身子,在天花板上拖着黏液爬到她的正上方。 唐正嘴角一抽,转身就跑,却是被沾着血液的肉块当头砸中。 腐肉啪地一声整块掉到地上,竟是做出人样歪歪扭扭走到她面前,满身的黑毛直朝她捅来。如果捅到身上,唐小鸟是做不成了,估计能成唐窟窿。 眼疾手快弯腰躲过黑毛,右腿蓄足力气朝腐肉踹过去,手上也没闲着,真的是跟泼妇打架似的,抓住黑毛就往外扯。 想来这团腐肉也是没见过这么不按路子出牌,连个瑟瑟发抖都没有上来就动粗的人类,一时倒是占了下风。 可是唐正终究是个血肉之躯的人类,不过几分钟就被腐肉逮着机会,黑毛擦着她的脖子划过。 “呃!”唐正躲避不及,脖子得刺痛让她不由放手,伸手摸到一片血。 倏忽,凌厉的寒气扑面而来涌入房,过大的温差让房间中两人同时愣住。 好、好冷!迫人的寒冷使得唐正立即蹲下来抱紧身体,她甚至感觉浑身的血液都被冰冻住。 腐肉哆哆嗦嗦的趴跪在地上,发出刺耳的低吼。 此时唐正的身后是站着一个人的。 少女一袭红衣衬得雪白的肌肤犹如陶瓷般晶莹。黑发铅直,只可惜她的容貌被用朱红的布条缠起,只露出秀气的下巴和暗红的薄唇。 她垂下头想要抚摸瑟瑟发抖的唐正,但是在唐正呢喃出“冷”之后,女子的动作一顿,有些慌乱的往后退了几步,口中无声的念了些什么。 唐正的身体逐渐恢复了热度。她腿软往地上一跪,下意识转头往身后望去。 什么都没有。 尽管知晓对方看不见,女子却又是连连往后退了几步,从黑发中露出的苍白色的耳朵染上了淡淡的绯红,抿着薄唇低下头。 唐正被这突如其来的寒气吹的有点傻,但是画风突变先前还凶狠的女鬼现在却做着拜年姿势跪着磕头,怎么瞧都不对劲吧。 对于这充满强烈既视感的画面,唐正手忙脚乱地从衣服口袋里掏出瓶装的泥土,果不其然腐肉抖得更厉害,姿势也由拜年升级为五体投地。 女子抬起头,目光触及到对方流着血的伤口后,布条下的淡银的瞳孔暗沉了几分,她朝着腐肉的方向缓缓伸出手指,修长但惨白到毫无血色的指尖像是浸染了墨汁的白玉,微微发黑。 黑色化为液体从女子指尖缓缓低落,在地上蜿蜒扭曲身体,如同一条滑腻阴冷的蛇慢慢缠上腐肉的身体。 唐正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紧紧地握住瓶子,眼睛闪闪发光。 这绝对是个宝贝啊!竟然这么厉害! 兴奋至极,唐正乐呵呵的对着瓶子狠狠亲一口,安静的厕所里清脆的“波”声格外响亮。 女子苍白的肤色瞬间浮起诡异的暗红,手一抖,不由用了力,本来还能在地上多趴一会儿的女鬼还没搞清楚状况就烟消云散了。 唐正眨了眨眼,怎么一抬头那鬼就不见了?不放心的在房间又转了转确定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后,她这才慢吞吞的爬上床。 睁着眼睛发了一会儿呆,她对这些东西已经没什么想法了,但日子不能这么过下去,还是去找邵越白问清楚比较好。 安泽街处—— “那丫头身上怪得很。” 坐在桌前,容貌秀丽的青年垂着眼帘正专心致志得做着什么,白皙修长的手指沾了墨蓝色的液体正在朱红色的宣纸上画出复杂的花纹。 屋外艳阳高照人声鼎沸,店面靠着闹街,这街一年四季都是很热闹的,但是一年里能做成的生意却比他那开在山区的饭店一个星期接的单子还少。 作为一名生意上还算成功的人士,邵越白真心提建议,“老板要不你学我,在山里开店得了,还省不少租金。” “那我们就真的只能喝西北风了。”从暗处走出的男人认真回道,一袭墨色长衫,男人长得并非出众但是却给人一种干净祥和之感。 “你说得是几天前见面的小姑娘?”男人走到邵越白身边,目光凝到他写在纸上的东西后,脸上浮现了严肃的神色。 “老板你看,篡命的痕迹竟然有几十道,也不知道那丫头是招了多大的仇。”邵越白砸了咂嘴不由可惜,唐正原本的命格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极好命格,就差没把“人生赢家”四个字写在上头,但不知道是被哪个丧心病狂的改了命格,硬生生被弄成八字归阴,甚至还沾了不少鬼气。 “话说回来,那丫头三天前分明拒绝我了,可昨天出院就联系上我,说是今早来找我。估计是发生了什么事。”邵越白抬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应该快到了。 唐正压低帽檐,拿着路上发的广告小扇子对着脸猛扇几下,出来的风都是热的。她擦擦汗,掏出手机联系邵越白。 手机没响几声就被接通,唐正环顾四周,“我到安泽街了,你在哪儿?” “你看见药店了吗,往前走几步,我在那儿。” 唐正听闻连忙朝药店处跑去,果真看见邵越白站在那里。 “哟!唐正!”邵越白弯着眼角,对着唐正挥挥手。 “这天热成这样,你还跑过来?”邵越白挑眉看了看身旁满头大汗的人,将早就准备好的矿泉水递给她,“左拐就到了。” 唐正拧开瓶盖,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才停下来,“你们店里开空调的?” 她一靠近邵越白就感觉到方身上有着隐隐约约的冷意,对于浑身燥热的唐正来说十分鲜明。 邵越白摇摇头,“我们店里没空调,但是比外头凉快多了。”两人走了没几分钟就在一个小小的店面前停了下来,没有牌子,门口却放着一个方形木头牌,只写了四个字。 “阴阳鬼术?”唐正把上头的字读了出来,“取名这么干脆没问题吗?不会被查?” 邵越白看着唐正那正经的模样噗嗤一笑,“放心,一般人是看不到的啦。” “啊,对了。”邵越白说,“今天老板在店里,待会小白也会过来,不用太在意的。” 虽然不知对方口里的“小白和老板”是谁,唐正还是乖乖点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邵越白超级超级超级怕鬼,已经属于见鬼哭这个级别了,一遇鬼,智力瞬间为负数 第4章 第四章 唐正内心很激动。 “陆家一系陆缘笙,是这家店的老板。”男子身形修长,一身长衫更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唐正觉得对方那声“唐小姐”简直抑扬顿挫,韵味无穷。如果要用高级点的比喻那就像是春日下的涓涓细流啊,冬天里的青松翠柏啊。 她连忙摆了摆手道:“直接叫我唐正就可以了。” 陆缘笙的店并不算大,跨入门槛第一眼瞧见的便是木质的长桌,单单放着笔墨纸砚和一个青玉铃铛。再转向别处,便是雕刻镂空的红木柜,上面放置了书与古玩。古色古香,让人稍有种时空错乱感。 邵越白颇为骄傲的挺胸,“怎样,我们这工作环境还不错吧。你有什么事就大胆说出来,今天老板都在呢。”   唐正点点头,把事情的经过完完整整地讲了一遍。 俩人听完,屋里一片寂静。邵越白脸色诡异,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陆缘笙则眉头紧皱。 唐正小心翼翼瞄了瞄他们,一只手惴惴不安地拨弄着桌上陶瓷玉莹的茶杯。 半盏茶已凉透,唐正愁眉苦脸的样子在上面映的一清二楚。被自个的表情丑到了,她有点憋屈的撇嘴摇了摇茶杯。 就在这时,茶杯上空忽然浮现出浅浅的雾气,缓缓缭绕,最后竟然凭空勾勒出一个人影。 待雾气褪去,人影清晰显形。是一位妙龄女子,巧笑嫣嫣,美目盼兮。过长的几缕青丝被白玉簪绾起,一身古风舞女蓝纱长裙,脚腕上戴着小巧精致的银色铃铛。 唐正:“!!!!” 她惊得屁股两腿用力一蹬,连着椅子刺溜往后滑。瞧见她害怕的样子,邵越白乐得捂住嘴,忍着笑说,“你别怕,她算得上是店里的二当家。是老板的鬼侍也就七百多岁,可慈祥了。你得恭恭敬敬地喊声奶奶呦。”   “店里来客人了呢。”女子柔柔出声,一双丹凤眼撇向得瑟作死的邵越白。 唐正自从经历招鬼后心理上的接受能力不是一般的强。面对这七百多岁的鬼,她拉回椅子镇定自若的自我介绍。 白无艳细细端详,忽的弯起狭长的丹凤眼,笑得十分好看:“你还是喊我姐姐吧,怎样?” 无视邵越白在一旁“奶奶,奶奶”的叫嚣,唐正从善如流的乖乖喊了声,“姐姐。” 白无艳看着唐正,眼角染上淡淡的笑意。琉璃色的清澈瞳孔微微浸有墨蓝,好似冰河,如今含着几分暖意的浅笑,极其艳丽。 对方生得极美,一颦一笑又带有在现代少见的古风柔丽,唐正不由真心赞美道,“姐姐你好漂亮。” 房间不知何时变得入坠入寒冰般刺骨的寒冷。 白无艳眸色渐暗,瞳孔深处点燃了浅浅的银色,她目光越过唐正看向少女身后一处掩唇轻轻一笑,敛起眼中的玩味,问道“真的?” “我说的是实话,姐姐你可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唐正一开始想说是最好看的鬼,不过想想她见过的那些仅仅依靠脸就能把“死不瞑目”四个字解释地生动形象的鬼,她觉得还是改口比较好。至今为止,单论长相也只有邵越白能和白无艳媲美了。 唐正话刚落,邵越白就连打三个喷嚏,他搓搓手臂,“怎么又冷了?老板你买空调啦?” 陆缘笙摇摇头,瞥向隐隐颤动的青玉铃铛。“这不是冷气,是鬼的阴气。” 而且这股阴气不属于白无艳。 白无艳嘴角的笑意也淡了下来,她竟然看不见。 在唐正进屋的瞬间,白无艳就感受到唐正身后跟着一只鬼,起初她认为对方用了鬼术隐身,并未放在心上。然而她用银瞳观察依旧什么都看不见。她所修炼的银瞳之,可使万物皆显,无论用什么鬼术都说逃不过的。 唯有不足十日的新生魂体,才可逃过银瞳双眼。 人死后只有两条路,成鬼亦或投胎。善鬼累功德则成佛,恶鬼则困于世间作乱。然无论善恶之鬼,死后唯有有人挂念在心或者有人祭祀,才可拥有魂体脱离尸体,从棺中走出,感受这大千世界。 在阴气骤起时,她清晰感受到对方的鬼龄在她之上,短则八百年,长则千年。可无法看见,这意味着什么? 对方出棺不足十日无法显形,难不成在此之前这鬼一直被困在黑暗的棺材里? “怎么了吗?”唐正见白无艳面色沉重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着急地问道。 “小白一定是在想怎么给你解释。唐正,你知道你自己做了什么吗?”对眼前状况还一无所知的邵越白歪着头从唐正身后凑出,“你肯定不知道吧~” 唐正满脸警惕,“你这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有些变态。” 邵越白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你招鬼那日恰逢生日,给了糖果作为祭品,且招来的鬼全部以一种跪拜的姿势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待着,对吗?” 唐正点点头。 “诞辰日,供奉礼,鬼魂显,取其坟土,阴阳交错,生死相契。”白邵越说,“你无意间完成了一项要求十分苛刻的阴阳术,把坟下之人请回了家了。” 白无艳听到这高深莫测的看了眼邵越白,邵越白被这目光看到莫名其妙。 白无艳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转而继续说:“对方的鬼龄可是比我还大,千年有余,绝非善类,应当是厉鬼。” 唐正脸色煞白,一句话脱口而出,“厉、厉鬼?我真的没有请它的意思,只是误打误撞,能不能...让它走啊。” 就在唐正说完的瞬间,原本在木桌上好似只是一个装饰的青玉铃铛疯狂地颤动着,发出刺耳的尖锐怪声。 陆缘眉头蹙起,他两指相并以血为介,竟然直接在虚空划出一道朱色符咒。 铃声未息,反而愈发尖细凄厉,仔细听来,竟好似百鬼哭嚎!青玉铃铛不堪忍受这疯狂的颤动,发出轻响后四分五裂。 邵越白立即收起散漫的态度,将唐正拉到身后,脸上浮现出惊讶的神色:“我怎么看不见它!”他即使开了阴阳眼,连鬼影子都没瞧见,这情况还是第一次。 “是新魂体,我的银瞳也不起作用。”同身为鬼,白无艳清楚地感受到了那毫不掩饰的负能量,她咬牙忍住心口处钻心的疼。 唐正匆匆拽住邵越白的衣角,问道“怎么了?” “这千年厉鬼暴走了,虽然老板在这……”邵越白说,“可是咱们看不见啊。” “唐正,你试一试和那鬼沟通,把它安抚好,否则会波及街上的人。只要它不伤人我们是不会对它出手的。”那鬼心中的执念太深,而这近乎痴狂的执念全部都指向一人。 白无艳见多识广,稍作思考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压低声音轻轻说道,“听我的,你就把她当生气的小情人好好哄一哄,绝对管用。” 此话一出,陆缘笙和邵越白的神色多多少少有些诡异。 白无艳冷笑一声,你们这俩单身狗对爱情的力量一无所知。 在白无艳鼓励的目光下,唐正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她也不纠结,感情充沛的说道:“我错了,宝贝再爱我一次!” “这一切都是时辰的错!” “你误会我了,我和她不过是朋友!” 白无艳:……你他妈就是这样哄生气的小情人的吗!! 白无艳无力捂脸,可出乎意料,那股躁动不安的阴气竟然慢慢平静了下来。 邵越白一脸懵逼的保持着画符的姿势,他左手上紧紧攥着几道符咒,准备在厉鬼攻击时点燃它们,实在打不过他就拼一把。 但现在邵越白表情错综复杂,活脱脱像是看见什么脏了眼但又不得不看的东西。 唐正莫名觉得对方那眼神是在一根搅屎棍。 不知从何处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地上慢慢出现一道浅浅的白雾,接着好似泼墨浸染,颜色渐重。 女孩过分纤细的身姿出现在几人的视线里,肤色惨白,红衣裹身,青丝如瀑布垂地。约莫只有十四五岁。 邵越白感到惊讶:“不是说新魂体吗,怎么能显形了?” “那不是魂体显形,是以尸显形”陆缘笙语气淡淡,“我也是第一次遇见。” 第5章 第五章 随着一天当中最炎热的时段过去,街上的小贩都两两三三的聚在路旁,支起了摊子,刚拖得货物大小不一堆在一起,下班的人也就特地从这街走过,买些食材做晚饭。如此一来比上午更热闹了些。 屋外热闹,屋内邵越白的一颗心可谓是拔凉拔凉的。 “尸体?”摸摸汗毛竖起的脖子,邵越白干笑一声,“这情况怎么整啊?”他虽然入行短,但也见过不少诡事,可用尸体显形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唐正一眼就认出小女孩是那日出现在她梦里的鬼,想起对方那张惊悚的脸,她情不自禁的往后退两步。 对方的动作落入眼中,式卿言抿直唇瓣,暗红的双眼似有波涛暗涌。 能够清楚感受到式卿言心中的情绪 ,白无艳面露怪异之色。他清清嗓子开口道:“这鬼应该是最近才出棺,一出棺材就被你带回家护着你了,没做过什么坏事你不必害怕。” 白无艳说到这里,勾起唇间:“你完成的阴阳仪式是个带有绝对服从性质的术法,她会好好护着你的,你不如将她留下。” 在唐正给反应之前,邵越白先炸毛了,白无艳明显是早就知道这鬼不会害他们,可偏偏白无艳不开口明显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抹把脸,邵越白咬牙切齿道歉了“你怎么不早说我以为我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白无艳嗤笑,不发一语只是表情却是满满的嘲笑。 邵越白欲哭无泪的要和笑得跟狐狸似的老鬼干上一架,对方则发出今天第三次嗤笑,干净利落地左手回以对方一巴掌,右手甩出几道符,邵越白风骚走姿成功躲避,身后柜子里的书却难以幸免,燃起一团火。 陆缘笙也不揉太阳穴了,就留着太阳穴自个在那突突一个劲跳着,明显是被气到了。 唐正蹲下身子,捂脸,不想看这混乱如狗现场,还在处于自己竟然和鬼签订契约的震惊中,口中喃喃:“我得缓缓。” 邵越白转过头,喊道,“唐正,你咋想?” “别问我。”唐正依旧捂脸,“我还没开始缓呢。” 深呼吸一下,她松开手转头看向女孩,对方一直乖乖站在那儿,垂着头,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唐正良心隐隐作痛,她叹口气,朝女孩走去。 式卿言感受到对方身上的味道越来越清晰,她本是无力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微微哆嗦。红着耳尖想往后退,但又舍不得离开半步。 于是,式卿言就撇过头,站在原地微微发抖。对方靠的越近,他就抖得越厉害。 最后唐正停下脚步 ,十分苦恼的挠挠头。 在她看来,对方此刻明显一副不愿意看她的生气样,那露在衣服外的脸和脖子微微泛红,唐正想了想应该是被她气的。 她内心十分愧疚,她知道自己误会了对方,便也不拘泥,认认真真的对女孩道歉,“对不起,我没弄清楚就嚷嚷要赶你走,没想到一直都是你护着我,这几天也谢谢你了。” 干架被完虐,乖乖在一旁做安静美少年的邵越白道:“女鬼这么生气,你说唐正的道歉能有用么。” 白无艳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还真觉得人家是生气了?” “要不然呢?”邵越白深信不疑。 白无艳眼含悲悯,“听姐姐的话,去找个女朋友谈谈恋爱,别整天窝在山上,你是想找个猴子吗?” 邵越白:.... 唐正说得认真,式卿言听得更认真,恨不得把对方说得每个字都印到心眼里。在听见唐正没想让她走后,顿时眼前好似出现了一朵一朵的小粉花,每个小粉话都是唐正的笑脸,层层叠叠的绽放着,连着香气都是唐正身上好闻的味道。  眼角微弯,式卿言像是被唐正温温柔柔的灌了一嘴的蜜糖,整个人从里到外都甜滋滋的。 依旧和式卿言保持共感的百无艳:“我牙好疼。” 兜兜转转,最后唐正还是把式卿言留在了身边,老板不知用了什么法术告诉她对方的名字。唐正在心里念了几遍式卿言三个字,觉得还是蛮好听的。 邵越白看唐正那傻乐的样子,小心翼翼道:“唐正,你不觉得式卿言长得……”他放低语气,“也太恐怖了吧。” 唐正违心反驳:“我觉得挺好看的啊。” 邵越白表示你开心就好。 陆缘笙收起阵法,轻轻叹口气。 式卿言因为魂体无法现身,用的是尸体。他起初疑惑对方尸体为何无腐烂也无尸臭,除去那惨白的肤色与活人无异。在一番施法后,弄清缘由的陆缘笙不由闭眼叹息。 式卿言脸庞极其恐怖,脸上刀伤遍布,百道有余。被挖去双眼注入猫妖之血,猩红狰狞。用极细索命线缝起嘴,难以出声。 这是承灾鬼。 生前以命替施法者承受灾难祸患,死后以不入轮回转生为代价为施法者换取财富鸿运,甚至可以延续寿命。 这是唯有近亲之人才可施的逆天禁术,只要身体不腐此法便永恒生效。 式卿言不在意对面男人是何表情,她淡漠地倚着墙,猩红的双眼没有任何情绪。 “我已经替你出去煞气,唐正不会被你身上的阴气影响。”陆缘笙皱眉道:“但缝在你嘴上的索命线时间过长,已经和你的肉身连为一体无法除去。” 式卿言点点头,一双眼却紧紧黏在唐正身上不挪分毫。 唐正在这边可以说是兴高采烈了,白无艳告诉她其实人的阳寿是可以积累功德延长。 知晓唐正因为短命这事而担忧,白无艳解释得更加详细:“虽说善事都可以积累功德,但是积得实在太少,效果甚微。可除鬼就不同了,这可以说是替天行道,你有阴阳眼,条件又这么好,不如来这里做阴阳师吧。”她眨了眨墨蓝色十分漂亮的丹凤眼笑着说:“不过只有除做过伤天害理之事的鬼才可以积累功德,这点你要记着。” 唐正嗖嗖点头,她现在自然是愿意当阴阳师的,邵越白知道唐正愿意后连忙凑过来说:“你有阴阳眼,请鬼的事情,以及做阴阳师的事不要和任何人说。” 他顿了一下,眼中似含笑可笑意却不到眼底,“你的命格是被你身边的人硬生生改成八字归阴的,而且连续改命。” 这消息的确让唐正气愤,不过她也想不出是谁害了她,邵越白便和她仔细说了关于阴阳术的事,这些都是唐正从未接触过的不由听得入迷,最后她欲离开时天色已晚。 就在唐正刚跨出门槛,邵越白忽然问道,“你当时没祭血吧?” 唐正好笑:“我没事在人家坟前洒血干嘛。” 邵越白敷衍的挥挥手。 把人送走,邵越白懒洋洋的翘起二郎腿,“我刚才突然想到,那仪式要是多个祭血这步骤,貌似就是...诶,那叫什么来着?” 他皱着眉想来想去,就是记不起那术法的名字。 “血冥婚。”陆缘笙说,“这术法的确与请鬼仪式相近。” 邵越白乐呵呵的往桌上一趴,“幸好没祭血,要不然就好玩了。” “是吗?”青灯之下,白无艳笑得很是妩媚。 邵越白分明瞧着白无艳脸上挂着“不怀好意”这四个字,他眉毛一抽,学着唐正双脚一蹬,连着椅子刺溜往后滑。 珍爱生命,就要远离白无艳。 白无艳将唐正的话听得清楚。招鬼那日,唐正是受了伤的,又从斜坡上滚了下来才撞到式卿言的墓碑。 与式卿言通感后,白无艳就确定唐正定是在坟前留下了血。 不过,唐正也确实不知道自己和对方签的是血冥婚之约。眼下唐正和式卿言之间的关系现在太过脆弱,要是她贸然开口唐正很可能会请陆缘笙解契,式卿言要是因此发疯她可就难办了。 纤纤玉手摩挲着下巴,白无艳眼里满满邪气:“哎呀呀,那我只好乖乖在一旁看戏咯。” 第6章 第六章 盛夏炎炎,太阳白光之下连着马路似乎都融化了。唐正眯着眼坐在公共椅子上,头顶的空调发出呼呼的吹风声,虽然周边人满为患,但比外头正晒人干的大火炉要好上太多。 “我说,你和式卿言处得怎样了?” 翘着二郎腿,邵越白漫不经心的问道。他们现在正在市中的地铁站,来来往往都是人,等的时间太长,他屁股已经坐麻了。 提到这话,唐正情不自禁叹口气,“从你们店里回来后,她这两天就没现过身。” “稀奇了。”邵越白总觉得式卿言每次看见唐正就像极了饿了几天看到肉骨头的狼狗。 他心中难免抱有一点疑惑,不过他最终还是理所当然认为那是鬼侍对主人的忠心。 虽然这个想法换来了白无艳无情的嘲笑。 “我也不知道啊。” 听了邵越白的话,唐正无奈的摊手说道:“那天回家后,我就和她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我问她要不要和我一起洗澡。” 到家门口时式卿言告诉她在凌晨之前没无法隐形,于是唐正就悄悄把她带回了家。如果式卿言想洗澡只有和她一起,毕竟父母都在家里。 “第二句我问她要不要和我一起睡觉。”唐正卧室只有一张床,她也不知道式卿言需不需要睡觉,于是很单纯的提了建议。 唐正那时认为自己真是一件是善解人意的贴心小棉袄。 结果,式卿言对她第一次的提议是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瞬间捂脸变刺猬,耳朵红艳艳的坐在床上,死活不肯看她。 于是一脸懵逼的唐正一个人去洗了澡。 接着,式卿言对于她的第二次提议,是直接蜷缩身子躲到墙角,背着身子对着她,整个人都跟个小苹果似的,那叫一个红艳艳。 于是一脸懵逼的唐正一个人睡觉。 “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对于唐正的疑问,邵越白想了想说道:“她出棺还没几天,水土不服呗,去了外地人还要倒时差呢,你让她先缓缓。” 唐正觉得对方说的很有道理,她看了看周围问道:“你说今天是带我去拿阴阳师资格证的,我们还要等多久。”她还是第一次知道阴阳师还得考资格证。 提到这话题,邵越白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态度,认真说道:“再等等,对方可是阴阳大宗,你过去可要谨慎点。” “阴阳大宗?”唐正有点激动,这称呼一听就很高大上。 “据说是历史上初代阴阳师的旁支。听从初代的命令,初代死后,他们就各自发展成不同流派。他们的威望与天赋都是普通阴阳家族望尘莫及的,我们这种莫名其妙就有了能力而不是一代相承的阴阳师,要去注册才能被同行认同。” 唐正好奇的问:“初代阴阳师的吗?” 邵越白说:“我只听说初代阴阳师是位女性。”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忽然一道极其细微的歌声倏忽涌入两人脑海,女子歌声婉转且凄然,好似有道不清的幽怨离愁。 歌声越发清晰,不再是一人独吟。 周边的景象忽的光怪陆离,人群面孔逐渐扭曲,最终消散在阴影下。原本消失明晃晃的大厅如同夜幕降临的巨大墓冢,杂草丛生,冷寂肃穆。除寥落几人之外再无人声。一轮残月不知何时浮在头顶,散发不详的淡红黯淡光芒。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条河,河上依稀漂浮着青色的莲花烛灯,每支烛灯都被贴上黄纸符文。 远处可见有小船游来。 已经丧失语言能力的唐正:!!!!!这特么是什么呦! 邵越白一脸“我理解”的表情,拍拍唐正的肩,说道,“第一次见这情景我也很懵逼。以后你就会习惯。” “我们...是不是要坐那船。”唐正好不容易缓过神,指着那很是夺目的渡船问道。就在邵越白开口准备回答时,身旁蓦地冒出一个男人,无声无息。 男人身上穿着奇异的服饰,姿势怪异,弯腰头一直垂到膝盖处,往前走着,一直到河岸边才停下脚步。 “那也是阴阳师?”唐正吓得往邵越白身上靠近,大力拽紧邵越白的衣服,心里一阵发慌。 唐正个子其实挺高的,只比将近一米八的邵越白低半个头,如今难得有种小鸟依人的模样。 因为被唐正狠狠拽住领子而差点翻白眼的邵越白:...小鸟依人你麻痹。 把领子连同小命一起从唐正手里夺回,邵越白这才缓过气,他心疼的摸摸发红的脖子:“那可不是阴阳师,是祭品。这世上鬼神论的人多得很,而且大多都信奉的是妖邪之术。用人做祭品祭祀恶灵,这些人灵魂都被吃了,只剩身体这个空壳子。” 邵越白看着慢慢接近的渡船,对唐正说道,“快到了,走。” 唐正心情复杂的看了看男人,跟着邵越白走向岸边。 脑海中歌声不知何时散去。 每只渡船上都坐着黑布裹满全身的人,看不出容貌性别,脸上戴着青白色的木制面具,上面画得皆是笑脸。 唐正看了一眼便头皮发麻,匆匆移开视线。 “去百解。”邵越白说道。 那黑衣人点点头,邵越白跨入船内,转过身看着唐正,“唐正,每只船只能坐一人。你坐我旁边这船,记住千万别碰到这河水。” 唐正点点头,小心翼翼地伸出右脚跨入船内。就在她抬起另一只脚时,后背蓦然传来一阵推力。 天旋地转。 唐正顿时失去了重心,落入河中。 “唐正!!”邵越白惊得大喊,下意识冲向对方,这情况连同撑船的黑衣人也是一惊,反应过来后立即拦住邵越白不顾命的动作,厉声道,“你也不要命了吗!” 冰冷的河水没过唐正的视线。带有浓浓的血腥味的河水涌入她的身体,唐正痛苦的张大嘴巴,河水正压榨着她身体里最后的氧气。她拼命地挣扎着,双腿却好似灌了铅,沉重不堪,只能无力地下坠。 在黑暗来临之际,朦胧之间,入目的唯有一双猩红的瞳孔。 邵越白面色难看,手臂上青筋暴起,跨上岸边的一瞬,他就狠狠揍向男人,男人被揍得发出清晰断骨声。 男人就是唐正先前看见的“祭品”,此刻一动不动,双眼空洞的看着邵越白,任由对方的拳头落下。 好似先前那推人的动作并不是他做的,他真的只是一个失去灵魂毫无感觉的祭品而已。 黑衣人双眼淡漠的看着岸上的两人,重新晃动船桨:“那姑娘没救了。” 这罪河隔着的可是阴阳鬼域,人入鬼域,终成怨灵。 船很快就离开了,周边又恢复了车站人头攒动的光景。路过的人们都好奇地看向跪在地上的邵越白,更何况他长得实在是太惹眼,如此一来少不了指指点点。 站起身,不顾身边嘈杂的人声,邵越白脸色发青,他深吸一口气,掏出手机,哑着声音道: “老板,唐正出事了。” 第7章 第七章 浓烈血腥味的河水不断挤压着她的身体,似乎连骨头都要发出四分五裂的清脆声,什么也看不见,在这黑暗中不知过了久,眼前才微微亮光乍现。 手指轻轻抽动,唐正勉勉强强睁开眼睛。全身上下每一处都钝痛至极,衣服湿漉漉的搭在身上,厚重到让人透不过气。 黑色的树林,树木怪异高大,一望无际的天边之下,蓝色的太阳似要触及地面,森森冷气伴随那妖异的蓝光弥漫在森林之间,阴气浮开,灰蒙蒙的天际之下,雾霭淡淡,说不出的毛骨悚然。 唐正眼神迷茫,:...这又是哪儿? 一醒来,太阳怎么发蓝光了? 树林阴翳,寒风掠过。唐正打个寒颤,冷风猛然灌进了嘴里,那阴风卷着一股咸湿的血腥味,唐正措不及防吸上几口,胃里顿时恶心翻涌,连忙低下头,却意抵到一块硬处。 一袭红衣入目。 她这才发现自己是被人背着的。 式卿言垂着眼帘,迈出的步伐深浅不一的陷在土中。她背着身上的人,不知道在这个地方走了久,也不知道哪里才是尽头。 式卿言的身体年龄只有十五岁,生前食不果腹度终日,任人欺凌,看起来瘦不经风,好似只有十二三岁。如今强行负重而行,裸露在空气中的脚一路上因细小尖锐的石子伤痕累累,这具体力极差的身体也到达了极限。   临渊罪河,深不可测。她在唐正坠入河中那一刻,头脑一片空白。只知道抓紧那人,绝不能放手,便一同入了河。 到了阴域,尽管式卿言入棺不出千年,并不知这是何地,但她立刻就感知到周围充斥的皆是邪祟怨气。怨气滋养鬼怪,但同时也侵蚀人骨,毁其心血。 即使是在战乱频繁的年间,她身处乱葬岗也从未感受过如此强盛的怨气。 式卿言魂体不显,无法触碰人类,若怨气持续侵蚀唐正,唐正很快就有生命之危。 她知道自己在这邪魔作祟的是非之地以尸显形绝非明智之举,即使是最低端的浮鬼也能要了她的命。 但她不在乎,她已经死过一次了。 背起唐正,式卿言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用那瘦弱的膀臂将身上的人稳稳托住,以一种极其小心的姿态护着身上的人。 如视珍宝。 店内—— 陆缘笙右手点染朱砂,左手以血为媒,面露严肃之色,“还活着。”黄纸朱砂,上面记得是唐正的八字,青火符文却不燃,说明人存未亡。 “虽说人一旦入了罪河,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可从命格来看,相比人类唐正反而更接近鬼。托大宗世家的福,罪河对鬼怪一向宽容大度得很。”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白无艳眼底一片阴鸷。语气凉薄,隐隐有嘲讽之意。陆缘笙看向她,眼中含忧,唤道,“无艳。” 白无艳抬眸看着对方那担心的神色,心中一暖,戾气逐渐散去,微微一笑,“无事。” 拿过青火符文仔仔细细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白无艳也是稍稍松口气,“人还活着便好。” 话虽如此,但店内气氛依旧凝重,无所舒缓。   罪河之下,可是阴域。 鬼界以罪河为界限分为阴阳鬼域。阳域便是人类社会,人鬼共生,世界以人为主。而阴域却是完全相反,那里的住民是鬼,且皆是穷凶恶极之徒。阴域的一草一木,虫鱼鸟兽,日夜阳月都是傍鬼而生。 因为罪河阻隔,千百年来阴域的人类寥寥无几,即使有人侥幸逃脱罪河的吞噬,在阴域要么成为厉鬼腹中餐,要么是沦为怨灵。 “下午三点,罪河会再度开启。”匆匆从车站赶回来,邵越白眉间一片阴郁。 推唐正下河男人在成为祭品之前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从他身上根本查不出关于魁祸首的蛛丝马迹。 邵越白揉揉眉间,苦笑着说道,“小白,这次拜托你了。” 白无艳挑眉,掩唇轻笑安慰道:“嗯。你也别哭丧脸了。式卿言还在唐正身边呢。” 千年厉鬼,光是站在那里,就能让小鬼避如蛇蝎。 当然,前提是式卿言不以尸体显形。 唐正看了看身下式卿言这单薄纤细的小身板,知道对方背着她走到现在,心里一阵复杂。 她低头靠近式卿言轻轻说道,“谢谢你了,把我放下来吧。” 耳朵上传来温暖湿热的雾气,式卿言眨了眨血红色的眼睛,呆呆的把人放了下来。 唐正看着对方红彤彤的耳尖,只以为是背她走路累的。鬼若以尸显形,一切都与人类相差无几。式卿言用女孩身体背她走到现在,实在是太过逞强。 再加上也不知道眼前是个什么情况…… 唐正头痛的看看周围,再看看面前人已经出血的脚丫子,她心疼的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顶问道:“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忽然记起陆缘笙说过式卿言一旦开口说话,魂魄就会受撕裂痛苦,于是唐正连忙补充道:“你不用开口,点头摇头就行了。” 式卿言摇头。 唐正问:“我们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因为掉到了河里?” 式卿言点头。 唐正叹口气,“这里很危险对吗?是不是有很多的鬼。” 因为有阴阳眼,唐正此刻清清楚楚看见了在她们四周飘浮的雾气里隐藏的鬼脸,每一张脸都是嘶声尖叫的痛苦模样。 式卿言点头又缓缓摇头。 唐正一愣,不理解。 式卿言握住唐正的手抬起,脸色微红,十分乖巧的伸出食指在唐正的手上一笔一划的写下几个字。 唐正手心有点痒,心里一阵惭愧,欲哭无泪:她可认不得古代人的字啊。 出乎意料的是,唐正竟然能辨别出式卿言的字,她略有惊奇的跟着式卿言的速度一字一字念出声,“不、是、许、多、这、里、全、是、鬼”  等脸红成糖葫芦的式卿言松开手,唐正的脸已经白成汤圆了。 深吸一口气,唐正弯下身子平视着式卿言。盯着那猩红狰狞的瞳孔,认真说道,“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护着我。” 式卿言身子一僵,眼睛微微睁大,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嘴巴上的索命线被大力扯动,唇瓣撕扯出密密麻麻的血珠,触目惊心。 唐正眼疾手快的捂住式卿言的嘴,哭笑不得,“你听我说完啊。” 她继续说:“你也知道的,用身体显形你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没什么能力。你现在好好护着你自己就行。” 这番话,式卿言实在找不到理由反驳,她抿直唇瓣地缓缓垂下头。 唐正干脆利落的揽住她,将式卿言抱个满怀,把自己的想法全部一次性说清楚:“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显形的吧。” 式卿言委屈的点点头,但那双红瞳里却是亮晶晶的盯着她,唐正被看得心都化了,她笑着蹭了蹭女孩冰冷的脸颊,留下温暖去捂热对方:“谢谢你。”她笑的十分开心“小言。” 阴域外—— 邵越白忧心忡忡,陆缘笙愁眉不展。 阴域内—— 唐唐正牵着式卿言的手,认真的和她说着什么,只是后者总是满脸挂着傻乎乎的笑容,红彤彤的脸蛋像是熟透的苹果。 阴暗诡谲的黑森林,唐正和式卿言所到之处白雾皆散。 隐藏在白雾中的鬼脸们表情复杂的看着她们离开。 第8章 第八章 唐正牵着式卿言的手沿着下山路走,直到林间雾气渐散,山脚露出灯火通明的闹市街区。 火树银花不夜天,雕花楼下百花纷繁。稚童幼女嬉戏打闹,青衣小贩蹲守摊前,男女衣着华丽,长衫逦迤。 这充满人间烟火的光景好似正在举办百家众乐的欢宴。 唐正压低身子,嘴唇张了张,“这些全是鬼?” 式卿言点头。 那些小贩的脸个个青面獠牙,只有身体是人形。在街上的人似乎未觉得有不妥之处,依旧满脸喜气,只是他们衣着打扮都类似古人,特别是离着唐正特别近的一个白衣姑娘,那一颦一笑都充满着说不出的韵味,实打实的小家碧玉。 要不是知道他们全是鬼,唐正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了。 匆匆赶到车站的白无艳手臂交叉在胸前,语气冷淡,“我忽然想起件事。” 她说这话时一双大眼盯着邵越白,颇有咬牙切齿的意味:“按你的说法,这件事明显早有预谋。虽然不知道幕后黑手是怎么晓得你们俩今天要去渡河,但是他选今天对唐正下手肯定有什么意图。” 邵越白看着白无艳那脸色铁青的凶狠样,吓得两腿一颤。 “咋、咋了?” 白无艳扯着嘴皮,赏给他一个无辜动人的笑,凶狠劲散得一干二净,有些艳丽的眉眼瞬间活络起来,整个人气质却是向着天真无邪靠近。 邵越白这下是真要哭了,他眉间一抖,“你,你别笑了,我害怕。”随即脸色一变,猛地拍了下大腿,喊出声:“七月流火!”今天是七月的最后一日! 七月在夏季三伏之后,物盛则衰,农历七月是一年当中阴气最重月份。道家便称其为“阴月”。 而阴月之时的阴域,更是怨气昌盛,群魔乱舞。天地常理,阴阳调和。在此期间,阴域之中会发生一件大事,来抵御夏季三伏比重失调的阳气。 这件大事便是——百鬼夜行。 此“百鬼”乃是阴域中的实力高的厉鬼,就如同阴阳界从不以阴阳师年龄论高低,年轻的可修炼道行法术超过资历老的。阴域自然不以鬼龄比高下,而是以能力见分晓。 要是式卿言碰上这百鬼其中任何一个,白无艳没把握式卿言能赢。 式卿言出棺不满十日,压根没经过修炼。可关键这式卿言的年龄简直跟开了挂似的,上千年的厉鬼,白无艳从出生到现在也只见过这一个,所以她实在是拿不准。 阴域―― 身后的黑森林自然不能回去,唐正在树后蹲了好一会儿,别无他法,捏了捏式卿言冰凉冰凉的小手,悄悄对她说“我们只能过去了。别害怕,要是发生了什么事,记着躲我身后。” 式卿言点点头,悄悄的反握住唐正的手,又连忙松开。 式卿言一袭长裙红衣,在这群古装鬼里倒是与他们相差无几。可唐正却是上身短袖下身牛仔裤,与周围格格不入,一落脚就惹得瞩目。 最先注意的是先前唐正在心里夸过的白衣女孩,她身上长裙包裹只露出一张好看的脸和脖子。看见唐正的衣服,顿时吃惊捂嘴,连忙上前。 “你、你怎么穿得如此暴露。”女孩面露焦急,“虽说夜行期间我们可以穿喜爱的衣服,但是你这样很危险的,会被凶鬼盯上的。” 这话里的善意还是很明显的,只可惜善良的女孩遇见了耳聋瞎眼的唐正。 “你看那个人也暴露,连胸口的衣服都松松垮垮。”唐正指向离她们不远的鬼,对方穿着贴身无袖布衫,胸前的衣服解开了一大半。 女孩有点惊讶的转过头顺着唐正的视线望去,明显没想到这里有连胸口衣服都不系好的不守妇道的女子。 接着女孩看见了一个把裤腿卷到膝盖以上露出丛林一样腿毛正在表演胸口碎大石的粗壮汉子。此刻表演到了高|潮,围在周围的鬼娃娃一个劲鼓掌。 女孩:.... 她转过头,微笑:“他是男人。” “哦。”唐正面不改色,语气淡然,“我也是男的。” 这份理直气壮让式卿言都忍不住抬头,第一次露出了惊疑的神色。 “...”女孩僵着脸,表情和式卿言一模一样,“姑娘你真爱说笑,不论从哪里看你都是女的。” 唐正咧着一口白牙森森笑:“从哪里看?” 女孩刚想回答,反应过来后连忙闭上了嘴,脸红的看着唐正。 唐正咳了几声,继续说道:,“不过今天真热闹。” 女孩立即忘了刚刚的事,兴奋地说“怎么说也是‘百鬼夜行’大宴,百位鬼君一同出现,肯定热闹啊。” 唐正面色一僵,琢磨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说...什么大宴?” “百鬼夜行啊,很快就要开始了。”女孩笑得很开心。 唐正干着嗓子哼哼:“有多快?” 女孩笑得更加灿烂:“很快。” 当机立断转过身,唐正擦擦脸上吓出的汗,装模作样捂着肚子对女孩说,“诶呀!我头好疼,我先走了,有缘再相见。” 女孩笑眯眯点头,说:“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唐正!”说完这两字,唐正拉着式卿言撒腿就跑。 跑了没几步,唐正周边景色蓦地一换,先前热闹的闹市忽然就变成了毫无人烟的村庄,稀稀疏疏的几颗槐树。 式卿言不见了。 唐正在喊了几遍式卿言的名字等了几分钟依旧看不到人影后,立刻闭上嘴安静躲在一个没人的小屋子里。 等等。唐正皱起眉头,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那个与她谈天的女孩长什么样来着?揉着脑袋唐正无论如何都回忆不起女孩的长相。脑海里就只有对方的一袭白裙。 事出反常必有妖,但这地本来也就不正常,唐正也不深入考虑,当下之急得把式卿言找到,再找法子一起离开这里。 唐正想的得认真,漫不经心的透过窗户朝屋外看去。 外面有一个女子一闪而过。 女子黑发落及腰间,额间一点朱砂痣,红蓝相间的长袖,白色长衣上点染的花纹也是这两种颜色,背上背着一做工精致的古琴。 女子消失得极快,快到让人怀疑是否只是幻觉。 但唐正毫不怀疑她看见的。 那个女子,除了额间的朱砂,容貌和她一模一样。 第9章 第九章   下午三点。 “时间到了。”白无艳眯起眼,对于人满为患的车站瞬间成为阴冷的坟冢黑河这一场景早已习以为常。她站起身面不改色的迈开步伐,琉璃色的瞳孔深处浸染几分深厚的墨蓝。 邵越白说:“明天凌晨三点罪河一开,下午四点二开。你得抓紧了,阴域里怨气太重,唐正受不了。我和老板在这里等你们。” “嗯。”白无艳垂着眼帘看向脚下黑色的长河,从河面依稀可看见自己的倒影。轻呼一口气,白无艳勾起一抹笑意:“记着让陆缘笙给我加班费哟。” 她毫不犹豫跳了进去。 “咳咳——”捂着嘴,鲜血不断从指缝间溢出。 黑衣的男人站在原地,平谷无波的看着蹲在原地吐血的人。 把血擦了,摸摸火辣辣疼的胸口,唐正怒了:“我招你惹你了啊!” 在见到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后,她脑子一热就冲了出去。直接和这个凭空出现的穿着古装的黑衣男人打个照面,对方先是吐出两个字:“鬼民。”下一秒她就挨了一掌。 “血?”看着面前不堪一击的人,男子眉头轻皱,似乎在认真思考着什么。 那一掌打的实在是厉害,唐正气息还未缓平,喉咙又是一股腥甜,哇地一声吐出血。泪眼朦胧的往地上一倒,断断续续的咳嗽,浑身散发一种生无可恋的颓败气息。 说好的鬼不能直接伤人呢? 人家一掌都快让她成重度残废了。 蓝色的太阳不知不觉已经被密集的银色花纹吞噬了一大半,幽冷惨淡的微光在灰蒙蒙的天际下毫不显眼,最终隐去。 男子波澜不惊地对面前这捂着胸口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人问道:“你一手无缚鸡之力的鬼民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唐正咳得涕泗横流,只能摇摇手表示先让她缓缓。 黑衣男等了一小会,似乎也知道自己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走近唐正,蹲下身子再次一掌当头劈下。 咳声立刻消失,躺在地上被男子打上“手无缚鸡之力”标签的唐正左腿蓄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踹上男子那堪称俊美的脸庞,右腿在男子身形不稳之际,直直踹上对方下身那不可描述的一处,速度快到甚至还在空中划出一道残影。 唐正擦了擦嘴角,呸的吐出嘴里血丝。 男子面色泛青,如果说唐正第一脚他可以毫不费力的抵挡住,那对着命根子下手的第二脚他是万万没想到。 “你!你一女子,不仅穿着如此暴露在外抛头露面,行为举止竟然如此粗俗不堪!”捂着下身,男子气短又震惊,一改面瘫人设,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唐正没说话,脑海里浮出先前的欢宴的场景,入目的皆是刻花碉楼,古木角楼。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也太邪门了。 男子平缓了气息,眼中褪去情绪波动,语气冰冷危险:“无论如何,擅闯禁地者唯有灰飞烟灭。”说罢,便大步朝唐正走来。 “那还望您手下留情。”就在这时,一道清丽的声音蓦然插入两人之间。 “姐姐!”唐正一听这熟悉的声音,泪如泉涌,嚎叫着了几声,甚至还高吼一句:“姐姐!你真是我亲姐姐啊!我爱死你啦!”。 黑衣男子再次震惊地看向唐正:!!!!!!整张脸上写着不知廉耻四个字。 白无艳弯着眼角,一片艳丽,气质却是凡尘不沾的清冷:“我只是侥幸顺着你的血味寻了过来,没想到真找到你。” 唐正激动地拖着老弱病残的身子扑了过去:“我还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 对于亲昵的姐妹二人,男子眼神怪异,但针对外来者的杀气凌厉不减:“此话何意?此处乃禁地,吾乃守夜人,即使是鬼君擅闯,也当将其魂飞魄散!”最后一字落下,空气中爆裂出数不清的怨气,躁动汹涌的浮动在三人周围,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白无艳拉过唐正挡在身后,好似未感觉到这一触即发的紧张氛围,笑意盈盈地说道:“论理的确如此。不过您可否知晓我这妹妹是阴阳师。” 男人动作一顿,有些惊讶。紧接着垂眸屏息,再睁开眼时,男人乌黑的眼仁中凝出一点银色,他端详着唐正。 白无艳挑眉,她倒是没想到这里也有修炼银瞳的。转过身,任由男人细细打量,白无艳悄悄对身后不安的人说道:“我的好妹妹哟,这么大的阴域你怎么就跑这儿来了?这里可是禁区啊!” 唐正有苦说不出,压低着声音解释:“我也不知道,一开始还是在一条热闹的街上结果没走几步就到了这里。” 就在这时,男子眼中恢复乌黑,沉声说道:“没想到这百年来,竟真有阴阳师出现在阴域,而你为阴阳师的鬼侍我也无法下手。但你们在这里终究是不合规矩的,望你们二人速速离开。” 在阴域有一条不合理的规定——不可伤害阴阳师。 先不论阴域中的鬼与专职除鬼阴阳师之间的矛盾冲突,在罪河保护的阴域之中根本就不可能有人类阴阳师存在。几乎所有的鬼民都认为这规矩就是一空纸白文没有任何意义。但言无二贵,法无两适。无论阴域鬼民如何质疑反对,规矩终究是规矩。 只要唐正能说出自己是阴阳师的这一身份,在阴域中是安全的。不过唐正对这规定一无所知,他们才着急得很。 感知到周边怨气的平息,白无艳笑着回礼:“多谢。”语毕,拉住唐正的手往屋外走。 唐正也没想在这里多待,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就在黑衣男子的身后,一位少女正在抚琴奏曲的。眉间朱砂如花,垂着眼帘,雅白长袖红蓝繁丽如花,纤纤五指好似白玉,在青色琴弦上,行云流水般轻拢慢捻。 唐正甚至听见了那空灵幽兰的琴音,在这衰落残败的空房间格外清晰。 但除唐正之外无一人注意到——那位和她长相一样的少女的出现。 她干涩得眨了眨眼,少女一如初次所见的幻影再次消失。唐正神情变化全落入男子眼中,他疑惑的顺着唐正的视线看向空无一人的身后。 “怎么了吗?”白无艳也注意到唐正脸色不对劲,“你是不是伤到哪里了,我先前可是闻到了血味。” 唐正摇摇头,虽然先前疼惨了,可眼下能走能跑的应该没什么问题:“等出去之后再说,这事有点邪。” 白无艳点点头,两人走到外面,竟是又变回了热闹的闹市。一穿着青衣布衫的小男孩看见她们凌空出现也不惊讶,反而仰着一张笑脸凑过来说道:“两位姐姐,你们来晚啦,百鬼夜行都已经过去了,鬼君全都离开喽。” 白无艳做出惋惜的神情:“哎呦,那还真是可惜。只得等下次才能一睹鬼君风采了。” 小男孩点点头,嘟起嘴说道:“这次白方鬼君还是没出现,都几百年了还不回来,人类阳域就那么好嘛?” 白无艳揉揉男孩的头,眼中似有笑意:“对我们而言阳域自然是不好的。” 得到认同,男孩心满意足的挥手告别。 唐正扯扯白无艳的衣角,:“姐姐,你看到小言了吗?小言不见了。” 白无艳先是花一秒理解了“小言”是谁,接下来花了几分钟才理清楚了整句话的含义。 她吼出一句:“不见了?”吼完白无艳就闭嘴,她差点忘了,要是式卿言在唐正身边,那个伤了唐正的男人怎么可能还会完好无损的站在那里。 “没事,式卿言怎么说也是千年的鬼了,在这地方她不会吃亏的。”安抚急的就差没打转的唐正,白无艳沉吟片刻便已想到了找人的方法。 唐正苦着脸回了一句:“可是小言她用了肉体显形。” 白无艳:.... 以尸显形,式卿言就是普通的人类,再加上她那个明显发育不良的肉身,战斗力估计连个高力大的唐正都比不上。 “现在只能靠你找人了,你和她之间举行过阴阳术。”已经学会接受现实,白无艳木着一张脸领着唐正到无人的角落说道:“你咬破中指,在手心写下式卿言的名字,只要对方心里想着你就能感受到她在何处,式卿言的思念之心越深,法术的效果就越大...” 白无艳哑了,她睁大了眼睛,震惊之情溢于言表。白无艳亲眼看着唐正在写下这三个字后没了人影,消失了。 血字慕情术,顾名思义,依靠被写在手心之人对施法者的情意才可起效的阴阳术。此法通常有两种用途。一是寻人,二是检验写在手心名字的主人对施法者的情意真假。名字主人的情意越深,法术效果越好。 白无艳知道式卿言喜欢唐正喜欢得紧,冲着式卿言的感情血字慕情可以毫不费力的找到她。可白无艳万万没想到唐正竟然直接会被送到对方身边——真.毫不费力。 “这特么的效果也太好了吧...”白无艳有点失神。 已经习惯周围场景变来变去的唐正:呵呵。 在内心里呵完后,唐正还是被眼前的美景惊艳到了。 虽说因为头顶这永远都努力发散不详气息的蓝太阳,让人一直有种在看鬼片的气氛。不过,她现在却是身处小桥流水,荷花半开,朱颜碧墨池畔舞的淡雅之地。 水何澹澹,幽香一脉。 唐正沿着荷花塘边走,在不远处看见了式卿言。依靠着树,少女乖巧的坐在湿润的泥土地上,仰着头不知在看什么,幽幽的光线从繁枝落叶缝隙之间倾洒而下。 细碎的光芒落在式卿言红色的双眸中,竟是比周边的尽态极妍的粉玉荷花更吸引人。 唐正高兴的跑过去。下一秒,她刹住了脚步。 依旧是荷花池畔,绿树繁叶之下———— 唯有五六岁的女孩,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娃娃裙,仰着头不知在看什么。 此时已年过中午,日光渐淡,莹莹的光芒落在女孩的黑白分明的瞳仁里,清亮透彻。 “小姐,小姐!”穿着奴仆衣衫的丫鬟提着裙边急匆匆越过石桥小跑到女孩身边,神色是迫不及待的喜悦,但也不敢逾越了本分,柔和着声音温声说道:“小姐,少爷回来了。” 女孩听着,勾起唇角,笑靥如花,勾得人心间最为纯白清澈的一角:“真的?哥哥回来了。”声音如玉环轻碰,清脆童稚。 唐正杵在原地,看着女孩跟着丫鬟一同远离,随即提脚跟上。 几乎是在女孩开口的瞬间,脑海里就浮现一个声音在告诉唐正——女孩是式卿言。而她现在正看着式卿言的生前。 第10章 第十章 枝叶繁茂的树冠因忽如其来的暖风发出簌簌的摩擦声,落在地上的点点光斑随着树叶间的缝隙不断变化。 唐正看着逐渐走远的两人,跟了上去。 亭台楼阁,水榭徐徐。推开雕刻着美丽花纹的古牧色大门,被假山裂石,潺潺流水映衬的院落布置淡雅精巧,套室回廊,院落墙角绿藤缠绕,轩阁之间花色灼眼。 唐正面带兴奋之色左右环顾,发自内心的感叹道:“好漂亮!”这样看来,式卿言生前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小姐。 走到一屋前,丫鬟低头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女孩噙着笑意伸出白玉般软乎乎的小肉掌在红色漆门上轻轻拍了几下,推门而入。 唐正也跨步而入。 屋子里站着一长相清俊的白衣男子,一双眼睛与女孩极其相似。 唐正估摸这就是那丫鬟嘴里的“少爷”,也就是式卿言的哥哥了。她摸了摸下巴仔细打量一番,点点头:“长得还真不错。”特别是男子身上透露出一股温文尔雅的书卷气息,十分亲切。 “言儿,你身子虚弱怎又跑到荷花台那里顽皮,受寒了可怎好。”男子揉揉女孩的头,语气宠溺之间有些责备。 “哥哥,这可是盛夏时节,怎么可能受寒。”式卿言小声反驳,灵动的眼睛流转出清澈的色调。 “言儿,你可否知道你的兄长这次被陛下钦点为御阁大学士了。”一道不怒自威的男声引得唐正侧目,她这才发现安置在方桌旁的岁寒三友屏风后还端坐着一个中年男人。 “父亲,真的吗?”式卿言惊喜地抓住男子的长袖,一张小脸熠熠生辉:“哥哥好厉害!” 唐正虽然不知道那御阁大学士是什么官位,不过看着中年男人眉间无法隐藏的骄傲和式卿言那欢喜的模样,暗自猜测应该是个大官。 富贵人家,兄妹情深,家人疼爱。 唐正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做着一个吃瓜观众,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看着眼前女孩笑容烂漫而纯粹的模样,她心里也很满足。 “小言过得很好嘛。”一只手撑着下颚,唐正眼神柔和的随着女孩娇小的身影移动,不自知的露出笑容。 接下来的日子只是化为几个片段在唐正眼前展现,无非就是式卿言的日常,没有任何忧虑,平凡而充实。 直到回忆定格在最后一个画面,这时的式卿言已经稍稍长大。 唐正还没从那稚气女孩版的式卿言身上回过神,就被眼前少女版的式卿言秒得连渣都不剩。 “这、这...”唐正原本还保持左手撑下颚的姿势,由于惊讶搁在手掌上的头就这么一滑,愣愣的吐出一句话:“这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似乎有所察觉。正在低头看书的少女朝唐正的方向看去。黑色长发散落在颈间,雪白的肤色堪比寒冬下灼灼怒放的白梅。清朗日光下,浅浅的水色凝聚在狭长的凤眼眼底,墨色的瞳孔划过淡淡的微光,眼角点点朱红勾勒出近乎妖异的色泽。 卧槽!卧槽! 捂住心口,唐正用力把脑袋朝桌子上一磕这才晕乎乎的集中了注意力。 倏忽,门被一个极大的力道撞开。 唐正和式卿言皆是一怔。 脸色惨白的丫鬟,脸上还沾着血迹,因撞门用力过度而跌倒在地,她哆哆嗦嗦地看向皱着眉想要扶她的式卿言,哭泣着喊道:“小姐!快跑啊!少爷和老爷他们——” 接下来,是一望无际的黑暗。 在零星几秒之间,唐正身边的一切都消失得一干二净,身下椅子的消失使得唐正出其不意地跌倒在地。她睁大眼睛面对这忽如其来的黑暗,眼窝处疼得厉害,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揉揉摔得有些疼的屁股,唐正撑着身体刚想起身—— 痛苦,绝望像是掺了让人窒息的毒.药猛地袭上唐正,让人发狂的刻骨的恨意在黑暗里扭曲浮躁,同时混着爆裂的血腥杀意在灵魂深处厉声嘶吼。 跪倒在地,突如其来的激烈情感迫使唐正痛苦地挣扎,她伸出双手在空中胡乱晃动,如同溺水的人妄图抓到一块浮木。 就在之时,这些情感又如同玩笑似的随着黑暗一同消失得干干净净,不留任何痕迹。 “哈——哈啊——”唐正扭曲着表情,迫不及待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随即捂着腹部干呕起来。 “...”每天都在体验“差点就要死掉”的唐正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在了雪地上。 咦?雪? 过于激动之下,唐正捂着猛烈咳嗽几声,擦了擦被眼泪模糊的眼睛,她抬起头。 离她不过几步之遥——坐着一人。 看清眼前人的样子后,唐正几乎支撑不住身体。  坐在她面前的是式卿言。 少女被人以一种端正的坐姿用粗粝的桃木枝条钉在椅子上。数不清的刀伤在她的脸部腐烂着,挖去的双眼取而代之的是浓烈腥味的动物血凝固在其中。惨白毫无血色的唇瓣用细小的丝线缝起。从下颚至露在衣服外的身体部位全部都被刻上密密麻麻的符文。 她的面前摆放这金色的香炉,插在香灰中的五炷香燃烧出缭缭青烟。 若不是少女微弱颤动的胸口,唐正几乎以为面前的是一尊雕塑。 ———————— “回魂!”怒喝一声,白无艳咬破指尖点在昏迷不醒的唐正额头上,浓青色的血液发出微光后化为一缕白烟飘散。 “额——”昏迷中的唐正无意识吐出急促的呻丨吟,缓缓睁开双眼。 “吓死我了。”白无艳看着清醒过来的人,忍不住翻个白眼:“差点就给你收尸了。” “小言。”有气无力的抬起头,她的头正靠在式卿言的腿上,稍稍一抬头就对上式卿言满含担忧的视线。 式卿言牢牢地盯着她,面色惨白,明显是因为唐正突然昏迷而吓着了。 唐正眨巴着眼睛,憋在眼里的泪水一股脑的溢出眼眶,顺着眼角滴落沾湿了式卿言的衣服。 唐正就这么抿着嘴看着式卿言。 式卿言顿时手足无措起来,红眸划过慌乱的神色,一双手想触碰唐正,但看她哭得样子以为是伤到了哪里身上疼,又连忙缩回去。 如此一来,两只手顿时像是找不到方向似的在空中神经质的抽了抽。 直起身,唐正反捉住对方的手,接着松开。 双手从对方的下腋穿过,唐正紧紧抱住少女。 她弯下腰,将头埋在因为她的动作而浑身僵硬的少女的颈窝里。 口中呼出的温热气息轻柔的喷洒在少女锁骨处的肌肤,唐正泪眼朦胧的轻轻蹭了蹭对方那泛着略微病态红色的脖颈,带有热度的泪水沾湿了少女的颈部。 虽然耳尖已经红得可以滴血,可是式卿言却像是明白了什么,垂着眼帘,轻轻抚上对方略微弓起的腰部。 因为唐正的眼泪,她的心脏像是被人撕开了一道口子,泛着疼痛。 “我看见了你小时候。”闷闷的声音从下方传出,“接着又看见了你...”唐正说到这,喉咙哽咽,眼泪流得愈发凶猛。 “看见你被钉在椅子上的样子。”唐正说到这不再开口,细细的呜咽声逐渐清晰。 式卿言有些惊讶唐正所说的内容,但是很快她便搂紧唐正,淡淡的绯红染及指尖,式卿言扬起一抹无奈的笑容,眼中有化不开的恋慕。 ——没关系的。 她无法开口说话去安慰,只能将对方拥得更紧,像是要深入骨髓那般,可依旧担心唐正身上的伤势,最终只能放轻力道。 她轻轻拍打唐正的背部,为哭得过急的人慢慢缓气。 那双朱红的瞳孔此刻因怀里人的眼泪而泛着一层极浅的隐晦。 ——只要你在我身边。 第11章 第十一章 “你看见了式卿言的生前?” 阴域怨气极重,滋养出的草木自然不是干净的碧绿而是浓重的黑色,散发出令人不喜的气息。白无艳走在最前面领路,拨开这些扰人的杂草,听见唐正说的话停下动作。 唐正揉揉肿起的眼窝,她先前哭得断气似的导致眼睛有种酸涩的痛,回答道:“但是我看见的只是些片段而已。” 零零散散的,中间还有一段是全黑。仔细想想简直就像是被人删选好的片段播放给她看的一样。 “唐正,你知道吗。” 白无艳抹去嘴角的笑意,侧过脸望着她,如同夜空般琉璃墨蓝色的瞳孔中是难得见到的郑重,微微上挑的眼角在看过来时划过锐利的弧度:“你那种状态应该是‘共梦入神’” 她从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没有分量那般轻浅,但是神色却是格外的认真。 唐正不由放慢脚步:“这是阴阳术?” 幽蓝的光芒之下,黑色的天际如同浸透了墨汁那般漆黑无望。白无艳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眼中好似泼了墨般让人看不透:“是,但也不是。” 她看了眼一头雾水的少女,眉眼似乎染上了淡淡的笑意。只是这笑意未触及眼底,一如寒冰之下的墨蓝,让人不由发寒。 “法术‘入神’是一位阴阳师发明并将其纳入阴阳术。可除那位之外,阴阳界百年以来再无人可以施出入神之法。久而久之,这法术就被当作传说一般的存在置之高阁了。” 她朝已经呆若木鸡的唐正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你这可是相当厉害了。” 说到这里,白无艳抬起头望向天空。 墨蓝的太阳已经彻底变成了银色,柔和的光芒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柔软弧度慢慢洒落大地。 已经是凌晨了。 她对式卿言说道:“已经过了零点,你在这地方还是用魂体显形比较好。” 式卿言听见这话,下意识地朝唐正看去征求意见。 唐正被白无艳一番话震惊到了,在自己的思绪里沉浸了好一会儿,现下猛不然撞式卿言上一双红通通的大眼睛,唐正顿时脑子就短路了。 她也不扭捏直接大跨一步走到式卿言面前,拉过对方过分惨白纤细的手握在手里,笑着说:“这些事你自己决定就好。” 即使在她抱着式卿言哭时,式卿言一个劲摇头表明自己不在意她看到的那些事情,在她手上反复写着“没关系”三个字,但唐正入神时,在黑暗里差点被凶狠吞噬的那些情绪根本就不是“没关系”这几个字能掩饰过去的。 将另一只手覆盖在对方的手上,唐正垂下眼帘,神色有些晦暗。 她实在笑不出来了。 那一片茫茫无际的白雪中,伤痕累累的少女被木条穿透四肢,没有了眼睛,流血的伤口不断腐烂。 那是比她所在的黑暗里体会到的更加绝望的情绪。 也只有绝望了。 唐正知道如今说什么“事情都过去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这些安慰的话,什么用都没有。 更何况,唐正根本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对方才可以让式卿言稍微好受一点。 她沮丧低下头不知在想着什么,再抬起时—— 唐正几乎是带着一股狠劲死死凝视着呆呆看着她的少女,干巴巴的语气,却是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唐正道: “小言,我会好好对你的” 在你悲伤的过去我无能为力,但在你和我都存在的这里,我不想让你伤心。 白无艳捂住眼睛,微光透过她的指缝之间不舍地留下轻轻的浅色,她忽然记起了在百年之前把她从阴域带走的阴阳师。 当初和她签下契约时,那个面无表情的阴阳师也是这般说得――我会好好待你的。 不过,一切已成过去。 ———————————————————— 白无艳伸手一把揽过唐正,压低着声音问道:“告诉姐姐,你是不是知道了?” 知道你们俩举行的是阴阳冥婚而不是邵越白那白痴嘴里的“请鬼仪式”。 唐正疑惑的反问:“知道什么?” 白无艳噎了一下,仔细想想这事也只有她和式卿言摸得清,但她们俩一个不好说。 白无艳揉揉眼角,乖乖专心于领路的工作。唐正跟在白无艳身后,看着对方轻车熟路地在这荒郊野外转来转去,有些惊讶: “姐姐,你对这里很熟悉。” “嗯。我在这里待过。” 她指向不远处高高竖起的石碑,这块石碑通体纯白,上面刻着晦涩难懂的铭文。 “墓冢到了。” 白无艳紧盯着面前高高竖起的石碑,眼神示意唐正远离点。得到回应后,她伸出五指抵在石碑之上。 “时间快到了,等罪河出现的时候,全部跳下去。你不用害怕,看样子罪河还是挺喜欢你的” 唐正身子一哆嗦。 白无艳拍拍唐正的肩,朝她一笑:“不过你得卯足力气憋气,这怎么说也是隔着阴阳两域的河,很深的。”不过唐正一点事都没有还真的是出人意料。 身为人类只身在怨气冲天群,魔乱舞的阴域里,并且还碰上百鬼夜行,最后却是什么事都没发生就即将离开,甚至在她们走的路上连一只恶鬼都没有碰到。 唯一对唐正有威胁的黑衣男子也因为她而解决了。 阴域之中,那么大的地方,她落脚点恰好离唐正所在的禁地不过百米之遥,白无艳这才可以闻到唐正身上的血味,最后找到她。 在共梦入神时,唐正因为魂魄消散差点没命时,她又恰好找到了唐正,用回魂将唐正唤醒。 时机太巧了。 冥冥之中,就像是有人在保护着唐正。 凌晨的车站,只有微弱的灯光,安静而黑暗。 陆缘笙和邵越白坐在椅子上等着阴域之中人的回归。 邵越白抿着嘴,昏暗的光线使得他的容貌模糊不清,但是不难看出他的神色并不好。那不是劳累的倦色反而是因为震惊而沉默的凝重。 “老板,你说会不会是我猜的那样。” 邵越白扯出一抹怪异的笑。 下午三点白无艳跳入罪河后,他们就在这里等着。可是没想到在五点多钟时周边突然出现了好几位阴阳师,这其中不乏脸熟的面孔。邵越白闲的没事干上前搭话,得知他们是在等罪河开启。 这几位阴阳师因为行程原因,在昨日都算好了今日罪河开启的时间。分别是上午八点以及下午五点一刻。 罪河一天只开启两次。 可是老板算出得是下午三点,罪河也顺利到点打开了。这几位阴阳师在阴阳界里都是有名的大师,不可能犯下算错时间这种低级的错误。 但在五点一刻时,罪河没有开启。 推算时间方式唯有一处不同,这些阴阳师是提前一天推算的,而老板是在当天——在唐正入河之后推算的。 “老板,我脑子里现在只有一个想法。” 陆缘笙面色平静,但瞳孔之中却是看不透的极黑。 “有人为了救唐正那丫头改了罪河开启的时间。” 可是,拥有改变罪河开启时间能力的只有传说中的那位阴阳师——创造了阴域与罪河,同时也死于阴域的那位—— 传说中的“初代阴阳师” 第12章 第十二章 雨过天晴之后,空气里多了几丝闷热的燥意,耀眼的阳光擦着窗檐洒落店内一地让人眼花缭乱的白金色光晕。 相对于安泽街上热闹的氛围,靠近街角的一家店简直安静的没有丝毫人气。 唐正张大嘴巴打个哈欠,挪着脑袋有气无力的将下巴磕在木桌上,两只手臂懒懒地垂在身体两侧,浑身透露出懒散的气息,一副提不起干劲的样子。 困劲泛上来,她现在只想抱着枕头随便找个地方睡一觉。 “哎,你别睡啊。” 眼看唐正两眼皮就要亲密接触了,邵越白一个手刀就直接凌空落下她的脑门。 原本都快进入梦乡的唐正硬生生被疼得飙起眼泪。 “我说得话你还记得吗?” 邵越白手指敲点着桌面,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捂着脑门眼里还泛泪花的唐正。 他们今天接了一桩生意。虽然雇主不明可是对方提供的资料却是很精细。资料还涉及到了民国时期一个大户人家――徐家。家主徐天在当时还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富商,后来民国军阀割据混乱,徐家被迫牵扯其中,一夜之间徐天痛丧子孙六人,后人之中唯有年仅十五的小女儿徐薇薇存活下来。 徐家的支离破碎使得已过而立之年的徐天悲痛欲绝,他搬到了边远的小镇不再问世。在给历史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民国时期,江河日下的徐家早已被淘汰在历史长河之中。 而这位雇主的职业恰好涉及历史研究,有一次在整理旧报纸时,发现了徐天和妻儿的照片,竟然觉得报纸上的男人十分眼熟。 这就牵扯到另一件事了。 雇主有一次考察各地人文风情时下乡去过一个小村庄借宿几天。隔壁是一幢十分显眼的旧时代小洋房,据他借住人家的主人说是那是一间空房。 当天晚上半夜他听有人在唱歌,那声音虽说十分细软却实在扰人心烦,他便从床上爬起来却没想到透着窗户看见那做被称为空房的一间屋里有灯光。 