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逼同死哪家强[综英美] 作者：虽矣 文案 自从超英、变种人出现，广大群众对于其“危害社会”方面的言论风行于世，为了引导舆论，超能力者们同意授权艾尔集团下属的D&M电影公司，进行超英电影制作。 电影播出后，一些小众论坛中默默为超英超反们产粮吃粮的迷妹们： 卧槽！爸爸！膝盖给你，都给你！ 以及： 官！方！逼！死！同！人！ 她们亲切地称呼D&M公司那位承包了超英电影的神秘制片人为【制片侠】。 * 卡尔有很多秘密。 即使那些超英超反都不知道的秘密。 比如说，他有能够打破次元壁的能力。 只有一个秘密他决心永久保留。 比如说，他是【制片侠】。 注意事项： 1.谢绝转载，禁止撕逼，拒绝人身攻击。 2.综合世界，彩蛋均不会特意标注，感兴趣的可以在评论下问，也许会有热心群众回答……？看不出来也无所谓，不影响理解。 3.混合世界非常多，私设多。 4.时间线拉得长所以慢热，剧情流，cp超莱，主cp定下了不会改，副cp？看角色的化学反应，不看读者喜欢谁。不会因为任何留言改变大纲和行文走向。不保证每个人都喜欢这篇文，有任何不适，请马、上、逃、生。 5.在文下拆主cp有极高几率被怼，别怪我没提醒。 内容标签： 英美衍生 强强 超级英雄 搜索关键字：主角：卡尔 ┃ 配角：莱总 ┃ 其它：超莱、clex 作品简评 平行世界的卡尔觉醒了打破次元墙的能力，看到了超级英雄和超级反派们未来的各种可能，同时他也坚定了自己身为超人的使命：避免超级英雄们将要面临的怀疑，改写英雄们的悲剧。世界归他拯救，英雄们也由他守护！本文情节新颖，英雄和反派都呈现出鲜活的色彩。卡尔和莱克斯之间的感情转化以及超英和超反之间的爱恨交织都是本文的精彩看点。 第1章 　　卡尔是在十三岁那年变得与众不同的。 　　当然这并不是说他在十三岁以前的经历就很普通了，毕竟没有几个超级富豪的继承人会像他这样，从年幼起就一直居住在偏远地区的农庄里，从未上过学，一直都是聘请家庭教师为他上课，而这位超级富豪的继承人自己甚至对家族企业知之甚少。 　　只是这些不普通，和他十三岁那年起发生的变化相比起来，完全就是小巫见大巫。 　　在卡尔的日程安排中，上过早课、吃过午餐以后的那段懒洋洋的时光是他休息的时间，这天，他就像往常一样，慢慢地在自家农场栽种的玉米地里踱着步，远眺着天空，可说不清是什么时候，一股奇异的感觉逐渐在他的身体深处复苏。 　　它们是如此安静和强横，到来和离开的速度都迅猛惊人，快到卡尔自己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这股奇异的感觉最终被他归结为他远眺天空时所产生的一种异样感情——听起来是多愁善感了一些，可卡尔从小就有这样的感觉，当他看着天空，会觉得自己和那个浩瀚而不可知的世界有着强烈的联系。 　　年幼的时候他曾经和父亲谈及这个话题，而他的父亲，生性就如机器人一样冷漠的罗伊·艾尔，竟然罕见地对他流露出一丝温情。 　　“卡尔，记住这种感觉。”罗伊轻柔地说，发音中有种曼妙的秩序，“它证明了你生而不凡，我亲爱的孩子。” 　　卡尔美丽、温柔，然而总是很忙碌的母亲陪在他的父亲身边，他们肩并着肩站在一起，凝视着他，露出如出一辙的充满爱意的微笑。 　　十三岁以前的卡尔·艾尔肯定自己是被父母爱着的。 　　即使他的父亲和母亲总是在外忙碌，即使这对夫妻在他面前的态度永远过分矜持，可他们关心他、爱他的心情却毋庸置疑。 　　例子有很多，比如他们对他身体健康上最微小的变化也如数家珍，活似背下了卡尔每月的体检报告；他们知道卡尔在学习中的每一点进步，并且总会立刻给予他由衷的鼓励和祝福；不管工作有多忙碌，他们每天都有固定的时间给卡尔打视频电话，在电话中交流自己的心情，又或者只是说说闲话。 　　卡尔·艾尔沐浴在充分的爱中，虽然父母一年半载也回不了几次家，但他知道父母是把他放在心上的就非常满足和快乐了，这个从小就显露出其英俊雏形的男孩生性宽容，善解人意，就算心情偶尔会因为父母不能陪在他身边而变得烦闷，从他年幼起就一直照顾他的管家也会及时赶来，为他排解心情。 　　而他的管家，亚历山大·艾尔，是卡尔这辈子遇见过的最不可思议的人。 　　亚历山大无所不能！ 　　他一手掌控整个农庄的管理，更能够把卡尔的生活学习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无论卡尔提出多么异想天开的问题，亚历山大都能以一种他特有的逻辑解答，无论卡尔有什么突发奇想的希望，亚历山大都能够想办法满足他的愿望。 　　而且亚历山大的怀抱格外温暖，有一句话卡尔从来都没有说出口过，他觉得亚历山大的怀抱比他父母的怀抱还更温暖和柔软一些。 　　毕竟无数次的对话已经让卡尔能够充分地了解到，他的父亲是一个天性更擅长使用逻辑思维而不是感情来思考的人，他的母亲虽然外在很柔软，却有着和父亲一样的内心，他们固然精密、准确，却无疑失去了很多温度。 　　十三岁以前，卡尔·艾尔的世界牢不可破、固若金汤，所有人和所有事都在恰当的位置上以一种最恰当的方式运行。 　　他对世界的看法都来自影像和书籍资料，对自己的认识也还十分浅薄，他就像任何一个年纪轻轻只顾着四处玩耍的男孩一样，只是除了他的性格比一般男孩子要孤僻一些。 　　大概是这么多年来他都生活在农场中，周围没有同龄玩伴的缘故，卡尔要么就是和他的家庭教师做游戏，要么就是独自一人在农场的土地上奔跑，家庭教师毕竟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久而久之他就更习惯用后者作为自己的主要娱乐方式。 　　卡尔熟悉土地、热爱土地，他也了解那些土地上生长出来的玉米，他生性精力充沛，因此他的足迹踏遍了农场的每一寸角落。他甩着小腿绕着农场的边际奔跑，给每一棵树都取一个好听的名字，他跳进农场附近的湖泊内游泳，和湖水中的鱼嬉戏。 　　他的童年开阔、广袤，充斥着自然环境和动植物，剩下的空间则一无保留地留给了书本上和口舌中的真理。 　　十三岁那年，卡尔的童年结束了。 　　它结束得十分突然，却又足够清楚，十三岁成为卡尔的生命中一道再明白不过的分界线，分界线的那一头是普通的农场男孩，分界线的这一头，也就是真正的他，是来自外太空遥远星际的氪星遗孤。 　　一切都始于那天他在远眺天空时所产生的奇妙感觉，仿佛重生一样的怪异的畅快感。 　　当天晚上回到家，卡尔做了一个光怪陆离却没有留下多少痕迹的梦，他只依稀记得梦里有很多从天空中坠落的星星，陨石在他的身体周围燃烧，而他下坠着，下坠着…… 　　然后他就醒了，睁开眼睛，视线直接穿透了屋顶和楼上那一层，看见一望无际的天空，轻纱一样的云丛仿佛就环绕在他的身周。 　　与此同时，他还听到了各种各样的声音，那些声音有大有小，来自不同国家里不同的人，它们胡乱地混在一起，因为太混乱和毫无重点，更像是一种白噪音，听起来倒也并不难受。 　　卡尔一惊，翻身坐起的时候手上一个用力，居然弄垮了这张结实的木架床，而就在他惊慌失措地跳下床想要躲开那些断裂的粗木框架，甚至因为混乱的思绪没能思考他的反应为什么会这么快的时候，他竟然飞了起来！ 　　而且直接冲破窗户，飞进玉米地中，悬停在玉米杆顶部，远远看去，就像他站在玉米杆所支撑的平地上一样。 　　卡尔惊魂未定地停在半空中，心脏砰砰直跳。他感受到了自己身体里崭新的、源源不断的力量，这股力量是如此充沛，他觉得他跑起来的力道能够掀起一场席卷整个大陆的飓风！ 　　这样巨大的变化和乍然生出的强横力量让卡尔有些慌张，但也只是有一些。 　　童年时期的高质量教育培养出卡尔旺盛的求知欲和思考的能力，在宽阔的农场自由行走的经验激发出他性格中热衷探索、征服的部分，也让他拥有在异常情况前保持镇静的经验。 　　卡尔很快就凭借自己冷静下来，控制着自己落进玉米地中，小心翼翼地没有把蓬松的土地砸出一个巨坑。 　　站定后他左右四顾，视线毫无阻碍地穿过挡在他眼前的任何东西，他能看见土地深处，更深处，甚至深入到地球的内核，他也能看见天空之上的整个星空—— 　　是的，即使阳光正盛的时候也是如此，他的目光能够穿透大气层，飞到更远的地方，流连于无垠的宇宙中那些聚散的星云，悬浮的宇宙碎石，深黑色幕布上由白色、蓝色、紫色、红色等等各种颜色组成的奇妙世界，漩涡形的星轨在他的视网膜上盘旋，而地球上的嘈杂声依然占据他的听觉。 　　他隐隐约约明白自己是听到了什么，那些来自人类的声潮壮阔一如他眼中所见的宇宙，年轻的，甚至还有些年幼的卡尔听着地球上的声音，犹如聆听一场圣音。 　　这一刻起，他对世界的看法有了改变。 　　他的视线能够到达宇宙深处，他的身体亦然，可从这一刻起，他的心永远停留在了地球。 第2章 　　学会控制这些力量没有花掉卡尔太长时间。 　　实际上他所花的时间远比他想象中短，确切来说，在他忽然掌控了如此庞大的力量，忽然听到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声音以后，让自己看起来和获得力量前没有太多区别只花了他不到一个小时。 　　卡尔并不认为这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因为尽管强制性地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脑子里也是一团乱麻，仅仅是凭借应激性的本能，将自己隐藏在高高的、茂密的玉米杆子中。 　　他不习惯寻求帮助，不是请人帮忙递一下东西的寻求帮助，而是真正意义上陷入困境后的那种寻求帮助——这是卡尔长时间在自然世界里游荡，长时间和自己独处后所得到的经验。 　　当然出于年龄和知识的限制，他还不太能把这种存在于他的意识中的句子解释清楚，为此他结结巴巴、绞尽脑汁地和他的文学老师做了探讨。 　　他的文学老师是一个历史学家，同时也教导他历史，偶尔会在他的音乐老师犯懒的时候教导他钢琴演奏。 　　有时候这位老师冷淡的态度会让卡尔觉得自己并不讨对方喜欢，但这一次，文学老师罕见地夸奖了他，并给了他一个较为清晰的解释。 　　“那些真正意义上的困难是无法得到帮助的。人们可以鼓励你，可以陪伴你，人们可以为你祈祷，为你做任何事，但他们都无法帮助你，在这一点上即使最亲密和最值得信任的父母也不例外。”文学老师说，手指之间一支老式钢笔转个不停，“因为真正难以克服的困境是心灵上的困境。” 　　“为什么心灵上的困境无法得到帮助？”卡尔执拗地问。 　　他和他的老师坐在藏书室中谈话，桌椅都是严整硬朗的样子，绝不会让人在阅读和学习的过程中生起懈怠之心。 　　高大的棕红色木架高达天花板，就在他们身后，线装书外包裹着硬面外壳陈列在书架上。 　　所有有资格陈列在这的书籍的外观，都正如同书籍中的思想，它们在陈旧的年代中诞生，逾越百年后，依然散发着新鲜的香气。 　　“因为人与人之间是注定无法相互理解的。”文学老师在这样的香气里说，低下头看着卡尔澄澈的蓝眼睛，看着那双蓝眼睛里生性所具有的热忱、天真，还有这个孩子所有慷慨的美意。 　　“我不相信心理医生，卡尔，我建议你也不要相信。一切非自生理病症造成的心理疾病，最终都只能依靠自我痊愈，心理医生所做的事情，只是通过心理发育的共性去指引愚人找到自我痊愈的方法。而你和我，我们都可以依靠自己找到这种方法。” 　　卡尔看着老师的眼神充满渴求：“我没有听懂。” 　　“人的心灵是迷宫，每一个人的迷宫不同且都只有自己可见，人们有时候会因为打了个盹或者别的什么原因迷路，这时候心理医生的工作就是不停地说‘请往右看，是正确的路吗？不是，好的，请往左看，这是正确的路吗？不是，那么请继续往下看……’。” 　　老师手指一停，把钢笔插进胸袋，“生理疾病让整座迷宫改变了结构的时候，心理医生努力让迷宫恢复原状或者保持不变，这时候他们的帮助才是有效的帮助。”他站起来，摸了摸卡尔的头，制止了卡尔的话。 　　“你会明白的，卡尔。” 　　现在卡尔明白了，因为这一刻他遇到的困难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困难，他清楚他必须自己渡过难关。 　　他慢慢地绕着圈在玉米地中走来走去，独自摸索着，努力让自己的每一次提步都轻轻抬起每一次踏步都轻轻落下，不在松软的土地中留下过于明显和难以解释的印记。 　　这种锻炼方式毫无技巧却卓有成效，与其说他是靠着聪明理智隐藏起这股力量，不如说这具身体已经飞快地适应了这种不同寻常的力道，肌肉中储存的运动本能在指导他如何达成自己的目标。 　　——就像一个已经学会游泳的人在落进游泳池中后，尽管一开始会有慌乱，却能够迅速冷静下来，并让自己浮在水面上。 　　放轻力量，听见所有声音却忽略它们，要做到这些，他最需要的不是练习，而是适应。 　　什么都不要想，卡尔深呼吸着，鼻腔里却忽然充满了玉米杆子里饱满清甜的香气，土地的腥味中夹杂着石块的味道，石头与石头之间闻起来也有细微的差别，大概是因为矿物成分不同。 　　原来不仅仅是视觉、听觉和力量，他的身体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卡尔站在玉米地中仰头看天，他感到迷茫的时候总是会这么做，可能在他的潜意识里，天空比父母又或是管家都距离他更近。 　　天空给他莫名的熟悉和温暖感，而那种感觉是非常、非常私密的。 　　而这时候，拥有了远超普通人类的视觉以后，卡尔突然间明白过来：不是天空令他感到亲切和舒适，而是天空以外更遥远的地方，是宇宙令他感到亲切和舒适。 　　然而他没有继续想下去了。 　　他毕竟只有十三岁，在这远超人类极限的力量出现以前，他所受到的教育都仅仅是基础教育，尽管作为基础教育来说那些知识已经足够不偏不倚、深邃开阔，却也并没有深入到让他能够自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的高度。 　　但卡尔已经意识到了他的特殊，他已经从生活中的细枝末节和家教们的只言片语中意识到，他被困在这样一个偏远地区的小农场里是不符合他的身份的。 　　从前他只以为这是为了让他专心学习，不为外界的花花世界所惑，这一刻他的头脑空前混乱，却反而又空前清醒，他无意识地动用了自己刚刚得到的能力，去倾听那浩大的白噪音浪潮中来自他父母的声音。 　　他听到他们的低声喃喃：“卡尔，我亲爱的卡尔，回家去，回家去问亚历山大，他会把所有事都解释给你听。卡尔，我亲爱的卡尔，回家去，回家去问亚历山大，他会把所有事情就解释给你听。卡尔，我亲爱的卡尔……” 　　这两个不同的声线重合在一起，以同一频率和同一高度说出同样的语句，喋喋不休又满含耐心，仿佛即使得不到回应也能重复到地老天荒。 　　卡尔不安惊讶的心被抚平了，可更多的不安惊讶又重新浮现出来，他不知道为什么相隔这么远他的父母还能知道他身上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不仅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似乎还完全不感到惊讶，好像这是一件注定发生的事情一样。 　　虽然心里有一肚子疑问，卡尔却在父母的安抚下完全镇定了下来。 　　他走出玉米地，然而在即将走到那条开辟给行走的小道前，他心里忽然涌出一股恶作剧一样的念头，并且将这个恶作剧的一般的念头付诸了实践。 　　他转身冲进玉米地中，用他最快的速度奔跑，在他身后留下一路被他压倒的玉米杆，它们倒塌下去的样子形成了一个弯曲的、河流一样的符号，跑到最后，卡尔双脚离地，漂浮在了半空。 　　他抱起双臂看着玉米地中的符号，只看了很短一段时间，短到人类肉眼和人类科技都无法捕捉到他，但对他来说这点时间已经够了，卡尔露出一个小小的得意笑容，转头飞回了家中。 　　最忠诚的管家亚历山大正等在门口，见卡尔飞了回来，他平静得像是卡尔是规规矩矩地走到他面前一样。 　　“您回来了，主人。”他用标准的英式口吻说，“今天的点心照旧？” 　　“我的老师们都在哪里？”卡尔不答反问。 　　“已经全部辞退了，农场里现在只有您一个人，主人。是时候让您接触到您的父亲，我的制造者，事先为您安排的课程了。” 　　卡尔看着亚历山大，就那么看着。 　　“你的……制造者？”他慢慢地说。 第3章 　　卡尔非常确定亚历山大口中的“制造者”就是他所理解的那个意思。 　　几乎在他真正意识到已经发生了什么以前，他的视线就穿透了管家的衣服和皮肤，深入到对方的身体内部，然后他才注意到自己做了什么，慌乱地别过头看着远处，结结巴巴地试图解释：“对、对不起，亚历山大，我不是，我不是故意这么做的……” 　　“没关系，主人，虽然时间很短，但我相信您已经看到我的身体构造了。”管家神态自若，“我并非人类，也没有人类的羞耻之心，从事实上说我是您的所有物，您不需要对此感到抱歉。您不需要对任何事感到抱歉。” 　　卡尔点了一下头，没有说话。 　　透视的时间非常短，但是已经足够他看清楚亚历山大的皮肤下究竟是什么，不是肌肉、血管血液和骨骼，而是无数近似于肌肉、血管血液和骨骼的构造。 　　很难判断其材料组成，可那种机械化的特质却是毋庸置疑的。 　　联系到亚历山大口里所提及的“制造”以及“所有物”，卡尔大致猜到了管家到底是什么。 　　“亚历山大，你是……人工智能？”他有些忐忑地问。 　　管家微微颔首，算是回答了这个问题，然后他侧身邀请卡尔：“请进，主人，我想这里不是谈话的好地方。” 　　卡尔神思混乱地在亚历山大的引导下进了门，坐在沙发上，手中很快就被塞了一杯汽水，而桌面很快摆上了黑巧克力。 　　做完这一切的亚历山大依然是那副平静镇定，哪怕天上掉下一块陨石砸在他面前，他都不会有半点情绪波动的样子。 　　“我想你有很多话要对我说，”卡尔注视着亚历山大，“我准备好了。” 　　“不，您没有准备好。”管家这时候才说话，他站在卡尔的对面，因为卡尔在场的时候他从来都不会坐下，“相对于真相来说，您还太年轻，也太弱小了，您还没有准备好面对它。” 　　卡尔扬起声调，忽如其来的力量和变化本身就让他很不安了，现在亚历山大的拒绝让他的情绪有些崩溃：“别把我看作小孩子！我不是——” 　　玻璃碎裂和木头开裂的声音响了起来，这声音惊醒了卡尔。 　　他堪堪住嘴，意识到自己才刚刚十三岁，从年龄和阅历上看他无疑是个小孩子，即使他再不愿意承认。 　　他低下头，看见手中的玻璃杯已经碎成了渣，没有喝完的汽水撒了一地，而他身下的沙发也在他用力之下裂开了，他都不知道它是怎么开裂的，他只是坐在上面，又在生气的时候控制不住地绷紧了身体而已。 　　“好的，好的，亚历山大，我是小孩子，我是很年轻，这是事实——但是另一个事实是，我并不弱小。” 　　卡尔缓和了语气，试着说服亚历山大，就像每一次亚历山大“建议”他不要做某事的时候，他试图去做的那样。 　　要想说服亚历山大，理由必须完美无缺，至少是一定程度上的没有差错。卡尔飞快地动着脑筋，思考这句话里有没有错漏，然而找到这句话里的问题只花掉了他不到一秒，甚至更短时间。 　　“拥有力量然而无法自控，这也是一种弱小。”卡尔抢在亚历山大之前喃喃说，他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是无法说服管家了。 　　最糟糕的是，管家说服了他。 　　他很容易就能够想到，如果这些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意味着一个糟糕透顶的真相，而这个真相是超过他目前的承受能力的，那么他无法自控的强大力量会给这个世界带来痛苦和灾难。 　　“失控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主人。”亚历山大适时开口，他保持着完美的微笑，亲切，宽和，然而无可撼动，“但在您接受过教导以后并且到达标准以后，我保证，您会知道所有您想知道的东西。” 　　卡尔沮丧地笑了一下。 　　他感到轻微的紧张和焦躁，一种不祥的预感盘旋在他的心里，因为他很难不去设想管家要瞒住他的事情究竟有多重要，或者究竟有多糟糕。 　　大概管家也觉得不能一丁点也不透露，只是让自己年轻弱小的主人胡思乱想，断断续续的，他还是透露了一些东西。 　　“请您放心，这并不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只是您还太年轻，见到的也太少，何况让您在童年时期就了解这些毫无益处。”管家徐徐说道。 　　“至于您的能力，尽管它们今天才刚刚出现，但它们您诞生不久就伴随着您成长的。为了安全起见，您的房间，您的床，您的枕头和毛巾，您所使用的一切用具都是特制产品，它们能够有效地抑制您的能力，直到您心智成熟一些，力量也增强到目前的强抑制不住以后，它才会显露出来。” 　　“……你用什么东西抑制我的能力？”卡尔情不自禁地被这个话题吸引住了。 　　“氪石发射体，强度为9%，有效抑制您的能力，但不会造成任何损害。您成年以后，随着您的力量增长，强度可以调高到18%甚至更高。” 　　他们一直谈到了深夜。 　　说的其实都是很小的事情，但是处于兴奋、焦躁和紧张状态里的卡尔在得不到力量上的发泄以后，很需要这样的长时间谈话来保持情绪上的稳定。 　　亚历山大对此没有意见，无论卡尔是否需要，他随时准备好了，也乐于满足主人的一切要求，只要这个要求并不损害主人自身，而对现在的卡尔来说，熬夜不再是影响生理发育的事情了。 　　第二天太阳升起，光芒让卡尔浑身舒适，他这才发现他过分激动了。 　　他不好意思地停下来，管家说：“您还需要用餐吗？鉴于我们已经说过的，您完全可以从太阳光里吸取能量。” 　　“当然要！”卡尔叫起来，“我可喜欢你做的饭了，亚历山大，我才不会用太阳能代替它！” 　　从这一天起，新的课程开始了。 　　所有课程的讲师和教练都是管家，卡尔没有意见，不过隐约也有一些遗憾，他很喜欢之前教导他的那些老师，他们每一个都学识丰富、说话风趣，从不因为他年纪还小就对他敷衍了事。 　　尤其是文学老师，卡尔甚至不知道这位老师的真名，因为他的文学老师说“名称是标签，而标签无意义”，每天会根据心情在名著中挑选一个名字为自己命名。 　　他更不知道这位老师的性别，有时候他穿男装，有时候她穿女装，无论是男装还是女装，这位老师的行为举止都很妥当。 　　必须要承认的是，这个教导他时间不长的老师给他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在卡尔年轻的人生里，这位老师的思想是反常的、荒唐的，难以言喻，却又能够从感情上理解的。 　　或许是看出卡尔的郁郁，管家递给他一张信笺：“您的老师临走前都为您留下了礼物，我想您最希望看到的是这个。” 　　卡尔眨眨眼，接过信笺，入目的是熟悉的花体字。 　　“谁终将声震人间 　　必长久深自缄默 　　谁终将点燃闪电 　　必长久如云漂泊 　　威廉” 　　卡尔的眼睛因为快乐而闪闪发光，字面意义上的闪闪发光，红光。 　　他迫不及待地问管家：“他叫威廉？我就叫他威廉好了。” 　　管家持保留意见，“有时候他叫自己威廉。”他顺便柔和地提醒卡尔，“请您保持冷静，我想您的眼睛违背了您的本意，正在酝酿高温的射线。” 　　卡尔反应过来他眼中的热感，他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冲管家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抱歉，亚历山大。” 　　课程正式开始了。 　　管家给卡尔讲了很多，所有理论和知识都循序渐进，但他渐进的速度总是在加快，而有一些则深入到卡尔自己完全没有想到的地方。 　　他更多地为卡尔讲述来自氪星的知识，而非地球上的，并且没有告诉过卡尔。 　　比如谈起本身的时候，管家将自己形容为一种“生物”，人工智能发展到极致以后的物种，和人类完全不同的生命形式。 　　“如果你是生物，那你就是有思想的，你属于你自己，不是我的所有物。”卡尔对亚历山大说。 　　他一开始确实以为亚历山大只是普通的人工智能，他对人工智能稍有了解，知道普通的人工智能是程序的总和，一切反应都是程序的应对，没有思考，没有情绪，即使它们表现得再怎么具有智能，那也只是出于程序上的设定，现在的编程方式完全无法赋予人工智能思想，所以它们全都只是工具。 　　而人工智能“生物”是活着的。 　　他们所涉及的科技对现在的科技来说完全是颠覆性的，最重要的是，他们有自己的思想。 　　任何有思想的智能生物都不应当被奴役。 　　管家对此却给了不同的解释：“我的思想完全自由，主人，我选择成为您的所有物。” 　　卡尔想要反驳，你不应该这么想……算了，何必反驳？ 　　威廉已经教导过他无数次，尊敬别人和自己的不同，即使这种不同难以理解。 　　卡尔觉得这很有道理。 第4章 　　学习的时间总是过分充实，而且一闪而逝。 　　卡尔需要学习的东西涉及到方方面面，忠诚可靠的亚历山大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在这样充实的养料灌输下，卡尔的心智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成长起来，他的身体同样也随着时间不断发生着变化。 　　每一天早晨太阳初升的时候，他看上去都和昨天不一样。 　　就目前来看，那种来自身体的变化更明显一些。 　　卡尔脸上轻微的婴儿肥已经完全消失了，和小时候还有些甜蜜气息的秀气精致不同，他现在已经英俊得不像话： 　　光洁平坦的额头显出一股聪明劲头，优雅的眉骨则让整张脸都有了精神气，高挺的鼻梁带着一点严肃禁欲的气息却又不过火，收束得干脆利落极为漂亮的下巴为这张脸画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面部的骨骼为卡尔奠定了俊美的基础，更别提那双蔚蓝色的眼睛，温柔，宁静，深邃，又带着些许少年的俏皮，而他的嘴唇红润，总有股向上翘起的快活意味。 　　他越长越高，很快就超过了一米八，并且最终定格在一米九一；他的身体逐渐不再是孩童模样，肩膀变得宽阔有力，手臂修长结实，两块能把贴身的T恤撑出清晰的轮廓的胸肌下，八块腹肌井井有条地排列着，一直延伸到他小腹的位置，精瘦的腰部上肌肉流畅，后腰处自然下陷，臀肌饱满，双腿兼具有力感和美感，走动的时候，会让人联想到人鱼的尾巴在海浪中强劲地拍打。 　　任何人在看到他的第一眼都会忍不住轻声赞叹，即使瞎子碰见卡尔，也能在周围人惊叹的窃窃私语中意识到这是一个多么英俊的男人。 　　这一年卡尔刚满二十。 　　距离他的能力忽然出现已经过去了七年，距离他开始接受来自他的人工智能管家亚历山大的教导也是过去了七年。 　　这七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很多很多即使是卡尔这样强大的人，也花了很长时间才能接受的事情，这七年时间让卡尔知道了很多真相，他拥有了很多秘密和相较于七年前更多的疑惑，但无论如何，这七年总算是和平无恙地过去了。 　　亚历山大站在卡尔面前，因为卡尔的平静无波而有些惊讶：“在终于达到了我为您制定的标准以后，您似乎一点也不激动——您是已经猜到了什么吗？还是您认为自己已经强大到可以接受一切真相？” 　　是因为我已经看到了真相，卡尔想，甚至是比你所知的，比这个世界上死侍以外的人所知的都更多的真相。 　　他想起那些曾在他脑海中出现的光怪陆离的画面，想起那些世界里所发生的事情，那些故事令他心生豪迈，然而又十分悲怆。 　　管家的课程非常丰富，技巧精湛，然而真正在卡尔的成长中起到最大作用的，却是好几年前忽然出现在他身上的另一项能力。 　　那个让他能够打破次元壁看到不同世界，乃至于探听到所有多元世界诞生真相的能力，既像是恩赐，又像是诅咒。 　　但是卡尔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露出一个惯常的笑容，他身上那种宽和冷静的气质让这个笑容有一种闪闪发光，吸引一切人的眼球的特质：“请您说吧，亚历山大，不管你要告诉我的是什么，我都准备好了。” 　　管家没有深究卡尔冷静的缘由：“您并不是地球人，主人，您来自遥远的星球，氪星，您也是如今唯一还活着的氪星人。一场灾难让氪星毁灭了，您的父母将您送走，并且将我下载到您的飞船上，赋予我在地球上养育您长大，照顾您、保护您的义务。” 　　卡尔沉稳地点头，他的笑容黯淡了一些，可依然非常平稳：“请继续，亚历山大。” 　　“我不得不很抱歉地告诉您，您法律上的父母，乔伊·艾尔、玛莎·艾尔，均是由交互型人工智能扮演，在您法律上成年后不久，因为他们已经失去了监护作用，我便安排他们意外死亡了。” 　　“……嗯。”卡尔说，他的情绪不佳，但是脸上还有些微的笑意残留着。 　　“您比我想象得冷静了太多，主人。”管家低下头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卡尔。 　　一切都像是七年前卡尔的力量刚刚出现时的事件重演。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时间点，甚至同样的汽水和黑巧克力，一切又和七年前截然不同，和那时候相比，卡尔无疑变得成熟和强大了，可他面对的也是更加痛苦、更加悲伤的消息。 　　面对管家担忧的眼神，卡尔表现得十分平静：“不要担心，亚历山大，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我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我是说，它们毕竟只是交互型人工智能，仅仅录入了我原本的父母的一部分记忆，能作出特定的应对。交互型人工智能你也和我讲过的，不是吗？你不能指望我看不出来——你教得可没这么差。” 　　亚历山大却没有为这个玩笑发笑，他看上去更担忧了：“您真的没事吗，主人？我可以为您安排最好的心理医生，尽管我知道您从不相信心理医生。” 　　“我很好，我很好。”卡尔苦笑起来，那是一个全无伪装的苦笑，深沉的忧郁在这个笑容里只是浮现出一点点，“我花了很多年做准备，我能够接受这些消息。” 　　亚历山大点了点头，“那么我不得不向您提起另一件事了，关于艾尔集团——您已经继承了监护人的股份，是艾尔集团的最大股东，但是所有的工作事项都是由我为您处理的。您的打算是？” 　　“全权委托给你，亚历山大，我可不喜欢那些繁重的工作。”卡尔立刻说，他几乎是为亚历山大的毫不纠缠松了口气。 　　这时候他的管家作为人工智能生物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因为管家本身的情感系统以逻辑为主，他很难理解复杂的感情，卡尔说自己没事，管家就真的以为他没事了。 　　永远可靠的亚历山大，永远贴心的亚历山大。卡尔在心里暗暗赞叹，并且尽可能低忽视了心里的那些难受。 　　虽然他早就了解到自己的身世了，可这种母星毁灭，成为星球唯一遗孤的事情，就算一清二楚，再一次提起的时候也会让人不快不是吗？更别说卡尔知道的远比亚历山大所以为的清楚。 　　他不用闭眼就能够回忆起很多年前他第一次在记忆里看到的那一幕，一个繁华的星球“轰隆”炸开，碎裂的石块飞溅，在宇宙中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陨石带，而在爆炸发生之前，一个小小的飞行器已经带着一个男婴离开了星球，降落在美国堪萨斯州，一对夫妻打开飞行仓，抱起了男婴…… 　　那年他才十五岁，正在思考“我是谁，我从哪里来”的终极问题。 　　“我要到哪里去”不在他的思考范畴之内，他还能到哪里去？他身在地球，长在地球，他就留在地球，哪里都不会去。 　　可能是他太渴求得到问题的答案了，说不清从哪一天开始，他逐渐看到了另一个人的人生。 　　一个降落在地球上的外星男婴，一个从婴儿时期起就有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力量只是弱化了不少的小镇男孩，被养父母取名为“克拉克·肯特”，而他原本的外星名字则是“卡尔·艾尔”。 　　卡尔当然马上就意识到了，这是另一个他，另一个世界里的他。 　　威廉曾和他讨论过平行世界。 　　这不奇怪，威廉是一个忠实的科幻读者，就算他不是科幻读者，他这个人本身就热爱一切荒诞怪异的科学或是非科学研究，他甚至曾经盛赞管家亚历山大，说他“精确标准到几乎有一种艺术感，如果人工智能有艺术，那一定是亚历山大·艾尔的品味”。 　　卡尔所有怪异的思想和超常的部分几乎都来自于威廉，这不是说别的老师就不重要了，只是威廉最悠闲，也对他最有耐心，而别的老师几乎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所以综合下来，威廉和他相处最久，对他的影响也最深。 　　鉴于平行世界的推论仅仅是一个毫无根据的猜想，他们讨论的并不多，但是已经足够卡尔在看到另一个自己的存在时保持镇定。 　　卡尔默默地保留了这个秘密，断断续续地看见了克拉克的很多片段。 　　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是和他很不相同的人。 　　克拉克是一个笨拙粗糙不善言辞的小镇男孩，是一个把所有聪明才智和庞大力量贡献给世界的超人，是被伤害了无数次以后依然以他宽博的心胸原谅对方的圣徒。 　　他太温柔、太仁慈，又强大到坚不可摧，因此只会被自己的爱杀死。 第5章 　　起初卡尔很不喜欢克拉克，理由也简单，人们一般是不会喜欢一个和自己相差太大的人的。 　　他从克拉克的婴儿时期开始，一直眼睁睁地看着克拉克长大，这段漫长的人生在他眼中以碎片的形式呈现出来，卡尔亲眼见到克拉克是怎么逐渐认识到自己和他人的不同，又是怎么小心翼翼地，在没有任何帮助的情况下去控制和掌握自己的力量。 　　他在婴幼儿时期损坏了太多东西，让这个收养他之前本来就不富裕的家庭更是捉襟见肘，而贫穷毫无疑问会限制一个人的思想，让克拉克接受不到高质量的教育，他本能地学习和模仿他的养父母，那对温柔善良的夫妻。 　　卡尔并不觉得温柔善良不是好的品质，可是克拉克这样浪费一个天赋卓绝的大脑让他十分痛惜。 　　起码一开始他是十分痛惜的，并且也完全理解不了克拉克对于伪装笨拙的特殊喜好。 　　克拉克长大了，离开家乡去了大城市，穿上了战衣成为了超人，虽然他那身内裤外穿的制服很丑，可那是他妈妈为他缝制的，所以他执着这样的打扮还在接受的范围之内。 　　卡尔尤其不明白为什么在拥有这样强大的力量以后，超人还把时间浪费在解救困在树上的小猫这种小事上。 　　那个世界并不和平，遥远的大陆上还有战争，超人完全可以为此做些什么，即使是在附近，在这个城市里，也有人因为枪战、抢劫死去，超人同样可以去阻止。 　　再往后一点，看得多了，卡尔渐渐能够明白，超人的愿望不仅是做好事。 　　他的愿望是拯救所有人，而所有人意味着全部，这些人要救，那些人也要救，不存在取舍和选择——太愚蠢了！ 　　卡尔简直要为克拉克的思想震惊，这家伙是要蠢到什么地步才把自己当成救世主？ 　　他所学到的知识和他的理智都在嘲笑超人的天真，可感情上，在亲眼见到超人是怎么坚持不懈、持之以恒地践行自己的思想后，他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受到了鼓舞，感觉到振奋。 　　超人的思想引人发笑，可笑完以后，会有更多的人沉默或者流泪。 　　只要你看到他真切地做过什么，付出了什么，你就能够意识到他的伟大，何况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卡尔更清楚超人变成现在这样有多难。 　　大概是因为发育期到了，卡尔这段时间的能力增长越发迅速，每一天他都必须重新适应自己的力量，每一天他加在自己身上的束缚就更多一分。 　　他的力量太强了，要想表现得和普通人差不多，意味着他必须时时刻刻掌控好自己的情绪，时时刻刻控制自己的肌肉放轻力道，他不可以太愤怒，甚至不可以太开心，因为情绪的失控意味着力量的失控。 　　世界对他，对他们来说，比直立的鸡蛋上所建造的玻璃城堡还要脆弱，稍不注意就会被他们粉身碎骨。 　　生活在人群中对他们来说是酷刑一般压抑的折磨，是脚上带着镣铐、皮肤上缠着几十层保鲜膜、关节处扣上锁之后，还要跳一曲漂亮的舞蹈。 　　而克拉克挺过来了，适应良好，半点差错都没有。 　　卡尔看着对方刻意耸肩驼背的样子，心里油然而生出敬佩和同情，和“另一个自己过得这么差，我却过得这么好”的愧疚。 　　也是在这样的切身体会里，他渐渐了然为什么“克拉克”总是显得过分笨拙，因为超人实在是太敏捷和不同寻常了，这个小镇男孩，是在用过分的笨拙去平衡两个差异巨大的身份相互转化时，不可避免的心理失衡。 　　在另一个世界，鲜少有人思考超人的心理历程，这个忽然蹦出来的英雄就这么理所当然地被接受了，他不遮挡脸部，因此人们就默认他是个全职英雄，默认他没有自己的生活，可同为氪星人，卡尔却很清楚克拉克需要克服的东西。 　　到这个时候卡尔已经完全能够确定自己是氪星人。他用超级视力在宇宙中搜寻了一圈，成功找到了氪星碎裂后形成的小小陨石带，他还瞒着管家飞过去了一趟，果然感觉到自己的力量被氪石削弱不少。 　　想想吧，他自己在亚历山大的照料之下有一个稳定而舒适的童年，他不会去考虑自己是谁，自己为什么和别人都不同的问题，他年幼的时候天真烂漫，四处游玩，克拉克却不一样。 　　这个可怜的孤儿，他长大的过程就是理解自己的怪异的过程，从刚有记忆起，他就不断地意识到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时间不断加深这样的认知，每过一天，他对自己和这个世界的不同就了解得更深一分。 　　长大以后，这种孤立感更是加深到了极致，他不仅在地球上孤立无援，在整个宇宙中都是如此，他独一无二，孤苦无依，没有族群的保护和约束。 　　……那是多么深切的，多么根植于心底的孤独啊。 　　或许是因为他们确实是同一个人，在观察另一个自己长大的过程中，卡尔觉得自己也跟着对方长大了一回。 　　克拉克对地球诚惶诚恐的爱他也渐渐明白了，克拉克怎么能不爱地球？这是他唯一的、仅有的家园，是茫茫宇宙中唯一他能够把握住的东西。 　　他已经失去了一个星球，他已经失去了一切。 　　他不能再失去第二个星球和他第二个一切。 　　然而地球在宇宙中是如此脆弱，守护着地球的人类又是如此易于毁灭。 　　明白这些以后，卡尔就知道克拉克其实并没有浪费自己的头脑和智慧了，他做的每一项很小的善事都有其存在的意义，真正的大事，那些政治、制度方面的东西，不是超人插手的范围。 　　他把它们留给人类。 　　可在了解到克拉克如此热爱地球，热爱到有些偏执以后，卡尔心里又有了隐忧。 　　这份庞大的孤独在鼓励克拉克成为超人保护地球的同时，也有可能让他疯狂和堕落。 　　