一个穿着长衫的中年男人正坐在老人椅上,旁边有一个背对着他穿着旗袍的女子,正是那名女子在唱戏曲。 因为那场景实在太过诡异,他将那男人的容貌记得清清楚楚。第二日他没有向人提起这件事,他知道即使说了,那过分落后的村子里的人也是不会相信的。 而如今他在看到这照片时才发现那洋房里的男人竟然和徐天长得一模一样。 这事可能是他多想了,毕竟民国至今将近一个世纪,怎么可能有人容貌不曾改变呢?说不定只是长得像而已。可是这事成为了他心头一根刺,让他寝食难安,于是他又找了时间去了那村子。 那天晚上,他听见了歌声,他连忙凑到窗户前。却没想到那个穿着旗袍的女人正在看着他,好似早就料到他会偷偷看一般。 那女人唇色朱红,眉眼极佳,但一张脸却惨白无神。女人就这般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看着他继续唱着戏曲。 直到女人身后的灯骤灭,那歌声才消失。 而他回来后,有时半夜竟然会听见这诡异的歌,好似那女子贴在他耳边轻声哼唱,再如此下去,他迟早要崩溃。 “你赶紧给我收拾去。” 看完资料,邵越白使劲把唐正从椅子上拽了起来。 唐正听见这话一愣:“收、收拾啥?” “当然是收拾衣服去乡下啊!我们可是阴阳师,现在店里老板和小白都不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当然是我们去解决了。” 自从唐正从阴域出来后已经过了五天,老板去阴阳界查一些事情,而式卿言却是在阴域中吸收太多怨气魂体受损,虽说怨气养鬼可物极必反,再加上式卿言还是新魂体根本承受不住阴域的怨气,出来后就差点魂飞魄散吓得唐正都快哭了。最后在唐正极度坚持之下式卿言才不情不愿地跟着白无艳去极阴之地养魂。 唐正对于这个提议相当不赞同,理直气壮的指着自个说:“别带我,我没什么用的,会拖后腿。” “你还真有自知之明啊。”邵越白忍不住扶额叹息:“现在不是有没有用处的问题,你也知道你身边危险的很,要是按部就班的去学阴阳术那得好几年,你直接跟着我们去接任务,实践出真知,经验这才是最好的老师。” 话刚说完,邵越白就瞧见唐正一脸“夭折啦,不敢置信啊”的表情瞪着他。 “怎、怎么了?” 被唐正热烈的眼神看得莫名心虚,邵越白不自在地挠了挠脸颊。 “你认真起来也是...”唐正憋了一会儿,实在找不出个词形容,就小心翼翼的找个表意最相近的说出口:“人模人样的。” 邵越白面无表情的指着他自己那张清俊秀气的脸蛋,说道:“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是个混商业圈的富二代,没用家里一份钱独自开饭店的老板啊。” 唐正:我还真忘了。 最后,唐正还是乖乖打电话给唐母说这几天住在朋友家里不回去,唐母虽然担心但也同意了,细细叮嘱几句后才挂掉电话。 唐正回家收拾了一些衣物,刚骑着电动车到店门口就看见了一辆明显价值不菲的汽车。 邵越白摇下车窗说:“上来,我们得快点,那村子还不是一般的远。” 唐正惊讶:“你还有车?!” 邵越白忽然想把自己存折扔到她脸上:“我,真的是个有钱人。” 一路上唐正认认真真的把资料看了一遍,问道:“这世上难不成真有人能保持容貌活那么久?” 打个漂亮的转弯,邵越白扬起唇角嗤笑一声:“怎么可能,除非是鬼。” 不得不说这个村庄真的相当偏僻,车子开到最后周边只剩下荒芜的土地,一个人都看不见。  邵越白看看已经黑了一大半的天色,将车子停在一处不显眼的地方。 “还记得咱俩的设定吗?”邵越白递给唐正一个帆布书包,他戴着一副厚框眼镜,活脱脱的青年大学生。 雇主在资料上关于村子“过分落后”一句描写让他很在意,从事历史类职业的人评价事物时客观性还是比较强的,如此一来他们自然不能光明正大的指明阴阳师的身份,这多少会在村子里造成恐慌。 “记得。”唐正激动难掩的搓搓手:“怎么办啊,我好兴奋。有没有觉得我现在走路都能生风啊!” 这还是她第一次接任务,虽然说只是跟着邵越白来凑场子的,但是她能感受到体内那股洪荒之力一直在蠢蠢欲动。 “去。”邵越白对着走路生风的唐正努努嘴,指着边上一处杂草堆漫不经心的说:“去劈几个叉先缓一下。要是这事真有鬼,放心,最后你走路想要生出龙卷风不是梦。” 唐正体内的洪荒之力忽然就平复了。 邵越白毫不犹豫再次发出嗤笑,领着唐正往村子的方向走去。 将近走了一小时他们才看见村庄,平屋矮房,松松散散的分布在这一眼就能望到头的小村子里,鸡鸭乱跑,田地里种着应季的农作物。 村子里人不多,唐正和邵越白刚进村,坐在门口剥豆子的妇女们就盯着他们小声议论起来。 唐正嘴角不由抽了抽,这种被人当猴子看的感觉她多少还是反感的。邵越白不动声色的瞟了眼唐正,挡在她面前。他长相本就漂亮的过分,放在这里更是极其引人注目,那些黏在他身上的视线还带着几分不怀好意。 “应该是那里了。”资料提到的小洋房果然相当惹眼,虽说风格比较古板,岁月侵蚀使得房屋有所破损,但不得不承认它装修极好,谈不上奢华却精巧。 两人走到挨着洋房的一件间矮房,门口坐着一位脸色黝黑穿着长袖衫的姑娘正在那里理着菜,看见进村的陌生人朝她走过来,姑娘面露警惕之色。 邵越白拉着唐正向那姑娘说了早就准备好的话,那姑娘一听两人是大学生眼睛里满是羡慕,又听说是专门来拍摄乡村取材的想借住一晚,最终把警惕抛之脑后和他们聊起来。 姑娘或许是因为避嫌没敢和邵越白说半句话,反观和唐正聊得相当火热。 这姑娘叫小悦虽然看上去还不满二十岁,却已经嫁作人妇了,她家男人就是这屋子的主人,一个月前生病死后她年纪轻轻便成了寡妇,按照村子里的规矩她必须要在这里守寡一辈子。 唐正及时地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这村子立的什么破规矩”这话给咽了下去。 没一会儿,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小悦给两人准备了房间后就急匆匆的回房了。 唐正打个哈欠,揉着眼睛问:“这里是不是没网啊。” 邵越白苦笑着晃晃手机说:“其实这里连信号都没有。” 唐正疑惑的瞅了瞅对方:“ 真的?” 邵越白笑得更苦:“真的。” 唐正从床上一跃而起,他们现在这状况还说不准,但要是真发生了什么事,那不就联系不上老板了。 邵越白一眼就看穿唐正所想,从书包里掏出一堆还没画咒的符咒,说:“不过只要有这个就能联系到老板了。”邵越白眉头一皱,走到窗户边:“现在才九点,怎么这么安静。” 虽说这村子本来就没多少人气,但是村子里家禽很多,但是眼下的确是听不到一点声音。 唐正透着窗户看见整个村子都熄灯关火,黑压压一片。早些时候看见的家禽也全部没了踪影。 她朝邵越白看一眼,邵越白点点头将房间里的灯关掉后两人蹲在靠着洋房的窗户下面。 唐正压着声音说道:“这安静得不像话啊” 邵越白表情严肃:“怎么忽然多了死气?” 死气是人的尸体身上独有的一种气味,一般有死气的地方都有坟墓或者死人。怎么忽然出现在了他们房间里? 邵越白还在沉思,肩旁猝不及防被唐正大力的拍了拍,他抬头看着对方问道:“怎么了?” 唐正目不斜视,睁圆了眼睛瞪着一处,颤着声音说:“你、你看。” 邵越白疑惑的看过去—— 在他们面前站着一个面色铁青的男鬼,身材高大,乌黑的眼仁一动不动地盯着唐正和邵越白。 邵越白抱紧唐正,瞬间吓哭。 唐正被这一抱,只觉得心肝肺都要被勒破了:“我都快忘记你怕鬼了。” 邵越白深吸一口气,眼里还挂着泪水,他从口袋里掏出符纸,手指刚点在符纸上,那身材强壮的男鬼忽然唱起了戏曲—— 用女人独有的娇弱温软的声音唱了起来。 手一抖符纸全部落地,邵越白抱住唐正哭得如同个三岁孩子。 被抱住的唐正面无表情,她真的想把邵越白从窗户口扔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章 第十三章 女子穿着紧身的黑紫色旗袍,薄绸之上绣有怒放的花,刺绣白纹开出窄窄的襟边,从开襟处露出肤色剔透白莹的修长双腿。 她相貌清雅秀丽,一双丹凤眼带着几分艳色的凌厉,无意间露出的妩媚撩人至极。此刻她正轻声哼唱歌曲,膝盖上则摊着今日刚买到手的报纸。 “学夫,你瞧瞧,这画片上你小妹怎是一副不情愿的模样?”女子低着头,蔻丹指甲点在报纸上一处,不知看见了什么轻笑出声。 被称为学夫的男人听闻,走近女子身旁拿起报纸仔细瞧了瞧,露出一个苦笑:“不提了,拍画片的前一日小妹失手打破父亲的瓷玉杯,父亲在书房前罚她跪了半天,连我们都殃及到了。” “区区一个瓷杯而已,没想到徐先生竟这般小气?”女子挑眉打趣,一双凤眼里似乎有几分揶揄的意味,勾得人心痒。 “青水。”徐学夫面露不满之色:“你这话千万不可在外头说给别人听。”说道这,徐学夫正对上苏青水似笑非笑的眼神,他深知面前人的性子,只得咽下剩下责备的话,深深叹口气:“父亲对你还是满意的,我们即将成婚,你...” “啪——” 唐正呆愣的睁大眼睛,双眼紧盯虚空一处,无论邵越白怎么喊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邵越白当机立断狠下手来对着唐正扇上一巴掌。 忽如其来的力道使得唐正侧过脸,她眨了眨的眼睛,脸上火辣辣的疼得厉害。 捂脸,转过头,她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的说:“你在做什么啊。” “你、你要吓死我。”邵越白眼泪糊了一脸,看上去可怜兮兮的,色铁青地扯过唐正咬牙说:“我差点以为你丢魂了。” 唐正一愣,她猛地想起先前看见的画面,身上顿时起了一串的鸡皮疙瘩:“我看见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邵越白问:“奇怪的东西?”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指了指面前还在唱着戏曲的男鬼,说道:“难不成是这个把你吓的?这有什么好怕的嘛。” 他虽然如此说着,但眼里的泪珠子还是继续欢快的流着,跟花洒似的。 唐正无语了一会儿,拍了拍瑟瑟发抖的邵越白,压着声音问:“你听没听过青水这个名字?” 在她看见的画面里,那个名为青水的女人在出现的同时她就感受到有一股强烈的恨意从周围涌出,那蚀骨的恨意似乎想要把这个笑意嫣然的女人剥皮拆骨吞下肚。 邵越白还没来得及回答,在听见这名字的一瞬,男鬼就不唱歌了—— 他伸出黝黑粗壮的手臂摸索到头顶的一处,然后在两人极度惊恐的目光下,他两手同时扯出那处,用力的往下拽。 “嘶啦——” 他把自己皮剥了。 “呕――”唐正捂住嘴,胃里一阵翻涌,忍不住干呕。 邵越白已经被吓傻了。 男鬼保持着笑容,继续往下剥皮,血迹噗嗤噗嗤的飞溅到他们面前。 几乎要将肠子都快呕吐出来,唐正神志不清的甩甩头,邵越白扶住她抖着嗓音结结巴巴的说道:“唐、唐正,你看!” 唐正闭眼皱眉还没回过神来,咬牙切齿地拒绝:“不看。” 邵越白不依不挠:“不是,你快看!” 他的声音听起来虽然焦急但明显淡定了许多,唐正这才不情愿地虚着眼看过去—— 没皮的男鬼消失不见了,原地反而躺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姑娘,四肢软绵绵的一动不动的搭在地上。房间里悄无声息的弥漫了一股浓郁的腥臭味。 邵越白说道:“这是尸臭味,在地上的那个是尸体。” 只要不是鬼,尸体他都觉得亲切。 唐正还保持着呕吐的姿势,懵逼的问:“男鬼呢?” 邵越白指向女尸,说:“在那儿呢。”对上唐正一副日了狗的表情,邵越白连忙解释:“男鬼把自己剥皮后就变成了这具女尸。” 唐正:“...” 邵越白也急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第一次看见这么邪门的!”他边说边走近女尸,把对方的头发顺到一边露出脸来。 结果是一张没皮的脸,血肉模糊。 倒抽一口气,邵越白默默把女尸的头发重新盖回脸上。 “脸被人剥了。” 唐正膈应了一下,捏着鼻子仔细打量女尸,总觉得在哪里看见过。她对邵越白说道:“这人好眼熟。” 邵越白问:“是不是你说的那什么青水?” 唐正愣了下,摇摇头,把先前自己看见的东西说给邵越白听。 邵越白露出几分惊讶的神色:“你这是入梦啊!” 阴域里发生的事,白无艳毫无保留的告诉了邵越白和陆缘笙,特别是入梦可谓事关重大,不仅邵越白被吓着了,陆缘笙也特地去了阴阳界查相关资料。 能窥见鬼魂生前记忆的法术入梦,邵越白还是第一次瞧见。 要知道,这可是传说中的法术啊! 他十分激动的说:“那你看见的应该就是男鬼的生前记忆了。” 唐正果断摇摇头,她虽然对于这个法术一无所知,并且一直是被强行入梦,但她知道那些记忆绝对不是男鬼或者这具尸体的。 “是别的鬼。” “嗯?”邵越白皱着眉头不解的说道:“这里也没——” 邵越白忽然噤了声,两人不约而同的抬头,朝对面的洋房看去—— 洋房正对着他们的房间,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正在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们。 在被发现后,女人并没有惊慌失措,只是开口说了什么。 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唐正和邵越白却从女人那夸张的口型中辨认出了她所说的两个字: “救我。”       第14章 第十四章 阴风作响,黑夜如同一只巨大的手捂住人们的视线,还在他们耳边发出毛骨悚然的怪笑。 这个坐落于荒芜之地的村庄却在这怪笑中陷入深深的沉睡。 “到了吗?”唐正压低着声音,搓搓因为风吹而冰冷的手臂。她侧着脸忍住不去看趴在邵越白身上的女尸。 这尸体的魂已经不见了,留着没用,两人也找不到地方藏起来只得偷偷从小悦的房子里溜出来找个地方把尸体安葬。 邵越白背着女尸,说道:“就在前面。” 这个村子里一点光都没有,唐正只能用手机照明,她对先前看到的景象一直耿耿于怀:“那个洋房里的女鬼怎么办?” 邵越白说:“等早上我们再去那里。” 他停下脚步将女尸放到湿软的泥土地上,这里是整个村子死气最重的地方,唯有保存了几十年的死人堆坟地才会散出如此浓厚而诡异的气息。唐正用手机一照,果然这块土地上有不少墓碑,阴森森的十分恐怖。 邵越白正准备画符,唐正忽然面色怪异的指着地上的女尸说:“我知道为什么看她眼熟了。” 刚开始在屋里唐正只能隐隐约约看清对方的身形轮廓,现在有了月光和手机的照明,她认出了这没了脸的女尸。 “她像小悦。” 黝黑的皮肤,略显宽厚的肩旁简直像极了那个今天与她聊天,借屋给他们住的女主人。 可是这具尸体虽然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保存完好,但是散发出的高度腐败的腥臭味明显是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第二天,在晨光乍现之时,这座死寂的村庄才恢复了些生机。 “你们要不要吃早饭?”屋头外阳光耀眼,小悦穿着一件高领的布衫在隔间的灶子上忙活,淡淡粥香布满了这小小的屋子引得人食欲大开。 “不用了。这里有没有卖杂货的地方,我想去那买些东西。”唐正打个哈欠,泪眼朦胧的摇摇手。 “有一家,朝着这条路直往前走就能看见了。”小悦伸手指向一处,笑着补充一句:“就是与洋房正对面的方向。” 邵越白听见这话脸上表情陡然一变,他细细看着小悦指给他们的路——在尽头就是昨夜埋葬尸体的地方。 一个坟地正对着这座无人居住的洋房。 在风水学上门对门可谓是大忌,门又称气口,不同气口相对必会导致气流紊乱,一方吸取另一方的气,最后强弱失衡。 在阴阳术上也是相同的道理。 邵越白一直疑惑这怎么看都有邪祟作妖的洋房周边为何一点邪气都没有,但现在他似乎想明白了。 他朝着唐正招招手,脸上笑得春光明媚:“我们走吧。” 唐正匆匆和小悦告别,跟着邵越白走了出去。 路两边只有窜得嚣张的交错杂草,但是没半点生气勃勃的朝气感,大多是残枝败叶的黄枯色,一个劲疯狂缠绕。他们确实是去买东西的,不过唐正不明白为什么买盐和糯米。 邵越白先是狠狠嘲笑唐正孤陋寡闻一番,被唐正踹了屁股一脚后才乖乖解释说:“驱鬼啊。这些小东西对付怨鬼可是有用的很。” 说到这,他让唐正仔细看看四周,唐正这才认出这是他们昨晚去坟地的路。 邵越白笑眯眯的摇摇头,说道:“那里不是坟地,我们可能被骗了。” 唐正有点懵。 邵越白向她解释了门对门这事后,慢慢说道:“在阴阳术里,坟地上的墓碑便是人鬼之门。普通门的气怎么可能敌得过这人鬼之门,肯定会被吸气。我估计那看起来埋葬了不少棺材的坟地下应该只有一具尸体,还是被洋房主人埋下的。这也是为什么我和你两个阴阳师在死气重重的坟地上竟然看不见一只孤魂野鬼的原因。那里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墓,而洋房是故意设计成正对那最早存在的墓碑,就是为了被它吸气。” 这样一来,洋房没有邪祟之气这明显矛盾的现象就能解释得通了。因为它将本身的死气全部献给了正对它的墓碑,换言而知——洋房才是那些死气的来源,它才是真正的坟地! “不过...”邵越白语气凝重:“那个唯一被埋的尸体得有多大的能耐才能一直处于强者地位去吸取死人成堆的洋房的气。” 那地下埋的究竟是什么人。 小悦哼着歌,恰如少女芳华的年龄才有的青春与活力,她在这间处处透着贫穷二字的屋子里十分欢喜的跳着舞。 可是在她五官平凡的脸上却一直挂着与年龄不符的诡异扭曲的笑容。遮挡住脖颈的高领布衫在那两人离开后就被她解开了扣子,被遮挡在布衫下的肌肤是与露在衣服外的黝黑完全相反的颜色,像是从来没见过日光的惨白。 揣了一口袋的糯米与盐,唐正带着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心情走到了洋房门口。 “怎么进去。”唐正问道。 邵越白微笑回答:“敲门四下,直接走进去。” 唐正以为邵越白在逗她,直到邵越白把她手按在大门上语气认真的说,记得敲四下哦。唐正这才头冒冷汗,一脸你特么在逗我的表情看着他:“就这么进去?” 邵越白理直气壮:“你还记得那个让我们去救她的女人吗,她会同意我们进去的。” 唐正半信半疑的看了眼邵越白,在门上轻轻敲了四下。 在敲完的那一瞬,唐正不由瞳孔放大,她的四肢猛然变得冰冷僵硬,血液似乎全部凝成了冰块,稍微一动就寒气袭上心头。 门打开了—— “不要怕,往里面走。”邵越白皱着眉头,和唐正一样他明显也是在忍受什么痛苦。 唐正咬牙,拖着僵硬的身子冲进去。再次睁开眼时―― 牡丹花层层叠叠怒放,微风拂面,吹来撩人的沁香。穿着蓝布长裙的女孩满脸倔强的跪在大院中央,一字一句颇有咬牙切齿的意味:“我没错!” 苏青水坐在红木椅子上微微一笑,比那大红牡丹更加妖艳,“是吗,那你继续跪着吧。” 第15章 第十五章 女子姿态慵懒的坐在红木椅上,一只手搭在桌上不急不慢的轻敲着,波澜不惊的抬眸望了跪在地上的少女一眼。 簌簌风声响起,短碎的墨色额发散落在她狭长的凤眼上,遮住她有些凌厉的艳丽。 这女人……是上次入神时见到的苏青水。而跪在地上的少女,唐正一眼就认出来了。 在雇主送来的资料报纸里,有一张徐家子孙的大合照,在拍照片不久之后,徐家就发生了大火灾,只有两人活了下来。这女孩就是幸存的其中一人――五小姐徐薇薇。 事情似乎开正在始步上正轨。 唐正抽动鼻尖,从空气里捕捉到淡淡的苦药味。 虽然很轻,但她八岁住院的日子简直像是住在了一个药罐子里,算是把这味道记到骨子里了。 再看看周围,水榭珊珊,团花簇簇,明显是个富贵人家的宅子。 徐薇薇中气十足地吼完一句“我没错”后,就瞧见苏青水勾着唇,似笑非笑的望着她,顿时怂哒哒的低下头,很是殷勤的喊了句;“苏姐姐,你消消气啊。” 那尾音一颤三抖,能多讨好就多讨好,唐正听得背上一层鸡皮冒了出来。 苏青水面不改色,显然是早已习惯面前之人这不正经的腔调。 徐薇薇捂住胸口,硬生生的从喉咙里挤出了几分委屈的声音,说:“苏姐姐,是南家那个作妖的小白脸先欺我的,我实在忍不住才还手的。” 对上苏青水的眼神,徐薇薇立马闭上嘴,面露心虚地低头看地,好似上面开了朵朵好看的大红花。 不轻不重的放下茶杯,苏青水懒懒地伸出手,白玉似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子。 徐薇薇缩着脖子,大气不敢出。 “他欺负你?”女子淡红的唇间发出一声轻轻嗤笑,原本被遮挡在散落额间碎发下的双眸顿时灵动起来,就如弱雪之下,红梅绽放,傲骨的艳丽浓墨重彩至极。 “那南家小少爷脸上的巴掌印可是你留下的?” 徐薇薇有气无力的哼了声:“……是。” “那他衣服上的鞋印也是你弄的?” 徐薇薇眼一闭,视死如归点点头。 唐正和待在一旁的丫鬟一起露出了惊奇的神色。 在这个时代能有这样性格的姑娘可是不多的。 “你自小便被老爷送到我身边,至今也有十年了。老爷本望你能学得诗书礼仪,不至于玷污了徐家的名声,可是……” 苏青水微微侧头,笑容没什么温度:“十年来,就算是猴子我也能教会它吟诗作对,你还是只会背个‘曲项向天歌’。” 徐薇薇捂脸,偷偷暼了眼一旁忍笑的丫鬟,有点郁闷的嘀咕一句:“猴子?猴子能有我这么可爱?” 苏青水不冷不淡的表情难得有了裂痕,沉默了一会儿在徐薇薇忐忑不安的目光下站起身说道:“你在这跪到晚上。” 她没多留一个眼神给徐薇薇,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庭院。 “少奶奶对小姐好过分啊。”唐正身旁的小丫鬟压低声音抱怨道:“这样跪着小姐身子怎么受得了。” 就在小丫鬟独自生气之际,身后忽然传来含笑的声音,颇有吴侬软语的温软味道: “小丫头,话不可能乱说。”丫鬟正沉浸在自个思绪里,猝不及防被这么一说,顿时脸色苍白就要下跪,只是待看清眼前人后明显松口气。 “瑞欣姐,你差点吓死我了。” 被称为瑞欣的人眉眼温婉,像极诗人笔下的细雨朦胧中的江南女子。 唐正却激动的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这就是半夜唱戏的女人! 只是这气质……唐正皱了皱眉头,变化太大了吧…… 女子看了眼不远处跪得腰板挺的徐薇薇不由哑然失笑:“你们五小姐也太能惹事了,竟然追着南家的小少爷打了五条街。你想想,这般不符身份的事若是由老爷来罚定是罚得更狠。” “苏小姐是真心对待五小姐的。幸而先让你们五小姐跪着了,否则……”女子余光暼向院落北处更为高大的正房,扬起一抹看不透的笑容。 小丫鬟仍旧不理解,不过还是乖乖的点头,没过一会扬起脸问道:“不过,瑞欣姐你为什么一直称少奶奶为‘苏小姐’呢?” 女子笑着回答:“在苏小姐还未成为徐家少奶奶时,我便跟着她在绣阁里唱曲,叫了十几年了,如今也改不了口。” “瑞欣姐!” 隐隐听见背后的动静,徐薇薇侧头看去发现是熟人后立即提高嗓子喊道:“苏姐姐是不是最近身体不舒服,今天闻着一股药味。” “……” 女子眼中是看不透的深意,但依旧是如水的温柔:“我还以为你这次又要央我去替你求情,亏得我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瑞欣姐,你就别打趣我了。”徐薇薇愁眉苦脸的活动一下腰部乖乖跪在地上:“你还没回答我呢,苏姐姐是不是生病了啊?等等,难不成是被我气的?” 徐薇薇本来是随便说的,但仔细一想还真有可能,顿时心慌慌,一股脑地说着:“自从去年回到徐家后,一年只能和苏姐姐见个两三次面,这还是因为她嫁给了大哥。几天前我在东宅那边难得遇见苏姐姐,连喊几声都不理睬我,现在想想那日之前我在什么女子会上闹了笑话,定是让苏姐姐丢了脸面才不理我的。” 小丫鬟听到“女子会”三字面上露出十分十分奇怪的神色,悄悄对女子说道:“几日前,林家和南家办了个女子会,邀请几大家的小姐去赏花作诗,五小姐偏偏逮着酒不放,偏偏小姐从来没沾过酒,谁知会醉成那样,吐了南家的小少爷一身,还把人家少爷认成来唱戏的女子……” 说到这儿,小丫鬟脸上一红,弱弱的把剩下的话说完:“拍了几下南家小少爷…的屁股。” 女子温和的笑脸一僵。 小丫鬟红着脸继续说:“最后好不容易拦住了,小姐又喊了句,她若为男子必娶他。老爷为此气得差点晕过去。” 虽然当时怎么看都是徐薇薇的错,但一心护主的小丫鬟却不是这样想的,愤愤不平补了句:“都怪南家强迫我们小姐去参加劳什子女子会,哼!” …… 唐正忽然同情那个被拍屁股,还被踹了屁股,甚至被追打几条街的南家小少爷。 女子无语扶额,即使早已习惯对方的作风可还是感到不可思议,这般想着,她抬起眼眸,对上徐薇薇莫名可怜的眼神,纵然心理闪过思绪千万,到底还是出声安慰:“苏小姐这几日稍染了寒气而已,我已经请医生说看过,只是小病而已。可能最近也是累着了,并非你的生气。” 徐薇薇点点头,这才安下心来,跪得腰杆笔直,乐得嘴里还哼出几个不成调的曲子。 小丫鬟听着捂嘴乐不可支。 女子无奈的摇摇头,只是眼里笑意清浅,却也是一片悲伤宁静。 院落屋檐上栖着几只野鸟,借着碧玉青翠的繁叶因浅浅微风落下的叶子发出清脆的啼叫。 这时,似乎一切依旧安好。 ――我应该告诉她的。 就像是在式卿言的回忆里那样,所有的场景在一瞬间消失殆尽。黑暗之中后悔、痛恨、无助各种情感迫不及待的涌了上来。 唐正憋红了脸,努力忍受这些躁动的情感,待它们又在瞬间褪去后。她猛地呼出一口气 惊魂未定的拍拍胸口。 鞭炮齐鸣,人声鼎沸,车水马龙之间喜红的迎亲队伍极其显眼。 唐正睁开眼就发现自己正站在兴奋吵闹的人群中间。 他们都挤靠在路两旁,路中央停着一做工精致,珍珠宝玉镶边的花轿。 从马上下来的俊美青年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两只眼睛熠熠生辉。 好眼熟…… 唐正歪了歪头仔细看着青年,这不是在哪里见过的“眼熟”,而是像自己一个认识的人的“眼熟”,这感觉来得莫名其妙,她也没去深思。 青年一开始走的意气风发可越靠近桥子越束手束脚,脸上红晕一片,最后小心翼翼的伸出手,羞涩期待的垂下眼帘看着花桥。 轿帘掀开,不过少女模样的姑娘好笑的看着面前脸红的青年,她一身红色嫁衣却依旧带着清朗的干净,终是低下头含着幸福的笑容搭上了青年的手。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人群里不知是谁喊出这句话,顿时一阵叫好,惹得这对新人更加害羞。 “有情人终成眷属啊!”挤在唐正身旁的老人欣慰的点点头,身旁人连连附和。 “南家少爷当初可是非五小姐不娶,上门多次被拒,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   唐正立即明白现在是徐薇薇与南家小少爷成婚之日。人多口杂,唐正不过是在那站着就听到不少消息。 比如,半年前徐家发生了大火灾,家主的所有子孙唯有徐薇薇活了下来。 自那以后徐家一直笼罩在阴冷的氛围里,直到今日五小姐成婚,才难得有了活气。 婚礼花费的时间并不长,入洞房的情节直接跳过,对此唐正有点可惜。 她本以为能看见什么重要的回忆,可在此之后她见到的所有都是两人生活中的细小却温馨的片段。 在这些片段里唯一的风波便是在军阀混乱最为严重时期,南家被牵连其中,南家少爷慌乱之中连细软都来不及收拾,连夜带着妻子徐薇薇逃离乡下。 自小过着富贵生活的南家少爷很快学会了砍柴,烧火,在太阳未出之时支着摊子蹲在一旁卖菜,在小酒馆里做跑腿。 他舍不得让徐薇薇受苦,便一个人把所有的苦都受了。 而徐薇薇不擅刺绣,却是为了减轻丈夫的负担跟着乡下里的女人学习,偷偷卖到工厂里,盼着能给丈夫烧些好的饭菜。 就这样过了二十几年,徐薇薇身子受不了垮了下来,整日在床上度过,南家少爷不离不弃,每日没命的干活,买最好的药只愿徐薇薇能好起来。那时他们已经有了一个八岁多的儿子。 又匆匆过了几年,因为病魔和年龄两鬓雪白的徐薇薇在一夜里,轻轻握住丈夫粗糙的手,问道:“当年那么多好看的小姑娘你怎么就看上我了?还一个劲整天嚷嚷要娶我?” 男人弯下腰替她掖好被角,眉眼在灯下一片温柔,一如两人成婚那日。 应该说,他眼中的温柔从未变过。 徐薇薇眨了眨眼睛在他还未来得及回答之际笑着问道:“你说,人有来世吗?” 男人愣了一下,眼里闪过慌乱,他握紧徐薇薇的手又生怕弄疼她连忙松开。 “薇薇,你别乱想。”他手足无措的看着徐薇薇,说道:“我只要今生就好,你可千万别乱想。” “可我想…要是有来世就好了,这样就又能遇见你了……” 徐薇薇笑着,男人眼角渗出泪珠,他点头说道:“有,肯定有来世。那时我还要娶你,就算你踢我,追着我打,我也会在你家门口天天嚷着要娶你。” “傻瓜…你那时又怎么认得出我?” 徐薇薇伸出手有气无力地敲了敲男人的脑门。 她累了。 徐薇薇张开嘴巴,声音微弱;“但是啊…就算是来世我也会认出你…那时,就算你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你的,撒泼耍赖让你娶…好不好……” 她很累了。 只是,这一辈子她无悔。 徐薇薇在那个夜晚离开了。 男人先是疯了一样的在永远闭上眼的徐薇薇耳边轻轻的喊着“薇薇,睁睁眼会好不好”最后如同木桩一样跪在她身边哭泣到天明。 唐正于心不忍,别过头硬生生忍住眼泪。 生活的苦难并没有给男人留下多少痕迹,但不过一夜,他却白了头。 葬礼之后,他将她安葬在紫薇花之下,一个人带着孩子过日子。 似乎一切又恢复平常,只是…… 那个因为徐薇薇一句调笑便脸红,因为徐薇薇一个微笑便能开心一整天的南家少爷,从那日之后,再也未笑过。 春去冬来,他的孩子也到了娶妻的年龄,也到了离开家乡外出闯荡的时候。 将所有积蓄都交给孩子,送着孩子离开家后。已经是老人的他蹒跚着走到那开得正旺盛的紫薇花旁坐下。 “薇薇,你当初问我为什么一心想娶你,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你。” 老人眯起眼睛,神色温柔,似乎回忆着什么,轻轻说道: “那时你我不过十六岁,你喝醉之后将我认错,大声说你若为男子必娶我,那时所有人都以为不过一场笑话,可我却看得分明……” 少女以一种快要哭了似的神态望着他,面色潮红眼里却是灼人的坚定,是比夜晚更永恒更隐忍的感情,突如其来的让他措手不及,来不及躲避,傻愣愣的任着这分明已心有所属的人闯入自己心中。 不过一眼,却好似万年。 即便那感情不属于他,只不过是认错而已,但是…那是不是意味着他有这个可能? 再小的可能,他也想紧紧抓住。 最终,他抓住了她。 “我一直在想,人死后喝了孟婆汤,走过奈何桥,投胎之后岂不是没了记忆……” 老人撇撇嘴,眼里泪光闪烁:“薇薇,我好怕,好怕忘了你,好怕来世即使相遇也记不得你……” 思恋与爱慕最终化在这一声声呢喃里,随着风消失。 “薇薇……” 老人最后还是闭上了眼睛。 微风渐疏,阳光微凉,紫薇花摇晃着,似在盛开也好似在哭泣。 第16章 第十六章 眼前忽然一黑,一股大力把她拽了出来。 一睁眼就瞧见邵越白沉默不语的静静看着她,盯得她快发毛了才幽幽开口道:“总算醒了。” 他们两人现在正在洋房一楼的角落里,也不知道唐正这次睡了多久,透着窗户能看见天色已经是黑压压的一片。 唐正对着邵越白露出尴尬的微笑:“我这次睡得时间好长啊,哈哈。” 早上进的门,现在月亮都出来。 邵越白没答话只是回了一个笑,在这黑乎乎的大房子里还是怪渗人的。他晃了晃手机说道:“我都已经替你选好棺形了,没想到你还能醒过来。” 唐正警觉:“什么棺形?” 邵越白把手机递了过去,笑而不语。 狐疑地接了过来,唐正一低头就瞧见屏幕上十分炫彩的标题“今年夏季阴阳界最流行――你的棺材你做主!” 嘴角一抽,她继续看了下去。 上面罗列的全是各种棺材图片,当唐正看见一个八音盒形的棺材,具有的功能是按下按钮后盖子就会自动掀开,同时躺在里面的尸体随着音乐的节奏旋转时,她实在忍不住吐槽。 谁会买这玩意啊! 这按钮是想干什么啊!葬礼上看尸体自动旋转很有趣吗!不觉得诡异吗! 邵越白不赞同唐正的想法:“我看那八音盒的就不错,给人的印象多深啊。”语气理浓浓的可惜。 你可惜个什么劲啊! 唐正眼神凶恶的瞪着邵越白,被他狰狞的面孔一吓,邵越白才收回手机,委屈着一张脸继续翻着眼前的抽屉。 也不知是过了多少年岁,雕刻浮花的柜子上落了厚厚的灰尘,邵越白道:“你知不知道我一进门就看你躺在地上快被吓死了。你这入神就没有一个预兆。” 唐正也是有点心虚的,她望了一眼邵越白,说:“的确是我的错。” 邵越白哼唧了一声,刚要说些什么在翻到一样东西吼剩下的话被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盯着抽屉里的一处面露怪异之色。 唐正好奇地凑了过去,下一秒恨不得扇好奇心重的自己一巴掌。 抽屉里有人脸,准确来说是一张人的脸皮。脸皮边沿十分利落像是被人小心翼翼地割下,周边还带着整齐的肉片。 这张脸的主人应是一个好看的姑娘,特别是此时正摆出笑脸的模样,眉目处处透露出秀气―― 前提这得是活生生人身上的,一张被割下的脸皮露着笑容,只会让人毛骨悚然。 唐正脸色难看地后退几步,她浑身汗毛竖起,胃里阵阵翻涌。 邵越白面不改色伸出手指拈起脸皮一边仔细端详一边招呼唐正过来:“诶诶,别走啊,你看你看!” …… 这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惊奇的兴奋语气是怎么回事! 你这个除了鬼以外什么都不怕的人设也太神奇了吧! 唐正做了几个深呼吸,眼神漂移的慢吞吞的走了过去。 邵越白说:“从这脸皮的切口看,应该是自己割的。” 末了,他冷不防补充一句话:“当时她应该还保持着微笑的表情。” 这画面感太强,唐正不敢想象,但是心慌之中她想起出现在小悦屋里的那具无脸女尸,这要是巧合也太巧了。邵越白听了后沉默着也不反驳,在唐正越发笃定时他才幽幽开口:“我倒是认为这张脸皮和小悦蛮配的。” 唐正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是,这货是不是眼瘸了? 邵越白接再次投下惊雷:“我今早看见她换衣服了。” “……”唐正闭上嘴静静地盯着邵越白,自己手里要是有板砖就直接撂他头上。 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话的某人哈哈干笑几声,磕磕巴巴的解释:“我这又不是故意的,谁想到这姑娘换衣服连门都不关。” 但他好歹是家世显赫的富二代,从小到大见过不少肮脏的心思,这般和唐正解释着,心里却冒出一个猜测:“说不定她是故意没关门,让我看见的。” 唐正听见这恬不知耻的话丢过去一个白眼:“人家小姑娘疯了啊?故意让你看她身子?” 邵越白被那白眼一震,很是无辜的说不是她想得那样,唐正淡淡再丢下一句那是怎样,那模样颇有几分式卿言对着他们时不冷不淡的味道,看得邵越白一阵无语。 “她那时衣服都穿得差不多我就看见了这里。”邵越白指指自个腰,说道:“肤色简直白得不像活人。” 唐正立刻明白邵越白的意思,她有些犹豫:“会不会她只是脸黑了一些。”虽然这色差太大了。 邵越白抽着嘴角说这他妈的又不是黑白配。可他们俩也知道小悦肯定不是鬼,毕竟阴阳眼从她身上瞧不出丝毫端倪。 “但如果我假设是正确的,那具无脸女尸也能解释清楚,应该就是被剥去脸皮的真正的小悦,而这张脸则是让我们留宿的那位假小悦的。” 唐正今天身上的鸡皮疙瘩就没停过。她搓了搓手,下意识掏了一把口袋里的糯米安安心,邵越白则盯着唐正震惊的目光把脸皮折叠后塞到衣服口袋里,继续翻查着一楼。 这房子从外头看只是大了些,可要是真要是在里面走着反而有种迷路的感觉。唐正看他那认真的模样问在找什么东西,邵越白指了指连接二楼楼梯处的门说:“阵眼。” “你入神时我大致了解了这房子的布局,简直就像是专为招小鬼建造的。”邵越白拍拍手上的灰,“这房里布了好几个散魂的阵,现在只有找到阵眼破了它咱们才能上二楼。阵眼应该是附在一些不起眼的小东西身上,你用阴阳眼看时会放发现他浑身冒着黑气。” 唐正听后也跟着找起来,心想着屋子又是招鬼又是散魂花样还真多。 不过能让这两个矛盾的阵法吐出和谐互补,可见施法人的法力高超。 两人开着手机的灯找了好一阵一无所获,最后只得分头行动。 唐正随意打开西边走廊的一扇门走了进去,不得不说在外行人看来这屋子的每处布局都十分赏心悦目,单单这一个房间都给人一种大气的感觉。唐正在心里小小的赞叹一声便开始翻找阵眼。 “嘎吱――” 身后的木门冷不丁发出略刺耳的声响,唐正回头一看发现朱红色的门晃了晃。 …… 她进的门不是这个色啊! 唐正咽了咽口水,朝门口走去。 那门好似知道她要离开的想法,猛地发出“嘭――”的声音紧紧地闭合了。 “咯咯,咯咯。”在离唐正极近的地方传来若有若无的婴孩笑声,唐正头皮发麻,将手机对着发出笑声的地方照去,她经历过不少怪事胆子也算磨练大了,可看到眼前这情形还是没忍住骂了句操。 她正站在一扇全身镜前,脸几乎是贴在上面,此时将光线对着这镜子,照得人眼睛疼,但唐正已无暇顾及―― 有一个被头发包裹全身的孩子蹲在她的肩头,正紧紧抱住她的头,那孩子瞳仁全白面色乌青,脸上挂着麻木的笑容,甚的至很亲昵的蹭了蹭唐正的脸颊,顺带落了一地腐肉。 唐正僵在原地,哆哆嗦嗦的从镜子旁的桌子上摸到一样东西,朝着那小鬼砸去。 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唐正猛地在空中刹住手,她抬头一看―― 自己的手里拿着一把长剪刀,刀刺离她的头不过几厘米。 那小鬼看到唐正停下了手脸上闪过几分愕然,张开乌黑的嘴就要咬她,唐正当机立断从口袋里抓了一把糯米塞到小鬼嘴里。 小鬼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狰狞着一张脸发出凄厉的尖叫化为白烟消失。 “唐正?!”听到惨叫邵越白连忙跑了过来,打开门后瞧见唐正那傻吓了一样的表情赶忙拉着她出来。 只是他们跨出门后,眼前的场景和原来截然不同,不是装饰豪华的大厅,取而代之的是像关押死刑犯的监狱。 地上爬的全部都是小鬼,有不少还残肢断臂,此时正在几百双白仁瞳孔幽幽的盯着他们。 邵越白一下瞧见这么多鬼,眼泪哗的流出,翻个白眼就要晕。 唐正毫不犹豫甩过去一巴掌,嘴里焦急的喊着邵越白的名字,脸上却怎么看都有幸灾乐祸。 硬生生被扇回神的邵越白摸着脸,郁闷的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报复我上次扇你。 唐正乐说怎么可能,还不说怕你晕过去。 邵越白看着唐正满脸快活的笑容沉默了。 摸了摸脸,邵越白压低声音问:“你不怕?” 唐正的确不怕,她弯了弯唇间说:“刚刚我就遇到一个小鬼,撒把糯米就化成灰了。” 唐正一边说一边在俩人站的地方用糯米圈出个圆。 那些小鬼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们,邵越白拍拍胸口呼出一口气:“幸好留了一手。” 他刚说完,原本还安静蹲在地上的小鬼全部发出令人心颤的嚎叫拖着血淋淋的破损内脏飞奔过来。 唐正凛然,毫不犹豫扔了把糯米过去,被撒中的小鬼不约而同停下步子。 邵越白深呼吸几下 这要是多来几次他得吓死:“我还没发现糯米还能镇住这些东西,还好带着了。” 静止不动的小鬼听见这话不约而同露出了怪异的笑容,并没有消失反而,一边发出咯咯的笑声一边接近两人,只是速度非常缓慢。 唐正面如死灰:“……邵越白你个乌鸦嘴。” 虽然小鬼爬的慢但是她们被重重围住,根本逃不出去。两人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也想不出什么法子。 邵越白气急败坏的道:“妈的,要是我也会移情阵就不怕这些东西。” 唐正问道:“移情阵?” 邵越白回道:“它能瞬移,我们现在就是在移情阵中。这阵要求和限制太高,一不小心就会魂体分离,我还真没想到有人能用它。” 唐正沉默了一小会儿,说:“瞬移的话我应该能做到。” 邵越白愣了,要知道阴阳术里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瞬移术”,可是唐正认真的模样显然不是开玩笑的。 唐正皱着眉头咬破手指,用血在手上写下几个字,邵越白眼尖的瞧出那时一个人名,他不用奇怪这不是慕情术嘛…… 就在下一秒,在唐正写完最后一字的瞬间,唐正凭空消失了。 邵越白:……这他妈的是什么操作?!!! 第17章 第十七章 极阴之地,寸草不生,徒留怨气横生。天空近乎一半是诡谲的暗紫色,所见之处一片荒凉,巨大的沧桑枯木只留下残破的半截躯体,似要遮住天地。 对人来说这里是深渊,对鬼而言却是不可多得的好地方。 靠着一块黑色巨石,白无艳抬眸望了眼坐在不远处的人,一坐就是半天,还真能沉得住气。她无聊的打个哈欠,懒懒地说道:“你现在魂体修出来了,再过几日便可回去。” “……”式卿言垂下头,铅直的长发披肩而落,肤色如雪,红衣之下犹如鬼魅。 这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女模样就是式卿言的新魂体,在极阴之地的几日,她的鬼力以恐怖的速度增长,好似深不可测的漩涡。 只是即使拥有了新魂体,式卿言依旧无法开口说话,被裹在朱红绸缎下的双眼也是非人的瞳孔,取而代之的是修炼而成的银瞳。 那些被刻下法术痕迹的身体部位全都回不来了,彻底作为祭品消失。 白无艳道:“当初把你变成承灾鬼的阴阳师到底是谁?”这般歹毒且法力高超,她说不定多少能听过。 式卿言轻轻摇头。 白无艳无奈:“原来你不知道啊。” 她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却看见式卿言眉头蹙起,虽然看不清神色,白无艳明显感觉到了对方气息的变化,但她却感受不到丝毫异样,便依旧懒散的坐在原地顺便打趣的说你再看唐正也不会出现的。 毕竟这可是极阴之地,唐正没事来这儿干什么.... “咦咦――” 突然听见的熟悉的嗓音让白无艳嘴角的笑意僵住。 天空的一处有极其微薄的白光,但是在幽沉近乎黑暗的天空衬托下,它十分耀眼。 这白光是凭空出现的,同时凭空出现的还有以奇特姿势窝在式卿言怀里的唐正。 白无艳:“……” 她表情复杂的看着前一秒还波澜不惊此刻却慌乱到连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的式卿言。 唐正是以臀部着地的姿势出现,于是下意识抱住眼前人的腰,茫然抬头后就呆住了。 那中明显被美色给诱惑的蠢样简直让白无艳觉得不忍直视。 不得不说,即使式卿言遮住了眼睛,依旧给人一种妖而不惑惊艳感。再加上对方此刻嘴角泄出的浅浅羞涩笑意,就好似初春未入,寒冬将退之时,冰雪冬梅之上雪意微融,竟是温柔得过分。 唐正下意识摸了摸鼻子,确定没流鼻血后才跟个结巴似的说道:“你、你是小言?” 式卿言点头。 这么说来.....唐正在入神时也见过长大后的式卿言,只是那时她被后面见到的画面刺激过头,就忘记了—— 原来竟是是色如繁花那般灼人。 被这样好看的人抱在怀里,唐正双手捂脸有点小羞涩的说:“小言你真好看。” 式卿言也就这么顺着唐正的夸赞笑意更深了几分,羞涩的绞手指头。 “……”白无艳歪着头,面无表情地看了面前这狗女女一会儿,问道:“所以说,你用慕情术来这儿干什么?”凭唐正那低到让人哭泣的情商,她可没那么大的心认为是来秀恩爱的。 唐正诶呦了一声,她差点把正事忘了,慌慌张张的对式卿言喊道:“姐姐,不好啦,邵越白要死啦!” 白无艳脸上立即露出快活的笑容,说道:“哦,是嘛。” 那模样让唐正怀疑要是邵越白死不了,白无艳说不定会再去捅几刀。 唐正怀疑的眼神实在太赤.裸,白无艳稍微收敛几分春光明媚的笑容,装模作样的干咳了几声:“说吧,发生了什么。” 唐正连忙说了下事情的经过,白无艳没了笑意,表情愈发凝重。 散魂、招鬼、移情。三个阵法一个是禁术,一个是邪术,还有一个是极少阴阳师才可完成的大阵。这个施法的阴阳师是什么人? “眼下先和陆缘笙取得联系,我即便知道邵越白在何处也没有办法赶过去。”白无艳说完闭上眼,就如和唐正初次见面那般,身子渐渐化为一股白烟消失在她们面前。 唐正这几天看的书还是有用的,阴阳师与鬼侍之间的羁绊完全不受时间与空间的联系,随时随地皆可召唤显形。 虽说如此,她心里不好的感觉一直没消失。 身子忽然被抱紧,唐正侧头瞧见式卿言泛红的耳尖,情不自禁的微笑,回抱住她说道:“小言你是在安慰我吗,谢谢啦。” 白无艳很快便回到了极阴之地,她从容不迫的朝满脸忧色的唐正挑挑眉,说道:“陆缘笙已经用移情阵赶过去了,邵越白没事,我们也离开这里吧。你带钱了吗?” “我带了。”唐正摸摸口袋乖乖回答,但她不知道白无艳问这个干什么。 白无艳好似从唐正傻兮兮的脸上读懂了她的疑惑,解释道:“当然要坐车从极阴之地出去。” “什么车?”唐正望了望荒凉的四周,除了石头就是枯树。 白无艳说道:“普通的车。” 最后在唐正不可置信的目光下,一辆车头扎着一个大白布花的车不知从哪里出现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 这他妈的不是灵车吗!!! 唐正惊恐万分。 紧接着黑色的车窗摇下,露出一张惨白的小孩脸,虽然长得可爱但呆滞麻木的眼神让人不好受,他在唐正几人身上扫了扫问道:“坐车的?” 白无艳笑眯眯的点点头。 脸色惨白的小孩转过头对朝着黑乎乎的车内说了一句话,唐正以为他在自言自语却没想到竟然听见了一声应答。那里竟还坐着一个孩子。 这已经黑到即使窝在煤矿里也看不见啊! 那黑乎乎的小孩说话时,唐正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眼瞎了。 “大常,你往那里缩缩,有三个人呢。” “小常,你屁股坐到我手了。” “啊,抱歉,没看见,我不知道你已经上车了。” “嗯,没关系。” 这是黑、黑白无常?! 被白无艳拽上灵车,唐正一路上保持目瞪口呆的表情,等到站后灵车消失在视线里,她已经无力吐槽了。 大街上似乎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辆诡异的灵车,依旧各自做事。就是每每从唐正身边经过的路人总是忍不住打个冷颤。 等到了村庄,空气里弥漫着诡异的氛围,所有村民屋门紧缩,皆从窗缝中露出一双双眼睛窥视着她。 被这毛骨悚然的视线盯着,唐正头皮发麻,忍不住加快脚步一个劲往前走。 “妈妈,那个姐姐后面的两个人好漂亮啊。”扯扯扒在窗户上面色难看的母亲的衣袖,女孩悄悄说道。 “……”女人转过脸,眼神恐怖的狠狠瞪着女孩,骂道:“你个小贱蹄子瞎说什么,外头就一个人!” 莫名挨了骂,女孩忍不住委屈反驳:“那两个好看的姐姐就在那儿!”她望屋外瞧一眼,说道:“妈妈你看,现在还对着我们笑呢!” 女人惊恐的看过去,什么都没有。心里慌乱如麻,骂骂咧咧的给了小女孩一巴掌。 唐正回到洋房附近时只看见一片废墟瘫倒在黑色的地面上,星火烟尘飘荡在空气中, 唐正目瞪口呆的看着满地的灰烬:“这是……起火了?” 邵越白蹲在地上脸色阴沉:“老板刚要破阵,这房子不过几秒钟就烧成灰了。也不知道是什么邪火。” 唐正道:“三味真火?” 要是眼神能杀人,唐正得被邵越白的眼神千刀万剐了。 邵越白原本还想怼几句,就瞧见一个气质清冷的美女往他们俩中间一插,把唐正挡在身后,即使美女把眼睛蒙上,他还是被那冰冷的视线刺的脸疼。 邵越白惊道:“唐正,你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么一个大美人啊!” 唐正得瑟说道:“这是小言。” 小言?式卿言? 邵越白笑容一僵,虽然他心里极度否认,不过面前这美人一副护崽的样子……还真特么眼熟啊! “你们来了。”陆缘笙将沾在手上的灰烬擦去,目光在式卿言身上停留一小会儿后便移开,温和的对几人说道。 白无艳问道:“这次的事是不是很麻烦。” “嗯。”陆缘笙不否认,眉间是难得严肃:“我与雇主联系过了,对方对这件事了解并不多,现在我们手上也没有可用的情报。” 听见这话,唐正将入神时看到的所有说了出来,而邵越白则提到了小悦以及那块他们埋尸的坟墓。 在听完徐薇薇和南家小少爷的故事后,邵越白哭得稀里哗啦,白无艳也不禁动容:“这世上最难的本就是这不离不弃四字。” 邵越白搓了搓鼻涕,红着眼眶说道:“不过你这个好像没啥用啊。” “……”要你管!那你还哭得跟个傻逼似的! “万物皆有因,阴阳亦有理。”陆缘笙淡淡说道:“入神所见的一切,便是其因其理。” 他看向有些灰心的唐正,微微一笑:“千年之前,那位初代阴阳师便如此说过,你可知其名?” 唐正摇摇头。 “她的名字就象征世间万千因理的起源――律。世人也尊称她为源者。” “律……”唐正喃喃念到。 白无艳微微挑眉,对陆缘笙的背影投过去一个颇有深意的眼神。 陆缘笙垂着眼帘继续说道:“等这次的事情结束后,你就去一趟大宗,那里有人要见你。” 第18章 第十八章 他们终究是来晚了一步,屋子里的东西虽然不少,主人却是没了踪影。 邵越白依靠在门沿处,到是不怎么惊讶,随意扫视屋子一周说:“应该是跑了。” 他踢了踢小悦床头的柜子,成团的灰尘落了一地。 邵越白皱着眉头挥了挥手:“果然是冒牌货。” 唐正捏着鼻子问道:“能用阴阳术找到她吗。” 邵越白摇摇头,说道:“找鬼的有一大堆,但是找人的法术只有血字慕情术了。”再加上这事不普通,背后有太多疑点,他们也不能报警,否则会牵扯到普通人。 得知小悦消失的消息,陆缘笙并不着急,他开始着手调查调查正对洋房的坟墓。邵越白口中的“门对门,吸阴气”在阴阳术里本是一个小法术,用在吸阴气这方面可是没人想过的,这做“门”的墓里埋只有埋一具凶尸才可吸得阴气,这种尸体多是祭品,魂魄无□□回,被困在一处。要能招其魂,说不定能从它口中问出一些什么。 陆缘笙手里拿着一支毛笔在野草丛生的坟墓里慢慢走着,直到一处停下了脚步,用笔杆勾出一个圆。 “你这不是一般的大材小用啊。”白无艳看到陆缘笙手里的笔有些惊讶的挑挑眉,当陆缘笙用笔杆插在土里勾圆时,她更是露出一副家破人亡的表情。 “这可是碧落啊!你轻点啊啊!” 碧落?唐正觉得这名字十分耳熟,她用手肘轻轻捅了捅邵越白,问道:“我是不是再哪里听过啊?” 邵越白随意敷衍:“嗯嗯,你在梦里听过的。” 下一秒,他就跟蚂蚱似的一个蹦跳。 “碧、碧落……碧落黄泉?!”邵越白失了魂似的:“卧槽!真的假的啊!” “……”唐正吓得倒退几步,她脸上看神经病的神色太明显,邵越白勉强收回神,声音里压抑不住兴奋:“碧落黄泉这名字你肯定听过的。” 邵越白这么一说,唐正还真的想起来了。 碧落黄泉。 据传言前者乃鬼门之主所有的碧落笔,可遣鬼开阴界之门。后者为黄泉妖主所有的黄泉扇,可御妖变逢魔之时。 这些都是记载在极古阴阳天书上的御器,正如天书二字,在多数阴阳师心中其中的逸闻趣事不过是异想天开的奇谈而已。 一言蔽之,这些都是屁话!就当睡前故事看看就行啦! 可现在碧落之笔就这么明晃晃的在眼前,难为邵越白还算淡定。 咕嘟咽下口水,邵越白咻得跑到陆缘笙身边,一双眼睛恨不得黏在笔上:“老、老板,这笔你从哪里拿来的啊!这真的是碧落吗!” 陆缘笙笑着说道:“是几日前去百解向理氏一系借的。” “碧落笔存在,黄泉扇肯定也是存在的,这样一来...”唐正惊讶:“难不成这世上还真有妖?” 白无艳笑眯眯的戳了戳唐正的脸颊,果断无视一旁面无表情的式卿言说道:“妖是万物灵气聚成,而鬼则是由人而化,两者可谓殊途同归。做阴阳师的总有一天要碰到妖怪。” “老板,你在这圈个圆是要干什么。”蹲在地上,邵越白一边双眼满是星星的盯着陆缘笙手里的笔,一边伸出手按在上面,也没感觉这块地有什么奇特之处。 陆缘笙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铁铲递给邵越白,笑得温柔:“挖吧。” 白无艳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堆厚厚的符咒对唐正说道:“全部贴完哦。” 厚厚的一小摞,唐正目测约有几百张。 邵越白生无可恋的接过铁铲,挖了一个多小时。 挖到最后,邵越白抹一把脸都能汗出黑泥。 “有东西么?”唐正问道,若是土中有阴气泄露符咒便会发生异变,为了防止符咒被白无艳和式卿言身上阴气干扰,两人都和陆缘笙待在一起。 邵越白甩甩酸痛的手腕,闷着声音说:“若不是老板用碧落笔找到的地方,我…”说到这他忽然停下手上的动作,小心翼翼用铁铲往前拱了拱,铲尖碰到的硬块纹丝不动。 “……好像挖到了。” 邵越白往硬块处伸手摸了摸,脸色纠结:“应该是普通的棺材。可感觉又有点不对劲啊。” 唐正想起邵越白要人命的乌鸦嘴有点怂,悄悄往后退了几步:“那你再挖挖看。” 邵越白拍拍手上的泥道:“嗯,不过估计不是这个,你贴的符没啥变化。” 他刚说完,手腕处带了几年的佛珠手链十分应景的发出“啪”的断裂声,全部撒在了土里。 原本贴在圈外纹丝不动的符咒像是遭受到狂风一样猛烈暴动,几乎在一瞬间符纸上的咒文全部染上刺目的血红色。 邵越白跟被雷劈的兔子似的,手慌脚乱的从坑里跳出来。不过顷刻,圈里就爆发出各种各样的刺耳声音,黑雾团团中数不清的怨鬼流着血泪从中爬出,女人凄厉的尖叫和小孩的哭泣混杂一起响彻四周。 唐正捂住耳朵,脸色发白。这些怨鬼混乱不堪的回忆争先恐后的一下涌入的她脑子,里面渗着的怨气与愤恨似乎化为了实体在拼命撕扯她的身体。 “好、好疼……”唐正双眼紧闭,疼得牙齿打颤,就在她支撑不住往后倒去时身子蓦地一轻。 式卿言将唐正揽在怀里,黑色的长发有几缕垂落到唐正的脸上,她看不清式卿言的神色,只能痛苦地抓紧对方的手,神志不清的哭着。 最后神智被怨鬼侵入,唐正眼球充血,疯了似的拼命的抓向式卿言,每一下都留下血肉模糊的抓痕。 式卿言好似没感觉到连眼都不眨一下,在看见唐正嘴角隐隐有血迹时才神色微变,将手递了过去任由对方撕咬。 另一只手则将覆在眼上的布带猛地扯下扔在一边,式卿言面带寒意睁开了双眼。 银色的竖瞳犹如残暴的野兽,瞳孔深处缩紧一点朱红,因怒气而燃烧像极在冰冷的海底深处的鬼火。 几欲发狂的冲天怨气瞬间被遏制住,躁动不安的浮在两人四周,腥臭味愈发黏稠。 “灭!”一声高喝,陆缘笙夹在指尖的符咒凭空燃起。 哭闹,尖叫,黑雾,怨鬼所有不祥在符纸烧尽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抱她去那里休息吧。”拾起被扔在地上的布带,白无艳看清式卿言的脸后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她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算了,你也记得好好清理脸上的伤。” 鬼和人一样,也是知晓疼痛的,式卿言的脸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血痕,有些伤口处连皮肉都翻了过来。 看着都疼的要命。 式卿言小心翼翼的抱起唐正,露在外面的左手曝光在阳光下,白无艳眼神更加惊悚。 这手会不会废了啊! 白无艳目光复杂的看着两人走远的背影,转过身踢了踢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邵越白。 邵越白没唐正入神的能力,那些怨鬼的怨气自然不会对他产生影响。 只是她轻踢的动作都变成猛踹时,邵越白依旧一动不动的面朝地躺着。 她暗道一声不好,连忙蹲下身子,轻轻抬起邵越白的脸。 脏兮兮的脸上眼泪从横,明显是哭在情绪激动之时晕过去了,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白无艳想都没想面瘫着一张脸甩过去一巴掌把人打醒。 “妈、妈呀!”邵越白睁开眼,哗啦啦的流着眼泪。 白无艳不耐烦的掏掏耳朵,道:“我要是有你这儿子还不如塞回垃圾桶。” 从小被骗是从垃圾桶里抱回来的邵越白:“……” 谁也没想到埋在地下的祭品竟然如此凶狠,几人合力把棺材拖到地面上。 朱红的棺身贴满密密麻麻的符咒,约有手腕粗的铁链紧紧缠绕住棺材。 邵越白匆匆扫了几眼,就认出贴的符大多是镇鬼散魂的。 “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邵越白心里发虚,干笑几声:“现在开棺吗。” 陆缘笙点点头,淡淡道:“无碍,有我在。” 邵越白眼含泪光,“开吧!” 唐正在第二天醒来了。 她眨眨眼,喉咙十分干涩,火辣辣的疼。她认出这是小悦的屋子,想来想去只记得最后看见的是式卿言,干咳几声唐正走下床,不出意料看见了窝在一处墙角的式卿言。 “小言。”唐正走近才发觉对方已经睡着了。 她不由哑然失笑,可当目光触及到式卿言的脸后,唐正笑不出来了。 式卿言脸上的布带被取下来放在了一边,正因如此她脸上的深可见骨的血痕□□裸的映在唐正的眼中。 唐正抿嘴,口中还留有淡淡的血腥味。 她记起了昨天的事。 似乎感受到唐正的气息,式卿言睁开眼,银色的瞳孔一片清明,瞳孔深处似乎流动着浅浅的水光,丝毫没有面对他人的淡漠与阴沉,干净的如同初春。 式卿言伸出手轻轻拉过唐正的手, 对她露出微笑。 小言的手.....唐正嘴角几乎痉挛的抽搐了一下。 “小言,对不起。” 唐正蹲下身子看向式卿言的眼睛,两人的脸离得极近,似乎连呼吸都交错在一起,温暖的味道让式卿言眼尖发红,她忍不住垂下眼帘,像是被戳到要害的动物发出轻轻呜咽往后退。 唐正垂着头忽然说:“我觉得还是解开我们之间的契约……比较好。” 第19章 第十九章空 内容被蠢作者该文弄丢了,会 尽快补起来的 第20章 第二十章  唐正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她自己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那种想法,在第一次招鬼的时候,她被逼到那种地步都没有想过放弃,即使从小到大一直被说是短命,甚至有人明确的告诉她还有几年就会死去,唐正都没有自暴自弃过,认认真真的活着每一天。 可是,在那一瞬间她就像是变成了另一个,毕竟轻生这种情绪对她而言太过陌生。 手心冰冷液体的触感扰乱了唐正的思路,她茫然抬眸看去—— 式卿言跪在她的面前托住她的双手,低着头将脸埋入了她的掌心,如泼墨的长发垂到地上,从额间落下的几缕穿过她的指缝,柔软的触感带着微微的痒意让唐正忍不住想要缩回双手,但手心间的泪水却是无声的勾住了她。 “...”于是原本想的所有事瞬间都消失的一干二净,唐正满脑子只有“小言哭了”这一个念头,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小、小言?”唐正最终还是开口轻轻唤道,只是面前的少女恍若未闻,她只得再次说道:“小言,你抬一下头好不好?” 式卿言肩旁微微颤抖,她的眼泪已经沾湿了唐正的掌心,但是偏偏哭成这样连一点声音都没有。但,也偏偏就是这样,唐正却是感觉到了心脏深处连同对方的那份一起疼痛起来。 她虽然不知道为何而哭,但她知道面前的人是为谁而哭。 捧起对方的脸,唐正一字一句的认认真真说道:“小言,等我们回去后,你就把你所有的委屈全部告诉我,全部写给我看好不好?”剩下的话在撞进一双含泪的银眸里后全部消失。 那本该是璀璨到极致亦或冰冷到如白雪皑皑之下冰封千里百年不化的蓝河的双眸,此刻却是盛满了灼热甚至让人不解的情绪。 式卿言眼中的情感太过浓烈,就像是恨不得将自己的心脏掏出来一处一处剥给她看,一点一滴将所有的喜怒哀乐倾诉而出,唐正隐隐明白了什么,但那念头又太过匪夷所思,若是当真反倒是连她都会笑话自个异想天开。 于是唐正最终只是轻笑着擦去式卿言眼角渗出的泪水。 “嗯?!!!”依旧没骨头似的翘着二郎腿无聊到快睡着的白无艳忽然垂死病中起,猛地抚住自己的胸口,表情很是纠结怪异:“这个感觉是怎么回事?酸酸的还很痛苦但是…”又有种甘之如饴的无奈。 白无艳闭上嘴,这形容把她自己都恶心到了,随即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白无艳呵呵几声继续翘着二郎腿,她这肯定又是被式卿言共感了! 一只手臂撑在膝盖处白无艳面无表情的托着腮,她被式卿言强迫共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白无艳皱着眉头低下头拍了拍胸口,小声咕哝道:“发生了什么啊,这次怎么难过成这样?” 式卿言虽然不哭了,但依旧垂着眼帘,红通通的眼角将如银月清冷的面容衬得多了几分人气。唐正莫名有种欺负人的罪恶感,她干笑几声,问道:“小言,你遮眼的布呢,我记得你不能长时间睁眼的对吧。” 式卿言闻言将手中的布带递给唐正,唐正讨好的笑了笑,给式卿言带上顺便系了一个大大的很显眼并且还十分丑的蝴蝶结。 “...”唐正违心夸赞:“真好看。” 由于良心隐隐作痛,唐正下意识躲避对方视线,却意外和一直蹲坐在已经昏过去男人身边的女人对上了。 “你,能看见、不该看的东西。”女人缩了缩脖子,肥大的衣服像是挂在她身上一样可笑,她在小声说完这句话后就在唐正诧异的目光下跪在地上不停磕头苦苦哀求道:“我的女儿、女儿,你能看见吗,求求你大师,求求你!” 唐正连忙扶起泣不成声的女人道:“我不是什么大师,阿姨你起来说话。” “呜呜,我的女儿,你能看见我的女儿吗?”女人拽紧唐正,浮肿淤青的手臂像是铁块一样唐正根本挣脱不开,说实话唐正有点被吓到,但还是制止了表情不善要冲过来的式卿言,要知道小言刚刚一出手就把一个大汉给甩晕过去了,唐正道:“在你身后一直站着的不就是你女儿吗。” 这是实话,在窗户处的女孩不见了的时候她还奇怪,可一进门就看见了女孩,原来是站在了女人的身后。 女人闻言转过身,她发出崩溃的尖叫,疯了似的到处寻找明明近在眼前的女儿。 “她看不见吗。”唐正再蠢也知道这事貌似不对劲,她皱眉头准备走向女人,式卿言终究是忍无可忍的拉住了唐正的手腕。 [她的女儿已经死了] 眼瞧唐正满眼都是那个女人疯疯癫癫的背影,式卿言抿了下唇瓣,在唐正掌心写下这句话。 唐正吃惊望去,她丝毫不怀疑式卿言的话,只是女孩虽说脸色苍白但是没有半点她以往见到的鬼的惨样,身上小白裙还点缀着漂亮的花边,一切都与活人无异。但是,在这开着灯的屋子里,女孩没有影子。 “我的女儿啊,阮阮,阮阮!!”女孩冷漠的看着面前发疯寻找她的母亲。 “妈妈不应该睡着的啊,妈妈那个时候不应该睡着的啊!你就不会掉到水里了啊!”女人瘫在地上,哑着嗓子哭喊道:“我的阮阮啊,妈妈连你尸体都见不到啊!” “不可能啊。”唐正看着面前的小女孩喃喃出声:“看这模样绝对不是淹死的。”基本上所有鬼魂体显形时都保持死状,也只有式卿言和白无艳这种千百年亦或是鬼力高的鬼才可以保持生前容貌。 女人在听见唐正的话后猛地停下哭声,睁着一双眼死死盯着唐正,有什么东西要从她充满红血丝的眼中涌出:“阮阮...不是淹死的?” 唐正被这眼神看的头皮发麻,细细问道:“你说的阮阮是不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眼睛很大,身上穿着粉色花边的白裙子。” 女人顺着唐正的视线望去,依旧空无一物,但她的眼神满是慈爱与疯狂:“是我的阮阮。” “她不是淹死的,衣服也穿戴整齐没有潮湿的感觉,而且这孩子身上也没有什么伤。”唐正无论怎么看都猜不出女孩的死因是什么,谁知在听见唐正的话后,一直面无表情的女孩蓦地对唐正咧嘴一笑,满满的恶意几乎要从女孩的眼里倾泻而出,她弯下腰抓住裙摆,将裙子硬生生拽了下来。 与露在裙子外的肌肤不同,被衣服包裹住的地方是比女人手臂上的伤更为严重的凌虐痕迹。其中不乏鞭伤和大面积的烫伤。 清脆的少女声还未来得及褪去青涩与稚嫩。 “姐姐,你知道吗,爸爸专门挑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打我,拿皮鞭抽,还用过锤子在我身上订钉子呢。” ——而且这孩子身上没有什么伤。 “每次我都是光着身子挨打,那一天也是这样,把我打死后爸爸才给我穿上这件新裙子。” ——衣服也穿戴整齐 唐正别过脸去不忍再看一眼女孩身上的伤,她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一个耳光,但是说什么做什么此时都是苍白无力的,她哑着嗓子:“对不起。” 似乎很满意唐正的此时愧疚,女孩脸上的笑容逐渐加深,还想说什么却在看见式卿言的动作后闭上了嘴。 式卿言对女孩没有丝毫同情心与可怜,她也没有这些多余的情感,只是女孩若是再敢故意对唐正说些什么,她会生气,她会让对方彻彻底底魂飞魄散。 深吸一口气,唐正走到女人面前将女孩说的话全部告诉女人,出乎意料的是女人似乎没有多吃惊,只是看向男人的目光中恨意取代了惧意,唐正心想或许女人心里早已有这种猜测吧。 在得知女儿的魂魄一直站在她的身边后,女人不再哭喊发狂甚至露出了奇怪的笑容,唐正隐隐有种不安,在一旁和女人说了许多话,虽然在洋房事件上不能牵扯到普通人,但这件事人命关天他们会报警的,女人没有给什么反应,表情平静到不可思议。在最后离开时,女人说道:“关于洋房我知道的不多,房子的主人是一个叫做苏瑞欣的女人。还有的便是你们住的那家男主人在快死的时候中邪了,一直盯着那洋房嘴里唱着戏曲死去了。” 唐正点点头,道了谢离开了。 路上此时就她和式卿言,虽然天已经黑压压的一片,唐正只能用手电筒照明才能看清路,但身旁有式卿言在她一点都不害怕。 只是,小言此刻面无表情的样子倒是让唐正有点不安,她低着头提了踢脚下的石子道:“小言,今早我说的解开契约的事...” 她顿了一下,身旁的人虽然依旧板着脸,却莫名给唐正一种下一秒又要哭出来的感觉,唐正连忙匆匆摇手说道:“我、我是脑子抽了才会那样说的!你当时要是真的同意我会哭死的,幸好小言你还在我身边啊!” 唐正手舞足蹈的解释,手里还拿着一个手电筒,怎么看都颇为喜感。 式卿言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唐正急得都快举四根手指对天发誓了。 夏风微微吹过,树叶发出簌簌的声音。 遮住眼睛的布带垂及肩处隐没在如墨的长发中,式卿言微不可察的叹口气,最终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明月清风不及其半点情意。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唐正一行人现暂住在小悦的屋子里,因为靠在村子尽头唐正走了好一会,顶着头顶的月亮唐正刚踏入门槛,她忽然停下脚步猛地挡在了式卿言面前。 长相艳丽的蓝眸女鬼此时的动作配上她的衣服后,从旁人看来十分的……伤风败俗。 做工精致的舞女裙卷至白无艳光裸的莹白大腿根处后从中间垂下上面孩镶有系着长白流苏的玉石,修长且美丽的双腿大刺刺的分开翘在桌子上,摆出连男人都自愧不如的豪爽姿势。只是,怎么看都过分色气。 平时在店里时因为偶尔有人来拜访陆缘笙,白无艳便一直端着高冷的姿态,如今到了偏僻地方自然洒脱了性子。她瞄了眼唐正一边张嘴打哈欠,一边口齿不清的道:“还真一起回来了。”满满色气顿时被破坏的一干二净。 唐正没说话,因为穿着女式蓝花围裙的邵越白从她面前走过了。邵越白手上端着卖相不错的菜,将它们放在另一张桌上,熟练摆好碗筷后,他回头看了眼唐正说道:“我刚好把饭做好了,吃不吃?”他手上还沾着水,于是在蓝花围裙上轻轻擦干净,得不到回答后邵越白面露嫌弃,不过还是说道:“啧,要是不想吃饭我给你煮汤或者下点面条。”唐正依旧无回答,邵越白转过身皱着眉头道:“晚饭多少吃一点啊,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唐正忍住哭泣着飞扑向邵越白叫他妈妈的冲动,目光深情而充满爱意的凝视着他:“不用不用,吃饭吃饭。” 邵越白莫名其妙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如同慈母一般坚强的身影,虽然心里疑惑但直觉告诉他还是不要开口问比较好,和唐正相处的经验告诉他否则最后噎死的肯定是自己。 于是两人一鬼就坐在各自椅子上和睦的吃晚饭。 虽说鬼无需进食,但式卿言不想离开唐正,于是端这个碗挨在唐正身边。式卿言此时垂着头黑色的长发垂下,好似墨色的花在夜中簇簇开发说不出的美丽,露在布带外的唇瓣带着一股病态的嫣红,从唐正的角度看去倒是有点娇弱的意味。 即使唐正明白眼前的人有多厉害,绝对不是什么娇弱的少女,但在看到式卿言用沾了水的筷子在桌上轻轻写下一个“饿”字后,她萌的心尖都化了,捧着一颗软成棉花糖的心脏,唐正果断无视白无艳似笑非笑的目光一个劲往式卿言的碗里夹菜。 白无艳:呵呵。 翘在桌上的一双长腿也落在地上,纤纤玉手撑着下巴,搭在耳尖的雪白纤直的食指隐在乌发中无端的有些诱人,白无艳此时眯着眼,薄唇微扬露出浅浅的笑容,衬在她那张精致过分的脸上让人移不开眼。 只是那笑容怎么的都有点不怀好意的味道。 清清嗓子,白无艳扯着软糯的调子道:“我的妹妹哟,姐姐我托给你的事做的怎样呢?” 满意的看着因为抑扬顿挫“妹妹”二字而差点屁股一滑从椅子上摔下的唐正,白无艳这才觉得被强行塞了一嘴冰冷狗粮的恶气消了不少,于是脸上的笑容愈加扩大。 这倒不怪唐正大惊小怪,虽说她是经常喊着白无艳姐姐,但是对方只会在特殊情况下,比如在阴域里和那一身黑衣的男鬼对峙救她时才喊她妹妹。所以此时白无艳这无端冒出的“妹妹”真的把唐正给吓到了。 不过正事还是要说的,放下碗筷唐正将从女人嘴里听到的关于小洋房的事说了出来,包括被袭击以及男人女儿的事。 末了,唐正道:“可是这里没有信号,不然就能报警了,幸好那个男的暂时醒不了。”她问过小言,男人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不过要想醒来也得过个几天并且极其可能残废。 式卿言其实想直接把男人弄死,甚至撕了他的魂魄让他无法转生,不过她知道真这样做了唐正会有麻烦,所以在下手时才堪堪忍住。 邵越白听了小女孩的事,眼角泛红,狠狠的将碗将桌上一摔,明显气狠了。屋子里的氛围因为这不幸的事沉默了下来。 “无艳,随我出来一下。”这时,陆缘笙的声音忽然传来打破这份沉默。 唐正和邵越白不约而同循声望去,陆缘笙合上厚重的书籍,墨色长衫在灯光下迤出欣长的影子。 两人面面相觑。 老板什么时候在那的? 明明坐在显眼的地方,他们俩却都没注意到。 陆缘笙一直都是温润如玉的模样,现脸上微寒虽明显动了怒,他径直走向门口语气淡淡道:“我和无艳去画移情阵过段时间再回来,你们先歇息。”白无艳似乎早已料到陆缘笙会有这般举动,只是笑眯眯的应了声朝他们挥挥手便跟了上去。 唐正和邵越白脸上露出惊讶而茫然的蠢样。 “难不成...老板因为手机报不了警于是想用移情阵直接找警察?”邵越白思来想去只有这一个可能。 “不会吧。”唐正讪讪笑了两声:“移情阵不是挺难的吗。” 邵越白挠了挠头道:“对、对啊,挺难的。” 两个连符还画不熟练的菜鸟此时此刻捂着胸口心痛到无法呼吸。 过了一会,两人相视一笑十分默契的共同跳过这个话题。 这时,式卿言忽然直起身,她先是轻轻捏了捏唐正的手指,便转过身朝已经走远的陆缘笙走去。 “不问问干嘛?”邵越白咬着筷子,睁着一双琥珀似的漂亮眼睛说道。 “不用。”唐正摇摇头继续吃饭:“小言也有自己的秘密吧。” 邵越白不可置否,应该说式卿言身上全是秘密。 直到二人将碗筷洗了,陆缘笙还是没有回来,唐正和邵越白先是坐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困意泛上头了唐正便扯着邵越白聊了起来:“你今天干嘛了?” 邵越白也是没什么精神劲懒洋洋的趴在桌上道:“搬棺材,开棺材,阖棺材。” 唐正是知道那棺材里是具养尸鬼,但难道邵越白一天都忙活在棺材上了? 兴许是知道唐正心中所想,邵越白露出一个微笑:“哦,我又挖了几小时的地。”他的笑容逐渐心酸:“结果根本挖不到头,最后老板决定雇个挖掘机过来。”所以他跟个傻逼似的在那里含辛茹苦的掘了三个小时的土是为了什么?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的扯了一会儿,一个干一天的体力活,一个精神上绷紧到现在,最终还是没抑住如海水涌上的困意,各自找间房间睡觉去了。 唐正随手关上门往床上软软一躺就在快睡过去时,她隐隐约约听见了水滴落的声音,似乎更加稠粘一些。 ...... 一夜无梦,不知睡了多久,唐正醒了过来。 她睁开咽――一片黑暗。 唐正愣愣都躺在床上,脑海里第一个想法:我瞎了? 眼睛和鼻翼处有轻微的压力,唐正反应过来有人把手覆在她的眼上。下意识想要拿开时,白无艳冷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唐正,不要动。” 她一愣。紧接着邵越白也在旁边说道:“对对,你现在千万不要动啊!还有闭上眼比较好。诶,式卿言你捂紧些,别让她看见。”语气听起来竟然是十分担忧的。 唐正脑子还是没缓过来,不过得知捂着自己眼睛的是式卿言后她也不着急,听话的维持着姿势一动不动:“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最后几字唐正说不出口了。 扑面而来的血腥味,一开始因为没弄清楚状况她没有发现,现在安静下来后唐正能清清楚楚的闻见这另人作呕的血腥味,它浓烈到几乎让人丧失所有的感官。 忽的,一滴冰凉而稠粘的液体滴落在唐正的额头上,她忍不住打个寒颤。 有什么东西在屋顶上。 “尸体。”看出唐正的想法,白无艳面无表情的看着那具内脏翻出,四肢扭曲成死结的反人类尸体,没什么感情的继续道:“而且离你只有几厘米,简言之,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现在和你面对面。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唐正表示自己暂时不想说话。 “这尸体身上有尸蛊虫。”唐正虽然不知道这一听就不是好东西的尸蛊虫又是什么玩意,但她能听出白无艳那冰到已经掉渣的声音。 “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些只有被长时间喂养谁的血液就会且只会钻谁的身体里的尸蛊虫现在正想拼命的进入你的身体。你要是随便一动,都会引它们发狂。你还想动吗?” 唐正:...我现在选择长眠不醒还来得及不?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唐正不敢动也不敢睁开眼,说实话她一点也不想知道和她距离如此之近的尸体长啥样。 只是闭上眼后,空气中弥漫的血味更加浓烈,她强迫自己想些无关的事分散注意力。 屋外阳光正盛,灼热的天气使得这难闻气味膨胀好多倍。 陆缘笙手指掐诀轻道:“燃。”裹在尸肉腐块中的不断窜动的尸蛊虫瞬间着起淡蓝色的火焰,稀奇的是这火虽将尸蛊虫烧得一干二净却丝毫没有伤及尸体。 尸体是挂在房梁上的,而用来系的‘绳子’则是数不清的尸蛊虫连接而成,眼下‘绳子’消失,这尸体自然顺着重力下落。 邵越白眼疾手快稳住尸体,这才防止唐正和它来个亲密接触。 揉揉眉心,白无艳凤眼微敛莹出淡淡的水色,隐去眼底的冷厉和怒意。 除了浑身上下都是被尸蛊虫钻出的密密麻麻的黑洞,这尸身被毁的早已面目全非,饶是她看见的第一眼也不由愣神,可见下手之人狠辣歹毒,被这种人盯上也不知唐正会怎样想,她看了眼乖乖呆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知道对方心里必然忐忑,缓了口气走到唐正身边轻声道:“你起来吧。” 式卿言闻言也松开了手,只是表情有点怪异。白无艳站在床边等了约有五六秒,床上的人依旧没动静,她不由皱眉看去。 唐正躺在床上,歪着头嘴巴微张,明显能听见细细的呼吸声,在白无艳愈发深沉的目光下顺带砸了砸嘴巴,换个姿势继续睡。 白无艳:..... 邵越白眼尖的瞧见这边气氛不对劲,特别是小白那张脸简直黑得跟平底锅似的,他按捺不住好奇心伸着脖子凑近。 “啊哈哈哈!!这他妈都能睡着,我是真心佩服啊!”在看见抱着被子睡得正香的某人,邵越白立刻明白白无艳为何黑脸,情不自禁拍着床狂笑。 打个笑嗝,邵越白揉着肚子一副要断气的模样:“小、小白你是不是刚刚还为唐正担心啊!” 白无艳站直了身子,微微侧过头,如墨的长发腰间垂下,她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晃人心神的笑容只是声音如同寒冰:“你给我闭嘴。” 瞬间没了笑声,邵越白机智的对着自己的嘴做出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被邵越白拍醒的唐正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打个大大的哈欠,刚想问一句“什么时候吃早饭啊”可含着水光的眼睛瞧见站在她面前散着寒气面色不善的白无艳后,立刻十分严肃的端正了姿势,道:“姐姐,我现在发现总有人想害我。” 白无艳:“.....”她好想把唐正扔出去喂狗。 邵越白再次打开开关,笑得如陀螺似的在地上滚来滚去:“你才发现啊!这尸蛊虫可是邪物,吃起人来可是连魂魄都一起吃啊!哈哈哈哈!” 最后邵越白顶着白无艳吃人的目光这才乖乖息了声,他从衣服口袋掏出一副医用手套熟练的套上,注意到唐正疑惑的表情,他眼角微弯,看上去十分好看:“我父亲虽然是做商的,但是母亲家族多数是从医的。你那时住的医院就是我母亲旗下的产业。” 他自小的志向是成为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只是自从他有了阴阳眼后就打消了这个想法。医院这种地方最不缺的就是孤魂野鬼,要真做了医生邵越白已经预见自己的未来了——要么哭瞎要么被吓死。那不如成为一名阴阳师,至少可以除魔降妖,可以救人。 邵越白目光触及尸体被捣成肉泥般的脸一处后脸色严肃,他仔细观察尸体的下颚:“这应该是消失的小悦。”邵越白道:“脸上的肉虽然腐烂看不出生前模样,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她的脸皮被剥下了。” 唐正脑内灵光一闪:“洋房里的脸皮就是她的?” 虽然不成器但她也是阴阳师,有人想夺她性命自然不能采用普通的法子,杀掉假的小悦再用一些法子在尸体上面寄养由她血喂的尸蛊虫,若是老板没有及时回来,她和假小悦怕是一起连魂带魄都被吃得一干二净,老板就算想招魂也没办法。 只是这一石二鸟的主意没想到因为老板的回来而被破坏了。 可是这人怎么如此清楚他们的行踪,乘着老板他们不在时下手? 唐正无论怎么想都觉得疑点太多,她朝陆缘笙看去:“老板,移情阵来回一次应该会很快,你们怎么回来的这么晚,是不是路上发生了什么事?” 邵越白闻言眉毛一挑,他也心存疑惑。 兴许是熬了夜的缘故,陆缘笙此时面色苍白,他以拳掩唇轻轻咳了一声道:“在凌晨一点时我们便回来了,只是...回来后发现你说的那户人家出了事,妻子杀了丈夫后自杀了。我们便再次去了警局处理相关的事情。” 白无艳于心不忍看此时唐正的表情:“其实我们应当更晚回来,但是或许是因为式卿言和你契约相连,感知到你有危险我们便提前回来了。” 唐正垂下头默默无语,心里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心痛而后悔。她虽隐隐有不详的预感,但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如果那时她能好好安慰女人,如果她没有那么早就离开,会不会有不同的结果。 “不会。”陆缘笙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唐正一怔,自己竟然把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 陆缘笙走到唐正面前,垂下眼帘看着她的眼睛,淡淡道:“人各有命。”说罢,抬手轻轻揉了揉唐正脑袋,目光一片温柔:“即使你留了下来,她也会选择了结自己和丈夫的性命。这与你无关,莫想太多。” 唐正过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 陆缘笙看见唐正眼神清明后知晓对方此时恢复了平日的精气神,这才微微一笑回到尸体身旁蹲下,继续招魂的工作。 招魂的工作并不难,在屋子里贴好符咒一番做法,陆缘笙把一根猫血染过的金色摇铃的长杆放到尸体的手掌处,道:“若是魂魄归来,铃铛会响,你那时可入神。” 唐正说了声知道了,她接下来的日子必须和尸体待在一间屋子里,身旁有人陪同虽说不害怕但是多少有点紧张。 第一日平静无风,第二日村子里来了警察但不知邵越白说了什么全都离开了。 第三日夜晚,唐正靠着墙根抱膝而坐,邵越白又被老板拉去挖了一天的地现在早已睡下,白无艳坐在椅子上无聊的摆弄头发,而式卿言依旧寸步不离她守在她身边。 连续熬了三天的夜,只有在日出之时可以睡一会儿,唐正现在焉了似的,她心疼的摸摸自己脸颊上因作息不律长出的一个小红点再看看式卿言光滑细腻的皮肤,捂住胸口做出一副伤心的模样:“小言,你怎么就不长痘痘的呢,我好嫉妒啊!” 这话不过是唐正的打趣而已,她以往和朋友这般说对方必然回以“哪有,还是你厉害吧啦吧啦”的违心赞美,两人同时开启商业互吹模式。 仔细听会发现唐正语气懒洋洋的半点嫉妒的影子都瞧不见,但奈何式卿言在唐正面前纯良的跟兔子似的,段数自然敌不过唐正,于是真的红了眼眶,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坐在唐正旁边,在唐正感觉不对劲的时候拉过唐正的手颤颤抖抖的在她掌心上写下“对不起”三个字。 一脸懵逼唐正傻不愣登的眨了眨眼。 我不需要道歉啊!我开玩笑的啊,小言! 白无艳乐呵呵的看戏,心想这就是传说中的白痴独有技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就在白无艳看戏看的兴头正浓时,没人注意的早已成死物的尸体僵硬着右手紧紧握住金色摇铃,接着像是僵尸一般伸直手臂,慢慢摇起了铃铛。 清脆的声音带着些许阴森的回音,如勾人魂魄的曲子。 白无艳睁开双眼,唇角微弯:“来了。” 唐正听见这铃铛声,她还未来得及说一句话面前的景象就全部扭曲,略微一瞧都会催出阵阵呕吐感,唐正双眼紧闭直到听见一阵婴儿啼哭这才睁开。 狭小的房间,天花板油腻肮脏,灰色的水泥上还有着斑驳血迹。 一个满脸沟壑的老妇人怀里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婴儿,脐带还未剪断紧紧连在一个面色惨白的女人身上。在门口站着一个背对着她的男人,男人体型微胖,露在长袖外的手是竟然是毫无生气的灰白色。 老妇人盯着怀里的婴儿,死气沉沉的浑浊双眼翻涌出复杂的情绪最后化为平静,她剪断脐带,抱着婴儿正想离开,躺在床上的女人忽然开口,气若游丝道:“母亲...” 老妇人脚步微顿随即像是没听见步履蹒跚的朝男人走去。 老妇人的嗓音暗哑晦涩,她将手里的婴儿如呈现物品般端到男人面前,毕恭毕敬道“父亲,是女婴。” 男人转过身,五官虽说算得上英俊可见青年时的风采,肤色却不是常人的青灰,瞳孔浑浊好似死人。 唐正一惊,这男人就是徐天。可如她当初在入神里瞧见的瑞欣一样,明明是同一个人气质却是天壤之别。面前的徐天年岁看上去和报纸上照片之中的人相仿但完全没有当时意气风发之感,反而更像是一个垂暮之人。  徐天看着眼前的女婴喉咙里发出一阵十分刺耳的怪笑,躺在床上的女人听见男人的笑声面色似乎因恐惧更为惨淡,她挣扎坐起完全不顾身下不断涌出的鲜血,凄厉喊道:“父亲,求求你放过她吧!” 徐天听闻笑意更甚,面容隐隐有扭曲之感,他道:“当初你出生时,你的母亲说了同你一模一样的话。”语毕,男人瞥了眼面前的弯着腰的老妇人,看见对方无动于衷的模样不由无趣的冷哼一声,他转而打量着面前哭哭啼啼的女婴,面上浮出贪婪的神色。 男人开口说出了一句差点让唐正炸掉的话。 他看着面前的女婴道:“你也是我的女儿,为父自然会好好对你的。”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入梦里的一切都如同一部快速播放的电影。将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所有的喜怒哀乐用不过短短几分钟亦或几小时全部播放完。 她看着牙牙学语的婴儿成长为被锁在房间里的少女。她甚至没有名字,应当说在这幢房子里的所有女人都没有名字,对于徐天而言她们不过是可以延续生命的工具。而于她们而言,身上流淌的血缘不过是罪孽的一代一代延续。 在女婴出生之后,老妇人就被徐天杀死在了玄关出,老妇人临死一双眼睛都没有离开与她不过几米的大门。那时大厅内的窗帘还不是黑色,屋外的阳光从窗帘褶皱出留下的缝隙照了进来,洋洋洒洒的落在了至死不瞑目的老妇人脸上。徐天像拖着垃圾一般,将她拖到二楼,她的额头因为台阶的磕碰满是皮开肉裂。 徐天在二楼的一处门前停下,打开了锁孔。 唐正在看清屋里的情景后,露出了茫然而愤怒的表情。 这是一间全封闭式的屋子,墙壁上贴满了白纸符文,房梁上悬下的锁魂铃自男人来了后就发出幽幽的低声凄语。 在房间的中央放置了两个桃木椅子,上面分别坐着两位面目狰狞的女人。她们早已死去,四肢被桃木贯穿在木椅上防止坠落,的眼睛已剜空,里面酱黑色的血凝固,从眼眶中溢出像是泪一般的血痕。 这一幕和唐正记忆里困在白雪之中的式卿言重叠,对她而言,现在所看见的一切都是比噩梦还恐怖的事实。 承灾鬼。 可以换取财富,换取鸿运甚至延长寿命的承灾鬼。 只有近亲之人才可做法,愈是血缘相近功效愈显著。 为了保证血缘的绝对纯净,徐天罔顾道德和自己的女儿结合产下女婴,不断重复此步骤。年老色衰的被徐天杀死成为延续寿命的工具,而年轻的则继续负责生育的工作。 每个被徐天囚禁在不见天日洋房里的女性,都曾躲在黑暗房间的一处,想象过屋外的阳光是如何的温暖,想象过自己是如何行走在那温暖的阳光之下。只是她们还没有亲眼看过那刺目的明亮还没有感受过那份温暖就死在了这如同地狱的建设华美的屋子里。 畜生。 咸味的液体从眼眶中失控涌出,唐正不断骂着面前的男人,她冲对方砸过去的拳头一次一次的穿过男人的身体,她只能亲眼看着老妇人是如何一步一步被做成新的承灾鬼。 男人脸上浮起病态的笑容,如同至宝把这个新做好的承灾鬼放在那两个死去多时女人身边。 做完这一切,像是欣赏艺术品一般,徐天微笑着蹲下身子神色疯狂的细细打量着她们,满是爱怜的抚摸着她们的头发。 唐正甚至能看见在她们后方漂浮着三个痛苦的灵魂。变成承灾鬼意味着无法转世轮回,因为是逆天而行的邪术,她们的魂魄会一直被烈火灼烧,直到燃尽成灰才可解脱。 其中一个魂魄模样年轻,相貌秀丽,但是也抑制不住被火烤的痛苦在那儿嘶吼咆哮。 “徐...徐婷。”在看清对方的容貌后,唐正瞳孔猛地缩小,不敢置信。 依资料记载,徐天生平只有两个女儿,一人是后嫁与南家小少爷的徐薇薇,另一人便是在徐家大火中丧命的其中之一徐婷。 丧命大火的徐婷...怎么会被徐天藏在洋房中做成承灾鬼... 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忽然炸开,唐正打个冷颤,她匆匆擦干眼泪重拾精神将眼下的线索串起来。 或许徐家的大火就是徐天的一场阴谋,为的就是延续寿命长生不老。 那么徐天为什么会放过徐薇薇? 徐天为什么还要在洋房里养小鬼? 还有从坟墓里挖出的棺材,里面的人为什么自愿成为养尸鬼? 唐正有些烦躁的抓了抓脑袋,在她无能为力目睹了徐天的所作所为后只有一个想法,抓住徐天让他得到应有的报应。但是在现实里徐天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邵越白也曾说这次的事相当棘手,他们手上握有的线索还是太少了。 “咔哒——”就在唐正陷入沉思身后忽然传来轻微的声音,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徐天并没有发现,唐正循声望去。 墙壁遮住了女孩半个身子,她白到毫无血色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黑白分明的瞳孔静静地看着她的父亲。 “小悦。”唐正在喊出这个名字就闭上了嘴,因为她知道这不是女孩的名字。 收回目光,女孩放轻脚步慢慢离开,唐正亦步亦趋的跟在她后面。在路过一扇门前时,唐正听见里面传来女人微弱的哭泣声。女孩停下脚步,像是洋娃娃一般的大眼睛里纯粹到不可思议,她就这么盯着这扇门一会儿,再次离开。 面前的场景再次扭曲,唐正闭上眼等待它恢复平常。 清脆的声音在哼着熟悉的曲子,很好听。 少女躺在床上,衣服破破烂烂的挂在她的身上,身上是施虐后的痕迹,徐天睡在她的旁边很沉。少女出落的很动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是这个年纪不会有的干净与纯粹,她看着被布帘遮住的窗户轻轻哼着曲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慢慢的起身,少女并不在意光裸的身体,她就像猫一般悄悄的离开,手上握着一盒火柴,徐天爱抽烟杆,他嗜烟如命。 属于徐天的寝室是紧紧锁着的,靠在一旁的房间却从来没上过锁,里面堆满了物资,特别是在一个做过精巧的橱柜里满满的是徐天最爱的烟草。少女勾起唇角,点燃火柴扔了进去。 小小的火焰瞬间猛烈,熏人的烟味不断溢出,但是火势不算严重,徐天依旧在睡梦中。 少女沿着原路返回,一如幼时那般在她母亲的门前停下,但这次她推门进去了。 女人几乎在听见门锁打开的声音时立刻惊醒了过来,少女再次点燃一根火柴,虽然微弱道瞬间即逝,身为母亲的女人任然看清了少女身上的伤痕。 “啊、啊。”女人捂着嘴发出压抑到极致的怪叫,她痛苦的像野兽撕咬被单。 她们都不会说话,因为徐天认为这不重要。当初女人在女孩出生时喊出的那句话是她的母亲最常说的话,久而久之她也记下了,也明白是什么意思,当初女人求徐天放过女儿时,男人还是有点惊讶的。 徐天一直想让她们成为白痴,从而弱化道德观乖乖的做好生育工具的本分。但徐天不知道的是这么多年下来洋房里女人有着属于她们自己的交流方法,因为每一位母亲都无法忍受这份罪孽的延续,她们通过各种方式告诉自己的女儿——这是不对的。 少女没有多管女人疯狂的动作,将火柴随手扔到她的床上转身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徐天的身边睡去。 第二天,女人被盛怒的徐天活活砸死,而二楼那间屋子里则多了一个新的承灾鬼。 少女跪在男人的面前,黑发垂在地上,她微微歪着头看着男人,漂亮的如同猫眼石般纯粹的眼睛有种说不出的动人。 徐天怒气这才消失了不少,不得不承认,面前的女儿是他所有女儿里面生的最漂亮的一个,在床上也不像其他人挣扎,她十分乖巧,同时也妩媚。 徐天冷哼一声:“你的母亲要是跟你一样听话也不会这么早就死了。”他眼底一片阴鸷,“竟然感烧了我的东西,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偷的火柴。” 少女听不懂男人的话,只是唇角弯弯,笑得很勾人。 唐正目睹了这一切,浑身发冷。 没有了烟草,物资也被烧了,徐天只得亲自在夜晚所有村人都陷入死一般的沉睡时打开洋房的大门,锁上再离开。 男人每次离开洋房都是至少三天才能回来,因为他抽得烟草都是极好的,这偏僻的村子怎么会有他合心意的。 第一个夜晚,少女打碎一楼的一扇窗户,从里面逃了出来。她脸色没有半分逃出地狱的喜悦与激动,反而是冷静到不可思议。她就像是在个村子里生活了很长时间,径直走向一间矮房,唐正一看便知这是小悦的房间。 在唐正震惊的目光下少女杀了对方,剥下小悦的脸皮。而做这一切的时候,把邵越白吓哭的男鬼一直面无表情的站在床边,他呆滞的看着面前哼唱曲子的美丽少女。 这曲子十分耳熟,唐正虽然现在六神无主但心里总感觉在哪里听过。 “这是你妻子的尸体,你接下来知道怎么做吗?”弯着眼角,少女笑得明媚动人。与唐正所想的不同,少女会说话并且她吐字清晰,甚至有着戏曲独有的韵味。 那男鬼依旧呆滞着一张青脸,在少女的注视下缓缓点头。 少女擦干净手上的血从容不迫的回到洋房,就像是没有了面具露出了本来的面目,她的每一个步子都伴随着几分古典的妩媚,拎在拇指与食指之间的脸皮皱起,滴了一路的血,唐正在她后面看的惊心。 在少女将刀片对准自己的脸的时候,强烈的求生欲使得唐正闭上了眼,接下来又是一些细碎的声音,唐正死活没敢睁开眼,她能猜出对方现在在做什么。 直到曲子重新哼起,唐正才颤颤巍巍的松开捂着眼睛的手。 面前的人,披着小悦的脸皮笑容如花。 她就像真正的小悦一样回到那件矮房生活,偶尔和邻居聊聊天,直到一日—— 她的面前出现了陌生的一男一女。 “我们两是学生,专门来乡村取材摄影的。” “请问可以在这里借住吗?” 少女羞涩的点头,在转身之时,她轻轻说了句:“终于等到了。”只是当时的两人谁都没有听到。 场景再次扭曲,洋房被烧,少女被忽然冒出的徐天抓住带到一处没人的废屋里。唐正也没想到徐天这个时候竟然还躲在村子里没离开。 此时的徐天眼窝泛黑面色乌青更像一个死人,他身边站着一个戴着面具的老人,那面具十分奇怪只在中间画了一个红色的眼睛,弯弯曲曲的像一只虫子。 唐正认出了这面具,她分明在小言的记忆里也瞧见一次,那时戴着这面具的是个青年在式府里被当做贵宾招待,偶尔会带一些稀奇的东西。 面具老人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瓶,道:“这是命格入阴之人的血,百年难得一见。” 唐正嘴角一抽,心想这不会是我的血吧。 果不其然,下一秒老人便说:“来的几人里,有一个叫唐正的丫头,这血就是她的。这丫头会影响我们的大计必须得把她除掉。”老人语气阴森明显是想把唐正除之而后快。 唐正面无表情:这他妈的还真是我的血。 唐正虽然很想掀开老人的面具看看倒地是怎样个人模狗样,可她也知道现在这个状态不过是做无用功而已。 徐天也不犹豫,听从老人的话杀了少女。 小悦和老妇人死的时候唐正不忍看,可在面前之人倒地时,她总有种“事情不过刚刚开始”的不详预感。徐天将少女的尸体交给老人处置便逃离了村子,唐正想跟上去却因为这是关于少女的入梦,她无法离开对方过远。 本来入梦的主人死了,入梦便会结束,可唐正守在尸体身边等了好一会儿周围仍然没有丝毫变化,直到面具老人离开屋子,摆在桌子上的白蜡烛火焰忽明忽暗,一个魂魄从死去的少女身上慢慢脱离浮出。 她眼角含笑,乌发雪肤,一袭旗袍裹身。 这、这分明就是苏瑞欣! 唐正着实被吓到了,她看看面前含笑的苏瑞欣,在看看没呼吸的少女,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不定。 只是她来不及思考,所有的景色全部消失,入神结束。 这次入神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唐正立即迫不及待的睁开眼—— 第一眼瞧见的便是邵越白。 邵越白正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一手抓痒一手捂嘴打哈欠,他上身穿着白衬衫,下身穿的却十分奇怪,唐正视线下移死死盯着邵越白的下身,沉默了一会儿咬牙切齿的问了一句: “邵越白,你穿着我的短裙干嘛?”   第24章 二十四章 扯了扯身下的裙子,邵越白没半点尴尬:“咦,不好看吗?” 邵越白虽说长得精致但是也不却少年人的英气,但穿上裙子后,性别的界限在他身上彻底模糊成了狗。 最终,唐正流出了悲伤的泪水,当初她穿裙子都穿不出这白莲花一样的清纯感。 邵越白笑眯眯的转个圈,白花花的裙边像是盛开的茉莉花。心满意足地独领风骚一会儿,最后在唐正“我特么日了狗”的表情中,他终于停了下来。 邵越白皮够了才解释:“其实不是我想穿的。” 唐正面无表情:“是哦。” 邵越白拍拍露在外面的大腿已示愤慨:“真的!这可是老板逼着我穿的!” “是我听错了,还是说我理解错了…”唐正目光呆滞,“咱们老板看起来不像有这种爱好啊。” 邵司机也反应过来自己那句话有点歧义,于是他先是想象一下如果不解释的后果,接着他的脸色立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红润褪色成惨白。 邵越白连忙说:“等等,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啊!” 唐正觉得这欲盖弥彰的意味不要太明显。 邵越白赶紧把事情经过从头到尾给唐正梳理了一遍:“你也知道最近我一直在挖地。因为是碧落笔指的方向,肯定是有邪祟的,我就一直挖啊挖啊,一开始什么都没挖到,直到今天我挖出了...” 邵越白闭上嘴不说话了,脸上挂起了严肃认真的表情。唐正看他这样心里也有点紧张,握了握拳头问:“你挖出了什么啊?” 热爱作死的邵越白说:“我挖出了油田。” 下一秒,一个苹果以精准的角度凶猛的力度完美的砸中了邵越白的脸。 白无艳笑眯眯的咬着剩下的一个的苹果,不急不慢的走了进来,与她相比式卿言简直是飞速飘到唐正身边,然后十分乖巧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唐正在入神时属于灵魂出窍状态,容易被外物入侵,她和白无艳因为身上阴气自然被赶到门外不准进来。式卿言撇撇嘴,一天都没看见唐正她心里委屈兮兮,脸上就差写着“哄哄我”三个字。 但由于式卿言眼上遮着布条,唐正只能看见对方下弯更厉害的嘴角。 她内心奇怪:小言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 仔细想想,唐正觉得她现在还是不要开口比较好。 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哄哄的式卿言更委屈了,垂头站在那儿还真有点像怨鬼。 白无艳不理会揉着脸哼哼唧唧的邵越白:“他今天的确是挖到了东西,然后裤子脏了,他换洗的衣服没干,陆缘笙的衣服又穿不上,只好先借你的裙子把屁股遮遮。” 邵越白哼了几声发觉没人理他就从地上拾起苹果往裙子上擦干净后啃了起来。看着白裙子上的那块小污泥,唐正手臂爆了一根小青筋差点没忍住把裙子从他身上扒下来。 “不过她挖出来的可不是什么油田。”白无艳及时稳住局面,一句话就让唐正停下来动作:“是死灵血。” 死灵血通俗解释就是鬼在魂体状态□□内的血。与偏向正道以阴阳师力量施展的阴阳术不同,偏向邪道的鬼术里大多需要祭品作为媒介,祭品消失鬼术的力量自然也随之化为无,而死灵血则是可以延长祭品生命的存在。 陆缘笙一番感知后猜测地下有个中型的血池,至少是八千个小鬼的血量,至于这血池里放的是什么祭品他们还不得而知。 唐正听了后许多事就明了,看来这里的村民在夜晚睡得想死人一样也是受了死灵血的影响,如果不是有碧落笔指明方向,任谁都想不到地下竟然还有一个血池。 撩起衣摆坐下,白无艳也好奇唐正入梦的事:“你呢,发现了什么。” 唐正想起自己在入梦中所见之事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说:“我这次好像发现了相当厉害的事。” 灯影微弱,一番话下来,白无艳和邵越白都是表情凝重,连着式卿言都轻轻皱起了眉头。 他们最在意的是面具老人还有他口中的“大计”,从面具老人的话听来,发生在徐家的事不过是大计其中一节罢了。 邵越白苦哈哈的说:“要是在入梦式卿言的时候,你也看到那个面具的话,他活了有一千年吧。”他们究竟是被牵扯到了什么事情里啊。 唐正抬起头轻轻握住式卿言的手,问道:“小言,你还记不记得相关的事?”不仅是徐家,她猜测这个面具人和式卿言最后变成承灾鬼也有关联。 式卿言仔细想了想后摇摇头,千年之前的事情她早已忘记了,连自己是如何死的,是为什么死的都有些模糊了。 唯一清晰的只有在漫长到没有尽头的黑暗中的绝望与孤寂。 轻轻勾起式卿言的手指,唐正的瞳孔像是黑夜却并不暗沉反而十分明亮,让人移不开目光:“那就不要想了,忘记就忘记吧。”与其陷入过去痛苦的回忆,她更希望自己可以陪在式卿言的身边,努力给对方美好的记忆。 式卿言眼中的阴郁慢慢散去,掌心熟悉的温柔与暖意让她情不自禁的露出一个有点傻气的笑容。 交流完各自的信息,也没什么事忙着做,唐正这次入梦约有大半天,肚子早就饿了,一放松就发出打雷般的声音。邵越白一边嘲笑她一边跑到灶台处给她做了碗面。 唐正看着穿着裙子给她做饭,还细心问她口味轻重吃不吃生姜的男.邵越白,陷入了常人无法理解的纠结状态。 陆缘笙是在半夜回来的,唐正睡了大半天也不困,正和式卿言说着悄悄话,就瞧见老板浑身是血的走了进来,顿时吓得心脏突突地跳。 她脸色苍白的冲过去,陆缘笙任然是温润的模样,笑着说了句无事,唐正这才松口气。 陆缘笙身上的血味实在太浓了,白无艳顺着味道寻过来,对于陆缘笙这吓人的模样倒是没什么惊讶的,只是颇有深意的说了句:“你多少还是要注意一些的。” 这个屋子就一个摇摇欲坠的小灯泡在房梁上闪闪发光,唐正又点了几根蜡烛粘在桌上。烛光摇曳照在人脸上有些恐怖。 邵越白听见动静后从被窝里爬了出来,开门看见这光景不由一噎,以为是来到了邪教现场。 眼看人都凑齐了,陆缘笙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圆形小木盒,表面被血泡得看不出原来颜色,叫人看一眼就生出毛骨悚然的不详感觉。 “老、老板,你不会跳到血池里把祭品找了出来吧。”邵越白不敢置信,“死灵血对活人的伤害可大了。”他曾听过一个真事,说是有个同行无意间惹了一个搞政治的大官,对方连续泼了他三天的死灵血,第四天同行就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陆缘笙笑了笑,却掩不住几分苍白无力:“放心,我期限未至。” 邵越白本想开口说些什么,可白无艳对他轻轻摇头,他只好闭上了嘴,灰头土脸的站在那儿。 陆缘笙将木盒递到唐正面前说:“这个盒子只有你能打开。” 唐正咦了一声,心里虽然惊奇也没多问,乖乖接过盒子,她先是直接拔,没拔开又转而轻轻拧。 偷偷瞄了眼陆缘笙,唐正加了力气使劲拧,可任凭她怎么用劲这盒子都不为所动,憋气憋的脸和脖子都变红了。 陆缘笙看了她一眼,脸上笑容消失,语气淡淡的说:“反了。” 唐正:“……”好丢脸。 找对了方向,木盒一下子就开了。唐正望了一眼身子就抖得跟筛子似的,她欲哭无泪的张了张嘴巴。 木盒里放的是一对眼球,也不知用什么方法保存的,眼球就像是刚从活人身上挖下来,底下还有这淡淡的粉色。 “这是谁的啊?”邵越白啧啧几声,细细端详道“我看这眼珠是在人清醒的时候,活生生剜下来的,这得多疼。” 陆缘笙看向一直站在唐正身后的式卿言。 式卿言神色不变,两行血泪从被布条遮住的眼眶中流下,带着股阴冷的妖魅。 “小言?”唐正内心大骇。 式卿言不发一言,握住唐正的手腕,刺骨的寒意顺着皮肤像蛇一样入侵道唐正的体内,忍着寒意与惧意,唐正反握住式卿言的手,给对方无声的安慰。 “没错。”陆缘笙直盯着式卿言道:“这是你的眼睛,这千年来它一直被放在地下的死灵血池中作为祭品被供奉着。” 陆缘笙继续道:“虽然你生前被做成承灾鬼,可是你的魂魄却没有被烈火燃尽,并且你可以以尸显形,说明你的尸体也没有消失。”他垂下眼帘,看不清其中喜悲:“它们应该也被作为了祭品。” 陆缘笙用的“它们”两字其中含义不言而喻。把式卿言害成承灾鬼的人应该也发现了她的不同,很可能把式卿言的尸体分尸了,做成祭品继续使着。 唐正看过式卿言各种神态,却第一次看见她这样的表情—— 即使微笑,但内里的白骨,早已腐烂在深处的痛苦却是血淋淋的被人再次剥开放在的面前,似乎轻轻一碰就会崩溃。 “小言。”唐正颤抖着嘴唇,她缓缓睁开眼,眼底是如同深渊的寒意:“害你的人终究有一条会遭到报应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在说完那句话后,唐正就不再开口了。她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可周身却隐隐散发着一种锐利的压迫感,让人心头一凛。 邵越白被唬住,他抓了抓头发心里怪异得很,觉得眼前的唐正说不出的陌生。 第一个打破这氛围的事陆缘笙,他轻轻拍了对方的肩:“唐正。” 邵越白一直偷偷的盯着唐正,在陆缘笙喊她的名字时,他发现唐正有一瞬间的恍惚,就像是神游天外的人忽然被拉回了现实。 事实上的确如此,唐正刚刚处于一种朦胧的状态,面前好似有层纱雾把她遮住,直到老板的一声呼唤,这层纱雾才如烟般退散。 邵越白悄悄退到白无艳身边小声说:“小白,不是我错觉吧。” 白无艳说了句这应该是入神的后遗症。 邵越白望了她一眼说你这表情明显不是这个意思。 白无艳问:“我现在什么表情。” 邵越白说:“就是猴子第一次看见人类,激动好奇而且紧张的表情。” 白无艳:“…我真佩服你。” 邵越白羞涩一笑:“哪里哪里,谬赞了,在山里看猴子看久了,就练出来了。” 白无艳冷笑一声,张开嘴刚要怼回去,她的眼神倏忽阴冷下来,勾起唇角对门口高声道:“我怎不知今日有客人拜访。” 似为应白无艳的话,门外竟然凭空出现一位旗袍女子,她垂着眼帘做出弱态,细声细语:“我来是有事相求。” 唐正面色复杂的吐出几个字:“苏瑞欣。” 邵越白对苏瑞欣的印象还停留在黑夜里对着他们唱戏的女鬼上,直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陆缘笙脸上没有一丝波澜,淡淡的看了一眼苏瑞欣:“原来如此。” 短短四个字,苏瑞欣闻言竟是留下一行清泪,她虚靠着门沿瘫坐地上,声音凄楚:“请您完成我这心愿,徐天害人不浅,求您替天行道啊。” 陆缘笙眉梢微挑:“我不过是一介凡人,可无法代天而行。” 苏瑞欣身子一僵,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但很快便恢复了伤心欲绝的样子。 “你本该转世却为执念多次害人性命。”陆缘笙眉间冷漠,“竟然连夺舍这种事都做得出。” 夺舍?唐正立即想起入梦里苏瑞欣从那少女身体里出来的事,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告诉老板,老板怎么就知道了? 看出唐正的疑惑,邵越白因为本能哭过后,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他解释道:“只要手上的信息够多,老板就可以看到对方的因果线。这是老板的命术‘知命因果’,可知生者因何而生,可探死者为何而死,有些时候还能预测未来。” 唐正由衷赞叹:“厉害厉害。” 邵越白:“像老板这种大阴阳师都是有独门绝活的。不过在目前公布的大阴阳师命术里,咱们老板的‘知命因果’可以排上前十的。” 唐正忍不住还想夸几句,门口的女子此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听得让人汗毛竖起,好似里面有说不尽的哀怨。 “我只要徐天去死!”苏瑞欣双目通红,死死地盯着陆缘笙,眼神如蛇阴冷,“我被困在那那房里百年,你可知每日看见仇恨之人在自己面前走过,活得恣意,却无法杀了他是何感觉?” 陆缘笙不语,眉目清冷。 苏瑞欣低低一笑,她十指抓地,朱红蔻丹竟然陷入地面之中,双手一片血肉模糊。 “我等了这么多年了,终于等到这一天,只求你能除了徐天这个畜生,杀他千遍万遍都不足为过。” 陆缘笙淡淡道:“我是不会杀他的。” 苏瑞欣不甘张嘴又要嚎,就听陆缘笙继续道: “这是犯法的,我会把他交给警察处理。” 邵越白:.... 唐正:.... 不知怎的,这画风忽然就从灵异鬼怪走向了弘扬社会主义,连苏瑞欣都愣住了,她凶狠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消失就这么硬生生的僵在了脸上,显然是没预料的陆缘笙竟然如此根正苗红。 她长呼一口气,一双眼睛猛地盯上了唐正。 与苏瑞欣视线相撞,唐正只有一个念头:我又要倒霉了。 不过顷刻间,凭空迎面扑来暗红色血液淋得唐正浑身湿透,鼻尖充斥着作呕的血腥味,唐正摇摇晃晃的后退几步,眼前好似血雾弥漫,最终失去知觉往后倒去。 式卿言眼疾手快抱住唐正,唇瓣血色褪尽,似乎因害怕而微微发抖。 伸出手一番感知,知道唐正无生命危险不过是睡了过去她才镇定下来。 “她不会有事的,我只不过是——”苏瑞欣喉咙间发出古怪的笑声,还想说些什么,剩下的话便被式卿言扼在了喉咙间。 如鬼魅瞬间出现在苏瑞欣的面前,即使看不清少女的双眼,也能感受到她眼中如狂风暴雨般几欲抹杀一切的阴郁与暴怒。 看着女人因无法呼吸而翻着白眼抽搐的模样,式卿言越发加大手上的力度。她一身红衣本该是刺目的艳丽,周身却有死气沉沉的黑雾缠绕,好似从地狱之中爬出的恶鬼。 白无艳冲上去卸了式卿言的力道,看向苏瑞欣的眼里同样蕴含着不容小觑的怒意。 “你是唐正的鬼侍,杀了她折的是唐正的命。” 式卿言面如寒霜,强忍杀意松开了掐在苏瑞欣脖子上的手。 “你扔了什么?”白无艳面无表情的看着瘫倒在地脸色泛青的女人。 “血...”苏瑞欣一边咳嗽一边断断续续的说,“是我的血...里面有苏小姐的残魂。” 几日潜伏观察,苏瑞欣是确定陆缘笙一行人有本领也有心解决徐家的事,她才敢现身,可万万没想到陆缘笙竟然没亲手杀掉徐天的打算。她偷偷跟在面具人身边知晓唐正有入神的本领,便准备好了最坏的打算。 若陆缘笙不同意,她就让唐正入她和苏小姐的梦,让唐正亲眼看看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不信,在得知那些事后他们还能让徐天这畜生苟活于世! 唐正麻木的坐在一群笑语嫣然的女人中间,耳边是腔调软绵的细声莺语。镂刻朱红牡丹的绮窗半开,连着隔壁厢房的檀香也飘了过来。两侧红木房柱有一根银丝相连,玉石流苏垂落轻晃,相碰之时便发出清冽流水的声音。 “苏小姐来啦。”不知是谁喊了句,厅堂里的女人们顿时安静了下来,个个整理好仪态。 苏青水一袭浅色长裙,面若寒冬雪梅,虽美却让人不敢靠近。平日里曲楼里的姑娘都是既害怕又尊敬她们的老板,每次集会她们都是大气不敢出。今日老板身后却跟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娃,那女娃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怯怯地不断偷偷看着她们,不由让这些母爱泛滥的女人们心都要软化了。 唐正仍然不动如山的坐在地上,离上次入梦不过几小时现在又要来一次。她连微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苏青水今日只是来说一件事的,她扫了眼面前风情万种的姑娘们淡淡道:“这是徐家小姐徐薇薇,今日便跟着我住在千曲楼里学习女子礼仪。” 徐家虽说是钟鸣鼎食之家,但代代家主皆为商,在贵族圈里还是受到轻视的。徐天不肯叫自己的子女落下半点笑话给人瞧,特别是礼仪方面更加注重。苏青水虽说是一曲楼的老板,却是真正的名门大家出身,其母原也是有名的书香门第小姐,在苏家落魄之后苏青水才接了这楼。楼里有不少落魄的名门小姐,无处安身便被苏青水纳入手下。徐天为请苏青水教导徐薇薇可谓是下了一番功夫。 徐薇薇与苏青水第一次见面时,还是春日。她站在曲楼后的院子里,满目瞧见的皆是花,清风一吹便卷着还青涩的花瓣落了下来,摇摇曳曳的留了一地香气。 不理一旁念念叨叨的阿婆,徐薇薇一双眼睛滴溜滴溜的转,迈着小短腿到处跑来抱去,她平日也是被逼紧了,今日身边难得没跟着看管言行的一堆人教训她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徐薇薇实在是忍不住好玩心。 这一跑就没了踪影,陪同徐薇薇来的女人也没注意徐小姐是什么消失的,顿时一张脸吓得如同白纸。 这院子建的有约半个徐府大小,平日此处是不准外人进的,只有苏青水一人住,因此院子里不过几条铺石小路,几个房子,其余的空的地全种了花。如今又赶上花开的季节,徐薇薇一头扎进去跑了一会儿就认不出路。她也不害怕,心想要是不用回到那个死气沉沉徐家反而更好。 忽的,徐薇薇停下步子,花海里似乎有人在哼曲,她认认真真侧耳倾听,这声音真好听啊,这般想着便寻声追去。 她跑得气喘吁吁,连着粉嫩的脸颊红得好似晚霞。 风又吹过,梨花已经到了败落的时期,团团簇簇的从枝上跌落,又像是蝴蝶翩跹着翅膀尽数落到那人肩头,远远一看,仿佛这花本就开在这站在树下临风而浅唱的女子身上。 真好看啊,徐薇薇愣住了,这人长得真好看啊。 女子雪肤朱唇,眼帘微垂,抬眸对上了一双干净乌黑的眸子,也不由一愣。 而被发现的徐薇薇也是涨红了脸蛋,一改平日里大胆的模样,此时像是刚出生的鸡仔弱弱的哼了哼也不敢抬头。 曲楼里的姑娘都知道自家的老板生得极美,但平日总是一副冷冷清清的面孔,让人不敢亲近。若是笑了起来,自然是世间百花都比不过她的。 苏青水瞧着这小女孩,淡淡道:“你是从哪里来的?” 徐薇薇憋了一会,支支吾吾说:“我、我是徐家、徐家五小姐。” 苏青水眉梢轻挑:“你怎么跑到这了,方才我让瑞欣去接你了。” 最后,还是苏青水领着徐薇薇出了这好似望不到尽头的花海。 这便是两人的初见,那日之后徐薇薇便也在这院子住下了。 一晃眼,已过去了几年。 屋外细雨疏疏,此时已入深夜。苏青水躺在床上不断的咳嗽,她额头出着冰冷的虚汗身上却是一片火烧火燎。她身上的风寒易过给他人,便将屋里照顾她的人全部赶了出去。 明明身上燥热得很,内里流得血却是透着一股寒意。苏青水捂着嘴又是一阵咳,脸上因染了风寒而浮现的嫣红全部退了,苍白的不似活人。 “吱呀——” 朦胧之间似乎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苏青水不由自嘲一笑,没想到病着病着还有了幻听。可接下来,她的被子掀起一处,分明有人钻了进来。 苏青水心头一怒,她转头看向那人刚想说些什么,却在看清对方的脸后心底只剩一片无奈。 面前的少女露出委屈的表情,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盯着她。 “你委屈什么...”苏青水轻叹一声,感受到对方的双手覆到自己的脸上,不由勾唇一笑:“好了,快下去,会传给你的。”她的语气里是自己都不易发觉的柔和。 哪知徐薇薇听了这话,眼睛一红好似要哭了出来。她直接抱住面前人的腰肢,将额头与对方的相抵,说:“那就过给我,这样你就不会难受了。” 苏青水一愣,她心中一处像是被烫了热水,又软又疼,让她不由低低喘了几声。 很难受,很疼,却比任何一种情绪都让她难以忘怀。 这不是第一次,这道不明的情绪每次都是因面前之人而起。 “听话,下去。”苏青水闭上眼,道:“我会生气的。” “哼!”徐薇薇抱得更紧,她的眼里是与往常不符的担忧与憔悴,“我才生气,都生病了还不晓得好好照顾自己。” 她抽抽鼻子,哭着说:“苏青水,你是不是傻啊。” 苏青水不由好笑:“胆子大了啊,竟然敢直呼我的名字。”话虽如此说,眉目却是一片宠溺,“你真不走?” 徐薇薇把头埋进对方的颈窝处,好一会才穿出闷闷的声音:“我才不走,你把风寒过给我我也不走。反正我比你年轻这么多,就算生病也好得快。” 苏青水:...... 又是一阵叹息,苏青水是真拿徐薇薇没辙了,便替她掖好被子,两人一同睡着了。 唐正一开始只以为面前两人之间的感情是似亲似友的,可越往后越不对劲。苏青水还好,依旧是一副清冷的样子,但对徐薇薇却是如春风和煦,而徐薇薇更是每次见到对方就黏糊糊的化成一滩水,眼里的爱意瞒都瞒不住。关键是两个当事人都没发觉自己的感情,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过了下去。 直到十年已过,徐薇薇离开曲楼,而一年之后苏青水嫁给了徐家大少爷,两人才再次相见。 看到此情此景,唐正忍不住说了句这也太虐了吧。 徐薇薇离开曲楼便重回徐家小姐的身份,这注定日后与苏青水再无半点交集,而苏青水在徐薇薇离开的一年里比唐正想象的还要痛苦。因为她看清了自己的心意,同时也明白她和徐薇薇的性别是一条不可跨越的鸿沟。 即使她舍弃一起跨了过去,苏青水也不敢确定对面有没有徐薇薇的身影。 苏青水知道徐薇薇的性子留在徐家定会被徐天视为眼中钉,依徐天视脸面如性命的性格,若是徐薇薇犯错必然会往死里教训。 于是她嫁入徐家,陪在对方身边,尽所力及的照顾徐薇薇。 苏青水本以为这一辈子就这么过了,她可以把自己不能言说的爱恋带到坟墓里,慢慢腐烂最终化成同她一样的白骨。 可一日,徐家忽然来了一个带面具的老人,他与徐天的谈话被苏青水的身边的人苏瑞欣听到了,一切都改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求留言啦(打滚)谢谢七蒸小天使,摸摸,抱抱,再偷偷亲亲你。(羞涩捂脸) 关于《她是兵器》这篇文,文案重新修改过了,包括人物性格都与原来相差蛮大的,提前收藏的小天使们看看吧,不喜欢就取消收藏哦。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在徐家发生大火后,徐天好似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出殡之日,白发人送黑发人,前来哀悼的邻里有的唏嘘有的悲叹。 谁也不知道,这火是徐天亲手放的。只因那面具人对徐天说,若徐家男丁不死,恐怕他们会夺了你的运气。于是他将孝顺的长子,即将娶妻的次子,在学堂念书的老四以及还会拽着他衣摆笑眯眯奶声奶气喊他父亲的幺儿全部烧死在了正院。 不久,苏青水找上了他。 徐天本性贪婪,他贪财也贪命,徐家在他手上如此辉煌而他却已过不惑之年,每每想到在他死后,他的子孙还在世上逍遥自在的挥霍着他辛辛苦苦累下的财产,便夜不能寐。当面具人对徐天说有办法使他长生不老时,徐天感受到一直压在身上的重石立即烟消云散了。 在丧礼之后,徐天坐在红木椅上赏花品茶,身边的面具人忽然道:“你可知这富商百家,我为何独找上你徐家。” 徐天放下茶盏,恭敬回道:“知道。” 面具人来此地便是为寻养尸鬼材料——八字归阴之人。徐天也是没想到他的儿媳苏青水竟然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极阴之人。 思及此,徐天眉头紧蹙:“先生,依我所见,苏青水是绝不可能自愿成为养尸鬼的,您可想到对策?”话是这么说,徐天其实估计这事要黄,当初他听到养尸鬼的要求时只感觉荒谬,怕是傻子都不会自愿成为这种邪物,更谈何心高气傲的苏青水? 面具人一挥衣袖,冷笑道:“放心,几日之后她便会找上你。” 抬头望了眼面具人,唐正没忍住低骂一声。 那天夜里苏瑞欣本是要回房休息,却被一只野猫引到荒废的西院,这才将徐天和面具人的谈话偷听了去,知道他们的计划和想利用苏青水做养尸鬼一事。 唐正明白,面具人是故意让苏瑞欣听到的,而苏瑞欣肯定会告诉苏青水。 这世上在再厉害的人一旦有了有了软肋,就会变得好欺负。特别是像苏青水这种人,她的软肋是碰都不能碰的,一碰就会痛得要死。 苏青水想要藏到棺材里的那些见不得人的想法还是被面具人发现了。 徐家的权势对付她一个曲楼的老板还是绰绰有余的,苏青水无法带着徐薇薇离开徐家,她只能自愿成为养尸鬼来换取徐薇薇平安,面具人听后自然笑着应了,对上徐天不满意的目光,他只是说了句,徐三小姐足够你用的了。徐三小姐就是徐婷。 成为养尸鬼是很痛苦的。 苏青水每天都要在自己的心口插|进一根银针,将心头血导出来。也不知这什么针,她连续对着一处插了三日都没有死掉,只是疼得钻心蚀骨,恨不得把整个心脏挖出来扔掉。可苏青水却是舍不得的,她心里还住在一个人,她害怕自己挖了心脏,那个人也就不见了。 不过三日,她脸色苍白,眼窝深陷,像是只剩一口气掉住性命的将死之人,早已没有往日的风采。 第四日,她化了淡妆掩住自己不人不鬼的模样,好似任旧是那日不谙世事的女孩在梨花树下见到的眉目冷艳的女子。 她敲开了徐薇薇的门,少女陷于兄妹离世的悲伤难以自拔,哭得眼睛红肿。苏青水一言不发,只是亲手把手里端的汤喂给了徐薇薇,她眼神温柔的看着面前的人,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描绘着对方的容颜。 离开之际,徐薇薇说:“苏姐姐,幸好你还在。” 苏青水脚步一顿,低垂眼里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的暗色,道:“嗯” 徐薇薇红着眼睛笑了笑,终于有了些生气,不想让面前的人为她担心,便强颜欢笑,打趣道:“苏姐姐,你喂我的汤好难喝啊,你千万不要喝。” 苏青水说:“我不会喝的。”   第二天,徐薇薇便陷入了沉睡,这一睡就睡了半个多月,醒来后她忘记了有关苏青水的所有事,包括她们在一起的十年。 当苏青水心脏已经流不出半滴血的时候,徐薇薇嫁给了南家小公子。那时屋外敲锣打鼓,喜婆声音很尖,唱的喜歌像是蛇一样钻到苏青水的耳朵里。 她一个人躺在床上,拽着被子的指尖毫无血色,十几个棺材钉子穿过皮肉钉在她的骨头上,这是一种撕扯灵魂的疼痛。 今日,苏青水是想要去看徐薇薇的。 她一手把徐薇薇带大,她们在一起了十年,所有的时光都深深印在了苏青水灵魂深处,只是她现在已经不能走路了,便只能躺在床上,在无人知晓的黑暗处想象身穿嫁衣的少女是如何美丽。 她懒懒掀起眼皮,眼中清明不在,斑块大小的黑点占据了她的瞳孔。忽的,苏青水低笑一声,这声音沙哑难听,却是连同眼底的温柔也像是融了水般逐渐散开,与此时的她格格不入。 不知怎的,苏青水忽然想起从前自己染上风寒禁止所有人进屋,平日里最怕她的徐薇薇却是一边哭一边钻到她的被窝。 苏青水笑着笑着,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黑色的血从她嘴角流下,随着主人断断续续的喘气不断的涌出,最后落到指缝之间没了动静。 苏青水想,如今不会再有人哭着钻进她的被窝了。那个依偎在她的身边抱住她不肯松手的人的被她亲手推开了。 苏青水从未见过南家小少爷,她不知道的是,对方的眼睛与她极为相似,而徐薇薇日后最喜欢的便是南家小少爷这一双眼睛。 徐天以苏瑞欣的名义在一处偏远的地方建了房子,把苏瑞欣的尸体藏在洋房的墙壁里。 他按照面具人的指示把苏青水关在一个全是怨魂小鬼的棺材里,徐天听到棺材里像是野兽吞肉饮血的声音会毛骨悚然吓到失眠。 面具人来过几次,每次来都是恨不得对着棺材破口大骂的怒样,说是苏青水心里有牵挂,第三个条件只满足了一半,养出的小鬼都是面黄肌瘦的可怜样,什么用都没有。 可无论过了多少年,面具人怎么骂,棺材里的人的执念都未曾断过,面具人为此气得吐血。 直到一天,面具人对这棺材说了句“已经过了几十年,你心里的那个人熬不住生老病痛死了”,棺材里的人的执念才彻彻底底消失。 当夜,养出的小鬼壮壮实实的,面具人看了一眼便喜得眉开眼笑。 他掏出烟杆,在徐天面前抽起了烟,道:“你知道吗,养尸鬼嘴苛刻的条件不是第二条,而是第三条。” ——养尸鬼有何条件? ——第一,须得八字归阴之人。 ——第二,需此人自愿,否则其怨气会吞噬所养之鬼。 ——第三,心中无所牵挂,也无人挂念此人。 唐正回到现实时,脸上一片潮湿,她伸出手摸了摸知道自己是哭过了。 式卿言站在床边看了唐正整整一夜,中途唐正哭出声时,无意识的拽住式卿言的衣袖,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的小声喊着疼。 这次唐正入的是两个人的梦,精神和身体都受不了,疼得厉害了就哭得更断气似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身为罪魁祸首,苏瑞欣丝毫无愧疚之意,反而想,再疼些,最好痛的要死,唐正才会理解她,才会甘愿帮她。 式卿言垂着头,发丝遮住她的脸,她用另一只手将垂到眼前的长发捋到后面,露出没有布条遮掩的银瞳,眼底翻涌的东西是捉摸不透的阴鸷,让人不寒而栗。 等唐正平稳了气息,松开了拽着式卿言衣服的手后,式卿言轻轻擦去对方脸上的脏污,像是对待一件珍宝般理顺唐正的发丝。 做完这一切,她转身走到苏瑞欣的面前。 苏瑞欣懒懒看着她,嗤笑一声。式卿言也不恼,只是伸手硬生生掰断苏瑞欣的手腕。 忽然来这一下,苏瑞欣疼得想要尖叫,可想喊却是喊不出来,她看向式卿言的眼神不单单是愤怒,更多的是惊恐。 等痛意麻木,苏瑞欣也没了叫喊的欲望。 苏瑞欣惨白着脸,心里也有怒意,讽刺一笑:“那你的主人还真是娇气。” 式卿言闻言,掀起眼皮望了她一眼,里面是冰冷到刺骨的戾气,苏瑞欣立马闭上嘴。 式卿言对着她完好的一只手,重新敛下眼皮,不过眨眼间折断苏瑞欣的一根手指。 苏瑞欣疼得身子抽搐,左半身不受控制的抖着。 疯子,苏瑞欣这才看出,眼前的人根本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等唐正醒来时,第一眼就看见了半死不活的苏瑞欣,对方也正在用一种十分恶毒的目光看着她。 唐正这个时候已经不疼了,她身上的衣服是干净的,想来是白无艳替她换了干净的。她匆匆穿好鞋子,想去找陆缘笙,却猛地被式卿言轻轻抱住。 唐正歪过头,便瞧见式卿言眼角殷红,里面满是担忧与恼怒。 唐正稍作思考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她轻轻揉了揉式卿言的脑袋,笑着说:“我没事,你看我这不是活蹦乱跳的嘛。” 式卿言睫毛颤了颤,无声叹口气,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唐正找了扔在床头的布条,刚想给式卿言系上,可目光瞥道苏瑞欣那边就不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问:“你怎么...伤成这样了?” 苏瑞欣对上式卿言的眼神,表情一僵,额头冒出冷汗:“我自己摔的。” 唐正摇了摇头嘀咕道:“我还是第一次见能把自己摔成这样的。” 苏瑞欣实在没忍住,冷笑了一声。 唐正也没在意她阴阳怪调的样子,捏了捏眉心说:“当年的事我知道了,我会把它完完整整的告诉老板,老板会处理的。” 苏瑞欣说:“他罪该当死,杀了他。” 唐正却是摇摇头:“他现在还是人,阴阳师无法杀人。”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就像是风雨前的平静,苏瑞欣双目猩红的死死盯着唐正,似乎极度的黑暗要从中冲出。 万物都皆有法则,无论是谁都受限于世。阴阳师是以肉体之躯行走在阴间大道上的维持阴阳两界平衡的守护者,他们降妖除鬼,但绝对不可以杀人。 唐正看苏瑞欣的神色就知道对方绝对是誓不罢休了,她刚想说话忽然喉咙腥甜,冲出一股血腥味,想来是二次入神的副作用,她不动声色的咽了下去,随即像没事人似的说:“只要抓到徐天交给警察肯定也是死刑,为什么你一定要执着老板亲手杀了他?” 苏瑞欣目光一闪不愿多说,倒是推门进屋的邵越白替她回答了:“应该是想报复吧,阴阳师杀的人是不能转世的,魂魄在痛苦中燃烧殆尽。” 他勾唇,但面上和眼底都没有一丝笑意:“不过阴阳师会在三天之内付出同样的代价,以极其残忍的方式死去并且无法转世。” 邵越白弯下腰看着面前脸色灰白的女人,一片淡漠:“放心,恶有恶报,徐天我们是肯定会抓住的。不过你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他细数着女人的罪行,“你夺舍他人身体,杀了小悦和他的丈夫,这些只是目前知道的,调查之后说不定还有更多。” 苏瑞欣也笑了,她反问了句:“那又如何。” 唐正喉咙里又涌上了血,她捂着嘴一点一点的把血咽回去,直到嘴里的锈味消失了,没管屋里针锋相对的一人一鬼,独自去找陆缘笙把在入梦里看到的事全说了出来。 陆缘笙稍作沉思,最后只是说了句回去吧。 继续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面具人一事明显不简单,陆缘笙准备和唐正一起去百解,事关重大,他必须得把这事报告给大宗。 唐正说好。 离开的那天,陆缘笙把苏瑞欣封在一个人偶里,苏瑞欣没做反抗,她也知道这事情很棘手,徐天和面具人不知所踪,她独自一人留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 回到店里,再看看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有些商家外放各种流行音乐,还有的在店口拿着喇叭喊着大甩卖之类的话,唐正这才彻底放松下来,竟然有种重回人世的感觉。 顺着白无艳的意思支走式卿言后,唐正跟着白无艳走到店里不起眼的小房间里。里面堆得都是香炉、木雕,纸人一些东西。靠着门口的椅子上放的纸人做工精致,脸上单单没有眼睛,抿着的嘴上面涂了大红的唇脂,摆出一副怪异的笑脸。 唐正看了几眼就有点发寒连忙收回视线,坐下来时甚至有种背后的纸人在盯着她的错觉。 白无艳坐在唐正的对面,先是东扯西扯的聊了一会儿,忽然她瞥了眼放在门口的纸人,开玩笑似的说:“现在的你是谁。” 门口的纸人脸上多了两滴血痕,看上去就是正在流泪的眼睛,五官皱在一起不见笑容反而是惊恐呼叫之态。 唐正半垂着眼帘,像是在发呆可面色却泛着冷意,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又笑开了,笑得是春风十里,可该有的凉薄一分不少。 白无艳暗道,又来了。 画移情阵的那一天,式卿言独自找上她和陆缘笙,把唐正不对劲的地方告诉了他们,听她所言就好像是唐正变了一个人。白无艳刚开始不信只认为是入梦的后遗症,可是接下来的几天唐正总是若有若无的就透露出她不该拥有的神态,最严重的一次是在打开木盒后,那个时候连邵越白都瞧出了不对劲。 白无艳盯着面前的唐正,琢磨着这些怪渗人的神态原来到底是属于谁的?想来想去也没个答案,她直接一手拍过去。 不出意料,唐正被拍得虎躯一震,她茫然的眨眨眼,呆愣愣的:“怎、怎么了?” 白无艳心满意足的点点头露出个微笑,这才是她熟悉的唐正嘛。 被眼前人笑得发麻,唐正后背莫名起了鸡皮疙瘩:“姐姐,你笑什么啊?” 白无艳没回答她这个问题,眉毛一挑若无其事的问道:“陆缘笙和你准备什么时候去百解啊?” 唐正:“老板说五天后,这段时间回家好好歇息。” 白无艳说了几句注意安全的话,就打开门让她赶紧回家,唐正也不多留和在门外等着她的式卿言一同回去了。 晚上洗过澡后,唐正躺在自己的床上幸福地打了几个滚,她看了眼坐在床尾的式卿言,问:“小言,你睡不睡觉啊?” 式卿言摇摇头。 唐正撑着身子好奇问道:“那你晚上干什么?” 式卿言拍拍坐着的一小块,示意自己在这坐着就可以了。 唐正脑补了一下,觉得那情景有点诡异便说你要是想出去飘飘也没关系的,只要别吓着人就行了。 式卿言只是笑着点点头。 这个夜晚,唐正睡得不怎么安稳,她的身子一半陷入了沉睡另一半还清醒着,甚至隐隐约约能感受到有什么东西离她很近,近到就在她的耳边浅浅的呼吸着。 