没有人能够抵抗发疯的超人。 　　好在很久以后他心里的这份隐忧都没有实现，他陆陆续续又见到了不少别的平行世界的超人，这些超人几乎都有一个“克拉克·肯特”的地球名字，一对温柔善良的养父母，是一个小镇男孩，长大后进入大都会当了记者，爱上露易丝·莱恩。 　　那些克拉克性格会有微小的差别，但他们总是在打击犯罪，解救他人于危难之中。 　　卡尔沉浸在这些经历里，一开始还只是充满好奇地旁观，看着看着就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终于有一天，他试探着问管家：“亚历山大，既然我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是不是能够为人们做些什么？” 　　管家反问他：“您指的具体是？” 　　“我可以解救那些被关在实验室里面的变种人，或者在变种人的变种能力刚出现的时候直接把他们带到X教授的学校。”卡尔立刻说。 　　这是他一直在考虑的。 　　不知道为什么，卡尔所看见的别的世界里全都没有变种人，不过他也不怎么吃惊，毕竟平行世界的可能性是无限的，没准在某一个世界里没有超人更没有氪星，或者降落在地球上的氪星遗孤没有拥有超能力。 　　再怎么不可思议，这都是平行世界里都是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要想抵抗全世界的政府和地下组织，您还太弱小了。”管家毫不留情地说。 　　卡尔顿时哑口无言，其实和他看到的那些世界里的超人相比较，他已经非常强了，现在的他已经能够在太空中将一颗恒星拖离轨道，他的最快速度接近光速，目前人类最先进的仪器也无法捕捉到他的足迹，而这是多数平行世界里的超人全盛时期都做不到的事情。 　　但在管家口中他还是不够强。 　　他清楚管家的意思并不是他做不到，而是他无法承担这么做的后果，他这样明目张胆地解救变种人，又展现出这种很像变种能力的力量，只会更引起世界对变种人的恐惧和警惕，现在变种人和普通人之间微妙的平衡就会被打破。 　　“我可以不做任何伪装，用真面目示人。”卡尔很慢地说，“这样，那些目光都会对准我，对变种人的影响就不大了。相对于他们得到的帮助，这点损失他们可以承受。” 　　就像超人。他太强了，所以他从不掩饰真实的自我，他暴露自己的面孔，让众人看到他的表情，看见他的善良温和。 　　超人才是真正的氪星遗孤，那个小镇男孩只是一个伪装，“克拉克·肯特”就是超人的面具。 　　而在这个世界，“卡尔·艾尔”将变成超人的面具。 　　——也或许不是“超人”？谁知道这个世界的人会给他取一个什么外号。 　　管家并没有继续否定卡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年轻的主人，然后问他：“您准备好面对这个世界了吗？” 　　卡尔笑起来，蓝眼睛里闪着光：“这种事哪里有准备的时机？” 　　“人们需要我的时候，我就必须要去啊。” 　　话说出口，卡尔就忍不住一愣。 　　这句话听起来真的非常“超人”。 第6章 　　发现自己无意识的对于超人的认同让卡尔觉得有些别扭，主要是很害羞。 　　没多久之前他还在心里满怀不屑地认为超人的行为太理想和天真了，没想到还没隔上多久，他就兴高采烈、心甘情愿地做出了超人才有的举动。 　　他爱地球和人类吗？毫无疑问，但是他的爱没有那些极其孤独的超人那么深。 　　那些超人永远要和心里的孤独和空荡作斗争，竭尽全力地付出是一种斗争的方式。他们也沉迷于地面上的人对他们的夸耀和崇拜，那会让他们觉得自己是重要的，他们对地球的回报是被认可的。 　　揣测他们总是让卡尔感到难受，那是一种非常切身的同情。 　　他感激他的管家没有告诉他真相，而有了变种人的新闻做铺垫，再加上管家若有若无的暗示，他会很容易联想到自己其实是个变种人，所以才会被这样严密地保护起来。 　　前两年里他也确实以为自己是一个变种人，只不过空前强大，他也确实在以为自己是个变种人以后安心了很多，因为变种人进入人们的视线已经很长时间，而且有已知的两个组织会接纳他们。 　　和克拉克不同，他不知道他是唯一特殊的那个。 　　他鲜少感觉到自己是被隔离的。他知道自己与众不同，但那种认知更偏向于骄傲的、良性的方面。他也会因为自己的力量不安、茫然，可是相较于克拉克来说他的惶恐感太轻微了，完全是一个孩子可以接受的程度。 　　天知道这有多重要。 　　在卡尔成功说服了管家以后，他终于被允许可以在小范围之内暴露自己了。 　　要去解救变种人，首先要解决的是制服。 　　就像警服一样，制服是一个超级英雄最醒目和最重要的标志，能够帮助民众迅速记住某一个英雄的形象，而且一个英雄一旦有了固定的形象，只要稍做改变，就很容易能保守住身份的秘密。 　　因为卡尔的速度太快，力量太强，制服的原材料必须非常特殊，要是卡尔一个人绝对搞不定，还好有管家，卡尔要做的只是设计好图案。 　　其实穿普通的衣服飞行也是没问题的，卡尔能够在身体外部产生一种生物能量，它们可以保护他的衣着，不过如果能拥有制服，卡尔还是希望他的制服是特殊和难以仿制的。 　　管家的效率一如既往地高，第二天他就把制服做好了。 　　根据卡尔的画，这身制服以蓝色为主，胸前的红、黄两色符号是钻石形之内一个稍有些变体的“S”，背后的红披风能将卡尔整个人都包裹住。 　　头一回穿上制服的卡尔还有些小激动，他悬浮在镜子前打量自己，因为他年纪还小，这身衣服并不非常紧身，更类似有弹性的连体运动服，镜子里的人面孔看上去还有些稚嫩。 　　卡尔试着微笑，镜子里的他也微笑起来，很奇异的是，尽管那张脸还是那么年轻稚嫩，一旦笑起来，就会显得强大和可靠。 　　“您看起来非常好。”管家以一贯的冷静语调说，“等您再长大一些，我会为您制作新的制服。” 　　卡尔低下头冲管家笑了笑，然后把注意力放到他的超级听力上——平行世界的超人似乎可以自如地关闭和开启超级听力，卡尔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但他从来都没有尝试过关掉它。 　　那些声潮是他早就习惯的背景乐，他可以轻易地分辨出每一个声音，但在他不主动分辨的时候，它们只是温柔无害的白噪音。 　　他总能听到一切，那些快乐和幸福，痛苦和悲伤。 　　他已经听过了太多，也已经无视了太多。 　　遥远的大地上，各种各样的声音像野草一样生长着，那些惊慌失措、充满痛苦、急需帮助的声音穿过他飘远了，卡尔根本不用仔细去找。 　　他听了片刻来确定方位，又搜寻了一下记忆中的美国地图，管家只看见红披风轻轻一闪，卡尔便消失在原地。 　　没有任何一个被袭击的实验室有在卡尔面前还手的能力，不是说他们没有做出有效的防护手段，而是说他们所拥有的那些高科技武器、经过改造的超级士兵，还有他们为了防止被卫星等等科技手段发现而设计的防护罩，包括他们将实验室建造在地下深处数百米甚至数公里的努力，在卡尔面前都不堪一击。 　　所有人唯一能够感受到的就是一阵风。 　　他们甚至感受不到那一阵风，好像只是轻微的恍惚，而后一切都天翻地覆。 　　上一秒他们还在会议室中为了实验所得和经费的分配吵得不可开交，几乎要把武器对准对面那个实验数据一塌糊涂还拼命申请经费的白痴，下一秒他们就端坐在实验中心或者随便什么可以同时容纳下他们的会议室里，浑身上下的武器都被拆除得干干净净，口里塞着他们自己的白大褂，并且手和脚都被绑在一起。 　　那些手无寸铁，毫无还手之力的实验员在反应过来实验室被人入侵以后，还会左右转动着头寻找警卫，以为迟早会有人来救自己，实验室中手握大权的领导人员则早已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他们当然很轻易地能看出来实验室中的人被一网打尽了。 　　实际意义上的、一点也不打折扣的一网打尽。 　　这里大概汇集了全世界最尖端武器和最顶级智慧（他们自以为）的人，而在几公里深的，用钢墙铁壁来形容都太脆弱的隔层的重重防护下，那个不知名的敌人从发现他们的踪迹直到把他们一网打尽都没露出半点马脚让他们发现，他们甚至没有觉察到自己究竟是怎么被对方撂倒的。 　　只能祈祷那个未知的敌人有赐予他们死亡的仁慈了。 　　然而这里所有人，这里每一个人，上到负责人下到保洁员，都算得上恶贯满盈——他们清楚自己在变种人身上都做了什么，因此更能明白自己绝无可能被宽恕和怜悯。 　　发现他们的一定是一个强大到史无前例的变种人，这一刻，所有人脑中不约而同地闪过了这个念头，随即而来的则是惊慌、茫然、焦躁，还有对未知的未来的痛苦。 　　攻击者始终没有出现，他们焦灼地等待着，等待着，有人在这样令人窒息的无声的折磨里哭泣起来，有人含糊不清地念着祷告词。 　　更多的被绑住的人是优异的战士，他们运用一切他们所掌握住的技巧试图挣开束缚，而在他们费尽力气甚至不惜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以后，只是更绝望地发现那些束缚他们的手铐和锁链正是他们用以束缚那些最强大最具有攻击力的变种人的，完全没有挣脱的可能。 　　让所有人吃惊的是，那个攻陷了整个实验室的人很快就露面了。 　　他看上去很年轻，当然这不至于让他们太吃惊。 　　这里的人都知道，变种人的能力不受到年龄的制约，年长的变种人没有年轻的变种人强大是常有的事。 　　让他们吃惊的是这个年轻的变种人的表情。 　　平静、安稳，镇定到仿佛他已经亲眼目睹了太多惨剧，亲身经历过太多折磨，可那些惨剧和折磨也并非令他麻木不仁，因为他的眼中依然燃烧着怒火。 　　他的冷静让他的怒火格外醒目和深沉。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眼中不仅有痛恨和愤怒，甚至还有悲哀和爱。 　　然后他说话了：“我本来应该厌恶你们、敌视你们，我应该折磨你们，把你们向别人施加的痛苦千百倍地返还你们，你们所做的一切都让你们死不足惜——但我不会这么做，这一点你们大可放心。” 　　没有人松懈，所有人都在等他的未竟之语。 　　然而卡尔什么都没说，他没有做出任何解释，也没有留下别的任何话。他只是和这些人一一对视，确保自己记住了每一个人的脸，尽管这毫无必要，因为他早就记住了这些人的声音。 　　在他将关注投向遥远的宇宙时，他能听到遥远处超新星爆炸、新世界诞生的声音，宇宙是真空的，没错，然而宇宙中有光，光同样可以作为导体，甚至对卡尔来说，光粒子才是最为有效的导体，借此他可以听到人类听不到的声音。 　　他自然也能听到地球上的所有声音，只要他愿意。 　　从很久以前开始卡尔就在关注这些恶人了，几乎是从他得到超级听力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在这么做。 　　他听到的东西那么繁多，而人是如此复杂，在变种人面前残忍无情的实验员，有一些因为亲人被变种人杀死而仇视所有变种人，有一些在邻居亲朋面前是如此善良，风趣幽默，即使无人注视的时候也会亲昵地喂食野猫和救助受伤的小鸟。 　　没有人是毫无人性、无法解救的。真是难以置信。即使小丑也没有表现出纯粹的恶。 　　甚至卡尔很难去痛恨他们，痛恨这些坏人。他只是觉得悲伤和羞耻，是那种“我某一个朋友做了糟糕透顶的坏事，而我竟然无法下定决心去恨他”的悲伤和羞耻。 　　他匆匆别过头离开这里，留下这些被他牢牢绑住的人。他们会被实际掌控着这里的更高层发现的，无论他们会被如何处理，卡尔都不打算多管。 　　他只是将注意力投注到遥远的地方，投向宇宙之中。 　　宇宙里的声音那么多，木星像长廊里的空啸，海王星是长段嘈杂加上时隐时现的呜鸣，天王星环是钢琴的长低音和短促而有节奏的高音敲击，土星是呼呼的风声。 　　而地球？地球唱着歌。 第7章 　　黑暗中，安吉拉轻轻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臂。 　　随即她便感觉到刺骨的疼痛，是从她的身体各处传来的，那些细细密密地刺入她的肌肉和骨髓中的钢针正忠实地用不同强度的电流通过她的身体，带来强弱不等而又不会令她感到麻木的痛楚。 　　没有人知道她的变种能力到底是什么，因为她自从被秘密地绑入这个牢房后就再也没表现出任何异常，实验员按照惯例用各种极端手段来刺激她，希望这样能够逼出她的能力。 　　截至目前，她已经经历了高温、低温、辐射等等极端环境，还有禁闭室和一些变态的录像等等摧残心智的手段，好多时候安吉拉都有了一种灵魂出窍的错觉，像是那具同时体会到冰霜一样寒冷和岩浆一样炽热的身体已经不再属于她。 　　安吉拉的时间概念已经模糊了，她隐约还记得被抓进来以前她才刚满十岁。 　　那现在她应该已经有十八岁了吧？或者二十岁也有可能，反正一定过去了很长时间。 　　经受了这么多的折磨以后她应该已经死去了才对，遗憾的是变种人的身体素质通常都远高于普通人，即使被折磨到奄奄一息，也能够很快恢复过来，重新接受下一次的折磨。 　　一开始安吉拉才十岁，她哭着在安静的小房间中祈祷，希望有什么人能够将她救出苦海；后来她可能有十三四岁了，已经不相信有人会救她了，就哭着哀求那些在她身上做实验的人放过她；十七八岁或者二十岁左右的时候，也就是现在，她已经长大了，也不哭了，不再祈祷和央求，只是偶尔会喃喃地向神灵祷告，准备好了迎接死亡。 　　死掉应该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安吉拉还没有死过，她觉得世界上最可怕的而她还没有体验过的只有这个了，她只是希望死亡的过程不要太漫长，任何事情只要太漫长都会变成一种折磨。 　　或者折磨得太过，最后反而没什么情绪了。 　　血液正源源不断地流失，淅淅沥沥的，安吉拉耐心地听着这个声音。时轻时重的电流已经不再困扰她了，让她有些不愉快的是现在这个被吊起来的姿势。 　　这个姿势让那些电流赋予的疼痛很不均匀，疼痛不均匀有点扰乱安吉拉的思绪。 　　不过她很有耐心，完全不介意从头再想一遍，所以这一点不愉快也消散了。 　　她静静地呼吸，既不太轻也不太重，对疼痛显示出惊人的宽容和老辣。她听到了一些声音，一些平常根本不会有的声音，这让她难得的有些惊讶： 　　出现幻觉了吗？ 　　对她来说这是很少见的，完全没有发生过。 　　在此之前，无论做过多少实验，她都没有产生过幻觉，连研究员都对她感到惊叹，据说这么稳定的精神状态绝无仅有，实验室相信她具有强大的潜力，因此在得到最残酷的折磨的同时，她也能够享受到最好的医疗待遇。 　　而后那些幻觉更清楚了，非常清晰的碰撞声，尖叫声，嘶吼声。 　　她听了好一会儿，那些声音由强到弱，渐渐回归静默。 　　又过了一会儿，那些电流导致的疼痛忽然停了下来。 　　一道光打在安吉拉孱弱的眼中，她的瞳孔飞快地收缩了一下，对长期被囚禁在黑暗中的人来说，她的反应简直快到不可思议。 　　在视觉恢复以前，她感觉自己被轻轻地抱了起来。 　　钢针没有被取下来，它们固定得太好了，似乎来人也觉得棘手。安吉拉安安静静地待在对方的怀里，等到视觉恢复了，才睁大眼向上看。 　　是一张很年轻很孩子气的脸，虽然很年轻很孩子气的时候就能看出这张面孔上的坚定和英俊了，可那再怎么说也是一张很年轻很孩子气的脸。 　　安吉拉想我已经有二十岁了，怎么能被这么一个小孩子抱在怀里呢？ 　　她不知道自己喃喃地把话说了出来，声音含糊又细微，一般人绝对听不清，但卡尔还是听到了。 　　“你才刚刚十岁呢，安吉拉。”他温柔地说，“你还没有长大到二十岁，你刚进实验室不到两个月。” 　　安吉拉被这话吓了一跳，她挣扎着把手从卡尔的怀里拿出来，对着光端详了一下。 　　每一根手指都白白的，小小的，有很多伤口，可确实是一个孩子的手。 　　在安吉拉自己意识到以前，她已经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抱着她的人问。 　　他们在飞，不借助任何工具的飞。安吉拉记不清楚这种情况正不正常了，她在实验室里的时候一切正常，研究员却都说这不正常，现在她觉得这个情况不太正常，没准实际上这种情况完全正常。 　　“你把我从这里扔下去吧，我不想活了。”安吉拉没有深究正不正常，忧愁地说，“过去了好久好久，我才长大了一点点，要长到二十岁太难了。我不想活那么久。” 　　抱着她的人沉默了一下，随后轻轻地安慰她：“不会的，安吉拉，我送你去一个很好的地方，在那里时间过得很快，你一眨眼就能长到二十岁。” 　　安吉拉不太相信。 　　不过她还是乖乖地应了一声：“嗯。” 　　见她乖乖的，卡尔便不再说话了，只是抱着她往泽维尔天赋少年学院飞。在他身后还有十多位被他解救出来的变种人，他们年纪都还不大，也是被他救出来的第一批变种人。 　　攻陷那些实验室和研究机构没有花去他太长时间，反而是把变种人们带出去花了他不少时间。 　　这些变种人多数都经历了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前者还好说，后者则令卡尔束手无策。 　　有一些变种人被他从那些营养仓、观察室和各种连接到他们血肉和骨头里的器械中解救出来的时候已经失去了自主活动和说话的能力，另一些则凶猛、暴戾、充满攻击力，发现自己恢复自由以后他们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疯狂地向卡尔发动攻击。 　　卡尔不得不用尽力气制服他们，告诉他们现在他们已经安全了，而后询问这些人是否同意进入泽维尔学院。多数人可以表达自我的变种人都同意了，少数则提出了异议。 　　“我听说过那个学校，我还听说X教授是一个怀抱着变种人可以和普通人和谐相处的蠢货。”一个男孩在环视四周后缓缓道，“我更想去万磁王的兄弟会。我们都认为万磁王可以领导我们走向更好的未来，X教授那一套靠不住的。” 　　卡尔有些惊讶地看了过去，那个男孩子立刻紧张地绷紧了身体，用他小狼一样的眼睛紧紧盯住卡尔，好像卡尔只要说出任何他不希望听到的句子，他就会马上夺路而逃。 　　“可以，拉奥。”和他预料不同的是，卡尔很快就答应了下来，几乎可以说没怎么思考。 　　“你知道我的名字？”男孩吃惊地看着卡尔。 　　“嗯。”卡尔简单地回答。 　　和安吉拉一样，拉奥也是被他投以特别关注的一个，他关注安吉拉是因为这个小女孩所表现出来的极端强大的意志力，关注拉奥，则是因为拉奥在很短的时间内便建立了威信，在自己的小团体中谋划逃出实验室的方法。 　　有一些实验室设备精良，组织结构严谨有序，负责保护他们的都是正规军，他们还能够采购到很多市面上根本不流通的材料，电脑里有在任何国家都会被列为绝密的资料，种种迹象都难以掩饰自己的政府背景。 　　但也有一些实验室，设备粗陋，人员良莠不齐，实验环境简单粗糙不说，实验完成后也只是把这群变种人锁到实验床上关在同一个房间，而这个房间里甚至不会配备监视器。 　　他们把变种人视为损耗品，使用起来毫不痛心，死了就想办法再弄一个来。 　　拉奥就是这种实验室里的实验品，依靠强横的恢复力活了下来，他所经历的痛苦没有摧毁他，只是令他变得坚定、勇敢，夜深人静的时候是他低声安慰那些哭泣的变种人，也是他鼓励他的同伴们一起出逃。 　　他甚至凭借自己的温顺配合，他绝佳的口才和英俊的外表（负责他的实验员是个中年女人，就卡尔所知，性生活很糟糕）在实验室中获得了极小的特权：这种小实验室是很缺人手的，他偶尔可以帮实验员们打打下手。 　　就在这样的努力中，他把这个小实验室摸了个遍，还靠着这些实验员偶尔会忘记扔掉的外卖单大致确定了实验室的位置。 　　再次赞扬他的组织能力，确定实验室位置是靠着所有变种人一起完成的。 　　被绑进实验室的变种人中有像他一样外表英俊能说会道的校园宠儿，自然也会有超会读书的、可以背下全国地图并且精密到每一条街的书呆，会有无聊的时候举行背电话簿比赛的高智商死宅，他收集好资料以后就在这个小群体中分享他的所得，所有人依靠着这些微小的线索，艰难地拼凑生存的路。 　　卡尔知道他想去兄弟会，他提到过很多次，“出去以后我们就去兄弟会，万磁王会保护我们”，诸如此类。 　　这不是卡尔所希望的。 　　沉溺复仇，憎恨普通人，这些负面情绪很容易把刚刚被他解救出来的年轻人摧毁。 　　然而，然而。 　　切肤之痛该如何劝人忘怀，他又怎能对他们说不？ 第8章 　　卡尔首先把同意去学院的人都送到了泽维尔天赋少年学院。 　　他降落的时候声势浩大，带来的人看起来又太凄惨，一时间居然没有人敢接近。 　　“这些都是我从实验室里救出来的变种人。”卡尔说。 　　他露出对着镜子练习过的微笑，摊开双手，用这个姿势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在学生和老师们的注视下，他从半空中缓缓降落，红披风在他身后猎猎飞扬。 　　没过几秒，像是接到了什么指令似的，所有人脸上的敌意全部消失了，孩子们和老师们都好奇地围拢过来，远远地打量着卡尔，卡尔保持着微笑，心里有些紧张，又有些开心。 　　一个浑身蓝色毛发，外表看起来像是动物的老师指挥着安置那些伤痕累累的小变种人，针对他们的情况，学校有专门的实验室和病房。 　　他是汉克，绰号野兽，在学院中地位和威信几乎仅次于X教授。卡尔听到过很多次他的名字，刚才也是这位老师警惕地安抚那些被他和他所带来的变种人吓住的学生。 　　安吉拉也被带走了，被带走前她还恋恋不舍地回头张望，心想以后还能不能见到那个好看的小孩子啊？ 　　她不擅长“想”，她又把心里的话说出口了。 　　“你才是小孩子，安吉拉。”那个声音柔和地回答她，“会的，我们会再见的。” 　　卡尔看着安吉拉消失在墙角，然后转过头，不出意外地看到了X教授。 　　教授也看着他，露出一个长辈式的宽和微笑：“你好。” 　　和卡尔所见的影像资料相同，教授的年纪并不很大，气质温和儒雅，相当英俊，可他看上去非常有大家长的自觉，看谁的眼神都自带三分慈爱。 　　头一回和地位高的变种人相见让卡尔有些紧张：“很荣幸见到你，教授。” 　　“非常感谢你对变种人的帮助，如果不是你，我们永远也救不出他们。”教授说，“想参观一下我们学校吗？如果需要的话，也欢迎你入学。我们学校并不仅仅接收变种人，任何有超常天赋的孩子都可以成为我们的学生。” 　　卡尔摇头：“很抱歉我不能告诉您我的名字，目前我也没有代号，不过总有一天您会知道我的代号的。谢谢您的邀请，我很喜欢这座学校，但我想我不太适合和这些学生待在一起。” 　　“是你的能力出什么问题了吗？”教授问道，他轻轻停顿了一下，露出一个歉意的神情。 　　“很抱歉这么说，因为你的能力比我见到的任何一个变种人都要强大，我能感觉到这一点——你还小，孩子，或许不应该这么早就开始帮助别人。这是一项很难做的工作，会遇到很多你难以想象的困难，很多时候你会发现，这个世界和你想象的根本就不一样，不是你表现出善意，他们就会相信你，并且回你以善意的。” 　　这番话说说得温柔而诚恳，卡尔几乎为这些话里面的心意感觉到受宠若惊。 　　虽然他早就知道教授是什么样的人了，可那些遥遥听到的话远不如正面面对时带给他的冲击力。 　　“谢谢您的告诫，教授，我虽然年纪还不大，但比您想象得要了解这个世界一些。”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虽然我不能听见人们心里的想法，但我的听觉非常灵敏，我能够听到这个星球上的任何声音。为欲望而诞生的战争，毫无意义的杀戮，所有受苦的人的尖叫、祈祷、歇斯底里，我全都可以听到。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教授。” 　　教授看他的眼神带上了一些忧郁，他几乎是叹息一般说：“孩子……我年幼的时候几乎要被自己的读心术逼疯，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卡尔的笑容变大了：“就像您一样，教授，我知道应该把注意力放在哪里。就像您一样，在我听到的那么多声音里，虽然总是不缺少痛苦，可幸福、快乐的声音永远占绝大多数。” 　　这才是他和教授坚信人性本善的原因。 　　他们听到的太多，看见的也太多。他们从那些坚强奋斗的人群中汲取力量，从那些羽毛一样柔软轻巧的善良中汲取力量，从那些失去了一切但从不向命运妥协、生活在高处但见到苦难后毅然投身的斗士中汲取力量，如果他们显得十分强大，那一定是因为人类本身的心灵就足够强大。 　　任何时刻卡尔都在聆听，即使此刻也是。 　　他的大脑天生就擅长同时处理多种情况，他可以一心多用，在和教授说话的时候，他依然在脑中筛选着下一个要去的地方，并迅速计算出前去拯救那些可怜人的方法。 　　其中一部分变种人需要交给X教授，一部分变种人需要交给万磁王——他们的愿望就是加入万磁王的兄弟会，他们对普通人饱含怨恨和恶意。 　　卡尔也说不准应该怎么做，如果是克拉克，一定会希望所有受到伤害的人都在教授这里得到安慰，即使克拉克心里很清楚那些创伤几乎已经把他们心中的善意燃烧殆尽。 　　兄弟会向来都被视为变种人的恐怖组织，把这群伤痕累累、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任何劝告的变种人送到兄弟会，无疑是助长了这个反人类组织的气焰，也让这些变种人心中的仇恨在一个充满了同类的地方汇聚起来，他们的仇恨可能会形成一股危险的力量。 　　可从另一个方向看，同类不就应该和同类呆在一起？ 　　这座学院里的学生虽然也有经历坎坷的，可绝大多数身上都还带着年轻人的天真和生机，受过太多苦、心里有太多恶意的人在这里会显得过分激烈和格格不入，他们待在这里，无论是对这座学院还是对他们自己都没有好处。 　　想不通该怎么处理这个情况是卡尔把变种人们送过来以后迟迟没有离开的最大原因。 　　他迟疑了片刻，还是在教授平缓的眼神中问了出来：“教授，我想您知道，除了您的学校以外，还有别的地方也愿意接受受伤的、无处可去的变种人，有很多变种人自己也希望能去那里——” 　　“你是说艾瑞克的兄弟会？”教授笑了，打断了卡尔的话。 　　卡尔觉得有些奇怪，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一提起万磁王，教授就变得强势起来，或者说，他变得不那么完美温和了，之前他一直在卡尔面前表现得非常可靠和耐心，然而现在他忽然打断了卡尔，这一举止令他……很难说，还想忽然间有了侵略性。 　　这不奇怪，被人提起老对头的时候有侵略性是正常的。 　　可X教授的情绪里有非常微妙的细节，这一细节让卡尔感觉不太对。 　　听说X教授和万磁王是老对头了，X战警和兄弟会也是多年的老对手，这也是卡尔在提起兄弟会的时候那么小心翼翼、谨慎措辞的原因。 　　在卡尔的认识里，两个十多年来一直都立场敌对的组织是不可能对对方保持理智和平静的，可能一开始只是观念上的差距，后来摩擦越来越多、区别越来越大，因为他们都同为变种人组织的缘故，彼此之间的仇恨可能比和普通人的仇恨来得更加深刻和不可调和。 　　可说起兄弟会的时候教授看上去并不愤怒，甚至还有些怀念的意味。 　　卡尔听到过一些东西，据说很多年前这两位巨头是很好的朋友，后来因为观念不和而反目。 　　看教授的样子，卡尔觉得反目的说法不能信了。 　　“是的，有一些受伤的变种人想去万磁王的兄弟会。”卡尔说着自己已经想好的处理方式，“我打算把所有还没有成年的变种人，不管他们想去哪里，都送到您的学院；成年以后的、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并且也不打算寻求帮助的就放他们离开，剩下的想要找一个组织的，就听他们的意见送到不同的地方，您这里，或者是兄弟会。” 　　“为什么未成年的变种人全都送到我这里呢？”教授慢慢地说，“艾瑞克他们也可以教育小变种人的。” 　　教授一直称呼万磁王的名字让卡尔心里有些不自在，看他这样，教授像是误解了什么，解释道：“虽然我们在观念上有很大差距，但艾瑞克是我的挚友，艾瑞克的思想虽然激进，但他也不太赞同年纪太小思想太不成熟的变种人参与他们的活动，所以你尽管放心。” 　　卡尔怎么琢磨都觉得不对，教授说起万磁王的态度可不像是已经和对方闹翻了，话里话外都是谅解宽容，和外界广为流传的情况根本不一样。 　　而且听起来，教授还很了解万磁王兄弟会那边的小变种人教育情况。 　　他很明智地没有多问，这大概已经不是他能够涉及的一些私密了，教授虽然一派光明正大，不怕他知道的样子，卡尔自己不能真的顺杆子往上爬。 　　现在的卡尔还是个小天真，不过不久之后，他就会知道万磁王和X教授这两人之间复杂的感情——通过他看到平行世界的能力。 第9章 　　“您这么说，我就根据这些变种人的情况将他们送到您这里或是万磁王那边了。”卡尔抛开心中怪异的感觉，“另外，我注意到有很多刚刚发生能力暴动的变种人得不到及时的援助，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及时阻止他们能力暴动所造成的人员伤亡和经济损失，并且马上将他们送到您的学院里。这样一来人数可能会很多，您的学校可以支撑住吗？” 　　卡尔更想问的是需不需要经济援助，不过没有直接说出口。 　　毫无痕迹地把钱送过来对一般人来说很难，可放在管家身上，卡尔一点也不怀疑管家可以把这件事做得足够漂亮。 　　教授沉默了一下，看着卡尔的眼神变得更温柔和欣慰了，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心疼。 　　他说话的语气几乎是一种叹息：“你不用这样做，孩子，你本来应该待在学校里接受教育，每天只需要烦恼考试能不能及格，而不是担心变种人的安危。孩子，你让我感觉羞愧，你的强大意味着我们的无能。” 　　“我的强大是天生的，教授。”卡尔说，他冲教授笑了一笑，蓝眼睛里有种灿烂的光彩。 　　和泽维尔学院的满怀信任不同，兄弟会对卡尔展示出了一定程度的警惕，不过大体上，卡尔确信他还是得到了对方的好感。 　　他到达兄弟会总部的时候万磁王不在，这让卡尔松了口气，说真的，他觉得他现在还做不到一天之内同时和两大组织的巨头进行谈话，他的力量虽然不弱，年纪却还很轻，心智也不算强，他需要更多的历练和成长。 　　接待他的人是魔形女，这也是一个鼎鼎有名的人物，X教授的青梅竹马，不过她不赞同教授的想法，所以后来被万磁王拐走了…… 　　听起来像是三流电影的感情戏，魔形女和万磁王的关系一向是众人热议的话题，众说纷纭，但卡尔知道，魔形女和万磁王之间完全没有男女情愫。 　　反倒是万磁王和X教授之间怪怪的，是他的错觉吗？卡尔有些不确定。 　　兄弟会的总部在纽约，和泽维尔学院的光明正大不同，他们的总部设立在地下，带着二十多个变种人的卡尔没办法像降落在泽维尔学院的时候那样，直接用一阵风裹着变种人降落。 　　他采取了一个更低调的方式，把他带来的变种人一个一个地带进去。 　　不过因为他的速度太快了，直到他把所有人都放在兄弟会总部的大厅里，兄弟会的成员们才反应过来。 　　大厅中忽然毫无征兆地多了二十多个人，兄弟会的人如临大敌：“什么人？” 　　话音还没落下，一大堆攻击手段就劈头盖脸地冲着卡尔和那二十多个变种人砸了过来。 　　卡尔没有特意去保护那些被他带来的变种人，说来也怪，那些自愿加入兄弟会的变种人多数都是实验室中攻击力更强、心智也更成熟的，他们不需要卡尔的保护也能够在这种试探居多的攻击中自保。 　　事实和他的判断一致，那些冰箭、火球，高温射线和忽然变化的重力都被抗住了，站在卡尔身后的变种人被一层透明的薄膜保护起来，与此同时，半空中忽然打开了一个空间洞，冰箭、火球、射线都消失在空间洞中。 　　“冷静。”卡尔在兵荒马乱中扬声说，“我只是送这些变种人过来——他们刚从实验室里逃出来，想要加入兄弟会。” 　　“这可不像是想要加入的人会做的事情。”在场成员中领头的女人冷冷地说，明显是在嘲讽他们突然出现这件事，“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你是谁？” 　　“你不必相信我，我不是想要加入的人，我只是送他们过来。”卡尔说，“我是谁？好问题，坦白说我还没有搞清楚我到底是谁，不过总有一天我会搞清楚，到时候你就知道我是谁了。” 　　魔形女没说话，看她绷紧的身体肌肉和她身后那些变种人蓄势待发的攻击，卡尔知道自己是白解释了。 　　他叹了口气，转头轻声询问距他最近的男孩，那个制造了保护众人的薄膜的变种人，也是这些被他从实验室里救出的变种人的领头，拉奥：“你有信心说服他们让你加入吗？” 　　“没问题先生，谢谢您救我们出来，我向您保证我们会证明我们的价值。”这男孩的语速很快，嗓音也非常嘶哑。 　　头一回被称为先生的卡尔楞了一下，随即失笑：“别向我保证，拉奥，向你自己保证。” 　　他的视线在这群穿着不合身的白大褂，从被发现变种能力起就被囚禁在实验中承受非人折磨的变种人中缓慢移动。 　　和他对视的眼睛里充满了阴翳和痛苦所导致的愤怒，他的蓝眼睛里却始终平静，隐约含着鼓励——他分明还是个孩子，可他看起来有力而可靠。 　　这注视无疑是离开的前奏，这群惊惶的变种人气氛起了变化，一个年轻的女人哭了起来：“先生！别走，先生！” 　　拉奥低头看着卡尔，他年纪比卡尔还大好几岁，看卡尔的眼神却充满了信赖：“您为什么不带我们走呢，先生？如果您要组建什么组织，请一定给我们加入的机会。” 　　“噢。”卡尔又愣了一下，因为他想起了他在平行世界看到的，他未来会领导的组织，短暂的踌躇中他已经想过了很多，“我……我不需要组织，拉奥，而且我不是变种人。我和你们不同。你们应该在一起，作为一个群体为自己的未来奋斗。” 　　不知为什么，以魔形女为主的兄弟会成员们居然没有打断卡尔的话。 　　也许是他看起来还年幼的缘故。 　　变种人生存艰难，所以几乎所有变种人都会对群体中年轻的那一部分格外宽容一些，即使卡尔说自己不是变种人的时候兄弟会的成员们有些躁动，却都被魔形女的一个手势压制住了。 　　卡尔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但是他没有理会。他只是注视着这群年轻的变种人，说着他最后要说，也是最想说的话： 　　“我希望你们能在这里找到真正的自我，还有未来真正要走的路。不管是在泽维尔学院还是在兄弟会，不管是激进还是保守，你们的思想都是一致的，那就是为自己能够获得的正当权益而奋斗。但同样也要记住，没有唯一重要的思想和唯一重要的选择。” 　　他把“唯一”两个字读得很重，不仅是提醒这里的人，也是在提醒他自己。 　　他看着这群被自己救出来的第一批人，神色严肃。他在平行世界里看到的故事或许已经有数百年，任何人在把这些故事看遍以后都不会再像个孩子。 　　看着这群人，他心里几乎有些隐痛。 　　他想起超人，想起那些曾经发生在其他世界的事，想起伤痕累累的超人在阻止了针对自己的阴谋后，愕然发现这场阴谋正是政府针对他的计划。 　　不止一次，不止十次，不止百次，他用一切保护着的地球并不肯对他温柔，而他的内心在人类面前是如此毫不设防，简直要让卡尔觉得超人那种惊人的力量只是出于超人过分容易受伤的补偿。 　　哪里需要X教授警告他呢？他亲眼所见的足够多了。 　　只是他亲耳听到的他可以施以援手的苦难更多。 　　他试图无视那些苦难保护自我不受未来那些怀疑、背叛的伤害，可无视那些苦难给予他更多的伤害。 　　“我很抱歉，拉奥，不只是对你，对所有人都是。”卡尔飞了起来，他抱胸悬停在宽阔高大的大厅中，“我一直都知道你们的存在，我也知道他们对你们所做的事，但一直到今天我才下定决心来救你们。我不想说我是个好人，因为我一直在担心暴露自己的存在会让我自己置身于危险，但最后我还是来了，所以我想我也不算坏——我是谁？好问题。也许我是超人，也许我不是。这不重要，你们觉得我是谁，我就是谁。” 　　他最后冲所有人露出微笑。 　　很多年后这将成为这个世界的超人的经典表情，这个微笑平静、沉稳，充满力量，不激烈，可是勃勃向上，一直以强烈的存在感激励着所有人。 　　他飞走了，红披风在他背后飞扬，所有人都看着他离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 　　再回过头的时候，魔形女率先打破了沉寂：“这小鬼是什么人？他以后一定能成就伟大的事业。” 　　而回到家中的卡尔看起来非常愉快轻松，管家亚历山大为他准备好了更换的衣物。 　　“您看起来心情很好，我斗胆猜测，事情进展顺利。” 　　卡尔换下制服，顺口回答：“不能说是顺利，亚历山大，我只是松了口气。” 　　“尽管我认为您这样做还是太过鲁莽，但不得不说，看见您为此感到愉快还是令我感到欣慰。上次您这么开心还是两年前，主人，在此期间，我一直都在担心您的心理健康问题。” 　　“我很好，亚历山大。”卡尔说，他轻轻地笑了一下，拿起一块黑巧克力塞进嘴里。 第10章 　　从那开始，卡尔会在业余时间——基本就是所有需要他出现的时间，穿上他的制服到处救助他人。 　　一开始还集中在拯救变种人上，他捣毁非法地下实验室，在变种人能力刚刚出现的时候用他飞快的速度把变种人送到泽维尔学院，后来他会顺手举起即将坠毁的飞机，帮助被困在树上的小猫。 　　嗯，超人的经典救援行动。 　　他尽可能地控制着自己的力量，不显露太多以便误导那些心怀不轨的人，他也尽可能地少在大众面前出现，时机还不到，他准备等通过亚历山大的测试以后，再让那个“帮助他人的红披风”不再是没有实际证据的都市传说。 　　在这三年里，他看到平行世界的能力也变强了，也看到了很多有着超常能力的人，其中有一些在很多世界都是他的伙伴，有一些则似乎位于一个没有他的世界。 　　例如他曾经惊讶过的，在所有他见过的拥有超人的世界里都没有变种人的事。 　　初次救助过变种人之后，他就能看到那些拥有变种人的世界了，和他猜想的差不多，在他看到的所有拥有变种人的世界都没有超人，没有大都会，没有哥谭，没有星城，倒是斯塔克公司、奥斯本公司在变种人世界中同样存在，还有美国队长和九头蛇等等。 　　卡尔慢慢地认识到他所处的世界似乎是一个很特殊的平行世界，他也是一个很特殊的超人。 　　没错，他的称号已经被广泛接受了，小范围之内的广泛，毕竟他还没有“公开出道”。 　　他依然是超人。好像氪星遗孤注定会成为超人。 　　随着卡尔在大众面前暴露的次数逐渐增加，管家教导他的东西也越发高深和令人颤抖。 　　卡尔已经能够独立在实验室中进行实验，运用氪星科技，他可以做到许多人类根本无法做到的事情。管家不再掩饰他所教授的知识和人类科技的不同，可卡尔什么都没有问，他平静如常。 　　生活不再有太多惊涛骇浪了，至少卡尔自己是这么以为的，他自认为自己已经相当有抵抗力，尤其是在他见过那么多稀奇古怪的平行世界里发生的那些古怪事情以后。 　　老天，他连他和他的宿敌，莱克斯·卢瑟，很有可能会有一个儿子的事情都接受了！ 　　对，在平行世界里超人有一个宿敌，莱克斯·卢瑟，而以卡尔的所见所闻，所有有超人的世界里，只要有莱克斯，那么莱克斯就一定会致力于和超人作对。 　　巧的是他的世界里也有一个莱克斯，就是现在已经继承了父亲的公司，并将其由卢瑟集团更名为莱克斯集团的莱克斯·卢瑟，更巧的是，卡尔注意到即使是现在他还没有公开自己存在的时候，年轻的总裁就已经在通过各种渠道探听他的消息，同时暗暗地给他下绊子了。 　　——莱克斯·卢瑟看超人不顺眼，这简直是一句真理。 　　最初卡尔很不喜欢莱克斯，就像他一开始也不喜欢克拉克一样，而且他不喜欢莱克斯的理由比他不喜欢克拉克的理由还要正当：谁会喜欢一个一直和自己做对的人？又不是自虐狂。 　　但他看着那些平行世界已经看了三年，这三年里他也见到太多毁三观的事情了。 　　像是万磁王和X教授在不止一个世界里结了婚，像是现在那个掌控着斯塔克公司的托尼在很多世界不仅是女人还和美国队长结了婚（事实上钢铁侠不是女人的某些世界他们也结了婚），像是冬兵在很多世界都和美国队长结了婚，像是臭不要脸的黄暴天王死侍永远在每一个世界和蜘蛛侠隔空调情并且在很多世界他们都结了婚，哦对，在某些世界里死侍还和小绿魔因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像是旺达在很多世界都和黑寡妇结了婚…… 　　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三观重组的卡尔觉得自己接受能力已经达到超神境界，不管在别的世界或者本世界发生了什么他都能淡定以对。 　　而且——实事求是、不多掺杂自我情绪地说，不知道为什么，无论是蝙蝠侠和小丑，还是超人和卢瑟之间的纠缠，都显得太……太私密了，太亲近了，太有独占欲了。 　　卡尔不讨厌莱克斯·卢瑟。 　　这是实话，就像他一开始不喜欢克拉克，后来大概能体会对方的心情以后他就开始喜欢克拉克了一样，看到莱克斯越多，他就越发难以讨厌莱克斯。 　　这么说吧，每一个世界里莱克斯都和超人做对，但莱克斯的和他作对并不是普通反派的那种做对，而是另一种更具有私人情绪的、极其私人化的做对。 　　莱克斯总是对外公开自己厌恶超人的情绪，他的理由也很冠冕堂皇：超人太强了，个人力量的过分强大就意味着独裁，他反抗超人，本质上是在反抗独裁。 　　从逻辑上讲他的话毫无错漏之处，甚至纯粹站在人类的角度上讲，莱克斯是最具有高瞻远瞩能力的那一群人。 　　卡尔已经不再是会沉浸在“美国政府秘密地寻找各种杀死超人的方式”的悲伤情绪之中的小孩了，时至今日，他不得不承认他当初的想法还是太过简单。 　　不仅仅是对世界、对人性，更是对超人。 　　他那时候还没有超人的思想境界，他只是在一种若有所悟的、隐约的崇拜中选择披上红披风，他虽然已经有些了解这身制服所代表的意义，却还没有想得太清楚。 　　那时候他考虑自己太多，考虑别人太少。 　　其实他现在也是这样，很多时候他都看着深沉的宇宙问自己，我是不是有可能做得更好？ 　　并非对自己过分苛刻，他只是清楚，永远不可以对自己的成就满足，因为满足意味着不再有进步。 　　越是长大，见到的越多，卡尔就越清楚莱克斯的担忧是对的（虽然很多时候他都怀疑莱克斯的担忧只是个借口）。对这个星球来说他太强大了，甚至强大到不可战胜的地步，任何一个有远见的人都需要担忧这股庞大力量的拥有者走上独裁的道路——今天没有，明天没有，后天没有，不代表下一个月没有，下下个月没有。 　　事实是，特权对特权者总是隐身的。 　　人们往往意识不到自己所获得的特权，就算意识到了，也会下意识地轻忽过去，而一旦他们拥有了一个特权，就会不由自主地谋求第二个特权和更多的特权。 　　还饿着的时候想吃饱，吃饱了就想吃得更好，吃得更好之后会想不仅吃好，也要穿好，这是人类的正常需求，当然，需求总是被现实情况所抑制的，可对超人来说，现实中没有可以抑制他的东西。 　　超人众所周知的弱点是氪石，在多数世界里超人对魔法的抗力也非常低，红太阳的光也会让他失去他的超常能力，可那些弱点能够生效，基本原因都是因为超人的仁慈。 　　卡尔被强逼着正视自己，那就是，他并非毫无所欲，更非毫无弱点。 　　更何况他也看到过那些他不再“正义”的世界，很长时间里，没有看到这种世界令他胆战心惊，真的看到了以后他反而松了一口气。 　　就像他自己所设想的那样，超人也会被击溃，被压垮。再简单不过了，如果超人一路都顺风顺水，从来没有经历过质问、怀疑，然后忽然之间，他失去了妻子，失去了孩子，极致的痛苦和孤独会让他……成为不义超人。 　　他失去过一个星球和一切，而今他又失去了第二个一切。 　　现在他只有一个星球了，他会用尽手段保护它，亦或者，准确地说，控制它。 　　可能是因为卡尔已经做过思想准备，也清楚迟早会有这种事发生的缘故，看到不义超人出现的时候，卡尔并不十分惊愕，也不觉得难以承受，甚至没有感觉到一点点被自己憧憬的人所辜负的愤怒。 　　他和克拉克是一体的，他的感受和克拉克的感受也是共通的，甚至因为他在某种程度上的“置身事外”，他看得比克拉克本身更清楚。 　　那些诞生了不义超人的世界对超人太温柔了，超人在那些世界被保护起来，人们信赖他、依赖他，像是生活在一个专属于超人的美梦里一样，那些超人像是拥有强大的力量却没有受到过心灵的拷问的婴孩。 　　成就伟大灵魂的永远是苦痛，让人成长的永远是失去，令超级英雄们成为超级英雄的，正是那些降临在他们身上的灾难和他们本身意志的驱使，两者必须同存，缺一不可。 　　如果没有鞭策，心灵不被折磨，甚至在没能救下某些人的时候，会被民众真心实意地安慰“超人不是神”、“这不是你的错”，那么超人就只是一个试图追求正义的孩子。 　　孩子会犯错，而当超人犯错，没有人可以纠正这个错误。 　　没有人可以说服他，没有人可以制止他，甚至没有人可以真正意义上反抗他，蝙蝠侠的抵抗更多地是一种负隅顽抗，单单拼力量蝙蝠侠拼不过超人，拼智慧…… 　　这么说吧，超人的智力等级是和蝙蝠侠、莱克斯平级的，很多时候他在这两人面前显得弱势，卡尔也研究过，结论是，因为超人的思维模式和这两人的不同。 　　彻头彻尾的不同。 第11章 　　举个例子，如果外星人忽然在天空开了一个大洞，源源不断地把士兵输送到地球，超人的第一反应是“先保护人类然后看能不能和对方坐下来好好谈，也许他们攻击人类是因为他们需要帮助”，就像有些人抢劫是因为他们走投无路一样；而这时候，蝙蝠侠和莱克斯大概已经收集好了对方的资料，抄家伙上去就是干了。 　　克拉克有种救世情结，而且并非普通的救世情结。 　　就像卡尔从最初就认识到的那样，其他所有超级英雄的救世情结，或多或少的，都表现出“拯救无辜打击邪恶”的倾向。他们既要拯救无辜，又要打击邪恶，可是克拉克的救世情结却是无差别的。 　　克拉克有着高度的同情心，对好人坏人都是如此。当然他也并非神灵，他的爱并不是无差别的，他偏爱好人，同样也痛恨邪恶。 　　问题的关键在于，在克拉克心里，没有人是真正邪恶的。 　　卡尔见到很多次类似的情形：只要坏人痛哭流涕地表示忏悔，甚至是在连他都能看出来这个坏人不安好心的时候，克拉克都会毫不犹豫地握住对方的手，原谅对方、鼓励对方。 　　总是这样，永远这样，好像超人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好像超人不明白世界上有些人就是邪恶，就是不能变好。 　　难道超人真的不知道吗？一个能够听到地球上任何声音，能够听到数十亿人悲欢离合，能够将整个地球的爱恨全都收进耳中的人——他真的这么蠢吗？ 　　当然不可能是。 　　他只是看待所有人都像是看待他的朋友和亲人，如果有人受到伤害，他觉得他保护这些人义不容辞；如果有恶棍想要改过，他会毫不犹豫地接纳他们。 　　不不不，说毫不犹豫还显得太冷淡了。 　　他希望那些人变好，他想要那些人变好，他迫不及地渴望那些人变好，他心底对最邪恶的人也保留着一丝希望，就像一个朋友对一个堕落的朋友怀有一线希望那样，并非愚蠢，这件事完全和智力无关。 　　他一次又一次受伤，然后一次又一次再度伸出手，不在乎个人的牺牲并不难，难的是克服做出过牺牲后那种发自本能的自我保护的心态。 　　正是这种希望让超人显得愚蠢。 　　正是他最高尚的地方，成为他永远被攻诘的地方。 　　可其实卡尔一点也不在乎！ 　　那些对超人的道德上的攻讦在他眼里毫无价值。 　　他和克拉克不同，真的，完全不同，一点也不同，丝毫也不同，不管他们行为上有多少相似之处，不同就是不同，这种内核上的不同旁观者看不见，可在卡尔自己的眼里却是非常醒目的。 　　只是卡尔还意识不到究竟是哪里不同，他只是知道这种不同罢了。 　　他知道超人太温柔、太仁慈，又强大到坚不可摧，因此只会被自己的爱逼疯，也只会被自己的爱杀死。 　　一切悲剧都从失去开始，超人在失去妻女后成为一个独裁者，一个暴君。他决心杀死所有的坏人，然而在打破他们自己所制定的不轻易杀人的规则之后，他杀死的就不仅仅是坏人，也包括那些反抗他、违背他的人，包括很多过去曾经和他并肩作战的英雄。 　　跨越这条底线竟然如此简单，要维护它却这么难。 　　小丑设计超人的妻儿死亡后，蝙蝠侠依然阻拦超人杀死小丑，就是看到这样的疯狂未来吧。 　　就实际理念来说，卡尔认为，独裁制是最好的制度，只要唯一的那个领导者足够英明。可问题的关键在于，一个领导者不可能始终英明，所以这句话只会在理论上成立。 　　而最令人深思的事情在这个时候发生了，当超人成为非正义的一方，卢瑟竟自然而然地转变为了正义的一方，甚至在所有超人堕落疯狂的世界里都是如此。 　　超人是正义的，莱克斯就是非正义的；超人是非正义的，莱克斯就是正义的。 　　好像剥离了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之后，他只是想和超人作对。 　　他就是只和超人作对。 　　他在超人面前所表现出来的私人情绪是如此强烈，让人不由自主地怀疑他到底是为了对付超人才找出一个漂亮的理由，还是真心同意他所宣布的理由；他所有使坏的计谋，所有恶意，他唯一的目的，就是杀死超人。 　　甚至在某些没有克拉克、没有卡尔的世界里，莱克斯·卢瑟自己成为了超人。 　　如果只有持之以恒的作对，卡尔只是会觉得心里怪怪的，可在有些世界，确切地说，所有莱克斯真正达成目的的世界，超人真的死了，不管是不是莱克斯亲手所杀，他都表现得并不开心。 　　他在超人辉煌的葬礼上，在全世界的注视中为超人抬棺。 　　他在私下里暴跳如雷，喃喃自语，不敢相信超人真的死了，在终于理解这是个事实以后颓然垂首。 　　又或是他从头到尾都不相信超人死了，认为超人只是暂时躲起来养伤，终其一生都在等待超人的回归。 　　最绝的是什么？ 　　最绝的是某一个世界里超人真的是躲起来养伤，后来他回来了，莱克斯带着一堆氪石去怼超人，把毫无还手之力的超人按着打，一边打一边咆哮：“你凭什么离开我！你凭什么丢下我！” 　　而且如果杀掉超人的不是莱克斯自己，他会气得发狂，然后玩儿命搞死那个杀了超人的反派为超人报仇。 　　甚至他会因为超人的死，做出接受法律对他的惩罚，也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自杀这样的决定。 　　种种情况下来，卡尔对莱克斯的感情就很复杂……在他看到某些世界里，因为粉色氪石的奇妙作用，他和莱克斯之间或许应该大概可能真的发生了一些不可描述之事的时候…… 　　只要他不在某个世界和莱克斯结婚，不管发生什么他都能接受。 　　这么想的时候，卡尔还没有看到那个莱克斯用他们两人的基因造了一个儿子的世界。 　　卡尔甚至能够理解为什么莱克斯在被别的反派绑架后，自信满满地宣称“超人会为我而来”。 　　并且超人还真的去救他了。 　　还有莱克斯评价超人的那些话，如果事先不知道莱克斯是个“反超人”分子，卡尔绝对会以为莱克斯是超人的疯狂粉丝。 　　莱克斯和超人作对的时候从来不留手，可与此同时，他在形容超人的时候那种丰富的措辞和充沛的感情，毫不掩饰的那股几乎可以说是对于超人的身体的顶礼膜拜，对于超人的力量想要占为己有，又明确地知道自己不可能将其占为己有的痛苦—— 　　卡尔花了很长时间去看克拉克，因而他也花了很长时间去看莱克斯。 　　这两个人之间复杂的纠缠把年轻的卡尔弄得有些害怕，后来他就平静了，完全平静了。 　　卡尔如今只是殊死抵抗，但求别结婚。他还是不太能接受和莱克斯结婚。在不同的世界中超人和莱克斯的长相不尽相同，但是莱克斯最多的形象就是光头，卡尔当然不会以貌取人，可是光头？这就有点受不了了。 　　虽然有时候他会觉得光头也挺可爱的……不不不，卡尔，你在想什么？！光头绝对不行！ 　　为此他还专门飞过去看了一下他的莱克斯，欣慰地发现对方有一头漂亮的浅金色小卷毛，还有一双碧绿的眼睛。 　　虽然不是他对莱克斯最初印象中的红头发，但莱克斯现在的金色小卷毛也很好看。 　　截至目前，卡尔看到的所有世界里，超人都没有和莱克斯结婚——可在某个世界他们有了一个儿子！一个儿子！ 　　都有一个儿子了，结婚与否有什么区别？！都有儿子了，这不是昭告天下说超人和莱克斯之间有微妙吗？ 　　最让卡尔庆幸的是，在那个他和莱克斯有一个儿子的世界里，超级英雄都表现得钢铁直，大约是没有人往他们之间有什么这件事上联想的。 　　那段时间卡尔出门救人的时候表现不佳，有人认为超人身上出了问题，还设计想要抓卡尔做实验，卡尔就下手不太有轻重地狠狠教训了对方一顿。 　　在受到巨大的惊吓之后，很快的，卡尔就被更严重的事情惊吓到了。 第12章 　　有多少人会怀疑这件事：世界是虚假的。 　　人数可能不会很多，但是也绝不会少。 　　卡尔是不会怀疑的那一部分人，事实上，他脑子里曾经出现过很多奇思妙想，可他从未怀疑过这个世界是否真实。 　　或许他生性就擅长信任而非怀疑，而那是阻止他成为优秀的科学家的最大问题。 　　然而，就在卡尔得知在某个世界里他和莱克斯有了一个儿子之后不久，在他受到大惊吓后神思恍惚的某天，那个让他能看到平行世界的能力变强了。 　　另一个崭新的世界在他的面前展开，而那个新世界告诉他：无论是超人、莱克斯、蝙蝠侠、神奇女侠，还是万磁王、X教授、钢铁侠，甚至于他们生存的整个世界，都诞生于漫画。 　　而且还是不同的漫画公司，原则上说，他们这些人是不会同时出现在一个世界里的。 　　卡尔过去看到的那么多平行世界，才是世界应该有的样子，他的世界里被塞满了各种不同的人物。 　　而另一些他看见了，却没有被画出来的世界，则是漫画世界的衍生世界。它们并不出自漫画，而是漫画世界的衍生，如果用等级制度来形容，真实世界是顶级，漫画世界次一级，而且在漫画世界中，有一个唯一的“一号世界”，它是其他所有漫画世界的支柱、主线，漫画世界均是由它衍生出来。 　　而由漫画主世界的衍生世界衍生出来的世界更次一级，最次一级的世界也就是所谓的“同人作品”。 　　任何一个高一级的世界所发生的事件，都很有严重影响次一级世界的能力。 　　有这种能力就意味着这件事会发生。 　　比如真实世界有能力让某一个世界的超人死去，他们就让他死了；他们有能力让超人复活，于是超人又活了过来。 　　过去卡尔见过的那些平行世界发生的毁三观的事都不算什么了，他们原本都只是漫画里的人物，这才是真的毁坏三观的真相。 　　像是黑客帝国里刚刚知道自己只是精神活在虚假的世界中，身体却在一个个培养皿内发电的主角一样，头昏脑涨，卡尔不敢置信，被巨大的荒诞感刺激得瑟瑟发抖。 　　很难分辨他的世界究竟是哪种衍生世界，漫画衍生世界，或是漫画衍生世界所衍生的世界？ 　　没多少区别。 　　一只巨大的手操纵着这个世界上的一切。 　　而他们为此所做出的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挣扎，那些真实的奋斗和犹豫……只是一个故事而已。 　　因为状态实在是太差了，卡尔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没有在外出没，X教授通过卡尔留下的联络器联络了卡尔，连万磁王都在教授慰问过卡尔一个多月之后，特意联系卡尔询问卡尔的情况。 　　手机另一端的人说话的口气不太好听，不过那就是万磁王的风格，万磁王只在X教授面前会显得温和一些，和别人说话一般都只会用略带讥讽的语气。 　　对此卡尔非常习惯——或许他习惯得有些过火了。 　　自从他知道万磁王和X教授之间可能存在浪漫的可能以后，他看这两个人的相处哪儿哪儿都觉得是在秀恩爱。 　　什么独属于对方的温柔，独属于对方的宽容，在一起的时候任何人都无法插嘴的对话，就算某个人站在他们之间也会被认为是碍事的；什么两个人自成世界的氛围，还有对对方充满占有欲的小动作，一些私人的、只在对方面前展现的小习惯……猫腻数都数不过来。 　　只有我看到了吗？卡尔在心中严重怀疑这一点。 　　还好教授不能脑他，可能是因为卡尔是外星人而不是人类，很多变种能力在卡尔身上都不起作用。 　　“我没事，艾瑞克。”他对万磁王说，“我只是刚刚得知了一些……难以承受的东西。我会尽快恢复的，不用担心。” 　　联络器另一边的万磁王也不知道是脑补了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居然有些温柔地说：“超人，你知道你不是一个人。” 　　“噢，你终于承认是我的朋友了？”卡尔就被这个别别扭扭的安慰逗笑了。 　　他和万磁王的关系一直不太好，理念不合是一个重要的原因，但更重要的原因，卡尔觉得，是X教授对他的态度太温柔了。 　　“像鸡妈妈护着鸡宝宝似的，”万磁王亲口说的，“那家伙我和查尔斯加在一起都打不过，查尔斯还真当卡尔是小孩子了！” 　　而且天知道，这三年里卡尔在变种人之间的名声好得不行，甚至比两位变种人领导者的名声都好，因为他切实地解决了变种人变种能力出现的时候所造成的公共财产和人员伤亡，最重要的是，他由此降低了民众对变种人的恐惧。 　　在恐惧之心降低了以后，热衷于谈论人权、自由的美国人民立刻意识到政府有意无意的，对变种人的打压了。 　　这还得了？美国人民连随便什么小动物的权益会不会被侵犯都要管一管，现在人类中的一部分明摆着被欺压，能忍受的不是美国人！ 　　变种人保护协会应时而生，随之而来的是一系列复杂的运作，某些政党和议员开始站队，明面上歧视变种人的行为正在迅速地消失，这背后当然有巨大的力量在推动，谁都知道，可无论既得利益者是谁，变种人得到的东西已经足够他们不计较被利用。 　　因为卡尔的一系列动作和随之产生的回报，越来越多的兄弟会成员选择了脱离兄弟会加入泽维尔学院，被卡尔带到兄弟会的那些变种人更是一个不落地跑到X教授的阵营。 　　这还是因为卡尔始终不肯组建自己的势力，不然现在最强大的变种人势力就是属于卡尔的了。 　　对这样的结果卡尔的心情有些难以言喻，因为在背后为变种人争夺权力的就是莱克斯，目的也很明显，现在多数知道超人存在的势力都默认超人是变种人，只不过是特别强大的变种人。 　　变种人，就算要对付，那肯定也是交给变种人才好对付。卡尔觉得莱克斯是这么想的。 　　毕竟对莱克斯来说让两个友好势力反目成仇根本不是难事，而且现在已知的和超人有联系的只有变种人，帮助变种人也是接近和了解超人的捷径——无论最后能否让超人和变种人势力反目，结果总是对莱克斯有利的。 　　这就是莱克斯做事的风格，卡尔发现了，发现之后，让他最心情复杂的是，他根本不觉得愤怒、恐惧，只是有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终于来了，莱克斯。 　　莱克斯·卢瑟看超人不顺眼，这绝对是一个真理。 　　十八岁成年的那一年，卡尔身上发生的大事就这么两件，一件是他突破了更深层次的次元壁，看到了“真实”；一件是莱克斯·卢瑟，超人的宿敌，非正式非公开的，开始和超人作对。 　　就目前来看很难说这两件事究竟哪一件对卡尔的影响更大，在消沉了一段时间以后，卡尔很快就冷静下来，他并非不够清醒，毕竟这个世界是漫画世界这件事死侍已经提到过无数次，那家伙还吹嘘说他在某个世界强行突破次元壁屠杀了一波编剧部。 　　只不过卡尔没当真，他以为死侍是在胡说八道，毕竟死侍的脑子确实有些不正常，他本人说话也是真假掺半的。 　　直到卡尔自己也确切地打破了这一个层面的次元壁以后，才看到了那个死侍屠杀了编辑部的世界。在此之前涉及到“多元空间”、“平行世界”的消息都是对他关闭的，力量再一次觉醒仿佛打开了另一个开关，那些洪流般的真相喷涌而至，令卡尔猝不及防地受到了心灵上的冲击。 　　“世界是漫画”给了卡尔一个沉重的打击。 　　最使他难受的是克拉克是虚假的这件事。 　　虽然从来没有真正承认过，可在卡尔心中，克拉克是一个类似于父亲形象的人。克拉克，氪星遗孤，主世界的超人，他既是卡尔自己又不是他自己。 　　这个从小镇来的男孩拥有太阳一般璀璨的心，卡尔在他的成长中成长，在他的悲伤中悲伤，为他的痛苦而痛苦，某种程度上说，也因他的伟大而伟大。 　　他在卡尔的成长里起到了最大的、无可替代的、决定性的作用。 　　然而这样的情绪离开得很快，没过多久，卡尔就为他看到的更多东西目不暇接了。 　　更多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消息摧毁了过去的他，而后又将他在原本的基础上重建。这一切都悄无声息，无人知晓，也许亚历山大知道，忠诚的管家总是知道很多东西，他或许不知道卡尔看到了什么，但他知道他年轻的主人身上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管家把一件事摆在了卡尔面前。 　　卡尔十八岁了，管家认为，是时候让“卡尔·艾尔”出现在人前了。 第13章 　　在此之前，艾尔家族的唯一继承人，“卡尔·艾尔”，一直都处于极端机密的保护之下。 　　艾尔公司的掌舵人罗伊·艾尔和他的妻子、助手，玛莎·艾尔，一致认为，为了独生子的安全起见，卡尔·艾尔不宜过早暴露在大众面前，即使是卡尔的成年那一天，他们也没有让卡尔露面。 　　他们只是以卡尔的名义成立了一个慈善基金会作为卡尔的成年礼物，并且将两人手中所持的所有股份都转移给了卡尔，换句话说，在卡尔十八岁那天，艾尔集团就已经属于他了。 　　这笔巨大财富就这么被慷慨地赠予了他们年轻的独子，艾尔夫妻所做出的决定引起了世界级别的轰动，然而，夫妻俩一如继往地没有给群众任何多余的信息。 　　而就在今年下半年，事情出现了一个重大的变化： 　　这两位亿万富翁，可敬的慈善家，总是同进同出的恩爱夫妻，于同一场车祸中抢救无效去世。 　　据说他们临死时依然紧紧牵住双手，而这个消息一连在全美刷屏了将近一个月。 　　全世界都感动于他们坚贞的爱情，遗憾的是他们年轻时候的经历一片空白，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样相爱的，也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样成就如今的事业，实际上关于这对夫妻生前的私生活人们一无所知，他们在工作上花了太多时间是一方面，他们太重视隐私是另一方面。 　　人们只知道这些年里他们夫妻俩伉俪情深，任何照片或者视频里他们都同时出镜，并且找不到和他们相关的，一丁点站得住脚的绯闻。 　　一个月后，他们死亡和对经济造成的波动影响终于消弭，关于年轻的小艾尔能否扛起整个艾尔集团的讨论占据了各大媒体的头条。 　　人们对这位从来没有被公众捕捉到痕迹的超级富豪继承人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卡尔·艾尔这个名字忽然就被传播得人尽皆知，不久前他十八岁成年时收到的昂贵礼物所留下的余韵还没有消散，多数人都还对这个年轻人有印象，而他身上的神秘色彩，他富有悲剧意味的人生经历，都让他成为所有人口中的谈资。 　　连花花公子托尼·斯塔克又开了一场超模派对的消息也只能屈居报纸的第二页。 　　不过这次，一向很讨厌被人抢走头条的托尼表现得相当宽容：“他刚刚经历了糟糕的事情，头条的事我不和他计较。” 　　好吧，斯塔克式的宽容。 　　而这位年轻的继承人在这时候会有怎样的心情呢？是痛苦于父母的离去，还是兴奋于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已经完全属于他了？ 　　艾尔集团和斯塔克公司、韦恩集团都不同，尽管也涉足高科技研究，在生物医学、电子智能方面有着惊人的成就，也有高级武器的开发部门，但艾尔集团最叫人熟知的不是他们的技术，而是它们的商业跨界。 　　它最初是由一个小小的酒庄做起，酒庄做了几年时间就取得了不少的成就，于是当时还没有成立艾尔集团的老艾尔先生就满世界买葡萄园，只为培育最优良的葡萄酒原料，买了葡萄园后盈利增加，索性又买了不少地种植用以制作酒桶的橡木园，都已经为了葡萄酒做了这么多事情，橡木桶别人来做怎么放心？又买了制造橡木桶的工厂。 　　所有事都走上了正轨，老艾尔的酒庄很快就出了名，短短几年时间，全世界都知道老艾尔的葡萄酒质量高、价格低，顶级的货色也不输于那些有百年历史的酒庄，财富滚滚而来的同时，老艾尔又坐不住了。 　　他又觉得现在的运输系统实在是太糟，葡萄酒在运输过程中根本得不到优良的保护，损坏过多导致葡萄酒的成本过高，一合计，干脆就近收购了一些运输公司合并起来，自己运输自己的葡萄酒。 　　因为管理得当，运输效率高，为了不让资源浪费，公司也会承接临近酒庄的一些葡萄酒的运输，没想到反而因为他们几乎零损耗的高品质工作大受欢迎，订单像雪花一样飞了过来。 　　运输公司越做越大，一开始只是承包葡萄酒运输，运输范围也仅限于国内，后来运输公司逐渐发展成了快递公司，打出无所不送、国内三日必到的口号，分公司开遍了全美每一个小镇，最后扩展到加拿大，甚至是欧洲地区，而伴随着快递业的繁荣，闲不住的老艾尔又陆陆续续地做了些别的： 　　独子卡尔还未出生的时候，他就投身建筑业，并且很快就把一个小公司拉扯成拥有顶尖技术的巨擘，艾尔集团当年制造出来的环保型建筑材料至今依然没有人和研究室能够突破；他收购了一些二三线的服装公司为卡尔量身定制从小到大的服装，又筛选了一些年轻的设计师进入公司，这些设计师很快让他麾下的服装公司成为奢侈品新锐，不少老牌都要在它们召开两季发布会的时候避开锋芒。 　　因为独子卡尔要学习音乐，他建造了全世界最顶尖的乐器制作公司；为了给卡尔准备礼物，他更是做了一系列让人瞠目结舌的事情。 　　像是收购汽车品牌的时候顺手收购几个零件工厂。 　　为了研制最漂亮的喷漆干脆投资化学实验室，并且还真研究出了具有变色龙一样的变色效果的喷漆。 　　研究车载音响完了以后又做起了耳机，耳机做了又做播放器。 　　全世界都知道卡尔第一次感冒是在什么时候。 　　因为就在当天半夜四点，老艾尔从床上爬起来，用几通电话和咆哮声叫醒了他的律师和财务，指示他们马上收购医院，没错，就要最好的医院，就是那个每个市都有一个的医院，再收购制造医疗器械的工厂，要最好的，对了，还要给最好的医学研究室投资—— 　　什么？多久？马上！ 　　什么？为什么？ 　　我儿子生病了！ 　　他感冒了！ 　　老艾尔就是这么不务正业，可他最恐怖的地方，就在于一旦涉足一个行业，就能在这个行业中做到顶峰，不是替代上一个行业顶级水平的顶峰，而是超越性的顶峰。 　　品质划分变了。 　　三流，二流，一流，顶级。 　　顶级之上是艾尔。 　　艾尔集团的性质就是这样。它没什么支柱性的部分，基本都是零零散散的，但却涵盖了各行各业，而且各行各业都做到最好，一个人的一生从刚出生到长大，不管他未来是要做什么，是成为士兵还是维修工，艾尔集团的产品在他周围处处可见。 　　像是一张巨网，它们联动起来的时候，全世界都要为此震荡。 　　有人要说，为什么在这张网没形成的时候没有人引起重视？道理很简单，老艾尔那个花钱的速度，那一口气买十几二十个公司在手里却不多请几个人手的样子，谁能想到他能把这么多公司都打理得妥妥当当？ 　　有前面这些年的行为做铺垫，艾尔夫妻把公司股份全都转移给卡尔的事并没有让人们太过惊奇，大家都只当是这对夫妻又一次头脑发热。 　　没想到刚过去几个月，艾尔夫妻就离开了人世。 　　现在，年轻的卡尔·艾尔究竟在做什么，心情怎么样，打算如何处理这样一个商业帝国，是全世界人最关心的事情。 　　但事情的真相总是不为人知，比如说艾尔夫妻其实并没有死——并没有死在这一刻。 　　他们在卡尔两岁的时候就死了，他们死在十六年前，死在遥远的星系之中，甚至没能留下自己的遗体，他们已经化为宇宙的微粒。 　　尽管他们活着的时候，也不过是宇宙的微粒而已。 　　卡尔夫妇的死亡，卡尔是最先收到消息的那个。 　　就在他的父母临死前，两人的双手紧握之时，他们在车中轻声和卡尔道了别，卡尔惊人的听力让他将这一切尽收耳中。 　　“再见，卡尔，我们爱你，抱歉不能继续陪着你走下去了，亚历山大会代替我们照顾好你。”他的父亲这么说，而卡尔的母亲，已经泣不成声。 　　骗我骗得越来越敷衍了，卡尔想，这明显是一段事先录好的录音，背景音里面的爆炸声都没有消除。 　　一个发展出跨空间旅行技术的星球毁灭了，巨响在那一瞬间一定响彻整个星系，然而这样的巨响也没能压过女人的哭泣和男人的叹息。 　　可卡尔站在云端上，忽然泪流满面。 　　从此以后他就完完全全是一个孤儿了。他从来都是一个孤儿，只是从没有这样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过，他的人工智能管家为他营造了一个美妙的童年之梦，他被甜蜜的梦包裹住了。 　　而今天，梦终于醒来。 　　刚刚开完一场新发布会，在保镖的保护下大步走出大楼，身陷媒体包围的莱克斯忽然感觉到手背一凉。 　　他抬起手望着天空，似乎隐约看见天空中有一道蓝色的身影。今天的云蓝得那么漂亮，让他想起那个穿着蓝衣服飞来飞去的家伙。 　　他低下头，看着手背上那滴雨水，在人声鼎沸中说：“茉西，下雨了吗？” 　　忠诚的女秘书、女保镖回答他：“没有，老板。” 　　“如果雨水在我的心里，谁会相信我的话呢？站在云端上的曾经是上帝……可是上帝死了。上帝死了，世上只有超人。”莱克斯低声说，他轻轻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上帝也会流泪吗？超人也会流泪吗？”他喃喃说，语气很惆怅。 　　而茉西似乎早已习惯了老板时不时的自言自语，神态自若地紧紧跟随着他，不对莱克斯的话发表任何意见。 　　云端之上，卡尔垂下眼睛，给了莱克斯轻柔的一瞥。 第14章 　　卡尔自己也没有想到，心情糟糕的时候，他竟然跟随着莱克斯的声音来了这里。 　　他在期待什么？难道是看了太久的平行世界，那些莱克斯和超人之间的古怪关系，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绪，让他觉得他和莱克斯之间有了某种难以言说的联系吗？ 　　也许是真的。也许联系真实存在。 　　莱克斯不可能看得见他，他现在身处的高度不是能被肉眼捕捉到的，可莱克斯第一时间由一滴雨水联想到超人。 　　“上帝当然会流泪，超人也会，莱克斯。”他对虚空说，已经擦干净泪水，“上帝不仅会流泪，还会因为儿子叛逆气得半死。” 　　地狱之主路西法现在还在地面上到处乱晃，没事就帮着当地警局破案呢，真该带他给莱克斯看看，一定能够刷新莱克斯的世界观。 　　想到莱克斯可能会有的反应，卡尔就被逗笑了。 　　不过卡尔其实不太喜欢这个世界的路西法，不是说对路西法的性格爱好有什么诋毁，可他的生活实在是太丰富多彩了！ 　　这个和他同属于DC漫画世界的角色显然没有专属于他的女主角，或者他的女主角压根儿没有出现，路西法没事就和一些女巫、魔鬼厮混，到处勾勾搭搭，淫声浪语不得安宁，还弄得人间神神鬼鬼的事情一大堆。 　　要是路西法再不收敛，就算上帝不管，他也要去管管了。 　　卡尔回到了家，亚历山大体贴地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 　　农场内十分空旷，高度机械化让整个农场空无一人，平时回到家以后，卡尔可以随心所欲地在农场中使用自己的力量，甚至不用担忧被卫星发现，因为亚历山大会保证这里绝对不被监控。 　　十三岁刚刚觉醒能力的时候，管家和他做过约定，只要他通过考验，就能得知所有真相。可真相究竟是什么在这时候其实已经不重要了，至于通过管家的测试，再被管家告知一切，这都只是一种仪式性的东西，他们双方都知道卡尔对实情心知肚明。 　　即使不是心知肚明也能猜到泰半。 　　亚历山大在讲述自己的时候特意用好几种人工智能举例，用以说明他身为人工智能生物，和那些普通的人工智能究竟有哪些不同之处。 　　现在地球科技能够制造出的人工智能是毫无感情的人工智能，他们的所有行为都遵循模式；另一种稍微特殊一点的人工智能是交互型人工智能，即保存了一部分真人感情和记忆的人工智能，基于各种法律的规定，他们出现时，提供感情和记忆的真人必须已经死亡，他们的行为一部分遵循预设模式，一部分遵循生者的记忆。 　　最后一种智能生物，亚历山大本身，则是在很多巧合中出现的。 　　他们的诞生具有不可复制性，就像世上不可能有完全相同的人，世上也不可能有完全相同的人工智能生物。 　　这些话几乎是在向卡尔明示他那对不常回来看他的父母的身份了，卡尔当然能够听懂。 　　明面上还是私下里他都没有表现出一点难受，因为他已经比很多世界的克拉克都更幸运，因为他还有亚历山大，因为……很难具体说为什么。 　　或许唯一的理由只有一个。 　　那就是，他从未这样清醒地认识到，宇宙的本质是混乱的，存在的本身是无意义的，在巨大的信息洪流的冲刷下，一切深邃的思考都毫无价值。 　　谁来自哪颗星？这不重要。宇宙里，你我皆为尘粒。 　　自从接受“漫画世界”的设定，卡尔的生活显得非常平稳有序。 　　他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去调整好他的心情，并且也学会了掩饰某部分自己。他还是在看其他世界的超人，看着克拉克不懈奋斗、遇到困难、召唤同伴，看着他在每一次取得胜利后露出灿烂的笑容。 　　这时候卡尔就会有种微妙的欣慰感。 　　究竟是为什么而感到欣慰，卡尔没有深想，他也不打算继续深想。他已经看着“超人”太久了，他将克拉克视为自己最亲密的长辈和可靠的伙伴，但是实际情况是，他没有任何长辈和伙伴。 　　亚历山大或许算，但他只能算半个。 　　鉴于亚历山大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对卡尔的态度非常溺爱，老天，他纵容卡尔的架势有时候连卡尔自己都受不了。 　　任何事情，只要不会危及卡尔的生命，亚历山大都会同意，卡尔惹出的任何乱子，亚历山大都会马上为他摆平，而且丝毫不觉得卡尔有错。 　　而这可不是长辈和伙伴应有的态度。 　　最好的例子是，十八岁那年，管家认为卡尔·艾尔应该出现在人前了，卡尔的父母因此而“死”，在卡尔同意后，他为卡尔举行了一个盛大的宴会，邀请了几乎整个美国的上层权贵，有小报甚至开玩笑说如果有人往这场宴会发射导弹，那么美国的经济会因此倒退起码五十年。 　　姑且不说这个数字有没有夸大的成分，单单看媒体和政府的反应，就能知道这场宴会有多声势浩大，会出席的那些嘉宾又有多重要。 　　在此刻，全世界的头条都是艾尔家族继承人的“首秀”，各国的特工、军方人员都混迹在端茶倒水的侍者之中，卡尔在更衣室里面换着衣服，一边换一边通过投影观看大厅里的景象。 　　“亚历山大，只是一场宴会而已，没必要弄得排场这么大吧。” 　　“主人，这是您第一次在地球上公开您的身份，我认为这种程度的欢迎仪式是完全合理的——事实上，我原计划将宴会场地放在太平洋上，我们有宇宙战舰‘寒鸦号’，仅仅让它作为豪华游船是极大的浪费。”亚历山大说，“最后计划被否决，完全是因为被邀请人对安全性的质疑。他们以为‘寒鸦号’只是一艘游船，却并不知道它真正的价值，就像人类不知道您尊贵的身份一样。” 　　卡尔就不说话了，他才不想让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登上他的寒鸦号！ 　　他最后调整了一下领带，后退几步，偏过头仔细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怎么样，亚历山大？” 　　镜子里的人无疑是位绅士，白丝绸衬衫、米色的略微有些宽松的马甲，纯黑色的西装和西裤，卡尔正对着镜子调整自己的纯白色领结，弄来弄去都觉得不对劲。 　　“也许我应该把它换成蝴蝶领结。”卡尔有些困扰地拧起眉头，不过在眼镜的遮挡下他的这个小动作不太明显，“你说呢，亚历山大？” 　　“单论美观程度，我认为您就算穿条纹衬衫、粗花呢外套和背带裤这样的老古董服饰也会令人惊艳，但考虑到今天的场合，蝴蝶领结就不太庄重了。您确定您要戴着领结吗？” 　　“领结怎么了？领结很酷。”卡尔立刻说，他又扯了一下那个领结，然后站直了身体，稍微倾斜了一下肩膀的弧度，又改变了一点站立时的着力方式，连口音也改了，掺杂了一点说不清楚究竟来自哪里的尾音，更像是“卡尔·艾尔专属口音”，听起来有种天真的清澈感。 　　这些变化让他看上去和超人截然不同。卡尔甚至不再使用超人式的笑脸，而是让自己整个面孔都放松下来，然后扬起嘴角—— 　　好极了，一个甜蜜的、年轻的、有些骄纵但不至于惹人恼怒的笑。 　　非常符合卡尔·艾尔的身份。 　　“我平常笑起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吗？”卡尔反倒是震惊了，“我以为我会看起来更成熟一些？” 　　管家在他身后，用往常的冷幽默语气说：“我想您知道，您今年十八岁，不是一百八十岁。” 　　因为卡尔的“父母”已逝，这场宴会是以悼念死去的两位艾尔的名义举行的。 　　然后卡尔把它……搞砸了。 　　这不是卡尔的错，绝对不是，全世界的媒体和所有知道现场到底发生了什么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不是卡尔的错。 　　这场宴会一开始气氛是很好的，卡尔带着管家一起出场，而他们的出现直接引爆了全场。 　　“老天！他们可真是英俊！”这是年轻名媛的反应。 　　“看看小卡尔，看看他哥哥，这兄弟俩实在是太辣了。”这是年长一些的贵妇的反应。 　　“他们有订婚对象吗？不不不，他们有约会对象吗？我知道全美高富帅的排行会因为他们刷新！”这是那些超模、女明星的反应。 　　自从他出现，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他身上，站在最前列接受众人注视的卡尔倒是很镇定。 　　作为超人的时候他经历过无数更加惊险气氛也更刺激的场合，下面这群战斗力约等于零的普通人完全引不起他的紧张情绪。 　　他首先根据宴会的惯例发表了讲话，具体形容，就是念亚历山大写好的悼词。 　　基本都是鼓吹一下艾尔夫妻为社会所作的贡献，讲一讲他和父母相处的小事，说一说遗憾和他对父母的思念，最后用展望未来的句子结束，说完以后所有人都很给面子地鼓掌，卡尔站在高台上冲众人颔首。 　　亚历山大·艾尔明面上的身份是艾尔家族收养的养子，年长卡尔九岁，有一张照着美国审美长出来的英俊长相，身高比卡尔矮一些但没有矮上太多。 　　相比起卡尔，随后上台的亚历山大受到了更多的关注。 