这种无法忽视的诡异感迫使唐正睁开眼。 入目的是一片银色,但并不是那种纯粹干净的银色,而像是沉溺太多的东西让人捉摸不透。 唐正也没心情去想那么多,她只是惊得瞪大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这双眼睛。对面的人离她很近,鼻尖几乎靠着鼻尖,连着呼吸都有些暧昧的纠缠在一起,对方的发丝也如同主人眼睛的颜色带着凉意落到唐正的脸上。 就是这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里,唐正吓得打出了嗝。 夜有多深,嗝有多响。 对面的人好似笑了开来,银色的眼睛弯弯的溢出了水般融在眼角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唐正一边打嗝一边摸到床头柜上的台灯打开。 暖橘色的灯光约有两三秒便充满了房间,唐正还是保持打嗝的样子,脖子一动一动的看上去有点呆。 式卿言似乎没想到对方会把灯打开,她趁着唐正睡觉便偷偷爬在床头看着她,看着看着便不由自主靠的更近,像是痴迷了一般舍不得把目光挪走分毫。等她反应过来,两人距离不过咫尺。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唐正醒了过来。 少女顿时挺直腰杆,下意识的做出了平日里对着他人的清冷样,可从脖颈出漫上的粉色就像是在嘲笑主人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羞涩直接爬上脸颊,染得整张脸都像是熟透的果子。要是唐正一碰,这颗红彤彤的果子就会抖着身子害羞的落到她的手上。 “小言,嗝,你嗝嗝...” 智商难得在线的唐正机智的发现此时此刻的气氛很奇怪,她原本想开口打破这莫名让人有点脸红的气氛,可没想到一开口就跟公鸡打鸣似的。 唐正不死心再次开口打鸣:“嗝、嗝、嗝。” 式卿言:“……” 唐正:“嗝!”咦!小言竟然叹气了! 式卿言的确是叹气了,她第一次生出了无奈的情绪,瞧见面前人身子一动一动的模样,式卿言伸出雪白的轻轻指尖搭在唐正的喉咙处,唐正感觉到有些痒但仍然乖乖的仰着脖子,看着式卿言蛊惑人心的面容不由露出个笑容,干干净净的透着雨后阳光的味道。 式卿言银色的瞳孔空白了一瞬,深处如泼了墨般缩紧为一点。 唐正咳了几声发现自己不打嗝了,她抓抓头发虽然还是有点困可她也不想把式卿言丢在一边,总觉得心疼。于是唐正就在床上腾出一个位置笑眯眯的把式卿言拽进了被窝,掖好被角,说:“你要是想看我就看吧,待在被窝挺舒服的。”她顿了一下,干咳了几声红着脸颊,眼光乱瞟,“虽然不知道我有什么好看的。” 式卿言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浑身蒸着雾腾腾的热气,竟然比唐正这个活人的体温还要高。听到这话她牵住唐正的手,在上面写下全部都好看几个字。 “...”唐正努力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是、是吗。”下一秒对上式卿言的目光后,果断伸手关灯,结结巴巴的说:“咱、咱们...睡觉!” 第二天。 式卿言神清气爽,原本惨白无血色的面庞此时勉强可以称得上红润。 唐正萎靡不振,眼窝泛青,也不知道怎么的,她竟然失眠了。 前来窜门的邵越白:“...” 唐正哈欠卡住了,她脸色惨白,幽幽的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你怎么来了啊。” 邵越白捧着心哭着说,你别这样,我害怕。 唐正呵呵几声。 唐母显然是记得邵越白的,当初唐正失踪这个年轻人报警后带着自己人在附近寻找,找到后也是他安排了医院送过去,并且还承担了所有医疗费。这份责任心和善良可是唐母最赞赏,她热情的招待着邵越白,得知和自己女儿成了朋友后笑得更开怀。 邵越白扯着唐正的衣角,冷汗直冒:“我觉得你妈看我的眼神不对劲啊。” 唐正淡定地喝了口茶:“估计觉得你想和我谈恋爱吧。”毕竟没什么关系的两个人忽然就走这么近,她妈这么想也是情有可原。 等茶喝完后邵越白都没动静,唐正斜着眼看过去—— 邵越白满脸警惕,在注意到唐正看过来后瞬间屁股擦着沙发后退一段距离,他双手捂胸,干巴巴的说:“你别过来啊!” 唐正觉得自己就算是个聋子也能听出那浓浓的嫌弃感。她也不说什么,只是走向厨房。 这下轮到邵越白惊奇了,他伸着脖子看着唐正离开的背影,平常互怼惯了,唐正忽然这么文静不反怼他还真有点不习惯。 厨房里,唐母瞧见唐正进来连忙放下手里的盘子,语气激动:“小正,你和我说实话啊,小邵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唐正先是花了一秒钟想这个小邵是谁,然后露出一口白牙笑着说,“妈,你想多了。” 唐母明显不信,还没来得开口就听见唐正说:“他不喜欢我的。” 重新倒了一碗茶,唐正补充一句:“应该说他不喜欢女生。” 唐母:“...” 端着果盘走到客厅,唐正戳了一个苹果放到嘴里:“你来我家干嘛?” 邵越白从书包里递给她一摞符咒还有一本厚厚的书,幸灾乐祸的说:“老板说了,你这几天在家里学学画符,每天练十五张,五天后他要检查。” 唐正咽下一口血,微笑。 送走邵越白,唐正就窝在房间里练习画符,到了晚上就抱着式卿言上床睡觉。 这次,唐正睡得很沉,她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了一个女子,穿着白裙红袖的衣服,看上去像是古装却丝毫没有厚重繁多之感,很好看。 那女子站在一个空荡荡的宫殿里,四周都是斑驳的血迹,尸变满地,远处依稀可见一片火海。本是血染厮杀,哀歌哭嚎的情景—— 此刻却是压抑到极致的悲伤与安静,在这天地之间,这火海血海之间,好似只有这一位女子。 四周涌出黑暗的液体像是地狱拉开了一扇门,里面爬出许多不人不鬼的怪物,对着这个女人发狂的尖叫,哭泣。 它们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又想要虔诚的跪拜在女人脚边。 女人转过身,是和唐正一样的五官,但是处处都透露着温柔与理智,即便是不发一言的站在那儿,就让人倾慕,让人疯狂。 但在此时,在这沦为地狱的此时,女人脸上的温柔与理智显得极其恐怖。 就像是一个滴血的白骨披上了人皮,如人般微笑,那无血无肉的凉薄依然丝毫未变,可恐怖的是,连这几分凉薄都带着温柔与包容。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血海涌动,万骨哀嚎。 女人发出一声轻叹,泼墨的瞳孔染上几分悲哀,清冷如同日月之辉的面庞带着如寒冰的疏离,“因你一己之欲而致生灵涂炭,你可认罪?” 从四周涌出的肮脏黑影汇集在一处显出人形轮廓,他四肢被血液幻化的锁链禁锢只能摆出伏地的姿势,男人脸上浮现屈辱的神色,冲着女人吼道: “你应该跪拜于我!” “我是神,我可是神啊!” “律,你是个怪物!恶心的怪物!” 女人听见这些侮辱的话,没有动怒,只是敛下眼眸安静的倾听着男人所有的怒言。她走到黑影的面前,低垂目光,额间的一点朱砂颜色浓烈几欲盛开,生了几分妖魅之意。 男人疯狂的挣扎,发狂嘶吼:“不准你用这种眼神看我!” 女人伸出手,食指抵在黑影的额间,缓缓道:“你本是我的臣民,我应护你佑你,可如今你犯下罪过,我必须审判你。” 她闭上眼,道:“术士百里一族,剔除人格,流放于极阴之地。” 男人不再挣扎,他崩溃的面容定格在一处,同时他的脸上凭空出现了一张面具——中间画着一个红色的眼睛,弯弯曲曲好似一只虫子。 有罪之人,这张面具是有罪之人的标志,流放于黑暗之中,世世代代被他人所不齿。 唐正猛地睁开眼,双眼无神的望着虚空一处喘着粗气,身上冒出的冷汗黏糊了衣服,整个人就是捞上岸的一条鱼。 式卿言在唐正醒过来时就紧紧盯着她,眉间是化不开的担忧。 唐正捏了捏式卿言的手心,她脑子昏昏沉沉的像是被灌了水,轻轻一晃脑仁生疼。从床上爬起来,她揉了揉眉心走到桌前,把在梦里获取到的信息全部写下来。 那个男人称呼女人为律,唐正记得“律”是初代的阴阳师的名字,不过...为什么初代和她长得那般像? 只是一样的五官,初代却是清冷到极致,惊心动魄的美丽。 而她....唐正嘴角一抽,脑子也跟着一抽,把梦里的事放在一旁,面目纠结的凑到镜子面前,她细细打量镜子里的人,虽然长得是不错,不过也仅仅是“长得不错”这个程度,这和初代也差太多了吧! “小言。”唐正指着自己的脸问:“你觉得我长的怎么样啊?” 式卿言身体一僵,随即抬起眼皮,接着又垂下眼帘认认真真的思考了一会儿,最后拿过一张纸提笔在纸上开始写诗,冷艳的脸庞因主人严肃的表情而冷硬下来,殷红的唇瓣紧紧抿起,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在做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唐正:??? 虽然心里疑惑对方怎么一副考试的表情但她还是抵不过心里的小期待。 有点激动又有点小羞涩,唐正踮着脚尖悄悄走到对方背后,眼尖的瞧见一句“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果断的握住式卿言写字的手,唐正整张脸快埋到桌子上,“小言,别写了。” 式卿言目光如炬,用眼神告诉唐正,不,我还可以继续写下去!我还能写好多好多的! 猛地抬起头,唐正双手捂脸,露在外面的耳朵已经是红得可以滴血了,她来回深呼吸几次直到脸上的热气散去后,唐正才松开手,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别扭的看了一眼对面的人,红着脸说:“小言,你这个也太夸张了。” 拍拍了脸,唐正将邵越白给的书摊在桌子上,一边吃着面包一边一笔一划的练习着画符。 式卿言歪了歪头,眼中水光浅浅,她专注的看着唐正,好似世上只有面前之人,而她眼中也再也容纳不下他人。在眼中之人看不到的地方,恋慕,喜悦,依赖,独占所有的情感都在瞳孔深处爆发最后再次归于银色的宁静假象之下。 唐正很好看,式卿言这般想着,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病态的红色。 好看到什么地步呢? 式卿言想,唐正好看到她想找个地方藏起来。 那藏到什么时候呢? 式卿言不知道。 因为她知道即使唐正老了,脸上有皱纹,白发苍苍,背不再挺直,不再活泼爱笑...唐正都是这个世上最好看的人。 那么就藏一辈子吧,式卿言眼眸含笑,一直清丽甚至冷漠的脸庞柔软了线条,比黑夜还要漆黑的发丝散落在眼角,银色的瞳孔沾着光好似漫天的繁星坠入其中,所有的感情都在此刻赤|裸呈现。 被对方灼热的眼神盯得发毛,也没心情练习画符了,唐正撑着下巴挑眉看了过去,就这么撞进了一片银色中。 她愣了愣,随即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凑到式卿言的面前,打趣道:“小言,你看我的时候眼睛里有小星星,一闪一闪的。” 式卿言没有像唐正预想的那样如往常红着脸后退,而是笑得更好看,半垂着眼帘遮住眼中的情绪,点头承认。 调戏不成,唐正挫败的拿起笔重新投入画符大业。 式卿言笑容淡了下去,脸上浮现出一丝哀伤。 在望向你时,我的眼中因你有光,可你在看向我时,眼中一无所有。 有些事情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知道。式卿言不敢问,她害怕得到的答案不是她想的那个,那样她会被推入深渊,如果到头来只是她的痴心妄想,她知道自己会疯掉。 好不容易有了理智,她只想待在唐正身边,陪着她走到尽头。 时间过得很快,在第五天的晚上唐正出门到陆缘笙的店里。邵越白笑眯眯的朝她打个招呼,老板正在看书,看见唐正来了后也点头微笑,伸出手语气温和:“唐正,你这几天画的符给我看看。” 唐正乖乖把手里一叠符纸递过去,在陆缘笙检查的期间把自己做的梦说了出来,特别强调:“一模一样,初代真的长得跟我一模一样啊!” 邵越白眉梢一挑说,你不是说初代看上去冷冷清清一副神仙样吗,可你长得跟个鸡蛋似的,还是蛋白贼大,蛋黄贼小的那种。 唐正怒了,说我这张脸要是放到古代可是能撑起一座青楼的。 邵越白沉默了半晌,幽幽问了句,你是长得像柱子吗? 唐正刚开始没反应过来,明白其中含义后就撸起袖子追着邵越白一阵跑。 “...”听着两人吵吵嚷嚷的声音,陆缘笙闭上眼开始默背这几天抄写的金刚经。不过嘴角却是带了几分笑意。 直到邵越白一边喊着“我是你前辈,画符自然比你这个菜鸟厉害多了”一边画了一张火符然后脚一歪甩到书柜上还点燃了,唐正发出黄牛一般的笑声后,陆缘笙嘴角的笑意逐渐消失最后一片冰冷。 两人皮够了后,自然被陆缘笙训了几句。 白玉般修长的食指轻轻叩击木桌,陆缘笙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百里一族我没有听过,以你所言他们存在千年之前,应该是在流放后就销声匿迹了。” “术士呢?”唐正问,这个名词她还从来没听过。 “在初代之前,世界上已经有能力特异的人存在,他们类似现在的风水师只是没有除妖降鬼的能力,这些特异之人便被称为术士。” “关键是面具啊!”邵越白用手沾了些茶水在桌上按照唐正的描述画出了一张独眼面具,“这是一个人呢?还是所有的被初代惩罚的人都会戴上这个面具?” 唐正说:“所有人。” 邵越白哼哼唧唧往桌子上一趴,欲哭无泪的瞅着唐正:“我脑子已经转不过来了。话说回来,唐正,你和初代究竟什么关系啊?” 唐正表示自己不知道。她拖着腮心想这次去百解说不定能知道些什么,只是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上一次有这感觉时她第二天面前就挂了一个尸蛊虫尸体,上上一次则是被推进了罪河里。 唐正小心翼翼的问:“老板,这次我跟着你,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陆缘笙动作一顿,语气严肃:“我尽量。” 唐正:“...” 邵越白:“哈哈哈哈哈哈!!老板都对你没辙了,哈哈哈!!”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唐正没料到陆缘笙竟然会在凌晨三点时让她来车站,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匆匆洗漱后唐正带了一个棉布娃娃就出门了。 前往百解的阴阳师不可带鬼侍,可由于前车之鉴,即使有他自己陪同,陆缘笙也不放心唐正,便给了她一个手掌大小的棉布娃娃将式卿言的魂魄附在了上面,由此隐藏式卿言身上的阴气。万一真的发生了什么始料未及的事,式卿言也可以护着唐正些。 “小言。”唐正轻轻抵住棉布娃娃的圆脸,这娃娃在她手上一动不动的,唐正有点怀疑式卿言能不能听见她说话。 娃娃倏忽抬头,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豆豆眼,短短的小手颤颤巍巍的抬起在空中抖啊抖,软绵绵的身子没了平衡哆哆嗦嗦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摔到,可娃娃始终不肯放下手臂,唐正瞧了一会儿下意识的把食指递了过去。指尖一软,棉布娃娃立即用短短的手臂抱住唐正的食指,整个身子都挂在了上边,黑漆漆的豆豆眼偷偷望了眼唐正,接着便一心一意的蹭了起来。 萌的半边心都化成春水的唐正默不作声的揉揉娃娃软萌软绵的布脑袋,等和陆缘笙会面时,娃娃头上的小绒毛已经被唐正揉秃了。 陆缘笙看唐正和式卿言玩得起劲也没多说什么,叮嘱了一些事后就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等待罪河开启。 很快,四周景色骤变,怨女歌声凄厉婉转,朱红残月浮现罪河之上。 远方行来几艘渡船,划船的黑衣人行驶到岸边悠悠将其停下,他们所佩戴的笑脸面具在红色的月光下尤其诡异。 陆缘笙不显然是已经习惯这怪异恐怖的场景,微微一笑道:“百解” 唐正也学着说了句百解。 黑衣人退了几步让两人踏上船来。 唐正刚抬起脚就扭着脖子仔仔细细的打量一下周围,她上次被推下河的事还记忆犹新,那感觉实在是不好受。这一次四周倒是没有别人,唐正不用怕又来个什么祭品推她了,松口气后便踏上渡船,在另一艘船上的陆缘笙也是紧紧盯着她,生怕半路出事。 等船行到河中央,只有浅浅的划水声,这声音与四周略显孤寂的景色分外和谐,让人陡然生出几分悲凉的意味。 每一位阴阳师在船渡罪河时,都会被这孤寂的情景所感染,愁丝袭上心头自然会使得他们沉浸自己的思绪里从而一路无话。阴阳界里有不少才华横溢的阴阳师触景生情后作了关于罪河诗,每首都是催人泪下的悲伤基调在阴阳界流传甚广。 陆缘笙站在船尾,低眉浅笑,只是笑容里难免几分悲伤显然也是忆起了往事。 一切都是这般寂静,却也这般凄凉。 直到一声饱含惊讶赞叹于一体的惊呼声响起—— “哇!!”唐正扒在船边看着罪河,“老板,没想到这河里还有鱼呢!” 唐正又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相机问着隔壁船的黑衣人:“那个...大哥,你们这里能拍照吗?”她太好的笑了笑说,我就拍一张的。 硬生生把心中伤感压回去的陆缘笙:.... 划船动作一顿的黑衣人:... 倒是谁也没注意唐正船上的黑衣人动作丝毫不变,依旧不紧不慢地划动船桨,好似早就猜到唐正会说出这样的话。 “唐正。”陆缘笙眉头轻皱,眼里闪过一丝微光:“你的心情很好?” 唐正摇摇头说:“没啊,我不就和平时一样嘛。不过这次没出什么幺蛾子我的的确有点开心啦。” 陆缘笙敛起眼中的深意,笑着道:“确实,昨夜邵越白也是说这次你会一路平安的。” 唐正脸色一白,就如同自己倒霉的体质她也知道邵越白可是一个妥妥的乌鸦嘴,唐正张开嘴刚要说什么,那一直默不作声的黑衣人忽然死死抓住她的手臂,竟然硬生生拽着唐正跳入河中。 水花溅起,空落落的渡船因两人过激的运动侧翻在河面上。 在即将入水的一瞬,已经无力吐槽唐正麻木着一张脸深深憋了一口气。这次有了准备倒是没像上次那般慌乱,一进罪河必然无法上岸只能等到阴域出现,与其挣扎浪费体力还不如乖乖在河里憋着气等待。 眼前忽然飘来一块肉块状的东西,她侧头看去,只见那个把她拽下河的人的身体河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蚀分解,最后消失得一干二净,临死之时那人还睁着眼睛死死瞪着她,似乎不敢相信唐正堕入罪河竟然还能安然无事。 唐正对面前这个连骨架都消失了一半的人没什么同情心,伸手捉住他掉落的面具,上面的图案哪里还是什么笑脸,而是一只红色眼睛。 这群人千辛万苦的想杀她到底是干嘛的啊!! 要是自己这次没死成,他们肯定还要找机会,唐正是真的生气了,她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些人。 不过唐正这个时候也没工夫细想原因,她捂着嘴,眼前发黑,四肢发软,双腿无意识的蹬着,她已经没氧气。 就在唐正快晕厥过去时,忽然有一双手环住她的腰。 唐正身体无力的在那人怀里,鼻尖是淡淡的血腥味,混着独有的清香让人安心,在黑暗来临的前一刻,她下意识抓住对方的衣服。 式卿言近乎无措的将唐正抱紧,手臂微颤,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朝着阴气最浓郁的一处游去。 一片黑暗中,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唐正又看见了那个与她长相相似的女人了。 对方蹲在地上,脸上的冷静与理智荡然无存,反而是最不可能的慌乱,就好像是站在神坛上的人慢慢走了下来,染上了几分人气。 女人一边慌张的翻着书,一边哭笑不得的说:“月读,你也来帮我找找看啊。” “律大人,您还是不要翻书了。”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面无表情的将女人手里的书拿走,和她娃娃一般的外表不同,女孩的语气十分冷淡,“这些书可没写怎样去哄一个小孩子开心。” 律叹口气,不再是带着疏离好似圣人对待世界万物皆慈悲的温柔,此时女人的眼角与眉梢都染着暖暖的笑意。 就好似当初的人皮白骨忽然有了一颗温暖的心脏。 月读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然后迅速回归面瘫脸:“我觉得大人您只要不再那样缠着气气,气气自然会理大人您的。” 律微微抬头,额间朱砂如血,她淡淡的瞥了眼月读,道:“我与气气情同母子,自然要多陪伴她。” 月读冷笑一声,不为所动:“首先,气气不是您的女儿,自然您也不是气气的母亲。其次,您那不叫陪伴而叫粘人十分让人腻烦。最后,我恳求您为气气改名,女孩子还是起个动听些的名字比较好,我知道大人您起名的能力与您身为阴阳师的能力相反,但是...” “不行。”律站起身,黑发垂落及地,低垂着眼帘轻笑道,“月读,抱歉,这些我都做不到。” “身为源者,是世间源之所在,理之所依。要包容世上所有的不甘、怨恨、痛苦,也要把我的感情平等的分给世间万物。”律嘴角的笑意不变,好似除此外再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她是我世界唯一给予我的美好。” “咳、咳咳!”眼前的一切倏忽消失,疲累与恐惧一同席卷而来,唐正断气似的咳嗽着,式卿言轻轻拍着唐正的后背帮她顺气。 过了好一会儿唐正这才缓了回来,她掀起眼皮匆匆扫了扫四周,在看见地上血肉模糊的尸体时倒吸一口凉气。 不是说尸体多恐怖,而是数量实在是太多,粗略一看便估计有五十多具,每个尸体都是非人的形态,让人头皮发麻。想来这里是阴域,这些尸体怎么可能是普通人的模样。 拽在唐正手里的衣服一片滑腻潮湿。 式卿言身上黑色的长裙几乎全部染了血,遮眼的布条早已看不清原来的颜色,连着白玉似的脸都划有几道显眼血痕,深可见骨,左臂以诡异的弧度弯曲着,血从她的指间不断滴落,浓郁的血腥味从式卿言身上散发出来,好似她刚从血池里爬出来。 唐正哑着声音问,“你受伤了?” 式卿言笑着摇头。 唐正怒了,“不要笑!给我说实话!” 式卿言还是第一次被唐正凶,而且唐正看上去还是很不耐烦,很生气的样子。抿起嘴,式卿言梗着脖子眼泪就刷刷掉下来。 唐正眼疾手快捂住式卿言脸上的伤口,更怒了,“不准哭!你脸上有伤,骨头都露出来了,沾到眼泪不疼死你啊!” 她知道式卿言都是为了保护她受伤,心里对自己实在是痛恨恼怒,倒是把暗地里那凶狠的性子逼了出来,于是硬生生扇了自己一巴掌,声音十分清脆响亮。 式卿言银色的瞳孔里一片茫然 唐正呸的一声吐出嘴里的血丝,说:“要不我也给自己戳几刀,然后也笑着给你说没事?” 式卿言闻言眼角瞬间泛红,也不哭了,倒是比唐正更凶的看着她,像是发疯的困兽一样,焦躁不安的围着唐正转,却不能伤及对方一丝一毫。 她是不准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唐正的,伤到一分就要对方用千百倍补偿,可唐正眼下这么做,式卿言不知道怎么办了,她茫然,她生气,但更多的还是委屈。 “小言。”那一巴掌用了力,唐正疼得龇牙咧嘴,“我这是让自己清醒一点的,毕竟因为我你才受了伤。” 式卿言要是能说话,必然会告诉唐正完全没必要这么做。但她说不了话,只能喘着粗气,死命的攥着拳头,她走到一棵树前狠狠捶去—— “不准这样。”唐正头疼的捏了捏眉心,阻止了式卿言自残的行为。 式卿言动作僵在半空中,身子微微发颤,最终狠狠踹了上去。 “式卿言。”唐正叹口气,走到理智已经崩溃的少女面前,一字一句道:“不要因为伤口会愈合就不把它当做一回事了。” 即使会愈合,也是能感觉到疼痛的,甚至比人类更疼。 唐正解开遮住式卿言眼睛的被血浸透的布条,少女银色的瞳孔已经变成野兽的竖瞳,凶狠,不甘,心疼,委屈,疯狂,像是没有遮掩的黑暗争先恐后全部涌了上来。 任谁被这样的眼神凝视都会不自在,甚至害怕,但唐正目光不挪分毫,直视这式卿言眼中所有的情感,道: “我只不过打自己一巴掌你就那样,那你每次受了伤还毫不在意,我也会难受的。” 只不过一句话,所有的怒气全部褪去,式卿言愣在了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七蒸小天使,么么 日常求留言(翻滚)初代出场啦~~  偷偷说一句,唐正不是初代的转世,她们是两个人(转世啊,同一个灵魂之类的这种梗太多了) 第30章 第三十章 “好了,你先把衣服脱掉,让我看看伤口。”唐正眉头皱起,话虽如此,但不用看她都知道式卿言伤的有多严重。 只是式卿言依旧保持傻呆呆的样子,唐正先是等了会,最后没忍住二话不说上前就开始解式卿言裹在最外面长裙的腰带。 式卿言身上的衣服精致的过分,很是好看,可每一处都是繁琐的细节,比如唐正面前的这根腰带,上面银丝白纹绣着花瓣图案,同时两侧竟然还缝着一排小扣子。 唐正耐着性子解了五六个,可鼻尖闻着式卿言身上越发浓重的血腥,她实在担心式卿言的伤势,于是一使劲硬生生把这根带子拽了下来。 然后这最外面的裙子就这么掉到了地上,虽然式卿言里面还有衣服,可锁骨边区域全都露了出来,白的晃眼肌肤倒是让人很容易想起“冰肌玉骨”四个字,再加上少女染了血的容颜,无端生出了蛊惑人心的邪气。 反应过来,式卿言脸色爆红,捂着胸往后退了几步,银瞳里像是含了几分湿漉漉的雾气,没什么底气的瞪了唐正几眼。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又重新往前走了几步,就这么走到唐正面前后羞羞怯怯的松开捂在胸前的双手,颇有一种你想怎样就怎样的架势。 先前那副笼中困兽的凶狠气势此时消失殆尽,唐正看着式卿言这模样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良家闺秀的山村恶霸,而式卿言就是那个被欺负后不敢还手只能哭唧唧看着恶霸的小姑娘。 卧槽,我是变态么!被自己这个想法恶寒得打了好几个颤,唐正拍拍自己的脸颊把这奇怪的想法赶走,她深呼一口气轻轻抬起少女的胳膊。 这胳膊上的伤着实恐怖,就像是被人削了一大半的皮肉,森森白骨露在外面。 唐正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差点没把自己憋死,“你这个还叫没事?” 式卿言没回答,只是指了指惨状不一躺在地上的尸体。 她没告诉唐正,当时这群怨鬼涌上来时,她就是用这只手把唐正护在怀中,另一只手杀敌。那群怨鬼也是发现式卿言这只手动不了便一个劲朝这里攻击,式卿言愣是忍着一下都没还手,毕竟她这胳膊只要一动,怀里人就会受伤。 “不行不行。”唐正说,“你这伤太严重了,我们就在这里待着吧。” 式卿言摇摇头,她的伤在阴域这种阴气浓郁地方随着时间流逝可以自动愈合,可唐正是人类不能在阴域待久,必须尽快找到墓冢重返阳域。 唐正对式卿言的话半信半疑,一双眼睛半睨着对方,她可知道面前这人的性子,只要对她不利的对方就全部驱除,阴域对她有危险是真,但式卿言伤口能愈合很可能只是为了不让她担心乱编的。 要是以前,她可绝对不会有这个自以为是的想法。可是,现在她确定对方把她看得有多重。 在家中的五天,她在梦里看见了与她面容相似的女人,自然也在梦里看见了这几日一直睡在她枕边的式卿言。 那是一片很黑暗的地方,就像是被光明遗弃的,被所有人遗忘,丢弃的角落。 唐正站在这片黑暗中,明明是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她却第一眼就看见了抱膝蹲坐在地上的少女。 对方被对着她,一头黑发垂落及地,杂乱的披散在瘦弱的脊背上,身上不着一缕却布满密密麻麻的字符。 惨白到近乎透明的雪肤与像是蛇一样缠绕在少女身上似乎要将其窒息的黑色字符形成了强烈的发差,诡异而又美丽。 唐正迈起脚步向对方跑去。 无论入谁的梦,唐正都是以局外人的态度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悲剧产生,会对其抱有愤懑,但也不会忘记职责,尽量冷静理智的记下这一切。就像是在读一本小说,会随着书中的人而喜怒哀乐但在看完后,那些情绪便全部蒙上一层灰尘,不再清晰,甚至最后被读书人遗忘。 可是,在看见黑暗中以一种自我保护,完全隔绝外界一切状态的式卿言时,一直作为旁观人安安静静待在一边的唐正跑了起来,她当然知道自己在入梦时什么也改变不了,但她却是依然无法冷眼旁观少女如此脆弱的模样。 就好像是被光明遗弃,被人遗忘的不是这个黑暗的角落而是式卿言。 唐正拼命的跑着,却始终到不了式卿言的身边,即使近在咫尺却无法触摸,一张看不见的屏障搁在两人中间。 “小言!”唐正轻轻喊着对方的名字。 式卿言任然背对着她,抱紧自己的膝盖将脸像鸵鸟一样埋进去。 “小言,小言!”唐正扯着嗓子开吼:“式卿言!” 少女似乎有所察觉,两侧的手指微微抽动,埋在膝盖间的脸缓缓抬起,以一种缓慢而又呆板的速度向唐正看了过来。 唐正黑色的瞳孔骤然紧缩,混乱不堪的情绪在她心中猛地爆炸开来,到最后只剩茫然。唐正张了张嘴巴,所有想说的话如一个被针戳破的气球,除了微弱的气息便什么都没有了。 少女静静地看着她。 接着,像是讨好一般,少女咧着嘴笑了笑,笑容如同晨曦的光芒,明亮到不可思议,是唐正最喜欢的笑容。 与之相对的是少女眼底化不开的阴郁,恐怖的寒冷与捉摸不透的黑暗。 两种完全极端的情绪出现在这张漂亮过分的脸上,扭曲到极致。 式卿言的脸上也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字符。 唐正看清楚同时也认出了在式卿言身上数不清的字符,它们是两个字不断重复,不断重叠。 这两个字是——唐正。 “唐正是谁。” 这时式卿言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清冷没有温度。她问出这句话时银色的瞳孔渗着鲜红的血丝紧紧盯着唐正。 然后在下一秒,式卿言再次张口,回答自己提的问题。 “是我的一切。” “为什么。” “千年之前,被欺骗,被利用,被背叛,最后被挖去双眼,夺去口舌,粉碎四肢。” “千年之中,被遗忘,被困在黑暗中,什么都看见什么都听不见,尸体被分割利用,魂魄无法转世轮回。” “千年之后——”式卿言笑容扩大神色癫狂,她伸出惨白的手臂紧紧拥住唐正,像是要将对方融入自己的血肉。死气沉沉的黑雾从她身后渗出,如同主人一般以亲密的拥抱姿态缠绕在唐正的身上。 她近乎病态的呢喃,“千年之后,我遇见了你。” “将我从黑暗中救出,对我微笑,对我说话,为我担心,为我伤心,为我生气,为我开心。无论在哪里,你都会找到我。无论在何时,你都会记得我。” 式卿言声音愈发轻柔,那份寒冷早已被温柔取而代之,最后支离破碎—— “可是,我的眼中只有你一个人,除你之外,所见的唯有荒芜。而你的眼中我不过芸芸众生中一个凄惨的鬼魂。” “我害怕。”少女垂下眼帘,鸦绒色的睫毛轻轻颤了颤,遮住眼中浮现的血色与近乎怨恨的不甘与痛苦,“我害怕,真的好害怕我只能——” 梦醒时分,唐正没有听到式卿言最后一句话。 入梦所见皆有其理其因。 唐正还记得自己醒来时脸上全是泪,这些泪水不是她的,是梦中的式卿言流下的。 “小言。”回到现在,唐正看着面前伤势严重却依然含笑的少女,喉咙酸涩到疼痛。 她不知道式卿言为什么会对她抱有如此执念的感情。 是因为在初次招鬼时,她将式卿言从千年的黑暗里唤起,而对自己一见钟情? 如果真的是这样,唐正觉得自己真的很卑鄙。 在对方最脆弱的时刻,自己像是对方凄惨绝望的生命里唯一的光亮忽然出现,明明什么都没有付出却获得了式卿言最重要的情感。 以这种方式使得式卿言喜欢自己,唐正丝毫不觉得开心。 这是一种强迫的喜欢。 ——你看,你什么都没有了,所有人都不过是利用你而已,只有我对你这么好,你不喜欢我怎么可能? 就像是一个笑话,式卿言生前遇见的所有人都是歹毒到不可思议,因而唐正如此普通的一个人,拥有和同龄人一样的乐观善良,竟然就成了式卿言求而不得的人。 也就是说,如果那一天将式卿言唤醒的不是唐正,而是任何一个心怀善意的人,式卿言都会喜欢上他。 这根本不是真正的喜欢,而是不得不喜欢。  唐正叹口气,心里苦涩到想要呕吐,因为无论如何,她发现自己是喜欢上了式卿言,真正意义上的喜欢,换成谁都不行。 可是这份爱恋她不能说出口,因为唐正知道自己一旦说出口,式卿言绝对是高兴接受的。 正因如此,才不可以说出口,否则对式卿言而言太残忍,这是欺骗。 不过,唐正呼出一口气振作精神,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她从现在会努力追小言的!等到小言真正的喜欢上了她那一天,她会毫不犹豫告白——我喜欢你,和我在一起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别拦我,我要开虐!小言她其实感觉到了唐正对自己没有喜欢这个感情。 这章小言的感情很复杂,先高兴又忽然难过,又想独占又觉得陪着唐正就好,这就是小言目前的状态,一半早就疯了,还有一半因为唐正在扮演着正常人。 感谢七蒸小天使~ 感谢十一的十一次方小天使~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已更新) 要说是什么喜欢上小言的,唐正还真给不出个准确的答案。 虽说她们现在还身处阴域里,身边围绕着的浓厚的白雾和森冷的阴气,天地景色都呈现出惨败到极致的诡异。可唐正眼里的式卿言却是不同的,即使对方依旧黑衣长裙,可在唐正眼中,式卿言的身边竟是开满了花。 那花开得太盛,团团簇簇的,一层叠着一层,一瓣挨着一瓣,浸着香甜和不为人知的心意,乘着风就这么飘进了唐正的心底。 没救了。 唐正暗地里偷偷拍拍脑门,自己真的是没救了。 察觉到对方的奇怪,式卿言放慢脚步,略带疑惑的侧头,纤细的眉,漂亮的银瞳,嫣红的唇角皆染着笑意。 于是也不拍脑门了,唐正脸色蓦地一红,乱了步伐,她不由在心底狠狠唾弃自己。 她也不是个贪图美色的人,邵越白和白无艳的外貌都是百里挑一的出众,唐正天天看他们也从未心动过,怎么到小言这里她就这么容易被对方的容貌迷惑? 不过心里想得是一回事,身体这个诚实的小妖精做得又是另一回事,唐正忍不住悄悄地凑近式卿言,若是离式卿言一步之遥,唐正就琢磨是不是太近了,可退了一步,又暗自思忖是不是太远了。 几番下来,式卿言干脆停下脚步,一动不动的任着唐正折腾。 沉浸在“如何和暗恋的对象保持亲近又不失礼貌的距离”这一问题上,唐正自然没注意到少女脸上含着宠溺的笑容。当她终于找到答案,心满意足的抬起头直视前方时,唐正才发现两人在做原地踏步。 “咦?”唐正说,“小言你怎么停下来啦?” 式卿言笑容加深,没说什么只是顺从唐正的话迈开了脚步。 她能感受到唐正现在很开心,原因式卿言并不知道,不过她也没必要知道。 唐正开心她就开心,若是唐正难过亦或愤怒,她就去处理。 式卿言本身是个薄情的人,虽说幼时一如同龄的孩童,天真烂漫,甚至是活泼到让人头疼的地步,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的身子日益消瘦,在还到未及笄之年,便病弱到无法下床的地步。 被锁在那安静到没有人气的屋子里,无论春秋,式卿言终日身披毛裘,一口一口的灌下苦药。只有春日生气浓郁之时,抬头偶尔才能瞧见窗外在绿叶伸展的枝木上脆脆啼鸣的鸟。那时,她便养成了不爱说话,有些凉薄的性子。 之后,式府变故,她以此为端点所遭遇的一切痛苦,硬是将这不知人情的凉薄变成了无心的薄情。 如今,式卿言虽说因有了心悦之人而有了感情,可她所拥有的情感终究是单调无色的。好似一潭平静无波的湖泊,在他人不过微风吹过便骤然浪起时,式卿言心中的那片湖泊仍旧是被冻住了般的风平浪静,只有向里面投去一块石头,才会起了涟漪,起些变化。 而唐正便是这块石头。 式卿言所有的喜怒哀乐也就以这块石头为中心,波澜起伏。 她走在唐正的身旁,瞳孔深出隐藏着的是近乎疯魔的爱意。 从根本上说,两人对对方所抱有的情感是不同的。 唐正对式卿言的喜欢是能够拥抱她,与她在一起度过每一天,纯真美好到不含任何杂质。而式卿言对唐正的爱意却是想要将世上所有的好东西堆到她面前,然后将她困在这属于自己的世界中,那些不可告人的心思纯粹到了极度的肮脏。 阴域之上,妖异的蓝色太阳渐渐失去光芒,远处传来几声如野兽发狂的吼叫,唐正屏息聆听一会儿,对式卿言说:“我们换条路吧。” 式卿言眉间轻蹙,她难得拒绝了唐正的建议。唐正在阴域多待一秒就多一分危险,根据上次白无艳领路的记忆,这条路是到达墓冢的必经之路,她必须尽快带唐正离开。 将对方拉到自己身后,式卿言身上涌出黑色的雾气紧紧将唐正护住。 嗯?唐正下意识嗅了嗅鼻子,淡淡的清香混着甜味萦绕鼻尖,是小言身上独有的味道。 闻完后,唐正就想甩自己一个大耳刮子,她这是在做什么奇怪的事啊!小言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嫌弃她啊!话说现在连小言身上的味道都记得一清二楚,她这是狗鼻子嘛? 不过唾弃一番后,正事还是要做是,也没固执劝阻式卿言,她撩起对方的的袖子。少女手臂上的皮肉轻伤已经消失不见,而深可见骨的伤口竟然长出了新生的肉,阴域对鬼怪而言的确是个好地方。 “有把握吗?”唐正问。 式卿言笑着望向她,眼中丝毫不见退缩之意。 唐正耸耸肩,也露出一个笑容:“那走吧。” 发出野兽嘶吼的是一群人面巨型犬,它们的身体像是长满毛发的黑狗,却有一张人类的脸,脸上的表情各有千秋,却如同蜡像僵硬的表情凝固在一处。 唐正被护在高过头顶黑雾里,她只能踮起脚尖,将现在的情景瞧个大概。 人面犬鼻翼翕动,喷出灼热气息,绿色的眼睛盯着两人。式卿言只是站在那儿,黑衣雪肤,散发着凌厉骇人的气息,一手挥下便是热血喷溅,落了一地。人面犬根本敌不过她,可是无论杀了多少,它们的数量竟然不见减少反而是不断增长,再加上受了血味的刺激,人面犬愈发残暴,双眼猩红咆哮着,露出尖锐的牙齿想要将对方撕咬殆尽。 “小言!”唐正越看越觉得奇怪,她忽然想起什么喊道,“它们是黄泉犬!” 上有天界碧落下有地狱黄泉,阴域不仅仅是人鬼两界的界限更是隔开天地之间的线。黄泉犬便是黄泉门的看守者。这些东西从来没有人告诉她,但却理所当然的出现在了唐正的脑海里。她也来不及细想,匆忙冲出黑雾,果不其然四周的景色完全变了模样。 哪里还有半点阴域独有阴森诡异的气氛,式卿言不见踪影,她此时正独自一人站在一扇通天巨大的黑色铁门前,每扇上各刻有青面獠牙的镇魂兽,一个开怀大笑另一个却是泣不成声,如此人性化的表情出现在凶神恶煞的镇魂兽上倒是让人意料不到,特别是左边那个哭泣的表情,简直生动到一言难尽的地步。 [阴域里的路可千万不能乱走,脚下的路如果不是自己的选择,那么终点之处必然是未知的深渊。] 似乎有谁和她说过这句话,唐正前一秒还吐槽下一秒就头疼欲裂,脑子里涌出许多不知名的记忆,陌生的话语—— [你若是误入碧落,我只能跪拜于神灵将你求回来。可你若入了黄泉,那我便可杀进去将你抢回来。] [所谓碧落只是虚幻之物,神灵并非为不可触及的遥远存在,它们也是生于人心。] [不过黄泉而已,怎能敌过我。] 在很久以前,一女子站在满地残尸之间,她的额间有一点朱砂,一如她身上沾着的,是如血的神色。女子就像是被打入地狱的恶鬼,面容染血,眉目阴鸷凶煞可怖。可在看见缩在床底的小孩时,却是颤抖着嘴唇,那份煞气顷刻间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没事了,女人将躲在床底的孩子抱起,她灰白着嘴唇,身体早已不堪重负,却是仍然紧紧抱住在怀里哭泣的小孩,干哑着声音道,没事了,没事了,我将你抢回来了。 “律——”唐正哭出了声,她的五脏六腑像是被撕开了口子,涌入了许多情绪,即使她现在不知为何而哭,口中却依然是一直念着那个本该与她的人生毫不相关的初代阴阳师的名字,好似早已成了习惯。 唐正身上戴着的附身棉布娃娃,在式卿言脱离后便和普通的娃娃一样,一动不动的被唐正挂在腰上,可此时,这娃娃却是在无人注意之时抬起手,像是安抚一般轻轻抬起了手拍拍哭得不能自已的唐正。 与此同时,黄泉之门蓦然打开。 唐正像是被迷惑了般,毫不犹豫走了进去,棉布娃娃紧紧拽紧她的衣服,脸上露出了人性化的害怕的神色,显然是在纠结什么,最后只能叹息着低下头。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改文把一些章节弄没了,哭着喊着补到了现在,还有空缺章节没补完(哭到断气) 躺尸求抱抱。 如果不出意外 15日更第三十二章 ,十八日更第三十三章 要是以后有小天使能猜出律和唐正的关系,我就日更一个月,啊哈哈哈!!(放肆笑) 第32章 第一扇门(已更新) 在唐正完全踏入门内后,黄泉门便没有发出半点的声音合上了,同时挤在唐正脑子里莫名其妙出现的混乱不堪的记忆也慢慢平缓过来,最终化为一滩死水,惊不起半点浪花。 不过半会功夫,她就平静下来,双手环胸,半垂着头,长长的睫羽一颤不颤遮着眼里的情绪,高深莫测得很。 只是她的脸色虽然抵不过死人的惨灰,可神情却是和死人没两样了。相比起冷静理智这些反而是没了活气,就算是此时有人拿着刀架在她脖子上,唐正必然也是伸着脖子站在那不动的。 娃娃偷偷瞅了眼,脸上浮现出些许不可置信,可过会又是恍然大悟的摇摇头叹气,其中还带着点怅然若失。 它稳住胖墩墩的身子,举起软绵胳膊,手速如风一般的凭空画了一个复杂的图案。在它停下动作不过顷刻后,唐正眉毛一皱似乎感知到了什么,眼神凶狠地瞪向战战兢兢装死的娃娃,竟是比黄泉门上刻着的镇魂兽还要恐怖上几分,只是不过几秒那全然陌生的狠态就被恍惚二字取代了。 娃娃暗地松了一口气,真正的唐正回来了。 唐正精神还是很清醒的,眼前的光景比起阴域说来实在是普通,青石砖铺成的街道,过于空旷的地面无法望及尽头,近在眼前的三扇门上各自贴着不同的画片。 第一扇门上画着冰与火,只是那火势十分凶猛,将冰河燃烧殆尽。 第二扇门则是简单的多,蓝色与青色画着的两条横杠。 相比前两个,第三扇门诡异多了,各种颜色混杂在一起,唐正看着看着便情不自禁念出“狂魔乱舞”四个字。 娃娃赞同点头,看向唐正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欣赏的意味。 唐正无论怎么看这些画也看不出话来,左思右想眼下只得打开这门了,长呼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她两眼一闭握住第一扇门的把手打开。 “你来啦。” 一进屋便迎上来了一位笑眯眯很是慈祥的老婆婆,只是老人家脸上的粉涂得厚厚一层,一笑就印到皱纹里,让人看着便难受。老人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径直塞给唐正,那手劲大得直接在唐正手腕上弄出一个红印,“这是钥匙,房租费每月十五号来交就行了,有什么事就来楼下找我。” 唐正不发一言,乖乖接过钥匙,乘机打量四周。 依老人的话,她现在是租了间房子,可是,唐正眼皮忍不住抽了抽,这个动作并不是因为她眼睛痒而是头顶镶嵌着类似水钻并且闪闪发光的巨型吊灯实在是太闪亮了,再看四周墙壁上挂着各个世纪的古今中外油画,地上铺着的厚绒毛毯是十分喜庆的大红色。 唐正开口的第一句话是“这房租费多少啊”,第二句话是“这个月的房租我交过没交过啊?” 老婆婆哎呦一声笑了起来,厚厚的□□扑扑往下掉,“你早就交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干脆的小青年,一下就付清了半年的份。” 唐正虽然不知道具体租费,可当踩在跟云朵一样软绵绵的地毯上时,仍旧忍不住咋舌。她口袋里只有两个钢镚,还有一张冥币,这冥币还是唐正偷偷带的,琢磨着要是倒霉到进了阴域碰到个凶鬼,打不过还能塞钱求情。 结果,她这次连船都被掀了,不仅入了阴域还进了有去无回的黄泉门。 真是刺激……刺激你麻痹啊! 生无可恋目送老婆婆离开,唐正等外头没了脚步声了猫着腰尝试把门打开,当然意料之中的失败了。 “我这是被锁了?”唐正有点呆,但是心里却也不着急,这倒不是因为她临危不乱而是彻底想明白了,是福是祸躲不过,她干着急也没用。 唐正抱着这想法往沙发上一躺,不过这躺得是极其不舒服的。 脑袋一抽一抽的疼,就像有谁拿着东西敲她脑门,虽说没疼到抱头痛哭的地步可这还带着频率难免让人心烦意乱。唐正只得骨碌坐了起来,就在这时门铃却是响了。 唐正先是犹豫开还是不开,可转眼又想到她也是打不开这门的也就放弃了,可门外的人却是十分锲而不舍的按着门铃,颇有一种死磕到天荒地老的劲头。 唐正只得握住把手,没想到这次倒是能开了。 外头的景色变化得很厉害。 雪地落辉,映得寒气也有几分橙黄,乌发女人站在门口,眼角的泪痣比起雪中落梅还要殷红上几分,像是沾了血似的。 唐正觉得面前的人分外眼熟。 女人看见她只是面无表情的递给她一个行李箱,说道:“都是你要的东西,好好生活,注意安全,我先走了。” 唐正接过包,脸上表情有些怔愣,嘴里却是下意识地喊了句姐姐。 女人点头算是给了回应,一双凤眸一动不动得盯着她,似乎在等后话。 唐正喊完就尴尬了,女人却是误解了她的表情,安慰道:“邵家还有我,父母那边我会去劝的。你还年轻,想做的事就去做。” 邵家? 唐正难掩惊讶,她总算是知道为什么看着女人这么眼熟了。对方与邵越白竟是有七分的相似! 唐正是知道邵越白有一个在商界活动的姐姐,是叫邵知语,虽说外表真是一个冷美人,可性子上却是有些呆的。 “父亲这次发火不难理解。你从前一直是想当医生的,并且还有这个天赋,母亲家族那边人更是大力支持尽心栽培你。可你现在忽然说想去开酒店当老板,父亲自然生气。”卲知语眼中浮现出些许笑意,“连我都是吓着了,可做为姐姐我依旧是支持你。” 唐正讪讪笑了两声,心想自己难不成是附在邵越白的身上了,并且处在对方的过去? 这黄泉之门……还真他妈会玩啊!与唐正想象的充满险恶,吉凶未卜之地不同,一来就开始玩角色扮演,还连个预兆都没有。 卲知语说完话就离开了,唐正不死心想跟在人身后出去,却是硬生生的被透明的墙壁卡在了门口,她蹦得太猛,卡住的时候双脚还是离地状态。 卲知语听见动静回头望着唐正说,放心弟弟,我会来看你的。 犹如傻逼卡在门口的唐正在心里哭着咆哮,姐姐,我的亲姐姐呦,你难不成没看见你亲爱的弟弟正在两脚悬空左右晃荡了吗! 卲知语还真是没看见,就这么走了。 唐正就挂在空中半个多小时,在她一番痛哭流涕充分表达自己的悔过自新的态度以及不应该抱有逃跑这种错误思想,甚至高声唱了一首黄泉之爱后,终于两脚落地了。 唐正抹了抹泪,一边心里狂吐槽,一边打开行李箱,里面都是些换洗的衣物,她撇撇嘴又是整整齐齐的收拾回了行李箱便扔到一边不管了。 冬天黑得还是挺早的,等着外头连这白雪都被黑暗掩盖时,天地间的寒气也有了孤寂的意味。唐正摸索到开关,头顶的巨型吊灯立刻发出耀眼的亮光,她还没来得及适应这灯光,门口却是又传来了动静。 屋外的人发狂似的敲着门,对门铃视而不见,有些含糊不清的嘟囔也是顺着缝隙溜了进来,唐正侧耳倾听,倒是听清了几句,全都是骂人的脏话。 外头的人不见开门,尖锐着嗓音叫喊了几句,拿脚使劲踹起了门。 唐正急匆匆的开门。 “臭老太婆,你现在可是被老娘我逮――”面前的是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脸颊熏红,明显是喝高了,见有人出来就劈头盖脸一阵叫骂,可在看清对方的相貌时,女人眼睛像是看见一块肥肉的饿狼亮的发光,先前的凶悍消失不见,笑得好生柔媚,“哟,这时哪里来得小少年,长得可真不错。” 唐正了然,在别人眼里她此刻顶着的绝对是邵越白的脸。 “噢,那死老太婆把这间房子租给你啦。”女人捂住嘴笑得开心,自顾自的念着,“你要小心些啊,这屋子里可是死了不少人的,我还是真舍不得看着你这么俊的小少年――” “李蜜!” 唐正被女人的话勾起了好奇心,本想是继续听下去,身后却穿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打断女人的话。 老人佝偻着身子站在楼梯转角口,昏暗的灯光直直照在她布满皱纹的脸上打出一层隐晦的阴影,耸拉的脸皮仍旧涂满□□,嘴唇是抹了口红的颜色,乍的一看竟是比吃人的怪物还要恐怖上几分。 李蜜发出短促的尖叫,捂住胸口做出一副害怕的模样往唐正怀里蹿,嘴上不依不饶的抱怨:“死老太婆,你这个样子是要吓死人哦!” 老人听见这话也不恼,只是堆着笑容对李蜜说:“现在都晚了,你也去休息吧。” 李蜜打了几个酒嗝,嗤笑了几声:“现在倒是把我当成个人看了!”她转身恋恋不舍的摸了几把唐正的脸:“这小少年也太俊了吧,姐姐就住在你上面的两层楼哦,有时间来找姐姐玩。” 对着唐正抛个飞吻,李蜜一扭一扭的上了楼。 唐正觉得邵越白也真是不容易,她和老人打个招呼也关上了门。 洗漱过后,唐正没有困意,便拿出邵越白的笔记本上了一会网,这个世界还是她生活的那个世界,只不过是后退了几年,细细算来邵越白此时大学还没毕业。 唐正对李蜜的话耿耿于怀,于是在网页上打出“天景佳苑”四个字,还真收集到了不少信息。 天景佳苑就是邵越白租房的地方,是一个高级小区,里面住的多数是有钱人。 不过几年前这里发生过一起命案,这案子唐正也有记忆,可以用骇人听闻四个字概括。 当时是夏天,一个路人在河边散步时发现了一具无头的怀孕女尸,有些好事者拍了视频传到网上也是引起了一阵阵热议,有人说这是一个未婚先孕的母亲,也有人说是小三被正主报复了,总之是众说纷纭。警方在调查案件以及寻找女尸头部去向时,法医送来一个报告,让警察别再找头了。 这他妈的根本没怀孕,女尸肚子里塞的就是她的头! 这么变态的作案手法在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可是令人匪夷所思的还在后面。 警察在找到头的那一天就查明了女尸的身份,是一名服装设计师,叫做李雪,住在天景佳苑。也就在那天之后,与李雪同一栋楼的居民纷纷退房,有的还疯了。警察嗅到不对劲跑去问话,却只得到了一个相同的荒谬答案。 ――李雪在夜里来找他们了,挺着大肚子,从肚子里发出声音问他们,“你看见我的头了吗?” 唐正关掉网页,后背一阵发寒,半点睡意都没有,于是搜了几部喜剧片看了起来。 看到一半,唐正眼尖忽的猛然一抽,她扭过头看向窗外―― 黑夜中,李蜜惨白的脸从窗户外一闪而过,比个仅仅也是那张脸而已,没有身子,同时响起的还有重物下坠的声音。 唐正想起,这里可是六楼啊! 以此同时,外面的人炸开了锅,尖叫与辱骂此起彼伏。 “死人啦!” “跳楼自杀?晦气啊!” “快叫救护车啊,我他妈的都要吓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没有看到更新吗,为什么评论这么少啊(难受) 这文应该会长一点,每个人物都有自己的故事。在我眼中,我想写的故事感情与剧情都是缺一不可的,所以最近小言又要消失一段时间啦 第33章 你是谁 被剥去脸皮的女人毫无生气地躺在雪地中,青紫的驳斑密密麻麻落在她呈现出已经苍白到了冰冷的身体上。 大雪在午后便已渐渐停下,安静了一个晚上的天景佳苑此时吵闹到了极致。 唐正下不了楼,只能伸长脖子透着窗户将外头的闹景瞧个大概。 摔下楼的女人应该就是李蜜,先前她看见的是李蜜的脸皮,想来是被人剥了后连着身体一同扔下去了。 唐正眯着眼细细的打量着雪地四周,她在找李蜜的脸皮到哪里去了。 “啪——”楼下的窗户打开,从里面探出一个脑袋,满头的银丝灰发要融在了黑暗中。 老人家脸上没了厚厚涂抹的粉,倒是普通了许多,唐正对老人的印象还停留在晚上楼梯口时的吓人模样。她想得出神倒是没料到对方会忽然抬头。整张脸暴露在唐正眼里,上面有一块巨大的狰狞红色伤疤,即使是在这样的夜晚依旧能看得清清楚楚,衬在满脸沟壑的脸上竟是有些骇人的。 唐正喉咙一紧,没露出异样,眼里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恐,“老人家,你还是不要看了。这、这怎么就死人了呢?” 老人没回答这个问题,动了动嘴说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尾的话,“你还是喊我张姐吧。” 你可比我大四十多岁,这怎么着也得喊奶奶吧。 唐正扯着嘴角厚着脸皮还是很听话得喊了声张姐。那声音还是有点软甜的,很讨人欢心的。 张姐应了声,大力关上窗户。 天景佳苑出事的事情很快就闹了出去,警察在天色刚亮时就来了,他们也是颇为头疼,上次的案子没抓到凶手不得而终,没想到不过几年又出了一件性质恶劣的杀人案。他们倒是没像上回挨家挨户的问话,直接请同一栋的居民全部下楼。 唐正这次没被卡在门口十分顺利的就下来了,路遇三楼碰见两个一米九以上的大汉弯着腰规规矩矩的敲着门,门里的人显然是满腹怒火大喊你们烦不烦啊,我就不想下去怎样啊,你们再这样小心我报警啊! 听见这话,其中带着黑色大墨镜的身材魁梧的男人高兴得说那好啊,你快报啊,他们就在楼下等你呢。你要是乖乖配合早点去见警察我们也不用傻逼似的敲门了。 门里的人不说话了,显然是被膈应到了。 唐正嘴角一抽,看着两个大汉身上穿着的花棉袄,它们花得很有特色,一个棉袄上印着叮当猫,另一个印着葫芦娃,虽说外表怎么看都是社会上混场子的,可这衣服穿得倒是像幼儿园里蹦出来的。 没想到的是,两人看见她后门也不敲了,竟然是弯腰鞠躬,毕恭毕敬的喊, “卲少好。” 唐正在一瞬间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同志们好。 她身后的娃娃脸警察笑着拍了怕她的肩膀,说这次办案邵家出了不少力,还真得感谢你不小心被掺和到了这案子里。 唐正笑笑,这话听着怎么就特别不爽的呢?娃娃脸的警察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在两个花棉袄大汉不善的目光中拽着唐正就飞速下楼。 她被带到一间小屋子里,除了穿制服的里面已经坐了四个人,撇去三楼那个还没下来的,这就是全部住户了。 唐正暗自惊讶,她没想到人会这么少。 屋里的气氛算不上好,张姐坐在椅子上不停咳嗽,旁边穿着短裙露出大长腿的女孩嫌弃地撇嘴,可在瞧见唐正后两眼都愣了,嘴里不停念叨着好帅啊这些话。最右侧的黄发青年听见后,撇着嘴瞪了小姑娘一眼说,你能不能收敛点,我还没走呢。想来这两人应该是对情侣。 靠在最后的,是一个握着佛珠的中年男人,男人戴着黑框眼镜,白白净净的,却有一双漂亮过分的丹凤眼,一挑便是有了勾人的意味。男人见着她,说:“你难不成是住在四楼的?” 这话一出,本来就安静的屋里连针落下的声音都能听见,那对小情侣看着他的眼神里都带着些不可置信。被人这么看着,唐正摸不着头脑只是点点头。 “那房间可是大煞,你怎么敢住的?”男人缩缩脖子,小声说,“你应该听过无头女尸案的吧。当初李雪就是住在四楼的,你胆子可真大呀。”要是普通的杀人案就算了,可李雪命案却是有不少诡异的神秘色彩,同一栋楼的所有住户都声称自己在夜里见到过无头女尸,有一位甚至还疯了被送往了精神病医院。这得心多大才能住到原主在的四楼。 好在警察进来后这种奇怪的氛围就消失了。 警察这次问话委婉得很,第一个上的就是那对小情侣。女的叫何乐,男的叫王一新,两人都是从外地来的,天景佳苑本来与他们毫无关系,可以说是在这里生活的都是另一个阶级的人。可是张姐这栋楼想来也是受了无头女尸案的影响,没人敢住了,只得便宜出租,何乐就拽着王一新来了。 唐正听了一会儿收了不少信息,却也发现不少问题与李蜜的坠楼案无关,都是在询问住户的个人信息。 唐正不动声色的往警察后面的扎着一个单马尾的少女瞥去,看上去最多只有十五岁,脸庞还未褪去稚嫩,五官却是精致得很,是个大美人,那周身冷冷的气质倒是很像唐正最近见到的一个人。 在小情侣讲话时,女孩总是十分严肃的盯着他们的脸,同时握着笔不断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东西,察觉到唐正的目光后,女孩顿住笔尖,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那一瞬,唐正有一种从里到外都被看透的感觉,她几乎是瞬间就低下了头,莫名的恐惧在心里蔓延。 用玩味两字来形容一个十五岁小姑娘的表情或许不适合,但女孩此刻的表情的确是玩味得很,原本没什么情绪波动眼里也是浮出了些许兴趣。 第二个是张姐,警察接过女孩递来的纸条,按着上面的顺序逐一问道: “姓名,年龄,还有…你对年轻漂亮的女人有什么看法….”警察的表情也是有些古怪,说完还偷偷看了眼叠着双腿坐在椅子上的人。 后者连个眼神都不甩,依旧冰冷冷的在本子飞快的写着什么。 “张秀禾,五十七。”老人垂着头,蜷缩着枯树般的身体断断续续咳嗽,“没、咳咳、没什么看法、”张姐说完便捂着嘴像是要把肺咳出来,警察连忙端来热水,问完剩下的问题就把张姐送回了房间。 张姐丈夫早逝,独自带大女儿张潇,好在女儿也有出息,成为一名服装设计师,甚至能在天景佳苑买下一栋楼中的五层,只不过四年前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 唐正虽然对房价这东西没用什么具体概念,但听着还是有点扯。 等张姐离开,警察眉毛一扬对着女孩说:“小姑娘,现在服装设计这么赚钱?” 女孩侧过头对着唐正笑了笑,这笑容是极其短暂的,却是如昙花一现般惊艳:“这话你应该问卲少,邵家旗下应该有服装产业,少爷你应该是比我们清楚的。” 对方实力甩锅,并且一口一口“少爷”得叫,唐正傻不拉几就来了句,“咦,你认识我?” 于是,女孩和唐正身上被忽略已久的娃娃十分同步的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正常人演技都是在练习中提高,越演越顺。可唐正却偏偏不走寻常路,开始即巅峰,越往后越成狗。先前在邵知语面前装得就还挺像,“姐姐”两字直接上口,愣是连卲知语都没瞧出异样,可此时此刻,在这一小女孩的面前立刻自爆成了渣渣。 女孩收回失态,道:“少爷你说笑了,几天前我们才见过面。”她拿下黑框眼镜,一双眼睛显得更加有神,“我是莫饮溪。” 她的确和邵越白是认识的,莫饮溪凭借自身超人的逻辑思维以及心理分析能力被邵知语看中留在身边做事。这次因为邵越白被牵扯到了杀人事件,邵知语派来协助警方的人手里便有她,可在看见面前邵越白的第一眼,莫饮溪就能确认,对方不是邵越白。 相同的外貌,声音,体型,可内里住的却是不同的灵魂。 轮到唐正时,莫饮溪放下手中的笔,饶有兴趣地盯着她。 警察看着手中的提问纸条,眉头紧皱显然是难以理解:“你是谁?” 唐正:“邵越白。” “那么…现在的你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剧情没写完,这几天准备学校运动会,我被拉去打!太!极! 每天打到晚上十点半,洗洗弄弄十一点多才能休息。大中午连饭都来不及吃(除非没课否则真的吃不上饭)就又去练太极拳。 教我们练太极因而和我们一样累的学长说,这不仅是为了给咱们系争光,还是为了修身养性。 可学长你自己说这话的时候也一脸绝望好伐!一脸生无可恋好伐!一个星期而已,学长你特么都瘦了好伐!我第一次发现练太极还能减肥的好伐! 为了弥补小天使们,下一章我会努力破五千字的! 感谢小天使的地雷呦, 第34章 黑夜访客 莫饮溪的眼睛是会说话的,当她看向一个人时,轻而易举的便可以勾出对方想要隐藏的,包括那些最黑暗,最肮脏的东西,都会□□裸的暴露在她的眼前。 唐正扯了扯嘴角,喉咙发虚,大冬天的,在莫饮溪的视线下,她硬是憋出了一头凉汗。 “现在的你是谁。”莫饮溪又问了一遍,黑而深邃的瞳孔里似有深渊。 唐正晃了神,嘴唇动了动,那两个字在下一秒就要脱口而出。 这时,挂在她腰间的娃娃逮住机会在一个不起眼的角度动了动。 “邵越白。”唐正心脏猛地一抽,在说出自己名字前竟然是反应过来了,她握了握手心,抑制住心里的惊骇,佯装不解问道:“我现在当然还是邵越白啊,你到底在说什么?” 莫饮溪没有再问下去,白皙近乎透明的指尖轻轻抚上细长的眼镜支架,将它重新戴起。在少女低头的一瞬间,从唐正这个角度来看,莫饮溪倒是有些病弱的,眉毛纤纤含着几分仅有的生气,嘴唇却是红得过分。 轮到最后一个男人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唐正半合着眼有些疲惫,她旁边的情侣也是小声抱怨,何乐缠着娃娃脸的警察絮絮叨叨了好长时间,多数都是问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男人两腿分得很开,吊儿郎当的坐在椅子上,对着莫饮溪送去一个飞吻,黄昏的余晖落在他身上就这么顺到了地上。 唐正眼光落在男人的影子上,呼吸一顿,没有说话。  对于这个莫名其妙的调戏,莫饮溪连个眼神都没甩过去,满脸冷漠的把问题递给了问话的警察。碰了一鼻子灰,男人也不介意,笑嘻嘻地继续对着莫饮溪挤眉弄眼,直到警察看不下去凶了几句,他才安分点。 男人叫做周安,他的身份算不上普通,曾经与李雪同住在这栋楼,李雪死后这栋楼只有两个人没有搬走,一个是楼主张姐,还有一个就是他。当初李雪也拖着没头的身子夜里找过他,惊吓之余周安觉得自己再也无法成为一个优秀的社会主义接班人,于是颓废过后,周安决然放弃了公务员的身份而成为了一名风水师。 问话的警察说你这故事还真是激励人心啊。 周安睁着一双丹凤眼,一边笑嘻嘻地说应该的应该的,一边往几人手里塞名片,这动作显然是很熟练。 唐正也被他塞了一张,名片白纸黑字,上面只有一个号码,就像贴在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小广告,有点穷酸。 莫饮溪对周安没有太多的怀疑,对于他的奇葩经历十分敷衍点点头,问完了后就把人晾在一边,反而饶有兴趣地盯着唐正,可又一句话不说,唐正也只能僵硬着身子坐在那儿一动不敢动,等着小情侣抱怨得狠了,警察才让他们回去。 走的时候,唐正听见了身后的少女发出一声轻笑,语气不重不缓的道:“我倒是没想到,邵家的少爷竟是这般的有趣。” 唐正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同时也就这么崴了脚。 在上楼时,唐正与张姐碰了面,老人手上托着一个小盘子,楼道口里弥漫着一股焦味,唐正假装不经意一瞥,瞧见里面有一根烧了一大半的蜡烛,黑乎乎的蜡油凝固在碗底。 张姐对她笑了笑,两人擦肩而过。 屋外的雪压着树枝,颤颤抖抖的,像是要将它折断一般。 唐正在握住门把时,手心感受到一股滑腻,连忙松开手,她低头看向自己掌心。上面粘着一些黑黄色的液体,颜色淡淡的,要是不仔细还真看不出来。 唐正还在端着自个手一个劲瞧,肩膀猝不及防的被紧紧搂了一下,耳边传来一道轻浮的声音,“小兄弟你做啥子呢?”唐正扭头,瞧见了周安的脸。 她把人往前一推,满脸防备,“你松开!”末了又狠狠瞪了对方一眼,“注意点啊!” 周安满脸大写的懵,慢慢收回悬在半空的手臂:“哦、哦。” 唐正这才想到自己现在还顶着邵越白的身体,是个男的。掩饰性地咳了几声,她学着周安的动作,哥俩好的又揽了回去。 周安睨了她一眼,娇嗔道:“讨厌啦。” 唐正:“……” 周安:“咦,我还以为你好这一口呢。” 唐正满心都是日了狗,你是从哪里看出我好这一口了?! 周安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样:“有钱人嘛,总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爱好,我理解的。” 唐正没吱声,脸上没什么表情偏偏能从里面瞧出嫌弃,也没理周安信胡言乱语,留给人一个冷漠的后脑勺便径直打开门砰地一声把门狠狠关上。 门外的周安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随即两手背在身后,摇头晃脑的扯着嗓子喊了几句不着调的歌走了。 唐正紧紧贴着门,确认周安不在后松口气。 “你怎么这么害怕他?” 身边忽然响起一个软软的声音,唐正往沙发上一坐,下意识回道:“你是没瞧见他的影子啊……”话说了一半,唐正才反应过来,这声音是从哪传来的? “是我,是我!”腰间的娃娃一骨碌爬到唐正的肩头,继续拉着软软的腔调说:“你不认得我啦?我是碧落呀! 听着这浓浓少女风的尾气词,唐正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那支可遣鬼开阴界之门的碧落笔。 “碧落……笔?” “对呀,对呀。” 唐正不说话了,一手把在自个肩头的布娃娃握住,睁着眼睛瞪了好长时间,直到碧落缩着身子颤巍巍的发抖,才收回眼神。 她现在的心情难以形容,“现在连笔都能说话了吗?” “哎呀,笔只是我的容器而已,我现在可以说是灵魂出窍的状态呢。这次本家将我借给陆缘笙的同时还给了我一个任务,让我好好保护你,所以看见你掉下了河里,我就跟了过来,当式卿言脱离这个娃娃的同时,我顺势附了上来了。” 碧落撑着自己短小的身子,继续道:“我也是没想到,你竟然会误入黄泉门。这黄泉门世上除了三个法子可打开外,还有一个法子是都被当做笑话的,可你却是做到了,就是纯属偶然的误入黄泉门。” 