第15章 　　这不奇怪。 　　全世界都知道，虽然是年轻的卡尔继承了父母的全部财产——老实说这一点还让许多新闻人抨击了好久，类似于收养孩子以后就要一视同仁的话题很多，有段时间简直传得满世界都知道艾尔家族苛待养子，还是亚历山大公开表示他拥有的是艾尔夫妻所做的那些投资而非公司以后类似的话题才消停——但艾尔集团现在由亚历山大全权接管，卡尔挂着总裁的头衔，却什么也不用干。 　　对此卡尔当然是毫不在意，开开心心地端着杯子在人群走来走去，谁看他他都冲对方笑，没几分钟就树立了一个“被保护得有些天真”的少爷形象。 　　特别备注，因为他才十八岁，还不到合法饮酒的年龄，他的杯子里装的是汽水。 　　就是在这个时候，年轻的花花公子，同样是刚刚十八岁但是远比卡尔出名，时常靠着疯狂的派对和各种专利在报纸上露面的托尼·斯塔克，终于揽着美艳的女伴姗姗来迟。 　　一到场他就大大咧咧地往卡尔这个方向走，神色恍惚，脚步虚浮，完全就是嗨过了头以后的形象。 　　路上所有遇见托尼的人不管是男是女都会马上从他前进的方向避开，这种摩西分海般的效果更显得托尼才是这个宴会的主角。 　　卡尔背对着托尼，在托尼几乎都要走到他身后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转过身，说：“你好，斯塔克先生……” 　　“哇哦，你穿的这是什么？领结？天呐，你活在上个世纪吗？我爷爷都不戴领结了！虽然我没见过我爷爷不过我肯定他肯定不会戴领结。”托尼打断了卡尔的话，“随便吧，不管怎么说，我家死老头逼着我来参加这个什么宴会，我也只好过来了。” 　　“……谢谢，斯塔克先生？”卡尔用轻微的上扬调表示自己的惊讶和不知所措，“你的出场方式，真是让人印象深刻。” 　　“不用谢，卡尔，你是叫卡尔是吧？”托尼没等卡尔回答就继续说道，“实话说我根本搞不懂为什么死老头要我来参加这个什么悼念宴会。得了吧，来参加的人谁关心艾尔夫妇啊？虽然他们是亿万富翁还是世界知名的慈善家，可人死后就一了百了了，大家只是过来看看马上就要继承艾尔集团的人，也就是你，是谁罢了。” 　　“呃……”卡尔卡住了，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的剧本里可没有这么一出。 　　“不管怎么说，我很遗憾发生在你们一家身上的事情。”托尼还在喋喋不休，他又把话绕回了原处。 　　“尽管我认为你父母的死亡疑点很大。说出车祸就出车祸，出车祸的地方恰好没有监控，车祸前后恰好足足好几个小时都没有车辆经过，老天，这么多巧合放在一起，我有理由认为他们是被人谋杀的——又或者你们公司出产的车辆有什么质量问题，才让这两个可怜的人死在车里。你们不是一直在车辆的智能安全性上做宣传吗？这就是你们宣传的高安全性？” 　　知道托尼嘴贱，但没有想到托尼会这么嘴贱的卡尔，表情一片空白。 　　一半是伪装，一半是真的感觉到叹为观止。 　　毕竟听见托尼怼人和亲自被托尼怼是两种感受。 　　滔滔不绝地讲了一大堆的托尼最后一句话终于出了口：“……这么说吧，我有充分的理由认为，你父母的死，完全是因为他们的短视和无能。” 　　偌大的厅堂中静得足以上演什么恐怖电影。 　　头顶巨大的水晶灯投射着光点，大厅一侧的演奏者们依然演奏着动人的音乐，悠扬的曲声环绕着众人，整个大厅以卡尔和托尼为中心，其余所有人的身体、视线无一例外地向他们两人存在的方向前倾，人人都僵立在原地，人人脸上都表情定格。 　　惊骇、错愕、猝不及防是统一的感情色彩。 　　像是一个巨大的宴会主题的蜡像馆，现场里充满了令人不寒而栗的生动。 　　而这一幕也被人拍摄了下来，成为全世界媒体都使用的头条配图，照片里的景象呈现出一种荒诞剧才会有的滑稽感，唯美的灯光和两位主角的颜值，尤其是他们的表情和打扮，也让这一幕显得格外……怎么形容来着？ 　　“绝妙的张力。”露易丝在事后评价道，她用挑剔的眼光审视着这张出自自己之手的照片，最后不得不承认，“一切都是巧合，我所处的位置，他们的对话，整个大厅里的气氛，灯光，音乐，甚至落地窗外漆黑的夜空，所有的巧合造就了这张精妙的照片。这张照片不是我的功劳。下一张才是。” 　　另一张照片同样是在现场的露易丝拍摄的。 　　照片里，年轻的卡尔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同样年轻的托尼，他绷紧了嘴唇，压抑着自己的愤怒，而他的手则高高扬起，杯中的饮料劈头盖脸地倾洒在托尼身上。 　　水流在半空中呈现出惊人曼妙的弧度和光泽，而托尼的表情兼具有得意洋洋和茫然失措，能够看出他的情绪正在从前者过渡到后者。 　　这张照片是静止的，却充满了流动感，一个小小的瞬间将所有冲突都演绎得淋漓尽致，更彰显了拍摄者对于细节的精妙捕捉。 　　可是把这两张照片相对比，任何有眼光的人都要承认，上一张照片才是真正精妙的那个。 　　就像露易丝说的那样，上张图太巧合了，两位主角的对峙，庞大的观众群体，他们丰富多彩的情绪，甚至灯光，甚至服饰，甚至卡尔脸上残存的笑容和托尼迎着光闪闪发光的大眼睛，一切都是恰到好处的时间和状态，然后这张图片诞生了，就像神灵的手在推动一切。 　　“这不是一个愉快的初见，但不知为什么，我有预感，这两位年轻人会成为很好的朋友。”露易丝在她的报道中这么写，“当然，是那种极其有话题性、总是在争吵的朋友。” 　　而卡尔在托尼口出狂言后想了什么？ 　　主要是在想他要怎么应对这种无理的话。 　　托尼来了以后不会有什么好看的反应是卡尔早有预料的事情，毕竟托尼已经和他的父亲闹矛盾很久了，一个沉迷事业对家庭不管不顾的父亲，一个高智商且正值叛逆期的儿子，忽略他们对话中那些原理和公式，这两个人吵起架来不比幼儿园小朋友的争吵高明多少。 　　反正卡尔早就听腻了。 　　不过他始终保持着对这些人的关注。 　　现在他要怎么做呢？和托尼怼上？没必要，而且托尼是你越和他说他就越来劲的类型，和他吵架只会被他拉进幼儿园等级的争吵中，然后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 　　可是不做反击也不行。 　　卡尔·艾尔的人设就是被宠得有些不谙世事的少爷，虽然脾气挺好，可父母刚刚过世后不久，听到托尼这种“他们死了是因为他们傻”的发言后要是不反击，就不是不谙世事了，是懦弱，是对父母毫无感情。 　　亚历山大已经在接近，身后也响起了窃窃私语，多半都是震惊于托尼的嘴贱，少部分是幸灾乐祸和看好戏。 　　卡尔在心里思考了一下如果死去的人是他真正的父母此刻他会有什么反应，他拧起眉，轻轻绷紧了嘴唇，然后扬起手，把杯子里的汽水全都倒在了托尼的脸上。 　　“我想你需要清醒一下，斯塔克先生。” 　　他说，随即把空杯子往身边一个可怜侍者的托盘里一放，在亚历山大赶到现场前毫不留情地离开了。 　　“嘿，你居然在宴会上喝柠檬味的汽水！”托尼湿淋淋地站在原地，干笑了一下，半天才挤出这句话来，“被一个男人泼了一脸汽水，老天，真是神奇的经历。” 　　看来这场宴会不会像亚历山大计划的那样完美无缺了，卡尔想，不过邀请了托尼就要有他会把一切都搞砸的心理准备。 　　他只是稍有些遗憾，没能在这场宴会上和莱克斯说话。 　　难得平时衣着很随便的莱克斯穿上了整套正装。 第16章 　　还有戴安娜，未来的正义联盟三巨头之一，美貌的亚马逊战士，神奇女侠——卡尔很喜欢她，而且很有可能他再也不会像喜欢戴安娜那样喜欢另一个女人了。 　　她也为今天的宴会穿上了盛装，一袭艳红色的露背长裙，挽着发，鬓角别一枚红宝石，笑容里依稀还能看见岛上少女远离人世的天真。 　　布鲁斯没有来是一个遗憾，但他现在还在欧洲那一块流浪呢，卡尔时时刻刻都关注着年轻的布鲁斯，他还被困在心魔里，日日夜夜都挣扎着试图找回真正的，亦或是他想要的那一个自我。 　　他还不是蝙蝠侠。他还只是个陷入了痛苦的孩子，就像托尼现在也只是个嘴贱的花花公子。 　　这行宴会受邀并且最终过来的人有很多，卡尔还以为这场宴会是他和很多人的初识。 　　可惜被托尼破坏了。 　　这场失败的宴会之后，卡尔再也没有出现在人前过。 　　事件后续是亚历山大负责对外发表意见，应付记者和媒体，至于托尼·斯塔克，虽然卡尔有听到他私下里抱怨自己一言不合就泼人一脸汽水，但在公开场合，这家伙倒是勉勉强强地道了个歉：“听着，我那天去宴会之前做了太久实验，我在设计最新的推动器——在实验室里熬了好几天，好几天时间不眠不休你懂吗？我当时脑子有些不清醒。就这样。” 　　好吧。斯塔克式道歉。 　　托尼的父亲，霍华德，为了给自己的儿子擦屁股，还特地给卡尔打电话，客客气气地道了歉。 　　“没关系。”卡尔是这么回答的，“实际上，托尼的话给了我一些灵感，关于车辆安全的问题。” 　　“我们研究了一种智能程序，安装到车辆里以后，它会在受到撞击时发射信号，已经做好预设的卫星就能通过信号识别到车祸发生的具体位置。我们还在许多没有监控和监控过少的车道安装了监控器，免费的，监控器里预装了三种备份方式，所有视频备份都会被直接传送到艾尔集团的程序库里。” 　　霍华德十分惊讶：“你们的卫星技术已经走在这么前列了吗？” 　　“您过奖了。”卡尔愉快地说，“您不介意的话，稍后我会将程序发送给您，请您务必为自己的车做好保障，以防万一。您看，即使是亿万富翁、慈善家，也有可能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离开人世，就算您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托尼考虑。” 　　最有一句话他说得有些意味深长，不过也只是点到为止。 　　无论霍华德是否安装这个程序，他都能在对方出事的时候反应过来，然后通知别人及时救援，到时候自己的命都被救了，霍华德应该也不至于在自己的车有没有被监控这件事上面纠缠。 　　但让卡尔没想到的是，拿到程序以后，霍华德几乎没怎么思考就装在自己的车子上了。 　　而且还打电话过来感谢他，顺便狠狠夸赞了一波：“设计出这个程序的人绝对是个天才！我完全破译不出它的原理！它完美得就像神的造物！” 　　“谢谢您，斯塔克先生。您的夸奖和信任都让我受宠若惊。” 　　“是你设计的？”霍华德这次是真的非常吃惊了，“你还这么年轻，真该让托尼看看你的成就——唔，我这里的资料说你没有上过大学？” 　　卡尔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拜托，斯塔克先生，千万别在托尼面前夸我，我觉得我目前在他心里的形象已经够恶劣了。至于大学？是的，我没上过。我只接受过家庭教师的教育，斯塔克先生，不过我想，他们都是他们自己行业的佼佼者。” 　　只除了威廉，他的文学老师。卡尔有搜寻过对方的声音，然而一无所获，要么就是对方已经去世，要么就是对方已经不在地球上。 　　他问过亚历山大，答案是后者。 　　因此威廉始终是一个谜。 　　霍华德对他只接受家庭教育没有任何评价，但对另一句话表示了否定。 　　“恰巧相反，我认为托尼对你的印象很好。他不是个坏孩子，卡尔，他只是太冲动了，去参加宴会是我逼他的，为此我们还大吵了一架，所以他在宴会上说话非常过分。后来他也很后悔这样对你，卡尔，他拉不下面子道歉。我了解我儿子，他喜欢你，才会在意你对他的看法，换成随便什么人他可是甜言蜜语张口就来。” 　　卡尔完全相信。 　　托尼清醒过来之后问霍华德要了卡尔的联系方式，霍华德看见是谁给他打电话以后吃惊得差点摔了手机，两个人在电话里一阵尬聊，卡尔不得不承认这两父子的对话里有太多笑点。 　　之后托尼保存了卡尔的手机号，只是他总是下定不了决心去拨通。 　　“我认为父亲和儿子的性格是有很大相似之处的，您看，”卡尔一本正经地说，“托尼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情绪，是不是也是您的影响呢？” 　　霍华德在电话另一端沉默了几秒，干巴巴地说：“很有创造性的推论。” 　　经过此事以后卡尔和霍华德逐渐有了联系，和卡尔了解得差不多，这是个虽然聪明得能够看透阴谋，本身性格却比较直来直去的人，在亲近的人面前情商还会直线下降。 　　他们的来往没有保密，主要是霍华德有事没事就夸一下卡尔，所以托尼很快就知道了。 　　卡尔接到了他怒气冲冲打过来的电话：“你给老头子灌了什么迷魂汤！” 　　“……没关系？”卡尔慢吞吞地说。 　　他委婉地暗示托尼还欠他一个道歉没还。 　　托尼的这个电话也完全是出于冲动，他这会儿刚结束派对，喝了不少酒，头脑正发热。 　　卡尔的话比最好的醒酒汤都厉害，马上就让托尼清醒了过来，并且成功地卡住了：“呃，嗯……你抢走了我的台词。” 　　他的意思是卡尔应该为抢走了他的父亲关注这件事为他道歉，然后由他来说这个“没关系”。 　　“我不会告诉斯塔克夫人你打电话过来对我进行毫无理由的指责，而且在此之前没有向我道歉。”卡尔说。 　　“嘿！你本来就不能告诉我妈妈！哦天呐，老头子连这个都告诉你了！我就是拿我妈妈没办法！”托尼咬牙切齿，“好吧，好吧，关于上次的事情，呃，我很……抱歉。” 　　“我不介意再说一次，托尼，没关系。我原谅你了，你不是故意的。另外你妈妈的事不是你爸爸告诉我的，只是合理的推测：男孩可以和父亲对抗，却总是在母亲面前屈服。” 　　“既然我道过歉了，轮到你告诉我了。你到底是给我家老头看了什么？他现在天天都夸你是个天才，而你甚至连大学都没有上过！”托尼听起来肺都要气炸了。 　　“噢……他只是用我来鼓励你而已，不是真的认为我是个天才。”卡尔的声音有够困惑的，他的对外形象是个傻白甜，这种口气非常有必要。 　　“听起来你才姓斯塔克。”托尼嘲讽道，“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兄弟？这个冒名顶替的兄弟还觉得自己很了解老头子。” 　　旁听托尼和霍华德的对话很有趣，但要是被卷入这对父子的矛盾，事情的后果就很严重了。 　　卡尔才不会傻到成为夹在两父子之间的炮灰，“你父亲还在寻找美国队长吗？” 　　“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坚持认为那个老冰棍还活着。老天，他简直像个还相信童话故事的孩子！”托尼果然上当，又或者他其实知道卡尔是在转移话题，只是对这件事怨念太深，所以一逮着机会就抱怨个不停，“就算找到了又怎么样？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是尸体也烂得骨架都不剩了。” 　　“斯塔克先生对你的关心太少。”卡尔说，“可斯塔克先生还在呀。珍惜他还在的时间吧。” 　　托尼顿时不说话了，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卡尔的双亲都已经去世，他抱怨父亲的行为在卡尔眼里大约是一种另类的炫耀。 　　“下星期我有一个派对。”他冷不丁说，“要来吗？” 　　卡尔猜这大概是一种示好。 第17章 　　“谢谢，但我比较习惯这种不被注意的状态。我连工作都全部推给亚历山大了。参加你的宴会会让我上头条。”卡尔拒绝了。 　　托尼嘟囔了两句，也没纠缠，挂掉了电话。 　　然后卡尔果然就销声匿迹了一年，几乎没有再出现在媒体上。 　　人们本应该对这个年轻的总裁充满好奇，但有管家冲锋在最前线，又在商战中表现出不俗的能力，卡尔作为一个小透明便被逐渐遗忘。 　　值得一提的是，在此期间，虽然联系不频繁，但托尼和卡尔人之间的对话从未停过，卡尔和霍华德的关系也还不错。 　　这父子俩都不是很好相处的人，可又同时对他另眼相待，而且还不是只在他面前这样，在外人面前也是。 　　霍华德有时候碰到技术性难题后会来卡尔这里找灵感，对外他是这么评价的：“我当然不是说卡尔这孩子天才到超越我，但他经常能用非常奇妙的角度给我启发。他的思想天马行空，完全不受拘束，我想远离繁华的生活大概让他保持了某种敏锐，而这种敏锐是很容易被平庸的思想所污染的，即使斯塔克们也不能幸免。” 　　……卡尔完全明白托尼嘴贱是从哪里来的了。 　　霍华德这地图炮开得，真是一绝，就差摆明了说“都是你们这群蠢货的错”了。 　　托尼也偶尔会在谈话中提起卡尔。 　　“我们还挺合得来的。你知道，卡尔他不像多数人那样蠢，而且他戴领结也能戴得很好看。老天，他喜欢领结，我保证，所以我们还是别说领结的坏话了。” 　　卡尔有些搞不懂为什么，还是亚历山大一语点醒梦中人：“您不觉得您的对外形象太天真无害了吗？这种形象有时候会惹人厌烦，但您非常巧妙地让您的形象更偏向于‘激起保护欲’的类型，而非超人那样的善于保护别人。就伪装来说非常完美，卡尔·艾尔是和超人几乎完全相反的两个人。” 　　“没有吧？”卡尔是真的感觉有些茫然，钱的傻白甜，这就是卡尔·艾尔的人设啊。 　　他向外界展示的超人虽然很温柔，但也同样很有力量，这个世界丰富多彩的力量体系让他比别的世界的超人更自由一些，不至于压抑得太多。 　　有变种人在前，超人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太多的重视——起码不是万众瞩目的重视。 　　塑造“卡尔”的时候，他的重心会放在柔弱上。 　　不是肉体的柔弱感，而是心灵的，那种从小到大被保护得非常好，身材都是在健身房练出来的少爷形象。 　　“就是这样。卡尔·艾尔总觉得别人对他心怀善意，就算别人毫无理由地发脾气，他也不觉得生气和难过，而是第一时间询问说发生了什么，他担忧别人就像担忧自己的事情一样，他说话永远温声细语，他永远不发脾气。”管家说，“不管您怎么看待您对外的表现，您在两位斯塔克先生面前就是这样的。” 　　卡尔非常震惊：“有吗？！” 　　“您还记得上个电话里小斯塔克先生冲您大吼大叫的事情吗？半夜两点接到这样的电话，您不仅听完了小斯塔克先生的抱怨，还花了一个多小时安慰他。” 　　“但是打电话前一天他才刚刚和霍华德吵了一架，埋首实验室以后他的研究又陷入了僵局，急需资金的时候霍华德因为争吵削减了他的经费，他的女友又因为他一直做实验把他甩了。”卡尔说，“这么多事情凑在一起，生气抓狂是正常的。” 　　亚历山大不置可否，只是继续说：“那么上次斯塔克先生毫无征兆地飞到您家，把您拉到他的实验室，逼着您和他一起测试新式武器的时候呢？” 　　“神盾局一直在给他施加压力，威胁他再没有新式武器就要暂缓停止寻找美国队长了，找到美国队长是他最大的心愿，所以他才特别紧张。而且因为我一直不肯再次出现在公众面前，他担心我不肯同意，才一大早就过来找我的。”卡尔说，“虽然特地换上睡衣假装自己在睡觉挺麻烦，不过被连人带床拉上飞机的经历还挺新奇。” 　　“您知道这些都和您无关。而且他们并不清楚您知道这些事的前因后果，在他们看来，就是您在被非常粗俗地对待以后，依然对他们保持善意，并且十分慷慨。” 　　“都是小事而已，有教养的人就该这么做。” 　　“细节才能体现一个人。”亚历山大说，“况且，主人，您没有意识到这种类型的人正是所有责任心过重的人会下意识保护的对象吗？” 　　“看来我小白兔的形象是洗不掉了。”卡尔哭笑不得。 　　在此之后卡尔有尝试过稍微改变一下自己的形象，比如试着在托尼和他说话的时候发脾气，在霍华德面前抱怨一下托尼什么的。 　　令他惊讶的是，托尼和霍华德都显得相当……宽容。 　　“你不要给我打电话了，你很烦。”卡尔有试着这么和托尼说话。 　　“？” 　　即使隔着手机卡尔也能感觉到托尼的一脸懵逼。 　　“你怎么了？谁惹你了？是不是公司的股东打电话骂你了？他们都是傻瓜，别理他们。我从来不去公司开会，公司也照常运转。亚历山大呢，他在做什么？他为什么没有照顾好你？你生病了吗？老天，管家就应该就近照顾你，公司的事情交给被人去做就行了。你肯定是生病了，该死的，我马上过来看你！” 　　“我很好！”卡尔赶紧说，并且迅速把他的音调变了一下，从偏向超人的口气变成偏向卡尔·艾尔的口气，“我就是觉得你很烦。你不要给我打电话了。” 　　卡尔·艾尔说话的音色是有一点气泡音的，不重，在这方面卡尔参考了荷兰弟的说话口音，那种轻微有些含糊的口吻非常清晰，具有特色，而他作为超人的时候，说话的声音则总是稳定且富有磁性。 　　两种完全不相容的声音能够有效地让人下意识忽略这两个形象之间的相似之处。 　　“OK，OK。”托尼说，“不管你是怎么回事，我会搞清楚的，小鬼。” 　　第二天卡尔为一个干旱的村庄里引过去一片雨云，回到家的时候，托尼已经在他的待客厅里等着了，翘着腿，满脸嫌弃地喝着汽水。 　　“认真的，你们家居然没有酒，除了白水、苏打水就只有汽水？啤酒都没有？”托尼说，“老天，我是过来找什么不自在，你根本就是个小孩子，我没必要关注青少年的心理问题……” 　　“你就大我几个月。”卡尔不得不提醒托尼。 　　“我打赌你心理年龄刚满七岁。”托尼说。 　　“你只有三岁。” 　　“哦得了吧卡尔宝宝，我十六岁就在全校最靓的美女身上结束了我的……” 　　“咳咳。”亚历山大咳嗽了一声。 　　“嘿他都有十八岁了！是时候进行一些成年人的活动了！”托尼扬声道，但没有继续下去，而是转头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卡尔，“拿着吧。” 　　卡尔看着托尼：“这是什么？” 　　“一个有趣的小玩意。”托尼说，他又补充了一句，“我自己做的，应该是市面上最好的智能手机了，我给系统加密以后全世界最厉害的黑客也不可能攻破它——哦对了，我还在里面预装了一个小程序，像是AI那种。” 　　他满脸得意洋洋，但心跳速度加剧，手指下意识地绷紧了，面部的肌肉也轻微地收拢，这所有的身体细节都在暗示他十分紧张。 　　卡尔知道盒子里是什么。他没有透视，但他知道托尼花了大半夜做这个。 　　他迟疑了一下，有些搞不懂这是什么情况，但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谢谢。”他茫然地说。 　　“小王子终于开心了！”托尼表情夸张地长舒了一口气，他走过来揽住卡尔，勾肩搭背这个动作因为他们的身高差距有些困难，托尼就揽着卡尔的背，“你那小脾气还真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我睡了你没公开的女朋友。等会儿，你没有女朋友吧？没有？老天，你都十八了！我在你手机里存了一些号码，配了照片的，你可以看看……” 　　后续没有了，什么事也没发生。 　　托尼还是无视时间给他打电话，有时候还会飞到农场来，就为了给他一些小玩意，全自动扫地机，速度很快的笔记本电脑，诸如此类。 　　嫌弃卡尔家里没有啤酒好像是一种日常，但托尼没有试着自带啤酒，一次也没有。 　　在霍华德面前抱怨托尼之后霍华德的反应就更有意思了，霍华德简直是在怂恿卡尔给托尼一点颜色看看。 　　“受得了他的人太少了，卡尔，你生气我完全可以理解！给他点教训，别在意我，尽管整他。”霍华德说，“我听说他上次惹你生气了，最后只好第二天带着礼物飞过去讨好你？干得漂亮！” 　　“事实上那算是我在无理取闹……” 　　“得了，别帮他说好话了，他准是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干了什么坏事。那家伙对哪里惹了你还一头雾水呢，但是这不妨碍他知道肯定是他自己的问题。就这点说，我得承认，他很有自知之明。” 　　卡尔懂了。在托尼身上展示自己的小脾气这件事从根本上不成立，因为所有人，包括托尼自己都觉得他自己很难相处，而且尤其擅长让关心他的人生气。 　　卡尔对托尼生气只是“托尼做人很糟”的另一有力佐证。 第18章 　　托尼在霍华德面前都是死犟着不肯认输，但在卡尔面前不需要。 　　卡尔在他们眼里是傻白甜，傻白甜不开心了那肯定就是托尼的错，一般情况下在场的人不开心了都是托尼的错，但是托尼不在乎他们，卡尔不同，他是托尼的朋友，而且是仅有的朋友，托尼不介意稍微服一下软。 　　而且做得很有他的风格，像是忽然想到卡尔，像是随便从实验室的角落捡了一个礼物，一切都很漫不经心，绝对不是认真做的。 　　卡尔放弃树立新形象了。傻白甜就傻白甜，也不碍着什么。 　　他没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因为他忙着开一个自己的公司的事情。 　　既然决定了卡尔·艾尔将会成为超人的面具，那么这个人物就必须要有适当的出镜率，不能随时都在幕后。 　　亚历山大建议卡尔选一个感兴趣的工作，卡尔有犹豫要不要做一个记者，可他不像克拉克，对成为记者没什么兴趣，而且以他的身份，做记者……谁敢录取啊？ 　　最后选来选去，卡尔灵机一动，决定开一个电影公司。 　　他能够看到别的平行世界，而那些平行世界之间总是互有关联，有很多故事他觉得非常有意思，也不介意拿出来和这个世界分享。 　　想到以后他就直接做了，先是宣布成立D&M公司，公司才刚成立，还没招人，艾尔集团就大手笔地注资进来，而得知消息的霍华德和托尼也投了一大笔钱参股，D&M成立的消息还未公开就不费吹灰之力地登上了世界头条。 　　——废话，一家刚成立的皮包公司，流动资金高达二十亿，这种消息都不给上头条，编辑部可以排队自杀了。 　　消息轰动了世界，尤其是好莱坞。 　　他们当然不是害怕D&M公司撼动他们的地位，再有钱，在电影界这家公司也是初出茅庐，短时间之内不足为惧，他们担心的是这个携带巨大资产和雄浑背景的大佬进场会有一些糟糕的后果。 　　像是随便给顶级明星开巨额酬金，然后直接拉高了片酬的平均水准，给后来的电影拍摄提高了成本；又或是什么都不懂但是什么都要最好的，拿到顶级的导演、编剧、演员、后期和宣传资源以后瞎拍一气，搞得一整年都没什么好电影；又或者这个年轻的大少爷纯粹是拿着钱胡搞，只管搅混水，完了失去兴致就拍屁股走人，留下烂摊子要他们这些还要继续混的收拾。 　　好莱坞六大影业紧急活动起来，到处打探消息，想知道卡尔究竟是要做什么，然而这时候，他们才愕然发现，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直接联系到卡尔·艾尔！ 　　最后还是通过托尼才要到了卡尔的联系方式，知道卡尔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也不喜欢豪华的宴会，他们特地选择在一个度假别墅里招待卡尔。 　　卡尔当然去了。 　　别墅的位置很好，明显是度假专用的，被建造在靠湖的某个山头，绵延的山脉中只有这一栋别墅，来回都要靠专机，在机场下飞机以后，又通过缆道到达。 　　六大影业都派出了差不多和卡尔同龄的人过来，说是同龄，其实这些人平均都有三十五岁了，在十九岁的卡尔面前，他们都有些拿捏不准态度。 　　直到卡尔抬头冲他们笑起来：“这里有个湖，你们带鱼竿了吗？” 　　于是他们钓了一天的鱼，晚上吃了全鱼宴，最后被小心翼翼地问起D&M公司的时候，卡尔说：“诶，这个啊，我开着玩的，无所谓赚不赚。不过我不会马上拍电影，先拍电视剧，然后再拍电影。对了，我看中了你们公司的几个人，还有几个剧本——我要给谁打电话才能拿到人和剧本？” 　　可能是见他们脸色都不太好看，卡尔体贴地补充了一句：“放心好了，我不需要支柱人物，公司里我说了算，给我几个听话的、会做事的人就行。” 　　一个完整的影视制片公司至少要有四部分，投资、制作、营销、发行，缺一不可。 　　卡尔在决定拍电影以后就研究了一下目前好莱坞的六大影业，它们的组成和构架各有不同，基本上属于乱中有序的状态，内行才能把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理顺，而拍摄电影、电视剧的流程虽然有统一的标准，可是随便乱来好像也没问题，基本上只要挥舞着钞票，再加上一点后台，所有难题都不复存在。 　　因此卡尔决定就做一个挥着钞票乱来的人好了，他拍电视剧和电影又不是奔着赚钱去的，没必要研究这么多。 　　只是考虑到他可能会对这个行业造成的冲击，卡尔才打算弄些人好歹组建一下公司，为他处理他不想处理的事，也是为了让D&M公司遵循业内的多数规则。 　　在搞懂他的意思以后，六大影业松懈下来，卡尔要什么人他们给什么人，要什么剧本他们——还是看了剧本，觉得好像拍出来没什么赚头，才给卡尔的。 　　资本的力量让这个空荡荡的公司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被填满了，一周以后一切就绪，卡尔可以拍摄他的第一部 作品了。 　　他选择拍摄的第一部 作品，是被尘封已久的《汉尼拔》。 　　这个世界没有汉尼拔这个经典的形象，但奇妙的是，卡尔仍旧在剧本库中找到了这部剧第一季的剧本。 　　和卡尔曾见到的平行世界中真实发生的事情相比，这个剧本浅薄和粗糙了很多，也没能完整地表达出汉尼拔和威尔之间复杂的感情，但大体上已经接近了。 　　他在拿到剧本的同时也拿到了改编权，于是毫不客气地操刀修改了剧本，顺便还把第二三四季剧本都写出来，随后又兴冲冲地宣布他要自己去找合适的演员。 　　全世界都知道D&M公司是一个昂贵的游戏，谁会对卡尔这个决定有意见呢？当然是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只是没有人想到卡尔找演员的速度会这么快，早上才宣布要去找演员，下午就把人带来了。 　　莱恩接到经纪人的电话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是个不错的演员，长得挺好看，演技也不错，可在影视圈里完全是毫无名气的那一批，基本都是靠着有几句台词的角色获得收入，像他这样的演员还有很多，如果不是撞上大运，未来只能是演着平凡无奇的小角色到死了。 　　卡尔组建了一个电影公司的事他当然也知道，知道之后他和所有小演员一样，感叹了几句，然后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完全没想到自己真的撞上了大运。 　　他被卡尔看中，将担任一部电视剧的男二号，不过看戏份这完全就是双男主的电视剧，所以说他是男主角也完全没有问题。 　　经纪人激动得快要哭出来了，莱恩却觉得仿佛还在梦里一样。这件事是真的吗？直到被带进剧组，他都有些不敢置信。 　　比他更加不敢置信的是即将扮演“汉尼拔”的艾伦，莱恩好歹本身还是个演员，他却是个街边的流浪汉，卡尔的车在他面前停下来，告诉他“我有一部电视剧，我觉得你很适合做主演”的时候，他差点还以为卡尔是来抓他回实验室的。 　　艾伦是一个变种人，很倒霉的，他还是个孤儿，几乎在变种能力出现的时候就被抓了，经受了好几年折磨以后在某次实验室转移位置的时候趁着混乱逃了出来。 　　因为变种能力是没什么用的“威慑”，也就是让自己看起来比较可怕，他基本做不了什么坏事，只是饿极了会谨慎地挑选一些好欺负的人弄点吃的。 　　看懂剧本对他来说有些困难，不过他理解自己是要演一个“可怕的人”以后，就一点也不担心了。 　　别的不说，可怕？他绝对能够演好。 　　导演詹姆斯对卡尔寻找演员的速度十分震惊：“老板，你确定他们没问题？” 　　你在逗我吗？他的眼神说，一个从来没有做过男七号的小年轻，一个甚至没有演过戏，剧本都看不太懂的流浪汉来担任主角？ 　　“没问题。”卡尔非常肯定，“莱恩的长相和威尔非常相似，而他天生就有轻微的神经质，至于艾伦，他有种异样的英俊，而且很擅长在某些时候变得危险。” 　　“但是……但是这两个人物之间那种感情，那种相互吸引和对抗、相互影响和排斥，那种灵魂伴侣的表现，他们也能做到？” 　　已经看完了四季剧本的詹姆斯严重怀疑。 　　卡尔心说当然没问题了，这两个人就是威尔和汉尼拔在这个世界的人物投射啊，他们就是平行世界的威尔和汉尼拔，没相遇的时候什么也不会发生，一旦相遇了，化学反应会多到你压根没眼看。 　　可这理由也说不出口，而且他自己其实也不能百分之百地确定。 　　因此他说：“我觉得没问题，你先拍着呗，不合适再换。” 第19章 　　詹姆斯同意了，他也只能同意，整个公司只被允许有卡尔一个人说话的声音。 　　他唯一庆幸的是卡尔不是那种什么都要插手的类型。 　　确定演员和剧本以后，卡尔觉得这部电视剧没有他发挥的空间，就又赶着去忙别的事情了。 　　关于艾伦和莱恩，也就是这个世界的汉尼拔和威尔，发现他们这两人也是意外之喜。 　　卡尔从某些世界中认识到了一个有趣的概念，异时空同位体，也就是处于不同的时空、不同的平行历史、平行宇宙、平行世界中的同一个人。 　　比如他自己，就是“克拉克·肯特”的异时空同位体。 　　异时空同位体之间的差异巨大，无论是性别、经历、年龄、家庭都有可能完全不同，因此异时空同位体本质上是不同的人。 　　但他们终究是“同位体”，是“同一个人”的不同发展。 　　他们的核心是一致的。 　　在卡尔的眼中，他们的核心是一种黯淡的光。 　　所有生命体都会从身体深处向外散发一层光圈，那是他们的信息素和生物电波，这层光圈很淡，色彩斑斓，就像每一片树叶都不尽相同一样，不同的生命体反映出来的光圈也是不同的。 　　而异时空同位体，有着一模一样的光圈。 　　卡尔就是靠这个辨认出艾伦和莱恩的，在让他们参演电视剧之前，他认真而详细地调查了一下这两个人，结果令他惊讶而欣喜。 　　莱恩，他几乎和另一个世界中的威尔如出一辙，威尔那种天生就能够通过细枝末节和别人共情的能力体现在他的身上，变成了用一种惊人的剧本解读能力。莱恩可以从无数句台词中慢慢建立一个完备的形象，而后又沉浸其中，他是彻头彻尾的体验派演员，如其说他是在表演某一个人，不如说他在表演的时候，已经成为了某一个人。 　　这种天分目前为止还没有被人发现，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没能拿到足够漂亮的剧本。 　　演技再好，他也很难将一个本身就无比平庸的人演得具有吸引力，特别是莱恩本身的表演经验并不丰富。 　　卡尔是从他阅读剧本时偶尔的喃喃自语中感觉到他的天赋的，他觉得自己是挖到宝了，一个足够优秀的演员能把五分优秀的剧情演绎成八分的吸引人，而卡尔知道，经过他调整的剧本绝对不止五分优秀。 　　至于艾伦……艾伦没有汉尼拔那么邪恶。 　　一个不邪恶的汉尼拔，听起来简直是不可思议，而且难以避免地让人觉得有些失落，毕竟邪恶就是这个人物的终极魅力。 　　一个不诱人堕落的恶魔究竟有什么禁忌的吸引力呢？ 　　当然有。 　　艾伦比卡尔所见的任何一个汉尼拔都更为英俊。 　　他还很年轻，才二十多岁，大概是因为长时间被关在实验室里，在经受摧残的同时，那些怪异的药物也让艾伦的基因发生了变异，他的发色是晦暗的铜金色，他的瞳孔略微有些大，而且呈现出多变的冰灰。 　　加上他身材高大端正，姿势永远干脆挺拔，不说话，默默坐着，就有种隔离于整个世界的、仿佛上个世纪的古老绅士的陈旧和高贵。 　　因为他是孤儿，卡尔在试图找到他的亲属时受到了阻碍，还是万能的管家亚历山大提供了资料，表明艾伦的所有亲属都死于纳粹的屠杀。 　　“你怎么知道的，亚历山大？”卡尔惊讶极了。 　　他的管家所体现出的科技远超过地球科技，甚至其中有一部分科技也不是氪星科技可以做到的。 　　在科技等级的碾压之下，地球上所有加密资料在亚历山大面前都是羞答答地敞开衣裳，迫不及待地想要向亚历山大展示雪白躯体的小姑娘。 　　对卡尔来说地球上鲜少有什么秘密，而对亚历山大来说，地球上没有秘密。 　　可那也仅限于有资料记载的。任何数据只要曾在世界上留下痕迹亚历山大就能追踪到，可万一根本没有留下过资料呢？ 　　在没有一句话被输入电脑，甚至没有一个纸片存留的情况下，亚历山大是怎么知道的？ 　　或许是卡尔惊讶的目光太过明显，管家微笑了一下。 　　他的笑容和人类那么相似，充满了温柔的纵容和溺爱。 　　“我想您已经在课堂上学到过，信息——它既非物质也非能量，信息就是信息，它是规律的总和。”亚历山大开启了卡尔所熟悉的教学模式，那么多年里，他的管家就是这样，在他一次又一次的提问中，一点一点地将真理教给他，“一粒石子投入湖水中，它所传递出的震荡是信息，水下被余波惊动的鱼是信息，游走的鱼所携带的微生物也是信息。所有事件都是信息，而且都是有联系的信息，主人，您已经学会利用信息了，您只是太年轻，还不太熟练。” 　　“事件是信息，事件的影响也是信息。”卡尔明白了，“你能具体举例一下吗？关于你的能力极限？” 　　管家似乎略微思考了一下，而后他伸出手，轻轻拖住空气中悬浮的一个水汽分子：“我想您应该已经发现了，今天的空气湿度显示明日有雨。” 　　卡尔点了点头。 　　“在42个标准大小的星系之外，有一种特殊种族的牛，它们因为在作为食物的时候会彬彬有礼地介绍自己身体上最适合食用的部分而闻名，因为其中某一头牛诚恳的建议被食客粗暴无礼地忽视了，它悲痛的鲜血飘散在宇宙中，导致某个临近星球刚刚走上进化之路的准智慧生物全部毁灭，星球荒芜、碎裂，向外迸射的陨石和星云最终形成了地球上的一场大雨。” 　　“……我知道宇宙中的可能是无限的，但我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这种牛会热衷于被吃掉。” 　　“出于信仰，他们认为被食用可以去一个美好的新世界，即上天堂。”管家说，他恭敬地倾身行礼，而后离开了，将空间留给他心情复杂的主人。 　　卡尔还能说什么？早在他知道自己活在漫画世界的时候，他的三观就已经碎成了渣。 　　世界上有可能发生任何一种事情，对于这些奇妙的、并不热爱毁灭他人的种族，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它们。 　　艾伦的经历和多数汉尼拔的经历都不同，他心中有痛苦和黑暗的部分，但他并不像那些汉尼拔一样，将人类统统视为牲畜。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个世界有变种人、有超常的能力，他的姿态谦卑了一些，他也不那么热爱品尝他人的痛苦，并不将扭曲的心灵视为难得的佳肴。 　　他只是活得像个苦修士。他只是将痛苦和黑暗都藏在很深的地方，并不炫耀，但也不以此为耻。 　　卡尔很期待艾伦和莱恩的表现。 　　可以说是有些恶趣味的好奇……拜托，超人也能在无伤大雅的情况下给自己找些乐子对不对？ 　　毕竟他要担忧的思考的事情太多。 　　偶尔他会自暴自弃地想，他活在一个三个等级中最低级的同人衍生世界里，管这么多毫无意义，可更多的时候，他还是希望自己能做得多一些，再多一些。 　　事件本身并无意义。 　　但总要去做。 　　虽然拥有打破次元壁的世界已经有很多年了，卡尔却还是不太能够熟练地掌控它。 　　在他的意识深处，他觉得他是可以掌控这股力量的，他能感觉到这项能力不仅仅是能够让他“看到”平行世界，也能够让他“穿越”到那些平行世界里。 　　阻止卡尔继续深入地探索自己的能力的理由有很多，最重要的一个是，他认为一个人“能”做一件事，并不代表他“要”做这件事。 　　平行世界无疑十分瑰丽，可卡尔依然不确定自己有足够的自控能力。