唐正:“……” 碧落:“你真的是一个很神奇的人!” 唐正嘴角抽抽,神奇个大头鬼呦! 碧落在本家时是不准脱离笔身的,便一直保持着笔的样子,连个话都不能说,可它本身又是个话痨的性子,如今出了墨家便解放了天性,扯着唐正在她耳边又念叨了许多。 “现在的黄泉门对外来者是极其和善的,依我看来,等你走过这第一扇门扮演过邵越白后就能离开了。可在从前,一旦落入黄泉门,粉身碎骨也是不容易出不来的,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以前的黄泉门将近百年也只有一人活着走了出来,你知道是谁吗?” 唐正听着听着也是被勾起了些好奇,就顺着问了下去:“谁啊?” 碧落:“就是你的老板,陆家陆缘笙。” 陆家原本在阴阳大宗里并不翘楚,只能算个中等的地位,可是当陆家双子出生后,陆家达到了从未触及的高度。双子中年长的一位便是陆缘笙,双子中的另一人,却是十六岁便凄惨死去。那个近乎妖才的少女碧落是见过的,不苟言笑,心地善良,只可惜最终死在了家族阴谋里。 “陆家双子中的另一个是谁?”唐正问,关于老板她知道不多,倒是没想到这么厉害。 “是陆缘笙的亲妹妹,陆知亦。” 唐正身子僵住了。 ——你去莲山那里等我,梵山的花很好看,我们一起去看花开花落,好不好? 穿着青衣的少女,眉间冷淡,眼里却是如水的淡淡笑意。 梵山的花,是如雪如雨般的,浸了沉雾的甜润,当真是纯白到了极致,但这话却是不能沾血的,一旦沾了血,白色花瓣便会诡异的蔓延出近乎人血的艳红,因此在老一辈的阴阳师眼里,梵山的花是个邪物。 可青衣少女却是固执的想去,她轻轻拽住面前人的衣袖,语气里有着几分哄意,答应我,好不好? 碧落凑到唐正的面前,一人一娃娃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等到唐正回过神,碧落的眼里闪过一道光亮,它惊奇的说:“虽然知道你有入梦的能力,但没想到在黄泉门里你还能入梦,很有天赋嘛!” 唐正眨了眨眼睛,对于突如其来的入梦她已经可以坦然接受了,要是还跟当初一惊一乍的,她这心脏也受不了。 碧落:“你看见了什么?” 唐正仔细想了想:“应该是关于陆知亦的事。”入梦所见都是有其因理的,当碧落说出陆知亦三个字时,她眼前才浮现处那些画面,想来是对方生前的画面。 碧落听见这个答案第一个反应是如同警犬一般猛地直起身子,黑不溜秋的眼珠转了一圈,压着声音问:“白无艳她的确不在吧。” 唐正楞楞点头。 “哈——”长呼一口气,碧落又瘫回了唐正的手心,没了原先的精神抖擞,蔫吧着脑袋在唐正手里躺尸,像是陷入了什么恐怖的回忆。 唐正挑了挑眉毛没说什么,将娃娃踹到兜里从冰箱里翻出些速冻食品,虽说这门她只有在特定情况下才能出去,不过屋子里该有的都有,唐正也不急。 等着一碗面下了肚,身子也暖和了不少。外头的天色又是变暗了些,雪落无声,整个世界都是安安静静的。 唐正把碗洗干净放进柜子里,冬天黑得早,这个点她还不困。 “对了,你还没说那个周安的影子怎么了。”低落了一会儿,碧落活力又回来了。 “有火。”唐正说,“他的影子周围有火,就像是被燃烧一样。” 碧落对于唐正的能力是相信的,“那你小心点,周安要么是妖要么就是被人下了咒术。如果是前者,与他少接触为妙,妖与鬼终究是不同的。” 唐正听话的点点头,碧落看见她乖巧的样子,也是笑眯眯的往她身上凑了凑。虽说唐正和多数普通人一样中规中矩的,没什么突出的地方,但是总给它们这些阴邪之物十分温暖亲近的感觉,就像是一个美好的愿望,轻易的便可以许出,干干净净的又让人不敢打破。 这种感觉,碧落是从未有过的,如今却这般清晰浮现,让它也觉得十分稀奇。 “如果从这里走出去了,你还要打开另外两扇门吗?”碧落问这话时,就算是一个娃娃,也给它皱出了纠结的神色。 唐正指了指自己的脸,认真问,你看我像智障吗? 碧落说,从脸来看还真不像。 唐正:那我还会去开另外两扇门?! 特别是最后一扇门,唐正皱了皱眉,那上面有着群魔乱舞一般的画,在看见的第一眼,她心里便一直有一个声音在说,不要看,不要开。 碧落担心的是第二扇门。 陆家每代优秀弟子都有自己的别名,成为阴阳师后很少再会透露自己的本名。在从前陆家多数取的都是“无忧”,“入妄”,“轮道”这些一听就等着让人超度的别名,可到了陆家双子这里,取得分别是“蓝”与“青”二字,连画风都清爽了许多,以至于后面的弟子跟风,红黄绿什么的都冒了出来,整得跟彩虹七子似的。 而第二扇门上的两条直线,也是一蓝一青,绝对是和陆知亦有关的。 而陆知亦的事,在阴阳界里是秘而不宣的,是一个禁忌。 碧落还想说些什么,鼻尖一动闻见了怪异的味道,油腻腻的焦味,很难闻。发挥自己如狗一般灵敏的嗅觉,碧落最后发现这股怪味是从唐正手里传来的,它刚刚在里面滚了几圈,棉布的身体也染上了,怎么到现在它才闻见? 唐正对上碧落黑漆漆的眼珠,也是疑惑的摇摇头,“应该是那门把手上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这东西有点像尸油呢。”碧落玩心上来,想要吓唬一下唐正,作出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只是它拖着个软绵绵的小手小腿实在没什么威吓,“尸油作成蜡烛后燃烧滴下来的蜡油是可以招来怨气冲天的鬼尸的,你怕不怕呀!” 唐正脸色铁青。 碧落:“哎!我逗你玩的啦,你别害怕啊。” 唐正问,你刚刚有没有看见张姐碗里的东西。 碧落满脸天真,那个高度,你得把我绑在头上,我才能看见啊。 唐正说张姐的碗里就装着烧了还剩半截的黑蜡烛。 碧落沉默了。 唐正心里也慌,她现在用着邵越白的身体,手里用来驱鬼的符咒一张都没有,她问:“你是碧落笔,可降百鬼对吧。” 碧落两行清泪哗得一声流了下来:“对是对,可我得回到笔这个容器里才可以降。”它擦了擦眼泪,又说:“先别放弃,只要别和鬼尸对上眼就没事,要是它来找你,你就藏起来。” 碧落话音刚落,房子外头忽然响起高跟鞋踏踏的上台阶声音,只是这声音一点也不清脆,磕磕碰碰的,像是一个喝醉了的女人。 这声音最后停在了唐正的门前。 唐正面色惨白如灰,碧落哭得眼快瞎了,小声说要不先找个地方藏起来? 屋外的女人敲了敲门,还发出甜腻的笑声:“小少年,快给姐姐我开门啊。” 唐正骨碌从沙发上爬了起来,这栋楼里喊她“小少年”的只有死去的李蜜。 “千万别开!去卧室!”碧落扯着唐正的衣服,瑟瑟发抖,“我记得卧室里的床底是能藏人的,鬼尸不会聪明到蹲下来看床底有没有人的。” 门口的女人没等到回应,愈发猛烈的拍起门来,不过一会,女人用身体撞了起来。 焦味在门被撞开的一瞬间扩大了无数倍。 唐正在看见女人的模样时,瞳孔如针般缩成茫茫一点。 从高楼摔下的人怎么可能直立行走?女人身体从腰处弯曲成两半,她的头紧紧贴在地面,双手双脚像是蜘蛛撑在地上。黑色的长发肮脏的黏成一团,脸上的模糊血肉凝固成块状,只有一双大到吓人的眼珠在疯狂转动。 李蜜脚上的高跟鞋划出刺耳的摩擦身,脑袋随着四肢的动作在地上拖出深褐色的血痕。没有在客厅找到人,她向卧室缓缓爬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七蒸小天使! 入梦是以旁观者的角度看电影一样的 而黄泉门里,唐正则是成为了电影里的角色,因此会被其它的人发现不同 和入梦是不一样的。 下次更新替换35章 第35章 事出有因 血迹斑驳的身体最后停在摆在卧室中央的床边,李蜜歪着脖子以一种诡异的弧度将头硬塞进了床底,同时发出了清晰可闻的断骨声。 床底漆黑一片,没有人躲在这里。女人充满血丝的眼珠几乎爆裂,她发狂的冲撞床板。 “噗嗤――”也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李蜜的脑袋竟然像是肿胀的水球,忽然爆开,里面的液体飞溅。 “还好你这身子塞不进床。”碧落双眼满是惊恐的情绪,“要不然脑袋爆成烟花的估计就是你了。” 如同死狗一般趴在衣柜上动弹不能看着各种液体飞溅的唐正:……这究竟哪里像烟花了?! 没有找到人,女人用指甲狠狠地刮擦地面,刺耳尖锐的声音让唐正的身子不由自主的一抖。 唐正拧着眉毛小声问:“她干嘛呢?” 碧落:“或许…指甲痒了?” 唐正:“……”我差一点就信了你的鬼话。 这声音实在是闹心得很,唐正原本想忍忍就过去了,眼前却是忽然一黑,两耳轰鸣,喉咙涌上阵阵腥甜,从嘴角缓缓流下。 碧落扭曲着脸,喊出一个字话:“跑!” 可是这话它说得晚了,嗅到了血味,李蜜像是找到了了猎物的猎人,支着还有半截的脑袋猛地向唐正扑过来。 借着邵越白的身体唐正倒是很容易就爬到了高柜子上,可李蜜爬不上去,在底下一阵张牙舞爪后最终只拽住了唐正露在半空的脚腕,兴奋地凑过去,满脸陶醉。 唐正喷出一口血:“卧槽,变态么!” 碧落:“你这身体满满的都是青少年的能量,在这些邪物眼里就像是一块香喷喷的蛋糕,很诱人。” 唐正对着李蜜的脑袋狠狠一踹,喘着粗气问,“那我还跑吗?” 碧落缩回唐正的口袋里,语气有些焦急:“能跑就跑,这东西最厉害的地方就在于一旦它看见你了,只要不消失,就会纠缠你到死。” 唐正一咬牙从柜子上跳了下来,跟被雷劈的兔子似的,那走位神奇到看得碧落两眼都直了。 冲出房门,唐正想都没想一口气往楼上跑去。 碧落惊恐:“你往楼上跑会被堵的!” “我出不去这栋楼,咱们去找周安!”  对周安而言,今天是难得平静的一天,与给人的轻佻印象不同,他对自己的生活是十分严谨细致的,否则也不会选择住在一个高级的公寓。 在浴缸中放好热水,撒上芬芳的玫瑰花,哼着小曲打开冰箱为自己到上一杯红酒。 晶莹剔透的高脚杯在灯光下,衬得红酒如璀璨的钻石。 立志成为一名风水师的他,要褪去身上的浮躁,做一个沉静如水的人。 “周安!!周安啊啊啊!你快开门啊!周周周安啊啊!” 门外鬼哭狼嚎的嘶吼声让端着酒杯的周安一愣。就在周安疑心之际,唐正又是扯着嗓子哭喊了几句。 外头是在杀猪?周安面无表情的打开门,意外瞧见了两眼泪哗哗的唐正。 唐正一把挤进屋子,锁好门,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好在李蜜没办法正常行走,爬楼梯速度缓了下来,否则她还真没办法逃出来。 唐正清清嗓子,准备向周安解释一下来龙去脉。 “诶?”就在这时,周安开口道:“你竟然没死!” 唐正:“……” 后知后觉闭上嘴的周安:“……” 唐正暼了他一眼,没多大反应,捏着袖子把脸上蹭到的血迹擦掉。 邵越白这副外貌还是挺有欺骗性的,不说话的时候多少都和卲知语相似,清清冷冷的,不近人情的有点吓人。 唐正就端着这张脸暼着周安。 周安手里还握着高脚杯,被唐正眼里的寒冰一唬,干咳了几声愣是把杯子放下,心虚的笑了笑。 “你知道我今晚会出事。”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唐正继续说:“是你弄的?” 听见这话,周安既不慌张也不生气,眯着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的说:“你是想套我话呢?” 唐正看他笑得样子,好看是好看但也不好惹,眉目里的轻佻藏着股戾气,就像是笼子里的狮子,懒洋洋的似乎是被驯服了,可暗地里随时准备给你来一口。唐正依旧冷着脸,身体却是很诚实的往后退了好几步。 周安噗嗤笑了出来,他摸着下巴往唐正面前凑了凑,眼里满满的兴味:“我没想到你还挺有趣的。” 这句话莫饮溪也是说过,就目前而言,面前人的杀伤力还抵不过前者,唐正巍然不动,敷衍点头:“谢谢,我知道。” 打破周安嘴角的笑意的是门口愈发清晰的高跟鞋声。 还有咕噜咕噜的沸水翻滚一样的声音。 男人不急不躁的走到门口,咬破指尖,抵在门上画了些什么。 天花板上的巨型水晶灯耀眼的光打在地板上,又出现了,唐正紧紧盯着男人,周安的影子再一次燃烧了起来,浓烈到极致的鲜红火焰几乎要将他吞噬殆尽。 “哎,本来不想插手的。”周安叹口气,和手上干净利落的动作不同,他愁眉苦脸的一个劲的抱怨,“又费力又没报酬,我脸上也没写着大好人几个字,怎么还往我这边钻,现在物价这么高,我挣点钱不容易的。” 唐正及时插话:“我有钱。” 周安:“好的,老板,请躲到房间里去,这里交给我吧。” 唐正很听话的躲在了沙发后面,周安毫不犹豫打开门,直直对上已经不成人形的李蜜,女人抽搐着身体像只无头蜈蚣拱在那里,身子腐烂的地方冒出了热腾腾的热气,那味道也是一言难尽。周安挑挑眉没事人似的扼住对方的脖子,径直拖到用血画了符阵的门旁,也不知道做了什么,不过顷刻,女人便发出凄厉的尖叫消失了。 整个过程,他一直都是漫不经心的模样,浑身写着“高手风范”四个大字。 “厉害!”碧落轻声感叹,“这个周安的天赋着实可怕。” 唐正有些好奇:“有多厉害?” “这么说吧,普通的阴阳师除招尸首先得花七日布阵,再耗时三日降伏。阴阳大宗里的有才能的弟子也至少需三日。”碧落眼里满是赞叹之意,“这人却是一招除去,真是一块宝玉啊。” 唐正看碧落激动的恨不得扑倒人身上的样子,提了个建议:“要不你问问他愿不愿意去你们墨家?” 碧落摇摇头,脸上浮现出几分伤感之意,“这里可是黄泉门,我们现在所处的都是他人的回忆里,即使与回忆里的人有再多的交集,等到了现实生活中,这里的一切依旧是场梦境,记得它的只有我和你而已。” 碧落也是看过不少的误入黄泉门后深陷于其中的人。这些人将虚妄当做真实,小心翼翼地护了一生,最后死在这场梦里。 黄泉共有三扇门,只有一扇是关于误入黄泉者前世今生亦或来世的。这也是为何即使知其是祸端,却仍旧有人甘愿以身涉险入黄泉的原因。 “好了。”周安满脸嫌弃的瞅着沾了血污的手,不过眼里却是高兴得很,拿人钱财□□,他的雇主可是邵家的少爷,这一次的报酬绝对会让他满意。 唐正:“你们风水师都这么厉害吗?” 周安收回思绪,佯装无奈的笑了笑,说:“你就这么想套我的话吗?” 唐正很认真的回了个是字,说会给你加情报费的。 周安显然是被对方的壕气震住了,一五一十的连带着初恋长啥样都一股脑的说了出来。成为风水师这件事他自己也是有些糊涂的,李雪的尸体来找过他后,他便昏睡了很长一段时间,醒过来时后他便觉醒了这个才能。自己上网买了些教学书,就这么自学成才了。 碧落听完后,心情复杂,难怪它瞅着周安画在门上的符阵怎么都看不懂,过程也不得章法,想来是从那些骗人的书上学了假的,能除去李蜜的招尸也只是因为周安的天赋才能太过强大。 要是好好培养的话……碧落心里打起了算盘,怕是能成为超越陆家双子的存在。 这般想着,碧落露出了白痴一样的笑容,看向周安的眼神火热了几分。 这边周安秉着职业道德精神,为了雇主的生命安全,把无头女尸案的隐情告诉了她,若是要概括一下,也是狗血的可以。 张姐的女儿张潇和李雪在一个设计公司工作,还是无话不说的好友,可后来李雪勾引了张潇的未婚夫,导致两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李雪一怒之下错手杀了张潇,事后张姐知道此事选择隐瞒,亲自向李雪复仇,将其杀害。李雪的妹妹李蜜发现真相后以此要挟,张姐便又除掉了她。 唐正:“警察都没查出凶手,你怎么找到的?” 周安:“哦,这些都是我猜的。”  男人说这话时,正坐在大红色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眼里深深沉沉的,沾了墨的血那般,有些可怕。 唐正回到自己房子时,身心疲惫,累得可以,拖着身子往床上一躺就这么睡了过去,一夜无梦。 第二天,唐正是被冷风吹醒的,卧室的窗户没关,甚至连着玄关的大门都是虚掩着的。在关门的一瞬间,有道人影从门缝隙略过。 是张姐。但此时她没有佝偻着身子,也没有捂嘴发出嘶哑的咳嗽声。就那么直着身体,从背影看就像个年轻的女人。 唐正脑海里忽然浮现一个荒唐的想法。 她佯装外出,低着头打开门走了出来,在抬头看向张姐时,对方又一如往常的缩起身体,十分苍老而又虚弱的样子。 “啊,张姐,好巧啊。”唐正眯着眼露出个笑容,她故意用了力气,于是少年面孔连呼吸间都带了阳光的温暖明媚的味道。 周安说上次的李雪事件,这栋楼所有住户的门把手上都涂了尸油,而这一次却是只针对她。 唐正大概摸清了通过黄泉门的办法,估计是要解决这件事,不过这件事究竟是什么事,还是有些暧昧的。要是只是找出凶手,那张姐的嫌疑最大,再加上周安的猜测,她应该已经出了黄泉门。所以,唐正想张姐的身后会不会隐藏着一个更大更恐怖的阴谋。 张姐看着面前人,有些晃神,她的眼神是有些爱慕,甚至渴望的,但在下一秒却是成了淬了毒的恶意。两种截然不同的极端情绪在白发苍苍的老人的脸上同时出现,诡异而扭曲。 唐正将转变看得分明,于是歪了歪头,带着少年独有的朝气却又不失礼貌的笑容:“早上好。” 因为碧落告诉她在黄泉门里的一切都是虚幻的,所以唐正也不怕自己会死,便在作死的道路上如同脱缰的野马一去不复返。 就拿目前这个状况而言,如果张姐的手上有把刀,肯定是毫不犹豫的插进唐正的心脏里。 唐正原本还想再加把劲刺激一下,却是被忽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吓了一跳。 竟然是莫饮溪发来的微信,一张图片配了一句话。 ――张潇的未婚夫杜少宁的照片。 唐正点开图片,图片上的青年抱着吉他坐在草丛里笑得很开心,浑身充满有些灼热的生命力,像个小太阳,毫不隐瞒的发出耀眼的光芒。无论是谁都会被这样的青年吸引。 而照片上的青年和邵越白十分相像 ,只是前者太过阳光,而后者的眉眼气质偏向冷清,还得唐正用力气才能学出杜少宁的温暖的味道。即使如此,要是再凑个卲知语,就算说邵家有三个孩子都是让人信服的。 唐正关掉手机,算是弄明白了张姐针对自己的原因,怎么说呢,用狗血两字形容不是太合适,可她还真的找不到其它的词了。 第36章 活死人 也不知道莫饮溪向警方提供了什么资料,当晚,天景佳苑来了警车把张姐带走。 地上的雪落了厚厚的一层,是有些虚幻的雪白,四周安静,一切都失了声。 周安倚在窗户边抽着烟,他轻轻吐出一口烟雾,神色晦暗不明。在张秀禾被带走后,邵家便往他的卡里添了七个零,对于邵家的大方他还是挺高兴的。 可高兴归高兴,周安还真没想到邵越白对这件事的兴趣会这么大。 就在刚刚,邵越白给他发了一条微信,内容是一句名人名言: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在周安摸不准什么意思时,对方又发来一句话:兄弟,你愿意和我一起做真正的勇士吗?张姐身后肯定有黑幕啊,我想深挖。 钱拿到手,周安也不顾虑对方了,懒洋洋的怼了句:你脑子一定是抽了。还深挖,黑幕?电视剧看多了吧,小少爷? 唐正:放心,会给你报酬,三倍。 周安:对方已撤回一条信息。 周安:好,怎么说我曾经也是一名为人名服务的公务员,即使职位不同了,我依旧秉着为人民服务的准则,我愿意做一名勇士和你揭开黑幕。 唐正:…… 周安:给你比心。 这边,唐正窝在沙发上,被周安的皮与厚颜无耻深深的震惊到了。 “怎么了?”在沙发上的还有一个人,腰杆挺直的端坐着,长发披散,眼角泪痣殷红。 卲知语穿着白色的西装,依旧面瘫着一张脸,仿佛正身处满是精英的会议中心。 “没什么。”唐正把手机扔远,两手抱着抱枕在沙发上翻个身,琢磨接下来的事。 这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她想问题时带了自己的习惯,半撅着嘴,是符合年龄的青春少女的姿态。 可这动作要是一个大男人做,特别是漂亮的男人,娘娘腔三个字就差没写在脸上了。杀伤力不是一般的大。 卲知语显然被杀到了,她面无表情,两只眼里都是呆愣,张了张嘴没说话。 在外头杀伐果断的邵家大小姐对家人时,就把内里的不可察觉的傻劲全翻出来摊着了。 卲知语:“你喜欢男的?” 在一旁无聊看戏的碧落听见这话,刷的抬头:这推理,这逻辑,它大写的一个服字! 你弟弟不就哼哼唧唧的撅个嘴吗!咋还扯到性向问题上了! 关键是唐正此时正沉溺于“如何寻找隐藏张姐身后的秘密”这一问题,演技小能手的技能自然处于冷冻中,完全忘记她现在顶着邵越白的身子,就这么傻逼兮兮的回了句:“当然啊。” 卲知语冷漠脸,内心已陷入慌乱。 “不过,我现在才发现恋爱和性别是无关的。”唐正红着耳朵,咧着一口白牙,笑得很傻很开心:“我有喜欢的人了,她是个女孩子。” 挠了挠脸颊,唐正对着面前冷着脸像是刮起西伯利亚寒风怎么瞧都没有半点知心大姐姐风范的卲知语说出最大的苦恼:“会不会很奇怪啊?” 长发女子如同机器人似的僵硬却快速的摇了摇头:“不奇怪,你喜欢女的是应该的。” 唐正愣怔:“是、是吗?”现在人的思想观念已经这么开放,接受程度这么高了吗? 围观全程不能言语的碧落:…… 世人对于碧落的态度一直是将它作为供奉在神坛之上的圣物,特别是几世下来最后流于墨家之中,更是每日露水洗身,夜夜鲜花染香,养出的笔灵心性也是极其单纯的。因此也就导致对于眼前“妈的智障”四个字便可以高度概括的情景,碧落只能抽搐着嘴角憋着一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好。 当唐正终于想起自己还在黄泉门内时,卲知语已经向手下发出了一条指令――查清楚邵少喜欢人的信息。 在唐正看过来的一瞬间,卲知语收起了手机,道:“你向周安汇钱的原因我清楚了,虽然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始信奉风水学,我也不好说什么,但你必须和我回去。” 邵家姐弟都有一个特征,严肃起来都挺冷漠的。 唐正缩了缩脖子,我是想走可我走不了啊,她弱弱的回道:“我不想离开这里。” 卲知语皱起眉头,显然对于邵越白不肯离开如此危险的地方她无法理解。 女人站起身,语气不容置喙“明天中午之前如果你无法给一个说服我的理由,就和我回去。” 看着女人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唐正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不是说内里挺呆的吗,这气势也太吓人了。” 然而,下午天景佳苑便又发生了一场命案。  死得是小情侣的男方王一新。女方何乐去超市购物回到房子里时听见了滴水身。 她本以为男友洗了衣服在阳台处晒着,结果当走向阳台时,才发现晒的不是衣服,而是残肢断臂。 王一新被分尸18块,尸块被系上绳子吊在了细长的横杆上。 因为何乐尖叫太过凄厉,唐正拽着周安过来后,直接目击了犯罪现场。 不断滴落的血雨,划痕整齐的尸块…… 周安瞳孔放大,慢慢吐出三个字:“我日呦。” 唐正眼角疯了似的猛跳,她将瘫坐在地上崩溃失禁的何乐抱到卧室里,随即报了警。 嫌疑人张秀禾在警局里自然是无法作案,那么杀了王一新的是谁? 是抓错了人还是漏网同伙亦或是一件独立案件? 在警察取证调查两小时后,警局传来了一个消息:张秀禾自杀死亡。 周安这时刚做完笔录,听到这个消息只是对唐正投过去一个颇为深意的眼神。 两人回去的时候经过张姐的门口,房门紧闭,好似永远不会再打开。 “你还想挖下去吗?”周安打个哈欠,眼眶微红似乎有了困意,漫不经心的问道。 “嗯。”唐正点点头,眼里一片清明:“你要是觉得危险就脱身吧,我一个人也可以。” 周安笑了,眉梢微挑,桃花眼里的讽刺都快溢出来了:“邵少爷就你这样,还一个人也可以?” 几天下来,对于周安唱戏似的变脸,前一秒还笑得满脸慈祥后一秒就可以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欠揍气味的本领,唐正已经可以做到面不改色接收了。 而且这人还视财如命,唐正怀疑他上辈子是不是穷死的。 “不过你的报酬我还是挺满意的,我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可就是这么一个说翻脸就翻脸,贪财的男人,责任心却是出乎意料的大。 男人倚在楼梯扶手处,无缘无故道:“我会撬锁。” 碧落瞠目结舌的看着在撬开张姐的门后大摇大摆进去的两人。 墨家的家主代代都是一身浩然正气,门内弟子所学家规也算得上是八荣八耻的翻版,天天过得跟苦行僧似的,否则也不会别家圣物得的是金银财宝,神血寿命这些贡品之时,碧落还天天鲜花露水。正因如此,碧落铭记脑海之中的便是君子慎独之类的道德原则。 只是这几天下来,碧落的小小的人生观在不断的颠覆。 “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碧落苦口婆心劝道:“擅闯他人住处虽然是小事可终究是不对的,你们快出来!” 唐正掏掏耳朵全当没听见。 说起来先前唐正发给周安的那句名人名言也是碧落给提供的。 “警察在这只搜出了一堆没什么用的东西。”周安眯着眼细细打量精致的装潢,“我估计张秀禾用了特殊手段。” 唐正的视线落在墙柜里排列整齐的照片上,都是同一个年轻女人,短发及肩,笑起来十分明媚,活力满满。 “是张姐的女儿张潇。”唐正说。 周安凑过来拿起一张瞧了瞧,咂了下嘴:“是个大美人,都长这样杜少宁还出轨?” 唐正不屑一笑:“呵,男人。” 周安:……搞得你好像不是个男的。 这是一间封闭式的房间,准确来说,更像是监狱。 狭小阴湿,来历不明的黑漆凝固在角落发出难闻的霉味,似乎还有什么不能见光的东西躲在这里苟延残喘,轻而易举的带来绝望。 房间里只有一张单人床,白色的被单,白色的床铺,浓厚的消毒水味充斥在上面。 当年天景佳苑的无头女尸案,有一位被吓疯的住户送到了这家精神病医院,只是不过短短一个月那人就逃走了,而这家医院并不正规,算得上“黑户”也就没有报警。 站在门口的院长神色不安,手心出汗,对于邵家的人忽然来他这破医院,即使对方说明了来意,他还是仓皇的。 “刚送来时的确疯疯癫癫的,可过了三四天吧,就正常多了,那模样也不像是装的。不过那位患者的家境富有,可以到正规的好医院去治疗,我到现在都没弄明白为什么要送这里来。” 少女扶了扶镜框,手指白皙修长,她似乎感兴趣的问:“那位患者具体症状是什么?” 院长:“妄想症,还有人格分裂的倾向。” 莫饮溪眉梢一挑,便听对方补充道:“他觉得自己是一条龙,还是会喷火的那种。” 哦,莫饮溪明白了,喷火龙。 “是这人吗?”将一张照片递过去,莫饮溪问道。 院长哎了一声,连连点头:“对,对!就是他,周安!” 唐正震惊了,唐正不可思议了,她不过是说了句墙里说不定有东西,周安就把墙给炸了。 真的炸了。 男人毫不在意的擦擦手上的血,把歪掉的眼镜随手扔在满地废墟里。 “不要问我。”碧落面无表情的对唐正道:“我也是第一次见到用血画个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阵法就能把墙炸成豆腐渣的阴阳师。” 相比人类阴阳师而言,这种能力更像是妖才具有的。 好在这墙乍得无声无息,没有动静,并没有引起守在楼下警察的注意。 墙后是一间密室,虽然也被炸毁了一半,但还能瞧出大致的样子。 棺材,符纸,娃娃,头骨,就是邪术现场。 周安二话不说直接掀开棺材,刺鼻的尸臭如潮水般铺天盖地袭来。里头躺着两具高度腐烂的尸体。这本是单人棺材,空间狭小的过分,因此这两具尸体只能紧紧贴在一起,呈现出最亲密无间的姿态。 像是恋人一般,他们分别穿着白色的西装和婚纱,已露白骨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在桌子上有一张合照,相框边缘没有半点灰尘,可以看出主人对它的重视。照片上短发的女子紧紧揽住身边青年的手臂,笑靥如花,青年则无可奈何的宠溺的笑着。 “多数人喜欢上一个人时,是因为那个人有与自己不同的美好。”唐正垂着眼帘,轻轻道:“但张潇和杜少宁两人实在太相似了。”都是温暖的小太阳,靠的太近便会被灼伤。 周安没有说话,破烂不堪的棉布人偶被人用绳子拧成一团钉在猪血浸泡过的黑色桃木枝上。 棉絮里也夹杂着一张照片,即使照片被人泄恨的用小刀划过,还是可以看出上面人的容貌。 柔弱甚至是有些怯懦的女子,长长的头发及腰,害羞对着镜头外的人微笑。 “所以小太阳重新找了个小月亮?”周安拉长腔调,讽刺道:“还挺恶心的。” 碧落悄悄说道:“这两具尸体怪得很。男性是真正的死亡,可女性却不是的,是灵魂脱体,没有水和食物,身体最后只能腐烂而死。” 福尔摩斯唐上线:“张姐身体里的灵魂是张潇吧。” “嗯,应该是的。不过这种换灵魂的大型禁术至少要四个鬼术师辅助。”阴阳鬼术随然一直连在一起但终究是不同的。 前者降妖除魔,后者却是驱鬼遣妖,鬼术师需要更加过人的天赋,就以陆缘笙为例,他的鬼侍白无艳拥有百鬼夜行中百鬼君的实力,是普通阴阳师望尘莫及的。 而鬼门之主所有的碧落笔,可遣鬼开阴界之门,碧落所在的墨家自然也多为鬼术师。 张潇的背后究竟站着什么人,能提供如此多的鬼术师去完成这场大型的禁术? 唐正自然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同周安一起翻箱倒柜的找线索。 翻个底朝天后,还真找到了东西,周安皱着眉头对于手里这张丑兮兮的面具很是嫌弃:“这是啥玩意,怪渗人的。” 唐正没吱声,这张面具她不能再熟悉了,纯白色的中间一只血色眼睛,在苏青水和小言的回忆里都出现过,戴这这张面具的人也是祸患的主导者。 唐正将面具翻过来,后面有一小行朱红色的字―― 对于神而言,人类才是真正的“神” 。 “邵少爷,你知道活死人吗?”唐正不明觉厉之际,周安又找到了东西。 唐正应了声,从承灾鬼身上获得寿命逃离生老病死的人就是活死人,比如徐天,他们是一种极度自私自利的恶心的怪物。 唐正向周安看过去,他端着一个木盒子,里面放着几个铭牌。 唐正随手拿起一个,铭牌上写着“活死人徐天”,看来张潇后面的人的的确确是面具人了。 这般想着,唐正又拿起一张铭牌,在看清上面的人名后,她的脸色倏忽惨白如纸,瞳孔骤然缩如针尖,失声无言,硬生生将溢出喉咙的尖叫咽下。 周安察觉唐正的不对劲,皱着眉头拍拍了对方肩膀,“你没事吧?” 他看向唐正手里的铭牌,搞不懂有什么可怕的――活死人陆缘笙。 作者有话要说: 爆字数啦,(笑) 因为设定的阴阳师世界观过于宏大,所以争取每章都科普一些,比如这次的普通阴阳师和鬼术师虽然都属于阴阳师,但后者更加厉害,前者虽然也可以有鬼侍但都是战五渣型的,像小白这种的只有鬼术师可以签下。这些设定我尽力让大家明白。 太久没更,我自己都忘了情节。 然后,下章墨家和式卿言出场(散花~) 第37章 理氏墨家 在“陆缘笙”三个字进入眼中的一刹,黄泉之门便已打开。不过顷刻,身边景色倏忽扭曲,如光点破碎,散落,最后黑暗袭来淹没了一切。 “醒了。” 忽然,身旁传来一道轻柔的陌生声音,唐正慢慢睁开眼睛,黑暗渐渐褪去后,白光乍现,眼前的景色是古色古香的小桥流水,四周衬得则满是碎如繁星的野花。身旁站着与她年龄相仿的长发少女,面容十分秀美,一双狭长的凤眼却是微微闭着。 知道人醒了,墨燃松了口气,轻笑着道:“这里是理氏墨家,你安心休息便可,无需担心。” 唐正此时还没从陆缘笙是活死人的事里缓过来,整个人都处于呆滞的状态,听见对方文绉绉的话,再加上周围的布局古风得很,便以为自己这是又进了一扇门或者是又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比如穿越之类的。 唐正眼珠微动,用为数不多的智商思考眼下的状况。 墨燃心里是有些担心的。在得知对方误入阴域后,墨家派去的鬼侍虽说把唐正的身体带了回来,但魂魄却是落入了黄泉门。即使现在人醒过来,也难免会受到一些伤害的。 她刚想说些什么,床上的人却是忽然抱头而起:“啊!我的头好痛啊,你是谁?我又是谁?”最后露出无助的神色:“我好像失忆了……” 这波操作,唐正给自己打个满分。先发制人,要是真的进入了另一扇门成了他人,她先装个失忆糊弄一下,到时也不怕被人戳穿。 “失、失忆了?”听见这话,墨燃猛地站起,双眼依旧紧闭,转向一处焦急地问道:“先生,怎么办?” 唐正这才发现墙角处还有一人,是陆缘笙。 男人依旧一袭长衫,眉目清冽,像是一片虚无,随时都会无声无息的消失。 “无事。”陆缘笙低垂目光,未将视线从手中的书上移开,只道“这里是百解,你已经从黄泉门里出来了。” 唐正攥紧被角,没说话。 陆缘笙翻书的指尖一顿,对促局不安的墨燃道:“你先去家主那儿,看看式卿言的情况。” 墨燃倒也不点破两人之间的古怪,只是乖巧点头:“嗯。” 此刻正是日出之际,天色还是有些灰蓝的,墨家在百解里的位置可以说是得天独厚,左川右山,傍水而依,淡灰色的雾气朦胧绕在周围,日出时分,一道殷红跃于空中,是带了血的颜色。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陆缘笙,他合上书,很是平静的问,“你有话要与我说?” 唐正摇摇头,虽然她在看见铭牌上有老板的名字确实是震惊,但也只有震惊而已,对于陆缘笙,她不怀疑也不会暗自揣测。既然老板不说,那一定是有苦衷的。 唐正眨了眨眼睛一副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的小可爱样,装模作样的拿起茶壶倒了茶,陆缘笙暼了她一眼,道:“你既然知道了,没有想问我的吗。” 唐正手一抖,差点把茶水漏一地,她干咳几声,摸摸鼻子小声说:“老板,你要是不想说不用勉强的。” “无事。”陆缘笙连眼皮都没抬,“除了你和邵越白,阴阳界的人大都知道我是活死人的事。” 唐正:嗯??? 他伸出三根手指,语气淡然:“毕竟我这副样貌活了三百多年,是人都会怀疑。” 唐正:…… 陆缘笙虽说是活死人,可与普通的活死人又不一样,他的续命来源不是那些含冤被做成承灾鬼的尸体,而是来自妹妹陆知亦。做为天才阴阳师,陆知亦累积的功德足够她轮回四世而富贵,可最后却是大好年华惨死,甚至魂飞魄散无□□回,这功德便只能算在了陆缘笙头上,给他续命。 唐正估摸就是传说中的长生不老,按道理说这应该是件好事,就像西游记里那些一个劲想吃唐僧肉的妖怪,为的不就是长生嘛。可提到续命的事时,陆缘笙的神色却与好事两字实在扯不上边,平平淡淡的好似在说着今天天气之类的无关要紧的话,瞧不出喜悲。 陆缘笙忽然开口问道:“你是如何进入黄泉门的?” 唐正只能说是误打误撞,把在黄泉门里还有碧落的事都细细告诉了陆缘笙,特别是关于面具后面的字,她记得一字不差。 陆缘笙听着,捏着书边的手不断用力,整个扉页都皱巴巴的缩起。 “我听过这话的。”陆缘笙敛去眼中神色,声音竟是有些干涩。 唐正:“谁说的?肯定和面具人有关啊!” “死了。”陆缘笙的声音微微颤抖,“在几百年前就死了。” 以阴阳师最凄惨的方式,死去了。 敏锐地察觉到对面人的情绪不对劲,唐正连忙闭上嘴没敢再说话。 好在陆缘笙很快就平静了下来,说是要带她去找式卿言。在墨家的鬼侍找到失去魂魄毫无生气的躺在一边的唐正想带走时,却是被疯了似的守在一旁的式卿言给吓了一跳,最后只能把人打昏一同带了回来。 陆缘笙面无表情描述式卿言发疯的模样,唐正听得胆战心惊。黄泉门里她最担心的就是小言了,说实话刚告白就差点来个生离死别换作是她也受不了,更别提式卿言那个性子。 唐正不由懊恼自己这招事的体质,这次又让小言难过了。 陆缘笙把唐正神情看在眼底也没多想,只觉得相对于主仆,唐正和式卿言之间更多的应该是女孩间的友谊,不由欣慰点头。有些阴阳师自视甚高将鬼侍当做工具利用,这是他最不喜的。 与黄泉门里的满目初雪白一地的清冷甚至有些孤独的景色不同,墨家当真是称得上鸟语花香四字,萌芽未展的花骨朵随处可见,挤在一起,竟是在清澈见底的河流之中铺出条条花路。 阴阳大宗将近百家,皆为千年前源者“律”一系传承发展而来。大宗中有实力不断壮大繁荣者,也有日渐式微,销声匿迹者。只是无论哪一方,深厚的根基,代代传承的力量注定使他们的地位无法动摇。 可与理氏墨家却是哪方都不属于,家族不过成立百年,如今也只是第四代代家主在位,但凭借圣物碧落笔,以及门内弟子多为鬼术师而被纳入大宗之中,与其它百宗媲美。 特别是前任家主墨小星因为沉迷修炼阴阳术至四十岁膝下无子,最后在前前任家主的一顿狠追猛打下,才勉为其难的结了婚,生下一对龙凤胎。这件事也在当时成了不少阴阳师闲聊的笑谈。 龙凤胎中的哥哥墨清是墨家现任家主,而他的妹妹墨燃则是唐正一醒来便瞧见的那位。 唐正有些犹豫:“她的眼睛……” 陆缘笙:“墨燃不是盲人,只是不能睁眼,你可还记得命术?” 唐正说记得。在阴阳界有一席之地的比较厉害的大阴阳师都有自己的独门绝活,这绝活便被称为命术,老板的命术是可看清对方因果线的“知命因果”。 陆缘笙:“墨燃的眼睛和她的命术有关,万不得已绝不可睁眼。” 唐正有些好奇,想自己是不是也能去练个命术出来。 最后,陆缘笙在一黑檀色的画有凤凰的大门前停下,推开门,里头依旧是古时的格局,最显眼的莫过于那张长紫色的木桌,上头摆着的紫铜熏炉飘出的缭缭烟雾如一根根细长的绳子将木桌旁的人牢牢捆在椅子是动弹不得。 椅子上的人黑发披散遮住面容,身材柔弱却是从里到外都满着一股狠戾劲,不顾命的挣扎,被绑住的四肢勒出触目惊心的血痕。 那模样极其恐怖,好似是有什么求而不得的宝贝,好不容易在眼前了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宝贝被不爱惜它的人给带走,若是真有也定是比她自己性命还珍贵的宝物了。 “哎呀,我都说了,你再等等就行了,何必如此呀!”在一旁的白裙少女也是被这不要命的气势吓到了,身心俱惫的重重叹口气,她朝自家主人看去,翡翠般清澈的绿眸里有着小小的怒火,气鼓鼓道:“阿燃,这人也实在是太不听话了!” 墨燃轻笑着,转而朝着唐正的方向,道:“朝目,她的主人来了。” 椅子上的人猛然抬头,眼里的凶狠没有丝毫遮挡,似要化作利剑,带着噬人的浓烈血腥味爆裂开来。 朝目露出要哭的表情往墨燃身旁躲去,太恐怖了啊! 墨燃虽说看不见,但却也感受的到周围忽然变化的气息,是让人极其不舒服的。 “小言?” 唐正瞧清对方的脸,心里一阵喜悦,小跑到式卿言的面前,喊到:“小言!” 朝目“咦”了一声,她从墨燃背后凑出脸,满心惊讶,她身为鬼侍敏锐度笔人类要高得多,方才在这绑在椅子上的人周围还满是煞气的怎么忽然就没了? 甚至还有一点无害的感觉?  式卿言听见唐正声音的瞬间就焉了,耸拉着脑袋,眼里的骇人血意褪得一干二净,连个渣渣都没留下。反倒是迷茫,懦弱,这些与之不符的情绪涌了上来。缩着身子,怯怯地看着她,像是想亲近主人又不敢靠近被骂了一顿的巨型狗,只能把身体缩成一团大棉球,可怜兮兮的躲在角落。 不止朝目被式卿言这忽转的画风给弄懵了,连唐正也是不明所以。 “墨家鬼侍把你带回来时,式卿言失了心智,谁靠近你都不行。”陆缘笙见怪不怪,“然后你中途醒了一次,对着她说了一句话。” 唐正奇怪了,她可是一直在黄泉门里没出来过:“我说么了?” 陆缘笙:“离远点,别碍事。” 唐正:我不是我没有。 陆缘笙:“幸好你说了这话,否则现在怕是还在僵持。”式卿言虽说敌不过朝目,但实在是太难缠了。 男人垂下眼帘,袖下的手指微微屈起,还有当时说这话的“唐正”,到底是谁? 那个用唐正身体作为媒介显灵来保护唐正的人到底是谁? 这次陆缘笙带唐正来墨家不仅是为弄清楚这个问题,还与初代有关。墨家的碧落笔笔灵虽说是新生如幼儿,但本物却有传言是源者“律”所造,而墨家的传家之宝中还有一从未被公开过的宝物――初代的画像。 这个历史不过百年的兴欣家族与初代的渊源比其余大宗都要深得多,知道得自然也更多。 这边唐正正蹲在可怜兮兮的式卿言面前,忙着一边哄人一边道歉,眼里嘴角都是柔和的笑意,模样倒是很容易让人忍不住再矫情些,好像无论做些什么过分的行动,对方依旧会笑得这般好看的一一接纳下来。 唐正见把人哄住了,就连忙对着式卿言瘀血发青的手腕一阵揉揉捏捏,心疼的说:“怎么每次见你,身上都有伤呢。” 式卿言也不说话,就乖乖的伸着手,睁着一双好看的银瞳,里面似乎有沾着露水待放的桃花的羞涩意味。窗外恰好有一颗黛青色的树,上头的花开得正艳,有几分怒放的浓烈,那光便擦着层层叠叠的花瓣,擦着实木窗檐,带着几分不可言喻的浅色阴影落在式卿言的脸上。 她侧着头,将面前人心疼的表情全部细细纳入眼底,心里的那些堆积到快要淹没她如潮水的不安在这一刻全都消失了。 甚至,她想,只要是唐正给的,无论是喜悦还是悲伤,无论是幸福还是痛苦绝望,亦或是这不安,她都会甘之如饴的全部吞下。 将两人见的氛围瞧得分明,再思极式卿言先前的疯狂,朝目恍然大悟。 恋人啊,这一对绝对是恋人啊! 她这么想着,就瞧见被自家小姐称为“先生”的男人,在一旁很是欣慰的,总而言之就是哪里不对的看着她们。 朝目嘴角一抽,这先生难不成……不知道自家徒弟和一个鬼谈了恋爱?她脸一红,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羞涩捂脸,地下恋情,也挺刺激的哈。 作者有话要说: 朝目设定:小黄人(笑) 第38章 被困 该说的都说了,陆缘笙便领着唐正去见墨清。 因墨小星晚年得子,墨清虽说是家主,但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戴着细边银丝的眼镜,他的眉眼极其漂亮,五官虽与墨燃相似却是多了几分英气,西装革履的坐在桌前批阅文件,倒是让人不敢侵犯。     “墨清。”陆缘笙轻道。 男人闻声抬头,眼神不怒自威,唐正心紧张的肝颤了颤。 陆缘笙低低笑了几声,墨家的严肃性子还真是一代一代传了下来,依目前而言,甚至还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趋向。 “先生。”看清来人,墨清微微颔首,脸上露出难得的笑意,“家父今日回本家,将东西准备好了。” 陆缘笙表了谢意,随后向对方介绍唐正。 墨清在看见唐正时便恢复不苟言笑的模样,墨色深沉的瞳孔里没有太多情绪。 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太多了,唐正总觉得这墨家家主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像是在审视什么。 收回视线,墨清也不多问什么,从抽屉中轻轻拿出长形朱红雕花盒,上面刻着一个含笑的喜佛。 “红色桃木?”陆缘笙语气一沉,“你们用这个装画?” 墨清:“嗯,否则压不住。” 唐正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但也知道桃木是用来驱鬼辟邪的,她凑近几步,细细打量面前的盒子,猜想里头难不成装的是什么邪物? “先生,还劳烦你坐镇压住它。” 墨清到底还是有几分紧张,“这是墨家第一次开画还请小心。” 唐正眨了眨眼睛,这盒子里的画什么来头,这么恐怖吗? 事实上,还真是挺可怕的。 陆缘笙布好阵法后,在墨清打开木盒拿出画卷的一瞬间,整个房间忽然变得面目全非―― 琉璃花灯高高的悬挂在房梁之下,雕刻精致的门窗相依,带着浅浅的熏香,一直延伸到华美大殿的尽头,在尽头高位处坐着一位白衣少女,此时的她比唐正以往在梦中见到的还要年轻,甚至是带着未入世事的纯粹。 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那套红白相间的衣服在她身上宽大不少。但此时的她与唐正脑海里的“律”判若两人。 相貌虽未变,却是带着几分年少轻狂的稚气与狠意,如有烈火焚烧。她单手托腮,金丝镶边的红色长袖滑落到手腕处,露出有些惨白的肤色,在肌肤下的青细血管映衬出了病弱的意味。 只是少女却是满脸肆意,眼里含了红梅落酒的冷清与蛊惑,懒懒勾起唇角。 好似一块尚未雕琢的玉石,棱角分明而又荆棘缠绕。 唐正想要走过去,她胸口翻腾着许多陌生的情绪,原本在黄泉门里被碧落压下去的回忆与感情再度涌上来。 她想和这人说一些话。 抽了抽鼻子,眼泪再一次掉了下来。 “不要过去。” 与唐正一样,陆缘笙也进入了幻境之中,只是他是硬生生闯入这个大力排斥他的幻境,恐怖的力量不断撕扯他的身体,陆缘笙眉间浮出一丝痛苦很快又消失不见。 “这是画中妖的障目术,依靠画中物的执念而活,从而引诱人进入画中世界。” 陆缘笙再次叮嘱:“千万不要过去。” 唐正红着眼眶,没再挪动脚步。 陆缘笙望向尽头独自坐于高处的人,看似独饮繁华的少女侧过身漫不经心的拨弄着宴桌上的礼器,华美的大殿除了她别无一人。 执念。 陆缘笙道,你的执念终究是她吗。 幻境中千年之前的人自然无法回答他。 陆缘笙很快破了画中妖的幻境,房间又恢复了原样。 墨清僵硬的神色终于轻松下来,他 收敛起眼中的情绪――画中的人依旧是幻境里恣意轻狂的模样,也的确和唐正容貌相似。 墨清垂眼着将画卷放回木盒,道:“源者是忽然出现在世人眼中的。那时便已是十一二岁的年龄,再早年的经历无论如何也查不到,再加上源者天赋过人堪比妖才的能力,当时关于她身世的传言甚多。” 有人说是妖,有人说是鬼,还有更不堪的说法。但最终这些传言在将源者带到大众面前的人的身份地位前不堪一击,不过多时便销声匿迹了。 唐正问那个人是谁。 墨清:“在源者出现之前,并没有阴阳师一说,取而代之的是术士。” “而将源者带来的人,则是术士的头领――百里长生。” 一夜过去,天色未明,四周还晕染着浓厚的雾气。 只是这雾气还没墨清心里一半多,还是黑得找不到出路的那种。 “先生。”墨清皱着眉头,语气有些无奈,“这个弟子我是不能收的。” “有何不能。”陆缘笙云淡风轻道:“天赋异禀,还会入梦之术,她有资格做你墨清的弟子。” 这我当然知道!墨清很头痛,能被陆缘笙收下的自然是有过人之处,他担心的是唐正的身份。眼下看来,唐正很可能是源者的转世。墨清抬眸望向男人,“先生你为何想将唐正引入我墨家?” 陆缘笙:“我时间不多了。” 墨清有些愣怔,但终究没有细问,只是道:“那先生不如将她推荐给万家。” 万家是大宗之首,也是与源者联系最为紧密的大家,初代家主是源者的门下弟子,若要拜师,自然是万家最好。 “不可。”陆缘笙神色郑重:“关于唐正的事千万不可泄露给其它宗家。” 对于老板和墨家家主的谈话,唐正是全然不知的,自从看了那副画后,她与老板相见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反而是墨燃还有名为朝目的鬼侍找她找的很频繁。 墨燃是一个十分温婉秀丽的姑娘,刚开始相处时还有些羞涩拘谨,但是架不住唐正连笑容都是满满朝气的模样,与她很快就亲近起来。 这个总是害羞温润的女孩却是每次提到陆缘笙时,脸色明媚起来,小心翼翼的问着关于陆缘笙的事,又悄悄在暗里红了耳朵。 唐正这次刚讲完老板的英勇事迹,就瞧见墨燃两手紧握,抿嘴轻轻笑着,笑着笑着耳朵就红了,连着脸蛋都是染上了粉色。 这模样唐正眼熟得很。 这几天小言就是这么傻兮兮的,两人坐在一起吃个饭,式卿言就能笑得嘴巴都裂到耳朵根后,晚上挤在一起睡觉时,乌漆嘛黑里都能瞧见式卿言脸上热气腾腾的红色,挺像熟透的樱桃,怕是唐正一拍就要挤出汁了。 “墨燃。”唐正刚刚说得口干舌燥,对方连忙给她端来一杯茶水,唐正接过,十分平淡的问了句:“你是不是喜欢老板啊?” 然后,唐正就又见到了一个瞬间熟透的樱桃。 出乎意料的是,她本以为按墨燃的性子会慌乱否认,倒是没想到对方会直接承认。 “很,很明显吗?”墨燃捂住烧起来似的脸颊,双眼紧闭,两手微微发颤,“我以为,以为藏的很好的。” 唐正仔细想了想,在陆缘笙面前,墨燃还真是藏的挺好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唐正疑惑:“你为什么不说出口?” 墨燃脸上的热气还未褪去,衬得少女如花般娇嫩,她微微垂头,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宛如烟火灿烂一瞬最终融于夜色,她并未回答这个问题:“我与先生初次相遇是在黄泉门里。” 那时的黄泉门依旧险恶诡谲,还未改变。她不过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只能躲在角落里闭着眼睛小声抽泣,等着她的父亲,她的哥哥来救她。 但身为阴阳师,墨燃又怎能不知“黄泉门内有去无回”这一说,要想打开黄泉门无非三种方法。 碧落笔,黄泉扇,天命琴。 黄泉扇至今下落不明,天命琴还活于传说中无人见过。 墨家虽有碧落笔,但若非鬼门之主所持,在人类阴阳师手里只能打开一次黄泉门。 墨燃知晓,如此珍贵的一次开门机会若是用在她身上,墨家会遭到整个阴阳界的口舌讨伐。于是在黄泉门内待了四天后,当染着血色的黄昏在寸草不生满是尸骨的大地上拖出鬼魅影子时,墨燃擦干眼泪,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不符合年龄的决然,她五指并拢成尖,带着干净利落的狠意向眼睛戳去。 ――墨燃,你要记得,你的眼睛千万不要落入他人之手。若是有一日你无法掌控了,就将它毁去。 ――嗯,墨燃知晓。 “真是奇怪啊。”在鲜血即将迸发的之时,一只带着凉意的大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含着些笑意的清冽男声在她耳边响起:“就依墨小星的性子,怎么会教出这么听话的女孩?” 男人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将饱受四天饥渴已经无法行走的女孩轻轻抱入怀中,“墨家好不容易有个女孩,你若真出了事,你父亲怕是能闹的阴阳界鸡犬不宁。” 墨燃眼泪一下涌出,从紧闭的眼角渗出,她那时便想睁开眼看看男人的模样,可悲的是,却也只能想想而已。 她被陆缘笙安全带回了墨家,那之后便接受对方教导,但也只能尊称其一声“先生”。 唐正知道这是一见钟情,日久再生情,但是她也注意到了一件事,“墨燃,难道你从来没见过老板的样子吗?” “嗯,从未见过。”少女的笑容,第一次含着苦涩,“我想睁开眼看看先生,即使一秒也好,我也会将先生的容貌深深记住的。” 树上的花颜色逐渐变深在百解的几日,唐正觉得自己快废了。她万万没想到老板竟然是把她带来学习阴阳术的,墨家的修炼出了名的苦,即使墨清体谅她没什么底子放宽了些标准,唐正也累得嗷嗷叫。 好在墨家饭菜不是一般的美味,唐正再累再苦也敌不过几碗米饭下肚。式卿言有好几次心疼的把手覆在唐正的脸上想说一句你瘦了,却总是意外的感受到对方的脸颊越发圆润。 式卿言:…… 叼着筷子的唐正:“……” 于是式卿言就改为光明正大的捏唐正的脸,一边捏一边笑得跟小花似的,开心的很,眯着好看的银瞳露出很满足的表情。 朝目每当这时便兴奋的不能自已,在脑海里脑补了几千字不可告人的东西。 有一天,平静的日子里倒是发生了件奇妙的事。 当时唐正坐在一处景色极好的亭子里,四周的花瓣乘着风落了一地,刚刚飘落的也簌簌的堆在她脚边,散发着些许甜腻的清香。唐正手里握着书,无精打采的背着,式卿言安安静静地坐在她面前,也不嫌无聊,就这么看着她。 天色逐渐变暗,墨清选得这个学习地方却自带灯光,还贴心带护眼效果。 唐正背得昏昏欲睡,忽然手心一痒,张开手一瞧,里头竟然有一团白色的像是人形的小东西,紧紧抓住她的手指不肯放手。 式卿言眉头一皱,立即伸手想把这个不知死活的玩意扔掉,下一秒却被凭空出现的朝目挡住。 她端着唐正手里的小白团一脸惊奇,随后恍然大悟的啧啧几声:“你这也爱的够深啊,生灵都出来了。” 这世上不论是人妖鬼都是有心愿的,当实现心愿的渴望达到极端时便会生出生灵。 朝目对唐正笑了笑说:“放心,这是从式卿言心意里生出的生灵,黏你黏得紧,过会就会消失的,毕竟生灵都是活不了的。” 她转头朝式卿言挤眉弄眼想要打趣几句,却见到对方面如寒冰的盯着生灵,要不是朝目拦着,又打不过,式卿言肯定是一手劈了这黏着她的唐正不放手的东西。 哇,好可怕。 朝目露出揶揄的笑容,不怀好意往后退了一步,示意大佬,你随意。 式卿言立马撸起袖子准备开辟,却见唐正十分欢喜的对着手心的生灵揉揉捏捏,开心道:“哇,小言!它和你一样好可爱啊!” 于是式卿言满满气势立刻消散,瞬间偃旗息鼓,那模样把看好戏的朝目逗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又过了几日,墨清忽然面无表情的把他们召集到主屋,虽然跟以往一样的面瘫,唐正却是从里头嗅到了怒气,还是很大的怒气。 墨燃心里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哥哥,怎么了?” 男人眼里一片深黑,端不出半点情绪“先生被陆家的困住了。” 陆家……唐正疑惑,便听到朝目压着声音对她解释:“就是你们老板的本家,只是很久很久以前你们老板便和陆家断绝关系了。” “依先生的能力陆家怎能困住他?”墨燃道。 “没错,于是陆家那几个老迂腐的用了歪门邪道的禁术。”墨清面色寒冷。 同血限制。  不可能吧,唐正下意识否认,假如真是同血限制,那必须得用老板的的血液来做阵眼,可老板都活了三百年了,父母应该也投胎转了好几世。 还有唯一的妹妹陆知亦早年逝世,他们到底用什么做阵眼的? 知道在场人的疑惑,墨清缓缓开口:“他们用了陆知亦的尸血。” “哇,陆家还真是厉害了。”朝目似笑非笑,声音有些沉闷,“我还奇怪当初陆家下葬陆知亦的时候棺材里怎么只剩一副皮囊,好好的女孩子尸体连骨头和血液都没了,他们竟然还栽赃给鬼侍……” 原来,却是那时神情最为悲恸的陆家人亲自剥去陆知亦的骨,榨干她的最后一滴血,将她埋葬。 作者有话要说: 我,我终于要考完试啦!终于要告别比我脸还小的风扇啦!啊哈哈哈哈(?ω?) 等我回到家,我就天天吹着空调打字,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39章 混入陆家 陆家,因双子的存在曾经兴盛到了极点。当年双子生辰,甚至有百鬼相迎的阴阳错位之景,可好景不长,自那之后陆家再无可挑大梁的人,再加上陆知亦离世,陆缘笙离开,陆家便不可避免的呈现式微之态。 “话虽如此,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绿眸微睁,朝目宛若不问世事的孩童,丝毫不在意正座上脸色铁青的人,满脸天真的笑着说道:“哎呀,所以我们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知道吗?” 唐正缩着脖子,压根不敢抬头,只能欲哭无泪的回了句:“...知道。” 她是真没想到朝目敢当着陆家人的面同她说这些话的,你就没看见人家的脸色连快黑成碳了啊! 朝目说我当然看见了,等他脸黑的能滴墨我再闭嘴。 陆有才一听火气冲上脑门,猛地拍向桌子,极具威慑的吼道:“胡闹!你...” 才出口三个字,墨清就端着他那张能冻死人的面瘫脸毫无感情的道:“望见谅。” 话没出口一半就被打断,陆有才憋下剩下的话愤愤地甩袖坐下。 “真可伶。”眼看陆有才竟然忍了下来,作妖小能手朝目立即矫揉造作一声叹息,假惺惺的抹去脸上根本不存在的眼泪,捏出哭腔道:“墨家的长老也真是的,自己不敢出来就派一个没什么分量的弟子出来顶枪,就不怕他们陆家人被我们欺负吗!” 唐正:...你是魔鬼吗! 这简直就是第二个白无艳啊!难不成鬼侍都这么爱看热闹,不嫌事大?! 你要作妖也别带着我,为什么这些话都是对我说啊!你没看他眼里都开始喷火了吗! 朝目又说我看见啦,等他嘴里喷火我再闭嘴。 唐正:... 她嘴角抽搐,忍不住看了眼笑得格外开心的朝目。即使嘴巴再毒,朝目偏偏长了张娃娃脸,大大的翡翠色的眸子里似乎还有阳光流淌出的浅色痕迹,乖乖坐在那儿就是一个雕刻精致如人偶的少女。只是这反差是一点都不萌,反倒是挺让人操蛋的。 “请问家主在哪,我有要事与他相说。”墨清眼皮一掀,不轻不重的望了眼坐在高位却无比拘束的人。 “要事你找他干嘛?”陆有才眉头一皱,下意识说出此话,对上朝目似笑非笑的视线,才连忙改口,一堆文绉绉的话蹦了出来,“有何要事,可先与我细说。” 这对家主也太不敬了吧,唐正暗自咂舌,在来的路上,她便听说陆家现任家主陆远兮在本家并不受重视,手上也无实权,不过是长老们操作陆家的傀儡。 虽然知晓但是她没想到对方会被轻视到这种地步。 朝目对此早就见怪不怪,见缝插针来了句:“我们有要事关你什么事哟!”语毕,翻个白眼,十分小女儿家的跺了跺脚。 唐正偷偷捂脸,她是真觉得陆有才可怜。 好在在来之前陆有才就做了心理准备,虽然心口里还窝着火,但是几番下来也算得上熟视无睹了,他摆好表情刚想开口,就见面瘫脸又云淡风轻的丢来两个字:“见谅。” 墨清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再配上他那张像放在冰箱冷冻区里放了几十年的脸反而有种“你太无理取闹了啊,这点小事都生气,也太狭隘了吧!哎,我就勉为其难的给你个面子道个没什么用的歉吧,你也就别哼哼唧唧的叽歪了。仔细想想还是我们大人有大量呀~”的感觉。 陆有才捂住心脏连做几个深呼吸。 “我此次前来是希望陆家能暂时收留一人。”墨清道。 陆有才一愣,他确实看见了几个陌生的脸庞,想着便把视线投向居于下位一直低头的少女身上。 唐正脚步微挪,露出身后的人。 黑色长发扎起,脸色白皙如陶瓷的少女,虽说是花季的年龄,身上却莫名透露出死物的气息,似乎感受到视线,一直低头的少女一言不发的抬头冷淡的望向陆有才,银色的眸子如夜晚坟墓之上的月亮,幽暗深沉也毫无生气。 银...银瞳! 唰的站起,男人震惊的表情溢于言表,虽说这少女身上阴气重但的确是人类,可、可怎么会有妖鬼才能修炼出的银瞳! “这位是陆先生门下的弟子,最近先生失踪,她找上墨家求助与兄长,只是兄长也寻不到先生的踪迹,想来只能先暂时将她托于本家陆家了。” 墨燃面容浮现几分忧愁,带着几分恳求:“也不知先生现在身在何处,他虽与陆家断了关系但情分还在,还希望你们能帮忙寻找。” “可以。” 正当陆有才还惊讶于银瞳之际,主屋金色的帘帐忽然被掀起,徐徐走进一个年岁已过半百的老人。 墨清面色凝重,朝目也是褪去笑意,抿起嘴唇,眼神微眯。 唐正清楚的感受到氛围一下子就变了,沉重压抑的几乎让人透不过气。 她不动声色的挡住身后的黑衣少女。 “三长老!”陆有才面露怯意,毕恭毕敬的下跪叩拜行礼。 被称为三长老的老人和善一笑,挥挥衣袖说:“退下吧。” 将两人的行为尽收眼底,唐正眉毛一挑,虽说百解的大宗大多还保留着前人的礼仪,比如墨燃说话还挺有古时文人气息,但不代表他们就拒绝于时代接轨,墨清穿的也是西装。可陆家好像真的停留在百年之前,没半点现代人的影子。 “你是说,陆先生失踪了?”论辈分,陆缘笙算得上是老人的祖宗,老人便也尊称一声先生。他好似并不关心黑衣少女的身份,反而担心这个百年前就与他们断的一干二净的人。 “对,不知云老你有何线索。”墨清道。 “唉,我也不知啊,先生他至今未来过陆家...”陆云说着说着,生出几分悲凉。 朝目乘机拉住唐正的衣袖,小声说:“依我看就是这个老东西抓的,你说他这么能演怎么不去演电视剧,就是那种笑里藏刀的人面兽心的反派。说不定还能进军电影界拿个奥斯卡回来,这样一来,几百年下来陆家还能有个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对于这一段槽点满满的话唐正竟然不知道从哪里吐槽比较好。 陆云和墨清的一番对话也暗示了对方陆缘笙不在他们这儿,对于陆缘笙的失踪自然也是爱莫能助,接着将目光转向那位不知名的银瞳少女。 “这位是式卿言。”墨燃轻声介绍道:“先生手下的弟子。” “她的眼睛是怎么回事?”陆远问道。 “出生之时恰逢鬼门开启,命格沾染了鬼气。”墨燃说,“是天生银瞳之人。” “难怪!”饶是陆远也不免惊叹一声,他至今未曾见过如此似鬼的人类,不过想来既然能被陆缘笙收到门下必然有过人之处。 老人祥和的面容一瞬间有些扭曲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样。 “墨家主,陆先生这个徒弟我会照顾好的。”陆远走近式卿言,如同长辈安慰似的伸手想要拍拍她的肩旁,少女冷漠后退几步,任凭老人的手凭空划了过去。 陆远眼里掠过一丝阴沉。 “啊,这位因为先天原因无法开口说话。”墨燃及时开口打了圆场:“还请您多担待。” 陆远收回手,十分宽容,看上去并不在意小辈的无礼:“是我疏忽了。” 墨清几人很快就离开了,唐正乖乖站在式卿言的身旁摸了摸自己手上戴着的链子,上面点缀着几只小小的蝴蝶很是好看。 “姑娘,你为何不与他们一同走?”陆远看了眼唐正,面上如弥勒佛的笑意不减。 唐正跟着笑了笑,说道:“我是这位小姐的鬼侍,叫唐正。” 阴阳大宗最忌讳的就是自相残杀,稍有挑衅滋事的行为一旦被发现便会被严惩,有传言罪重者还会被剥去人格。老板因为被同血限制,发给墨清的消息在接收到之时就消失了,没有证据,他们若是直接闯入墨家便会被冠上这些罪名。 将唐正和式卿言送往陆家是墨清的主意,现在只能靠她们找到先生的踪迹了。陆家很缺人才,这也是它日薄西山的原因,而天生银瞳这个设定对陆家无疑是个巨大的吸引力。 只是,墨燃担忧的抚摸自己手腕上的蝴蝶链...是不是,太过顺利了? —————————— 如果说墨家的建筑只是仿古,该有的家电一个不少,那么陆家就完完全全的活在古代。 大夏天的,没有风扇没有空调。 心静自然凉才是真道理。 唐正苦兮兮的抱住式卿言,把脸伸过去轻轻的蹭啊蹭,才感觉到了凉意。 “小言啊,还是你身上凉快。”而且,唐正耳朵根悄悄红了,还有股很好闻的味道。 花非花木非木,浸着丝凉意,是式卿言身上独有的味道。 被抱着的式卿言眨了眨眼睛,笑着伸出手回抱了过去,将额头轻轻抵在对方的额头,像只巨型犬一般撒娇。 初期即使不小心碰到唐正的手,式卿言都会害羞上一整天但现在式卿言不怎么脸红了——因为自从表明了心意后,按照朝目的原话来说,唐正就像个小流氓,基本上天天对式卿言搂搂抱抱,式卿言也就习惯了。 再加上每次一人一鬼刚要腻歪,朝目这个小黄人绝对会如鬼魅般立即出现,满脸红晕的在一旁莫名其妙激动的气喘吁吁,式卿言也就没法害羞了。 “不过你适应的只是第一阶段而以”,朝目曾经贱兮兮的对式卿言说,“一旦到了第二阶段,只要唐正啵你一口,那你还是你,绝对还得脸红。只是按照唐正这个比金刚钻还难掰的性格,估计十年以内都不会啵你一口了。” 为此,式卿言还和朝目打了起来,虽然没打过,依旧惨败。 在陆家的第一个晚上,一夜无梦。 对于唐正和式卿言这两个忽然到访的人,陆远似乎并不拘束她们,只是一举一动身后都会跟随着几个奴仆,只要她们举动稍有异常便会上报给长老们。 唐正只能装作岁月静好的模样赏花喝茶,偶尔会和陆家的弟子聊聊天,乘机摸一些消息。 就这样过了七天,唐正注意到两件事。 一件是,家主陆远兮在这期间压根没露过面。 另一件则是,每天晚上十二点,陆家会对守护神进行“神拜”。大宗的百家都有守护神,其实多为礼器,比如墨家的碧落笔,万家的骨刀。当然也有活物作为神拜对象的。 陆家的守护神据说是一尊巨佛,是陆缘笙的父亲陆源川那一代传下来的,在陆源川时代曾发生过人鬼之战,鬼侍暴动,杀了不少阴阳师,陆家因有此佛助阵赢得了胜利。 再据说罪魁祸首名为“芳白”,是从阴域之中出身的鬼侍,而芳白跟随的阴阳师即这场战争的第一个受害者便是陆知亦。 在第八天,陆远身边的一位总是眯着笑眼的女人轻叩她们的房门,对两人说:“今天是两位神拜的日子,千万不要忘了。” 夜晚十二点,黑夜压住大地。 大殿之中,悄无声息。陆家子弟全部双膝跪地,叩拜。式卿言因为还未入陆家门下,便坐于一旁,唐正自然也是站着后面。 陆家的弟嘴型不断的变化似乎在说着什么,可半点声音都没有,就在这沉默之中,他们不断的磕头,磕头,磕头。 唐正咽了咽口水,眼前的景象是真的有些诡异,这些人似乎疯魔了般。 她抬眸望了望面前的这扇巨大的门,看上去能有千吨之重,巨佛便是放在这扇门后。按照陆远的话,礼器是圣物,心中不净者看它一眼都是对礼器的不敬,因此必须得保管好,不得已才将它置于门后。 对看不见的东西都如此狂热.唐正是全然不理解的,只能在心里疯狂吐槽,那尊巨佛的样子就没人见过,光凭以前的传说还能信奉到这种地步,简直是靠爱发电无所畏惧。 “咯吱——” 细微的声音忽然想起,很轻很轻。 唐正一愣,猛地望向面前的门,是从里面发出的声音。 “咔嚓——” 声音再次响起,可大殿之内除了她似乎无人听见,连小言也未察觉。 但唐正知道自己绝对没听错。 那个声音就像是有人在吃东西,若是比喻得更准确些——是在嚼肉,而且这肉似乎很硬,嚼的时候费力些力气。 虽然声音细微,唐正之所以能听见,是因为太过怪异。 就好像...是个庞然大物发出的。 唐正眼深深呼出一口气,安抚自己因为不安乱跳的心脏。 门后面究竟是什么?   第40章 石墙 神拜结束后,大殿里安静到恐怖的氛围才被打破,趁着人还未散场,唐正拽住几个陆家弟子问他们在嘴里念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是心中的怨气。”其中一个陆家弟子道:“长老说心中有浑浊的人是成不了大器的,让我们对佛像吐露怨恨与怒气,这样可以净化身心。” “没错,毕竟我们陆家的礼器可是能容天下万物的佛。”此话一出,几人脸上都隐隐浮现出了类似骄傲的神情。 唐正对陆家没什么好感,无法感同身受也只能虚情假意的敷衍几句。 一回房间,把跟了一路的随从关在门外,唐正就迫不及待的把自己在神拜时听见的声音同式卿言说了。 式卿言仔细想了会最终摇摇头,她的确是没听见半点奇怪的声音。当目光触及到对面人被热气蒸的通红的脸,便伸手把唐正额头上的汗给擦去,然后再换另一只手贴了上去。 脑门一阵凉快,唐正不由眯眼笑了笑,原本混沌的思绪也算是渐渐清晰起来了。 第二日,让唐正惊讶的是,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几个随从全都没了踪影,陆远还亲自想她们表达了自己的歉意,说着什么待客不周的话。 唐正瞅着对方快把眼给眯没的带着歉意以及抚慰人心的慈祥笑容,深谙自己的演技还是抵不过面前这块特辣老姜。 只是或许是因为在黄泉门里的经历,尤其里头还有一个似乎能看透人心的莫饮溪,唐正察言观色的本领增强了不少。 她看得出陆远有点焦虑,因为某件事很担心,但在看向式卿言的时候,又安心了不少。 直觉上,这件事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她下意识摸了摸手上的链子,这次能够混入陆家,还多亏这条手链。她才能与朝目换了身份,而小言则才能与墨燃换了身份,人鬼替换虽然方便但是却也有麻烦,若是她和小言受了伤,承担者反而是朝目和墨燃。 不过,这次这个限制于她而言却不是个麻烦。 唐正仍旧记得朝目在为她戴上手链时说得话—— 这样也挺好,身为鬼侍,我的能力可不比你老板家的白无艳差,即使陆家那几个长老一起上我也能撑住。你就放心大胆的用我的鬼侍身份,不要有后顾之忧。还有我家小姐虽然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可也是从小就开始墨家训练的,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唐正呼出一口气,沉住心情,对式卿言道:“小言,我们去神拜的大殿吧,那扇门后的东西我是越想越不对劲。”虽然这个行动十分冒险,但时间拖得越久越对老板不利,现在也只能从这一个突破口进攻了。  式卿言把长发扎起,用口型吐露出一个“好”字。她虽然是人类的身份,但不是人类的身体,身为鬼的能力依旧存在,该保护好的人她能够护好。 一路上唐正虽然战战兢兢的怕撞上那什么长老看出她们的意图,但好在陆家的弟子和奴仆都是少的可怜,再加上没有监控之类的东西存在,式卿言抱起唐正在空中飘着一路无阻的到了大殿的后门处。其实唐正原本以为式卿言会像古代武侠片里的会轻功的江湖人士一样飞檐走壁,还暗自期待来着,但是万万没想到式卿言很是符合她身为鬼的人设,抱着她在空中飘了一路过来的。 以至于唐正落地后,头脑昏沉,脚步浮虚的往墙上直接撞了过去。 眼看唐正又要再来一次,式卿言连忙把人揽在怀里,虽然心疼,但见到对方脸皱巴巴的明显还没缓过劲的模样又觉得有些好笑,于是眼角都染了几分春花融水的笑意,活像聊斋里披着人皮的女妖,莫名的便参了几分勾人的意味。 稍微清醒一些唐正立马哭了,她想说小言你别笑了,你一笑我又要晕了。 好不容易最后才堪堪扶着墙面稳住身子,粗糙的墙面上黏着的细小砂砾在唐正的掌心摩挲后,留下了细微的印子。 唐正掀起眼皮看了眼这目测厚度都能有三米的高墙,头脑里浮现出了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虽说是为了衬托神拜大殿的神圣特意建造的,但胡思乱想的话…… 其实,这墙里应该能住人吧。 墙面上泛着灰白色也粘了岁月留下的灰尘,有些缝隙之间甚至有让人看不仔细的青苔冒出——从墙里冒出,长得还挺活泼的。 唐正屏息凝神,将伸手重重抵在墙上,好似这样就能感受到里面动静,随后又是把耳朵紧紧贴在其上,全神贯注的听着什么。若是此时邵越白在怕是要吐槽一句,你这模样就像是电视上那些深入敌部打探内情的特工,对着墙敲敲打打,事实上压根什么都听不到。 唐正的确是什么都没听见,收回手,小心翼翼的对式卿言说了句:“小言...你能把这墙打开吗?” 式卿言:...说实话,我不能。 虽然没说话,但唐正从式卿言的表情上明白了一切,她不肯死心,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办法进到墙里面?” 她伸着脖子左顾右盼了一会儿,确定没人后才压着声音在式卿言耳边道:“炸了也行的。” 黑发少女立即点头,这个我可以! 紧接着,在唐正的注目下,式卿言一拳打在这厚度三米的石墙上,顷刻之间泥石滚落,式卿言顺利的开了一个的洞,还挺大的,周边布着的密密麻麻裂纹与蜘蛛网差不多。 唐正目瞪口呆,在式卿言羞涩转头明显向她求夸奖的同时,她连忙阖起嘴巴,对着面前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少女竖起拇指,露出过分阳光的笑容:“很厉害。” 式卿言立马开心了。 唐正对眼前黑不拉几的洞还是有点发虚,颤颤巍巍的伸头往里瞧了一眼,如她所想,一片黑暗,还有一股森森冷气参着水泥石灰的怪味迎面扑来,唐正捂着嘴一边咳嗽一边把口袋里手机掏出来照明,刚刚小言那一拳下去多少也是有声音的,再加上大殿也算是陆家人经过最多的地方,她得快一点。 也不犹豫了,唐正眼睛一闭再一睁就领着式卿言弯着腰走了进去。好在式卿言土拨鼠似的,唐正指到哪,式卿言就通到哪,轻松的跟拍苍蝇似的。最后一拳下去后,唐正看清眼前的景象,笑了。 她没猜错,这地方真能藏人。 不再是黑漆漆的石头堵在面前,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空旷的走廊,与石墙一样,看不到尽头,没有半点人的活气,倒是像废弃的鬼屋之类。走廊两边则是阴森冰冷的监狱,严重的潮湿气味裹着腐臭直往人鼻子里冲,唐正被味道熏得头疼,这地方连老鼠都不会光顾吧! 虽然看上去挺让人发寒的,但身边有式卿言在,唐正倒是不怎么害怕,为了早点解决甚至异常勇猛,她将手机照明对准监狱,扒在铁门上恨不得把头塞进去看清楚。 式卿言害怕她真把头给塞进铁栏之间,只能用手把人往后拽这些。 “嗯?”这鬼地方实在是太黑了,就算开了照明还是跟打了马赛克似的,分分钟钟糊一脸,唐正眯着眼盯着墙角的东西,嘀咕了句,“花?这监狱里的人竟然还有闲情逸致种花?” 式卿言忙着保护好面前人的脑袋,听见对方的喃喃自语也只是漫不经心的往里头一扫,只是这一扫,少女银色的瞳孔便顿住了,浮现出了些黑暗的颜色。 她拉过唐正的手,在手面不轻不重的写道: 不是花,是人。 唐正脑海里有些空白,没来得及说话,式卿言已经把门踹开,走了进去,将唐正认为的“花”拖到她的面前,免得唐正再去塞脑袋。 她垂眸看了眼地上的东西,的确是人,不过也不是人了。 像是失水过多的干尸,枯木的脸庞面目狰狞,干瘪瘦弱的四肢则是以扭曲的姿态将身体裹成一团,最怪异的是――这具尸体全身下长满了花。头颅上,眼眶里,嘴中,无论是哪里,都长出了花。 白净到极致,素净淡雅的花,散发出的香味也是十分清丽的,只是根茎叶却是吸食人血的朱红色。 唐正此刻犹如失声般,黑白分明的瞳孔里茫然与惊恐一起涌了上来,这具尸体的姿态比起恐怖更多的是诡异,她想说什么,却是如鲠在喉。 式卿言面部表情没什么太大波动,她眉头微皱,垂首似乎在凝听着什么,再抬头时,拉过唐正的手写下一句话。 有呼吸声。 唐正被这话一唬,立即回神,背后黏糊糊的全是冷汗,欲哭无泪的擦擦鼻尖上冒出的汗道:“在哪里?” 式卿言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在另外一个监狱前停下脚步,唐正连忙小跑跟了上去。 式卿言干净利落的把铁门踹飞,和刚才一样,墙角依旧有长满花的干尸,神情姿态都相似,但是在这具尸体下却是藏着一个人。 第41章 疯魔 那人骨瘦如柴,身上伤痕累累,紫一块青一块的斑驳着,佝偻着身子窝在墙角,呼吸声微弱。 似乎感受到了动静,青年掀起眼皮,对于面前忽然出现的两人稍有愣怔,随即眼里却是浮现出了叫人疑惑的期待:“姑娘你是不是叫做唐正?” 难得听见姑娘这个叫法,唐正睁大眼睛:“你怎么会认得我?” 青年没回答问题,撑着身子半坐起来,摇摇晃晃的下一秒就要倒地,他长叹一口气:“终究是把你们等到了。” 他侧身指向消失在黑暗的远处说:“往前一直走会看见许多成堆的白骨,陆先生便是被囚禁在那个地方。” 先不提对方话是真是假,唐正还是挺佩服青年的。看上去虽然随时要嗝屁的模样,但又偏偏气定神闲的同她们说话,不像是凄惨囚于牢中的人,倒像是正坐在沙发上和人聊天谈笑。 这人实在是太奇怪了,唐正也就不敢相信。好在青年一眼看穿她的想法,并不介意,语气和表情更加诚恳,大有一副“你要是再不信我就磕头”的姿态:“我在先生被困的阵法上做了手脚,长老们现在都忙于在墙外补阵,你们趁现在把先生救出,要不然就没机会了。” 唐正抬头寻求式卿言的意见,式卿言点点头,就算真有事,她也是能护好唐正的。 唐正也不犹豫了,黑白分明的眼睛迅速的把青年上下左右看了个遍,确定是没法走路后对式卿言说:“小言,你先把他抱着吧。” 青年瞧见黑发银瞳的少女身那原本就毫无波动的面孔瞬间阴沉下来,让人着实害怕。 式卿言盯着地上的青年,像看着一个大逆不道的罪人,虽然心里不愿意,可她分得清利弊,一手将人拎起像是扛大米似的把人扛在肩上,跟着唐正的脚步面无表情往前走着。 青年的胃被式卿言的肩膀顶的差点干呕。 唐正没想到,青年竟然就是陆家家主陆远兮。 当年的人鬼一战,陆家失去的重要人物不仅有家主陆源川的女儿陆知亦,其实还有一位——陆源川的妻子,安歌。再加上陆缘笙与陆家断绝关系消失在百解,陆源川膝下无子,对亡妻又情深义重不愿再娶,在他死后,家主的位子便由其兄妹的后代相继继承,甚至偶尔也会从毫无血缘关系的陆家弟子中选出。 陆远兮便是这“毫无血缘的陆家弟子”,他本是孤儿,在十三岁进入陆家之前,是由陆缘笙教导他阴阳术。 这次他得知陆缘笙被囚与墙中的牢笼,便暗中跟了过来与陆缘笙联系,向墨家发出求救的消息,没想到被陆家发现了,就只能一直躲藏在此处。 “陆家其实是有人才的,还很多。”就在唐正听得正认真时,陆远兮忽然说了句不搭前后的话。 他声音轻飘,在黑暗里看不清神色:“你看见那些长了花的尸体吧。他们生前都是想在阴阳界大展宏图的天骄之子。” 唐正慢下步伐,不敢相信。 陆远兮继续说:“陆家每次遇见天资卓越之人就会将其关入监狱,不出几日就会惨死狱中。我虽然不知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但有一点是确定的。” 唐正问是什么。 陆远兮:“一定与陆家的礼器,那尊藏于门后的巨佛有关。” 唐正又走了一会,终于到地方了。陆远兮口中的“白骨成堆”并没有夸大其词。眼前的景象太过惨烈,尸体成堆的叠压着,时间长了,近乎一大半的都化成了白骨。 更加恐怖的是,这些人是惨遭毒手被人害死,心里怨气堆积,死后自然不得安宁,化成成千上百的怨鬼漂浮在空中,一个个面目狰狞的发出凄厉的嘶吼,毛骨悚然。 唐正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如果她没有和朝目换身份,此时她一定会被强制入梦,脑袋被各种回忆挤满到快要爆炸,想象一下便忍不住打个寒颤。 “很吵吧。”陆远兮脸色惨白,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指向一处,“打开那扇门,先生就在里面。” 他紧接着对两人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抱歉,我支撑不住了。”说完这句话,陆远兮彻底的垂下了头,再无动静。 唐正懵了,惊慌失措的叫着青年的名字,“陆远兮?” 式卿言朝她摇摇头,人还活着,昏过去了。 唐正这才放心。 式卿言推开了那扇门,顷刻间,铺天盖地的血腥味朝两人涌过来。 陆缘笙静静站在血阵中央,多日未进食,脸色苍白了不少,双眼紧紧闭着似乎在稍作休息,听见动静后,男人慢慢睁开眼。 “老板!”唐正一个蹦跶,往人跑去,欢天喜地的就差没跪下来哭了。陆缘笙没忍住勾了勾嘴角,想要说些什么,一开口却是止不住的咳嗽声,他半弯着腰,从嘴里溢出的血量吓人。 唐正在心里把陆家的几个人骂的狗血淋头。同血限制的血阵除了血液的拥有者,其他人是解不了的。陆家明面上的实力是不过老板,便将他关在阵里,铁了心的,就算是耗也要耗死老板。 唐正问老板有没有办法解阵。她脸苦苦皱着一团,生气着急又不敢抱太大的期待。 陆缘笙擦擦嘴边的血迹,说你已经把我救出去了。 唐正一脸懵逼。 陆缘笙指了指地面,干干净净的,哪里还有阵法的印记。唐正眼都直了,想来想去也只有一解释:“难不成我是陆知亦转世?” 好在她还是没脑残到开口喊一声“哥”。 陆缘笙有些哭笑不得,说不是的。 他眼神忽然温柔起来:“知亦已经转世多次了,这一世算来已经有二十多岁。” 唐正知道陆缘笙当阴阳师降鬼除妖是为陆知亦攒功德的,那么陆知亦这一世应该过得挺好的。老板倒也不用太担心。 这石墙是有“门”的,也是个阵法,陆缘笙手一挥,阵法破,几人轻而易举的就出去了。陆缘笙疑惑她们是怎么进来的,唐正摸摸脑袋笑笑,没好意思告诉人她是领着小言打了一路的洞进来的。 同血限制一破,守在墙外阵法的陆家人肯定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只是陆远在得知石墙被毁时就带着一群人在外头候着了,他身后站着的人虽然穿的是陆家弟子的制服,但脸上全无半点灵性,个个凶神恶煞,眼露凶光。 老人似笑非笑,语气状似惊讶:“先生你何时来的?” 陆缘笙抬眸看着老人,表情疏离而冷漠,不作回答。 陆远抬手,一群人气势汹汹走上前来将唐正几人包围住。特别是唐正鬼侍的身份实在特殊,几个陆家弟子甚至伸出手想将她禁锢住。 陆远还想装模作样的说些虚情假意的话,但瞧见此景眼里冷光一闪。 式卿言手臂一挥,那几个对唐正动手的人从手臂出喷出鲜血,他们在地上浑身抽搐,面容扭曲的哭叫着,几只断手在地上翻滚了一圈才停下,那些血大部分都溅在黑发银瞳的少女脸上。 少女没有后退半步,银色的瞳孔一直处于放大的状态,垂首抿嘴狠狠的看着面前几个惨叫的男人,眼里所有的阴暗情绪不断翻滚,她就像是被打到了七寸的毒蛇,阴鸷而愤怒。 断手的几人连滚带爬到陆远面前,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陆远一脚踹飞。 陆远额头青筋暴起,竟然动了怒,对着几人大吼:“你们这几个脏东西竟然敢碰她!” 什么鬼!唐正听见这话恶寒的往后退了几步,连陆缘笙也是皱起了眉头。 当陆远对上唐正的眼,他又恢复了那般慈祥的模样。 “来了。”陆缘笙抬眸望了眼陆家的大门说了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唐正下意识往大门那瞧去,墨清面色严肃的出现了众人眼中,他旁边还跟着一个扎着马尾的陌生少女。 陆远身后的人群立马躁动起来,惊讶,敬畏,恐惧一一浮现在这些人的脸上。 “那个不是万家的人吗!” “是万家的大小姐!” “万家怎么出现了!难不成他们要插手此事!” 陆远呼吸一下沉重起来,眼神不善的看了眼陆缘笙,再转头时就挂上了笑脸同两人虚与委蛇的说:“墨家主,万小姐,你们怎么来了?” 墨清:“有些事情还是得请万家在场才好,若是不小心被冠上残害同行之类的子虚乌有的罪名,我可是承担不起的。” 一直未做声的万羡鱼噗嗤一笑,“墨家主,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你原来也能说这么长的话。” 墨清将眼镜往上推推:“言重了。” 对于男人无趣的反应,万家小姐耸耸肩,她转而对陆远说:“听说你把陆先生囚禁...”当看清被围在中间的几人时,她眯起眼睛,让人听不出话里的意味:“啊,看来是真的呢,那就麻烦了。” 唐正摸不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再加上来了个万家的人,心里慌的很。 “无事。”陆缘笙:“万家是整个百解甚至阴阳界的制裁者,是我让墨清将她请来的。” 对于陆缘笙被囚一事,万羡鱼还是挺惊讶的,她粗略打量了下头发花白的老人,心里着实好奇,陆家落魄如此,怎么还这么爱惹是生非呢?还是说,这陆先生身上有什么秘密或者宝贝能让陆家东山再起? 收回心思,万羡鱼也不说什么客套话了,开门见山:“远老您这次可是犯了忌讳,还是不要反抗的好,和我去一趟万家,说不定能从轻处罚呢。” 唐正一听从轻处罚几个字,很是机灵的插了句:“陆远这厮还用了同血限制的禁术!”对于活在古代的陆远,她同时也很是机灵的加了“这厮”这个后缀。 陆远一下噎住了,但没生气,还是笑眯眯的,那模样看上去就算唐正甩给他一巴掌,陆远怕是都能笑着接受。 唐正这下是真的被恶心到了,这人怎么跟变态似的。 万羡鱼眉毛一挑,故作惊讶:“哎,还用了禁术?那远老您今天可是要凉凉喽。” 陆远没说话。 万羡鱼轻咳几声,尴尬的摸摸鼻子,打哈哈:“开玩笑,开玩笑的。” “欺人太甚。”陆远冷笑一声,“万小姐,你怕是抓错人了。” 万羡鱼收起笑容:“何意?” “我陆远虽然敬重先生,但是非之辨大于私情。”他痛心疾首道,“若是先生犯下大罪,我只能不顾私情遵循大义了。” 万羡鱼平日里最讨厌的就是这文绉绉的话,她掏掏耳朵:“哦,那么陆先生他犯了什么大罪?” “陆缘笙故意隐瞒源者转世,将她收为门下弟子!”陆越猛地抬高音量,“这般居心叵测,如何不是大罪!”    说完,陆远竟然是双膝跪下,朝唐正深深磕了头:“您就是源者大人转世!” 他这一磕,竟然是磕出了血,饶是如此,陆远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依旧在疯狂的磕头,嘴里不断喊着源者大人,源者大人。 神色癫狂,如若疯魔。 第42章 学习 寒意从脊背处蔓延上来,唐正打心底对她眼中的景象感到深深的不适与奇怪的恐惧。 万羡鱼做了几次深呼吸想保持平静,但事实上,她心中的惊涛骇浪已经将她所有的理智淹没,声音一颤一颤的比筛子还抖:“墨家主,远老说的是真的?” 虽然她问了,但万羡鱼已经知道了答案,陆远虽然平时在小辈面前一直摆着和蔼可亲的笑脸,实际上心高气傲得很。若是有人得罪了他,必定会在暗中下死手。 可现在磕头磕得跟敲鼓似的... 万羡鱼擦擦潮湿了手心的冷汗。 源者转世,若是属实。那整个阴阳界都是要变天的。 对于万羡鱼的问题,墨清不能否认,也不敢确认。 陆缘笙微垂着眼帘,声音冷了下来,一字一字道:“这事有待商榷。” “万小姐。”似乎料到陆缘笙的反驳,陆远早有准备,他顶着一张满是血的脸,诡异的笑着说:“身为人类的唐正会入梦之术,同时,她的长相与源者相似。你将她带回万家,请万木春大人一看便知。” 万羡鱼已经不记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听过“入梦”这阴阳术的了,似乎是儿时?她的老师在念出这二字后便无再多解释,那时她还好奇的问了句什么,虽然问的话她是记不得了,但老师的答话她却是铭记于心的。 ——因为这个阴阳术除了源者,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人习得。 如今,这第二人出现了。还是说,是源者再次出现了。 “抱歉。”万羡鱼微微侧头,从衣服的口袋里拿出一个通体剔透的红色玉珠往地上轻轻一摔。 霎时,几条红色的锦鲤凭空跃出,绕着唐正几人游动。 “你们得和我去万家走一趟了。”万羡鱼看向唐正,恭敬的垂下头:“对于您,我还是用‘请’比较合礼仪。” 说罢,万羡鱼手指对着唐正和式卿言虚空一点,两人手上的蝴蝶链全部破碎。 式卿言身上压抑的鬼气一下子爆发出来,源源不断的朝四面八方涌涌去。 真不愧是源者大人,万羡鱼暗自咂舌,连鬼侍都是这么厉害。 几条红色的锦鲤十分乖顺的在几人身边晃着尾巴游动,在万羡鱼下了指令后身上发出淡淡的光芒,便带着几人消失不见了。 “万小姐。”被独自留下的墨清脸色已经可以用黑暗来形容了,眉头皱的快连在了一起,“如果唐正身份真是源者,先生会被处罚吗?” 万羡鱼眨了眨眼睛,接着十分淡定的点点头,但心里却是在吐槽,这面瘫原来也是有其他表情的。 “不过无论结果如何,陆远都是逃脱不了干系的。”万羡鱼说:“如果他是真的为了源者才去囚禁陆先生,那么他就一定是个白痴,不如直接向万家说明状况,我们出手来的简单。可事实上,陆远也不是白痴,反而聪明得很。”少女笑了笑,伸出两根手指,“你看,设下的圈套一下子就把墨家家主和陆先生都套了进来。” 墨清心中对自己也很是恼怒,他虽然奇怪陆远轻易就将唐正与式卿言收到陆家,但却没做多想。哪里料到,对方竟是故意的。等的就是他领着万家的人过来。 一石二鸟,一旦唐正源者身份被确认,那么私自隐瞒的陆先生还有作为帮凶的墨家都会被万家严惩。 万羡鱼摸摸鼻子,露出有些怪异笑容,眼里浮现出意味不明的黑暗,她对大宗之间的明争暗斗没什么兴趣,但陆远却是将他们万家也给扯了进来,她万羡鱼还被人当枪使。 这就触碰到她的底线了。 万家—— 樱花树开得正旺,虽然不是盛开的季节,但若叫人远远望去一眼,便是淡粉,朱红以及艳紫各种瑰丽的色彩交融为一体的海洋,再纤细的微风轻轻掠过,也会落下数不清的花瓣。 万家本殿主位上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四个“杀道正道”大字金光灿灿。而牌匾正下方坐在着一位身披和服的女人,过分宽大的粉色和服上面绣有精致的深色樱花,一片一片的被金色条纹映衬着,典雅贵气。 以女人为中心,两侧则是多米骨诺牌般排序整齐的盘腿而坐的男人以及挺腰跪坐的女子。他们身后皆站着白皙瘦弱的像是从美人图里走出来的和服少女,低眉顺眼,我见犹怜,随时做好服侍的准备。 只是无论是谁,此刻都紧紧闭着嘴巴。整个本殿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坐在中心的短发女人。 “事情的经过,我已清楚。关于你的身份我们也会尽快找办法查清楚。”女人的脸上挂着十分公式化的笑容,疏离的表情与她堪称艳丽的容貌似乎并不搭配。 她不仅有花一般明媚动人的脸庞,从袖中露出的手腕也是纤细而又脆弱,那搭在双膝上的十指比琉璃还要剔透。但在座的体格比她强壮将近两倍的男人们却没有半点旖旎的心思,他们知道,这个如樱花一般的女人是有多么杀伐决断,阴阳大宗百家之中唯一的女性家主可不是一般人能担当的起。 “万家主。”唐正硬着头皮问:“我想知道陆先生在哪里。” 万樱:“他受得伤实在严重,正在治疗中。” 唐正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下来,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老板的情况,依陆远的话,如果她真的是源者的转世,那么老板的罪名就坐实了。如果真的问起来,她是万万不会承认的。 万樱一眼看穿唐正心中所想,淡淡的说:“唐小姐你所拥有的入梦之术,以及从陆远提供的消息,你与源者长相相似,当然,长相这个问题并不能作为依据,我的妹妹也与我和父母并不相像,根本没有继承到母亲丝毫的美貌,只有我完全的继承了同时青出于蓝胜于蓝。而唯一能看得过去继承了父亲相貌一星半点的弟弟,他的智商似乎在他出生时迷失了方向,也只有我美貌与才华兼具。因为我们姐第三人差别过大,为此我特意问过祖父,他们两人是不是因为待在垃圾桶里太可怜了才会被心地善良的父母抱回来收养的,出乎意料同时令我失望的是,祖父给了我否定的答案。从那以后,我便认识到了造物主的神奇之处,即使是美丑两极化的两人也可能是姐妹,即使是九分相似的两人也可能没有半点血缘关系。话虽如此,长相也是能作为参考的,特别是一模一样的状况下。因此请你不要为了私心一昧的否认。” 好多...话好多... 唐正可以说是惊呆了,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能一次性把这么长的一串话说完连口气都不喘的人,偏偏从始至终对方还是一副高冷的不喜言辞的表情。 而且...这位家主貌似还各种夸赞自己,顺带个各种嫌弃她的弟弟妹妹。 唐正下意识的朝女人口中“丝毫没有继承美貌”的万羡鱼看去。 万羡鱼无所谓的耸耸肩,继续忙着掏耳朵,对于姐姐的日常嫌弃她早就熟视无睹,要不然迟早得住医院。 “啧。”万樱顺着唐正的视线望过去,也瞧见了掏耳朵掏的不亦乐乎的妹妹,瞬间砸了砸嘴,撇过头去神情十分不爽说了一句,丑死了。 万羡鱼没把握好力道,一进一出,小拇指上有了血,她抽着嘴角,皮笑肉不笑的说:“姐,你能先忙正事吗?” 万樱:“哦。” 转回头,万樱竖起四根手指说:“四天之后,唐小姐你的身份便会确认下来。再此期间,还请你不要离开万家。” 唐正没问为什么四天后就会确认,也没问怎样确认,她现在多少有些无力感,这些大宗让她做什么,她只能做什么,和木偶似的。 忽然想通了这个道理,唐正多少有些颓废。 万樱眉毛一皱:“你为什么不问我是如何确认,也不问后果如何?现在的小孩都没有好奇心吗,反应如此平淡。这样不好,你想问就问,虽然我不会回答。” 唐正:“....”这人真的好烦啊。 “抱歉。”万羡鱼一脸麻木的伸过脖子小声说,“您就看在她是万家家主的份上就忍忍。” 唐正想说你要是能把那个尊称给改了就好了。 “在身经百战的宗家宗主尤其是坐在你面前的万家家主眼里,你与小孩差相差不了多少。”万樱端起面前小桌上的一碗茶,在桌上还摆着一把长刀,刀刃上流动凌厉的青光,刀柄雪白,在这雪白之上画着凶神恶煞的夜叉。万樱说,“你想做的事就去做,不要想太多。” 这是...在安慰她? 这个诡异想法浮现的一瞬间,唐正就把它给甩了出去,只是不仅仅是她,万羡鱼也没忍住一口水喷出去,不过场合严肃,她仰着脖子,拼死才把蠢蠢欲动想要自由飞翔的水给咽了回去。 “夭寿了。”擦干净嘴角不明液体,万羡鱼瞪着一双眼睛,自言自语:“难不成这就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 幸好她声音小,万樱没听见。 靠近她俩的一个老妇人笑着摇摇头,为唐正倒了一杯茶,和善的说:“这几天怕是要辛苦唐小姐了。家主特意吩咐过万家这几日不见客。毕竟您的身份太过特殊,要是其余的宗家都来凑个热闹,怕是会扰您清净的。” 唐正接过茶水,道了一声谢谢。 虽然没有办法和老板见面,但其余活动一切自由,只要不出万家大门便可。 值得一提的是,万家的地区相当大,几乎占百解面积的五分之一,就算让唐正离开,她也得走上几天。 唐正回到万家给她准备的房间里时,式卿言正在那捧着一本书,只是似乎没看进眼里,一听见动静就立即抬头,脸上的焦躁显而易见。 她一直在等唐正回来。 唐正朝她笑了笑:“没事的,万家家主并不是可怕的人。” 式卿言没有动,依旧静静的凝视着唐正。 她真的很担心,但没有办法为对方做些什么,作为鬼侍,她知道的太少,在这些大宗面前,力量也过于薄弱。 式卿言抿着嘴,再次把注意力放到书上,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唐正。她不敢看唐正,毕竟只要看上一眼,她就没办法移开了。 这认真刻苦学习的模样倒是让唐正有些惊讶,她侧过头看了眼封面: 《优秀鬼侍该掌握的十六种鬼术》   ――十佳鬼侍获奖者,著名鬼侍墨家朝目著。 唐正沉默了,看见著书人的那一刻她忽然想对式卿言说,别看了,我们去玩吧。 第二日,唐正一觉醒来时,式卿言仍旧捧着书,还拿着一张纸在上面记着什么。 在墨家时候,朝目天天向式卿言灌输各种奇怪的想法,比如什么“每天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你,忽然发现,这就是爱情。”于是唐正每次醒过来,永远会对上一双银色瞳孔的大眼睛。 说实话,挺吓人的。 今天没被吓一跳,唐正庆幸之余,心里却是有一点点失落和寂寞。 今天又要去见万家主,鬼侍无法同行。唐正本来做好哄人的准备,但没想到对方沉迷在书中世界无法自拔。 那点失落又悄悄的冒了出来。 唐正甩甩头,觉得自己太矫情了。 放轻洗漱的动作,唐正尽力不去打扰对方,最后万羡鱼在屋外敲门等候时,式卿言都没有抬一下头。 唐正轻轻把门打开,在出去的那一刻,她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 少女依旧是埋头读书的模样,只不过像是没得到主人摸头的幼犬,似乎连着耳朵和尾巴都垂了下来,没半点干劲。 唐正叹口气,心里却有点欢喜,她转过身小跑到垂头丧气的少女身边,捧着对方的脸蛋就亲了一口。 唐正笑嘻嘻的说:“小言,等我回来啊。” 耳朵瞬间竖起,尾巴摇的可欢的少女睁着亮晶晶的漂亮银瞳,红着脸狠狠的点头。 门外,被迫目睹了一场大型秀恩爱的万羡鱼张着嘴巴:卧槽,可以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言最近很软萌的,少女心病娇受就是这样的,软萌时候软萌,爆发时候爆发,黑化的时候黑化,可能和大家心中的不一样。 那种天天那刀要把接近恋人的人砍掉的我害怕啊,写不出来的,那已经是神经病的级别了,双方绝对会有一方先崩溃的,压根无法he。从根本上,是因为缺乏不安才会这样的。(虽然小言前期如此,但现在有唐正陪着,天天给你抱抱亲亲,她不缺爱的)。 恋爱中的小言,只想要抱抱,只想要亲亲,保护好唐正。没时间举着大刀到处追人砍的。不过该砍的时候绝对是一招毙命的。顺带说一句小言虽然活了千年但死的时候只有十几岁啊!还是个孩子的! 这就是我想要刻画的少女心病娇(捂脸) 最后,祝大家开学快乐,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第43章 解梦先生 机智的万羡鱼全当自己是个小聋瞎,把心里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使劲给踩灭了,尽心尽力的为未来的源者大人介绍万家。 唐正跟在万羡鱼身后走着,一脚下去,鞋底全是入了泥土的樱花瓣,她抬头望了望四周,还真的是满目皆是樱花树,斑驳了视线,连着附近的建筑都有些瞧不清。 “樱花是万家的象征吗?”唐正问。 对于这个问题,万羡鱼一愣,随即皮笑肉不笑的挥挥手:“不是的,我们万家奉行杀与道二字,我传承道字,白龙为象征,弟弟万临渊传承杀字,黑蛟为象征。” 唐正有些好奇:“那为什么要种这么多樱花树?” 数量多的简直吓人。 万羡鱼这下连笑都笑不出来了,她木着一张脸说:“那是因为万家主觉得自己天生丽质,倾城倾国,原先本家里的常青牡丹之类配不上她的美貌,于是领着挖掘机一夜之类全给铲了,重新栽上了樱花树,呵呵。” 唐正:…… 扭过头假装自己没听见万羡鱼最后那句“呵呵”,唐正十分生硬的转移话题:“你和你弟弟为什么所信奉的不一样?” “这是依解梦先生的卦所定,万家每三代家主身边会出现一位解梦先生,总是戴着一张面具,不知从何而来,并且转世之后,会承前世记忆再次来到万家。解梦先生可以说是万家上下百名弟子最为敬畏的人。” 万羡鱼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两手一拍,声音也是提高了些:“如此说来,解梦先生与陆缘笙还是有关系的。” 唐正问什么关系。 “从已有的记载来看,解梦一族与其说是以类似阴阳大宗的家族形式存在,不如说是一个小团体,而这个小团体则属于一个更大的团体。而有传言,陆缘笙的母亲安歌就曾今属于这个团体。”万羡鱼微微侧头,看出唐正对陆缘笙的事情挺上心的,就提出了一个建议:“如果您想知道的更多,就去问一下万临渊吧。” 等两人走到本殿,万羡鱼伸长脖子往殿里偷偷眯了几眼。 和服女人面无表情的坐在软垫上,黑色短发深如墨,左手握着夜叉白雪长刀凌凌刺入榻榻米,右手则捧着一卷书。 一如昨日,两侧正襟危坐一群黑衣的凶神恶煞的男人。 万羡鱼嘴角一抽,今天她姐又是在凹什么姿势?想到万樱那张能气死人的嘴,万羡鱼偷偷往后退了几步,明摆着是把唐正送到就准备跑步走人。 万樱远远就瞧见了两人,等到了眼前,一眼看出万羡鱼的小心思,万家主也不开口强求,就不轻不重的咳一声。 万羡鱼身子一僵,乖乖收回如离弦之箭蓄势待发的左腿,十分不情愿的跟了上去。 进入本殿,相比昨天严肃凝重的氛围,今天可以称得上是沉重到死寂一般,即便有些男人头顶还落有几片如同少女初春的唇瓣粉嫩的花瓣,可脸上的凶狠还是能让小孩哭着直呼恶鬼。 短发女人一手把书阖起,一手猛地拔出长刀,青光流动,不寒而栗。 男人们得到了信号,双手伏地,以绝对恭敬的态度低头,中气十足的大吼道:“尊迎源者大驾!” 唐正脸色微变,她虽然知道自己与源者之间一定有联系,但对于她就是源者转世这一说法是绝对否定的,没有任何理由,唐正就是坚信自己不是源者转世。 “万家主是怎么确认的?”唐正问。 万樱没有回答她,转头向万羡鱼的方向看去:“你向源者说过解梦先生的事了吗。” 万羡鱼:“说过了。” “那就不用我费口舌解释了。”万樱说:“解梦先生的卦已经出来,你是源者转世无疑。这个消息现在应该已经传出去了……” “我不是。”唐正打断女人的话,女人也没有恼火,只是一言不发的看着她,眼神一片淡漠,即使面前坐的是传奇的初代阴阳师,她仍旧不起半分波澜。 “你……也认为我不是吧。”没头没脑的唐正忽然冒出这句话,她像是入迷般紧紧盯着万樱的眼睛,没放过对方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万樱抚着刀刃的手一顿,脸上立即呈现出机械的笑容:“您说笑了,源者。” “我不会承认的。”唐正一字一句认真的道:“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确定自己不是源者转世。” 这是一种比第六感更加强烈的感觉,像是冥冥之中有人给她灌输过这个想法。 万樱公式化的笑容逐渐加深,“既然您自己不承认那就没办法了。希望您今后也能这般坚定态度。” 她说:“我由衷的希望。” 所有人都不欢而散。 无论万家门下那些舔着刀锋口过日子的黑衣男人们如何放低身段想尽十八般法子去劝解利诱,唐正依然不改口,他们只得转向万樱,可万家主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直截了当的说我也没办法。 对式卿言而言,唐正说不是那就不是,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但还是好奇为什么她会如此斩钉截铁的否认,毕竟两人相处至今,式卿言还是第一次见到唐正这么果断的样子,不由感到几分新奇。 唐正拍拍胸口,说靠感觉。 式卿言似懂非懂,不过还是很给面子的做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只是外界可没式卿言这么好说话,不少大宗都已经做好迎接源者的准备,现在本尊忽然不承认,不少大宗都派人堵在万家门口,气势汹汹的想要去理论一番。 源者转世,初代再临,这些词听起来尊贵,但那个改变了历史创造了阴阳术的降百鬼驱妖魔的女人对现在大宗家主而言,不是千年之前的存在了。即使再尊贵,再传奇,最终还是化为了千年之前的一具白骨。 阴阳术发展至今,不断改善增添,精益求精,谁能肯定现代阴阳师的实力无法与初代相匹? 他们需要初代,最大原因莫过于“利益”二字,大宗百家皆由初代弟子创立延承而来,初代在阴阳界拥有绝对的话语权与地位,甚至多数大宗都有“听从源者之命”的铁规矩,无论换代几次,这铁规矩都是不变的。 只要得到源者的扶持,吞并其他宗家,一家独大简直轻而易举。 万樱对于这些跑来各种威逼要见初代一面的各大宗派来的人,干脆利落的回两字——不见。 特别对于不满意回复叫嚣着“我是xx宗的人,你竟然敢如此对待我,我门家主一定会...”之类的话的人,万樱很是贴心的派了万羡鱼守在门口拿着扩音器吼,“你有本事别逼逼,你有本事打我啊!” “欺人太甚!”陆有才猛挥衣袖,一副受尽屈辱的表情:“你们万家先是不分青红皂白带走了长老,现在又想霸占源者,司马之心昭然若揭!” 万羡鱼一开始还想着要礼貌,要得体,现在几番下来也是身心疲惫,面无表情的站在高处对着扩音器喊了句:“哦,那你来打我啊。”语调平缓,明显是敷衍了事。 陆有才要气炸了。 “有才兄,莫气坏了身子。”和陆有才一同来的男人嘴角勾出一个让人不舒服的笑容:“刚刚得到了消息,解梦先生今天就要回到万家了,那时候源者只能承认了。陆家这次立了功,万家就算在不愿意也只能请远老出来了。” 解梦先生,看上去像是万家的人,但他一碗水端得平,待人处事可以说是铁面无私。 万家前任家主犯了错,本来可以压下去敷衍了事,解梦先生却是按着规矩惩罚,最后前任家主落了一身病,三十而立便去世了,他的妻子承受不住悲痛吊死在了树下。 说铁面无私那是往好里说的,其实就是无情无义,差点就让万家家破人亡。 空气中充斥着腐烂的铁锈味,黑色的影子在地上如蛇一般滑过,潮湿阴腻。 无论栽种多少樱花树都没有办法掩去这人身上恶心的味道,万樱脸上露出了讽刺的嘲笑,含着几分悲戚。 “真漂亮。”面具男人赞叹于花雨缤纷,怀念道:“你的母亲最爱樱花,你的父亲还说要为她种满整个万家。没想到如今倒是让你给实现了。” 和服女人没有说话,在这漫天花雨之中,她像是一尊石像,里面却是被挖了干净,只剩空心,溢满悲伤。 面具男人说:“你还在怪罪我。” 万樱说:“不敢。” 是“不敢”而不是“没有”,面具男人摩挲手中瓷杯,不过即使心有怨恨又如何,女人天生就是软弱的动物,比起站起来复仇更愿意沉浸在悲伤悔恨中怨天尤人。 即便是万樱,也不过是女人罢了。 太弱小了。 面具男人说:“我听到消息了,源者不愿意承认也无妨。这次你还多带了两个人回来是吗?一位是陆家长老还有一位是谁?” “是源者现世的师父,想要私藏源者,被远老所制止囚禁与陆家。现在谁是谁非难下定论。” 面具男人并不感兴趣:“这有什么犹豫的,陆远护源者有功自然奖赏,另一个自然是剥去人格。” 万樱轻叹一声:“那人是个人才,天赋极好,可惜了。” “有什么好可惜的?我来的路上被不少大宗家主拦住,个个向我打听消息,都好奇究竟是什么人犯了如此大错还被你好生照料,要知道私藏源者转世简直是亵神的大罪,外界舆论已经呈现出对我与万家不利的状态,你明天之前就把这件事办好。” “好。”万樱说:“不过那人也曾经是陆家的人,您应该也认识。” 面具男人:“哦,是谁?” 万樱瞳色如墨,深不可测的恶意在她眼中爆开,她说:“是当年陆家双子中的一位,陆缘笙。” 凶狠的杀气一瞬间从面具男人身上爆发出来,即使男人五官被遮住,但万樱还是能感受到,对方的眼神是怎样如蛇一般紧紧缠绕在她的脖子上,狠狠勒紧的。 女人没有丝毫惧怕,娇艳的面容绽放出如花一般的笑容。 她知道男人的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是她的父母用生命换来的,因为太过肮脏,她把这个秘密埋葬在了最深处。而几日前她在陆缘笙的第一眼,就记起了这个秘密。 “我先走了,毕竟剥去人格也是一件大事,拖不得。” “万樱!”男人声音竟然极其尖锐,堪比金属片摩擦在石地上,激烈而又痛苦。 “怎么了。”女人回以微笑,在面具男人眼中她像是修罗夜叉般面目可憎。 “带我去见源者。” 男人说:“一定要让她承认。” 他的面具,一片惨白,唯有中间画朱色的眼睛,扭曲怪异。 第44章 安歌 解梦先生脸上的面具,唐正闭着眼都能画出来。那是她在入梦里多次瞧见的百里一族特有的标志。 只是,徐天遇见的面具人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而面前的却是一位青年男人。身姿挺拔,举止从容,单单坐在面前,便是一个活生生的贵公子。 男人说:“听万家主说,您不愿意承认源者的身份?” 唐正说:“是的。” 男人似乎有些好奇,往前倾了些身子:“为何?我的卦象可是不会说谎的,您就是源者转世无疑。” 唐正只能说一切靠感觉。 “好吧。毕竟女性的第六感也是很准确的。”男人赞同点点头,面具上朱红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可是这样一来,您的师父可就要遭得大罪了。” 万樱手一紧,眼神不善的看向面具人,这个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狡猾。 “无论您是否承认,在所有阴阳师眼中,您就是源者转世。如此一来,陆缘笙私藏源者的罪名就坐实了,惩罚也是自然的。只是,若您承认了,那就可以动用源者的权利为其免罪,毕竟,源者高于一切,您可是阴阳术的创始人,只要不把天给捅了,一切都可依您所愿。” 唐正呼吸一顿,“老板...师父他会遭受什么处罚?” “剔除人格。”男人朝万樱的方向露出一个笑容,指着女人身上的白雪夜叉刀:“这是万家才能实施的惩罚,用礼器——骨音插入罪人的身体,便会将人格剔除变为恶灵,无□□回。” 先不提成为恶灵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单是从阴阳师变为恶灵的落差,可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起的。 唐正看向万樱的眼神差点能喷出火,特别是当视线落及名为骨音的刀时,那火几乎要化为实质给她的宝贝刀来个回炉重练了。 女人不动声色捂住自己的刀,虽然被强行拉了一波仇恨但并不意味着她是一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实际上,这个女人与她手中锋利近乎光影的刀相比可以说是有过而不及。 只是在面具男人的眼里,万樱一如十年前的那个弱小的女孩,只能抱住父母的尸体伏在上面哭泣。 女人是软弱的,哭泣的女人更是比虫子还要无能的存在。 这个念头,即便万樱现在已经成为阴阳界里独当一面的存在,也从未消失过。 “如果我承认....”唐正说:“那师父就可以安然无恙吗?” “当然可以。”面具下的脸上的笑容此刻是有些得意,更像是神志不清的病人在狂欢派对上嗑药一般,“陆缘笙绝对会安全的。” 骨音微微颤动,万樱抬眸眼神幽深的看着面具男人,轻轻吐出两个字,疯子。 唐正一开始认为承认源者不会对现在的生活造成多大影响,最多就是每天会冒出几个不认识的人哭着喊着跟入了邪似的对她磕头,但没想到的是,还要举行一场仪式。 和古代君主加冕差不多,百解里所有宗家家主全部到来,地上铺着红毯,而这些家主就坐在红毯两侧,屁股底下的是奇珍异兽毛发做成的软垫,而她要裹得像粽子一样,缓缓走在红毯中央,身旁围绕一圈舞女为她撒花。 同时,整个仪式的过程都会进行现场直播,为那些在现世里出差忙于工作无法回到百解的阴阳师们展现源者大人的风采。 “怎么样?”万羡鱼显然是对源者是否采纳自己的建议而紧张,“需要再盛大一些吗?” 式卿言瞥了眼唐正,对方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二字来形容了。 唐正觉得自己牙齿似乎在打颤,连着舌根都发麻。 不是害怕,也不是生气,就是震惊。 “现场...直播...”是什么鬼啊! 万羡鱼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张名片,唐正看了一眼,记得是一家很有名的电视台,很少播放综艺娱乐新闻,播放的大多是国际新闻以及探讨宇宙起源之类的纪录片,她正想着是不是撞名了,就听见万羡鱼说,这次可是这家电视台全程进行直播的。 唐正:“...” 万羡鱼说没事,我还有方案b呢,比这个更厉害,咱们可以再邀请国外的灵魔巫师一起来,来个全球直播,源者您一定会喜欢的。 唐正说不用,我觉得这个真他妈的太好啦!我好喜欢的! 万羡鱼受宠若惊,您喜欢就好啊! 仪式那天,阳光正好,连着万樱都忍不住说了句天公作美。 唐正扯着身上的长裙,白色打底,蓝红相衬,红蕊长流苏落了一地倾泻出些许耀眼的色彩。她坐在椅子上,这几天一直是惴惴不安,没想到真正到了举行仪式的时候,更多的是紧张与激动。 她张开手心,全是汗。 一只手覆了过来,惨白纤细,却如同琴弦那般坚韧,修长美丽。 熟悉的凉意。 花非花木非木的香气。 少女一手托着腮,墨色的长发如星月之下的夜空,落在了身侧,也缓缓落在了一个人的心里。 她银色的瞳孔浅浅的,纯粹的,却是比繁花还要更加绽放在世界最偏僻的角落中,无人知晓,只为一人盛开。 一直焦躁不安的心脏,在闯入她眼中的刹那,便安稳了下来。 “源者大人,时间到了。”万羡鱼掀起珠帘,唐正闭眼做了几个深呼吸。 再睁开眼时,是叫人有些惊讶的平静。 百歌缭乱,唐正在踏出的第一步,就被眼前的樱花迷了眼,跟暴雨似的,都快砸在人脸上了。 面具男人在红毯的尽头,双手捧着一个黑色圆盒,他垂着头—— 在接过盒子的那一刻,电视台派来的主持人握着花田很激动的喊了句话,不过她却是听不见了,因为她无意间在男人的脖子处看见了一条项链,和普通项链一样没什么不同,但在那一瞬间,她所入目的一切,她周围的一切都变了。 长裙女人蹲在地上,秀气的面容上是宠溺的笑容,她的身后是如雪如玉般纯白到了极致的花,似乎浸了沉雾的甜润,每一次呼吸,喉咙处都有着丝丝甜意。 “阿亦,阿笙,这次偷偷带你们来梵山可千万不要让父亲知道,他会同娘亲生气的。” “娘亲,你莫要害怕。”男孩拍拍胸口,包子脸上满是严肃,稚嫩的童声里更是能听出认真的意味:“我和妹妹都不怕父亲的,他要是生气,你就躲到我们身后。” 男孩身旁的女孩也是板着一张脸,重重的点着头,很是同意的模样。 女人一愣,随即捂住嘴,一下子笑了开来,很美丽,很温柔的笑容,唐正从未见过这般动人的笑意,像是月光一般,触动心里最为柔软的地方。 这个女人...唐正看向被称为阿亦和阿笙的两个小孩,特别是那个阿笙的男孩,可以说是和老板有八分像了,唐正想这个柔弱美丽的女人应该就是老板的母亲安歌了。 “哦?那你们害怕什么?”安歌轻声问着,轻轻的抚平小孩身上衣服的褶皱。 “神!”陆缘笙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声,伸出小胳膊比了一个很奇怪的东西:“父亲说,神是任何人都不能忤逆的存在,就像初代,一定很可怕吧!” 陆知亦依旧板着脸,煞有其事的点点头。 女人点了点男孩的鼻尖,笑着说:“初代一点都不可怕呦,她是一位很了不起的人。还有...”女人说:“对于神而言,人类才是真正的神。所以,你们不用害怕神的。” ——对于神而言,人类才是真正的神。 唐正看过这句话,在黄泉门中的那个面具后面,就写着这句话。 名为安歌的女人,和这个充满战意的时代的阴阳师不一样,她会收容弱小无辜却无□□回的鬼魂,在家主陆源川教导孩子与陆家弟子如何用绝对的力量去镇压抹杀异类的存在,安歌则是去告诉他们,理解与包容也是武器。 安歌对于含有苦楚的恶鬼,甚至无法下手。 只是,这份近似软弱的善良却终有一日酿成大错。 从安歌手里逃过一死的恶鬼挟持了陆知亦,这个恶鬼活着时丧子丧夫,又落入奸人手中惨遭迫害,最后死于疾病时,四肢都是不完整的,才化为恶鬼。 恶鬼被安歌囚住时,苦苦哀求,只要看看自己儿子转世一眼,她便会主动去轮回。 同为母亲,安歌沉默了好长时间,最终收回手,叹口气说道:“好。” 只是再见时,恶鬼双目猩红流着血泪,恶狠狠的掐着陆知亦的脖子,崩溃的对着安歌哭喊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我的孩子啊!” 陆知亦当时正在发高烧,思维都是混沌的,她粗粗喘着气,眼泪从眼角流下。 恶鬼的指甲抵在少女的脖子上,似乎下一秒就会划开柔嫩的皮肤,刺入血管。 安歌不敢妄动,惨白着脸色跪下,声音支离破碎:“你放开阿亦,放开、放开她,有什么事冲着我来啊!” “你知道吗?”恶鬼的声音支离破碎,她的目光充满绝望:“我的孩子才刚刚转世就被陆源川杀了啊啊!他那么小,还没来得及睁眼...”恶鬼的指甲深入陆知亦的脖子,“就没了...” “那是他活该!”匆匆赶来的陆家主,冷笑一声,男人的脸上满是让人寒心的讽刺:“谁让他这一世也摊了对没用的恶心父母!两人用活人心脏做补品,无法生育的妻子才怀了他,我怎么可能留着这个孽障!” 陆源川瞥了眼跪坐在地上的安歌,重重叹口气:“你也是没用!” 最后,找回理智的安歌,不过一招便让恶鬼灰飞烟灭。 从那以后,安歌不再放过任何恶鬼,但对于无辜惨死的鬼魂,她依旧低眉浅笑的接纳了他们。陆源川为此和她发了好大的火。一掌下去,女人的脸被打偏,血从嘴角流出,她仍旧不肯松口。 “这些人,在生前没有感受到任何温暖,至少在死后,我不希望他们仍旧活在绝望里。” 陆源川拂袖而去。 在那一天后,陆知亦签下了一只鬼侍,名为芳白,实为阴域之中白方鬼君。 但在唐正眼中,白方鬼君就是白无艳。 第45章 决裂 陆知亦虽说本就以天资过人而闻名,但所有人都不会想到她一个不过十二岁的少女竟然能签下阴域之中的鬼君做鬼侍。 匪夷所思,实在是匪夷所思。 无论外界怎样议论纷纷,安歌这依然是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女人浅笑着拉过芳白的手,温和的道:“谢谢你能与我女儿签下契约。希望你能保护好她。” 芳白冷漠的抽回手,她在来现世的这几天对安歌的所作所为早有耳闻。 显然,她也是无法接受的哪一方。身为阴阳师却是同情鬼魂,看上去就像是要创造一个人鬼和平相处的世界似的。 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只会带来一方毁灭的恶果。 安歌没有察觉到芳白的想法,只是继续语重心长的道:“阿亦就交给你了……” “为什么。”芳白不假思索的打断女人的话,她双手环胸,眉目一片清冷与嘲讽,“你的孩子为什么要交给我?”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保护?” “看来你也清楚,你无法保护好他们。” 忽如其来的质问让安歌有些茫然失措,她的笑意消失了,嘴唇微动,她又回到了陆源川对她发火的那天。 那天男人眉目间里全是对她的失望与愤怒:“你简直不配做母亲!我真的是后悔娶了你这个只会残害子女的女人!” 女人低下头,她的眼里太过悲伤,即便世间万物都指责她,她也只能默默忍受着。 安歌依旧没有改变,从始至终。 画面一转,秋风吹动,落叶归根。 如今已是三年过去,而三日之后便是陆知亦的出嫁之日。 少女已出落的亭亭玉立,她身穿一身青衣,倒是比浊淤泥而不染的莲花还要傲然几分。对于结婚这件事她没有表现出任何喜悦也没有被强迫的不愿。 “阿亦。”陆缘笙眉头紧蹙,他想说些什么却又开不了口。自陆家因他和陆知亦的存在崛起以来,江家一直联合另外几个大宗打压他们,可以说两家一直处于交恶的状态。唯一的交集便是两家奉献的理念相同,皆为“永生”和“强取”,不过也仅此而已。 如今陆家却是要与江家结亲,看似要将过往仇恨一笔勾销,无论如何,都是古怪至极。 “哥哥,你又在乱担心了。”陆知亦说。 “陆知亦,不是他瞎操心,而是这事实在太奇怪。”芳白冷哼几声,“估计你的夫父亲又是在打什么算盘。” 陆知亦忽然问道:“芳白,我成亲之后,你还会待在我身边吗?” 芳白眨了眨眼睛,把手覆在陆知亦的头上,有些纳闷的说,也不热没生病啊,怎么忽然就变笨了? 陆知亦睁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没说话,芳白连忙变回正经的样子。 “我是你的鬼侍,你又不是不知道,除非主人自己解开契约,否则鬼侍是永远不会离开的。” “芳白,你漏了一个。”陆知亦说,“如果主人遇害死亡,鬼侍也是可以重新择主的。” 芳白噗嗤一声笑了,她眼角的微红似是浸染了白骨血意,让人心惊,她侧着头,表情有些恐怖:“陆知亦,这种事是不会发生的,绝对不会的。” 陆知亦望着她,似乎要将对方的每一处都深入骨髓:“芳白,结婚那天你去梵山那里等我好不好。” 芳白眉梢一抽,这又是哪茬? “怎么了?” 陆知亦说:“你知道的,我最爱的便是梵山的花,成亲那天恰好是开花之日,江家长辈都视梵山的花为不祥之物,成亲后我怕是不能再去梵山了,因此我想再去看它最后一眼。” 芳白惊了:“可你那天可是要成亲啊!我的主人呦!你还来梵山干什么啊!” “我会偷偷过去的,所以芳白你一定在那里候着最美的一处花地等我。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穿着青衣的少女,一如既往的冷淡,眼里却是如水的笑意,褪去了寒意,轻轻的绽放着。 所有拒绝的话被一锤子打回了肚子,芳白哭着脸往身后的墙上撞了撞,对自己叹了口气,她觉得自己要是搁在现世就是一个昏君,还是那种美人一笑就没了头脑的昏君。 然后猛地把沾了墙上白灰的脸对准陆知亦,斩钉截铁的说,好。 夜晚,陆缘笙来到了安歌的屋里,女人正在替她即将要出家的女儿做新衣服。 “母亲,你还是休息些,身体最重要。” “无事无事,倒是你,愁眉不展的,看样子又有担心事了。” 陆缘笙点点头:“阿亦的这场婚姻,我实在是看不透。” 安歌笑着说:“你啊,实在是想太多,等你娶妻了说不定就能看透了。” 她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唐正眼神忽然一凛,凑了过去。 安歌脖子上的项链和解梦先生分明是一样的,现在想想,她也是因这条项链而入梦的。 “阿笙,你的父亲虽然在外人眼里是个野心大到恐怖,恃强凌弱的男人,但是他也是一名父亲,如果连最亲近的人,连我们都不相信他,都警惕他,害怕他,那么他是撑不住的。” 陆缘笙沉默着点了点头。 三天之后,陆知亦死了,死在了婚礼上。 少女死状极其恐怖,震惊了百解。陆知亦在百解阴阳师的眼中无异于“珍宝”,她的死亡激起了人们的愤怒。 江家与陆家家主都一口咬定是其鬼侍芳白所为,因不堪忍受被人类驱使的耻辱而杀害了陆知亦。 只是他们翻遍了整个百解都未找到芳白,心有怒气的人们把矛头对向所有鬼侍,说他们不忠,说他们蓄谋已久迟早会对主人下手。 阴阳师屠杀鬼侍,鬼侍反抗,一场战争爆发了。 陆知亦的死亡早已被这些阴阳师抛之脑后,他们被鲜血蒙蔽的双眼都紧紧盯向这些被他们认定不忠的鬼侍们,支配欲以及阴阳师的自尊让他们享受这单方面的屠杀。 “阿笙说,这一切都是你计划的……” “是你和江家联手害死了阿亦,因为江家想要芳白。” “为什么呢,陆源川,这样做……你能得到什么?你用你女儿的性命到底想要得到什么啊!” 安歌痛不欲生的哭喊着,她疯狂,她近乎崩溃。 “安歌,我与江家不过是互利互助而已。”男人没有否认,他甚至露出了一副你终于知道了的表情,轻笑着抱住崩溃的女人安抚道:“我早已说过,唯有永生才能成神。你看,阿亦未到死期便离世,她剩余的寿命加上所攒的功德现在都算在了我的命格里,在等阿笙也早死,那么我的寿命可是能延长几百年,我能为这个世界做的事情就更多了啊,你一直梦想的人鬼和平相处的世界我也可以帮你实现,孩子只要再生就可以了,安歌你那么聪慧,一定会有更天才的孩子出现的。” “你……在说什么……”女人双目无神,她摇摇晃晃的后退几步跌坐在冰冷的地上,寒冷像是巨兽对她张开血盆大口,将她吞下。 陆源川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安歌,这场战争是江家蓄意挑起的,毕竟弱小无用者太多,可以通过战争筛去他们,这样建立的和平世界才不会有弱肉强食的状况,和你的梦想并不违背。” 男人说着,他爱怜的抚摸着女人的发丝:“幸好有你打消阿笙的疑虑,不然依他性子定是会往深处追究,事情不可能这么顺利的。” “因为……我?”安歌如死水的瞳孔一动,深处的残光几欲熄灭。 “对啊,幸好有你在我身边。安歌,阿笙呢,他在哪里。” “我不会告诉你的。”安歌呕吐出了血,她的脸色已经与死人无异,一片惨白,像是风烛残年那般,两鬓斑白,一瞬间老了几十岁。 “我不会把阿笙给你的,我不会的!陆源川,你根本就不是人啊!”安歌不断的咳血,喉咙似乎被人折断了一般,她十指钻入地面,指缝破裂,唯有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才能呼吸。 男人静静的看了面前生不如死的女人,只是说了一句,我以为你会理解我的。 陆源川很快找到了陆缘笙,以同血限制之术,强迫将陆知亦的血灌到了母子二人的嘴中。他们身为阴阳师的力量全部消失,成为了比普通人还要脆弱的存在。 陆源川将他们扔在了现世的一个村庄中。 人鬼的战争给现世带来的影响是可以用“灭世”二字来概括,饥荒,旱灾,瘟疫,所有的不幸席卷了现世的每一个角落。 安歌和陆缘笙所在的村子便是饥荒灾害。 这里的村民吃人类的尸体。 “阿笙,你不要出去,我去取些水回来。”几日下来,安歌的装扮与乞丐无异,蓬头垢面,身上的衣服早已变得破破烂烂,她露在外面的皮肤布满伤痕,脸部甚至有多处淤青。 陆缘笙与陆知亦是同胞兄妹,受到禁术的影响也最大――他的两腿无法行走了。 “母亲,太危险了。”陆缘笙有气无力的道:“如果遇见恶徒,一定要还手,你这样下去会……”他的嘴唇已经开裂,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 “我不能还手。因为我是阴阳师,注定是保护人类的存在。”安歌尽力去安慰自己的孩子,她放低语气,没有任何的焦虑与不安:“如果对人类出手,可是会有天罚的。阿笙你放心,现世的灾难是因为百解的战争才出现,它的起因不符合常理,很快就会消失的。” 陆缘笙再次相信了自己的母亲。 即使是饥荒严重到了人吃人的地步,但好在这种现象并不普遍,安歌每次都可能带回来食物,甚至悄悄分给弱小的村民。 甚至还将一个丧失双亲的小孩带了回来,他的右眼因遭到野狗的啃咬而腐烂致死,安歌走过他的身边时,这个如尸体躺在地上的小孩猛地抓住了她的裙角。 陆缘笙没有所说一句话,因为这场战争因阴阳师而起,他知道她的母亲在用自己的方式赎罪。 只是有一天,饥荒变得更加严重了。 第46章 母亲 河里的水已经干涸,树木杂草,甚至连尸体――一切可以吃的东西都吃完了。 被饥饿逼到了悬崖的人们最终舍弃人性,争先恐后的跳下了深渊,他们开始吃活人。 “臭贱人,还躲!” 粗鲁的辱骂伴随着让人心惊的清晰的碎骨声,男人一把拽住安歌的头发,用尽力气往墙上狠狠一撞,女人发出短促的呼吸,她如垂死的天鹅昂着脖子,咬牙忍受了下来。 “给我叫啊!你给我叫啊!”男人的身形算不上强壮,面黄肌瘦,双目浑浊呈现出病态,在这场灾难里,他一直是躲在阴沟里的老鼠,被人殴打着度过每一天,但此刻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帝王,残暴任性,面前的女人根本无法反抗。 “看来他们说的是真的,你怎么打都不会还手,哈哈哈哈。”他一脚踹向安歌的腹部,脸上是发泄与怨恨的残虐表情,直到看见女人如断线风筝飞了出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后,他才舒爽的吸了一口气。 安歌隐忍地颤抖,额头的血迹顺着鼻翼缓缓流下,滴落在肮脏的地面,女人终于是没忍住落下了无声的眼泪。 目睹了一切,陆缘笙握紧双拳,他不顾安歌的嘱咐,撑起身体对男人喊道:“住手!” 母亲一直对他说,忍一忍就过去了,但是如果真的继续忍下去――母亲会被活活打死的! 男人没有停下动作,一边朝他看去,脸上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不止是个瘸子,还是个瞎子呢,原来还是会说话的。” 安歌目光惊恐,她的一边发丝还被男人撕扯着,头皮渗出了血迹,她不顾 疼痛对陆缘笙喊到:“阿笙,闭嘴!” “母亲,你被他整整打了五天!”陆缘笙声音沙哑,“这样下去你会被打死的!” “忍一忍就行了。”安歌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我们是阴阳师,绝对不能对人类动手。 “好吧,我不动这个娘们了。”男人狞笑着拾起一根木桌的断腿,在前几天他把女人的头往桌上撞时,这个残破不堪的桌子就承受不住力量坏了。 男人慢慢走向陆缘笙,少年在这场灾难里被他的母亲保护的太好,因此依旧没有褪去在百解时的那隐隐约约的骄傲与意气,他的眼中没有恐惧。 这刺痛了男人,似乎在提醒他是多么悲惨。 高高抬起木棍,男人朝陆缘笙狠狠砸去。 少年闷哼一声,脸庞通红,被桌腿断刺划过的地方,皮肉翻开。 一切就像是慢镜头,在安歌的眼中不断放大放慢,侵蚀了她的所有。 ――你为什么不去保护她? ――因为你,这个计划才能顺利的进行,安歌。 ――母亲,阿亦死了,她死了…… 因为我,我的孩子死了。 所有的灰与白全部都消散了,女人站了起来,她的眼中只有虚无。 无论多么坚强,她最终还是崩溃了。 “哈哈哈!”男人一棍子打上少年的身体,随即上瘾了般再次高高抬起手。 下一秒,刀刺穿了他的胸膛,透过皮肉的刀尖流下暗红的血液。 男人的表情还停留在癫狂状态,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彻底倒下了。 安歌抽出刀,紧紧抱住呆掉的陆缘笙,颤抖着声音道:“没事了,没事了,我会保护好你的,阿笙,我会保护好你的。” 三天内,安歌像是疯了一样杀了所有试图伤害陆缘笙的人。 三天后,灾难离开,现世的情况有所好转。 当屋外的村民欣喜若狂的抢夺着早已废弃的田地里忽然长出的农作物时女人正在屋里熬药。陆缘笙的伤口受了感染,她便拿着刀去了所有的人家,最终带回了不多的药材。 女人蹲在地上,她的脸上一刀疤痕深可见骨,左眼已经腐烂瞎掉,药锅的烟遮住她的视线,刺鼻的烟火味闯进她的鼻尖,女人低低咳嗽几声,眯着眼小心翼翼的端起药锅将黑色药汁倒在了碗里。 她低头用勺子拨凉了些,才往陆缘笙的口中喂去。 少年沉默的张嘴,短短几天,他的母亲已经变成了一个杀人如麻的恶鬼,虽然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但每当他对上母亲的视线,他只会觉得恐怖。 在这几天内,他再也没同母亲说过一句话。 “阿笙,张嘴。”安歌声音十分沙哑,像是两片破锣摩擦出,她也知道有多么难听,便尽量压低,尽量柔和一些:“这药有些烫,你小心……” 剩下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的身体忽然发出一声巨响,嘭的一声爆开了。活生生的人,一具血肉之躯成了数不清血与肉片洒落在了少年的身上,他惊恐而茫然的瞪大双眼,带着温热的药汁洒落在了他的腿上―― “母……亲……?”陆缘笙不知所措的看着面前的血雨,它们淅淅的溅在他的脸上,直到衣服被浸染成红色,这一切才停止。 “母亲、母亲……母亲!” 少年哭喊着,他无助而痛苦的紧紧抱住颜色血红的残布碎片,大声的,像是被逼到尽头的怪物那般,嘶吼出所有的悲凉与无望的孤独。 现在,世上真的只有他一个人了。 最后,当人鬼之战结束时,他身上的同血限制解开了。陆源川领着一堆人来接他,男人在这场战争中如同英雄,人们称赞他,歌颂他。 陆源川面露心疼的抱住他,说:“孩子,受苦了。” 陆缘笙紧紧握住安歌的衣裳没有说话,陆源川目光一暗,随即道:“阿笙,她是个罪人。身为阴阳师竟然对人类下手,最终得了天谴。” 在几年以后,陆缘笙与陆家断绝关系,离开了陆家。 陆源川原本是想让他与安歌全部死在现世以继承两人的未完寿命,但没想到,安歌与陆知亦的寿命全部都算在陆缘笙的头上。 在陆源川满含不甘的老死后,陆缘笙依旧是当初的青年样,他与芳白签下契约,芳白从此名为白无艳。 当年,芳白在梵山候着最美最旺盛的花丛等着陆知亦的消息,最后却是等到了陆知亦的死亡。 她已经做好舍弃魂魄的准备去复仇时,陆缘笙带来了一封信,是陆知亦亲手所写的信。 陆知亦说,她早已知晓陆家与江家准备夺得芳白的计划,因此她必有一死。 她也害怕过,她也想要活着,但是父亲不会给她机会说出来,如果她悔婚,那江家就会借此对陆家出手。 那么百解就会发生战争,必将造成现世的生灵涂炭,同时母亲的愿望,多年的努力也会毁于一旦。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好芳白与陆家。于是她让芳白来到了江家最厌恶的梵山,于是在婚礼上,面对陆源川亲手递给她的毒酒,身穿嫁衣的陆知亦只是笑着喊了句父亲,一饮而尽。 只是,陆知亦没有想到陆源川的真正目的就是挑起战争,她的死亡从一开始便是计划中最为重要的一步。 少女在信的末端如此写道: 芳白,不要复仇,离开百解,回到阴域吧。 不要记住我,不要想念我,这样你会痛苦的。 人死后也是会转世的,这一生我也看过了许多风景,遇见了许多人,所以没有太遗憾。 话虽如此,我依旧是没能完成最后的愿望,没能同你一起去梵山看花开花落,我撒了谎,对不起。 芳白面无表情的合上了信封。 她是她的主人,而她是她的鬼侍。于是芳白离开了百解,没有复仇,没有去想念陆知亦。 可是百解依旧发生了战争,陆知亦最后的愿望还是破灭了。在失去了母亲与妹妹的陆缘笙来找她签约时,芳白没有半分犹豫同意了。 她想要复仇,即使要等上百年。她想去想念她,即使这让她无比痛苦。 百年之后,陆缘笙在一本书中了解到阴阳师在被天谴惩罚之时,会陷入幻境。 陆缘笙不知道安歌在最后之时,看见了什么。 但唐正知道。 在安歌的幻境中,百解没有战争,没有死亡,没有痛苦与绝望。 她的俩个孩子成长的很好。 偶尔会有小鬼出来惹事,想要伤害陆知亦和陆缘笙。 却都被女人消灭了。 两个孩子紧紧躲在她的怀中,没有受到一丝伤害,小孩眼神亮晶晶的看着英勇无比的女人,眼中满是依赖与崇拜。 女人一如当年,轻轻点着他们的鼻子,笑着说: “没事的,妈妈会保护好你们的。” 作者有话要说: 翻滚求留言 第47章 出手 唐正醒过来时,式卿言和朝目正在一旁打得火热。 两个实力强悍的鬼侍像是幼儿园里因为小红花攀比结果都半斤八两而打架的小孩,可以说是很幼稚了。朝目手上各种挑衅动作,一只手抵御另外一只手抽出空来就对式卿言竖个中指,式卿言也不恼,眼皮一掀随即一记手刀过去差点没把朝目那中指砍了。 不过两人还顾忌着唐正在边上睡着,硬是没发出半点声音。 直到堪堪躲过一拳的朝目眼尖的瞧见唐正坐在床上沉默的望着她们―― 朝目立刻再次竖起中指,满脸鄙夷的对浑身散放冷气的式卿言喊了句,你除了年龄大也就没什么用了。 最后还是唐正拦着,式卿言才没把房子给拆了。 “朝目你怎么就这么喜欢欺负小言的呢。”