他也许不会再跨域空间的时候受伤，也许一开始无法定位自己究竟会去哪一个平行世界，所以他试着考虑了一下较为极端的情况。 　　假如他去了一个属于不义超人的世界怎么办？ 　　假如一切悲剧都已经发生，假如超人真的在小丑的阴谋下亲手杀死了他的妻子和妻子腹中的孩子，又毁灭了大都市——天呐，只是想想这件事卡尔都会觉得心痛——假如世界已经在不义超人的掌控之下，他到底要怎么做？ 　　正义的、正确的做法是打败不义超人，将世界从集权统治中释放出来……可不义超人会受到什么待遇呢？ 　　绝不可能是单纯的关押。 　　人类会囚禁他、控制他，在他身上做实验，他会骨瘦如柴，虚弱到无法站立，独自一人待在空荡荡的牢房里，终日被能削弱他的力量的红太阳光照射，在经历过心理上的生不如死以后，他又会经历生理上的生不如死。 　　卡尔不能容忍这种事发生在超人身上。 　　这件事对他来说还太复杂了，所以卡尔决定等他长大一点再去考虑。 　　起码……等他长到二十岁。 第20章 　　莱克斯·卢瑟在翻看自己搜集到的那些关于“超人”的资料。 　　才刚凌晨五点不到，天空还是一片夜色般的漆黑，莱克斯集团的顶层却已经灯火通明。 　　空旷的办公室里只摆了一张宽阔的办公桌，莱克斯坐在桌前，同时打开了工作电脑和笔记本电脑。 　　所有和超人有关的资料都被他储存在私人电脑里专门的加密文档中，这台电脑从不联网，所有数据都是通过扫描上传，由此杜绝了黑客的入侵；而开启电脑需要通过生物资料识别器，换句话说，如果不是他自己的手按在这台笔记本的按键上，那么电脑所显示的一切都是经过伪装后呈现出来的资料。 　　目前这样的高端技术还无法量产，理论上说，只有正摆在他面前的这台私人电脑才有这样精密完备的防御系统。 　　制作它耗资上亿，还不包括一些研究所用的资金，而且短时间以内根本不可能让它所包含的技术产生实际收益。 　　莱克斯也不是头一次做这种心血来潮之下在某个毫无益处的兴趣上胡乱撒钱的事情了，事实上，如果不是他对待莱克斯集团的态度时而上心时而不上心，莱克斯集团现在的排名很有可能会再进一步，甚至有望超过韦恩集团。 　　但这位年纪轻轻就继承了父亲的公司，将卢瑟集团打乱重组后更名为莱克斯集团的年轻总裁从来把任性两个字挂在身上，他简单粗暴地无视了公司事务，专注着他目前的工作，专注于科学。 　　第一步骤是提出问题。 　　莱克斯的问题非常非常多，比如超人是谁？超人有什么能力？超人到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究竟有什么目的？ 　　私人电脑上位于最上方的正是一张属于超人的正面照，卫星拍摄的照片像素十分清晰，这个黑发蓝眼，穿着三原色制服的变种人悬停在地球大气表面。 　　莱克斯不太赞同他是变种人，即使是目前为止最为强大的变种人也不能完全无视物理定律，更不能无视人类的身体限制，直接将自己的身体表面暴露在太空之中。 　　超人所体现出来的身体素质已经达到了非人的境界，但全世界知道这一人物存在的所有机构，竟然全都认为超人只是一个新的变种人。 　　愚蠢。 　　目前没有更多证据证明超人的身份，可超人绝对不是改造人。 　　他甚至不一定是人类。 　　照片中的超人注视着地球，那双蓝眼睛——地球上没人能再有那样的蓝眼睛，莱克斯在搜寻了全世界后确保了这一点，这是一双独一无二的蓝眼睛，那种惊人的蓝色独此一人所有——无论看上多少次都让人觉得眩晕，他的身体被包裹在蓝色的制服下，紧身衣勾勒出完美的肌肉。 　　漂亮的躯体，犹如古希腊所崇尚的男性肉体之美的究极体现，这是非常具有辨识度的身材，莱克斯已经牢牢记住了这种身体特征，虽然在全神贯注地用眼神扫描其中每一个细节的时候，他难免会感觉到有些脸热。 　　这是正常的。 　　正常人看到超人都会这样。 　　毕竟他穿着衣服看上去约等于没穿，几乎是赤身裸体地出现在人们的面前，莱克斯以前觉得X战警的制服很丑，可看看超人的制服吧……不知廉耻的典范！ 　　他是打算靠着美色打败敌人吗？ 　　又或者是为了让人们把注意力更多地投放在他热辣的肉体上，从而忽略他做事的动机？ 　　这一招只对年轻犯花痴的女人管用。 　　莱克斯·卢瑟是绝不会被超人伪装出来的形象所欺骗的。 　　他先是例行公事地黑进各种机构的信息系统扫荡了一圈，确定自己已经拥有了所有和超人有关的资料，然后顺着那些机构的调查研究了一通，又一次的，莱克斯觉得这群人完全就是饭桶。 　　这群人什么都不知道，他们的思想毫无创造性，完全依循过去已固定的模式。他们只是一群灵巧的技术工人，本质上和那些拎着手提箱修理管道的工人没什么两样。 　　每当想起现在的世界充满这样的人，莱克斯心里就泛起一阵恶心。 　　但这群蠢货偶尔也能做一些好事，比如说，正是因为他们所属的机构对智慧和体能都毫无要求，才能将自己的小小团体发展壮大，并利用自己的规模做一些即使是莱克斯集团也不能做到的事情。 　　他们总是能搜集到关于超人的资料，尽管很多时候他们搜集到资料以后只是将它们投进一个名为“未知事故”的文件夹里。 　　他们捡到了金子，却将金子用来垫桌脚，莱克斯想不出比这更愚蠢的行为了。 　　今天又有新的资料入库，几乎每一个隐秘的机构都新增了一些东西，是关于哥谭的事件。 　　就在昨天晚上，在哥谭里参加慈善晚会的社会名流被哥谭的疯子们绑架，两个多小时以后警署的人才姗姗来迟，然而参加晚会的人都毫发无损，最严重的伤情是一个富豪的手臂被女人的长指甲划出了血痕。 　　两个小时中，有将近半个小时是在所有光源全部失效的黑暗中度过的，据调查，这半个小时里哥谭的疯子们一团混乱，宾客都听到了清晰的混战枪声，还有惊慌失措的呵骂，可事后，警署的人却没有在现场找到半个弹头。 　　这件事引起了莱克斯的一点兴趣。 　　在场的人毫发无损，这听起来是超人的风格，那家伙在制止犯罪的时候从不伤害任何人，即使是最凶神恶煞的狂徒；可半个小时？时间太长了，拉锯战不符合超人的品味，他是把速战速决贯彻到骨子里的人，很多时候被他所救的人甚至对整个事件都一头雾水。 　　不过考虑到事件发生的地点是哥谭——那么事件不太符合超人的一贯作风就可以理解了。 　　哥谭对超人来说似乎有些特殊，这座盛开在海滨的恶毒之花从淤泥和混乱中成长起来，如美杜莎一般致命和妖冶，邪恶在这座城市不值一提，宛如常态。 　　一个如此异常的地方很有可能是超人的诞生之地，毕竟世界上恐怕没人能在“异常”上和超人一较长短。 　　但在再三研究过超人的行为模式以后，莱克斯排除了这个可能。 　　任何一个人身上都会带着童年的痕迹，而诞生在哥谭的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表现出超人这样的明亮气质。即使哥谭会出现一个义警，对方的气质也是冰冷和晦暗的，他不会像超人那样关明正大地暴露自己的面孔，更不会拥有超人那样的笑容。 　　那么哥谭一定有什么让超人在意的东西，或者他在意的人。 　　莱克斯一边在心中沉思，一边翻阅着这场慈善晚会的宾客名单，每一个名字后面都配上了相对应的图片和身份介绍。 　　就这一点来说这群蠢货做得当真不错，莱克斯想着什么时候把这个机构收入囊中，毕竟这个名叫九头蛇的机构全面入侵了神盾局，收服一个还赠送一个，怎么说买卖都不亏。 　　随即他被一个人吸引了视线。 　　一个容貌堪称美艳的女人，别过头和身旁的人说着什么，脸上还带着微微的笑容。 　　在一众无论是衣着还是神色都能够透露出狼狈之色的人群里，她的悠闲和自如有些不合时宜，而她优雅冷峻的站姿也让莱克斯想起标枪或是与之相类似的武器。 　　“噢女孩儿……我一定在哪里见过你。”他喃喃说，将这张图片保存下来，然后循着记忆翻开了工作电脑上的另一个档案夹，毫不费力地从中找到了一张上个世纪的黑白照片。 　　这是一张合照，穿着作战服的女郎站在最中央，而她的面孔，即使有些模糊，也能让人看出和这位参加了慈善晚会的女士一模一样。 　　半个世纪过去了，她依然如此鲜活和美丽。 　　“又一个超级人类。”莱克斯几乎有些厌倦地说。他把这场慈善晚会相关的资料都保存下来，在这一档案中单独开辟出一个区域，专属于这位很有可能和超人有一些联系的女士。 　　不不，还是把她的资料放在另一台电脑上吧，所有和超人有关的资料都是宝贵的，如果不是泽维尔青年学院有X教授在，莱克斯敢肯定他能够得到更多的的东西。 　　他耐心地等待着工作电脑上的资料全部被扫描进能够随身携带的私人电脑，还迅速地为其它的资料做着筛选、填充和分类。 　　档案夹中有很多看起来完全是虚假新闻的资料。 　　像是癌症患者忽然之间不治而愈，登上珠穆朗玛峰的登山者产生了幻觉，说自己曾在山中看到穿着袍子的法师，一些像是魔法阵的麦田怪圈烙印在草地上，在半夜时分被拍到的模糊不清的半人马；能和鱼说话的人的传说，穿着绿色制服的宇宙战士，有着诸神血统的人，在未经受过任何训练的情况下精通数十种语言和各种专业技巧的隐秘群体…… 　　这世界上一切东西都有迹可循，即使最微小的痕迹也可能有大用处，莱克斯将这些荒诞的传言收集起来，一一筛选、逐个证实，一张巨大的网格在他的心中逐渐形成，囊括了那些已被人所知或是不被人所知的超级人类。 　　但没有超人。 　　他不曾留下丝毫痕迹，没有指纹，没有血迹，没有哪怕一丁点的皮下组织。 　　“噢超人，噢超人。”莱克斯在唇齿之间碾磨这个名字，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超人的照片，“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有什么目的？迟早有一天我会找到你……你不可能毫无痕迹，即使最崇高的精神也无法逃避物质的需要。” 　　那毫无遮挡的面孔和肆无忌惮的救援行动都证实了超人绝非藏头露尾之人。 　　他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能把自己暴露在众人面前的时机。 　　莱克斯知道他只需要等待，等待某一天超人让自己出现在众人面前。 　　“然后……然后我就能抓住你、征服你、摧毁你。” 　　即使只是想象一下，那场面也会令他露出畅快的笑容。 　　“再然后呢，love？”在北极看极光的卡尔也笑起来，“悲痛欲绝，然后为我而死吗？” 第21章 　　原则上说卡尔并不愿意时时刻刻都窥听别人，但肌肉力量可以控制，潜意识要怎么控制？ 　　一旦他意识到某些人非常特殊，他就会情不自禁地对这些人投以关注，这些人只是普普通通地和人交谈还好，他可以自然而然地在当时忽视这些声音，可每当他们的话语中涉及到某些关键部分，比如说提到了“超人”，或是提到了“卡尔·艾尔”，那么那些声音就会冲破所有的束缚，精准地钻进他的大脑里。 　　他总是听到莱克斯的声音，因为莱克斯总是提起超人。 　　即使是他也必须要承认，当他意识到世上有某个人的全部心绪都因他而起，当他意识到他们两人的命运在所有平行世界中都紧密相连，当他意识到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切实地影响到对方，即使那个人千方百计试图置他于死地，他也很难讨厌对方。 　　亚历山大对他的教育早就进入了尾声，随时有可能宣布他已经达到可以获知真相的标准，在此之前，卡尔打算解决自己魔抗过低的问题。 　　他其实并不清楚自己对魔法的抵抗力到底是高还是低，但是根据他在平行世界里见到的情况来看，多数超人对魔法的抵抗力几近于零。 　　尤其是被魔法控制思想成为武器这种事，在平行世界中发生过不止一次。 　　所以他首先要确定自己的魔抗高低，要是魔抗高，自然皆大欢喜，要是魔抗低，那就要马上想办法。 　　找谁来帮助他进行测试也是个问题。 　　这个世界的魔法力量还挺强大的，巫师是一个总数不小的团体，其他力量体系，像是希腊神话体系的魔法，在这个世界真实存在，古希腊的诸神实际上是一群天生就拥有魔法力量的人，并且最终全部死于与入侵地球的军团抵抗的过程之中，只留下一些血脉。 　　现在的“奥林匹斯”能够通过纽约帝国大厦的电梯到达，但是“宙斯”、“波塞冬”等等诸神都只是奥林匹斯里残留的力量，并不是真正的诸神。 　　目前继承了古希腊体系强大魔力的只有戴安娜，但没有系统的学习，戴安娜的魔力时灵时不灵，而且戴安娜现在在隐居之中，卡尔觉得她应该不会希望被人打扰。 　　倒是北欧神话体系的魔法还很繁荣，“诸神皇婚”……不不，“诸神黄昏”事件还没有发生，奥丁还活着，他的魔力非常强大。 　　可是奥丁的身份、地位、性格都不合适。而且他们居住的阿斯加德距离地球太遥远了，卡尔一个来回要花上一整天时间，他来不及看顾地球。 　　想来想去，果然还是古一法师，无论是心智、思想，还是他作为守护这个世界的至尊法师的身份，都适合成为那个帮助卡尔的人。 　　但古一法师始终拒绝卡尔的请求。 　　没错，刚知道自己很有可能魔抗很低以后，卡尔就试着寻求古一法师的帮助，但他被拒绝得非常干脆。 　　“你不需要我的帮助。”古一法师运用心灵感应能力和卡尔谈话，“物理层面上你是无敌的，魔法层面的攻击对你有效，但远远不到能够将你毁灭的程度，即使是我也不行。” 　　可卡尔担心的不是自己被毁灭。 　　他感觉自己生活在一个纸板糊成的世界里，总是要担心一不小心就摧毁了什么东西，或者摧毁了什么人。 　　决不允许自己失控，因为哪怕只是失控一小会儿，也可能会有人因此而死。 　　“我有可能会被人控制。”卡尔试着说服法师，“你不可能一直看护我。” 　　“等到合适的时机……会有人帮助你的。”古一法师说。 　　卡尔猜测这个人是下一任至尊法师，也就是奇异博士。 　　就在不久之前，他感受到古一法师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准确地说，他听到了奇异博士身上发生的事情。博士经历的车祸，他的痛苦，他的迷茫，他满世界寻找治疗自己双手的方法，他经历了多种磨难，终于继承了至尊法师的位置。 　　他的魔法用得还不太好，但继承了至尊法师的位置没多久以后，他就通过魔法呼唤了卡尔，告诉卡尔他已经准备好了一切，随时都可以去他那里测试自己的具体魔抗。 　　卡尔觉得现在是时候了。 　　知道自己有一个致命缺陷的感觉可不好受，尤其是在这个致命缺陷很有可能造成严重后果的时候。 　　卡尔觉得自己的忍耐力真的得到了空前的提升，天知道有多少次，他心里都萌生出了飞到太阳上吸取力量的冲动，黄太阳会让他变得更强大，力量增强到某种程度以后，使用魔法会成为一种天赋，就像他能够使用热射线和透视一样。 　　按理说这其实是最好的方法，但卡尔不敢这么做。 　　对地球来说他已经太强了，要是毫无弱点，事情总有一天会演变成灾难。 　　卡尔和奇异博士在纽约的圣殿见了面，他穿着制服，博士穿着法师服，两人背后都有红披风，但博士的红披风明显更胜一筹。 　　在卡尔出现的时候它扭动着牵起一个衣角摸过来想和卡尔接触，被博士轻声喝止：“别闹。” 　　那件竖领的红披风挣扎了一下，竖领弯下去摸了摸博士的脸，才像是做了一个“你给我摸一下我就不摸他”的交换条件一样，乖乖停住了。 　　“哇。”卡尔看着博士的红披风，“他真可爱。” 　　“谢谢，超人。”博士说，他冲卡尔点了一下头，神色很冷淡，“可以开始了吗？主要是为你测试一下你对魔法入侵的抵抗能力，如果你能保证自己对控制系的魔法拥有足够的抵抗力，那么我不会再提供任何帮助，如果你无法抵抗，我会像古一法师一样看护你，确保你的思想只属于你自己，或者在你发疯的时候控制住你。” 　　“我完全同意。”卡尔笑着说。 　　博士点了点头，然后他摆出架势，一手持平一手画圆，一个金红色的圆形魔法纹路从半空中浮现出来，卡尔错愕地睁大眼睛看着它，他想要说什么，博士已经做完了那一套复杂的动作，往卡尔的胸前狠狠一击—— 　　什么也没有发生。 　　卡尔还好端端地站在原地，他眼中的一切也都还好端端地保持着原样。 　　博士的红披风勾起一角去拉扯卡尔身后的红披风，没得带任何回应，于是失望地垂落在博士身后，一动也不动了。 　　一两秒的沉寂，博士飞快地收回手然后疯狂甩动它，一边甩一边低声咆哮说：“该死！你的身体是钢铁做的吗？为什么会这么坚硬！” 　　奇异博士冷静地面孔都因为来自手指上的疼痛而轻微地扭曲了，卡尔知道博士的手对疼痛格外敏感，因为过去还是个普通人的时候他的手就在车祸中受到过严重伤害，即使他现在已经成为守护地球不受到神秘力量入侵的至尊法师，那双手也没能恢复如初。 　　“我很抱歉。”卡尔说。 　　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博士的动作，“就我所知，你刚才的动作原本可以让我灵魂离体，进入一个多元世界，然后我能够看到一些神奇的景象，万花筒一样颠倒的世界，镜像空间，宇宙的起源之类。为什么不起作用？” 　　“我们现在得出结论了，超人，魔法对你无效。”博士甩了一会儿手，好像疼痛止住了，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动作有些过火，赶紧把手背到了身后，那张大长脸上的表情依然一本正经，“恭喜，你对魔法免疫。现在你是毫无弱点的了。” 　　卡尔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不是一件好事。” 　　“不管是不是好事，你在我的名单里。”奇异博士冷淡地警告道。 　　每一任至尊法师都无时无刻不在观察，又或者说监视这个世界。他们有一张特殊名单，名单上的人都是他们认为会威胁到地球安全的人，卡尔一点也不怀疑自己在所有同一种性质的名单都榜上有名，而且一旦对方知道他有多强，他的名字一定会列在名单的最前方。 　　卡尔清楚即使他用尽全部去保护地球，他所得到的都会是怀疑和冷眼。 　　有一些性情柔软的人会因为超人的善意行动对超人抱有一定信任，但卡尔已经提醒过自己，他绝对不可以奢求更多。 　　我和你不同，克拉克，他想，我不需要朋友，我也不需要一个组织，我和你一样愿意为地球付出，但我没有你这样的热情，没有你毫无保留地付出真心的勇气。 　　人类既不值得我去信任，也不值得我去爱。 　　就像我既不值得人类的信任，也不值得人类的爱一样。 　　这样的想法时常会让卡尔觉得羞愧，和克拉克比起来他真是一个糟糕的超人，他们付出信任和爱意味着会心碎、会受伤，难道超人会不知道吗？他当然知道，他什么都知道，所有他不知道的事情都只是他不想知道或者假装不知道。 　　只是克拉克愿意付出，愿意信任，愿意去爱。 　　他甚至愿意去受伤，以换取任何一种微小的可能。 　　望着一个永远比你更有力量的人是怎样的感受？ 　　发自内心的崇拜，无可救药的热爱，对某些人来说，或许还伴随着嫉妒、愤恨和恐惧。 　　就在这一刻，卡尔和那些望着超人的卢瑟的心情竟然有了些许共鸣。 　　他想他能够理解卢瑟对超人惊人的执着了，再说，卢瑟对超人的心情本身就不难理解，那些复杂的感情简直全都清清楚楚地写在他的脸上，他信仰超人的伟大——难道这一点很难被看出来？ 　　他是所有人类中最崇拜和沉迷于超人的那一个。 　　澎湃的爱和征服欲掺杂在一起，让他的行为游走在毁灭超人和迷恋超人之间。 　　冲动，灰暗，被嫉妒和憎恶所控，真是彻头彻尾的，属于人类的劣根性。 　　但想起莱克斯的时候，卡尔还是忍不住愉快地微笑起来。 第22章 　　“……关于古一法师的事情，我很抱歉。”卡尔低声道，垂下眼睛没有去看奇异博士的表情以示尊重，尽管奇异博士根本不需要这种尊重。 　　博士果然没有做任何回复，他只是淡淡地看了卡尔一眼，忽然说：“超人，别以为你可以控制好一切。人类的事情终究属于人类，有时候能帮助他们就像帮助一只蝴蝶撕开茧子，结果只是一场悲剧。痛苦是必须的。痛苦是个老朋友。” 　　卡尔已经转过身准备起飞了，他笑着问：“经验之谈？” 　　“经验？不不不，是医学。每个人都有无法愈合的伤口。痛苦是诞生的一部分。” 　　飞在天上的时候卡尔一直在想到底那是什么伤口，因为博士听起来真的非常认真，不像是随口一说，他甚至还给托尼发了条信息问这个问题。 　　托尼正在实验室里折腾他的人工智能。 　　程序几乎都写好了，所有测试都做过好几遍，理论上说“贾维斯”（是的他连名字都已经取好了）将会是一个独一无二的、极其优秀的人工智能，它甚至有可能在未来自主生成意识，成为科幻小说里那种拥有自我拥有感情的高等智能生物。 　　而且贾维斯会意味着，他在人工智能这方面的研究已经超过他的父亲。 　　正是因为贾维斯如此重要，托尼才迟迟下不了决心让它真正诞生。 　　他在实验室中焦躁地走来走去，神奇地没有被那些奇怪的管道、乱扔的零件和废纸掩盖下稀奇古怪的东西绊倒。 　　桌子上的咖啡已经凉了，他的实验室不允许别人进入，所以他要么召唤小笨手帮他倒热咖啡，要么就得自己去倒一杯或者干脆喝凉的。 　　还是喝凉咖啡好了，小笨手很有可能会把热咖啡弄得到处都是，它是他制造的第一个智能机械手，姑且这么形容吧，做些粗糙的活计可以，但精细的倒水这样的事情就不行了。 　　然后这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有短信进来了。 　　是卡尔，只有卡尔这么热衷短信。低效率的沟通方式，远没有直接对话来的干脆快捷。 　　托尼打开信息看了一下。 　　“人出生的时候都会受什么伤啊托尼？医学上的，不是概念上的。” 　　……傻瓜问题。 　　托尼回复道：“剪掉胎盘？你知道，每个人都有肚脐。” 　　纯粹是贫嘴的斯塔克式回答，但紧接着卡尔就发了一条消息过来：“我明白了，谢谢XD” 　　还真信了他！ 　　托尼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连紧张的心情都平静了不少。卡尔就是有这种奇效，能够让他平静下来，托尼也好奇过为什么，连死老头都喜欢和卡尔相处，那肯定是卡尔有什么特殊之处。 　　想来想去，可能是卡尔脾气太好了吧，永远都不会生气似的。 　　而且卡尔的好脾气不是容忍和懦弱，他给人一种他确确实实了解你、在意你的想法的感觉，不管你口里怎么说具体怎么做，他好像都能够透过这些看到人的内心深处。 　　托尼站起来，又在实验室里走了几圈，发消息说：“我在制造贾维斯。它将会是我的人工智能管家。” 　　“不会有比亚历山大更优秀的管家，所以，随你做吧。” 　　“你真的明白人工智能管家和人类管家之间的区别吗K？”托尼回复。 　　K是卡尔的昵称，最新的。 　　托尼很喜欢给人取昵称，卡尔的第一个昵称是“卡尔宝宝”，然后是“小王子”，最后才变成了K。卡尔对此没有意见，不过他有考虑过要不要为了这个代号去买一身黑西装和黑超——拜托，这代号一听就是个会穿着一身黑走来走去的特工。 　　“相信我托尼，这颗星球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人工智能了。”卡尔回道。 　　他在飞行的时候当然不可能停下来打字，亚历山大在托尼送给他的手机上做了些小改造，以容纳一些超出地球水平的科技，例如精神操纵系统。 　　那副卡尔以“卡尔·艾尔”的形象出现时使用的眼镜也加载了高新科技，功能众多，还能够轻微地调整卡尔上半张脸的轮廓和卡尔的瞳色——超人的蓝眼睛太独一无二了，澄空般干净明朗，几乎有种婴儿般的纯洁，一暴露就会被人认出来。 　　卡尔使用最多的功能就是改变这副眼镜的外形，好搭配他当天的服饰。 　　“你在害怕吗？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没必要，托尼，你超棒的！”他没等托尼回复又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这次托尼没有回他。 　　卡尔完全预料到托尼会有的反应，他知道这大概就是贾维斯出现的时间了……啊，知道一切的感觉可真不太好。再过一阵子霍华德和他妻子玛利亚就要出车祸了吧？还有冬日战士，他这些年里一直在被九头蛇使用，卡尔不太管，他并不是每一件事都会管。 　　他尽可能救下无辜民众，然后把问题留给人类自己去解决。 　　卡尔不确定这么做是不是对的，但有时候，卡尔会觉得克拉克确实对大都市保护欲太重。 　　大都市所有人都知道，遇见困难只要张开嘴大喊“超人”就可以了，这让人们变得缺乏必要的警惕心，而且变得懒惰。 　　可能有些残忍，但正是伤痛让人们反思和奋斗。 　　灾难时期，人们面对巨大的生死存亡的问题时，每一个人心里都会有“拯救世界”，或者至少拯救自己的国家、自己的小家的责任感。人们万众一心，合力奋斗，创造欲在这个时机被空前激发了，英雄斗士则层出不穷，好像整个国家整个世界全都是伟大人物似的。 　　超人遏制了这样的可能。 　　这话听起来太难受，卡尔自己也不愿意承认，对他来说承认克拉克会出错、克拉克犯了错是难以接受的事情。 　　克拉克用尽一切力量保护他人，可他这么做却很有可能导致严重后果，听起来不是狼心狗肺的人不会这样发言。 　　可卡尔必须正视这样的事实，正视无论是莱克斯还是蝙蝠侠都警告过的话。 　　即使飞在天上卡尔也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随即他调转方向，往一个忽然之间变种能力暴动的小巷里去了，一个身材纤细动人的黑人女孩儿正被一群白人少年围在墙角。 　　她的衣角已经被撕破，神色在惊恐和愤怒之间。 　　在卡尔的视线中，一切都凝固着。 　　她的双臂不由自主地向外伸展，一股能量波动以她的身体为中心向内收缩，那些无礼残酷的男孩儿已经因为这股力量而扭曲了部分肢体，他们倒转的关节和疼痛中无比狰狞的神情定格了，他们的意识反应速度极慢，然而身体的本能已经感觉到即将来临的死亡，绝望从他们静止的眼神中渗透出来，卡尔皱起眉头，觉得口中尝到了苦涩的浓浆。 　　他飞过去，轻盈地将那些男孩儿都推开，没让他们受到致残的损伤，但在病床上躺几个月大概是不可避免的。 　　女孩儿在剧烈地发抖，卡尔将她抱在怀中，轻柔地为她理顺了那些暴乱的能量，然后飞进了泽维尔天赋少年学院。 　　因为他频繁送来惊慌失措的变种人，学员中专门为他开设了一间教室，教室中会有能力适合安抚他人的变种人值班，多数时候，这个人都是安吉拉。 　　如果这个世界是一个以他为主题的故事，安吉拉简直是女主角的绝佳代表。 　　她是他第一个援助对象，在他心中她有不可替代的地位；她性格坚韧，头脑聪慧；并且最重要的，她看着超人的眼神就像信徒看见自己的神。 　　安吉拉，那个卡尔初次行动时救出的小变种人，金发碧眼的女孩，有一张不擅长微笑的面孔，眼里却时刻都闪耀着热烈而温暖的辉光，无数次里，卡尔都以为他在她眼中看到了神祗的模样。 　　唯一的问题就是她的年纪过小了。天知道卡尔有多庆幸这一点，他和安吉拉之间绝不可能有些什么。 　　他看安吉拉像是看着一个妹妹，看着一个女儿，看一个你永远无法搞懂，但绝不会割舍的亲人。 　　“超人。”几乎在他的双脚落地的那一瞬间，安吉拉就放下手中的书，“好久不见。” 　　她释放了自己的能力，一种最为稳定、也最为坚不可摧的精神力场形成了，黑人女孩儿以一种完全不符合常理的速度镇定了下来，即使现在被一个陌生男人抱在怀中，出现在一个陌生的场合，也没有失声尖叫。她几乎有些眷恋地靠着身边的热源，那双环绕着她的手臂让她感觉无比安全。 　　“好久不见，安吉拉。”卡尔轻柔地说，松开手，将怀中的黑珍珠往安吉拉的方向轻轻推了一把，“去吧。” 　　安吉拉的能力让她获得了这个刚刚觉醒能力的变种女孩的信任，她顺从地超人走向安吉拉，这个才十岁出头的女孩儿将手搭在她的腰侧，那感觉温暖到不可思议。 　　像是漂泊很久以后忘记了家的味道，可忽然之间，那被遗忘的记忆又觉醒了。 　　到家了，变种女孩想。 　　“你要走了吗？”安吉拉说，细声细气的，“我们知道你很忙，但是大家都很想你。留下来吃晚餐吧？” 　　“好的，安吉拉。”卡尔没有拒绝，他走过去，用人类的肉眼能捕捉到的速度，“但你一般不会这样直接开口留我。是教授要你这么说的吧。” 　　安吉拉抚摸着黑人女孩乱蓬蓬的长发，“嗯。” 　　卡尔就笑了，他也不知道除了笑以外他还能做什么。安吉拉是所有被他救出的变种人中最特殊的一个，其他所有被救出来的人都或多或少有些心理创伤，唯独安吉拉的心理状态显示一切正常，X教授亲自鉴定，盖棺定论，童叟无欺。 　　她安静得过火，好几年过去了，她依然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那张苍白的小脸上几乎从未有过多余的血色。 　　出门的时候卡尔伸手拍了拍安吉拉的肩膀，用很轻很轻的力道。 　　“干得好。”他简单地说，“你是我的骄傲。” 　　安吉拉没说话，她一向不怎么说话。 　　超人离开很久以后，她精致冷淡的面孔上才流露出一丝微笑。 第23章 　　学院中安静极了，学生和老师都在上课。卡尔穿过空荡荡的走廊，慢慢地顺着楼梯一直上到顶楼。 　　校长办公室就在最上层。 　　X教授已经有些年不亲自教书了，在卡尔持续不断地将变种人送过来前，学院里学生的数字很少大弧度增长，老师的数量还有些过多，教授更多地将精力投放在搜索新出现的变种人和X战警的训练之中。 　　但有了卡尔，泽维尔学院的人在这短短几年时间里几乎扩充了两倍有余。 　　虽然被送过来的变种人也有不少是成年并且接受过高等教育，可以在学校中担任老师的，但教授并不赞同这些变种人继续留在学校里，他希望变种人们在泽维尔学院中学会操纵自己的力量以后，能够自由地行走在普通人之中。 　　多数成年的变种人都在毕业后离开了，仅仅保持着和母校的联系，以便在特殊情况出现的时候能有一个地方求援，极少数的变种人加入了X战警，同时也兼任学院的老师。 　　久而久之的，泽维尔学院的老师人手就不够用了，X教授也重新成为了学院中授课的老师，而不只是一个精神领袖，一个校长。 　　近些年，来越来越多的变种人从兄弟会转投到泽维尔学院，全是因为目前大环境的好转。 　　这些本身就不怎么仇视人类，只是渴望一个平等环境的变种人，逐渐开始相信不使用武力也能够达成他们的目的。 　　谁在这方面出力最大，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卡尔时常怀疑万磁王已经拟定了计划打算趁好时机悄悄把他杀掉，毕竟是他让万磁王的势力大幅缩水；当然他知道，实际情况是，万磁王虽然从来不公开发表意见，但对这种变种人生存环境明显改善的情况也是相当欣慰的。 　　证据就是他来找X教授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俩老朋友有事没事就坐在一起，喝个下午茶，下下棋，有时候万磁王过来了也不做什么，就是和教授坐在一起，肩膀靠着肩膀的，两人就怎么翻翻书架上的书，校长办公室里面那股老夫老妻重新恋爱的味儿哦…… 　　卡尔有时候都觉得奇怪，大家眼睛都是瞎的吗？ 　　都到这个份上了还没人看出来？就算这不是恋爱关系，那也是一段浪漫关系了吧。 　　卡尔知道这个世界上也一定会有某种独立的论坛，就像他在某些平行世界里看到的那样，人们在论坛、博客和网页中悄悄交流着只有自己才懂的信息，在这种论坛上有万磁王和X教授的故事。 　　两个变种人首领之间的纠葛，他们的友情、对峙和敌意，在这个世界上是人尽皆知的传奇。 　　不过卡尔一直没有试图去找那些暗地里发展的网站，也没什么具体原因，不是看不过去受不了什么的，天知道他在平行世界里看到过多少匪夷所思的事情，见过多少他想都没有想过的配对，他不去找，纯粹是因为某种恶趣味。 　　他不是开了一个电影公司吗？现在要拍摄的电视剧和电影，目的都只是培养一下那群新人，给他们一些经验，让他们为未来会发生，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做好准备。 　　比如在超英世界拍超英电影。 　　卡尔甚至很有信心能够拿到人物本身的授权，这件事不难办，超英们都会被普通人类惧怕，他们会被怀疑，这是迟早的事情，到时候，卡尔就可以用“通过电影为超英树立良好形象”这个理由，再加上他另一个身份的一点小帮助——手到擒来的事情。 　　在最高层面的“真实世界”，超英电影为了版权的事情争得不可开交，这个世界完全不用担心这个。 　　运气好的话，他们甚至可能邀请真正的超级英雄来参演超英电影，或是在电影剧情中插入一些真正的超级英雄的录像和视频。 　　卡尔走过一个拐角，校长办公室近在眼前。 　　这栋教授从父母长辈那里继承来的豪华别墅风格厚重复古，铜红色木料将卡尔目之所及的每一寸门墙都装饰得无可挑剔，角落处华丽的镌刻没有半粒尘埃，头顶的天花板绘着神话中的图案，卡尔来过很多次，知道校长门前的彩绘是普罗米修斯盗来神火的图文。 　　更远处是金苹果树的故事。再远处是宙斯手执雷电，赫拉站在他身侧，面色冷淡，然而手臂搭在宙斯的肩膀上，手指锁紧。 　　美貌的雅典娜被安放在楼下，面上含笑，头顶缠绕着橄榄枝，身形优雅而健美，双眼炯炯有神。 　　卡尔已经来过泽维尔学院很多次，他熟悉这里的每一个建筑物和每一根门柱，他经常会和X教授待在一起，有时候会阅读X教授的藏书，并且体贴地放慢阅读的速度—— 　　如果他能够跑得比光还快，与此同时，他还能处理好周围的讯息，能看清楚一切行进的轨迹，只能说他的大脑天生就有远超过光速的处理速度。 　　他能用透视眼扫视书架，在以秒为单位的时间内阅读完整个书架上的每一本书，并且将其中所蕴含的知识吸收、储存起来；他能在几秒钟以内，精确地在一个地球那么大的图书馆中检索出他想要的某句话出现在哪本书上，而这样的速度是现在最高明的智能电脑也做不到的。 　　但卡尔并不常这么做，即使是对他来说，阅读这样大数字的书籍也是非常枯燥无聊的事情。 　　终于走到校长办公室门口了，卡尔停在门前，然后在心里叹了口气。 　　“还不进来？”门内传来一个不辨喜怒的声音。 　　而后是X教授隐含着不赞同的轻柔斥责：“艾瑞克！你对孩子们太凶了。” 　　卡尔推开门，正看见摆在办公室正中的棋盘，万磁王和X教授各自坐在棋盘的一端，万磁王双手抱胸冷冷地看着他，而X教授满脸无奈。 　　棋局上显示出这是一个平手的局面。 　　看来今天他们的心情都很不错。 　　“查尔斯，艾瑞克。”卡尔扬起笑容，“好久不见。” 　　万磁王刚想说什么，就被教授一个眼神制住了。 　　卡尔觉得一定是教授在万磁王的脑子里说了什么，不然万磁王见到他不可能这么平静——今天万磁王可没戴那个丑得哭起来的基佬紫头盔。 　　“你回来了，卡尔。”教授温柔地说，嗓音里含着一股放松的笑意，“最近在忙什么？你总是放下能力暴走的变种人，然后就匆匆离开，是有什么事打扰到你了吗？” 　　他看过来的时候，卡尔不自觉地想起了那些真实世界里的同人小说最爱使用的形容：那双蓝眼睛像矢车菊一样动人。 　　“……我是遇到了一些事，但不是你们能够帮忙的事情，教授。”卡尔没有敷衍过去，他知道教授迟早是要问他这件事的。 　　一边的万磁王很是不爽地冷哼了一声：“想来也是，超人怎么会需要我们？从来都只是我们需要超人。” 　　“艾瑞克！” 　　“抱歉，是我的问题。” 　　卡尔和X教授几乎是同时开始说话的，听卡尔这么说，教授拧着眉头向他解释： 　　“艾瑞克不是指责你，他只是觉得你对我们不够信任。我知道你有你的原因，卡尔，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还是个孩子，拥有难以置信的力量，但一直都用你的力量帮助他人，从未失控，即使是在看到同胞的悲惨也能冷静行事……” 　　“他只是无所谓而已，他在逃避现实，”万磁王打断了教授的话，“他没有切身体会过那些痛苦，他自以为强大到无所畏惧，他高高在上，视自己为拯救者。他不是冷静，他是冷漠！查尔斯，你还是这么天真！” 　　来了，又来了。 　　这就是卡尔不太喜欢和万磁王打交道，每次送人去兄弟会都避开万磁王最重要的原因，和教授不同，万磁王根本不相信变种人和普通人可以和平共处，即使和平的现状让他的态度稍微软化，但他始终坚持，这种和平只是暂时的安宁。 　　卡尔不否认这一点，从心底说他甚至非常认同万磁王的想法。 　　难道万磁王对普通人根深蒂固的敌视，不能反映出某一部分普通人对变种人根深蒂固的敌视吗？ 　　“艾瑞克。”卡尔说。 　　他的话十分温和，却强有力地打断了万磁王和X教授的对峙，教授首先转过头把视线集中到他身上，像是吵架的一方总会有一个率先沉默一样。 　　万磁王看了教授几秒，他的神色像是失望又像是欣慰，半晌他才慢慢地转头，也看着卡尔。 　　“听着，我不参与这些，是因为我不是变种人。我既不是变种人也不是超能力者，我不是巫师、不是法师，也没有任何一个神系的血统。” 　　“到现在你还在否认自己的变种人身份。”万磁王说。 　　“我相信他。”教授却说。 　　他还看着卡尔，但很明显这句话主要是说给万磁王听的。 　　……来了，又来了。 　　他们三个明明各自占据了三角形的一个顶点，可对面那两个人就是有本事把最稳定的三角形变成两点之间线段最短，他们都看着卡尔，可和卡尔说的每一句话却都是讲给卡尔和对方两个人听。 　　我能怎么办，卡尔想，根本没人听我说话，我也很绝望啊。 第24章 　　“那个……”他不得不说，“我真的不是人类。” 　　“所以你是什么东西？” 　　“注意言辞！” 　　“我是外星人。来自宇宙的外星人。”卡尔决定无视万磁王和教授之间的气氛，强行说自己的，“我来自一个非常遥远的星系，人类的宇宙飞船永远到达不了的星球——距离是一方面，另一个原因是，我的母星已经毁灭了。” 　　这个重磅炸弹一扔下去，校长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了。 　　万磁王和教授齐刷刷地盯着卡尔。 　　不是说之前他们就没有盯着卡尔了，但是他们之前虽然眼睛看着卡尔，注意力却都放在对方身上。 　　现在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到卡尔这里，两位经历过无数风雨，甚至逆转过时间的变种人领袖全神贯注的注视给了卡尔不小的压力。 　　很长时间里都没有人说话。 　　阳光正盛丽，窗帘的影子投射在书架上。 　　风从大开的窗吹进来，撩动了灰色的暗影。 　　卡尔能在几秒钟内到达人类一生都达到不了的地方，看到人类一生都看不遍的风景，学到人类一生都学不透的知识，如果时间用充实度来计算，这几秒就是几个一生。 　　他已经虚度了很多个一生。 　　然而确实，在某些时候，他却只希望像这样虚度的时间能长一点，再长一点，长到他能在心中把氪星爆炸的瞬间重复无数遍。 　　就像蜘蛛侠一遍又一遍回忆叔叔的死，就像蝙蝠侠一遍又一遍回忆父母的死，就像神奇女侠一遍又一遍回忆恋人的死，就像……就像什么呢？ 　　“你的母星是什么样子的？”许久后教授轻声问，“像地球一样美吗？” 　　卡尔见到过很多平行世界的氪星，氪星上陆地面积比海洋面积更大，资源丰富，激增的人口并没有超出氪星的承载力，因此尽管早已有了殖民外星的技术，氪星人却迟迟没有离开母星。 　　从太空往氪星上看，能见到一个绿色的星球，卫星带如烟一样环绕着它，而氪星，像是宇宙间的一粒翡翠。 　　“氪星和地球不一样。”卡尔说，“氪星和地球都很美……但不一样。氪星和地球不一样。” 　　人人都会思乡。 　　但会有人思念一个从未生活过的家乡吗？ 　　