唐正把式卿言拉回自己身边,拍拍头算作安抚。 朝目露出一个微笑,“没办法啊,我童心未泯。” 唐正愣是被这话堵了一口气在喉咙里,大姐,你都几百岁的人了还童心? 朝目眨了眨眼睛十分得意,毕竟我长得可爱。 唐正全当没听见,扯了一个假笑,问道:“不过你怎么来了?”当初老板顶着私藏初代的罪名时,墨家也牵扯在其中。虽然最后万樱没有追究,但为了避嫌,即便是在仪式时她也没有邀请墨家…… 唐正忽然一拍脑袋,蹭地从床边站起来,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 朝目被对方这一惊一乍的弄的眼皮直抽。 唐正双手合十,生无可恋:“仪式怎样了?” 她差点把这茬给忘了,仪式时她因为解梦先生入神,那一定是当场晕了过去。 不用想,绝对是凉凉了。 出乎意料的,朝目举起大拇指,说:“现在整个百解对你的身份可是深信不疑。你入梦后清醒了一段时间,霸气的想让人喊大佬。” 唐正疑惑,对自己清醒的时候没有半点记忆,要知道每次入神基本是一觉睡到天亮,还未曾有过对方所说的情况。 朝目暗自想,幸好你没记得,有些少年家主可是直接被吓哭了。 虽然万樱没有邀请墨家,但朝目还是没敌得过无聊劲很轻松的混了进来,也就亲眼目睹了身份为初代时的唐正的模样。 与现在这副人畜无害的傻样子截然不同,那是她可把在场大宗之家的家主都镇压的不敢抬头,唯一抬头还差点上去要和对方拼命就只有式卿言了。 满脸的狠戾,那冲天的杀意让人心惊胆战。式卿言在唐正身边缩爪子缩久了,朝目都快忘了对方是个千年的恶鬼了。 式卿言就如此阴鸷,暴虐的看着不远处―― 漫天樱花雨,站在神坛最高处的少女披散着金色的光辉,她轻轻抬手,红色流苏如融了血肉般飞舞。 她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个笑意,温柔到了极致,似是带了些普度众生的怜悯。 在面对眼前的面具男人,她伸出食指轻点住对方额头―― 不过顷刻,男人便发出了痛苦的呐喊,他瘫在地上抽搐着,抽筋剥骨的痛迫使他丧失人的理智,如同野兽嘶吼嚎叫,最后化为一簇黑烟灰飞烟灭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被眼前的景象震惊,没有人说的出话。 温柔而理智的笑容,在这一刻只让在场的人深感恐惧,这些家主其中也不乏从地狱般的妖鬼世界中走出的,但此刻他们却是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名为敬畏的东西从骨髓中爆发开来。 面具男人对于万家是立于顶点的存在,可万樱对于男人的死去没有太多波澜,只是扬了扬眉毛,随即露出了有些失望的表情。 真可惜,没有亲手杀了他,万樱如此想着。 源者笑着打破了死寂:“此人罪孽深重,死不足惜。” 有一位家主颤颤的道,可他是人类啊,源者大人。 少女笑容不减,那又如何。 那一刻,暗地里心怀鬼胎的人彻底安分了,所有的阴谋诡计全都胎死腹中。 初代的存在是超过认知的,是高于一切规则的……倒不如说,阴阳界的所有规则都是她所订的,又怎么会将她束缚。 “陆家,也是罪孽深重,当年人鬼之战,陆江两家是幕后黑手,他们的荒谬阴谋随着血脉从未断过。”少女垂眸看向万樱,道:“陆家的人若是不愿交待清楚,万家可帮他们清理门户。” 人鬼之战她也有所了解,也曾怀疑是有人故意引导,却没想到陆家竟然是 主谋,万樱掩去心中惊讶,道了声是。 朝目明白了式卿言如此发狂的原因――那人不是唐正。 即使披着相同的外貌站在那里,但那人并不是唐正。 可偏偏对方就在唐正的身体里……朝目瞥了眼式卿言的手,五指握拳,指甲刺进了掌心的皮肉,渗出了血液。 这也是式卿言不敢下手的原因。 还真是可怜。 “你在想什么?” 忽然一道声音打断了朝目的回忆,她猛地抬头,视线一下就撞进了唐正的眼中。 莫名其妙的,朝目有些心虚。 唐正对自己清醒时的事还是挺感兴趣的,她说:“我在仪式上做了什么?” 朝目说你就做了两件事。 唐正问哪两件。 朝目:“第一,你宰了那个面具男,第二,你让万家主去宰陆家。” 唐正:…… 朝目:“真的,骗你是小狗。” 唐正逃避现实,说怪不得我以前听你汪汪叫呢。 朝目呵呵了一声,她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暗道也该来人了。 果不其然,没出一会功夫万樱就派人领唐正过去,这次还带上了式卿言。 一路上,唐正越想心里越发慌,解梦先生对万家挺重要的,她一下把人给弄没了,万家主应该生气了。 话说回来,她为什么要把解梦先生给宰了? 唐正还在埋头寻找其中缘由,领路的小姑娘忽然说了声到了,唐正道了声谢漫不经心的推开门―― 然后就瞧着一把剑破空朝她笔直的袭来。 式卿言眼疾手快一手拽住唐正护到身后,这才堪堪躲过。 唐正略微失神的看向屋里坐在中央气定神闲喝茶的和服女人,她面前的桌上摆放了多把长刀,青光流动擦过寒气。 惨了,万樱已经气到要连她也给宰了吗?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测,下一刻,红木桌上十几把刀临空竖起,刀光剑影猛然爆发,朝她们如离弦之箭飞速袭来。 式卿言眉头蹙起,将剑用手斩断,目光不善的看向万樱,如毒蛇阴冷,眨眼间便凭空出现在对方的红木桌上,狠狠的挥下手刃直夺命门。 坐在一旁的万羡鱼心中一惊,不假思索的扯开手链,几条黑色鲤鱼蓦地出现在两人之间,拦下式卿言这一击。 从始至终,万樱连个眼皮都没抬。 “姐!”眼看式卿言又要出手,万羡鱼也急了,尊称也不喊了直接从嘴里蹦出一个姐字,朝着看上去困得都快打哈欠的万樱吼道:“你赶紧解释一下啊!我拦不住她!” 听见这句话,万樱神色才有所变化,她说:“真不知道是源者的鬼侍厉害还是你实力太差。” 万羡鱼不是第一天想用手糊她姐一脸了,但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感觉。 万樱对唐正露出招牌商业假笑:“源者,我有话要对您说。” 这他妈能叫解释?? 万羡鱼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逮住机会喊了句:“源者大人啊!这都是误会!” 眼看万樱也没有再对她们出手的想法,唐正便让式卿言停下。 “这是纸刀。”万樱拾起身旁仅剩的一把完好无损的长刀,稍微使力,便折成了两段,“伤不了人的。” 唐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本来以为能将‘那位’请出来。”万樱摇摇头说,“看来是失败了。” 唐正问那位是谁。 “仪式之日,立于神坛之上的源者。”万樱加重了语气,她静静的看向对方,眼神让人捉摸不透:“那位,才是万家,才是百解所需要的存在。你们是同一人但也非同一人。” 唐正不可置否。或多或少,她也能感受到在有些时候,身体里像是多了一个灵魂。 万樱知道唐正本人对这事也了解不了多少,也就没有深究下去。 倒了碗茶递给了对方,万樱便坐在那跟个石佛似的一动不动了。 唐正绞了一会手指,不明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等着唐正手指绞得能翻花绳了,万樱才开了口,吐出两字“喝茶。” 唐正哦了一声,端起茶轻轻抿了一口。她原以为这茶是苦涩的,没想到却是十分清爽,甜润的香气在唇齿间绽了开来。 唐正两眼发光:“挺好喝的。” 万樱:“贵的自然好喝。” 唐正不说话了。 等着一小壶茶喝的见底,唐正眼见万樱准备喊人再端上来一壶,连忙开口随便扯了个话题打断了对方的动作。 “万家主,你不生我的气吗?” 万樱不解:“我为何要生你的气。” 唐正:“我……我不是把解梦先生给弄没了吗,他好像对万家挺重要的。” “是挺重要的。”万樱说,“不过他也该死了。” 唐正啊了一声,问为什么。 万樱没回答她的话,而是忽然侧身,对坐在一旁掏着手机偷偷玩游戏的万羡鱼说:“好了,你可以走了,在这里太碍事了。” 万羡鱼当时正在瞄人,听见这话手指一个用劲往别处滑了,果断走火了。 耳机里的声音直接传到了外头,对方怒火中烧的吼着:“万羡鱼你他妈决赛圈走什么火啊!难不成开倍镜看见你姐了啊!!你姐啊!姐啊!啊!” 唐正想感情对方还自带回音呢。 万羡鱼:求求你闭嘴吧…… 她满脸悲愤的站起身,对万樱说了句家主那我先下去了。 耳机里的声音瞬间断了。 等万羡鱼走了,万樱这才重回话题,“你知道他为何要你承认源者的身份吗?” 唐正寻思了一会儿,又联想到了陆远对她哭着喊着磕头的鬼样,厚着脸皮说:“因为……对我的狂热崇拜?” 万樱:“……是因为陆缘笙。解梦先生对安歌抱有极度的迷恋,我也很奇怪,两人无论也扯不上关系,但解梦先生的确是爱慕着安歌,而我的母亲……” 万樱垂下眼帘遮住眼中的情绪:“仅仅因为声音与安歌相似,便遭他侮辱最后自杀,父亲也因为那个男人的嫉妒之心被杀害。只是我那时太过年幼,万羡鱼和万临渊也不过刚刚学会走路,他却已是万家掌权者,我便忍了下来,原本想亲自报仇的,倒是没想到你会杀了他。” 唐正没料到中间还有这么复杂的原委,看向万樱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同情。 万樱:“你还想喝茶吗?” 唐正摸摸自己圆滚滚的肚皮,使劲挥手:“不用了!” 万樱:“那就把你那奇怪的眼神收回去。” 唐正摸了摸鼻尖,哦了一声,小声问找她过来到底是有什么事,总不能真的是一个劲喝茶吧,谈过去吧。 万樱:“是为陆家的事。依源者所言,我们准备对陆家出手。” 唐正:“你们都不怀疑一下,就真的准备对付陆家?” “在亲眼目睹了源者的实力后,没人会怀疑她的话。”万樱下意识的将唐正和源者分开,这点倒是合了唐正的心意。 万樱说,“当年惹事的陆源川虽然已经离开人世,可心怀鬼胎的人陆家可是最不缺的,源者说他们的阴谋依旧存在。所以这次由你亲自出手比较好。” 唐正听得一愣,没搞懂怎么忽然就扯到她身上了,这逻辑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万樱假笑,不觉得。 于是几天后,唐正就出现在了陆家的主殿里,还带了墨燃和陆缘笙,说是做帮手,其实是镇场子。 听了唐正的来意,陆远兮笑容满面的说:“好啊。” 这么干脆果断倒是让唐正措手不及,陆远兮再怎么着也是陆家现任家主,就如此轻而易举的同意了? “陆家已经烂了,从根茎处彻彻底底腐烂了,我不会阻拦的。”青年对着陆缘笙露出一个清丽的笑容,眼睛黏在对方身上不肯放开,喊了句,“师父。” 陆缘笙轻轻颔首算是应了。 唐正:小伙子你的眼神很危险啊。 墨燃笑出了银铃般的声音,堪比玉石撞击还要清脆几分,她捂着嘴,说:“是的呢。” 陆远兮看了眼对方,说道:“你是墨家主的妹妹吧。” 墨燃轻轻点头,即使双眼紧闭也能感受到少女眼里的笑意。 空气中有火花的味道。 陆缘笙抬头,“怎么了吗。” 墨燃和陆远兮立即乖巧无比的摇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朝目暼了眼自家小姐,很是自觉的往唐正声旁凑过去,那里才是她该待的地方,不过刚挪了半步就被式卿言给推了回来。 银瞳少女面无表情的望着她,用眼神告诉她,不要过来,离远点,滚开。 朝目摸摸自个的小心灵,觉得自己受伤了。 唐正察觉到了两人的小动作,问了句怎么了吗。 式卿言眨了眨眼睛,也是十分乖巧的摇头,再次化成了可爱的小甜饼。 朝目不说话了,她决定明天就把万羡鱼拐过来,安抚一下自己受伤的心灵 作者有话要说: 和万羡鱼打游戏的人是朝目(笑) 日常求留言,打滚 第48章 尸海 虽说陆远兮是欢迎唐正一行人,直接敞开大门随意她们怎么调查,但他这个家主也不过是个空帽子,没有什么话语权。 唐正还没出正殿,迎面就被陆远给堵住了。 陆远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眼里全是狂热。唐正是真怕对方一个绷不住又是下跪给她磕头。 磕头她不怕,关键是陆远磕的跟敲鼓似的,一头下去能溅她一脸血,那视觉冲击力比恐怖片还要吓人。 好在陆远这次矜持了些,朝着唐正弯了弯腰就没下步动作,似乎在顾忌着什么。 唐正一瞧,陆远旁边还站了个高挑的女人。 女人穿着精致花纹的旗袍,露在外面的两条胳膊一条洁白如玉,另外一条却满满覆盖了刺青,也不是牡丹玫瑰之类的,乍一看倒像是个张牙舞爪的凶兽。 啪的一声打开扇子,女人遮住嘴巴笑眯眯的看向唐正:“一点小事竟然劳烦初代您亲自前来,还真是让人受宠若惊啊。” 唐正冷淡的看了眼对方,不轻不重的说:“小事?死了那么多人和鬼侍的人鬼之战在你眼里不过是小事吗?” 虽然她不认得面前的女人,但看陆远那样子也知道对方是个不好惹的位高权重的主。 不过,目前来看她这个初代的身份应该是最厉害的,也就没在怕,估计这也是万樱把任务交给她的原因。 再加上身后镇场子的,个个在百解都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唐正立马把腰挺得更直了。 朝目瞧见唐正这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对嘛,先前天天一副地主家女儿的傻样看着就让人手心痒。 女人没回话,漂亮的狐狸眼里泛了冷光,她收起扇子,露出朱红色的嘴唇,道:“是我失言了。” 陆远自觉气氛不对,连忙出来打圆场,他对唐正介绍道:“源者大人,这位是陆家的另一位长老,百里茜。” 百里?百里一族? 唐正呆愣了一下,卧槽,她这次难不成是逮到大鱼了? 她转头看向陆缘笙,陆缘笙朝她点了点头,眼神深谙不明。 “怎么了吗?”敏锐的感觉到两人之间的不对劲,百里茜往前走了几步,带着股莫名的压迫欺近唐正,微微弯腰俯视着面前人:“我的姓氏有什么问题吗?” 唐正:“……”妈的,踩个高跟鞋了不起啊。 被面前踩着一双十厘米高跟鞋的女人俯视的感觉对唐正来说不是太美妙,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发话,式卿言就蓦地出现在两人中间。 少女银色的瞳孔像是结了千年不化的冰,隐隐约约透着一股幽蓝色,里面的狠戾倒是很容易让被看的人心里发毛。 感受到了敌意,百里茜十分自觉的往后退了几步。 而陆远则是一副临如大敌的惊恐样,显然不敢相信百里茜竟然敢对初代如此无礼。 “还真是挺有趣的。”朝目小声嘟囔:“一个恨不得给你上香,另一个就不把你放眼里,唐正,她还鄙视你是个矮子呢。” 唐正:……你可闭嘴吧。 就在唐正考虑要不要对朝目那可爱的像是瓷娃娃一样的脸来一拳时,百里茜忽然开口:“既然万家已经下了命令,又是您亲自处理,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女人丢下一句你随意,就很是潇洒的转身走人了,留下一脸呆滞的陆远在原地。 “百……百里茜!”陆远似是想清楚了对方这般举动的目的,眼里一片阴毒。 唐正问:“怎么了?” 陆远立即恢复笑脸:“无事,您调查吧,我先退下了。” 等两人走的连人影都瞧不见后,唐正说:“是不是太容易了?” “没错。”陆远兮赞同的点点头:“看远老那么生气的样子,估计他们两人先是说好要将初代您给堵回去,但是没想到百里长老竟然突然改口了。” 一直默默不做声的墨燃忽然道:“这个百里茜究竟是什么人?” 陆远兮:“是个相当厉害的角色,在我当家主之前,这个位置一直是由百里长老坐的,虽说不常露面可威望比远老还要大。话说回来,百里长老还是第一个在陆家不姓陆的人。” 陆远兮话刚落,陆缘笙就捂嘴重重咳了起来,同血限制给他身体带来近乎毁灭的伤害,比风烛残年的老人还要虚荣上几分,陆远兮连忙扶着对方先离开去休息了。 朝目皱了皱眉头,陆缘笙现在的状态实在是危险,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这一关。 她一转脸瞧见墨燃满脸的担忧,朝目又是暗地里叹口气,明面上挂着笑容转移了话题:“小姐,那个百里茜怎么了吗?” 墨燃说:“我好像见过她。” 唐正有些惊讶,小心翼翼的问:“墨燃,你闭着眼也能看见吗?真厉害。” 墨燃没忍住,噗嗤一笑:“自然看不见,只是这人给我的感觉十分熟悉。你能描述一下吗?” 唐正细细想了想,说:“长头发,白皮肤,长得很漂亮。” 朝目说在场的四个人除了你都长这样。 唐正认为自己已经对朝目产生了抗体:“……还穿了一身黑红旗袍,手里还握着一把扇子,左胳膊纹了刺青。” 墨燃:“在很小的时候,我是可以睁眼的,之后眼睛出了事时是一位素不相识的人救了我,那人为了救我硬生生毁了一条左手。拒绝了哥哥提供的所有补偿,连名字都没留下第二天就离开了。” 朝目眼珠一转,也记起来了:“这事我听家主提过,就是她?” 墨燃:“没错,那人也是穿着旗袍,手里一把黑羽扇,只是她的左手那时没有刺青,想来是后来为了遮伤疤纹上的。” 唐正说做好事不留名,这感情是个活雷锋啊! 朝目很是爱怜的拍拍她的肩膀,:“傻闺女,你可真单纯。” 唐正:“嗯?妈妈哪里说错了吗?” 朝目:你也挺不要脸的啊。 唐正:承让承让,向你学的。 朝目还想说些什么,就瞧见式卿言啪的打开了她放在唐正肩膀上的手。 朝目抽了抽嘴角捂住自个手背,你咋那么烦人呢。 式卿言用眼神回应,嗯,所以离远点,不准碰。 冷哼了一声,她低下头牵起唐正的手,像个没得到关注的小孩一样嘴巴翘起,唐正心里立刻软的跟棉花糖似的,抱着对方脸颊就是一口亲。 朝目先是偷偷骂了句小兔崽子之后还是遵从内心,十分满意的鼓掌,夏天嘛,年轻人当然是燥热的啦。 她眼底一片欣慰,朝目看得出来,式卿言与以往多少有些不同了,不再是画个圆圈抱紧唐正不松手将其他人拒之门外的恶鬼,而是会牵着唐正的手去学习如何融入她的世界的少女,虽说这个少女年龄有些大…… 既然百里茜同意了调查,唐正也就没了拘束,直奔神拜的大殿。 外头阳光实在耀眼,晃的人眼疼,虽说路道两侧栽了不少树,绿葱葱的树叶层层叠叠的压着,还是没敌得过这似火的骄阳。 唐正把墨燃带过来的小风扇对着额头吹,眯了眯眼说:“我忽然觉得万家主会不会是因为陆家没空调才不肯过来的?” 朝目给她一个“天呐噜,你才知道”的美式惊讶表情。 唐正终究没忍住,给她来了一拳。 “墨燃,我先前说百里茜是好人的话是不是不有问题?”唐正说:“我看你的表情不是太好。” 墨燃因为不能睁眼又不熟悉陆家,便拽着朝目的衣角跟在她后面走,听见这话,擦了擦鼻尖的汗,说:“在她救了我离开后的当天,百解有一个小孩从高空坠落摔死了。” 好吧,唐正知道,这事肯定和百里茜有关。 果不其然,墨燃继续说:“后来调监控发现是被百里茜杀害。这个小孩生性顽皮,一直在用石头偷偷的砸过路人取乐,因为是个小孩路人又没办法还手,只能教训几句就作罢。但百里茜却是没说半句话直接扼住小孩喉咙,从一座高楼上对准楼下的一棵树狠狠的扔了过去。小孩比起摔死反而更像是被砸死的。” 唐正咽了咽口水没敢说话。 墨燃:“因为他的父母都是阴阳师虽然不出名也攒了功德,于是小孩投胎转世时可以选择富贵一点的出身,可是那小孩却是选了一个没有手的残疾人,而他一直死不瞑目的尸体直到那时也才闭上了眼。” 唐正已经没有办法表达自己的想法了。 这故事听得让人有些生寒,唐正接下来的路也不喊热了,几人又走了一会终于是到了神拜的大殿,因为没到神拜的时间,大殿里没有什么人。 几个守堂的弟子看见她,全都蹭的站起,满脸不可置信,下一秒就激动万分的朝她奔过来,对着地面一阵磕头,一阵喊。 “源者大人!源者大人啊!” “源者大人,我三生有幸,我何德何能……” 自从万羡鱼搞了仪式直播后,这种事基本是常态,唐正尴尬的笑了笑,僵硬的对着几人挥挥手:“你好,你好。” 挥完手就迫不及待的进了大殿,她还是有点怕那几个陆家弟子跟进来的。 大殿里比外头凉快的多,诺大的空间空无一物,唯有四周角落都安置着一个红色俸桌,上面点着香。 这香的味道实在是太过甜腻,缠在鼻尖反而是让人有种轻微的无法呼吸的错觉。 “卧槽。”朝目皱起了眉头,“这什么怪味道?” 唐正也不是很舒服,不止这股黏糊糊的香味,她又听见了那个声音―― 像是什么巨大的怪物大口大口撕扯着肉块,再囫囵吞下的的咀嚼吞咽声。 唐正说:“你们有没有听见奇怪的声音?” 朝目和式卿言都摇摇头。 墨燃因为闭着眼,听力比常人要敏锐上几分,只不过她听见的与唐正截然不同,是敲门声。 更准确的说,是拍门声,密密麻麻而又剧烈的交叠在一起,不止一双手,可以说是上百双手在疯狂的拍门。 唐正听了后脸色不太好,毕竟这大殿里只有一扇门。 朝目望了矗在中央的巨门,不咸不淡的说:“看来这门后不止有礼器,还有其他东西。” 唐正探查大殿的消息第一时间就传到了陆远的耳里,他面色不善的看着面前若无其事的女人。 “源者大人已经查到了礼器!她迟早会发现我们的秘密的!”   “你也真够奇怪的。”百里茜懒洋洋的打个哈欠,“都知道了真相还这么尊敬的喊人源者?” 女人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初代律,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怪物罢了。若是真的见到门后的东西,说不定咱们的源者大人还会觉得亲切呢。” 陆远脸色变幻莫测陷入了沉思,对百里茜的话没有否认有没有赞同。 过了好一会儿,陆远才说:“那也不能让他们继续查下去,否则我们会被万家制裁。” “你觉得她能打开那扇门吗?”面对心急如焚的陆远,百里茜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嗤笑了一声:“真是越活越傻。” 而且受制裁的可不是“我们”,百里茜隐去眼中的冷意,面容愉悦的阖上眼躺在摇椅里继续休息。 而是你自己。 这铁门实在是太重,远远超出常人所承受的。唐正试了许多办法也没移动分毫,式卿言和朝目也使了不少法术,却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最后叫了一个守堂弟子过来,才知道这门自从陆源川后再无人能开,即便是两位长老也没有办法。 天色已晚,唐正也没再强求,就回到陆远给她们准备的屋子里休息。 式卿言刚铺好床,朝目就拿着小风扇推门而入,看见式卿言手里的被子,瞪圆了眼睛说你们还盖被子呀? 唐正刚刚洗漱过,拿着毛巾正在擦拭湿漉漉的头发,听见这话又看了眼朝目被热气蒸得有些发红的脸蛋,笑眯眯的说晚上抱着小言,可凉爽了。 朝目闻言很应景的发出几声怪笑,然后就面无表情的把唐正桌上的小风扇收了,拖着唐正出门,说是去见陆缘笙。 天色虽然黑了,陆缘笙仍旧穿青衫没有半分休息的模样,黑发如墨,可那脸色苍白得过分,唐正隐隐约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陆缘笙:“我听朝目说了,那扇门我能打开。” 唐正蹙眉,担忧的说:“老板,你身体能行吗,那门可重了。” 墨燃也是点点头。 “无事,我一直知道那门后的东西与陆源川的阴谋有关,但是却没有机会去打开。”陆缘笙看向唐正说,“等了这么长时间了,终于是等到了机会。” 唐正想起陆缘笙的往事,知道他是遭受着怎样的煎熬,于是只能说好。 墨燃攥紧了拳头,忽然道:“先生,您不会有事的吧。” 陆缘笙只会了四个字,人生无常。 墨燃垂下头,不再说话,等在抬起时,又是那般温柔的笑意。 朝目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不过还是安静了下来。墨燃这孩子被前任家主培养的太过坚强。也不知是坏事还是好事。 决定第二天陆缘笙开门后,大家都回到各自房间准备休息。 唐正抱着式卿言的确是舒服,没过几分钟就沉甸甸的睡了过去。 到了半夜,她忽然闻到了奇怪的香气,刺得鼻腔疼,便迷迷糊糊睁开了眼。虽然夜色正浓,视线有些模糊不清,唐正却是被眼前的景象吓一跳。 屋外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紧紧贴在窗户前,睁大一双全是白仁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 唐正大骇,刚要叫出声,就被式卿言捂住了嘴,式卿言对她轻轻摇头,做了一个噓的动作。 唐正连忙照做。 果然,那女人往房间里看了一会儿后就没有在做什么举动,拖着身子离开了。 唐正这才发现,这披头散发的女人不过是具尸体,没了窗户的支撑就如蛇一般折了腰软软的垂了下去,而她之所以能够移动则是她身上缠绕的花,这些花朵,茎叶似乎有意识,一点一点的拖拽着尸体向前移动。 “这是我们在石墙里看见的花?”唐正说,“怎么出现在了这里?” 式卿言指了指窗外。 唐正凑过去看了一眼 光是一眼就让她浑身炸毛。 不止这一个,诺大的院子里全都是密密麻麻的尸体,姿态百异的被身上的花朵拖拽前行,不少尸体已经没了人形,只剩腐烂的肉块在地上摩擦了一路的血。 简直就是一片尸海 作者有话要说: 躺尸求留言。 第49章 事变 箐黑色的尸块被碧绿的根茎紧紧缠绕,勒紧,似乎随时随地要炸开一般。甜腻的香气掺和着腐烂的尸臭,在鼻尖越发浓厚。 “这是……什么?” 唐正头皮发麻,身上的鸡皮疙瘩全部立起,若不是式卿言有先见之明的捂住了她的嘴,唐正怕是要扯着嗓子高吼一句。 对于唐正的问题,式卿言只能摇摇头,她也不清楚。但是,唯一能确定的是,现在很危险。十几个她可以处理,但几百个就不是她能应付的了。 估计自己再看下去怕是能哭出来,唐正连忙闭上眼,连续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做足了心理准备这才胆战心惊的睁开一条细细的缝。 她咽了咽口水,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将脸贴在窗户上看了一小会,冰冷的玻璃让她打了个小寒颤,神志才稍稍清明些,没有开始时那般慌乱。她似乎发现了什么:“好奇怪,竟然一个鬼魂都没有……” 这么多尸体,就没一个心里有怨气的,全投胎去了吗? 还是说……唐正忽然想起石墙内百鬼哭嚎的场面,难不成都被束缚起来了? “小言,我们先去找墨燃她们吧。”唐正说,“现在这个状况怎么看都很不对劲。” 式卿言没有异议,在她手上写下一句话,它们看不见,但对声音比较敏感。 眼前的景象着实触目惊心,唐正也没来得及问式卿言是怎么知道的,只能重重点头。 式卿言低下头暼了眼藏在黑暗中右侧的手腕,上面有一条长长的新鲜的暗红伤口,虽然在逐渐自愈中,不过依旧深可见骨。 她亲身体验过了,即便是轻微的声音,这些没有思想的尸体也会如饿狼般扑上来,不断的啃噬吞咽。 虽说不能出声,好在墨燃和朝目的房间就在隔壁,唐正硬是一路憋着呼吸,就这么走到了两人的屋子。 墨燃本就浅眠,唐正低声一唤便醒了过来。 唐正先是让她不要出声,紧接着便开了灯说明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灯光下,屋外的尸海更让人心悸。 墨燃脸色不算好,她虽然看不见,但耳中全是重物拖地,血肉摩擦的黏糊粗糙的声音,从某种方面而言,听觉带来的冲击力反而比视觉更大一些。 式卿言眉头皱起,朝目叫不醒。 唐正心想朝目睡得还挺沉的啊,结果一探头就瞧见朝目脸上几个红彤彤的掌印,还热腾腾的新鲜的很。 唐正:“……” 式卿言睁着一双明亮而又纯洁的银瞳:她自己撞到我手上的。 行吧,抽了抽嘴角,唐正觉得小言最近皮得很。 不过都这个手劲还没醒?唐正眼皮一跳,赶紧伸手放在朝目鼻子下探了探,生怕对方没了气。 然后,唐正就感受到朝目灼热的鼻息像禽兽一样急促而猛烈的喷洒在了她的手上。 唐正默默收回手:“……”没事,活的还挺好的。 她扭头问墨燃朝目是不是单纯的睡着了,墨燃却是朝她摇摇头,鬼侍非人,根本感觉不到困意。再加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陆家也没一个人有动静,墨燃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们似乎掉入了一个恐怖的阴谋。 “唐正。”墨燃忽然出声,脸色十分苍白,一只手紧紧拽住唐正的衣袖问道:“它们是不是在往西边走。” 唐正一愣,也变了脸色。 西边尽头,是陆缘笙的屋子。 陆家后院的西宅非常荒凉,墙角杂草窜的有一米多高,墙壁裂缝里冒出的青苔还沾着湿气。正因破旧,人烟稀少,这地方便成了陆家灵气最为浓厚的一处。因此当陆远安排陆缘笙住在这里时,并未有人生疑。 百里茜靠在树上,将不远处屋内的景象尽收眼底,在这片黑压压的尸海中以她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小空地,没有一个尸骸靠近她,全部都迫不及待的挤入女人视线方向所在的屋子里。 正常尺寸的门在群涌而入的尸体下显得太过狭小,中肿胀亦或干瘪的尸体因为彼此的拥挤而扭曲变形,发出如挤压塑料薄膜一般连绵不绝的轻微爆破声。 “陆远。”百里茜眼中满是揶揄:“你这是走投无路终于要孤注一掷了吗。” 陆远对于百里茜的嘲讽无动于衷,白鬓老人气定神闲的说,“幸好有你这位守墓人在,否则这一步我还真没有把握。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 百里茜羽扇一展,嘴角笑意更是加深,陆远就这么着急拉她下水? 屋内,房檐,墙壁,地板,一切可视之处皆是血迹斑斑,残肢断臂凌乱不堪,白色的花瓣沾染了血迹碾了一地。 陆缘笙盘坐在地,持符念咒,所有靠近他的尸骸全部化成一滩血水,发出腐烂的臭气。 “陆先生还真是厉害。”陆远笑着看似赞叹道:“能撑到现在,实属不易。” 百里茜最不喜欢的便是人类这虚情假意的模样,明明心里恨不得将对方除之而后快,表面上还得笑得跟个小丑似的。 心里生厌,百里茜也就没再开口,闭上眼稍作休息,几分钟后才微微睁开眼,眼里闪出兴味:“来了。” 不知何时,屋檐之上忽然出现一道黑影,式卿言缓缓放下唐正,一手用劲锤下去,在房顶上开了一个洞,再次抱住唐正跳了进去。 陆远眼中寒光一闪:“就是现在!” 百里茜懒散的嗯了一声,长臂一挥,低声道了一句:“缚命!” 唐正刚刚落地,刚想对式卿言说些什么,还未来得及张嘴,就看见少女双目紧闭发出无声的痛苦低吼,仿佛被巨石压着四肢不堪负重的紧紧贴在地上,无法再动弹,仰头喷出长长一道鲜血。 天色呈现出了极度的黑暗,像是要将所有的光芒都吸尽般,满是不详。 百里茜:“陆缘笙真会为了唐正舍弃性命?毕竟这可是他等了百年才等到的机会,就这么不要了?” 对于女人的疑惑,陆远说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陆缘笙终究是个人类。” 百里茜眯起眼,似乎陷入了沉思。 屋内,唐正满脸忧虑的想要扶起式卿言,在即将触碰到对方时,猛然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推力,竟然是再也无法触及。 听见动静的陆缘笙虚虚睁开眼,在看见面前两人时一惊:“快走,唐正,你们两人快走!” 话语刚落,尸骸全部停下动作,它们极其统一的朝唐正看去,改变了步伐的方向,疯魔的朝唐正扑来。 陆缘笙挣扎起身,下一秒又跌坐在地,捂住胸口,男人面色惨白如纸,青筋暴起低喝一声:“御阵。” 尸骸在即将抓到唐正的一瞬间全部被弹开,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在堪堪停下,抽搐着脖子,甚至能听见断骨脆音,尸骸们再次站起。 百里茜看到津津有味,兴趣盎然的问道:“你就不怕陆缘笙救不了唐正,最后让你心心念念的源者惨死在这里?”  陆远面容有顷刻的扭曲,随即很快恢复了原样,他眼中皆是癫狂,声音沙哑:“无...无事,我们的手里还有一个神。” 百里茜脸色一变,她扶住树干往后踉跄了几步。 陆远:“怎么了?” “那个鬼侍...”女人眼里浮现出几分血腥的笑意,如同鬼魅,“还真是不听话啊。” 式卿言硬生生咬下手腕上的一块肉,将自己的血涂抹在地画出一个小型阵法,身上的束缚立即松了几分,她恍若不知疼痛匆匆伸出受伤的手想要抓住唐正。 太危险了,如果不离开,唐正会受伤的! 就在此时,尸骸身上的茎叶猛地增长犹如藤蔓缠上式卿言的胳膊,骤然缩紧,狠狠扯下她的胳膊。 鲜血迸发。卷着胳膊的藤蔓慢慢的停在了唐正眼前将残肢扔在了她的面前。 鬼侍因为自身强大的自愈能力一直被称作不死之身,一旦自愈速度跟不上受伤的速度,那么鬼侍最终只有死亡,并且是彻彻底底的烟消云散的死亡。 百里茜熟知这一点,于是她准备将式卿言活生生的撕碎,撕碎成无数块,撕碎到再也无法自愈的地步。 式卿言自己也是明白,所以当数不清的藤蔓高高竖起对着她飞速刺来时,她只是轻轻看了眼唐正,一如既往的爱慕而专注—— 然而下一刻,那些情绪全部被深入骨髓的惊恐所取代。 因为唐正离开了陆缘笙的庇护,跑到了她的面前。 式卿言张嘴,脸部肌肉因为僵硬而生疼,她红着眼角近乎发狂。 离开!不要过来! 可唐正却是紧紧的抓住式卿言的手,张嘴说了句什么。 紧接着——式卿言的眼前便被红色的液体布满。 那是唐正的血。 式卿言仍然保持跪坐的姿势,她的脸因为极度的惊恐而扭曲,仅剩的一只手似乎无力的在虚空中颤抖,一头如墨的长发上溅了血呈现出了朱红。 她脸上的血还是温热的,银瞳涣散而无焦距的平时前方,刚刚,就在刚刚,那个人还在她的面前,连对方熟悉而温暖的气味还未来得及消散。 就如同在入梦时所见的安歌,在陆缘笙眼前炸开化成一滩血雨,唐正也在式卿言的眼前被撕碎。唐正知道,陆缘笙为此痛苦了百年,于是在最后一刻,她只能握住式卿言的手,只能说上一句—— 闭上眼,不要看。 只是,在她面前一向乖巧的少女这次没有听她的话。 “啊..哈...”颤着身体,式卿言如同濒临死亡的猛兽,她想要哭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发出短暂急促的喘息声,五指抵住地面近乎断裂。 痛苦,悲伤,绝望,愤怒所有的负面情绪在她眼中骤然爆发,但在瞳孔的深处却有什么重要东西彻彻底底的熄灭了,黑暗溺毙了一切。 藤蔓卷着因撕碎而成的肉块血迹慢慢收回,在地上拖了一道道的痕迹。 “呜哇。”将一切尽收眼底,百里茜收回懒洋洋的状态,苦恼的叹口气:“这下麻烦了,还真把人给弄死了...”  陆远双腿一软,直直跪下,头上的冷汗沾湿两鬓,他猛地抬头盯着百里茜尖声道:“你,你们可以处理的对吧!” 百里茜没有说话。 “当初解梦先生为了私欲将万家害的差点家破人亡,你们不也是轻而易举的将这事压了下来!”陆远红着脖子,一手抓住百里茜的脚腕,兴奋与惊恐两种极端的情绪此时却是如此清晰鲜明的在老人的脸上出现。 “所以,没事的,对不对?就算源者死了,你们也可以处理的,对不对?” 百里茜连个眼皮都懒得掀,满脸冷淡的一脚踹开陆远,在修长指间旋转着黑绒羽:“只要你还有价值,那么我们会处理好的。” 陆远如获大赦的流下两行浊泪。 “你的价值便只有门后的那个‘神’了。”百里茜弯着眼角,犹如找到乐趣而打什么坏主意的狐狸,她掩唇轻笑,低声道:“事情都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彻底除掉陆缘笙,这样,再也无人能够打开那扇门了。” 陆远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是点头说好。 就在此时,房顶上忽然又出现两人,百里茜凝神一看,一人是墨燃,还有一人眼生得很,从未见过。 “墨燃不是应该守着朝目,朝目不醒,她如何来得了这里?”百里茜蹙眉:“还有她身旁的那人...难不成也是鬼侍?” 陆远早已乱了分寸,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事变,毒辣的说道:“那就一起杀了,就算再来个墨清,也敌不过如此庞大的尸海。”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又是求留言的一天~ 第50章 归魂 墨燃情不自禁捂住鼻子,屋内的血腥味实在是浓重,她心中的不安越发扩大。 白无艳匆匆扫视了眼屋内,微微弯腰,犹如蓄势待发的野豹,骨节分明的两手猛然用劲,向尸骸冲去。 不到半分钟,就将这些邪物全部除尽。 她收回手把上面稠黏的血甩干净,和墨燃一同将虚弱无力的陆缘笙扶起。 “无艳……”陆缘笙嘴唇灰青,失了魂的喏喏唤了他一声。 白无艳手一紧,她最后一次瞧见陆缘笙这个模样还是在陆知亦死后。 “我在现世感受到了式卿言的波动,估计你们出事了,就赶了过来。” 回忆起先前式卿言传给她的情感,白无艳便不由自主一阵心悸,那是一种似乎在她的心中撕扯出了一个洞,如无尽深渊,里面沸腾的只有绝望与痛苦。 黑与白一切都看不清,若是跌落其中,唯有粉身碎骨。 她看了眼被不明阵法压制死死的式卿言,手心里出了些汗,轻声道:“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先冷静一下,我帮你解开阵法。” 少女默不作声,低低垂首,黑色长发落下地上,遮住了她的脸,若不是身子在微微颤抖,倒叫人以为面前的只不过是一个毫无生气的陶瓷。 白无艳有些讶然,本以为会迎来一场腥风血雨,但与她所想不同,式卿言还算安静。 只是这份安静更让她心慌。 划破手腕,任凭血缓缓落下,紧接着,式卿言身后一道微光破碎,所有的束缚在此刻全部消失。 “咳咳!”被强大的妖气蓦然一震,百里茜喉咙一阵紧缩,她捂住嘴呕出一口血,表情微微变化,“除了朝目,他们身边竟然还有能破我法术的人……” 在破除阵法的那一刻,白无艳就往后退了几步。 没有焦距的目光一点点聚拢,式卿言从血污中慢慢爬起。 就真如恶鬼从地狱里起身一般。 像是哭又像是笑,似是入了疯魔,式卿言张开嘴,即便无法发出声音,她一直在说着什么。 白无艳顺着她的口型一字一句念出:“还活着……契约还在……” 唐正还活着。 在一旁忙着给陆缘笙包扎的墨燃一愣,颤着声音道:“什么意思,唐正她怎么了?” “在我们的面前,被杀了。”听见式卿言的话,陆缘笙的眼中有了虚弱的光芒,没有置疑,恍惚的重复了一遍,“不过契约还在,那一定还活着。” 契约还在,必然是活着。 但从常人来看,这是绝不可能的。 白无艳看了眼式卿言,这是式卿言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要不然,式卿言就是要再死一次了。 不管他们多么悲恸,百里茜却是没办分动情,她抹去嘴角的血,眼低蕴着几分煞气。 厚重的云层里泄露出几丝幽幽月光,却是落了满地的月色,驱散了黑暗。 百里茜一改先前的懒散,敛去眉眼中的笑意,蓦地打开羽扇,原先附在扇上的黑羽褪去,露出洁白如玉的扇身,上面似乎印着一块宝石,湛蓝如海,流动着冰冷的蓝光,但若仔细瞧瞧,便会发现,那不是宝石而是眼珠。 刹那间,虚空里毫无预兆的出现阵阵狂风,卷着碎石细砾不断向前涌动。 所有的尸骸全部暴动起来,缠绕在他们身上的白花瞬间怒放。 白无艳心知这暗中人是要下死手,她叹口气,随即笑着道:“难不成今日是真要死在这了?我还真是好奇这操控尸海的人是谁,竟然有如此厉害的本领。” 话说这么说,白无艳却是毫无退缩之意,将长发虚虚束起,浑身蓄力,准备拼上一把。 陆缘笙忽然开口,对着白无艳说了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不会的。” 白无艳先是没理解,随后听懂了反而有些愣怔,若是旁人她会打趣一句,你开玩笑呢,我们这是必死无疑了。 但说这话的是陆缘笙,几百年来,她还从未见过陆缘笙开玩笑。 白无艳转头看了眼她设下的防御阵,已经出现了裂痕,不出一分钟便会崩坏,她说:“怎么做?” “墨燃。”陆缘笙轻轻拍拍身边少女的肩膀:“抱歉了。” 墨燃点头,神色坚定,只留下一句千万不要出来,便纵身跃上屋顶。 一身白色干净的碎花裙,在一片尸海里还是挺显眼的。 百里茜不过懒懒望了一眼,就没什么兴趣了,她刚要移开眼,身子却是猛地一僵。 屋顶上,墨燃睁开了双眼―― 她的眼中似有火在燃,即便在黑夜之中,她的瞳孔呈现出了近乎火焰般明亮到了极致的橙黄与朱红相间之色,像是一块火红的宝石在岩浆之中融化,最终绽放出最美丽,最动人的色彩。 过分的明亮,那是连太阳都不及的温度。 这双眼睛,百里茜见过的,十年前她在百解时遇见过一个女孩。对方本是无意望了她一眼,而下一秒,女孩原本黑色如墨的瞳孔忽然变幻成了橙红的明亮色彩。 同时,百里茜的胳膊燃烧了起来。而女孩也是捂住双眼痛苦的哭喊着。 百里茜看过许多风景,黑暗的,温暖的,残酷的。女孩的眼睛却是她无数不多见过的最美丽的风景之一。 于是百里茜毫不犹豫的救了女孩,代价便是她自身的一条胳膊。 火海,墨燃可见之处全部化为一片火海,灼热到要将世界所有不祥之物燃烧殆尽。 尸骸发出凄惨的叫声,最终化为一捧尘土。 百里茜收回目光,冷静的说:“走吧。” 陆远拧着头,整张脸憋成了青红色,显然是被眼前的场景狠狠震住了,在听见百里茜的话后,终于爆发了:“除掉他们!只要你亲自动手……” 百里茜不假思索的打断了陆远的话:“不可能。如果我露面亲自动手,一旦万家招魂成功,最后还是会暴露。” 陆远喊得近乎撕心裂肺:“那就这么放过他们?” “无事,陆缘笙元气大伤无法开门,这个目的达到就行了。”百里茜说。 这次计划也算是成功了。 火海依旧在蔓延,所到之处唯有光明。 “这就是墨燃的命术。”陆缘笙道:“以寿命为代价,所视之物,皆燃。所视之处,皆为火海。” 是一个在战争占据绝对威力的命术。 很明亮,白无艳想到,真的很明亮,似乎可以驱散天地间所有的黑暗。鬼使神差,她转头看了眼式卿言―― 墨色的碎发略过少女殷红的眼角,银色的瞳孔因为熊熊火光而映出些许朱红的色调,但相反,在她眼中的情感没有半点温度,如寒冰覆盖,死气沉沉。 再明亮的光芒,也无法驱散她眼底的一望无尽深渊。 没人能看出式卿言在想什么,似乎唯有刺穿她的胸透,剥出她的心脏,才会发现,她的那颗心早已千疮百孔,破碎不堪了。 大火之后,所有人离开了西院,朝目依旧陷于沉睡,只是她的脚下多了一具尸体。 那是陆远兮的。 石墙之内的一切彻底被掩埋了。 大家离开了陆家,重返万家,想要找到“寻回”唐正的办法。 而陆家坚决声称他们不知此事。 阴阳界因为源者的死,再次陷于动荡不安。 但,唐正这里却是真正的岁月静好。 她打个哈欠,蹬着两条胖乎乎的小短腿在软榻上滚来滚去,倒也不嫌累。 大门之外,繁花正盛,树枝反倒是负重不堪,轻轻颤颤便有花朵跳着小舞似的旋转落下,可奇怪的是,地上还压着厚厚的一层白雪。 冬季未过,却已有繁花盛开。 唐正看看自己的手,胖胖软软的,再摸摸自己的脸,跟个小奶团子似的,就差个夹心便能做棉花糖。 本以为自己上必死无疑了,哪里知道那瞬间的剧烈疼痛过后,再睁开眼,竟然是个陌生的地方。 有个人正在抱着她,嘴里发出惊喜的喊声。 她一抬头,便瞧见了一张和自己五官相似但实在好看太多的脸庞,对方额间朱砂如一点红月,眉眼带着的笑意,正如身后的枝头红梅融白雪,褪去了刺目的清冷,竟是过分的勾人。 一睁眼就瞧见了初代,这可够吓人的。 唐正惶恐,一开口却是含糊不清的咿咿呀呀,明显是口齿不清的婴儿,不过声音虽说稚嫩可又比婴儿成熟,仔细想来,应该是一个三四岁的孩子。 唐正不可置信的闭上嘴,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圆,这模样让律嘴角笑意加深,一头乌发沾了些清澈的雪水,几缕搭在她含笑的眼角,律小心翼翼又十分欢喜的将怀里的孩子抱紧。 从远及近,有人踏雪而来,律并未回头,只是将唐正裹紧了些,防着寒气,她五指白皙,将小孩领口的衣扣扣紧,这才转头,对来人说道: “好可爱,月读。” 律眼里似有星辰闪烁,亮晶晶的竟难得的有些稚气:“月读你看,像不像糯米团子。”   律这一转,倒是给唐正留了空隙,唐正脖子一伸,就看见了被称为月读的少女,双马尾,黑发蓝眸,满脸震惊,受到的惊吓程度不亚于她。 先不谈像不像糯米团子,月读压根不知道律怀里的这软绵绵的玩意是从哪里来的! 眨眼之间,月读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各种荒谬想法,于是整个人就陷入一个奇怪的状态中。 路上拾的? 不可能,要是路上捡的,大人顶多夸一句,怎么可能这么开心! 还是说是今年的贡礼? 谁啊?哪个人敢送小孩给源者大人啊!这是嫌命长想早死吗! 那不成…… 月读退后几步,捧着自己的小心脏提心吊胆的问了一句:“大人,这是你的……孩子吗?” 律毫不犹豫点头,在月读崩溃之前开口道:“这孩子是我的愿望。” 月读缓缓放下放在胸口前的双手,没有说话,静静的看向唐正。 在女人愈发温柔的笑容下,月读闭上眼,轻轻叹口气,几分庆幸,几分了然,还有的便是担忧。 “太好了。”月读轻声道:“真的是太好了……” 她的主人,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珍宝了。 雪连着下了几天,寒气比以往更加袭人,屋檐上似乎铺着厚厚的白毯,偶尔还有野鸟略过,留下几声鸣叫。 屋里,月读正在烧着柴火取暖,暖黄色的火光在她的侧脸上映下一片浅浅的影子。 律坐在主屋里,正抱着唐正教她识字,唐正觉得有趣也就跟着伸出手指写写划划。但没过一会儿,屋里暖意更浓,唐正就搭起了眼皮,揉了揉眼睛,一歪头没忍住就睡了起来。 律闭上嘴,垂首轻轻揉了揉小孩的头,换了个姿势把人抱得更紧些。 其实律每日都是要出门去接受民众礼拜的,就像君王早朝,但自从小孩来了后,律硬是没再踏出过一次门。 月读发觉她家原来还算明君的主人现在也快成昏君了。 面无表情递过去一张小棉被,月读看了眼律怀中的小孩,又看了看摊在地上无人理会的书籍,说:“大人,等明日我出门寻一些更好的书吧,这些都是普通小孩看的,不适合她。” 怎么说也是源者大人的孩子,现在连着五官都能隐隐约约瞧出几分相似,月读想,这孩子长大后无论如何也该是个站在顶点的人,至少不能抹了大人的脸面。 律抬眸,眼里有着让人看不透的深沉:“月读,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你知道吗?我希望她能平平凡凡的长大,日后再做一个平凡的人,不会成为救世主,也不会成为魔头,没有太过吸引人的地方,也没有十分惹人厌的地方。” 月读静静的听着。 “我希望她能成长为一个与我截然不同的人。”将小孩黏在额前的碎发拨弄到耳后,女人低下头在小孩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也留下了承诺亦或誓言:“她是我的第一个愿望,而这便是我的第二个愿望。” 等屋外楼台缠了些绿叶青色,碧玉柳枝扶着粉软桃花,晨曦已明,迎面的风冷暖半分皆自知。 小孩知晓,这是春天来了。 她绾着年画里捧着仙桃的小仙童的发型,坐在软榻上看着窗外浅粉的桃花发着呆。 小孩现在有了名字,月读早些准备好的全是“如意”,“花梦”,“梅轩”这些诗情画意的雅名,奈何抵不过律的干劲满满,说是要亲自取名。 律说,她会给小孩取一个有深意的名字,象征着一种美德。 于是,深知自家大人是个取名废的月读抽着嘴角说是什么。 律笑了笑,是四个字的名字,就叫浩然正气。多好听,多有寓意。 最后,月读和律差点吵起来,小孩嘴一瘪,两眼红通通的一言不发望着两人,律才极不情愿的改成了两字的名字。 大名是正气,小名就叫气气。 月读面无表情的想,这名字就算是取给小土狗,人家主人也怕是嫌难听。 但律却很是喜欢,每次喊着,眉眼里的温柔似乎要溢出水来,连着语调都是化不开的宠溺。 于是,小孩也很喜欢这个名字。 忽然,窗外的桃花枝上落脚了一只小鸟,黑玉的眸子极其可爱。 小孩对上小鸟两颗葡萄籽一样的小眼睛,没忍住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月读在柜子里掏出一件衣服,喊到:“气气,外面还是有些冷的,先回屋加件衣服。” 小孩麻利起身,喊着“好的,月读。”便迈着小短腿进了屋,脚下忽然踩到有些冰凉的东西,小孩低下头一看,是她练字的纸。 鬼使神差的,她拾起了一张,上面的字弯弯曲曲,倒也讨喜得很。 看着看着,气气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就如纸上的几个名字,是她写下的,但是她全然不知为何写下。 式卿言,陆缘笙,白无艳,墨燃……还有许多的名字…… 这些人,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先说一句,律和唐正不是母子关系哦 然后,日常求留言,谢谢建国小天使帮我捉虫(biubiu~) 第51章 再遇 给小孩披上一件稍厚的外衣,月读轻轻揉了揉小孩的脑袋。 “月读。”气气牵着面前少女的手,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软糯的脸颊埋在衣领里,十分可爱:“律在哪里?” 月读想了一会儿,最终选择了能让小孩听懂的说法:“大人去赚钱了,毕竟要养家糊口。” 只是以往大人必定赶在气气醒来之前回来,而今日却是迟迟未归。 月读垂着眼帘正在想着,外头忽然传来一兴致高昂的男声,喊道:“月读,你快把律的小宝贝带出来给我看看!” 这声音月读熟悉得很,往日没有多少波动的面容忽的一僵,她伸手抱住小孩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就在此时,一双大手阻拦了月读的动作。 男人笑眯眯的张开双臂拦在月读面前,面容俊秀,一笑便露出两颗虎牙:“啧啧,你这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月读把气气按在怀里,迅速扫视四周,百里归瞧她这警惕的模样,眨了下眼睛说:“放心,叔父他没来,不过他应该是知道的。” “你来这里有何事?”听到百里长生不在,月读这才把小孩放下。 百里归蹲下来,看着小孩头上扎着两个小包,明眸皓齿,像是民间画册里的小人,心里也生出几分喜爱之情,从怀里掏出一袋热乎乎的板栗塞到气气手里,笑眯眯的捏了捏小孩的面颊。 他虽然没胆子捏律的脸,但还是能捏捏她小宝贝的脸过过手瘾的。 小孩眼睛一眨不眨,就像是看见了什么奇珍异宝似的紧紧盯着他,百里归没忍住又是伸手。 月读:“大人是出了事吗?” “没有,这世上谁能让她出事哦。”站起身来,百里归耸耸肩,说:“就是我叔父又找律麻烦了,估计也快回来了。” 毕竟两人不对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虽然百里长生是将律带到众人面前的人,从某种方面而言,百里长生可以说是培养了律的人,但两人的理念却是截然相反。 “这次有个地方叛乱,律就只处置了首领,其余人从轻处罚。而叔父认为应当将整个反对派全部处置才对。”百里归摇摇头:“也不知最后要怎样。” “坏人。”气气抱着板栗学着月读板着脸忽然说:“那个叔父是坏人。” “诶呦~”百里归眼睛一亮,瞧着小孩这样觉得有趣,便顺着问下去,佯装生气,轻轻捏了捏小孩的鼻尖:“我的叔父怎么就坏人了?” “如果是他们被那个首领强迫的呢。”小孩说:“那你叔父就是滥杀无辜了。” 百里归还真是没想到这话能从一个小孩嘴里说出来,还挺明事理的。 “月读,这小孩也就五六岁吧,还挺聪明的。” 月读见怪不怪,暼了眼有点惊奇的男人说:“气气不是小孩,只是比普通的人生长的慢。” 百里归说能有多慢? 月读说三十年就长了这么大。 百里归:“……” 月读弯下腰将小孩嘴巴沾到的板栗碎渣擦去:“不过,这三十年来,你还是第一个除我与大人之外,同她说话的人。” 她看着小孩的眼睛,今天因为陌生的事物而充满新奇与兴奋,一双小手紧紧抓住她的衣裳。谈不上怜悯,月读只觉得心里或多或少的有些不舒服。 “太孤单了。”百里归听见这话面上笑意虽不减,一双褐色的眸子情绪深沉,一口道出月读的想法:“无论是这个孩子,是你亦或是律,就活在三人的世界里不觉得孤单吗?” 即便是他们不近人情的百里一族,也是贪婪同伴温暖的群居动物。 “我还以为有这个孩子后律能变些。”百里归说:“没想到还是老样子。” 因为百里归是偷偷溜出来的,也不能待太久,逗了一会儿气气就准备离开了。 一脚刚跨出门口,男人便猛地拍头回到小孩面前,从怀里掏出一快紫玉出来。 这紫玉做工与精巧二字相差甚远,可以说是不过随手雕琢几下,磨出了个棱边而而已,可是紫玉本身应该是个贵重的物品,玉面金光流动,一看就不是俗物。 “这个是我昨日刚雕刻的,就当做见面礼送给你了。”百里归眯着眼笑得朝气,说着将紫玉塞进了气气手里,月读却是愣住了。 她微微张口,眼中划过几分错愕:“这个是你的...” “没错。”百里归拍拍自己胸口,说:“反正我是妖,还能重新长出来的。” 他说,等气气再长大一些,就送些更好的礼物。 不过这一等,便是没了尽头。 在百里一族漫长的寿命里,百年只如沧海一粟,不知过了多久,四季循环而过,最终停留在又一个寒冬时,在一个皇族的宴会上,百里归终是遇见了气气。 当年还未及腰高的小孩,也终究是长大了。 扎着长长的马尾辫,五官与律虽相似,但给人的感觉却不是律的温柔清丽,而是两眼一笑便叫人打心里一暖,让人忍不住想亲近。 他们此时正在那位皇族的花园,明面上说是举办了赏梅节,想要邀请源者和百里一族一同来赏花。但谁敢真因这么小的事就把他们请来。 实际上,前几天这个国家刚刚易主,这位皇族正是支持新帝的一派,本想从此以后高枕无忧,但谁料到他的主子夺位的手段实在是不光明,甚至是有违天道的。不过上位几日,各地忽然出现灾情,而新帝本人也是夜不能寐,自登基以来,耳边无时无刻不在有怨鬼嘶吼惨叫之声。 律和百里一族虽说从不干涉国家内部之事,无论新帝用了什么方法上位他们都不会过问也不会插手,但他们的肩上也还背负着护国的责任。 “气气。”百里归凑到少女身边,没有什么重逢的激动,倒是惊奇的打量对方好几眼,确定没认错人:“律怎么愿意让你出门了?” 少女有些愣住,呆呆的看着他,百里归这才想起他们都百年没见过面了,气气怎么可能还记得他,便开口准备自我介绍。 少女这时却是弯眼一笑,洋溢着青春的气息:“百里归。” “你还记得?”百里夸张捂嘴,做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难不成这么多年来除了我,你就真的没再见过其他人了?” “不是的。律上个月就放我出门了。”被面前人的动作逗笑,少女眼角微弯说:“不过我在此之前早已改了名字,气气是我的小名,除了月读和律,想来也只有你知道了。” 百里归:“嗯?改名?律她竟然同意让你改名?” “嗯,我也不明白。律忽然有一天就让我改名了。”少女也是不知其中原因:“我现在叫做唐正。” 唐?百里归眉毛一挑,要知道这国家的历代的皇帝可都是姓唐的。律这是想让王权者来保护气气?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的一瞬间就被百里归给否决了,说实话有律在,这世上也就没什么人能动得了气气。 越想越难以理解,刚好这时有人喊了百里归的名字。 那人不过还是少女的模样,却生了一双漂亮妖异的丹凤眼,眼角微微翘起,如若桃花。 “阿茜!”百里归一看来人,脸上笑容明媚,显然是极其欢喜的,他说:“这是我妹妹百里茜,气气,你先自个玩着,我离开一会儿啊!” 唐正点点头,她看了眼天色,尚早 ,四处梅花也的确开得鲜艳,便拢了拢衣领准备自个到处走走。 越往深处走,小路两侧是梅树便越是繁多,朱红点缀着雪白成为一团团的花雾,花雾点缀着这片天地。 唐正有些分不清路了,但四周又没人影,不由有些无奈,她这次怕是又要挨月读教训了。 正这般想着,忽然听见了“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她低头一看,一只红色的绣花布鞋恰好掉在了她的脚旁,陷入了雪地里,沾了雪水,鞋尖有些潮湿。 唐正将它拾起,对着四周看了看,依然连个人影没瞧见。 “还给我。” 就在唐正奇怪的时候,从上方传来一道声音,略带嘶哑,却不难听出少女独有的清丽,还有着一股不近人情的冷淡。 唐正下意识抬头。 梅花飘落,缤缤纷纷之中也不知是那一片恰好落在了她的额头上,沾了雪的朱红花瓣顺着脸庞慢慢滑落她的眼角。 带着几分凉意。 梅花之间藏着一位少女,脸色是近乎透明的苍白,唯有那唇瓣是沾了血的红,她就那般,微微皱着眉头,黑玉墨色的瞳孔里没有太多情绪,白雪映衬之下,倒像是生了一双浅色的银瞳。 “那是我的。”少女一手堪堪抓住树干稳住身形,似乎随时要坠落下来:“还给我。” 树下的人依旧是呆呆的拿着鞋。 树上的少女也没再开口。 两人便是如此一言不发的对视着。 直到唐正仰着头,问道:“我是不是见过你?” “没有,我们从未见过。” “不对,我们绝对见过。” 少女眉头皱得更深,她因身体虚弱好久未出门,没想到这难得的一次出门却是碰上了个奇怪的人。 脸色微变,她捂住嘴,猛地咳嗽起来。 唐正愣了一下,随即心里有些担心,这树也不知怎么回事,比普通梅树要粗壮好几倍,但也不是一个能待人的地方,寒风袭来,怕是连躲都没有办法躲。 “你要不要下来?”唐正说。 然后她就瞧见对方面色又冷了几分,攥着衣角没再说话。 唐正脑海里浮现一个猜测:“你……是不是不敢下来?” 于是,少女表情就更恐怖了些。 唐正:“……”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上去的啊!你上树是想干啥啊! 嘴角抽了抽,她对着少女张开双臂,依旧抬着头,眼里没有半分笑意,认真的说道:“你跳下来,我接住你。” 少女闻言睫毛微微颤了颤,原本就恐怖的脸色现在像是结了层冰。 虽然看上去像是生气,但莫名其妙唐正知道对方其实是在害怕,如此想着便觉得这树上的少女也是可爱。她没顾什么女子德行,把厚厚的袖子撸上去,露出光滑的手臂,对少女说道:“放心,我力气很大,比你想的还要大得多,我一定会接住你的。” 少女依旧一言不发,唐正也不急,只当对方要做心理准备,就保持着姿势,任由手臂露在寒风里。 最后,少女开口,问了句让唐正有些意外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唐正,你呢?” “式家式卿言。” 式卿言说完名字,便轻轻呼出一口气,做出了决定,猛然松开攥紧衣角的手,毫不犹豫的从树上跳了下去。 唐正力气的确大,稍微费了点力就把人接住了,即便穿了棉衣,对方的体重还是轻的不可思议。 只是这雪地实在太滑,抱住后没站稳,唐正连忙双手使了几分力将怀里人好好护住,扭过身子任由自己摔在地上给式卿言做了肉垫。 于是,梅花树下,一人愁眉苦脸的躺在地上,后背浸满了雪水,另一人却是衣物干燥,满头青丝披散,有愣怔的瞪圆一双凤眸看着对方,似乎是遭遇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事。 因为这忽如起来的一跳,式卿言原本苍白的脸蛋有了几分血丝,微微红润,眼角殷红,沾了些水光。 她撑起身体,轻轻喘着气,掌心下的雪融化了些许,即便是这些许都是寒的想让人打颤的,更别提躺在雪地上的人,是有多么的冷。 她垂着眼帘正看身下的人,头脑里正纠结于冷不冷的奇怪问题,却冷不防的撞上唐正的眼睛,接着,就瞧见对方没点半分预料的展眉一笑,两眼弯弯的连着呼吸都是温暖的太阳的味道。 唐正毫不在乎自己湿了一大半的衣服,神采飞扬的说:“如何,我说我会接住你的吧!” 对方眉眼含笑,语气里毫不掩饰的几分得意,式卿言胸口突如其来短暂的疼痛,她像是受了惊的兔子,似乎面前这人就是一只张嘴露出獠牙的饿狼,式卿言猛地站起身来,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式卿言不知道自己退了几步,但她知道要退到一处能让心脏平缓下来的地方才可,否则这般剧烈到要跳出胸腔一般的疯狂跳动声一定会让这人给听见的。 唐正眨眨眼没理解状况,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拍拍身上的雪,刚想跨出一步,就瞅见式卿言如临大敌的喘了口气,那眉头狠皱的模样似乎两人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你不要过来。” 式卿言捂住胸口,耳根泛红,她甩甩头想把脸上的热气散去,但胸口急促的咚咚声已经传到了自己的耳边,式卿言有些欲哭无泪,这又是什么病,她以往也没出现过这个症状,难不成是最近患上的? 她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可偏偏身体不听使唤,式卿言有一个不好的猜测,心脏要是再这么跳下去,她怕是要死的。 没看出对方已经陷入“生与死”这个严肃的人生大问题,唐正是满脑子的茫然,甚至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对方,说道:“我可是帮了你,你怎么连声谢谢都不说,还――” 还看起来像是想找个刀子戳我呢?! 唐正话还没说完,就瞧见式卿言两腿一软,朝她跪了下来。 唐正惊了:“……”不是,姑娘你只要说声谢谢就行了,我没要你下跪的啊,我不是坏人啊! 式卿言低下头,嘴唇微动,:“我,我没力气了,站不起来。” 唐正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挫败感。 她弯腰把刚刚又落在地上的鞋子拾起,认命的跑到式卿言身边把人扶起,想给对方穿上鞋子,可伸手一摸,发觉里面都已经湿透了。 “无事。”说完,式卿言只觉得一阵晕眩,脸上的血色全部褪去,再次变回苍白,她弓起脊背,轻轻的颤抖着,饶是如此也不忘抽空再说一次 “我真的无事”。 这姑娘长得挺好看,但没想到还挺能折腾的啊。 唐正故意重重的叹口气,把尾音往后拖了又拖,悠悠长长的,有心让式卿言忽视不了。 “你还是穿我的鞋子吧,要不然就是给你自己添麻烦。”唐正一边说一边把鞋子脱下,以防式卿言又像刚刚一样跟被雷劈的兔子似的跑没了,便二话不说的给人穿上去。 她脚上的鞋子是一周前独自出门游历时买的,卖给她的店主也是个人精,一眼就看出唐正是个钱多人又傻的主,便把一双死贵同时也卖不出去的鞋子给了她。 死贵是因为用的是上等布料,但卖不出去则是因为这鞋子样式实在是太丑了,整个鞋面都染了绿色,偏偏还不是清一色的绿,灰绿,淡绿,中绿各种绿凑在一起,店主开店二十余年都没见过这么多种类的绿色,当然也未见过如此丑的鞋子。 幸好唐正是个眼瘸的,觉得挺新颖的就买了下来,还跟个宝贝似的到处穿着溜达,月读苦口婆心劝了几次都没用,就没再管,说是哪怕下次气气把这绿鞋子戴头上,裙子套脸上,她都不管。 眼下,这个丑到爆的绿鞋子就套在式卿言的右脚上,偏偏左脚穿着的还是那只做工精致,样式漂亮的绣花鞋。 这视觉比较谈不上冲击,但还是有些惨不忍睹的。 转过身背对式卿言蹲下身子,唐正说:“你应该认得路吧,我背你出去。” 话虽如此,唐正就算不看式卿言表情也知道按照对方折腾的性格应该是要拒绝的,于是又补上了一句话:“这里没人路过,你身子又虚,现在还没力气,连个避风的屋子都没有,你可要想清楚了。” 式卿言默默把已经到嘴边的拒绝的话咽下喉咙,嘴唇微动说了句谢谢,便靠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我更新频率比较慢,就争取每次更新在4000到5000字。 我真的不擅长写作,以前也没有尝试过,所以文笔不算好,不过希望每一章都能提高一点点啦。 原本小言的生前从未遇见过唐正,现在遇见了是有原因的。 第52章 回家 不知不觉,雪又下起来了。 白茫茫的空无一人的雪地上只有两个交叠的人影在走动着。 虽然从这里出去的路程不算太长,但唐正身上背了一个人,再加上雪地路难走,也算是用了好一会功夫才走了一半多。 雪花落在了式卿言的身上,少女微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因为身下人步伐的深浅不一而微微颤抖。 看上去竟然是出乎意料的乖巧。 柔软的黑发缓缓落在少女脸颊两侧,衬得本就雪白的肤色愈发剔透,没有人知道她现在的心里是有多么的慌乱。 与唐正一样,式卿言自从生病后就再也没有出过房门,因此性格从某方面而言也是单纯的很。 只是,唐正身边终究是有律和月读陪着,而式家的等级观念十分严重,式卿言的父亲式安不会允许那些奴隶随意与式卿言说话。 再加上父亲式安和兄长式谦两人政务繁忙,无法陪同那时尚还年幼的她。 久而久之,式卿言便养成了凉薄而又在某些方面过于纯白的性子。 比如现在,少女低眸表情冷漠,却也看似乖巧,她的心里想的事情却是与乖巧二字相差甚远。 先前她清晰感受到的因为心脏疯狂跳动而产生的窒息感已经消失了,但不意味她能放心。 完全不了解“心动”二字的式卿言只是脸色阴沉的用一手抚摸着自己的胸口,那种奇怪的感觉只有在面对眼前的人才出现―― 是什么病吗? 还是说是因为……唐正? 因为式家虽然近几年来在朝廷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但还没有站稳,树大招风,而连根都没扎紧的树更容易成为众矢之的。想除掉他们的人很多。其中不少就挑着体弱多病看上去最没用的式卿言下手。 于是,少女的心思就开始往阴谋论的方向一去不复返。 她松开环在唐正脖子上的手,悄悄的伸向藏在腰带处的短刀,一双黑眸沉下来紧紧盯着对方因为弯腰而露出的柔软而又雪白的后颈。 “喂――”敏锐的察觉到自己背着的人周边氛围不对劲,唐正甩了甩头将落在头顶的雪花甩落。 “虽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但我也能算得上是你的救命恩人吧。” 