如果从未在母星生活过，母星还算不算家乡？ 　　你们别为我难过，卡尔想。 　　地球才是我的家乡。 　　他依然能够听到那些幸福的欢笑和悲哀的哭泣，喜剧和悲剧在他的耳边同时搅动他的心神。 　　无数个平行世界所发生的事情在卡尔的脑中盘旋，那些生死悲欢全都出自漫画，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已经不必去辨别。 　　“不要难过。”卡尔说，“氪星的科技已经证明了多元世界理论的真实性，平行空间真实存在。这意味着在无数个平行世界里，有一些氪星毁灭了，有一些则没有。我只是恰好在一个氪星毁灭的平行世界里。我运气不好而已。” 　　万磁王说：“你的同胞在哪里？也来到地球了吗？” 　　“我没有同胞，我是氪星唯一的幸存者。” 　　万磁王也不说话了。 　　放了一个大雷的卡尔不打算留下来吃晚餐，他觉得教授和万磁王需要时间消化他的话，礼貌地告辞了。 　　他离开后很久，万磁王手指一动，棋盘和棋子就乖乖飞回了书架上。 　　“你真的相信他说的话？”万磁王问。 　　“老朋友，”X教授说，“你不相信吗？” 　　两个变种人领袖面面相觑，他们之间那种尖锐和对立的气氛渐渐消弭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X教授的眼神只是愈发温和坚韧，他从不出击，却也从不妥协；而万磁王不停地反抗、挣扎，不愿意停下，也不敢停下。 　　他们如此不同，却又如此相似： 　　即使站在敌对面的时候，也不肯率先口出恶语；不攻击对方的弱点，因为那是他们还是挚友的时候曾分享的秘密。 　　柔和的光阴或许真的能够改变什么吧。 　　起码此刻，他们以老朋友的身份聚在一起，彼此轻声谈笑。 　　他们都失去了对方，又都得到了对方。 　　离开泽维尔学院之前，卡尔在学院里走了一圈。 　　这会儿是课间，一大群变种人们以年龄为区别分成好几个群体在一起打闹，其中不乏有长相和普通人完全不同的。 　　汉克外表像个毛茸茸的蓝色动物，这已经算是外形变异中比较好看的了，卡尔还见过几个面部生长着瘤子一样的肉球，或者畸形的身体只允许他们像虫子一样爬行的变种人，即使在泽维尔学院中，他们也显得非常孤僻和阴郁。 　　如果可以的话……也许说服教授自己组建一个变种人研究基地是个很好的办法。 　　变种人们可以自己研究自己，当然，是往好的方面而不是制造“X武器”的方面，譬如说研究一种让变种人能够恢复正常长相的药物。 　　但要从长计议。 　　很多变种人都是卡尔从实验室中带出来的，卡尔知道他们对实验室有怎样的恐惧，贸然提出会让他们惊慌失措，误以为自己刚出魔窟又入地狱，更严重的是，还会打击到泽维尔学院的声誉。 　　卡尔知道汉克教授在自己身上做实验，并且已经卓有成效，他精通人类进化生物学、遗传学、生物化学，可以从他入手讨论。 　　或者不是讨论，给汉克一点小小的暗示就行，卡尔觉得这个选择不应当由外星人来做。 　　他在心里思考着要怎么和汉克提起，一边慢慢走着，醒目的三原色制服在学院中异常突出，学生们推推搡搡，你挤我我挤你地环绕过来，却没有一个人真正敢上前打扰。 　　直到一个快乐的声音响了起来：“超人！” 　　卡尔回身，稳稳接住了朝他扑过来的拉奥，拉奥则顺势贴在他胸前，双手环绕着卡尔的脖子。 　　初次见面的时候拉奥比他还高，现在拉奥却比他矮了一个头。 　　“嗨，拉奥。”卡尔想摸摸拉奥的头，不过手伸到中途觉得这样做不好，有损拉奥的尊严，又压了下去，轻轻地拍了拍拉奥的肩膀。 　　他接住拉奥的手松开了，拉奥顺势从他身上滑了下来。 　　“您许久没有来看我们，是出了什么事吗？需要帮忙请尽管吩咐！”拉奥露出明亮的笑容。 　　他数年前就已经英俊到说两句好话就能让一个年长他十几岁的研究员昏头转向了，也许那种正从少年转化为男人的青涩感是他最吸引人的地方，可现在，他的肌体已经发育成熟，青涩感被灼目而明亮的气息代替，他接近卡尔的时候，卡尔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热浪。 　　任何人都很难不对拉奥心生喜爱，或许这也和拉奥的能力有关。 　　他可以使用光。任何光。 　　地球上最无处不在的光是什么？阳光。 　　卡尔知道他能够利用阳光构建出很多东西，这些年里拉奥的勤奋和刻苦即使在这个许多受过苦后清楚力量有多么重要的学院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他对于光的细微操作几乎达到了巅峰，而且他还自己开发出了这项能力的很多功能，例如他能让自己的身体散发一种肉眼无法看清的光波，能让他人不自觉地对他产生好感和依赖。 　　不至于到迷惑心智的程度，但在周围所有人都黯淡无光的时候，一个小太阳般散发着光芒的男人，难道不会让人本能地心生喜爱吗？ 　　“我很好，拉奥，暂时还不需要帮助。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卡尔说，他微微地笑了一下，“别再这么做了。” 　　别再汇聚那么多光在自己身上了。 　　卡尔能看到人类看不见的光，在他眼中，拉奥闪闪发亮。 　　“对不起！”拉奥立刻明白了卡尔没说出口的话，道歉的句子脱口而出，“我不是……” 　　“别放在心上，拉奥，我知道你只是很高兴见到我。”卡尔说，他看了看已经把他围在一个圈正中的变种人们，一个整个校园的学生和老师都在这里，“我听到铃响了，你们不去上课？” 　　“课程每天都有，超人却难得一见。”从远处走过来的魔形女说，“你总是来去匆匆，这里许多人甚至只是在被你救的那一天见过你——不认识救命恩人？那可不行。” 　　“我带他们受伤、残缺的身体回来，仅此而已。”卡尔说，“我做得不多。” 　　“但你做了我们都做不到的，最重要的部分。”万磁王说。 　　这么心平气和，甚至隐约带着赞赏，听起来可真不像是他会说的话。 　　卡尔回过头，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群分开了一条路，在学生和老师们既敬畏又警惕的眼神中，万磁王神态自若、视若无物地走过来。 　　X教授坐在轮椅上，被万磁王用能力推动着前行。 　　他们停在卡尔面前，X教授扬声说：“今天明天放假两天！晚上我们举行烧烤宴会，超人也会出席！” 　　“真的吗！” 　　“超棒啊啊啊啊！” 　　“我要打电话给我姐姐！叫她马上让她男朋友带她飞过来！她也是泽维尔学院毕业的，她可喜欢超人了！” 　　“不知道能不能要到签名……” 　　“超人还没有给人签过名吧。” 　　所有窃窃私语的声音都充满了兴奋和期待，周围都是红扑扑的笑脸，泽维尔学院中的好多学生年纪比卡尔还大，却表现得像个孩子似的，有种长年累月不和常人接触才有的羞怯和不自然。 第25章 　　他们中很多人都是卡尔亲手从实验室中、从铁笼子里、从绳索下救出来的。 　　身体所受到的摧残可以在短时间内因为变种人天生较常人更强悍的体质恢复，心灵所受到的摧残却需要漫长的时间才能结痂，而且这些伤疤即使愈合了，也会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即使已经听到了很多，卡尔还是会为人类的毒辣和冷血所惊异。 　　来自陌生人的恶意固然残酷，被关在实验室中作为实验用品苟延残喘确实悲惨，可从前和自己亲密无间的朋友甚至父母，就因为自己是变种人忽然之间变得面目全非，温暖的食物和柔软的床铺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关猛禽的牢笼和对待牲畜一般的售卖——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呢？ 　　那些肆无忌惮的对于他们异样肢体的展出，被迫着做出各种滑稽的举动以取悦观众，或是更悲惨的，因为自身某些异样的美感而被某些猪狗不如的人凌虐、欺辱，而与此同时，因为变种人的身份，他们得不到任何怜悯和仁慈。 　　也没有正义和公理。 　　没有法律保护。 　　最好是没有法律“保护”他们，因为如果法律不无视他们，就一定歧视他们。 　　将他们带到泽维尔学院或是兄弟会的时候，卡尔总是尽可能让自己更快，因此很多被他救助的人根本不知道他究竟是谁，但卡尔记得他们，他记得他救过的每一个人。 　　老天啊，站在这里的绝大多数变种人都曾被他拥在怀中。 　　他记得他们在他怀中死灰一样暗淡的面孔，记得他们冰冷如尸体的躯干，记得他们被亲人锁在地下室数年后骨瘦如柴的手感。 　　而现在呢？看看他们，他们的面孔和身体表面都带着畸形，可他们笑起来的时候，那种灿烂和快乐比阳光还要闪耀。 　　这让卡尔难以拒绝。 　　教授含笑看着他，万磁王看起来还是那副冷淡的老样子，但卡尔看过去的时候，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吧，盛情难却。”卡尔微笑着应了下来。 　　学生们的欢呼声惊起了一丛歇息在树上的鸟儿，它们扑闪着翅膀在泽维尔学院的天空上盘旋，卡尔轻轻地微笑着，用超人特有的温和沉稳面对这些兴奋的变种人。 　　万磁王已经走到另一边去了，魔形女跟在他身后，他们都站得远远的，和泽维尔学院的人泾渭分明。 　　“好了，都散了吧，别围着超人了，”X教授笑着驱赶围在他们身边不肯离开的学生和老师们，“虽然放假，作业可不会少！你们是要在晚上之前写完作业，然后好好玩，还是玩疯了最后疯狂地赶作业？” 　　学生们顿时一哄而散，纷纷冲向教室和宿舍的方向，没过上几秒钟，偌大的草地上就变得空空荡荡的。 　　老师们则留了下来，还有一些万磁王从兄弟会带来的成员，他们稀稀落落地分散在周边，很多都用一种说不上有敌意，但也不怎么亲密的眼神注视着卡尔。 　　少数几个和卡尔打过交道的，例如也站在人群中的拉奥，则是满心满眼只看得见卡尔的粉丝样，根本不在意周围的人看到超人时的微妙心态。 　　卡尔只是微笑。 　　几秒钟后，镭射眼首先打破了沉寂。 　　他冲卡尔伸出了手：“你好，超人，我是斯科特，代号镭射眼，目前是X战警的队长。在我身后的都是X战警的成员，代号凤凰的琴葛蕾，代号暴风女的奥罗罗，代号金刚狼的罗根。” 　　镭射眼身后呈扇状站立的几位成员在队长念到自己的名字时轻轻颔首，向超人致意。 　　琴葛蕾是风情万种的红发美女，单手叉腰站在原地，看似懒散，却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介绍到她时她微微挑着嘴唇冲卡尔微笑，卡尔确定她的眼神在自己的身体上转了几圈。 　　奥罗罗是神色冷峻的棕皮肤美人，她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罗根站在原地的时候满脸都是不耐烦，见卡尔看他，他抿着唇僵硬地打了个招呼，还勉强微笑了一下。 　　等卡尔一一看过这些人，镭射眼忽然露出一个尴尬的神色：“我们还有一位代号死侍的成员，他现在不在学院里，他……有点疯，我猜你应该已经见过他了。” 　　不我没见过。 　　卡尔面无表情地想。 　　有好几次卡尔救人的范围都和死侍的活动范围重合了，他甚至能够听到死侍快活地和他打招呼，说“【哔——】那个穿蓝色超性感紧身衣的【哔——】大个！超人爸爸！哥知道你能听见！天辣在这个综得一塌糊涂的同人世界居然能遇到一个和哥一样能打破次元壁的人，而且还是DC挂逼超人爸爸！哥用【哔——】和【哔——】打赌你和哥能谈得来！哥有一肚子的【哔——】【哔——】【哔——】还有各种姿势可以和你讨论！” 　　然后急哄哄地想要朝他冲过来的死侍就会启动他的瞬移腰带，每次都会被移到某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而在这时候，卡尔总是会碰巧听到有些属于超人的工作要他马上去做。 　　多来了几次以后死侍也就放弃了过来找他，只是偶尔会嘟嘟哝哝地碎碎念，抱怨说“肯定是【哔——】【哔-】的宇宙意志不让我们现在见面，唉，哥也只能和超人爸爸隔空对话了。哥超爱你的超人爸爸！你死掉的那天哥哭得眼泪鼻涕满面罩都是，还【哔——】因为太伤心丢掉了一只手臂……” 　　其实卡尔也有些期待和死侍见面，你知道，只有他一个人受到那些平行世界的惊吓什么的，实在太残酷了。 　　即使对超人来说这种设定也很残酷。 　　而且他知道真相的时候还那么小，不像是死侍，好歹死侍也是二三十来岁才能打破次元壁的。 　　而且他哪里是DC挂逼了？他最多也就算是个亲儿子，就像米老鼠是迪士尼的亲儿子一样。 　　公认的DC挂逼明明是蝙蝠侠。 　　“我是超人。”卡尔对X战警的成员们说，他轻轻停了一下，不确定自己要不要报出名字。 　　就像克拉克从来不避讳自己的外星身份一样，卡尔也一点也不避讳他的身份。 　　但他依然不太愿意暴露自己的伪装“卡尔．艾尔”，毕竟这是他和人类社会的联系，卡尔．艾尔的身份让他觉得十分舒适，而且不得不承认，这让他对地球更有归属感了。 　　他已经告诉了X教授他的真名，不过教授应该没有将他和“卡尔．艾尔”联系起来，或者联系起来以后没有说出口。 　　“卡尔．艾尔”已经是地球化之后的名字，用氪星语言读的话，他的名字发音听起来更像是“凯．艾”。 　　也许我以后应该告诉所有人超人叫“凯．艾”，卡尔想。 　　这听起来不像是正常人的名字，但对于一个外星人来说就很合适。 　　或许有人注意到了他短暂的犹豫，或许没有，卡尔定了定神，打算就报“凯．艾”了，冷眼旁观的万磁王突兀地打断了他的话头，说：“拉奥，到你了。” 　　“我是拉奥。”拉奥立刻接上了万磁王的话，那一气呵成的劲头活似这句话早就含在他口里，就等着冲口而出的时机似的，“没有代号，没有加入任何组织，不过目前在为兄弟会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魔形女瑞雯。”魔形女紧随其后说，她冲卡尔笑了笑，“我们已经打了很多年交道了，你应该对我很熟悉。” 　　这话没说错，卡尔不太和万磁王打交道，每次去兄弟会的总部都尽量选择万磁王不在的时间，或是直接避开万磁王，相对来说，他和魔形女打交道的次数要多一些。 　　“以及我的女友，命运女，艾琳．艾德勒——怎么？”魔形女挑起眉，“我有女友，你很吃惊？” 　　“当然不。”卡尔立刻否认了，他还真知道魔形女有女友，在某一个世界里，变成男人的魔形女还和命运女生下了一个孩子。 　　他吃惊的是命运女的名字。 　　一般情况下，同一个世界里的重要人物是不会重名的，比如说X教授的名字是查尔斯．泽维尔，那么翻遍全世界，其他所有叫“查尔斯．泽维尔”的人都只会是籍籍无名的小角色，他们不会在历史线中留下痕迹，从生到死都如尘埃。 　　而艾琳．艾德勒？大英帝国就有另一个重要的艾琳．艾德勒，她是咨询侦探夏洛克．福尔摩斯唯一一个另眼相待的女人，也是唯一一个被认可其智慧能和夏洛克平分秋色的女人。 　　即使在这个大乱炖的世界里，福尔摩斯兄弟的智商也是顶级的那一批，因此毫无疑问，那位和命运女同名的女人也在这个世界中占有重要的地位。 　　命运女应当不会对自己的名字撒谎。 　　那就是另一个艾琳撒了谎。 　　或者换成侦探剧的思维，也许两位艾琳都没有撒谎，也许她们就是同一个人？ 　　卡尔听了一下另一个艾琳的声音，又忙不迭地收回了注意力——咳咳，不愧是施虐女王，她做的事情太不和谐了，简直和路西法的夜生活有的一拼。 　　大英帝国那边的画风明显和美帝画风不同，严格来说，美帝和整个世界的画风都不同，全世界只有美帝才是这幅超英超反打来打去，日常摧毁各种建筑的画风，其他地区平时都风平浪静的。 　　那些地方也不是没有神秘力量，只是他们更低调，更懂得处理自己的战斗痕迹。 　　尤其是欧洲那边，政府和巫师协会的关系非常融洽，一有情况，巫师们就会使用魔法将一切复原，然后一个一忘皆空搞定所有在场人士的记忆。 　　反观美帝的政府……国内这么多势力，他们和谁关系都糟糕，天天只知道急哄哄地谋求更强的力量。 　　贪婪没问题，麦考罗夫特也不见得有多谦让，可又贪婪、又恶毒、又愚蠢，这就没治了。 　　美帝拿了一手好牌，却没有打好。 第26章 　　这些事和念头只是轻轻地在卡尔心里转了一圈，周围的人谁也注意不到他的失神。 　　就在前方，绯红女巫和快银站在一起，冲卡尔微笑：“谢谢你救了我们，还随摧毁了实验室，超人。虽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们还是想要真正介绍一下自己。我是旺达，代号绯红女巫，这是我弟弟皮特罗——” 　　“叫我快银就好超人！”皮特罗飞快地接着旺达的话说道，他用上了自己的超级速度，因而在场的人只有他自己和超人知道他在说话，别人至多只能听到一阵似有若无的忙音。 　　他仰着头看着超人，“我以前一直以为我是世界上最快的人了，没想到你的速度比我还快！你救我们出来的时候我都没看清你的脸，只看清了你的标志！” 　　他兴奋地张开手臂，在胸前画了一个超人的“S”符号，然后放下手。 　　娃娃脸，少年音，笑起来像是从小到大都被泡在蜜罐子里，从未见过苦难，从未有过阴霾，这种性格的小孩子真是讨人喜欢啊。 　　卡尔也效仿他的动作，飞快地冲他笑了笑，压低声音回答他：“我知道一个比我还要快一点的人，以后介绍你们认识。” 　　他说的当然是闪电侠，但是是未来才会诞生的闪电侠。 　　“——代号快银。”这时候旺达刚好把话说完。 　　她觉得有些不对，拧着眉头看皮特罗：“你用你的速度抢我的话了对不对？”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皮特罗睁大眼睛，用他最真诚的眼神注视着旺达。 　　旺达反而确认了之前听到的声音不是自己的幻觉：“你就是有！皮特罗，我怎么跟你说的，你不能因为你的速度太快就这样做，别人会跟不上的。” 　　皮特罗小声反驳：“超人就能跟上我。” 　　“这不是……算了皮特罗，我们以后再说。”旺达意识到超人正看着他们，瞪了皮特罗一眼，然后转向超人，又露出了笑容，“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超人，你从地狱里把我们救出来，感谢的话再多也不够。如果与你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告诉我们，我们会尽一切力量帮助你。” 　　“没错酥皮！”快银大声说，“我们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照顾好你们自己，这就是你们对我最大的帮助了。”卡尔温和地说。 　　他们身后的万磁王脸色看上去不太好，毕竟自己器重的下属这么和超人表白，明显是超人一点头他们就会果断抛弃兄弟会，朝着超人飞奔而去的模样，他心里肯定很不痛快。 　　没有发作纯粹是因为变种人里面超人吹太多了，数量太泛滥了，虽然这么说有点搞笑，但万磁王都有些习惯了…… 　　属下每天都想爬墙，上司竟然也习惯了。 　　卡尔有些抱歉地冲万磁王笑了笑。 　　他没想到过他会在变种人中这么受欢迎，这是他考虑不周到的错。 　　普通人会因为超人过于强大的力量而对超人感到恐惧，然而变种人这个群体，因为现在普遍得不到平等看待的大环境，和他们本身的经历的特殊性，抱团的情况非常明显，在这个群体中，只要出现一个实力非常强大，能够保护他们的对象，短时间之内，这个人能够建立起宗教般的威信。 　　可狂热的信仰也总是最容易崩溃，并且一旦崩溃，就会以十倍、百倍的仇恨反扑过来。 　　莱克斯在政客之中周旋，毫不吝惜地用大笔政治献金、捐款和较以往更为慷慨的公益活动为变种人们谋求利益的场面仿佛还在眼前，他圆滑的语气和他狡猾的、不泄露真实情绪的反问句仿佛还在耳边。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当然是为了公理、正义和美国方式的生活……别笑，朋友们，别笑，我们都得承认这是最坏的时代，这个世纪疯狂、冷血而腐坏，老天……我当然知道，再没有比我更清楚的人了。”莱克斯说，他的语气飘了一瞬间，很细微，但卡尔确定莱克斯走了一下神。 　　他将这一瞬间的走神演绎成极其富有戏剧性的停顿，像是为了确认自己吸引到了周围人的注意才停下似的。 　　发觉所有人都因为他的停顿而屏息凝神后，他又继续说：“我当然清楚这些，但我意志坚定，我会改变现状，朋友们，看着吧，莱克斯．卢瑟将要改变这一切。” 　　卡尔顺着莱克斯的逻辑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一个被压迫的团体会有超乎寻常的凝聚力，超人在这个团体中如鱼得水，因为他是必不可缺的一员。 　　但当社会变得宽容起来了呢？当变种人能够更正常，哪怕是相对而言地更正常地行走在普通人之间，他们还会死守着自己的小团体不放吗？ 　　坚不可摧一致对外的队伍会因为环境的改变而分离崩溃，人心不齐就意味着有突破口，突破口则代表了唾手可得的关于超人的资料。 　　甚至是超人的弱点。 　　如果操作得当，莱克斯甚至还能够得到一些出自变种人的保镖或是雇员，他在应对超人的时候从不吝啬，而且他精于操纵人心，一定会有变种人跟随他向拯救自己的超人宣战。 　　而且为变种人谋利这件事，和他在这件事里所显示的的站位本身，也大大提高了莱克斯在民众和美帝高层之中的威望。 　　不管看见过多少次，卡尔都要忍不住赞叹一声，果然是典型的莱克斯的做事风格，他的棋子只要落下，不管事件怎么变化，最后的结果对他来说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另一边的万磁王应该是接收到了卡尔的歉意，他冷冰冰的，也没说话，等所有人都自我介绍完毕，卡尔也分别和他们打过招呼，他就带着魔形女和命运女离开了。 　　旺达和皮特罗还不肯走。 　　虽然这俩姐弟一直都和万磁王不怎么对付，也不太吃万磁王“变种人高人一等，普通人应该被奴役”那一套，可因为他们的年龄不大，能力又强，万磁王平日里对他们都是诸多忍耐，所以他们和万磁王之间也不能说很不对付。 　　卡尔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万磁王绯红女巫和快银是他的亲生孩子……可他不怎么和万磁王打交道，没怎么找到过机会，这么重要的事情也不能和别人说。 　　而且卡尔一直怀疑旺达已经猜出来了什么，可能猜得不太准，可是旺达肯定是意识到了他们和兄弟会有一定渊源。 　　这俩姐弟被他救出实验室的时候都没成年，而且他们对外界一无所知，要去哪里全凭超人做主，通常碰到这种小变种人卡尔都会优先带去泽维尔学院的，可偏偏他们两个被卡尔送到了万磁王这里。 　　皮特罗不走很有可能是他看姐姐没走，他也就不走，但旺达单独留下来，还一副想和他说什么的架势……肯定是要问他什么。 　　虽然头痛这种家庭内部事务，可在旺达果然问他“为什么把我和皮特罗送到兄弟会”的时候，卡尔还是说了实话。 　　“因为万磁王，艾瑞克他是你们的生父。” 　　旺达看上去还算冷静，从没想过为什么他们被送到兄弟会的皮特罗猝不及防地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傻在了了原地。 　　“什么？你、你说他是我们的父亲？”皮特罗舌头都捋不直了，好歹还没有失去理智，说话的时候放轻了声音，“怎么可能！那、那可是万磁王！他他……他为什么不来救我们？” 　　丝毫不冷静的皮特罗反而是冷静得最快的那个，短暂的震惊过去以后，他的话带上了几分委屈。 　　旺达这时候也回过了神来，她平静地对皮特罗说：“我想我们的父亲也不清楚这件事，他应该不知道我们是他的孩子。” 　　“是的，他不知道。”卡尔承认了，“我还没有告诉他，我想你们应该会更乐意自己告诉他。” 　　“那、那我们的母亲……”皮特罗犹犹豫豫地问，旺达没有说话，但她眼中透出了掩饰不住的好奇。 　　卡尔沉默了一下，低声说：“根据我的调查，她在生下你们后不久就死了。别责怪艾瑞克，你们的母亲被艾瑞克的变种人身份吓坏了，她是悄悄离开艾瑞克的，那时候艾瑞克还不知道她怀了孕。他只是伤心了一段时间，就再也没有提起过那个女人。” 　　他们被这个震撼性的消息弄得昏头涨脑的，满脸恍恍惚惚地离开了，一路上遇到他们的人对此都露出了宽容的笑意。 　　夜里的泽维尔学院灯火通明。 　　数十个烤架被摆在清理过的草地上，烤肉发出油滋滋的响声，烤蔬菜的香气和果汁的香味混合，变种人们在学院中自由地使用着自己的能力，清凉的风也没能带走那股火热的气氛。 　　卡尔被一群褪去了羞涩的变种人围在中间，他们很快就发现超人的脾气温善极了，超人照顾着挤在他身边的每一个人，而且有问必答。 　　“超人。”一个浅粉色皮肤的学生问他，“你为什么选择成为超人？” 　　“我没有选择什么。”卡尔很认真地想了想，说，“这件事就这么发生了。” 　　最初只是单纯的模仿，后来就掺杂了他自己的思想，再后来……再后来就成了一种习惯。 　　他已经很久不去思考这一行为的意义了，因为他已经获知了世界的真相，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他只是想要这么做，习惯了这么做。 　　仅此而已。 第27章 　　“停下！停下！”詹姆斯大声咆哮，“你们是怎么回事？莱恩，你觉得你像是威尔吗？一个敏感的、脆弱的、神经质的侧写师？别老耍帅，这部剧不是给你耍帅的！” 　　“还有你，艾伦，老实说你是我见过的最擅长吓唬人的演员了，可汉尼拔不是这种鬼怪片的恐怖，他的恐怖是迷人的，优雅的，是充满了异质感但又能被人类理解的——而你表现得像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莱恩和艾伦都低着头，乖乖地听着詹姆斯的咆哮。 　　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在片场中被导演痛骂了，应该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很多时候他们都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在表演，连他们的经纪人都对他们赞不绝口，尤其是艾伦，他被莱恩的经纪人杰克签了下来，而所有人都认为，这是杰克捡了一个大便宜。 　　艾伦在片场上的表现完全不像是一个新人。 　　刚进剧组的时候他连剧本都读不通顺，他饰演的角色是一个充满了智慧和魅力的成功人士，一个台词里充满了古典的暗示和戏剧性比喻，还有许多专有性名词的心理医生。 　　所有人都怀疑他能否担任这样的重任，连艾伦自己都在怀疑这一点。 　　但艾伦担任这个角色是卡尔．艾尔的决定，没有人打算违抗他——他看起来年轻和善，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活泼的笑意，可全世界人都知道他是在艾尔夫妇怎样毫无节制的宠爱里长大的，艾尔夫妇离去后，他们的养子亚历山大则替代他们了他们的位置，继续娇宠卡尔。 　　没有人试图挑战这样一个小少爷的耐心，而且他出手阔绰，满足他的想法并无损失。 　　于是艾伦成为了不可替代的那一个，无论他在拍摄的前期出了多少错，无论他念错了多少台词，搞错了多少场景，所有人都只能忍着，一直忍着。 　　他们的忍耐得到了不菲的回报。 　　艾伦就像是为这个角色而生的，或者这个角色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 　　如果忽略他偶尔的结结巴巴，忽略他一不小心就走出镜头的疏漏，剧组的所有人都了发现他的肢体和面部语言所散发出来的那种惊人的魅力，那种仿佛完全独立于这个社会，从未受到过现代社会浸染的特殊慢节奏。 　　他微微抬起头的时候，他慢慢滑动手指的时候，他看着威尔，眼神专注，露出隐约的微笑的时候，他在幕后操纵一切然而洞若观火、不露声色的时候——老天，谁能说他不是汉尼拔？ 　　相较起来，莱恩所演绎的威尔同样精彩，但不会给人太多的震撼，毕竟他是一个专业的演员，尽管是不太红，之前也从未因为演技大受赞赏的专业演员。 　　但他从不出错，这很惊人，整部电视剧的拍摄几乎没有因为他而NG。 　　一站在汉尼拔面前，他就成了威尔，或者说只要艾伦在片场里，像汉尼拔注视威尔一样注视他，他就是威尔： 　　有神迹般的共情天赋，又因为与太多变态杀人狂的共情而无比脆弱，他是如此深切地理解邪恶，并且无可逆转地受到了邪恶的吸引；他在汉尼拔的引诱中挣扎着不肯堕落，他挣扎的姿态就像是蛛网上的蝴蝶煽动翅膀，发光的鳞粉让蛛网镶嵌了钻石般闪亮。 　　他们已经表现得非常优秀了，优秀到让整个剧组都瞠目结舌，难以相信这样一部精彩的电视剧即将在他们的合作下诞生。 　　在他们之中，导演詹姆斯是最冷静的。 　　整部电影的拍摄都是按照剧集发展来的，一般情况下美剧都是一周拍一集，剧本都是现写，这样才能及时掌控市场动向。 　　可《汉尼拔》这部电视剧显然是小少爷拍来玩的，整整四季的剧本都一口气给了詹姆斯，他知道剧情会怎么发展，也知道汉尼拔和威尔之间那种特殊的……灵魂伴侣一般的关系。 　　有了这样的认知以后，他再看莱恩和艾伦的表演，就觉得有些不够了。 　　不够。没有表演出张力，没有剪不断理还乱的纠缠，没有撕裂对方的狂热，没有激情。 　　根据卡尔的安排，整部剧是按照剧集的发展拍摄的，目前为止第一季才刚刚拍摄了一半，詹姆斯已经收到了消息，《汉尼拔》会在艾尔频道的黄金时间播出，而这一消息也让他空前焦躁。 　　他对莱恩和艾伦的表演很不满意，或者说正是因为他们的表现完全超出了预期，詹姆斯就自然而然地大大提高了标准，于是反而更不满意了。 　　向任何一个神灵发誓，在这部剧之前詹姆斯从来都没有这么吹毛求疵地拍过什么，可莱恩和艾伦的表演太过丰满了，他们的对视的刹那，詹姆斯看到了一种惊人的可能，或许他们能够凭借《汉尼拔》摘取桂冠，或许《汉尼拔》会成为他在未来永远不可逾越的高峰。 　　莱恩和艾伦还战战兢兢地等待着他的痛骂，詹姆斯沉默了一下，语气却缓和了下来：“好了，莱恩，艾伦，休息一下，找找感觉，你们的下一个镜头我们一个小时后再拍。” 　　他独自走了出去，周围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也相继散开了，只留下一地的拍摄器材和莱恩、艾伦在别墅之中。 　　这栋别墅是卡尔提供的，作为“汉尼拔”的住所和会见病人的工作间。 　　别墅中的陈设来自世界各地，印度的神像，南美洲的木雕，中国的陶瓷，充满了宗教隐喻的油画，这些一看就知道十分昂贵的小东西被错落有致地安放在别墅的角落里，没人觉得这些不是真品，就连脚下的木地板都泛着财富的光泽。 　　每一个人在走进别墅的时候都会下意识放轻脚步，唯恐打碎了什么。 　　只有艾伦在这里行走自如。 　　人已经散尽了，别墅中空旷而安静，莱恩站在别墅二楼往下看，艾伦仰着头和他对视。 　　在一种奇异的气氛中，他们似乎都变成了另一个人。 　　“你去过很多地方。”莱恩对艾伦说。 　　又或是威尔对汉尼拔说。 　　“那要看你怎么衡量‘多’。”艾伦用他一贯的低沉语气回答。 　　又或是汉尼拔正这么回答威尔。 　　“你一定去过很多地方。我没有衡量，我只是这么设想。” 　　“无论我去过哪里，我只需要你知道我在哪里，而你在哪里能找到我。” 　　这是台词，又或是他们自己的话。 　　他们在摄影器材和背景工具的包围下深深对视，彼此都看到了比自己想象得更深刻的地方。 　　这莫名的了解令他们沉迷，也令他们战栗。 　　令他们战栗，但更令他们沉迷。 　　因为自身能够看到很多个平行世界，卡尔有时候也会好奇那些几乎是命中注定要有所纠缠的人的命运。 　　为此他做过一些小实验，像是把几乎在每个世界都会成为劲敌的人在本世界的同位体短暂地拆散，或是刻意让他们在彼此观念相通，又没有和对方结下梁子的时候相遇。 　　最后的结果总是惊人的一致，敌人始终是敌人，即使因为之前的友谊，他们之间的敌对更像是一种相爱相杀——虽然之前没有友谊的时候他们本身就够相爱相杀的了——但他们总是会站在对方的对立面。 　　或是甘于平庸。 　　在让艾伦和莱恩相遇之前卡尔也有过犹豫，他不知道他们在一起会产生怎样的化学反应，是让他们都堕落得更深，还是让他们都更光明？两者的可能性永远是平等的。 　　但现在他大约能知道结果了。 　　他们既不会更黑暗，也不会更光明。 　　他们只是因为对方更坚定地成为自己。 　　笑意在卡尔的唇角一闪而逝，他看着晴空，忽然觉得心情无限美好。 　　别墅外，詹姆斯站在卡尔面前，小心地陪着笑脸：“艾尔先生，您是来探班？” 　　和上次的装扮差不多，年轻的艾尔先生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西装，但和上次不同的是，艾尔先生的领口处打了一个花哨的蝴蝶领结，他整整齐齐梳到脑后的黑发和细框眼镜搭配出学者的儒雅。 　　“噢，不是的。”卡尔说，调整了一下身体的重心，“放松，詹姆斯，你才是导演，最终的剪辑也需要你敲定，我不会插手。我给你的人表现不错，是吧？” 　　“您真是慧眼识珠。”詹姆斯由衷地感叹道。 　　“那是当然。我已经在构思我们要拍摄的下一部作品了，应该是系列电影，需要大量的英国演员，所以这段时间我会去英国一趟，这边的所有工作就交给你了。” 　　詹姆斯顿时吃了一惊：“电影？现在吗？艾尔先生，我们恐怕经验不足……” 　　“我招募了另一个团队，新成立了特效公司，你们这边只需要拍摄电视剧。”卡尔说，“新电影系列最大的难题就是两位男主演，不过我已经有头绪了，这次去英国就是和他们接洽。” 　　不愧是财大气粗的艾尔，詹姆斯想，一言不合就收购，小艾尔和老艾尔真是亲父子啊。 　　随即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两位男主角？ 　　又是两位男主角？ 　　“如果不冒昧的话，我能知道您打算拍摄的电影具体是什么类型的吗？”詹姆斯谨慎地问。 　　“推理剧。”卡尔抬起双手，把蝴蝶领结向外拽了拽，“一个与众不同的推理剧。” 　　卡尔在当天晚上就到达了英国伦敦。 　　伦敦的天气众所周知，总是阴雨绵绵，卡尔这次来也没能赶上难得的晴朗。 　　走出机场的时候，地面已经被丝雨浸成了深色，路上的行人从容不迫地打着雨伞，不少年轻人仗着身体好直接在雨中漫步，卡尔仰起头看了看天空，随即不紧不慢地撑开了雨伞。 　　最经典的黑色直杆雨伞，来英国怎么能不带着一把呢？ 　　卡尔花了大约一个小时找到那位年轻的咨询侦探——这一个小时主要花在路程和其他地方。 　　艾尔集团在伦敦的分部派了车和司机来接卡尔，这也是卡尔所要求的，因为出行太过低调的缘故，他还花了一点时间才找到这位司机，又费了点功夫和司机证明自己的身份。 　　这时候就显得对肖像管制太好的麻烦了，所有人都认识你对想要低调处事的人来说固然是件坏事，但所有人都不认识你也不太美好，特别是在你需要证明自己身份的时候。 　　但不管发生了什么，一个小时后，卡尔还是坐在了贝克街221b的，那个专属于“报案人”的位置上。 　　——被夏洛克的眼神盯着，感觉可不太好。 第28章 　　华生坐在夏洛克旁边稍远一点的地方，手里拿着小本子和笔，做好了记录这次对话的准备。 　　就卡尔所知，这位好医生总会在有机会的时候这么做。 　　夏洛克当然不会需要用笔来记录，这是华生为了案件完成后写博客的时候有具体的数据可以搬弄准备的。 　　卡尔已经在座位上坐了十多分钟了，在此期间，夏洛克双手合十放在下巴上，若有所思地盯着卡尔，他目光中的探究和审视毫无掩饰，冷酷的浅灰色瞳孔、略微有些苍白的皮肤，还有他纹丝不动的身体，都让他整个人呈现出类金属的质感。 　　好医生华生已经不安地打量了夏洛克好几次了，并且给了卡尔好几个充满歉意的眼神。 　　“夏洛克，”他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了夏洛克的凝视和沉思，“你没必要……” 　　“我知道你，卡尔．艾尔，艾尔集团的继承人，典型的自我主义富家少爷，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你会独身一人出现在英国伦敦。”夏洛克开口打断了华生的话，语速飞快，“就我所知你已经成为了犯罪分子们最新的绑架目标，不过他们中只有极少数人能够拿到你的照片，即使是我也费了一番功夫才突破你们的电脑防火墙，而且我有理由怀疑那根本就是一个游戏——是你放我进去的，对不对，艾尔？” 　　卡尔冲满脸“我天这就是艾尔集团的老板”的华生一笑，口里却对夏洛克说：“叫我卡尔就好，福尔摩斯先生。” 　　“夏洛克。”咨询侦探礼尚往来道。 　　他的双手还合十放在下巴下面，微微眯起眼睛，满脸都是若有所思： 　　“私人飞机，专车接送，你的鞋子崭新得让我怀疑是不是随时都有人在你脚下铺设红地毯，你穿着完全不符合天气的服饰，很难看出你究竟是从哪里来……考虑到你的身份，这当然不奇怪，艾尔集团的智能系统随时随地都呵护着你娇嫩的皮肤。” 　　华生咳嗽了一声：“那个，夏洛克，我们通常不用娇嫩来形容一位绅士。” 　　夏洛克当然无视了他： 　　“难以置信，你从头到脚都是这么得体和完美，即使你穿着刻意让你更修长和纤细的服饰我也能从这身累赘的服饰掩饰之下看见你强健的体魄。我搜索不到你在网络上的信息，这很惊人，不过你的父母对你所采取的高度保护有效地实现了这一点，关于你的过去我们一无所知……即使是胖子也对你一无所知。恭喜，卡尔，他应该派出了两个标准小组的成员调查你，就目前来看应该还会增派更多人手。” 　　卡尔保持着笑容：“我会和他谈谈。” 　　“什么？等等，嘿夏洛克，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是说你哥哥他难道也打算对卡尔来这套？”一直都在状况外的华生终于捕捉到了这段对话的重点，“还有，你竟然入侵了艾尔公司的电脑？！你知道艾尔公司是高新科技的代名词吗？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你会被当成商业间谍的！” 　　而且你还在人家老板面前就这么把自己入侵电脑的事情说了出来！华生的眼神说，你是不是傻！ 　　“别担心约翰，我想这些小小的入侵都在小艾尔先生的掌控之下。”夏洛克说，他总算收起了合十的手掌，露出一个有些无聊的表情，“我什么都没有找到，除了一些小玩意儿和艾尔先生的少许资料。我猜这也是小艾尔先生的授意，一个小测试，通过测试的人可以拿到一些东西。” 　　“夏洛克说的没错。”卡尔笑着对华生解释，“您知道，作为一个以电脑技术出名的公司，我们是出名的最佳踏板之一，黑掉我们的官方网站是一种证明自己智慧的荣耀。” 　　“可怜的约翰，他的脑子里恐怕没装多少东西。”夏洛克懒洋洋地黑了一句华生医生的智商，而好医生只是没好气地看了夏洛克一眼。 　　“那么，艾尔先生，您来这里找夏洛克，是想要做什么呢？”华生问。 　　“你们应该知道，我成立了一家电影公司，而我对你在博客上写的那些故事很感兴趣。”卡尔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足够和颜悦色，“我希望华生先生您能够将您所描绘的故事授权给我们，让我们能够在荧幕上重现福尔摩斯的智慧和您的勇敢——” 　　华生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夏洛克，夏洛克头也不回，只给出一个词：“无聊。” 　　“很抱歉我恐怕……” 　　华生的话被卡尔打断了：“请您好好考虑一下，我们会适当地对这些案件进行掩饰，确切地说，我们只是需要稍微使用一下‘福尔摩斯先生和华生医生’这两个形象。我们甚至会把故事发生的时间改到上个世纪，以确保案件中的一些机密不会被泄露——报酬不菲，当然。并且夏洛克可以得到我们最新研发出来的电子设备。不对外销售的内部设备。” 　　“我同意了。”刚才还满脸都不感兴趣的夏洛克立刻答应了下来，“约翰也会答应。” 　　“但是夏洛克……” 　　“醒醒吧约翰，艾尔集团的科技是胖子也想要拿到的东西，他都不知道派了多少商业间谍过去了，但是什么都没有弄到，现在只需要一点小小的代价就能弄到胖子花了几千万都弄不到的技术，我都等不及看到他抓狂的样子了。” 　　又一次的，好医生华生不安地看了看卡尔。 　　而卡尔微微侧过头，露出略微有些轻佻的骄纵笑容，就是你所能想象到的那种属于一个受尽宠爱的富家子弟的笑脸。 　　小巧的镜框并没有挡住他长长的眼睫和他蔚蓝色的眼睛，虽然在眼镜的掩饰下，他的瞳孔显出比他原本瞳色更为闪亮的宝蓝，这也只是令他的笑容愈发有种难以忽视的甜美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就好像他生气起来全都是别人的错，好像任何拒绝的话对他来说都十分残忍。 　　他无视了夏洛克意有所指的语句，说：“合作愉快。夏洛克，你会拿到我承诺的东西的。” 　　交易已经达成了，好脾气的华生医生想要招待一下他，却被不耐烦的夏洛克阻止，他只好抱歉地看了一眼卡尔，得到卡尔一个无所谓的安抚笑容。 　　夏洛克会答应他的提议一点也不奇怪，他是个对自己的智慧和推理能力十分骄傲的人，在他的想法中，他注定是一个举世皆知的人物，所以对于把他搬上大荧幕这件事并不担心。 　　至于他的哥哥，那位被他嘲讽地称呼为“大英政府”的高官对此作何看法，只能说夏洛克和他的哥哥关系并不是非常好。 　　一个过分自由的弟弟，配上一个控制狂哥哥，偏偏这两个人都拥有世人无可比拟的智商…… 　　夏洛克的叛逆期大概是常人的几倍有余。 　　就卡尔和夏洛克说话的一点时间里，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天空湛蓝如洗，所有人都收起了雨伞，从容不迫地漫步在尚且还湿润的路上，穿着超短裙的少女们说笑着走远了。 　　走出了221b，站在路边的卡尔看起来有些醒目，她们投来好奇的眼神，又在卡尔看过去的时候快步走开。 　　一个不紧不慢的脚步正逐渐接近，卡尔撑着伞站在原地，出神地看着街道。 　　“什么风把你吹到了伦敦？”麦考罗夫特在卡尔身后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非常熟悉的伦敦腔，标准到比机器人更像是机器人的口音，那股即使刻意收敛了，还是会让听者觉得说话的人高高在上的语气，以及比上次相见的时候加重了几分的脚步声。 　　“你真的像夏洛克说的那样胖了不少，麦考。”卡尔说。 　　他转过头，那个不紧不慢地走到他身边的男人也恰到好处地停住了脚步。 　　麦考罗夫特冲卡尔露出一个假笑：“又是听出来的？我恨你的超能力，卡尔。” 　　“对普通人来说你难道不是具有超能力的一员吗？” 　　“我的超能力只是智慧，再者说，在你面前，没人敢妄谈自己的超能力。你可是地球上所有导弹加起来都比不上的军事力量。” 　　“所以我一到英国就引起了你的注意。车在哪？在路边谈话可不是你的风格。” 　　就像你听不到车在哪里似的，麦考罗夫特用眼神说，但他并不将这句话说出口，只是轻轻转了一下身，仿佛就此得到了指令，一辆低调的黑色商务车停在了他们的身边。 　　麦考罗夫特为卡尔打开了门，卡尔则毫不客气地接受了这一待遇。 　　司机的心跳加快了几秒，因为麦考罗夫特不仅亲自迎接卡尔，还这样屈尊为他开车门，而卡尔居然也毫无心理障碍地接受了。不过很快他就通过呼吸的调节让自己恢复了原状，他甚至没有试图再往后视镜里看上一眼，就启动了车子。 　　车辆缓慢滑行，又骤然加速，坐在车上的感觉几乎是静止的，没有半点重力导致的推移感，而且平稳到不可思议。 　　“斯塔克科技。”卡尔用充满赞赏的语气说，“了不起，这可是美国军方的科技，就我所知，专供神盾局——别笑，麦考，我看见你眼睛里的笑意了。你得承认，一个部门做到神盾局那个地步，也算是史无前例。” 第29章 　　“神盾局里的卧底究竟有多少”是个内部笑话。 　　所有能够听懂这个笑话的人都知道，神盾局早就被以九头蛇为代表的各方势力腐蚀得连底子都不剩了。 　　不过卡尔和麦考罗夫特的谈话重点当然不在这里，他们的具体对话通常也不会涉及到政治。 　　任何一个了解麦考罗夫特的人恐怕都不会相信这件事：他联系卡尔，一般情况下，唯一的目的是和卡尔加深一下感情。 　　“否则我能做什么呢？在这种压倒性的武力面前，我们只能祈祷力量的主人拥有足够的同情和怜悯。”麦考罗夫特带着假笑这么和卡尔说，“所以我只是试图让你明白，我们对你并没有敌意。” 　　非常……政客。非常懂得利益交换，甚至也非常擅长打动人心。 　　这是卡尔对麦考罗夫特的印象。 　　真是像莱克斯，不，不仅仅是相似，这两个人的性格完全是一致的。 　　在那些没有超人的世界里，莱克斯就是麦考罗夫特这样的人，符合人们对合格的政客的所有想象，冷酷无情，控制一切，以总体的利益为自己的利益，为了更伟大的利益毫不留情地牺牲少数人的利益。 　　卡尔和麦考罗夫特的初见是更早的时候。 　　那时候卡尔也才十六岁，穿着他那身三原色制服四处救助他人也才一年时间，不太熟练，而且也没有现在这么强，当然即使是不够强的时候他也已经非常强了，人类的武器无法在他的身体上留下任何痕迹。 　　那年麦考罗夫特才刚刚坐办公室没有多久，年轻就意味着资历浅，资历浅就意味着会被某些自诩为老前辈的人给些教训。 　　麦考罗夫特当然知道要怎么应对这些庸俗的人，他的整个人生都在用来应对周围人的愚蠢，如果一切按照他所安排的那样发生，那个试图给他一个教训的家伙会在下个月就下台。 　　但巧就巧在，正是在那个老前辈想办法整他的时间里，一部分皇室机密资料被不法分子掌控了，他们要求高额的赎金，否则就将这些资料发到网上，爆料给媒体，让全世界都来看一看皇室的龌蹉，而涉及到皇室颜面的事件在英国都会被谨慎对待，这烫手的山芋谁也不想要，丢来丢去的，就到了麦考罗夫特的手上。 　　要是放在平时，这点小事麦考罗夫特不会介意略施手段解决，可这会儿他正是腹背受敌期间，又因为地位还不够高，手下没有多少能顶事的，思来想去以后，已经许久没有出过外勤的麦考罗夫特还是冒了一回险。 　　就在那次，麦考罗夫特在濒死之际，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所救。 　　陷入昏迷前他还躺在敌人的大本营里，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安安稳稳地睡在自己的床上，最新打来的道贺电话告诉他他因为解决了本次的皇室危机而将被女王召见，首相也对他投以了关注，想来会步步高升。 　　医生在检查后相当肯定地告诉麦考罗夫特他缺失的那段记忆是脑震荡的副作用，但不对，他的记忆宫殿告诉他整个事件里有什么不对，他的直觉也告诉他有什么不对，他清晰地记得是有什么人——或是有什么力量——救了他。 　　寻找这股神秘力量并非易事，但随着麦考罗夫特掌握在手中的权力越来越多，他所能知晓的机密就越来越多，终于有一天，他在绝密的档案里看到了一张照片，一张“超人”的照片。 　　这就是了。这就是他一直都在寻找的那个神秘力量，那个将他从必死之局中救出的人。 　　可惜的是线索到这里就断掉了，他不停地收到关于“超人”的消息，“超人”又在哪里救了人，捣毁了什么非法的实验室，超人从树上救下了小猫，甚至超人在飞行途中用指尖抚摸一只金雕，消息繁多，然而实际上，他们对这个拥有神秘力量的人一无所知。 　　在追查超人的时间段里，麦考罗夫特也逐渐接近了英国的某些被隐藏起来的部分，并且最终将这个迷雾揭开。 　　是的，巫师。 　　敬请原谅，这个通常都在童话故事中出现的特殊能力群体并不为麦考罗夫特所熟悉，鉴于他一出生就没有阅读过童话这种读物，他阅读过的最接近童话的书籍，也只是某些本质上是心理学和社会学的文学著作。 　　但麦考罗夫特是一个非常务实的人，他尊重事实，无论是有多荒诞的事实——毕竟，全世界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聪明人这件事，本身也挺荒诞的。 　　而麦考罗夫特对此适应良好，不像他那个天真的弟弟，始终将自己困在一群金鱼里。 　　他一边继续紧紧追着超人的消息，一边和国内的巫师接洽。 　　巫师社会对于现代的无知还有他们内部系统的守旧都让麦考罗夫特打开眼界，不过在测试过巫师的力量以后，所有政府方面的人都放下了心来。 　　因为巫师虽然很容易出现一些强大的个体，然而他们内部的高度无逻辑和混乱，还有他们极低的数量总体，以及他们多年以来始终坚持的避世原则，都让他们难以扰乱整个社会。 　　尤其是他们对于“预言”的轻信和他们无可救药的个人英雄主义，太老套了，在新世纪行不通的。 　　真正让麦考罗夫特重视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超人。 　　追查超人花了他们很多年，但始终一无所获，就好像这个家伙从不在人类社会中生存似的。 　　转机出现在去年，那位始终被藏在角落里不为人所知的“卡尔．艾尔”终于在双亲去世以后决心走到人前，而例行公事的，麦考罗夫特关注了一下拥有世界级财富和影响力的少爷。 　　改变了身形，改变了面部轮廓，改变了瞳孔的颜色，甚至连他的口音和他的神态举止也改变了。 　　可麦考罗夫特一眼就认出了他。 　　纯粹是凭借一种直觉，一种未知的联系，理智告诉麦考罗夫特他还需要更多的证据，可强烈的感应却迫不及待地宣告：就是他！他就是超人！ 　　“卡尔．艾尔和……”超人，麦考罗夫特隐去最后两个字，“难以置信，不过合情合理。” 　　“我真不敢相信你只是看了我的照片就把我认出来了。”卡尔说，这辆黑色的商务车后座算不上特别宽敞，他的坐姿却自在极了，还耸了耸肩，“就连……就连我最伟大的敌人都没能把我认出来，你却认出了我。去年听到你呼唤我的时候，我都要吃惊死了。” 　　他们的相见很早，相识却是麦考罗夫特主动联系的。 　　也没做什么，只是在某些隐秘的地方留了一些密码给他，卡尔就主动找上了门。 　　“你的敌人看超人看得太认真了，卡尔，过分接近的距离蒙蔽了他的眼睛。”大英政府当然知道卡尔说的是谁，但他也没有直接称呼那个人的名字，“他在你面前时常失败，正是因为他太爱你了。” 　　卡尔注意到司机先生的肩膀轻轻抖动了一下，不是看到的，是听到的。 　　“你说得好像我们之间有什么一样……”卡尔苦恼地歪过头，宝蓝色的眼睛里却盛满了笑意，“英gay兰，名不虚传啊，哼？” 　　他拉长的尾音听起来不那么清澈，反而有种粘稠的质感，像是调情，但好像又没有调情的暧昧，只是一种无心之语。 　　如果一个人认为他的语气中有什么甜蜜的部分，那只是这个人自己渴望听到甜蜜的东西。 　　被卡尔用宝蓝色眼睛注视着的麦考罗夫特非常镇定：“这只是一个调侃性的称呼，并不能说明什么，卡尔。” 　　“随你怎么说。”卡尔不以为意。 　　虽然在很多人眼里，麦考罗夫特都是一个无情无义只看得见利益的政治家，但不得不说，他在卡尔面前完全没有那种冷酷无情的架势。 　　恰好相反，他在卡尔面前温和体贴，周到得当，绝不会在卡尔不想说起某个话题时执意如此，他毕恭毕敬地对待卡尔，但又让那种温顺的讨好沉淀在他独有的傲慢气势之下，给人一种他在卡尔面前底气十足的错觉。 　　他带着卡尔游览了伦敦，但不是去最众所周知的景点，没有去伦敦眼或是大本钟。 　　“毕竟站在高处往下看对你来说不是难事。”麦考罗夫特意有所指地说。 　　他们去了一些更为安静和隐秘的地点，像是全城最好的糕点店，在这里他们享用了一顿非常棒的下午茶，卡尔对这里的巧克力赞不绝口，大英政府慷慨地表示往后会为他寄送礼物；他们去了大英博物馆里某些不对外开放的空间，卡尔在这里能够近距离接触某些蕴含着惊人思想的世纪巨作。 　　麦考罗夫特还带卡尔去了苏格兰场，向卡尔展示了所有他的幼弟夏洛克参与过的案件的资料。 　　他当然知道卡尔来英国的目的是什么，也丝毫不介意向卡尔行个方便。 　　“你知道你不必这么做的。”卡尔对麦考罗夫特说。 　　他打算离开了，天已经半黑，事情也已经办妥，是时候回家了。 　　“当你一年前为我们粉粹了那颗即将撞击地球的流星‘尼德霍格’，我就必须要这么做了。”麦考罗夫特回答说。 　　他的微笑更像一个印在脸上的标准的面部表情。 　　卡尔一愣。 第30章 　　“我们最优秀的科学家计算过，即使发射地球上的全部导弹也无法将它粉粹，也没有任何可行的方案能让它偏离航线。我们面临的危机是一个绝望之境，除了眼睁睁看着‘尼德霍格’啃噬世界之树，我们别无他法。这颗流星被封锁在最机密的文件中，全世界只有三个人能够阅读文件的内容。我们预计还有十年它会撞击地球，而在此之前，我们能做的只有尽一切努力寻求人类的生存可能。” 　　“我不知道你们发现这是我做的。”卡尔说。 　　即使这时候他也笑意盈盈地眨着那双宝蓝色的眼睛，夜晚的灯光映入他的瞳孔，犹如碎星。 　　铁血无情的政治家也为这份美丽而沉默了片刻。 　　不仅是为了那份外表，就像夏洛克所说的那样，“从头到脚都是那么得体和完美”，更是因为对方灵魂深处所透露出来的东西。 　　他从未见过像卡尔这样的人，也从未见过像超人这样的人，拥有凌驾于整个世界的权力，却只是用它做了一些相对于这份力量来说极其微不足道的事情。 　　无疑是崇高的道德让他成为了“超人”。 　　可道德是个谎言。 　　没有人知道当麦考罗夫特给出的留言真的得到回应后他的心情到底如何，是震惊还是绝望？超人，他的力量仿佛是人类的终极，他所代表的或许是人类进化的终点。 　　看到这终点会令人痛不欲生。 　　越是聪明，越是如此。 　　麦考罗夫特的声音稳定得像一块石头，“没有人发现，卡尔。一夜之间这颗足够毁灭地表生物的流星消失了，没人知道为什么，但这不妨碍所有人为此而狂欢。” 　　“这不是挺好的吗？”卡尔说。 　　他们靠在海岸边，微风徐徐徐吹过，卡尔双手撑在栏杆上，而麦考罗夫特静静站在一旁。 　　“不好。一切未知的事物都不好。那群蠢货可以不深究，我却不能放任它不管。我知道这件事是你做的，没有拿得上台面的证据，完全出自推理，你也可以理解成夏洛克口中所说的演绎法。”麦考罗夫特淡淡地说，“你的小秘密很安全，全世界应该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人知道——而我相信你一直注视着这些人，这些人类智慧的佼佼者。” 　　卡尔爽快地笑起来：“也没有一直啦！而且我也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关注。” 　　“哦？”麦考罗夫特轻轻挑了一下眉毛，“那么被你注视的人定然深感荣幸。” 　　也许吧，卡尔想，但那也一定是一边气得发疯一边深感荣幸。 　　发现那颗流星的组织并不多，且基本都是官方组织，不然也是有官方背景的组织。 　　他们的第一反应当然是惶然无措，吓得半死，稍微冷静下来以后，他们停下所有目前正在做的工作，全力计算能否在这颗流星抵达地球前拯救这颗星球，而他们得出的结论无疑是绝望的。 　　不行。 　　即使以最理想的科技发展速度计算，也无法做到完全规避它。 　　但人类依然有一搏之力，现有和未来的科技都不可能拯救所有人，但已经可以制造一艘诺亚方舟——圣经故事里那艘在灭世之灾时为人类留下星火种子的方舟，它是一部分人的希望，更是另一部分人的绝望。 　　因为自己的卫星拍摄到了超人在地球外部中飞行，莱克斯也稍微抽了一点时间关注了一下太空的情况，从各部门里得知了“诺亚方舟计划”以后，他只是哼笑了一声，奇异的是，他并不感到担忧。 　　“即使魔鬼也会用《圣经》为自己辩护，这有什么奇怪的？”他凝视着私人电脑上的图片，喃喃自语，“这个世纪疯狂、冷血而腐坏……但为什么？为什么你始终温柔、清醒，一尘不染？” 　　在人类监测不到的位置粉碎了那颗流星后，归来的卡尔听到了这段话。 　　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这件事是他做的，可莱克斯完全就是“我知道是超人做的”的态度。 　　卡尔姑且收下了这样的夸赞。 　　他来英国的时候两手空空，走的时候却带着两份合约。 　　一份书面上的，关于夏洛克和约翰对他的授权；一份非书面的，关于他和麦考罗夫特之间的默契。 　　他许诺他不会对人类不利，至少他会尽可能避免如此。 　　除了去见夏洛克，从他的手里拿到授权，卡尔确实如他对詹姆斯所说的那样，考察了所有被他选中的演员。 　　《福尔摩斯探案集》拍摄所需的演员都是英国演员，他们都很珍惜这份来自好莱坞的工作，写好剧本在超级速度的加持下只花掉了卡尔一分钟时间，接下来的所有事情都属于演员和导演了，能否在这个世界演绎出另一个世界的传奇历险，只能看这些人是否努力，以及一点小小的机遇。 　　下半年，詹姆斯将《汉尼拔》的第一季全部拍摄完成，而这时候，这部电视剧也已经在电视上放映了将近一半。 　　说全世界都被这部电视剧所吸引难免是一种夸大，但是这部D&M公司的处女作无疑吸引了无数好奇的观众，而随着剧情的逐步展开，越来越多的人沉浸在非常规的剧情里，意识到它的邪恶魅力。 　　“它创造了两个非常惊人的荧幕形象。”全球最具有影响力的报社星球日报麾下的电影栏目《环球电影》，给出了这样的评价，“这部电视剧最精彩的地方，无疑是它将两个都异于常人的角色之间的相互吸引力演绎到微妙的细节里。在这部电视剧中，为警署工作，形象正面的威尔显得忧郁、脆弱，时时刻刻都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而形象是食人魔汉尼拔却冷静、优雅，这也使得他自圆其说的食人行径，仿佛在毛骨悚然中展示了一种暴力美学，最关键的地方在于，这种美学偏偏又是威尔能够理解，并且正在逐步理解的。他们之间有种异常的心理纠缠，尽管截至目前，显然都还只是汉尼拔对威尔单方面的戏耍。” 　　看完了所有评价以后，导演詹姆斯最满意《环球电影》的。他得意洋洋地在自己的推特上引用了这段评论，并艾特了卡尔，由衷地感谢了卡尔提供给他的拍摄机会。 　　“不客气，《汉尼拔》第二季也交给你了。”卡尔很快回复道。 　　吃瓜群众们骤然发现，艾尔小王子竟然是有推特的！ 　　卡尔的推特粉丝几乎在一夜之间狂涨到数十万，不过留言和评论的数量还是老样子，因为卡尔设置了仅他关注的对象才能对他的推特进行转发评论，而且也只有被允许的对象才能在推特上艾特他。 　　……这也太高冷了吧。 　　和他目前唯一众人已知的朋友，托尼．斯塔克的风格完全不同啊。 　　吃瓜群众们头脑冷静了一下，他们翻看着卡尔的推特，显然这是一个公开给大众的推特账号，官方认证的身份是“艾尔集团总裁”，关注名单也是艾尔集团下属的品牌和公司，还有一些合作对象，发过的消息更是寥寥无几。 　　这倒是让大家对卡尔的推特被爆出这件事冷静了下来，有媒体感叹说“我有种我们永远无法知道这位年轻的亿万富翁闲暇时候究竟在干什么的感觉”，而短时间里，他们的感觉无疑是正确的。 　　销声匿迹是卡尔最擅长的事情，没有之一。 　　他甚至比擅长救助他人更擅长隐藏自己。 　　天气渐渐冷了，农场内所有玉米都已经收割完毕，空气中都飘荡着一股饱满的，植物被折断后从断裂处飘散出的清香，阳光从大树的缝隙落到卡尔的身体上，他惬意地躺着半空中，身下是整齐的玉米杆子和失去绿意的青草。 　　管家亚历山大端着汽水和小块的黑巧克力走近，“您确定要一直待在乡下吗，主人？” 　　“我没有一直待在乡下。”卡尔枕着自己的手反驳，“我经常出去救人呢。” 　　“我是说‘卡尔．艾尔’这个身份，而不是主人您本人。”亚历山大将手中的餐盘轻轻往卡尔的方向一推，餐盘便悬浮在和卡尔相平行的高度，慢慢地滑到卡尔的手边，“虽然我对您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但您的朋友对您的疏于交际十分担忧。” 　　他说的是托尼。 　　说实话，卡尔还从来不知道托尼可以这么事儿多。 　　托尼爱管事是很多平行位面的共同性格，而且这家伙控制欲有些强，还很爱照顾小孩子——卡尔搞不清楚为什么这种应该出现在中老年钢铁侠身上的性格会在这么早的时候就显露了出来，也不明白为什么托尼好像默认他是需要照顾的那个，老天，他们两个人，谁才是泡在实验室三天三夜，出来以后还喝酒嗨派对的？ 　　最近托尼一直在软磨硬泡地要卡尔去他的派对，他甚至给了惊人的许诺：“听着，卡尔，只要你过来，我保证现场除了汽水不会有别的饮料。没有酒精，没有药物，没有脱衣舞，大家都穿着衣服，而且我保证会有巧克力墙，还有全世界最辣的超模……” 　　“女模还是男模？”卡尔问。 第31章 　　托尼难得卡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因为你的宴会总是很无趣，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的。”卡尔实话实说道，“香槟啊，音乐啊，灯光啊，一大堆脱得半身赤裸或者只穿比基尼的美女啊，有时候再来一点儿高科技秀——全都是这一套，没有多少变化。” 　　“你在想什么啊！男模就算变化了？！”托尼气急败坏地提高了声音。 　　他已经预感到事情在向他无法掌控的深渊滑下去。 　　卡尔很诚实。 　　“那倒也不算，只是一想到你要是邀请男模参加派对，媒体和那些天天看着你的绯闻下饭的人有什么反应，我就觉得很有意思，有意思到忍受一下你无聊的派对也没什么了。” 　　电话另一端乍然安静下来，半晌后才传来托尼咬牙切齿的声音：“你爱来不来！男模？没门！” 　　他啪地一声把电话挂了，完了以后还气得在他的实验室里绕了好几个圈子，一边绕着走一边喋喋不休地抱怨着：“该死的，我难得发发好心让K出来见见世面，他好歹也是艾尔集团的继承人，天天就这么窝在穷乡僻里的地方不露面，这像话吗？他住的那破地方谷歌地图都找不到！” 　　“恕我直言，先生，您上次去的时候还夸奖说艾尔先生的乡下小别墅风景优美，设施完善。”一个优雅磁性的伦敦音响了起来，“并且根据我的记录，您每次去探望过艾尔先生以后，心情指数都会上涨大约十个百分点。” 　　托尼猛地停下了，他不自觉瞪大了原本就很大的焦糖色眼睛：“你还为这做了数据统计？你还有我的心情指数？贾维斯，我不记得我给你写了这个程序！” 　　“这是根据艾尔先生发来的电子邮件添加的小功能，先生。” 　　“你什么时候又和K那家伙联系上了？老天，有邮件给我你为什么不通知？” 　　托尼从来没收到过卡尔发的邮件，卡尔想要联系他的时候十有五六是直接给他打电话，剩下的时候会给他发信息，就算他把卡尔的电话号码拉进黑名单也不管用，卡尔永远有办法让他接到。 　　尽管卡尔从来没有在他面前使用过电脑，也没有做过任何显示自己的高智商的事情，但单单凭借对方肆无忌惮地黑他的手机、修改他的黑名单这件事，就能看出卡尔绝对担得上他父亲霍华德的“天才”评价。 　　“先生，那是给我的邮件，不是给您的。”贾维斯不紧不慢地说。 　　托尼的第一反应是惊讶，然后才意识到贾维斯的意思：“你是说你有一个属于你自己的邮箱？” 　　“考虑到我没有在社交和工作方面独立出来的需要，我并没有属于自己的邮箱，先生。但这封信件的开头署名是我的名字，我有理由相信这封信是给我的。鉴于您从来不查看您的邮件，我想这应该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就没有对您进行通知。” 　　“他给你发了一封邮件，你就给自己加了他写给你的小程序？”托尼冷静下来了，他随便在实验室里找了个位置坐下，决定好好和他新出生没多久的人工智能助理谈谈，“贾维斯，我不记得我给你的编程里有这一部分。” 　　“但您给了我很大的自主权，一切您没有实际安排的事项都可以交给我来决定。而且您给艾尔先生的安全授权级别非常高，仅次于您，我想这应该意味着我需要适当考虑艾尔先生的意见。” 　　“……不许这么干了贾维斯，以后所有发给你的邮件都要给我先过目。”说不过自己人工智能管，托尼最后只得没好气地说了这句话。 　　虽然查看他人邮件是明摆着的侵犯他人隐私，可托尼在贾维斯这儿能算是“他人”吗？ 　　贾维斯似乎沉默了一下。 　　这微妙的沉默弄得托尼都快要炸毛了，好在他忠诚的智能管家还是在他炸毛的前一秒彬彬有礼地回答说：“如果这是您希望的话，先生。” 　　托尼莫名感觉被无声的抗议怼了一把。 　　派对！必须有派对！酒精！药物！音乐！ 　　他要邀请他能请到的所有超模！ 　　绝对！不要！男模！ 　　而再度拒绝了托尼的社交邀请的卡尔一回头，就看到亚历山大微笑的面孔。 　　那张面孔上从来不会有任何不满情绪，亚历山大永远都这么忠心耿耿，用一个不太恰当但绝对没有贬义的比喻，看着亚历山大，卡尔总觉得自己是在看一条忠诚而凶猛的猛兽。 　　正午的暖阳照得他浑身都暖呼呼的，因此他说话的语气也暖乎乎的：“亚历山大。” 　　“是的，主人。” 　　“你为什么要这样照顾我呢？” 　　“照顾您是我的职责，主人。” 　　卡尔就笑起来，他抬起枕在脑后的手，伸展着五指，让阳光穿透他的指缝，在他指缝间雪白的薄皮肤上留下一团火红：“你撒谎，亚历山大。你讲过的，像你这样的人工智能生物，已经不会被编写你的基础程序所束缚了。你有自己的思想，你有自己的爱好，你是个活人。别老拿那套来糊弄我。” 　　他们还是头一次面对面地提起这个，卡尔十九岁了，多美好和年轻的时间点啊，有时候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会感叹，难道氪星人注定有这样一张阿波罗般璀璨的面孔吗？难道氪星人注定会有这样雕塑般的体魄？ 　　还有亚历山大，对他千依百顺的亚历山大，从不说谎，最多只是轻微地误导和暗示的亚历山大，他人工的皮肤看起来和人类的皮肤相差无几，他人工的金发碧眼看起来和天生的没有半点区别，他看起来完完全全是一个人类，尽管他有机械的心。 　　亚历山大没有怎么说话了，他微微倾身，看着卡尔的眼神里带着人性化的温暖和犹豫，很过了很久，久到太阳融化了卡尔没有吃完的黑巧克力，融化的巧克力又重新凝固以后，他才张口。 　　“等您到了二十岁，我就会安排对您的测试，主人。”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为什么他会这样养育和照顾卡尔，只是像一个真正的管家一样退到卡尔的身后。 　　微风徐徐，卡尔没说话，只是微微闭上了眼睛。 　　瞬息间他便消失在了原地，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红蓝色冲天而起。 　　这次出事的是哥谭。 　　蝙蝠侠还没有回到他的城市，这个在美国境内算得上是拥有悠久历史的城市依然遍布罪恶的淤泥，终年暗沉的天空似乎是为这罪恶之城下了定义。 　　在那些哥特式的建筑和新式高楼的交界处，在那些使用最新能源行驶的悬浮列车之下，在人们一入夜就匆匆关闭的商铺之中，鲜血、痛苦、嚎叫和哭泣如杂草般生长。 　　白天还好，这座城市繁荣昌盛如烈火烹油，其中所蕴含的巨大经济效益会让世界都为之惊叹。 　　但一到夜晚，几乎没有人愿意在哥谭的道路上行走。 　　卡尔很少管这座城市里发生的事情。 　　一个非常糟糕的事实是，哥谭市的罪恶深深地根植于城市的最深处。黑帮实际意义上地操纵这座城市近百年，而这几乎是美国史的一半时间，它们的枝丫早已深入到这个城市的各方各面，混乱和邪恶中诞生了新的规则，而这规则人人都愿意去遵守。 　　在无数大大小小的帮派之中，在无数恶毒和能力的程度不等的罪犯之中，在每个街角无处不在的妓女所形成的网格之中，潜规则比法律更有效地统治——甚至维护着这座城市。 　　牵一发而动全身，挪一子而乱全局。 　　卡尔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但他的办法会让哥谭市伤筋动骨，而且也会真实地在大众面前暴露他的存在，全世界的政府都极力隐藏的“超人”会成为真实…… 　　噢得了吧，哪里有那么多的理由。 　　卡尔不常在哥谭市出没，每当来到这里的时候都会极力隐藏起自己，最大的原因是，他不想触怒蝙蝠侠。 　　在其他世界，超人和蝙蝠侠初见的时候，蝙蝠通常说什么来着？ 　　“滚出我的哥谭。” 　　那家伙对自己的城市有着强烈的保护欲和占有欲，卡尔一直以来都很想和蝙蝠侠打好关系，毕竟他真的挺喜欢蝙蝠侠。 　　更正，他非常喜欢蝙蝠侠。 　　卡尔永远也忘不了他第一天觉醒能力的时候，就在他十三岁那一天，他听到了来自整个世界的声音。 　　布鲁斯．韦恩的声音也在其中。 　　那时候卡尔还不知道布鲁斯是谁，但他已经记住了这个声音，因为于亿万嘈杂声里，在那么多悲伤和快乐中，在那么多生死和别离中，唯有他的声音，充满了狂躁暴怒，却又低沉隐忍，像是已经痛到无法忍受了，心肺俱裂了，还要生生把痛苦都咽下去，不在呼痛上浪费半点精力。 　　犹如困兽的嘶吼，可又有那么强的渴望，那么浓郁的生命力。 　　就像他在还未曾认识戴安娜的时候就已经牢牢记住了戴安娜轻柔的哼唱一样，那道声音被卡尔储存在记忆里。 　　直到好几年以后从平行世界中看到蝙蝠侠，卡尔才明白，他初次听到的那些声音，是布鲁斯受伤后闷在喉咙中的喘息。 　　那是他游历各国在无数次实战中学习格斗技巧，筋疲力尽后，对自己的无能的痛苦和愤怒。 第32章 　　一个奇妙的事实是，那些不平凡的超级英雄大多都有着不平凡的声音。 　　卡尔将这些声音捕捉、归类，对这些人长期保持关注，他参考“记忆宫殿”的功效，在头脑里为所有人建立了一个档案，他聆听这些人，在他认为合适的时候帮助这些人，但始终隐藏在幕后。 　　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被人发现过，除了戴安娜。 　　这位有着神灵血统的女战士似乎能够感应到卡尔的刻意聆听，而且她似乎已经觉察到卡尔会被什么吸引注意力，偶尔碰到她自己来不及解决麻烦或者是无法暴露身份的时候，她甚至会主动召唤卡尔帮忙。 　　他们头一回会面就是在哥谭。 　　要不是戴安娜呼唤了他，卡尔通常都是无视哥谭这里的小问题，只有碰到了大危机才会做些什么。 　　——这就是他和克拉克不同的地方了。 　　克拉克比他更好。 　　偶尔卡尔也会有些自嘲地这么想，你知道，人们是很难不去比较的，即使超人也很难不拿自己和另外的超人作对比。 　　克拉克没有他那么强，克拉克的见识没有他那么多，克拉克也会犯很愚蠢的错，而他迄今为止，在那些平行世界的经验的帮助下，还没有犯过严重的错误。 　　然而他就是知道克拉克比他更好，因为克拉克绝对不会在哥谭市没有蝙蝠侠的时候对那些罪恶坐视不管。 　　蝙蝠侠在的时候，他会因为对友人的信任和尊重避开哥谭，可蝙蝠侠不在的时候，超人绝不会放着哥谭不管。 　　克拉克是那么、那么好的人，他从不计较自己的得失，他全心全意为别人考虑，他用尽全力奉献自己——超人不会死，因为那身三原色的制服之下不止是血肉之躯，而是一种思想。 　　可是卡尔做不到。 　　他做不到克拉克那样的程度，又正因为做不到，他才战栗在克拉克的思想之下，才无比深刻地意识到他的短浅和不足。 　　这种莫名纠结和惆怅的情绪让他在到达哥谭，飞到戴安娜身边以后有些恹恹。 　　戴安娜又是盛装，华贵又足够低调的小黑裙将她在战斗中磨砺得如人鱼般完美的躯体包裹住，而她的头发披散下来，只是在鬓角处松松地别了一下，低头的时候，她的侧脸美好到会令无知的人心生敬畏。 　　在这里的都是名流，大厅中灯火辉煌，一群黑帮的人用刀枪、炸药维持好了秩序。 　　宴会中的人每十人一个小队被看护起来，现场井然有序，毫无混乱，这让戴安娜难以脱身，还不得不忍受看守人不怀好意的眼神。 　　怪不得这一次戴安娜敲击手指的节奏那么急促，在看守人若有若无地揩油动作下，她显然已经忍无可忍了。 　　卡尔凭借自己的速度在宴会中穿行，他没有直接做些什么，只是飞快地利用透视能力找到总电源，然后用自己的热视线烧断了电线。 　　大厅中顿时一片漆黑，被挟持的人尖叫起来，推搡着拼命想要找到一个逃跑的方向，刚才还井然有序的现场顿时乱成一团，鸣枪声更是加剧了这种混乱。 　　亚马逊女战士趁此机会猛地击倒了那个看守人，在对方刺耳的嚎叫中，她悄无声息地退离现场，又换上战斗服杀了进去。 　　接下来的打斗完全是单方面的碾压，戴安娜的力量、技巧和反应速度完全不是人类可以相比的，在黑暗中惊慌失措的黑帮们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就被戴安娜干脆利落地击倒在地。 　　当然这样明确和大面积的打击也引起了黑帮高层的注意，这群疯子开始毫无目的的疯狂扫射，戴安娜用自己的银镯回挡了许多射向普通人的子弹，但她也没办法完全挡住这些攻击。 　　卡尔稍微帮了一点小忙。 　　他在现场飞来飞去，在超高速的行动之中，那些刚刚飞出枪膛的子弹宛如静止般悬浮着，他顺手就把子弹全都收进手心。 　　但愿未来的蝙蝠侠不会发现这场大型绑架中没有一个人质被子弹射中的怪事……好吧，他在自欺欺人，瞎子都能感觉到不对劲的事情，蝙蝠侠不会发现？ 　　梦里都不会出现这么荒诞的情节。 　　在和戴安娜擦身而过的时候，卡尔听到女战士低沉动人的笑声。 　　“谢了，蓝大个。”她轻柔地说。 　　女神感谢他了！ 　　值了，哪怕未来因此被蝙蝠侠怼也值了。 　　卡尔控制不住地傻笑了一下，又赶紧收敛了，露出超人一贯的可靠神色。 　　“不用谢，戴安娜。”他轻声回答。 　　和总是挣扎、犹豫和痛苦的布鲁斯不同，很长一段时间里，卡尔对于戴安娜的印象都是温柔而稳定的白噪音。 　　戴安娜的伪装身份是一个古董商人，在业内颇有盛名，她不仅擅长鉴定古董，同样也擅长修复它们。 　　她时常彻夜不眠，专心致志地用一把小锉刀打磨雕像损毁的部分，也时常用一支笔饱蘸颜料，然后慢慢绘制那些油画未脱色之前的模样。 　　她的木工水平相当高超，她不会乐器，但她的乐感相当优秀，工作的时候她会有节奏地轻声哼唱。 　　在刚刚得到自己的能力的时候，卡尔自然也经历了茫然、惊惧和惶恐。 　　亚历山大指引他集中注意力去听他想听的东西，就在那时候，他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戴安娜的身上，因为她是如此平缓和稳定，她的心跳比钟表的滴答还要冷静和清晰。 　　他有意无意地聆听着戴安娜，借助戴安娜的平缓和稳定来稳定自己。 　　得知戴安娜到底是谁的时间比他得知蝙蝠侠是谁的时间更早一些，因为他是那么的喜欢戴安娜。这个美貌的女战士总是得不到和她地位所等同的关注，可是凭什么呢？ 　　明明在正义联盟三巨头里，戴安娜才是最强大和稳定的那一个。 　　她当然不是武力和智慧的最强者，可她无疑有一颗足够承受悲痛和绝望的心灵。她当然热爱和平，厌恶战争，可亚马逊女战士的训练又让她从小就深知战斗的重要性。 　　她没有跨不过去的底线。 　　戴安娜从不因杀人而痛不欲生。她有漫长而健康的童年，她生于战场，她长于战场，她心智成熟，人格坚定，因此毫无疑问，她也绝对不会因为跨越底线而崩溃。 　　为什么从没有人意识到呢？ 　　戴安娜，美貌而强大的戴安娜，她分明是队伍中的定海神针。 　　被买通的警署终于姗姗来迟，备用电源被接通，卡尔也不再用热视线去融化电线，灯光亮起来了，戴安娜穿着小黑裙站在一群痛哭流涕、形容狼狈的社会名流之间，别在她耳边的星形发饰不知在什么时候遗落，但发丝散乱时她看起来依然艳丽逼人。 　　卡尔在现场中搜索了一圈，很快就在一个落地窗前看见了戴安娜的发饰，闪闪发光的钻石上染了一些血迹，还沾了不少灰。 　　凭着自己的超级速度，卡尔轻而易举地飞过去捡起了它，他找到未经污染的饮用水将发饰清洗干净，又用热视线灼烧了发饰的表面，确保它像是崭新的那样闪闪发光。 　　有那么一瞬间卡尔非常想留下它，为自己做一个纪念。 　　还是算了吧，这种行为不太好。 　　心里有些遗憾的，卡尔在掠过戴安娜的时候轻轻将手中的发饰别在戴安娜的发梢。他的手指轻轻地、有些恋恋不舍地在发饰上停留了一下，随后飞远了。 　　因为在场受到惊吓的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物，戴安娜并没有被扣下太久。走出大厅后，她不紧不慢地走进了不远处的小花园。 　　喷泉池中闪烁着黯淡的光，戴安娜绕着池子走了一圈，随即她笑了一下，抬手取下那枚发饰，轻轻地放到了水池边。 　　她转身走了，没有回头，那枚被放在水池边的发饰在她转身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上次和戴安娜小姐姐的合作非常完满，不过也正是这种合作让莱克斯确认了戴安娜的身份。卡尔可是知道莱克斯专门为戴安娜建立档案的事情，而且在知道了戴安娜的古董商身份以后，莱克斯还顺藤摸瓜地找到了这近百年中黛安娜小姐姐的活动轨迹，并且基本摸清了戴安娜的行为模式。 　　这些资料目前为止都只是分析，莱克斯还没有利用自己对这些超级人类的了解做些什么。 　　因为他始终没有找到超人。 　　这一点让卡尔觉得有些好笑，老天，莱克斯可是有事没事就盯着他的照片研究，他还参加过自己十八岁那年的宴会，可是莱克斯居然完全没有将他认出来。 　　莱克斯距离超人太近了。 　　没关系，再靠近一点，卡尔想，因为你对超人的了解越多，就越容易被“卡尔．艾尔”欺骗。 　　这次哥谭的问题又是老样子，好几个黑帮的混战导致一群守法居民受到牵连，顺着哥谭最为著名的小巷犯罪巷往外延伸的好几个街区都被波及，卡尔赶到的时候，正撞上一块巨大的石板被炸弹爆炸产生的余波轰开，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一小群躲在残垣后的家庭上—— 　　父亲和母亲绝望地抱紧了女儿和儿子，年纪大一些的青少年面色恐慌，有人已经失声痛哭。 　　卡尔用超级速度飞过去，把石板从他们的头顶上挪开了。 　　这时候也顾不上会不会暴露自己，他挨个把这群惶然的普通人抱出危险的地区，因为混战是在半夜开始的，一个妈妈显然是匆匆抱着自己的婴儿逃出大楼，小孩子只穿着单薄的睡衣，即使妈妈已经尽可能地抱紧了他，他依然在湿冷的哥谭被冻得脸色发青，哭泣声都小小的，又尖又细。 　　