她手臂用了些力气将人往身上送了送,以防对方一个不小心跌下来:“不要松手啊,你会掉下来的。” 背上的人沉默了一会儿,等唐正已经放弃听到回答时,对方忽然轻轻的“嗯”了一声。 唐正一挑眉,继而乖乖背着人继续前进。 皇族的赏花宴还没有结束,不过热闹劲已经过去了,早已没了刚开始觥筹交错之间,谈天笑语的氛围,只剩着寥寥几人在这寒天雪地站着,有些来自远方的贵客已经去主人安置的房屋里歇息。 “式谦,你的妹妹还没找到?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出席这个宴会吧。”说话的是个相貌平平的男人,百般无聊的倒着酒,但他身上华丽的衣服样式彰显出了男人的身份不凡。 式谦连忙露出一个笑脸,陪着不是:“张兄,我已经派人去找了,等找到家妹一定立即带到你面前来。” “那就好。”张武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式家小姐的绝世容颜可是在整个平安城都赫赫有名的,怎么说,我也是要看上一眼的。” 这里的冬天简直要人命哦。 唐正深深吐口气,脸颊冻的实在厉害,通红通红的,那个疼痛劲甚至让她产生了自己脸上已经裂出了许多口子的错觉。 不过相比于式卿言,她还算是好的,式卿言断断续续的咳了一路,声音也是嘶哑了不少,途中还咳出了血。 “就你这个身体……”唐正一开口,长时间没有得到滋润的嘴唇两边就有刺痛,她嘶了一声还是没忍住问:“你们家人是怎么敢让你大冬天来参加这个宴会的?” “我…不知道。”式卿言心里也有疑惑。每年朝廷举办的宴会她从未参加,每逢节日也是和往常一样被关在无人的屋子里翻着书看上一天,这次,兄长却是把她带了出来…… 陷入了沉思的少女全然不知自己现在是个怎样的姿势。 因为受不了冰冷刺骨的寒风,一路上式卿言便下意识的把脑袋往热乎乎的地方靠,而这热乎乎的地方便是唐正唯一露在外头的脖颈处。 带着凉意的如墨色的长而柔软的发丝拂过唐正的眼尾,本来柔顺的头发已经有些乱糟糟的,少女毛茸茸的脑袋就紧紧贴着唐正的脖子,她脸的一半埋在了对方的颈窝处。 好暖和。 式卿言这般想着,轻轻的眨了眨眼睛,真的好暖和。 长长的睫毛像是蝴蝶扑闪着花色的翅膀,在唐正的肌肤上悄悄拂过。 “好痒啊。”唐正哆嗦了一下,侧过头望向了埋在自己颈窝处的少女,随即眼里便浸了如阳光下缓缓流淌过的溪水那般清澈笑意,打趣道“我说你啊,也真是怕冷。” 两人离得极近,式卿言微微抬眸就猝不及防的撞入了面前人的笑眼里。 没有丝毫的防备―― 少女微微愣怔,黑色的瞳孔在一瞬间放大,额前的碎发在她眼中投下一层浅色的隐晦,但对方过于明亮的笑意却是点燃了少女瞳孔深处的最为不知的黑暗。 砰,砰,砰―― 心脏再次狂跳起来,似乎就算是它的主人狠狠捂住也不会示弱半分,继续的疯狂跳下去。 要死了。 式卿言想,她好像快要死了。 不过这一次,她没有如惊弓之鸟似的远离,反而是双手将唐正环得更紧。 因为太过温暖了,所以……她不想再躲开了。 等着唐正好不容易出来了,宴会已经彻底结束了,奴仆们正在收拾桌子上的残食。 只有一个青衣男人还在那坐着,男人本身长了一副温润如玉的脸,但此时沉着脸色显然是处于恼怒之中。 式卿言身子一颤,轻轻喊了句:“哥哥。” 男人闻言猛地抬首,在瞧见式卿言,面上的怒气又重了几分:“你跑到哪里去了!” 式卿言立即慌乱的想要下来,唐正怕把人摔着了,就单膝下跪确定对方两脚着地后才缓缓松开手。 看见有外人在场,式谦堪堪收敛住自己的火气,勉强的挂上笑脸。 虽然他不认识对方,但要知道,能参加皇族举办的宴会的人,都不是简单人物。他们式家拼了命的往上爬才爬到现在这个位置,但也不过是这两年来才有资格得到皇族的邀请。 式谦:“这位姑娘是――” 唐正:“我叫唐正,迷了路刚好遇见了式卿言,就和她做了伴一起过来了。” 唐…… 式谦眼里闪过惊骇之色。 这,这不是帝王的姓氏吗!要知道新帝手段狠毒,登基几日就把周遭的兄弟姐妹差不多除尽了,普天之下唐姓除了新帝也就没人了啊。 忽然,式谦脑中灵光一闪,有什么东西爆炸开来。 说起来,最近在朝中大臣里一直流传一个消息,说是新帝认了一个民间女子做国师,还赐了对方帝王之姓――当然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过荒诞,荒诞到即便是新帝亲自拧着他们的头说这件事,也没人敢相信。 现在想想看,若不是新帝真有这个举动故意放风探探他们的反应,哪个奴才敢传出如此荒诞无稽的消息。 式谦的目光在惴惴不安的式卿言和正忙着掸尽身上雪的唐正之间转悠着,随即揽过式卿言,轻声温语道:“言儿,我是担心你啊,你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式卿言下意识后退一步想要躲开:“我,我也不知道。” “言儿。”式谦眉头微皱:“说实话。我是担心你啊。” 这般说着,男人握着式卿言胳膊的手不由用了力,少女慢慢低下头,脸色变得有些恐怖,一双瞳孔逐渐失去了原有的色彩,她嗫嚅着唇瓣不断的开口说着“对不起。”。 “喂。”唐正往两人之间一插,眼神不善的望着式谦:“我说了,她和我一起迷路了。” 式谦没有说话,松开了手。 目送两人离开的背影,唐正砸了砸嘴,虽然她对亲情这个概念没有太多了解,但外出的一个月也足够让她学到了许多。 所谓的亲人,可以说是给人力量的存在,即使再疲惫也会前进下去的动力。 而不是像式谦这样让自己妹妹觉得害怕的存在。 对于这兄妹俩之间奇怪的氛围,唐正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放弃思考转过身子,她现在也该回去了——嗯? 回去...! 唐正啊了一声,两腿一软差点把自己跘一个跟头。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啊!出门前律让她一个时辰后就要回家,为了防止出事还特地让月读来接她,现在何止过了一个时辰啊! 她匆匆喊住一个收拾的奴仆,问道有没有看见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少女。 奴仆想了下便点头说:“看见的,那位姑娘也是奇怪,什么事都没做,就单单在这里站立两个多时辰才离开。” 啊,惨了。 唐正生无可恋的道了谢,失魂落魄的往回家路上走。律的住所并不存在于现世,而是在现世的几处设了结界,最近的一处便是在平安城的一家酒肆里。 唐正选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坐下,闭上眼口中念了几句,在睁眼时一切已经是天翻地覆。 眼前的是诗中才会有的场景,无边无际,没有边界的雪地似乎覆盖了一层银色的冰川,在蓝色太阳照耀下折射出的光芒比天空染雨后的浅蓝还要更为壮丽。 在这冰川上,只有几间屋子紧紧依靠在一起构成了这片雪地里不同的色彩。 此刻,月读正坐在一间长屋的榻米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忽然出现在面前的少女。 “月读!”唐正身上的衣服湿了不少,头发也是乱了,欲哭无泪的喊了一声便抓住月读的手,眼角几乎已经泛出了泪光,可怜兮兮的说:“我,我还有救吗?” 月读本想摇头告诉她没救,但是看见唐正这幅慌张的模样,也只能叹口气,抽回胳膊动作轻柔将唐正脸上的雪花融化的水抹去:“大人等了你好长时间,你好好的去道歉。” 唐正像是弹簧似的狠狠点头,却是先对着月读说:“对不起。” 月读手上动作一顿。 “月读你手好冷。”唐正使劲揉了揉鼻尖,红彤彤的鼻尖一抽一抽的,十分愧疚的说:“你一定等了我很长时间,月读。对不起啊。” 月读垂下眼帘,轻轻叹口气,嘴角却是难得露出一个笑意,揉了揉面前看上去可怜又可爱的少女的毛茸茸的脑袋,柔软的发丝在指缝间滑过,即便落了雪水,依稀残留了少女独有的温暖的感觉。 月读轻声道:“嗯。去找大人吧,她很担心。” 虽然他一直对大人说不要太宠气气,但是她也没资格说这样的话。 气气不仅仅是大人的愿望,也是绽放在这没有尽头的世界贫瘠的大地上唯一的明亮的色彩了。 就像是比野草还要更有旺盛生命力的花朵,不断的绽放,不断的,不断的,直到她和大人心中那早已被忘却的荒野终于成了花海。 长呼一口气,唐正一手搭在门扉上,狠狠咬牙,视死如归的推开了门。 相较于外头的寒风凛冽,屋里还是很暖和的,浅黄的烛光在墙上留下的影子被拉长,女人坐在一张木桌前,正在垂首看书,似乎没有注意到唐正的到来。 白皙修长的指尖划过扉页,柔美的侧脸在烛光下有几分朦胧。 看上去一如既往的温柔。 啊啊啊啊!怎么办啊!!律真的生气了啊! 唐正咽了咽口水,强行露出一个笑脸往女人面前走了几步:“律、律,我回来了...” 律没有丝毫反应,连呼吸都没有变化,似乎沉溺于书中。 唐正又往前凑了几步,讨好的笑着:“律,那个,我回来晚了,对不起。” 虽然律平日里都很温柔,无论唐正怎么故意作妖都是眉眼含笑的宠溺的全部接受,幸好旁边还有月读在,要不然唐正觉得自己怕是一定会被惯出个天下第一蛮横的性子。 不过,若是律一旦生气,那就真的是很吓人了。不会像普通人那样发火,提高音量的大吼大叫,甚至连基本的生气的表情都没有。 她只会沉默着看书,不吃不喝的看上一天的书。 那时的律是很可怕的,似乎没有任何人性,而是一个冰冷的器具在不断的重复着一个动作。 这样的方式,更像是在折磨律自己。 唐正知道自己怎么喊对方也不会回应,有些灰心的垂下脑袋,律每次生气第二天就好了,虽然她也有过不如就放着不管的想法,反正只有一天而已。 但看着那样的律,唐正很害怕,很难过,也很心疼。 这样沉默着,不如喊出来,就算把她打一顿也好,也比这样如同自残一样的方式好啊... 唐正想着便又往前走了几步,她的目光落到了对方另外一只藏于袖中的手上,呼吸不用一顿。 不像握书的那只手如陶瓷般美丽,连着指尖都是淡淡的如桃花点缀的粉红色。唐正知道,律的这只藏在袖子里手是布满触目惊心的伤痕,甚至是畸形的。 忽然的,唐正就恍惚回忆起了律的第一次动怒。 那是律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像普通人那般,对她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决定每次写感情线时文笔细腻尽量细腻一些 要不然自己都看不出来这是感情线啊啊。 第53章 疼痛 春季,在现世是万物复苏的季节。但在这里,复苏的不仅仅是那些温暖而又美好的东西。 被寒冬冰川一同带入沉睡的不祥之物在这个季节也会苏醒过来。 大地铺满了干净而明亮的绿色,这片翡翠海似乎要延展到在望不尽的尽头处,远方的山上开满了零星的野花,吸引了色彩鲜艳的蝶群。 孩子睁大眼睛,眼神发亮的凝视着面前难得一见的蓬勃而美丽的景色。 这里的四季交替并不遵守现世的规律,在百年之中,冬季占了一半。 因此这是气气第一次见到春天。 与书中用冰冷的语言去详细描述出来的虚假的幻境不同,在她眼前展现的是真正的,如画卷一般的色彩斑斓的景色。 “律,好漂亮!” 孩子满脸喜悦的赞叹着面前的景色,如黑夜的双眸在这一刻亮的惊人,太阳的光芒折射在孩子的眼底映出一片水光,就像是初春下刚刚探头的花骨朵,沾着晨日的初露。 一直注视着气气脸庞的律在对上孩子像是初生幼鹿一般干净明亮的眼神时便也露出温柔的笑意,五指穿梭过孩子柔软而浓密的发丝,轻轻点头:“嗯,很漂亮。” “律,我可以去那里吗?”气气指的是不远处的森林,在冬天时因为地上冰层较厚,律害怕她摔跤就没同意让她跑太远,气气便只能在律规定的范围内玩耍。 久而久之,那片紧紧挨着律所规定的界限却又不在界限之内的小森林便成了小孩心中最为向往的存在。 律垂下眼帘想了一会儿,在气气水汪汪的目光中最终还是点头同意。 目的达成,刚刚眼中还跟小松鼠乞食一般可怜兮兮的目光立刻被狡黠的眼神代替,墨色的瞳孔滴溜溜转了一圈显然是没忍住开心,如果小孩身后有条狐狸尾巴的话,那现在一定是得意洋洋的高高翘起。 将对方的小表情纳入眼底,律几分无奈几分好笑的叹口气,随即弯下腰来,凝视着与自己拥有相似面容的女孩,柔和着声线道:“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女人白皙修长的指尖轻轻拂过对方的眼角,将孩子细碎的额发捋到白玉似的耳后。 “嗯。”气气眯着眼在女人的掌心像是小动物一般蹭了蹭,笑眯眯的说:“遇到危险,就跑回来找你。” ..... 拍拍衣服上的沾到的泥土,气气失望的瞅了瞅四周,百般无聊的将停留在自己肩上的蝴蝶赶走。 孩子对一件事的兴趣一般持续不了多久,在往森林跑了四五次后气气就缺了兴致,早没了当初那个冲劲。 要不再去求求律把界限扩大一些?要不然天天就在这几个地方转悠是会憋死人的。 正这般想着,也不知道忽然从哪里传来一阵哭喊声。 “救命,救救我啊。” 这声音掐的是少女的声线,软软绵绵的,带着哭腔倒是让人不由自主的便会心疼不已。 气气一愣,想也没多想就往声音方向走去,她一边拨开草丛一边大声喊道:“是谁?怎么了吗?” 话刚落,一头野兽便蓦地从草丛深跃处,长着血盆大口露出一口獠牙朝气气袭来。 几乎在同一瞬间,小孩眼中的错愕立即被凶狠代替,她毫不犹豫的抽出佩在腰间的短刀,冰冷的刀刃在空中划过一道极快的肉眼无法察觉的冷光。 孩子的眼神狠戾起来,紧紧抿起唇瓣,没有半点犹豫,只听噗嗤一声―― 冰冷的刀刃顺着皮肉完全插入野兽的脑袋。 野兽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像是被抽去所有的力气般高昂着粗壮的脖颈轰然倒下。 溅起的飞尘迷雾了双眼。   喘了口气,小孩做出攻击的姿势谨慎的靠近,踢踢了脚下瘫着不动的野兽,那是像狼一样的动物,浑身覆盖着黑灰色的毛发,颈部处却有两个脑袋,此时这两个脑袋都靠着地面,没有半点的动静。 律和月读虽然疼爱小孩,但该教的一样没少,特别是因为两人的身份特殊,气气学的最多的便是如何解决威胁。 那求救的声音停了一会儿后又响了起来,似乎就在耳边。 气气看了眼地上的尸体,对着空气喊道:“等一等,我去喊人来!” “不要啊,不要离开!”听见对方要离开,声音哭得更厉害,像是害怕极了:“我会死的,求求你救救我啊!” 被对方语气里的恐惧感染,气气还是没离开,她一咬牙弯着腰朝着声音呼救的方向跑去。   墨水在纸上晕染出一团黑色的印记,握笔的主人轻轻皱眉,似乎有什么烦心事。 在一旁候着的月读察觉到自家大人的不对劲,便开口问道:“大人,怎么了?” 律放下毛笔,垂落在桌上的几缕黑发衬得旁边的手格外白皙,她揉了揉眉间,说道:“气气她还没回来。” 月读看了眼天色:“现在不过还是下午,气气回来晚些也无事。周边的祸妖小鬼都清理干净了,大人不用担心。” “我知道。”虽然心中肯定着月读的话,但律眉头皱得更紧,一只手在桌上轻轻敲了几下,她的心中不安像是被一颗石头砸到的湖面而产生的波纹,迅速的扩大。 律反复提了几次笔,都没有在纸上再写下一字。 “大人。”月读站起身,将桌上其余的笔墨收拾好,干脆利落的说道:“您去看看吧。” 拨开挡在眼前的最后一丛杂草,即便这一路下来没有再遇到危险,但气气也未放轻一丝警惕。 她从来没有走出过律规定的界限。 这是第一次。 “呜呜,好疼啊,好疼啊。” 少女哭泣的声音让气气握紧刀柄,粉嫩圆润的指尖黏着还未干的兽血,她把心底最后的一丝犹豫抛弃掉了。 她跨出了界限。 没有杂草丛生的遮挡,在气气松开手踏出那一步的瞬间,眼前的一切在变得明朗的同时,而又黑暗起来。 小孩的眼前没有她想象的熟悉的景色,浓稠到了极致的黑色布满了她视线的每一处。 紧紧挨着她头顶的是尖锐的齿尖,似乎下一秒就要砸穿她的脑袋,轻而易举的穿透她。 这是一张张得很大的嘴,浓浓的血腥味冲撞着她的鼻尖。 黏滑而又巨大的舌头就在她的眼前在以缓慢的速度蠕动着。 小孩甚至来不及恐惧,她只能茫然的抬起头―― 她此刻整个人都被这张血盆大口包裹住,一旦这张嘴闭上了,那么唯一的余光便会消散。 “救,救命……” 有什么东西抓住了这张巨大的嘴的舌根,慢慢的从喉咙处爬了上来。 “好疼啊……我好疼啊……” 顺着巨兽喉管爬上来的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她的五官因为巨兽的唾液已经腐蚀了一大半,就像是一个没来得及雕刻五官的人偶,唯一还能依稀看出原样的只有嘴巴。 “好疼,救救――” 巨兽喉咙微微一动,那个已经腐烂了还在挣扎爬上来的人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咽下去。 手臂在那一刻近乎痉挛的抽搐,气气想要去拉住她,但极度恐惧只能迫使她站在原地亲眼看着对方消失。 那一刻,被遗忘的恐惧终于重新苏醒了过来,像是极速生长的藤蔓迅速的勒紧了小孩的心脏。 接着,怪物闭上了嘴。 “气气!” 熟悉的声音将破碎的思绪狠狠拉了回来,小孩瞳孔如同针尖一般缩成一点。 一股不可抗拒的大力将她牢牢抱住,气气几乎听见自己骨头错位的声音,不过恍惚之间,面前什么东西爆破了开来,就像是烟火一般,血肉飞溅。 “大人!” 律一手抱住有些呆愣的小孩,另一手则被巨兽尖牙彻底刺穿。 气气蓦然抬起头,只看见了对方一双泼墨的双眸。 女人也在看着她,紧紧抿着失去颜色的唇瓣,面无表情的硬生生的从巨兽的嘴巴中抽出自己的手臂,任由巨兽的牙齿从手肘一路刺穿到掌心。 她连眉头都未皱一下,似乎没有感到一丝疼痛,似乎真的不过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伤而已。 明明那只手臂都快被分成了两半,骨肉翻开,血淋淋的露在空气中。 月读惨白着脸给了巨兽最后一击。 “律……”气气嘴巴不受控制的哆嗦着喊出女人的名字,她的视线落到女人受伤的那条手臂上,发出一声短暂而急促的尖叫。 律没有说话,松开那只紧紧的抱着小孩像是要把对方融入血骨的手臂。 她垂下眼帘,慢慢站起身来,没有看坐在地上的小孩和在一旁面色波澜起伏的月读一眼,径直的离开。 月读闭上眼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清明,她将小孩扶起。 孩子慌乱的想要跑过去追律,但被月读一把拉住,少女神色复杂的对她摇摇头。 烛火摇曳,虽然已经过了最寒冷的冬季,夜晚的烛光还是摇摇欲坠的像是随时会松手坠落破散再消失一般。 诺大的房间里安静的连根针掉下来都能听见。 律低垂眼帘,垂在一侧的手在月读尽力治愈的情况下也只是堪堪将其缝合在一起而已。 月读将散发着涩味的药粉收拾好,她想,大人的那条手,算是毁了一半。 律自然知晓自己的身体状况,但她没有表现出任何激动的情绪。一如往常的坐在木桌前,用着另一只完好的手在翻书。 只是,那翻着书的手在微微颤抖。 不是愤怒,也不是伤心,跟在大人身边很多年的月读知道―― 那是恐慌,是害怕。 一旦大人出现再晚一点,一旦大人没有赶上,那么那个时候她们看见的只有那孩子冰冷的而又残缺的尸体。 “律……” 扒在门口的小脑袋忽然探了出来,气气大大的眼睛里有着平日里看不见的浓浓的愧疚,明亮的黑色黯淡无光。 “对不起,律……” 孩子说着,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前倾了一些,就像是为了表达主人的急迫般,但在下一秒又僵硬着慢慢的缩了回去。像极了犯了错误想要靠近主人但又畏畏缩缩不敢靠近的幼犬。 可怜兮兮的只能躲在墙角一动不动的望着自己的主人。 月读悄悄的看了眼律。 这已经是这个孩子第十三次道歉了,但大人没有开过一次口。 本以为这次气气又要做无用功,但月读没想到,在气气垂着脑袋退回去的那一刻,大人竟然开口了: “如果再来一次,你还会那样做吗?” 这个忽如其来的问题让月读和气气都一愣,但两人很快明白律所说的含义。 如果再来一次,你还会去救那个人吗? 气气身子颤抖了一下,她想要说出“不会”二字,但最终出口的还是“会。” 月读闭上眼,想着:完了。 律和月读教了小孩许多,但唯独没有教她说谎。 气气不会说谎。 “但是,但是如果知道律会受伤的话。”小孩猛地抬起头来,说:“我是绝对不会那样做的。” 月读:……好像还有救。 “不知道呢,假如你不知道我会受伤呢?气气。”律的语气似乎缓和下来,里面却是诡异的掺杂着故意被隐瞒的怒气与冰冷。 女人面上有了笑容,但没有半分温度。 “你会怎么做?” “……我,我还是会去救她。” 屋子里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 这种沉默是恐怖的,一点一点的犹如蚂蚁啃食心脏。 “出去。”律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眼里的冰冷慢慢将最后的温度吞噬,她冷漠的看着面前的孩子。 “出去跪着。等你改口再起来。” 小孩不会说谎。 因此这一跪便是跪了一天半。再加上气气心里有愧,她心甘情愿的受着罚,似乎真的要跪到天荒地老。 这个小小的身影就跪在律的房间前。只要一抬头,便能看见。 但是,律硬是一次都没抬头望去一眼。 小孩跪了多久,律就看了多久的书,没有阖过一次眼,就像是陪着气气受罚一样。 在孩子一次没忍住睡意软了身子把头磕在地上,磕破了头皮而流血后。 律没注意将手中的书页撕了下来。 到第三天,小孩终于昏倒时。 律那双没有闭上过的眼睛里似乎有可怕的东西要肆虐破出,所有的情绪在那一刻堆加到顶点。 她在那一刻,不再冷静理智,暴虐几乎要喷涌而出。 在月读的照顾下,气气很快就清醒了过来,两眼乌青,嘴唇干燥发白。 她的精神还没有聚拢,就如此恍惚睁开眼,想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跪地。 月读简直要被气笑了,面无表情的给人一个爆栗,气气吃了痛,两眼水汪汪的眨了好一会儿,嘟囔着说:“月读,你打我干嘛。” 看样子人是清醒过来了。 月读递给她一杯温水:“气气,你确定不去找大人吗。” “我……”小孩端着茶杯,抿嘴摇摇头:“我没有办法骗她。我不想让律受伤的,我也不想让她生气,但我没有办法……” 月读这才发现她们把气气教的太好了。 因为想要小孩平凡,她们教会了气气善良,这让气气会无数次去选择救那个未曾谋面的人。 也因为想要小孩平凡,她们又去教小孩自私。因此在得知律会受伤的情况下,气气选择了放弃救那个人。 一直以为平衡的支点却是在此刻过分的错综复杂。 这是第一次,月读有了无力感。 “气气,你知道吗。”将孩子嘴边的水渍擦去,月读轻声说道:“大人她并不是因为你去救人生气,也不是因为受了伤而生气。” 不如说,在遇见气气之前,大人从未珍惜过自己,反而是故意为了寻死似的,一次次的把自己的性命抛之脑后。 在有了气气后,大人才学会去珍惜自己,因为这个孩子的生命如她们一般漫长,所以,大人想要继续活下去。 因为只有活下去,才能保护这个孩子。 “那律为什么会生气?”气气茫然的问道。 “大人和我赶到的时候,你知道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怎样的光景吗?”月读说:“只要再晚一秒,你就会祸妖被咬断头。” “你有没有考虑过大人那时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那种程度的祸妖对大人来说算不了什么,只需要符咒便可让它灰飞烟灭。” “如果那一刻在祸妖嘴中的不是你,而是其它人,大人不会有半点动摇……大人,根本不会受伤。” “因为是你,大人才会受伤。” 小孩瞳孔慢慢扩大,眼角逐渐殷红,泪水像是冲破了河提的水流,她攥紧月读的衣袖,牙齿狠狠的咬紧下唇,想要将爆发在喉咙的酸涩全部咽下。 律原本是不会受伤的。 但在看见她处于危险时,律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她的面前。 没有任何思考的,像是本能一样将她抱在怀里护好。 因为担心她,因为珍惜她。 …… 屋外的阳光从窗户倾洒了一地,像是散落的珠玉。女人因为小憩而抵在额头的手缓缓放了下来,她睁开眼,眼神波澜不惊,似乎无论发生什么,也没有办法打破这片死气沉沉的黑色。 她坐在那里,如一块遗弃在寒冬千年的苍柏,整个世界都与她相隔甚远,而她就如此心甘情愿的被遗忘在那个冰天雪地的世界。 是有些可怕的寂静。 “律。” 孩子独有的稚嫩的嗓音让这份寂静破裂出一条缝隙。 里面似乎有微弱的光溢出。 没有得到回答,气气有些沮丧的撇了撇嘴,但很快她便握紧小小的拳头,没有像之前那样退缩,她迈开小腿,噔噔的跑了过去。 然后扑过去,紧紧的抱住女人。孩子将头埋在女人的腹部,身子微微颤抖。很快,女人便感受到腹部一阵温热的潮湿。 律依旧没有说话。 小孩肩膀抖得愈发厉害,微弱的故意压抑住的呜咽声音也慢慢的从小孩口中溢了出来。 那双手仍然抱紧律的腰,似乎推也推不开。 在这片唯有哭泣的沉默中,律最终轻轻叹了口气,她的目光触及到孩子露在衣服外面高高肿起的满是淤青的膝盖,眉眼几分柔软,几分心疼:“怎么了,很痛吗?” 孩子拼命摇头,她这点伤相比律受到的根本算不了什么。 但她在明白了月读的话后,身上所有的伤痛都在一瞬间扩大了几倍。 特别是心脏,没有受过任何伤的心脏,却是最疼的一处。 律低着头将小孩揽进自己的怀中,冰凉的指尖轻轻拍打着气气的后背,让这个哭的快喘不上气的小孩平静下来。 “律,我、我错了。” 女人手一顿。 “我明明和你说好的,遇见困难先去找你……但我没有做到,我让你担心,让你受伤……” 孩子一边抽噎着,一边努力的表达自己的意思。 ――气气,那个时候你可以来找大人,但你没有。 ――大人是因为你轻易的把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地而生气,你不知道在前方究竟是怎样的危险,但你仍旧一意孤行。 “律……”孩子把所有的歉意全部展现出来,“我错了。” 而女人也将自己所有的温柔与柔软全部给予了这个孩子,她捧起孩子哭得通红的脸,在孩子的眼角温柔的如同微风吹过的落下一个吻。 “嗯,我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我敲喜欢律的。 第54章 关于撒娇这件事 现在想来,当初让她罚跪便是这么多年来律生气时唯一如常人的表现了。 收回思绪,唐正偷偷瞧了几眼对方莫名有些冷淡的眉眼,小步小步的往人身边踱着,等挨着了,也不扭捏一屁股就坐了下来。 “律,你看看我。” 唐正轻轻的拽住女人宽大的衣袖的一角,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喊着: “律。” 喊了一声没得到回应,唐正便又喊了几声,一声更比一声软,到最后似乎快要化成水般的绵绵的,拖着尾调竟然是比花蜜还要甜上几分。 守在外面而将屋内的动静全部纳入耳中的月读面无表情的想,从某方面而言,气气的成长有些恐怖。 脸是什么东西,唐正已经不知道了。 眼看唐正还要继续喊下去,律只能转过头看了缩在自己身边的人一眼。 对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连忙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律无奈的轻声道:“不要在这个时候撒娇啊。” 少女的面容已经不再是幼时那般稚嫩,但眉眼依旧含着青涩,黑墨的瞳孔里有水痕流淌下清澈的水意,干净而明亮。听见这话动作也没收敛几分,得寸进尺的把半边身子靠到女人的身上,浑然不知此刻自己顶着一个沾了雪水的湿漉漉脑袋。 唐正将自己迟回来的原因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对方,虽然律没有给任何反应,但唐正清楚,律是全都听见了。 这个人一直都是这样,对她所有的话都会仔细聆听然后认真记下。 一直如此。 在唐正说明了前因后果后,律也消了气。 纤白的手指探入唐正的发丝里,女人温柔的抚过少女湿漉漉的发丝,微微前倾身子,语气里难得的有些不满:“你啊,身上都湿了,让你带着伞也不愿意。” 唐正皱了皱鼻尖,笑着弯出月牙眼:“好麻烦的,律。” 少女的脸颊因为寒风两侧发红,像是染了胭脂般可爱,弯起的眼里依稀看见明亮而纯粹的黑色。 律垂下眼帘,一点点的抚摸过少女的眼角。 孩子每每望向她时眼中的墨色是比她看过的所有星空都更为璀璨而又美丽的颜色。 律微微低头,眼神落到唐正脚上穿的鞋子上,一红一绿,实在夺人眼目。 “这鞋子便是那位式姑娘的吗?” 唐正:“嗯,还挺好看的。” “确实好看。”律淡淡的说:“那你就把那些绿鞋子全给换了吧,月读就不会每次都找我抱怨了。” “……”唐正说:“我……不换行不行啊?” 律掀起眼皮望了她一眼:“不行。” 门外的月读耳朵猛地竖起,一直抿成一条直线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要露出一个笑容出来。 终于能把气气脚上那双绿鞋子换下来了吗。 因为觉得好看,唐正硬是买了十几双差不多的款式,堆在墙角一眼看过去绿油油的一片跟菜田似的。 月读迫不及待,她马上就可以把那菜田给铲了。 这时,两人的对话又传了过来。 “原来,律不喜欢绿色啊。”气气声音一顿,声音里有些失落。 月读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再开口时,何止失落,简直还有几分难过的意味融在里面。 “我以为律喜欢这个颜色,才一直穿着,想要穿给你看。”   对面的人沉默了一会,随即带着些微不可察的愉悦和哄小孩似的语气道:“不,我喜欢,继续穿着吧。” 月读差一点点就能扬出弧度的嘴角瞬间恢复原样,直的不能再直。 气气,真的朝一个恐怖的方向成长了。 还有,大人,您喜欢的颜色明明是黑色。 平安城。 最为繁华的街道两侧挤满了人群,他们兴奋激动的看着在街道中央行驶的玉车。 街道两侧,百位面若娇花的歌女轻轻哼唱,花藤傍歌,于地而起,繁花似锦,连成一座色彩斑斓的花桥。 花桥之上,白色骏马拉着一辆金珠宝玉的玉车缓缓行驶,马背上凭空燃起的灼热火焰如腾飞的双翼。 玉车中的女子身着白色长裙,冰蓝的花边上绣了繁复的花纹,无数的红黑细线缠与扣子两侧再缓缓垂下。 女人戴着半张白色的面具,遮住了半边脸。 神秘,美丽,而又强大。 “源者,是源者大人!” “源者大人啊!” 百姓们疯狂的呼喊着女人,一声声似震于上天。有人哭有人笑,他们狂热,他们敬畏。 这是他们的神明。 是他们的源者。 得知律今天要举行佑天游,唐正特意找了一个附近的酒楼靠窗的位子坐下。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目睹传闻可保天下苍生,除尽邪祟的佑天游,虽然早已知晓会是一件盛事…… 但她完全没料到,会到这种地步。 “姑娘,你怎么不下去?”一同在窗口伸脖子看的掌柜在瞧见坐在桌子面前出神的少女后,有些疑惑:“你手上拿的花是要献给源者的吧。” 唐正一愣,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一束白花,是今早月读塞给她的,说让她带着。唐正便一头雾水的拿着了。 “你不会不知道吧?”从唐正的神色里瞧出端倪,掌柜不可思议的说:“这可是拜月,梵山的花,是专门用来献给源者的花。” 唐正一愣:“献花?还有这个仪式?” “你看见最靠近源者的那些人了吧,他们都是要献花的,将花给那些歌女就行了。” 掌柜说着露出羡慕的神色:“这拜月是千金难求,能献花的人必然是王孙贵族,富贾豪绅,像我这种平常百姓,只要是能看上源者一眼便是好的了。” 唐正没听男人后面的话,直接噌的从椅子上站起来,焦急的问:“什么时候献花啊?” 掌柜:“大概就现在吧,你看,已经有人开始了!” 唐正往街上看去,果然,有不少人已经将拜月给了歌女们。 “你还是下次吧。”掌柜肉疼唐正手里的拜月,算是浪费了:“现在去也挤不过人群的。” 唐正有些泄气的垂下脑袋,扒在窗户边沿凝视着坐在玉车上的女人,轻轻的,用着没有任何人听见的声音道:“律……” 似乎感受到了唐正的视线,女人在唐正话语刚落时便抬起了头,朝她这个方向望来。 在一旁的掌柜僵住身体,不可思议的惊呼一声。 女人面容被面具遮住一半,那一直带笑的眉眼被冰冷的面具所取代。 那一直对她微笑的说着温柔的话的唇瓣也是以一个冷漠的弧度抿着。 如同神坛之上遥不可及的神明,连触及背影都是奢求。 虽然知道律在佑天游时必须得端出严肃冷漠的架子,但唐正心里总有些难受。 就像是受了什么莫名其妙的委屈似的。 真是矫情,唐正嫌弃自己。 下一秒,她将花从楼上朝着律的方向抛了过去。 虽然没办法将这朵拜月给律,但唐正还是想传递出自己的心意。 因为她觉得律会开心。 此时,女人抬起了手臂,宽大的衣袖滑落,露出纤细优美的手腕,修长的五指在日光下是近乎透明的白色。 那朵本来会坠落于地面被踩踏的纯白花朵竟然像是长了翅膀般,以一种绝对不可能的弧度朝女人飞了过去。 最后,落在女人的手中。 因为往常举行佑天游时,源者一直目不斜视,这次却是忽然抬头朝别的方向望去,不少人也跟着看过去,也将源者的动作全部看在了眼里。 然后,他们睁大了眼睛,里面是满满的震惊,所以人都呆在了原地,就像是看见了什么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在他们心目中,冷漠而又疏离的源者,此刻却是低下了头,看着手中已经蔫了的拜月,竟然是浅浅的笑了。 神明走下了神坛,对着一个人伸出了双手。 只要是有眼的都能瞧出源者笑容里快要溢出来的温柔。 人群沸腾了。 “这花是谁的啊!” “天啊,源者笑了啊,我要疯了!” “人呢!我刚刚还看见的!那个姑娘呢?!” 唐正在律笑得时候也恍惚了一下,但直觉告诉她,还是快躲起来的好,乘着人们发呆的时间,脚底抹油似的跑人了。 虽然佑天游很快就结束了,但这件事掀起的波澜显然没有平息。 “大人。”月读面瘫着一张脸说:“刚刚新帝派人过来拜访了,问您身边缺不缺人。” 律忽然被这么一问,难得有些茫然,她下意识摇了摇头。 “哦。”月读说:“他好像觉得您比较喜欢小姑娘,于是想献给您几个。” 律:“……” 刚好也回来的唐正:“……” 月读继续瘫着脸,似乎今天不准备让面部神经活动起来了:“连类型都帮您选好了,还是一个酒楼掌柜推荐的,说是您绝对喜欢这种的――眼睛漂亮,面相乖巧天真的小姑娘。” 脱了绿鞋子想要偷偷摸摸溜进其它房间的乖巧天真的唐正:“……” 月读在知道唐正要去看佑天游,就顺手给了她拜月花,寻思气气要是靠的近就献一朵,单单图个乐趣而已。 结果现在外界谣言四起,还呈现愈演愈烈的趋势。 唐正连忙一阵道歉,她回来的一路上也是听见了不少,想来给月读带了不少麻烦。 律对此毫不在意,她先前得了气气的花,心里还高兴着,两手就跟捧着珍宝似的捧着那朵蔫黄蔫黄的花,嘴角的笑意还未褪去。 唐正有些奇怪的问:“就这么高兴吗?” 月读冷哼一声:“自从你小时候送过大人一个狐狸面具后,就再也没送过东西给大人了,等了几百年才等到这一次。” 大人能不开心吗?都快笑出了花了。 唐正一愣,随即心虚的摸摸鼻子。 律把她放出门快两个月了,她每天都是忙着疯玩,恨不得把所有的未曾见过的风景趣事全部给装在脑子里。 月读点了点的唐正的鼻尖,小声的说:“除了有求于大人的时候,你在平常也偶尔向大人撒撒娇啊。” 其实在唐正第一次门的那日,律曾经问过月读一个问题。 “月读,如果收到礼物,我该说什么比较好?” 月读当时正忙着叠衣服,听见这话手一抖差点把衣服给撕了。她错愕的抬起头:“有人要...献礼给您吗?” 虽说她这般问了,但月读知道绝对不可能,平日里即使有人想献给大人池城,大人都是眉头不曾抬一下...更不用说是会露出期待的神色了。 没错,是期待的神色。 律的眼里似有明光划过:“不是。是气气,你说她出门回来了要是带一些小礼物给我,我该怎么说才好。” “她小时候送我一个面具,我那时开心了好久,她便说等她长大了能出门了就送我更好的东西。” “我给她了不少银两,是希望她能买一些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也不要什么更好的,只要是她送的,我全是喜欢的。” “以前对待献礼者,我都是避而不见,因此这方面我不是太懂,要是让气气难过了该怎么好。” ... 月读已经完全放弃了思考,她呆滞的看着面前忽然就特别能说的大人,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崩塌了似的。 “月读。” 女人喊了她一声,垂下眼帘,黑绒般的睫毛微微颤抖。白皙如玉的脸颊因为期待和开心染上了淡淡的粉色,墨色的双眸在深处铺开了一地温暖而明亮的水色光迹,那隐隐的期待与抹不开的笑意瑰丽到了极致: “那时我该说什么好?” 结果,气气回来后,只是兴奋的抓着她们说了好多没见过的东西,然后就乐呵呵的回屋子里抱着被子就一头睡过去了。 大人也没表现出来什么,还替那个因为玩得太疯而精疲力尽连衣服都没脱的小崽子脱了鞋子和外套,把被子给人掖好了才放轻脚步离开。 当时月读还是挺想打一顿那个没良心的小崽子的。 虽然她现在也想,但不是因为气气惹事让外头传了奇怪的谣言,而是因为大人就单单会因为一束对方随手扔过来的花就开心成这样。 月读有些心疼大人了。 唐正眨了眨眼睛,明白了月读话里的意思。 酸涩和愧疚顿时一同涌上心头,她好像对律...太不好了。 ――平日里偶尔也要对大人撒撒娇啊。 撒娇吗? 唐正心里有了主意。 夜晚,寒风凛冽。 月读从中午开始备柴,便是为了将火生得更旺些。 因为大人天生体寒,冬季于大人而言是十分煎熬的,虽然大人面上没露出一丝不适,可月读可清楚大人有多难熬。 寒气刺骨,可是能把人硬生生疼醒的。 月读递上一杯温热的茶水,说道:“大人,天色不早了。您休息吧。” 律点点头,口中呼出一团白气:“嗯,明日午时你备车,有事情要――” 女人话断了,律看着扒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像是松鼠一样动来动去不安分的少女,感到有些好笑:“怎么了吗?” 月读也转头看了过去。 只见以往这个时候早已蒙头大睡,雷打不动的人此刻正蹲在门口,抱着一个枕头,眼神亮晶晶的瞅着她们。 “律。”唐正挠了挠脸颊,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今晚我能和你一起睡吗?”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有小天使吐槽感情线,于是当我好不容易把感情线些得溜时,发现你们都站了邪教(笑) 这篇文满二十万字时会停止连载一段时间。 虽然看的人不多,我还是会抽空慢慢写完的。预想会是一篇长文吧,估计也不会入v的。 谢谢每次给我评论的小天使了,真的是我的动力啊(笑) 第55章 我能给你的最好的东西 月读觉得气气对于“撒娇”这种事有什么误解,至少不应该是这个发展。 但是―― 月读侧头看了眼站在原地的律,嘴角隐隐有了笑意,她不动声色的退了下去,将空间留给这两人。 “怎么了?”对于唐正的话,律只是稍微愣了一下,很快便反应过来。她疾步走到唐正的身边,将对方快滑落的领口提了上来,轻声问道:“哪里不舒服吗?” 唐正摇摇头。 “房间有问题?” 唐正再摇头。 律眉毛微微一挑,心里的担忧落下,她抚过少女稍带凉意的面容,细腻如温玉的触感让她有些舍不得放开。 “那为什么?” “律。我,我...”唐正握紧五指,支支吾吾的开口。 她准备了一堆话,想说给律听。可现在那些话全部都堵在喉咙里,半点都出不来。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律没有露出一点不耐烦,只是面前人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很容易着凉,让律放心不下。她没有丝毫犹豫的脱下披在自己身上御寒的外套,动作轻柔的将唐正裹了起来。 唐正却像是被这个举动刺激到了似的,她猛地抱紧枕头,低下头说:“律,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嗯?? 律这是真的没听明白。 唐正整张脸快要埋在枕头里面,声音被捂得有些失真:“你对我那么好,我却没有办法回报你。” 律隐隐约约的感受到了什么,她松开手安静的的听着。 “月读说让我对你撒撒娇,于是我就想了许多,但还是不知道到底怎么做才做到能像你对待我那样。” “我也想过送礼物的,但我的根本比不上那些人。” 唐正口中的那些人便是每月争先恐后向源者献奉礼的现世的达官贵人乃至各国君王。 唐正曾经跟在后面偷偷看过他们的奉礼。 玉石,钱财,园林美宅,甚至许多稀罕的珍宝—— 比不了,唐正沮丧的想着,她能拿出手得东西和那些人的根本比不了。 “就算是送给了律,律也不会开心的。”唐正说:“我一直是这么想的,所以没敢送给你。” 听到这里,即便女人没有说什么,但周身的气势隐隐之间有了变化。 全部卖了,律抬起头,在唐正看不见的角度面无表情的想,她马上就让月读把那堆堆在角落里自己瞧都没瞧一眼的东西全部给卖了。 早知道会让气气误会,她就不该因嫌麻烦让月读随意处置。 律现在很后悔。 即便律心里已经连将卖东西的钱给唐正买什么类型衣服样式都想好了,但唐正是丝毫不知情的。 她继续说:“于是我想了好久,终于想出了我唯一能比其他人做得更好的事情了。” 虽然律很想把气气话里的“唯一”换成“所有”,但她还是忍了下去,心里也有些好奇便顺着问了下去是什么。 “我可以一直陪着你的!” 说完这句话,唐正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把脸又往枕头里埋了些,悄悄透过黑色长发露在外头的白玉耳朵染上了绯红。 但下一秒她很快的抬起头,少女的黑眸在这一刻亮得惊人,就像是黑夜之中照亮大地的一束光芒。 唐正用着和可爱一点也扯不上边的认真与严肃的语气对女人说:“就算律不要,我也不会离开的。特别是律伤心的时候,寂寞的时候还有难过的时候,我是半步都不会离开的!” 少女说着,扬起脸对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给不了你更好的东西,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女人的瞳孔因此微微缩紧,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垂下眼帘看向怀里因为没有得到反应而惴惴不安的少女。 从来没有变过。 她怀中的孩子从来没有变过。 生离死别,哀悲恸哭。如此漫长的岁月下,律从很久之前就没有办法再去感受这些情感,她的灵魂早已苍白不堪,她的内心早已一片荒芜。 这个孩子却是以过分夺目的姿态,过分绚丽的色彩在她苍白的灵魂留下浓墨重彩的明艳的痕迹。 荒芜的内心也因这个孩子而繁花盛开。 ――律,我给不了你更好的东西。 孩子隐藏在笑容后的苦恼与伤心轻而易举的被律看穿,还没有在她脑海中消失。 律哑然失笑,内心一片柔软。 “你错了,气气。”律在唐正额头印下一个吻,凝视着对方星空灿烂的双眸,说道:“我只需要你,气气。就算是一片枯叶,只要是你给我的,便是我的珍宝。” 她的手掌细细摩挲着少女的脖颈后的肌肤,那是有些灼热的温度,足以将她心底的寒冷驱散掉。 “温柔,开心,悲伤这些情绪我从未打算将它们交给你以外的人。”女人眉眼含笑,“能够让我变成这样的,只有你了,气气。” 在女人唤着她的名字的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少女的脸彻底爆红。 ――好,好奇怪! 眼看律又要抱着她亲一口,唐正迅速的把怀里揉的皱巴巴的枕头塞了过去然后撑着双手将自己的脸旁从女人的手里夺回来。 ――虽然,虽然律一直这样,但是她总觉得现在的律哪里不对劲。 唐正摸了摸自己快要烧起来的脸蛋,被热乎乎的温度吓了一跳。 ――还有我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脸红啊! 怀里忽然空荡荡的感觉让律有些不满的皱了皱眉头,她看向捂着自己脸躲得远远的人,刚要开口―― “我不过去!”唐正先一步打断了,她皱着一张比苹果还要红上几分的脸斩钉截铁的说:“律你现在很奇怪!” 女人微微侧头,黑色的长发落及手边,朱砂红如花,因为低声说话,声音里还带着从未听过的暗哑:“哪里奇怪了,气气?” 啊啊!全部都奇怪啊!! 唐正的脸红得已经要爆炸了,但自己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憋着话睁大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瞪着面前的人,明亮的黑宝石般的瞳孔还溢着水汽,实在是可爱得过分。 “刚刚还要说会陪着我。”律低下头,语气多了几分失落:“气气是在骗我吗? 啊啊啊啊啊!! 唐正满脸悲愤的往律身边一冲,然后扑过去将女人抱个满怀。 因为她冲得太猛,鼻子撞到了女人的肩膀上被撞得一酸,眼眶一酸眼角渗出了泪花。 泪眼朦胧里,唐正忽然就想起了在现世认识的小伙伴说的话。 对方当时一边啃着苹果,一边神情严肃的对她说,所谓的大人都是很狡猾的,我们这些小孩只能被他们骗得团团转,你一定要小心他们。 不会的,当时年轻不懂事的唐正虽然面上点着头,但心里反驳了对方,带着几分自豪的想,律就不是的,律可从来没骗过我。 唐正一手揉着鼻尖,猛地把头抬起来,泪汪汪的眼睛直直地撞入了对方笑意更甚的眼里。 哪里还有半点失落,女人反而因为笑容太过明媚,甚至给人一种身后似乎开满了一簇簇小花的错觉。  ――我错了,我错了啊! 唐正泪流满面。 ——律真的好狡猾啊!! ………… 现世二月,温度渐渐的回了一点,至少不再是随便一伸头就是被冰渣子糊一脸的大风了。 唐正坐在一家客栈里,桌子上摆了一碗热乎乎的面条,香气扑鼻。 穿着厚厚的棉衣的老板娘愁眉苦脸的翻看着手上的记账本。 唐正抽了抽鼻子,食物的香气瞬间就溢满了胃。她踌躇了一下,即便肚子叫得正欢,但她还是没好意思在面前笑得温文尔雅的男人面前动筷子。 式谦说:“唐姑娘,多日不见了。” “嗯,快三个月了吧。”唐正点点头,心想他们俩也不熟啊。 式谦笑容满面:“唐姑娘府上是哪里啊,本以为那日之后可以常碰面的,但没想到今日才有缘遇见。” 自从那日后,式谦怎么查也查不出关于对方的一丝情报,唯一的情报还是从当日宴会在场的奴仆口里问出来的,说是她与百里家的人似乎认识,聊了许久。 唐姓,再加上百里家。 即使式谦对唐正的家世一无所知,他也明白对方的身份一定是相当尊贵了。 “我不是这里的人。”唐正避重就轻的回答:“只是四处游玩,这次刚好在平安城落了脚而已。” 式谦也没真以为能从对方掏出几句话,便顺着话题说了下去:“那么唐姑娘来式府做客几日如何,家妹也挺想念你的。” 哈? 仅仅见过一面就被人想着?唐正还真没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 再加上式谦口里的“家妹”指的还是式卿言,那就更不可能想她了。虽然唐正没说,但那日雪地里背着式卿言时,她还是感受到了对方的杀气,一点都没掩饰,而她到最后也没搞清楚原因。 你妹妹才不会想我,想杀了我还有可能。 唐正下意识的想拒绝,但话到嘴巴她又说不出口,反而鬼使神差的点点头。 式谦连忙把地址给了唐正,说是无论何时来他都十分欢迎。 唐正面容纠结的看着笑得心满意足离开的男人,直到对方的身影成了一个看不清的小点,她甩手就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接着又咣的一声低头撞向了桌子。 怎么一扯上式卿言脑子就不好使了呢? 还有那莫名其妙的熟悉感,难不成她还真的前世遇见过对方? 这个想法一出来,就把唐正自己逗乐了,抬着红彤彤的额头,咧着嘴噗嗤的笑了出来。 笑完了,唐正托着下巴,垂着眼帘看向窗外的白雪皑皑的大地。 我是没有前世的,唐正有些忧伤的想着。 在一旁目睹了全程,包括唐正从撞桌子到开心笑嘻嘻再到此刻满脸忧伤的老板娘两眼一闭绝望的合上记账本。 今天唯一客人是个傻子,完了。 第二日,快到午时,唐正才醒过来。 屋子里炉火烧得正旺,裹着热气倒是让人有些憋闷。唐正踢了被子有气无力的喊了声“律。” “怎么了。”律走近对方,将少女凌乱的衣服整理好,轻声问:“你昨晚睡得不安稳,是做噩梦了?” “律。”唐正歪着脑袋问:“我有前世吗?” 律手一顿,似乎在思考唐正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不过她还是很快就给出了答案。 “没有,前世是基于死亡才存在的,有死亡才有转世,有转世才有前世。”律拿过梳子,动作轻柔的替唐正梳着头发:“气气,这是你的第一世。” 得了答案,唐正又呆坐了一会儿。那傻呆呆就差没把“无所事事,好吃懒做”几个字贴在脑门上的模样让月读寒着一张脸想过去抽几下。 一番闹腾,唐正很快就恢复了平日的精神,随便塞了几口食物便兴冲冲的去了现世。 她要去的地方是式谦的府上。 式谦应该是和那些奴仆打过招呼,唐正站在门口刚敲门还没说一句话,便被引了进去,说是让她稍等,老爷现在抽不出身,式小姐马上就来。 唐正捧着热茶,坐在铺了软垫的椅子上等着。 她对式卿言的记忆还停留在三个月前。 寒冬腊月,大雪纷飞之时,那个站在树上漂亮的过分的少女,不仅脸蛋如陶瓷娃娃一般,连着身体也是。碰也不能碰,还动不动就捂着嗓子咳出血,整个人都苍白得过分。 唐正想着想着就神游天外,再加上那些侍从全部在门外候着,四周没人,平日里被宠出得懒散性子也就乘机显了出来。一手撑着下巴,悠然自得的从鼻子里哼了几个调子,两腿大刀阔斧的翘出二郎腿。 她转着眼珠子晃来晃去,最后晃进了一双墨色清冽的眼里。 式卿言站在门口,黑色长发一根红绳面束起,细碎的黑色短发略过少女微微上挑的眼角,漆黑的瞳孔一片墨黑,让人瞧不清眼底的情绪。 长相漂亮到不可思议的少女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行为举止十分吊儿郎当的人。 唐正:“...” 诡异的心虚一下,唐正赶紧端正了身姿。 式卿言眼里有了些笑意,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先前的平淡无波:“你怎么来了。” 唐正想说我鬼迷心窍,但又觉得氛围不对便随便塞了几句话敷衍过去。 她东扯西扯,说着说着忽然冒了一句:“你是不是胖了?” 式卿言掀起眼皮看了唐正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说没有。 “哎,不对。”唐正歪着头神色认真的打量了好几眼:“绝对是胖了。” 其实,式卿言因为自小身子弱,便一直比同龄的孩子瘦弱许多,纤细得过分。可最近身子恢复了一些,身上虽然终于能挂些肉,但也只能算是勉强达到了最低水准。 唐正乐呵呵的说:“不过更好看了。” 式卿言听见这话先是没动静,几秒后默不作声的撇过头,眼神冷淡的漫不经心的随意看向一处。 但露出的耳朵尖却染着深深的红色。 唐正说:“看样子你身体好了许多啊。” “嗯。”式卿言抿了一口热茶,长长的睫毛沾了些湿气倒是平添了几分乖巧:“父亲请来了一位高人,他替我医治了一个多月,我便好了许多。” 高人?唐正来了兴趣,好奇的问:“什么样的啊?真的像书里写的脚下踩火,头顶两角吗?” 式卿言觉得对方看的书和她好像不太一样。 “不是。”式卿言看见唐正迅速失望下去的脸色,没忍住补上一句:“还有,就算是书也不会这样乱写的。” 唐正撅着嘴巴不情不愿的哦了一声。 式卿言叹了口气,仔细想了想,说:“不过,那位先生的确和普通人不太一样,他总是戴着一张奇怪的面具。” 纯白的,中间画了一只红色眼睛的面具。 第56章 再忆 白色的面具,红色的眼睛… 唐正无意识的握紧放在膝盖上的手。 “我只见过那位先生一次。”式卿言没有发现唐正的异状,她认真的回想着继续说道:“那时我偶然的路过主屋,听见他与父亲正在说着一些奇怪的事。” 唐正只觉得眼前似乎有些模糊,一直明亮的世界正在慢慢的却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来。 她听见自己用干涩的声音问道:“什么奇怪的事。” “承灾鬼。”少女将茶杯靠近嘴巴,轻轻的抿了一口:“我隐隐约约只听见了这三个字,感觉不是太好的东西。” 猛地捂住眼睛,唐正脸色在这一刻变得苍白,她弯下腰,急促的喘着气。 有什么东西要从脑海里挣扎涌出。 同时,似乎有什么也要彻底消失—— “唐正,唐正!”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一点一点的模糊远行,直至彻底消失。 周边在那呼唤她名字的声音消失的同时便陷入了完全的安静之中。 身体像是被绳子完全的捆绑住,没有办法动一分一毫,沉重而又坚硬的东西压在她的身上,苦涩的药草还有融入骨肉之中的血腥味充斥着鼻尖。 唐正拼命的睁开眼,四周是一片暗灰色,她似乎是躺在床上。灰暗之中她只能看见有一个人站在她的身边。 黑色的长发将那个人的相貌完全遮住,露在袖子外面的胳膊几乎只剩骨架。 而那人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疼痛,将一把刀狠狠的没有半点犹豫的插入腹部,红色的血液随着长裙滴落到地上。 ——你在做什么? 唐正想要开口问眼前这个明显与理智两字搭不上边的人,但她发不出声音。 没过多久。那个人便拔出刺入身体的刀,红色的血液稠粘的附在上边,下一刻,她又重复了一遍犹如自残的行为。 ——喂!你疯了吗! 唐正甚至能够听见血肉被刺入的声音,她在心中无声的大喊,想要制止对方,不过她根本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重复了好几次的自残行为之后,原本一直站着原地的人终于不堪忍受的往地上一跪。 地上的血此时化作无数的红色细线如同捕食猎物的蛇一般急速的朝唐正的方向流动过来,唐正不可置信的看着红色细线深入自己的手腕中。 怎么回事? 这难不成是反生的鬼术? 反生的鬼术,唐正只看过律用过,便是为了救她而失去手臂的那次。当时律整条手臂被巨兽的牙齿完全撕扯成了两半,律便使用了反生之术才勉强没有让那条手臂废掉。 反生术是修补肉体的一种鬼术,不过只能算得上是拆东墙补西墙,必须得准备好用来做材料的血,骨,肉才可。律那次用的便是另外一只完好的手臂做为材料。 而对方很明显是在用自己的身体做材料来修补她。 唐正愣住了。 跪在地上的人轻轻喘了几口气,握着刀的手没有半分松动,在唐正呆滞的目光下,直直的往自己的心脏口戳去。 唐正在一片飞溅的赤红血色里,只能看见对方银色的瞳孔。 漂亮到不可思议,而又冰冷到让人绝望的银瞳,酝酿着即将崩溃的狂风暴雨。 “回来...”银瞳的人再次垂首,她的声音像是被撕扯的硬纸片刮擦在石墙上。 并不好听,甚至可以说是让人感到十分不适。但唐正在听见对方声音的时候,心里却莫名的浮现一股激动,就好像在对面前的人能够说话这件事感到喜悦一般。 这份喜悦来的太过仓促,太过的突然。唐正并不能理解。 ——你是谁? 那浑身沾了血的少女自然听不见唐正无法说出口的疑问,她只是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十分痛苦的捂住脸,结了血块的黑发从指缝间垂落。 “回来啊……” 少女压抑了许久的悲伤在此刻终于冲破了所有的防线,她哭着说道:“求求你,求求你回来啊...” 泪水滴落,灼烧心脏。 “唐正!” 啪的一声,与温热相差甚远的冰凉的手带着几分狠决的力道啪在唐正脸上,式卿言焦急的喊道:“唐正!” 眼前的血红瞬间褪去,连着那抹让人打寒颤的银色也被温暖的阳光取代。 唐正无神的眼睛恢复了清明,虽然脸色依旧相当差,式卿言还是长舒一口气,她收回自己因为害怕而一直颤抖的手。 式卿言嘶哑着声音问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唐正刚从那副怪异的状况里脱身,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 “我,我……”唐正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勉强的露出一个笑容:“我没事。” “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一下?”式卿言可不觉得这是没事的表现,她担忧的说道。 唐正沉默着站起身,没有推辞。她现在脑子乱得很,心里也乱得很,确实还是先回去比较好。 式卿言把人送到门口,把手搭在门扉上没有再往前踏一步,目送着对方离开。 她将半张脸都埋在毛茸茸的裘衣里,只露出一双大而清澈的眼睛。 唐正没忍住回头,看见的便是这双眼睛。 与恍惚错觉之中见到那抹银色是完全不同的存在,富有生机,如同阳光下的琥珀石。这双干净透彻的琥珀石中盛着的满满都是她的影子。 唐正停下脚步,她有些慌乱的晃了晃眼珠,最终还是遵从本心的跑回式卿言的身边。 式卿言疑惑:“怎么了?” “我明天还会来的。”唐正说:“你一定要等我啊。” 式卿言一听,眼里带了笑意:“你说得好像是明天就见不到我了一样。我啊,平日里都是不准走出这个门的。不论何时来,你都能看见我。” 唐正抿着嘴,她向人挥挥手才离开了。 ………… 月读在窗户处远远的瞧见唐正时,心里还疑惑人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她估摸着现世应该也冷得很,也不知气气该被冻成了什么样。她实在是不知道现世有什么好玩的,竟然能引得气气每天都要出去闯一闯。 想想有点闹心,月读冷着脸还是找了一件厚实的外套走了出去。 “气气,你先把衣服披上...” 月读说了一半就没再把剩下的话继续,她不咸不淡的扫了眼明显颓靡了不少的人,眼角甚至还有些红就像是刚刚哭了一番。 月读面无表情的问道:“谁欺负你了吗?” 唐正也知道自己的表情不太好,但听见这话是还是哭笑不得。不过她心里一直难受得很,也就没做过多的解释,只是摇了摇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月读眉头一皱,她把衣服给人披上。随后,月读越过唐正往律的房间走去,很是冷静的敲了敲律房间的门。 唐正眨了眨眼睛,也凑了过去。 月读进去的第一句话,就是“大人,气气好像被人欺负了。” 律握着毛笔的手一颤,在白色的宣纸上立即晕染出一片墨色。 女人抬起头,依旧是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但是周边的寒气却是重了几分。 唐正在外头一脸懵,她完全不明白现在是怎样个发展,赶紧小跑到月读身后拉住对方的衣服,小声说:“没有没有,月读你想多了啊。” 月读立即接了下去:“那你怎么了?” 唐正一下子就不说话了,垂着目光。 月读:“发生了什么事,气气?” 气气每次回来,都是笑眯眯的心满意足的。虽然月读有时会在心里偷偷说几句没心没肺的小崽子,但她还是很喜欢气气这副乐呵呵的开心样,哪里像今天这般浑身都一股消沉的味道。 月读立即把“被欺负”这几个字给人联系了起来,完全忽视了有几个人能有能耐欺负到唐正身上来这个确凿凿的事实。 一同理所当然忽略这个事实的还有律。 律:“谁欺负你了?” 唐正松开拽着衣服的手,小声的嘀咕道:“没有人欺负我,你们想太多了。” 月读轻声说:“但你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气气,告诉我和大人今天发生了什么。” 唐正闭上了嘴巴,她不知道该不该把她看见的东西告诉律和月读。 还有那个承灾鬼,唐正几乎是一想到这三个字,就心惊肉跳的。现在想想似乎也就因为这三个字,她才看见那个诡异的场景。 ——说出来,说出来就可以改变式卿言的命运。 唐正一愣,她看了眼还在等着她回答的月读,不确定的问道:“月读,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月读以为唐正是在打岔,没好气的敲敲对方的脑门:“没有,不准转移话题。” “我...”就像是被那句可以改变命运引诱了般,唐正开口问道:“承灾鬼,承灾鬼是什么?” 律掀起眼皮,问道:“你从哪里听说的?” 唐正一五一十的把在式府发生的事说了出来,不过还是隐瞒了那个银瞳的少女的事情。 “白色的,中间画了一只红色眼睛的面具。”律的表情在这一刻冷淡了下来,她并没有刻意的想要隐瞒关于面具的事,只是没想到竟然会让气气给碰上了。 气气从幼童的模样成长到如今的少女,用了百年的时间。而百年之间自然也发生了许多事。 在平安城,发生过一次屠城的灾祸。 很久之前,平安城刚刚兴盛之时,因为老鼠为患爆发过一次大规模的瘟疫。律的想法是先用法术压制下来再聚集医师治病,而百里长生则也一如既往的否定了这个建议,瘟疫本就难治,还是将这些人直接隔离杀了才是最好的办法。 百里长生和律再一次打了起来,是真的打了起来。一个用着阴阳术和鬼术,还有一个简直像是神仙施法,各种让人眼花缭乱的法术对外面扔。火海雷电交杂,妖魔鬼怪应声而现,两个人的动手要是没有限制几乎能算得上是灭世战争了。 百里归和月读已经可以做到熟视无睹撑起一个结界,在里面麻木不仁的站着聊天,顺便谈论一下整个百里家族都很感兴趣,每次聊天必然要扯到的话题—— 关于那个整天笑得温柔但实际冷漠的跟冰块似的源者大人一直紧张兮兮的珍藏在小屋子里不肯带出来的小宝贝的气气的事。 那个时候,气气还是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孩子。 百里归从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瓜子果仁,小声说:“最近我看律的心情好得很,昨天叔父都差点扒在律耳边咆哮了,律愣是笑容满面的全当没听见,要是以往肯定又要打一架。发生了什么啊?” 月读从里面挑出一个核桃,这几天她带孩子带的脑仁疼,得补一补:“几天前,气气对大人说了几番赞美的话,大人便一直高兴到了现在。” “什么赞美的话?”百里归眉毛一挑:“我觉得律都快听那些话都快听烂了吧。每次那些来进贡的人类一个个都舌灿莲花,我也没觉得律有多开心啊。” 月读把脸对着百里归,给了对方一个“你们能和气气比”的蔑视表情。 百里归:“....” 成功堵住对方的嘴后,月读一个用劲就把硬壳的核桃给掰开:“其实气气就说了一句话。” 百里归好奇:“什么话?” 月读面无表情,声音同样毫无波动学了一遍气气的话:“哇,律你好厉害啊。” 百里归默默闭上嘴,觉得自己心肝都疼。 他抽着嘴角,不死心的还想再套出一些东西出来,但下一秒他便猛地撤了结界。 月读问怎么了。 百里归哆嗦着嘴唇说:“有人...有人在开祭天阵。” 祭天阵便是以人命祭天的一个禁阵。 月读没有在意,毕竟在这个阴阳师盛行的时代,有心怀不轨的阴阳师堕落去用禁术也算是常态,她问:“这次是用了多少人?来得及我赶过去。” 月光下,百里归眼中的惊骇有些吓人:“一,一整个平安城,来不急了……” 月读停下动作,眼神渗了寒意。 百里归深呼吸一口气,眼角生疼:“是在用整个平安城的人来祭天!” 在听到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时,律和月读虽然及时赶了过去,但最终也没来得及阻止惨剧的发生——祭天阵一旦开启,那么在瞬间便会夺走被祭者之人的性命。 火海蔓延了整个平安城,尸横遍野,大地像是被血海淹没的赤色沙漠。往日热闹非凡绝不停息的平安城此刻没有一丝生气,简直是活生生的人间地狱。 百里家族和律联手,五日之后查出的罪魁祸首却是一位名不经传的无名阴阳师。 百里归找到他时,那个犯了滔天大罪的人正浑身缩成一团的藏在还未来得及清理的尸骨堆中,哭得满脸都是泪。脏兮兮的身上全是腐尸的恶臭。 看起来太过懦弱与悲惨,百里归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抓错人了。这样子怎么看都没那个胆子开规模如此巨大的祭天阵啊。 因为这件事的性质过于恶劣,触碰了天道的禁处,律便使用了剔除人格的惩罚手段。 被剔除人格的罪人脸上都会佩戴上一张白色的永远无法拿下的面具。而这位被处罚的阴阳师的面具上却自行多了一只红色的像是虫子一样狰狞歪曲的眼睛。 之后,律曾经对月读说过一句话:“没想到我无论如何阻止,到最后,还是遂了百里长生愿。” 月读指尖微动,她掩去眼中的惊讶,猜测到了大人所说话的含义。 “百里归没有抓错人。”律眼神平静的看向远方,她说:“只是少抓了一个人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一定一定要看啊! 终于到了20万字了,这篇文现在要暂停连载一段时间了。因为这篇文的大纲还有人物之类的都比较复杂,所以剩下的要好好的重新整理一下才行,谢谢各位小天使一直追到现在啊。 接下来,百合向主开的是《当青梅从天而降》这篇文,这文案已经出来了,各位有兴趣就去看看吧,这几天我会发出第一章,这篇文我会加油存稿尽力保持一个稳定的更新速度。《青梅》这篇我可能要全程走无脑感情线,掺着漫画类剧情。是一个谈恋爱的奇怪的校园文。(虽然你会发现这校园文没什么人在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