带他们离开危险地区的时候卡尔顺手在某个房间里捞了两条毯子，一条给这位可敬的妈妈，一条给她的小孩子。 　　接下里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卡尔的心情都非常好，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笑音。 　　打电话给他汇报情况的导演詹姆斯还以为他是对电视剧《汉尼拔》目前所取得的成就感到满意。 第33章 　　说起来，詹姆斯这个导演也算是尽职尽责了，不仅在制片人基本全方位不管的情况下坚持拍出了高水准的电影，还利利落落地和电视台那边派来的人谈好了电视剧的播出时间和购买价格，电视剧播出以后，也是他在费尽心思地跟进后续的各种宣传活动。 　　甚至连官方和粉丝的互动都是他在管——谁叫卡尔不管事，公司里又全都是虽然有能力但没什么领导技巧的人？ 　　这种团体就是需要一个强有力的领导者才能走上成功，没有厉害老大，他们就群龙无首，成了一团散沙。 　　在不知不觉中，詹姆斯居然有了一点成为这个“领导人”的趋势。 　　再一次出现在卡尔面前的时候，这个年轻的导演看起来已经老练了不少，说话的时候眼中也有了一些精光，不再是刚刚被卡尔领进公司的时候那副缩手缩脚的样子了。 　　卡尔毫不犹豫地夸赞了他这一点：“你看起来成熟了好多，詹姆斯。” 　　“我已经三十多了，老板。”詹姆斯满头黑线。 　　虽然在导演这个职业中五六十才是壮年，七八十依然活跃在前线也不少见，詹姆斯三十多岁的年纪确实算得上新锐，可怎么着也轮不到现在还没满二十的卡尔夸奖吧。 　　“抱歉。”卡尔眨着眼睛，露出一个甜蜜蜜的笑容，“你要和我说什么来着？” 　　詹姆斯在心里一再警告自己，这是我老板，这是给我发薪水的老板，这是给我剧本给我投资还放权的老板，由此重复再三以后，他终于忍住了咆哮的冲动。 　　“我们得到了土星奖的提名，老板，您要去参加颁奖仪式吗？”担心卡尔不知道奖项的重要性，詹姆斯还特地解释了一遍，“土星奖由美国科幻、奇幻及恐怖电影学院举办的一年一度影视奖项，地位非常高，基本是这种类型的电视剧能够获得的最高奖项了。” 　　高冷的艾美奖并不偏爱科幻惊悚类的电视剧，从审美口味上说，艾美奖和奥斯卡更近似一些，都更喜爱小众的内容，重视艺术价值。 　　“詹姆斯，就算我不怎么管公司的事情，那也不意味着我不知道土星奖。”卡尔说，他稍微回忆了一下，在记忆宫殿里找到了相关事项，“我记得我们一共获得了十多个提名。还不错，都是你们的功劳，詹姆斯，等等我会叫我的秘书给你们封红包。” 　　“你还有秘书？”詹姆斯吃惊地问。 　　“我当然有秘书，我好歹是艾尔集团的总裁，虽然艾尔集团的事情我都没怎么管，可我到底还是占据了最好最大最高层的那个办公室的啊。”卡尔下意识想要双手抱胸，又意识到他现在不是超人，赶紧止住了动作，掩饰性地握住了双手，“我的秘书名叫拉奥——呃，拉奥．酥皮。你会见到他的。” 　　说出拉奥的姓氏时卡尔稍微有些尴尬，他知道拉奥在兄弟会里度过了一段时间，经过了一阵训练，然后就像普通人一样去读了大学，还是哈佛大学的金融系，毕业以后拉奥去了大都市，成为了艾尔集团的一员。 　　但他其实并不是很清楚拉奥用“酥皮”，也就是“Superman”的绰号，作为自己的姓……他虽然也有关注拉奥，但关注并不密切，也没有深究过拉奥的全名。 　　他从未关闭过自己的超级听觉，但他已经在这些年里学会了用潜意识将某些他暂时不需要的信息记录下来，存在思维宫殿里备用。 　　思维宫殿还是在麦考的帮助下建立的。 　　麦考对他的态度总是暧昧不清，很多时候卡尔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对方对他的警惕和审视，但也有很多时候，在麦考没有刻意向他展示“友好”的时候，在对方有些冰冷的语气中，他觉察到微乎其微的温情。 　　这些聪明人到底是有什么问题？ 　　莱克斯也好，蝙蝠也好，托尼也好，麦考也好，甚至夏洛克也好——他们就不能稍微抑制一下自己的控制欲吗？他们不仅要精密地掌控他人，还试图精密的掌控自己，可后者永远比前者来得更困难。 　　很多时候卡尔真是十分头痛，因为他们的心从不启封，从不敞开，除非你撕裂他们。 　　但卡尔很少想要撕裂什么。 　　“老天，酥皮是个什么姓啊？他是哪儿的人？”詹姆斯吐槽了一句，不过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你还没说你到底来不来，老板。” 　　詹姆斯才不会被卡尔糊弄过去。 　　他已经中招好几次了，任何人在被用同样的招数转移注意力好几次之后都会提高警惕，詹姆斯在卡尔这里学到的经验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永远要牢记自己的最初目标。 　　否则很容易被年轻的老板用甜蜜的笑容、加薪的许诺和各种美好的未来愿景带着走。 　　卡尔知道这次是忽悠不过去了，他别过头看着詹姆斯，那张英俊的面孔上满是为难的神色：“我还没有准备好再次出现在公众面前呢，詹姆斯。” 　　“要等到你满二十岁？” 　　“是的。” 　　一直都不露面当然会在外界引起各种各样的猜测，艾尔集团对外公开的说法是卡尔年龄还太小，他们准备等卡尔满二十岁再让卡尔真正进入大众的视线之中。 　　而且他目前也是有事情要做的，《福尔摩斯探案集》正在拍摄之中，卡尔没事就待在剧组中指导演员的表演。 　　这么说不是因为两位扮演者的演技不够好，而是因为他们太关注现实中的咨询侦探和他的军医了。 　　《福尔摩斯探案集》系列电影完全根据真实事件改编，这不是一个惊人的消息，实际上，夏洛克已经因为他的博客写手发表的那几篇文章而小有名声，越来越多的人对这位脾气糟糕却惊人聪明的咨询侦探产生了兴趣，如果说在国外，夏洛克还只是略有薄名，那么在大英帝国，夏洛克几乎已经成为年轻人中人尽皆知的人物。 　　毕竟智慧是新型性感。 　　而且在现代社会的很多人看来，夏洛克的锋利言辞、犀利眼光，还有他总是毫不留情地戳破谎言和伪装而不考虑社交礼仪的行为，都非常个性，非常真实。 　　正是因为这部电影是根据真实事件拍摄的，两位主演不仅悉心研读了剧本，还认真地揣摩了夏洛克和约翰的行为模式，理所当然的，他们的表演就带上了真人的痕迹。 　　可他们的表演完全行不通。 　　因为这部电影是在十九世纪的背景下发生的，这些故事也不是这个世界的夏洛克和约翰的故事。 　　是的，卡尔很喜欢夏洛克，也很喜欢约翰，他们从本质上说都是非常优秀且性情高贵的人，他们生性就有美好的品质，无论是夏洛克的坚信真理还是约翰的勇敢忠诚，这都很好，非常优秀。 　　可直接拍摄他们之间的事情很容易触及一些不应该被触及的角落，例如夏洛克的宿敌，那位咨询罪犯，莫瑞亚蒂教授。 　　更例如一些麦考极力掩饰的机密。 　　而且卡尔更喜爱的是那段发生在十九世纪的雾都的故事，他更喜欢在平行世界里的看见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和约翰．华生，夏洛克吸着烟斗在壁炉前烤火，安静地阅读着书籍，手上戴着化学实验留下的，不可磨灭的痕迹；而医生风尘仆仆地回到家里，脱下大衣……他敏锐的、长着鹰钩鼻的老朋友会在这时候微笑着抬起头，向他轻声问好。 　　窗外是永远缭绕不去的灰暗云层。 　　浓烟、蒸汽，黯淡、多雨。 　　泰晤士河上漂浮着垃圾和尸体，街道上有赤着脚、衣衫褴褛的流浪儿跑来跑去。 　　这是最坏的时代，这是最好的时代。 　　咨询侦探和他的军医奔跑在大街小巷，肩并着肩，对彼此都很忠诚和重要……他们的光芒足以照亮天空。 　　《汉尼拔》中的两位主角是板上钉钉的灵魂伴侣，这很明确，任何人都能够看出来，可《福尔摩斯探案集》里，福尔摩斯和华生的关系却更微妙。 　　他们密不可分，彼此依靠，可始终有一层薄纱挡在他们两人中间，福尔摩斯是如此绅士，华生是如此守礼，汉尼拔和威尔的分离撕心裂肺，他们之间的分离却镇定矜持，几年前他们分开了，离别前说“再见老朋友”，几年后他们相见了，打招呼说“好久不见老朋友”。 　　悲伤、犹豫、想念，一切情绪都很清晰。 　　一切又都被心照不宣地隐瞒。 　　《福尔摩斯》要讲述的正是这样的故事，这样典型得不能更典型的大英风格，除了探案的过程一目了然以外，其他所有东西都要点到为止。 　　只有点到为止才是恰到好处。 　　再说，卡尔觉得现在不是他出场的时机，最近没什么大事发生，他要是出现在社交场，绝对是各大媒体的头条。 　　戴安娜依然处于隐居状态，美国队长还没有被打捞起来，蝙蝠侠没有回到哥谭，钢铁侠也没有诞生，霍华德还以七十岁高龄奋斗在科研最前线。 　　莱克斯集团也没什么新的动作。 　　距离上次发布会过去一年多了，莱克斯在这一年里随心所欲地挥霍着资金，沉迷于“超人”，公司都不想管，事情全都推给茉西去做。 　　啧。 　　套用其他世界那些沉迷clex的迷妹的说法。 　　卢瑟果然是超人粉丝团团长，无论在哪个世界，都坚持the one超人，永远沉迷吸超，无法自拔。 　　作者有话要说：*the one这个英文词汇的含义在汉语里难以翻译，因为它的深层含义太多了。 　　最关键的一种用法是用在某些英雄电影里，“the one”就是指唯一的救世主，命定之人。这个词基本是“唯一特殊的那个人”的意思，用在这里，结合莱总和超人的纠缠，真的相当贴切了23333 第34章 　　这边卡尔指导着《福尔摩斯》的拍摄，另一边，他准备拍摄的第二部 电视剧《猫鼠游戏》，也紧锣密鼓地开始了选角。 　　很遗憾，卡尔没有在本世界找到这两个人物的异时空同位体，也没有找到相关的作品。他写好了剧本就把工作全都交给了詹姆斯，而后潇洒地回到了他的乡下小别墅。 　　大片大片的玉米茁壮地生长着，整片天空都被染上了玉米的灿金和清香。 　　“亚历山大。”卡尔忽然叫了一声。 　　“是的，主人。” 　　“我有玩具厂吗？” 　　“毫无疑问，我的主人——艾尔集团有全世界最顶级的智能玩偶，接受私人订制。” 　　“我想要做几个娃娃，给我自己。”卡尔沉思着说，“我注意到我的床上太空旷了，我的卧室也很空旷，没有生活气息。” 　　“您是说您在大都市的别墅吗？”管家用肯定的语气这么问，“看来您已经做好了向所有人展示您的存在的准备。” 　　他们都知道这里的展示不仅仅是展示卡尔．艾尔，更是展示超人。 　　“我快要二十了，或许时机已经到了。而且我觉得你也认为时间正是合适的时候。我知道你肯定有什么计划，你在改建我的别墅。”卡尔说，“你要给我什么测试？我能提前知道吗？” 　　“不行，主人。” 　　卡尔并不意外这个回答，他只是转了一会儿手机，忽然又问：“我会离开地球很长时间吗？” 　　整个世界最了解他身体状况和能力的人是亚历山大，知道他都做过什么事的人也是亚历山大，因此无论这场考验是什么，都不太可能会在地球上。 　　地球上的事情无法真正考验卡尔的能力。 　　“不会很长，主人，离开太长时间可能会引起您朋友的注意，而短时间里，如果他忽然想起您了，我会告诉他您正在为走上社交场做最后的隐居仪式。”管家停顿了一下，“我想他应该已经发现了您对于‘仪式’的小小爱好，比如您坚持居住在大都会而非纽约，比如您坚持在公开正式场合带着您的领结。” 　　“嘿！”卡尔不乐意了，“为什么你们都对我的领结有意见！” 　　“请原谅，主人。” 　　卡尔也不是真的生气，他惬意地靠在沙发上，又把话题拐了回去，“既然我有玩具厂，记得给我做几个玩偶，设计图就在我的桌子上。消息要绝密，亚历山大，最好只有你和我知道。做好以后直接放到我的卧室里就行啦。” 　　“我会亲自安排，主人。”亚历山大毫不疑迟地答应下来，但没有马上离开，“请恕我冒昧地询问，您是对普林斯女士心存爱慕吗？” 　　普林斯女士？卡尔花了几个微秒才想起来这是神奇女侠对外使用的名字，她在外身份是戴安娜．普林斯。 　　“没这回事，我喜欢她，我不爱她。”卡尔有些惊奇地看着管家，“为什么你会这么问？” 　　“尽管小斯塔克先生在两性方面的态度您不太认同，但我同时也注意到，您似乎从未对任何异性表现出自己的兴趣，即使是在您的青春期。”亚历山大微笑着，“再加上您过于频繁地浏览描绘同性之爱的网站——” 　　“那叫jj，亚历山大，别像你不知道那是我的网站一样，jj的服务器就在D&M的总部。”卡尔懒洋洋地打断了他的管家，“而且那是一个同人网站，女孩儿们喜欢它，连戴安娜小姐姐都在上面有一个账号。” 　　发现这个世界居然没有具有统治地位的同人网站，姑娘们分散在各种论坛和博客产粮，经常有冷cp因为圈子过小而无法被人搜索到，也找不到同好的时候，卡尔都有些为这个情况痛心疾首了。 　　他自己的电脑技术不错，而且他的电脑都是亚历山大改装过的，任何在互联网上出现过的东西都能找到，再冷的圈子他都能找到粮吃。 　　亚历山大本身的科技水平具体有多高卡尔根本看不透，但在莱克斯建立了专属于超人的档案时，管家还特地告诉了他，并且在他的电脑上开了一个文件夹，点开文件夹卡尔就可以查看莱克斯私人电脑上的内容。 　　卡尔当然不会查看莱克斯电脑上的东西，可出于不知名的心情，他也没有关闭管家设置好的提醒功能。 　　他经常在半夜三更或是凌晨时分看到眼镜上出现“L.L已更新超人档案”的悬浮字体。 　　jj网站现在才刚刚发展起来，因为网页干净整洁，分类具体繁多，速度极快，而且支持多种语言——这意味着用英文在上面发表文章后，只要切换语言模式，英文同人就能够被翻译成任何一种其他语言。 　　顺带一提，这个即时翻译软件是托尼做的，是托尼制造贾维斯的附属产物，主要就是为了给贾维斯提供一个足够接近人类的语言功能，卡尔问托尼要翻译软件，他就顺手给了一个初级版本。 　　尽管只是初级版本，它在翻译的精准和通顺上绝对完爆多数人类自己的翻译成果，而且因为资料库足够庞大，翻译后的文章还会贴心地标注出各种俚语和不同国家特有的梗。 　　亚历山大微笑着听卡尔说完了这通话，才不紧不慢地说：“既然您在这方面表现出了强烈兴趣，如果您告诉我您喜欢男人，我也不会非常吃惊的，主人。” 　　“我不知道人工智能生物还需要关注我的性取向……”卡尔嘟哝了一声，“我记得我的基因是无法和目前发现的绝大多数种族相融合的，理论上说我无法和任何人生育后代，所以我喜欢什么性别、什么种族都无关紧要，反正我不可能有孩子……”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噢，卡尔想，我忘了康纳。 　　在有些世界里超人足够幸运，可以和自己的爱人孕育子女，但在另一些世界里生殖隔离是确实存在的。 　　很不幸，卡尔的世界就是他和人类有生殖隔离的世界，关于他和人类究竟有什么不同亚历山大曾给过他详细的报告，所以他知道这一点。 　　他还知道人类的疾病都不会反应在他的身上，所以如果他像托尼一样热衷于某些活动，管家大约只会从容不迫地为他安排顶级的对象。这是亚历山大会做的事情，绝对的，这就是亚历山大的风格。 　　在这个世界除非采取特殊手段，否则他永远都不可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一想到特殊手段，卡尔就会想到……莱克斯。 　　而想到莱克斯他就会觉得心情微妙。 　　每天清晨四点起床，收拾妥当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想方设法地搜集关于他的资料，所有和他有关的东西都提高一个加密等级，甚至还根据那些稀少的资料推测出他的行为模式，要说对他的事情，除了亚历山大就数莱克斯一清二楚。 　　这种有某个人时刻关注你，时刻研究你的感觉非常奇怪，在这个人并不知道你也在关注他对你的关注的时候，感觉就更奇怪了。 　　他们会是敌人，当然，这一点卡尔从未觉得会有变化。他看过太多的世界了，每一个世界里卢瑟都诚心诚意地和超人作对，从不吝惜使用阴谋诡计，甚至在某个世界里，卢瑟是至高无上的神，而他竟然甘愿放弃这样的身份，仅仅是为了能继续和超人作对。 　　要卡尔说的话，他真是想吐槽一句。 　　#卢瑟：超人私有反派。# 　　“嘿亚历山大。”卡尔忽然笑了，他双手托着下巴，用一种有些古怪的调子说，“虽然我没有给你设计图，但再加一个娃娃给我好了。” 　　管家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给我一个绿眼睛的小光头。”卡尔慢吞吞地说，他的神色有些奇异，好像自己也吃惊自己在说什么似的，“要很绿的、翡翠一样的眼睛。就是这样，一个绿眼睛的小光头。” 　　从不质疑卡尔任何提议的管家说：“翡翠一样的绿眼睛，好的。光头——好的，您确定吗，主人？” 　　“别这样，亚历山大，光头挺可爱的呀。”卡尔当然能轻易从管家微妙的停顿中听出对方的情绪，顿时乐不可支，大笑了起来。 　　管家确定这些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就像小斯塔克先生意识到的那样，他的主人确实有某些常人难以理解的执念，而那些执念无疑在主人的心中代表了什么。 　　但他从不询问。他只做，不问。 　　“是的，主人。”忠诚的管家说，他倾身行礼，而后静静地退后，将空间让给了他的主人。 　　超人的生活日常里忙碌是常态，他会满世界飞来飞去地帮助和拯救别人，但卡尔．艾尔的生活却显得非常悠哉，几乎和一个老年人没什么两样。 　　从不参加宴会，不沾烟酒，早睡早起，定时锻炼，其他的时间不是在学习就是在看书，霍华德有时候也会善意地关心几句：“你已经不小了，卡尔，为什么不和托尼一起出去玩玩呢？” 　　“他喜欢的都不是我会喜欢的。”卡尔回答说。 　　“但你老是待在农场里也不是办法，总有一天那些挖不到消息的媒体会做出惊人的事情。”霍华德说，“我听说你的小玩具出了一点成果，好像是得了一个什么奖，颁奖仪式之后的派对你不去吗？” 　　卡尔搞不懂为什么这些人老是想要说服他出去玩，托尼是这样，霍华德也是这样，有时候连管家亚历山大的话里话外也隐约透露出这个意思。 　　亚历山大并不是赞成他马上出现在社交场合，只是认为卡尔现在的生活太过封闭了。 　　“我每天都穿着制服飞来飞去。”卡尔提醒管家，“你觉得这算是封闭？” 第35章 　　“您没有足够丰富的交流，您的交友状况也不够好。”亚历山大中肯地指出了这一点，“截至目前您依然没有能够经常联系的对象，您的上一次通话记录在一个多月以前。超人或许有足够多的朋友，但恕我直言，主人，卡尔．艾尔的朋友实在是太少了。” 　　噢，又来了，卡尔想。 　　亚历山大非常关心他的生理和心理健康，当然这很好理解，作为整个宇宙仅存的氪星人，还是一个没有生活在氪星，而是生活在地球上的氪星人，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里忽然患上某种奇异的宇宙疾病，在这种不确定中，时时刻刻都重视他的具体情况在亚历山大眼中完全就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连带着，他也稍微关注了一下卡尔的心理情况。 　　就在几年前，卡尔刚刚得到破次元壁的能力的那段时间，包括后来他刚刚得知自己究竟身处于一个怎样的世界的时间段里，他的状况可一点也不好。 　　而管家全都看在眼中。 　　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一直将这件事留待不发。 　　直到今天，亚历山大终于觉得可以和自己年轻的主人谈起这件事了：“您的青春期充满了不安和躁动的情绪，主人，您当时的情况非常糟糕，我一度担心您会在无法自控的情况下毁掉这个脆弱的星球——要是您真的这么做了，冷静下来后，您一定会万分愧疚的。” 　　“我……”卡尔欲言又止。 　　他的情绪有些混乱，感情也有些复杂。并不是他不愿意将自己的这份能力说出去，他信任亚历山大，也相信亚历山大会相信他，可他所看到的东西太庞大、太复杂，难以解释，难以表达。 　　他的管家轻轻摇头，制止了卡尔想说的话。 　　“我和您说这些，并不是要求什么，因为除了您的健康和安全，我别无所求。我和您说这些，只是因为我知道您一贯希望自己能做得更好。”亚历山大看着卡尔，他轻轻地笑了一下，而卡尔几乎被这个笑容里的情绪吓了一跳。 　　亚历山大一直都很像是人类，像那种标准的英国绅士，全身上下、从头到脚都是规矩束缚以后的刻板痕迹。 　　他的笑容和动作永远恰到好处。 　　可从来没有，他的情绪从来没有这么清晰。 　　在卡尔惊讶的眼神中，亚历山大慢慢说：“我从来都相信您能够做得更好。” 　　——所以，请马上以卡尔．艾尔的身份交更多的朋友吧。 　　卡尔面上微笑，内心却非常不知所措。 　　作为超人的时候，他天然就有某种护身符，不是说那意味着他更强大，而是说，一旦他换上制服、脱下眼镜，他对自己的身份就有一个非常明确的定位，他确定自己的位置，他知道自己在茫茫宇宙中究竟是谁。 　　他是超人，他为保护地球和保护人类而生，他是氪星遗孤、明日之子，他是人间之神。 　　可卡尔．艾尔是谁呢？ 　　也许他确实需要一些社交活动了，或者就算没有社交活动，也需要以“卡尔．艾尔”的身份做些什么。 　　克拉克还有一个记者的身份，写了不少优秀的稿子，而且在很多世界里他也算得上是星球日报最优秀的撰稿人之一。 　　“好吧亚历山大，听你的。”想到这里，卡尔叹了口气，在正式出现在公众面前之前，一些小小的预热活动大约也是必不可少的，“有什么需要我参加的活动吗？拜托别是公司开会。” 　　“我想您知道您的电视剧《汉尼拔》得奖已经是确凿无疑的事情了。”管家又恢复了他完美的微笑，轻声细语地向卡尔建议道，“您完全可以去参加颁奖仪式，如果您觉得仪式之后的宴会太过喧闹，也可以只参加颁奖仪式，和少数您觉得可以深入交流的人谈话。” 　　詹姆斯接到卡尔电话的时候正在吃午餐，得知卡尔最终决定参加颁奖仪式，他吃惊得意面都差点吃进了鼻子里。 　　“恶。”卡尔在电话另一端说，“你在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吗詹姆斯？” 　　“当然没有老板，我是被你吓的。”詹姆斯赶紧把手机放下，弄掉鼻子里的意面，然后飞快地又把手机拿起来，因为害怕卡尔忽然有改变主意，他强忍着鼻腔和喉腔里难受的感觉，“你做好决定了？一切都准备就绪了？你打算和谁走红地毯？” 　　“亚历山大啊。”卡尔说，“我哥哥，你见过的。” 　　尽管亚历山大并不是他的直属上司，詹姆斯确实见过几次亚历山大，这个和去世的老艾尔夫妻一样不喜欢出现在媒体上，深居简出、行事低调的养子，以他对卡尔毫无原则的宠爱给詹姆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詹姆斯本人其实并不能说是被卡尔招募的，尽管确实是卡尔要的人，最后过来和他们谈合约的却是亚历山大，而亚历山大完全不关心他们的职业素养，专业技巧，他只关注一件事。 　　“让卡尔玩得开心点。”这个有着讨喜外表的男人说，“如果你们让卡尔不开心，那么我们就只能在法庭上再见了。” 　　——真是让人铭记一生的发言。 　　詹姆斯干巴巴地笑了两声：“不错，卡尔，和你哥哥走红毯是一个很好的选项，不会有绯闻，而且我相信你哥哥也会为你挡住一些不怀好意的人。不过，你有没有觉得你哥哥对你的保护欲太重了？” 　　不是詹姆斯阴谋论，但像他们这样在好莱坞这个大染缸里混的，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豪门秘辛，近些年艾尔家族的事情不知道成了多少人口中的谈资，几乎没有人认为亚历山大．艾尔是诚心诚意地在对卡尔好。 　　他们更倾向于亚历山大正试图把卡尔养成一个废物。 　　不过不是很坏心眼的那种，不是想要卡尔整个人废掉的养法，毕竟卡尔看起来丝毫没有纵欲、吸毒又或是酗酒的痕迹，他一直都是任性但又相当乖乖牌的形象，亚历山大对他的态度更像是宠爱小女孩的娇宠。 　　“还好吧。”卡尔用一种毫无所觉的语气说。 　　哦小男孩儿，詹姆斯在心中有些怜悯地想，你手上毫无权力，你现在拥有的所有财富都是亚历山大从指缝里漏给你的，而你就竟然还这么信任亚历山大，成天沉迷于你的小游戏。 　　可这件事说到底和他没什么关系，稍微提点一句已经是看在年轻的老板为人不错的份上。见卡尔没有接着他的话说的意图，詹姆斯就顺势终止了这个话题，细细地和卡尔讲了一些规矩。 　　卡尔胡乱地应了，又很感兴趣地问詹姆斯：“你觉得艾伦和莱恩的表现怎么样？” 　　“……太好了。”詹姆斯沉默了一秒后给出这样的回答，“我只给了他们第一季的剧本，但他们之间的氛围有时候让我觉得他们已经知道往后会怎么发展了。老板，不得不说你在看人的方面独具慧眼，他们的经纪人杰克已经把你从街上捡回来一个顶级的演员这件事宣传得人尽皆知。” 　　“别担心，詹姆斯，这就是一个典型的好莱坞故事。”卡尔笑起来，“好莱坞盛产传奇。” 　　颁奖典礼那天，卡尔和亚历山大一起出场了。 　　他们的车子十分低调，是一辆黑色的玛莎拉蒂，刚刚进场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认出车牌，包括詹姆斯——不过他已经猜到这车里的人是谁了，在所有人都十分好奇的时候，他转头悄声告诉自己剧组里的人：“这应该是卡尔．艾尔。” 　　下一秒，尖叫和闪光灯就点燃了全场。 　　距离卡尔出现在公共场合才过去了一年，人们对这个年轻的总裁还有印象，别的不说，光是颜值就足够让大批女粉丝心心念念了，更何况他还有钱；少数没有认出卡尔的人，也在看到亚历山大从驾驶座下了车，快步走到卡尔身后，还扶住了卡尔的肩膀后，回忆起了卡尔究竟是谁。 　　当然，不可避免的，有些人根本不知道卡尔和亚历山大的身份，比如说那些挤在红地毯两边，为自己粉的演员而来的粉丝们。 　　他们中的很多人，在周围都冲着卡尔和亚历山大尖叫时神色茫然地左顾右盼，向周围的人打探他们究竟是谁，即使在稍微冷静的小伙伴的科普之下，知道他们的具体身份是“艾尔集团的掌舵人”，理解了记者们疯狂拍照和一个劲儿往他们面前挤过去的行为，也不明白这两个人为什么会来土星奖的颁奖现场。 　　克莱尔就是这些人中的一员。 　　“安娜，别叫了安娜！”她不得不在喧闹中冲着的闺蜜大声吼叫，“你为什么这么激动？” 　　“啊啊啊啊啊啊！那是卡尔啊安娜！卡尔小王子啊！”安娜都破音了，她激动得浑身发颤，“是卡尔小王子啊！！” 　　克莱尔更迷糊了：“什么？卡尔小王子？这是什么意思？” 　　卡尔冲周围拼命欢呼和鼓掌的人们挥手示意，他今天穿着一身闪闪发光的、和他的眼睛相配的宝蓝色西装，系了一条点缀着钻石的领结，头发松散地垂下来，挡住了他饱满的额头。 　　本来他就很年轻，还不满二十，这个发型让他的年纪又往下降了好几个档。 　　像是还在校园里的学生，但又不是那些受尽宠爱的橄榄球队长，不是校园宠儿，没有那种得意洋洋的风范，他的笑容不张扬、不浮夸，走动间不故作姿态，也不强装潇洒，只是清澈，只是灿烂，只是一派坦然。 　　灯光仿佛也意识到他的洒脱可爱，一股脑儿地汇聚过来，将他照得闪闪发光。 　　亚历山大十分英俊，甚至他那种胜券在握的风范才更符合美帝的审美，他的金发碧眼和那模特般标准的身材能够使全世界的设计师甘愿跪在他的脚下呻吟，他笔直如军人的风姿，和他坚定稳妥的行动，无一不是标准的美帝好先生代名词。 　　可他站在卡尔身边的时候完全只能沦为陪衬，像是忠心耿耿的绿叶，像是胸针背后的针托，他的眼神跟随着卡尔，他用身体为卡尔挡住激动的人群，他向外看时眼神里带着审视和警惕，可他看着卡尔的时候，天呐，他眼中有星光和温情。 　　而卡尔在他的护持中甜蜜地微笑，向外挥手道好。 　　那笑容无所顾忌得近乎傲慢，浑然不觉自己得到了什么。 　　克莱尔本来是在看亚历山大，她和所有美帝人一样有着金发碧眼的特殊情结，而且对这种成熟的成功人士情有独钟。 　　不像安娜，安娜喜欢那些美艳的雌雄莫辩的男人，或者是托尼．斯塔克那样的甜心混蛋。 　　可她的视线不知不觉中移到了卡尔的身上。 　　呆呆地看了半天，她也找不出为什么卡尔那么好看，只是迷迷糊糊地想，他真像一颗小星星…… 　　俏皮地眨着眼睛，看着多么甜美可亲。 　　却高高地挂在天上，永不可即。 　　然而这种感觉下一秒就被打破了，可能是安娜不停地尖叫着喊“卡尔小王子看这里看这里”的声音被听到了？克莱尔很怀疑这一点，可卡尔竟然真的看了过来，因为角度原因轻轻地斜着身体，笑得露出一点牙尖，那双无法被眼镜掩饰住的宝蓝色眼睛映照着全场的灯光。 　　他直直地看了过来，笑着挥手说：“嗨。” 　　这一声淹没在尖叫和记者们急切的追问里，克莱尔睁大眼睛看着他，直到卡尔走远了，才失魂落魄地回过头。 　　“嘿嘿，克莱尔，你怎么了你？”趁着几个不出名的剧组走过去，安娜放松下来，压低嗓门凑到克莱尔耳边，“你刚才起就不对劲，是哪里不舒服？” 　　克莱尔说：“我看见星星落下来……” 　　“是流星吗？今天有流星？”安娜顿时紧张起来，“该死的，我该抬头拍张照片的。” 　　克莱尔没理她，继续说：“……我看见星星落在我们身边。” 第36章 　　参加颁奖仪式的嘉宾已经先后入场，紧接着就是代表各大媒体出现的媒体，然后才轮到克莱尔、安娜这些通过各种途径弄到入场券的普通观众。 　　在警卫的安排下有序地走进观众席，坐到指定的位置上以后，趁着主持人还没有上场，安娜终于有时间关注自己的小伙伴了。 　　“你怎么了，克莱尔？虽然你平时就不怎么正常——呃，我的意思是，虽然你平时就比较沉迷网络，不太说话，有时候还会冒出几句奇怪的句子，但是你今天表现得尤其不对劲。” 　　“我没事。”克莱尔说，她还有些神思恍惚，一边在口中念念有词，嘀咕着她自己都不一定能理解有什么意思的话，一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还不忘记叮嘱小伙伴，“等会儿和《汉尼拔》有关的事情出现了记得叫我。” 　　安娜噗嗤一声笑了：“你是要查小王子的资料吧？不用查，他就是《汉尼拔》所属的D&M公司的董事长和总裁，他还是一个制片人。虽然我们都觉得他打打闹闹的心思更重一些，但现在几乎可以确定能够得到重量级奖项的电视剧，你最爱的《汉尼拔》就是他的代表作品。” 　　正埋首搜索资料的克莱尔立刻抬起头，表情是显而易见的惊讶：“他就是卡尔．艾尔？！” 　　“是啊是啊，绰号小王子，托尼宝贝第一个这么叫的。”安娜笑嘻嘻地给小伙伴安利起来，“托尼有多人嫌狗厌连你也了解是吧，全美都知道，卡尔小王子是唯一一个受得了托尼的脾气的人——只听他受得了托尼．斯塔克这一点，就能确定他一定是个小天使了！” 　　克莱尔回忆了一下卡尔的笑脸，不得不点头承认：“是。不过你还没说《汉尼拔》是怎么回事，他就是那个制片人？一手组建了整个队伍，两位男主演都由他亲自发掘的制片人？看起来不太像啊。” 　　“不太像？克莱尔，你不是一直都在某些网站和论坛上连载同人文吗，就你最近发现的那个网站，jj网，告诉你一个内部消息，”安娜贼兮兮地对克莱尔说，“就是他创建的！服务器都在D&M公司的总部！” 　　“什么！”克莱尔这下是真的大吃一惊了，她赶紧放下手机，专注于和安娜的对话，“可是这怎么可能？jj是一个同人网站啊，还是非盈利性质的同人网站，页面连广告都没有一个。” 　　怎么想这种性质的网站都和卡尔．艾尔，艾尔集团的继承人搭不上边。 　　可一想到卡尔是《汉尼拔》的制片人，作为这部电视剧的忠诚粉丝的克莱尔又觉得，好像卡尔开这么一个网站，不是非常奇怪？ 　　毕竟她是知道制片人在这部电视剧中起到了多大的作用的，就公开的消息，整部电视剧剧本是制片人从庞大的剧本库中选中的，剧组的所有成员，导演、副导演，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场务，都是由卡尔钦点上任，重要的演员都经卡尔过目首肯后才能正式加入。 　　更别说这部剧的两位男主演被挑中的戏剧过程，那可是导演詹姆斯每一次参加节目都会说起，听众们也都听得津津有味的故事。 　　可以说，这部剧成功打破了人们对D&M公司会亏得血本无归的推论。 　　它在电视上上映不到一个月就掀起了收视的狂潮，无数视频网站争相购买独播权，广告商合约上的数字一再增加，数之不尽的来自主流媒体的赞美和那些社交网络上兴奋的讨论，都能说明《汉尼拔》这部电视剧已经吸引了人们的视线，如今第一季正式完结，结局停在一个戛然而止的高潮上，人们迫切地希望看到它的第二季。 　　多数喜爱这部剧的观众都是受到了紧凑的剧情、精美的布景和高颜值演员的吸引，但也有一小批观众，就如同克莱尔和安娜一般，尽管也喜欢这些，却更为这部剧中两位男主角之间的微妙感情激动到尖叫。 　　克莱尔和安娜就是在一个小众的论坛上认识的，这个论坛现今已经因为人流量过小而被创始人关闭，但这段友情却因为两人之间极其接近的距离而保留了下来。 　　两人对这段友情都非常满意。 　　对安娜来说，她需要一个能够分享这些爱好又不会多嘴多舌的同伴，而克莱尔？ 　　要知道，一般情况下，像克莱尔这样性格内向又没有出众外表的女孩儿，是没有机会结识安娜这样美貌动人的舞会皇后、拉拉队队长的，现在安娜主动向她伸出了橄榄枝，她岂有不接受的道理。 　　“天知道卡尔小王子是怎么想的，闲得无聊了吧，我们都清楚他的父亲是个什么性格，又是怎么对待他挚爱的独生子的，就算小王子忽然异想天开地决定竞选美国总统我都不会觉得奇怪。”安娜耸了耸肩，又忍不住贴到克莱尔身上，低声问她，“哎，你的那篇同人文多久继续连载啊？我都等不及了。” 　　她为了这次机会精心打扮了一番，不至于像是最前方啊的那些嘉宾们那样花枝招展，但也细细地化了妆、选了衣服配饰，点缀好了指甲，喷上了昂贵的香水，她一靠过去，就有股水果味儿的甜香冲进了克莱尔的鼻子。 　　“马上就会完结了……毕竟只是一个小短篇，《汉尼拔》的第二季已经确定播出了，我还是打算看看第二季的发展再继续写。”克莱尔轻声回道，尽量动作弧度很小地往后退了一点，避开了安娜身上的香味。 　　“唉，也不知道后面会怎么发展。”安娜拧起了眉头，“为什么威尔和汉尼拔不能就这么好好地在一起呢？就算汉尼拔犯罪了又怎么样，他毕竟是那么英俊，多才多艺，而且体贴浪漫——” 　　“不能这么说。现在的汉尼拔和威尔还在彼此试探的阶段，汉尼拔他在用他的高智商和能力嘲笑所有人，首当其冲的承担者就是威尔。他们之间的感情不是你想象中那样甜美的爱恋，而是搏斗一样的痛苦。” 　　克莱尔一碰上这种话题就会忍不住自己的倾述欲，她在现实里沉默寡言，在网络上却总是会借着那些文字来表达自己。 　　她继续说道：“但痛苦令他们沉迷。威尔的脆弱和坚韧是一体的，他受到汉尼拔的引诱，可他越是受到引诱，他本身的存在就越是引诱那个引诱他的人。他们心灵上的彼此接近是相互的，他们受到的损害一样严重。” 　　一个温柔的声音插了进来：“我也这么认为，并且我认为威尔会毁灭汉尼拔，因为他们的爱并不对等。”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的克莱尔顿时打了个哆嗦，她几乎是惊慌失措地抬起头来，朝着说话的人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是位坐在她们身后的女士，穿着复合式的蓝裙子，看样子大概有二十来岁，气韵却像是有三四十岁那样高雅端宁，笑容含而不露，眼神坚定。 　　一个偏着头看过来的小动作，她做出来也会令人觉得底气十足。 　　“你你你……你好。”克莱尔哆哆嗦嗦地说，她害羞地揪住了自己的手指，因为这还是她头一次和这么，一看就是事业非常成功，而且绝对不缺乏追求者的强势的女士说话。 　　连一向擅长交朋友的安娜，在她的面前都慌张得不知道手往哪里放才好。 　　“你们为什么这么紧张？我长得很可怕？”女士笑起来，她的眼角有细细的纹路，可细纹也没有让她看起来苍老半分，反而是她卷起的唇角，令她显得有些少女般的天真，“戴安娜．普林斯。叫我戴安娜就好。” 　　“你好，戴安娜。”能说会道的安娜终于反应了过来，她翻过身坐在椅子上，向着戴安娜的方向倾身，“你也喜欢《汉尼拔》？你也觉得威尔和汉尼拔之间有什么？” 　　“不是我觉得，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戴安娜的笑意更深了，她垂眼注视着头都快要低到胸前的克莱尔，“威尔的爱受到规则的制约，汉尼拔却无视规则，威尔的爱是人类的爱，汉尼拔的爱却是野兽的爱。人和野兽相爱，受伤最重的总是野兽。” 　　“这不能比较。”克莱尔小声说，“他们的灵魂里有各自的影子，这不应该被比较。” 　　“是的，女孩儿，因为爱就是不计较。你还没告诉我你们的名字，女孩儿们。” 　　“叫我安娜吧。”安娜首先说，“她叫克莱尔——她不太擅长和人说话。” 　　“那就让她多和人说话，亲爱的。”戴安娜仿佛意有所指般说道，没等安娜及时给出反应，她就转移了话题，“所以你们是‘冰女王’和她的‘骑士长’？” 　　这是她们在jj上的ID，克莱尔是冰女王，安娜是骑士长。 　　这两个ID在jj上小有名气，冰女王有名是因为她的同人文有极为细腻美妙的笔法，尤其擅长描绘人物的心理变化，对同人角色的把控和解读可谓让人眼前一亮，而骑士长有名，是因为他（ID上公开的性别是他）交际面十分广阔，总是能在jj上公布一些常人搞不到的内幕消息。 　　而且这两个ID都是jj的元老账号，还互动频繁，很多人都猜测他们在现实中认识。 　　克莱尔抬起了头：“你、你怎么知道……”她的眼神和戴安娜相接触，又触电般低下头，声音也含含糊糊地变小了。 　　戴安娜含笑说：“因为我是‘公主’。” 第37章 　　卡尔．艾尔的到场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意外之喜，后台的数据显示，自从各种社交媒体上传出消息以后，节目的收视率暴增，几乎呈现出直线式的增长趋势。 　　导演脸都要笑烂了。 　　“快，快，多给我们的小王子几个镜头——拍他的脸！对，观众们就爱看这个。” 　　土星奖的颁奖现场因为卡尔的到来火热了不少，一部分是因为卡尔本身的话题没有消下去，另一部分则是因为卡尔现在开了一个影视公司，虽然目前为止还搞不清楚这部得奖的节目是走了狗屎运还是出于他的努力用心，打好关系总是没错的。 　　一路上都有人和卡尔打招呼。 　　“嗨艾尔先生，我很喜欢您……” 　　“你好，小王子！你的生日宴会我也有参加……” 　　“艾尔先生，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我们，我们有一个剧本……” 　　卡尔冲每一个叫住他的人微笑，他众星捧月般走到詹姆斯的身边，这里有给他和亚历山大留的位置，坐稳以后他还很有兴致地和剧组的人问好。 　　“晚上好，朋友们。”他轻快地说，气泡音甜甜的，明明无论是长相和身材都已经是完完全全的成年人了，说话的口气却总带着一股青涩的气息，“拍摄过程很愉快对不对？” 　　“当然，艾尔先生。”莱恩首先说，他看上去和参与电视剧拍摄之前完全不同了。 　　长相上没多少变化，可他的眼神变得明亮而坚定，坐姿相比去过去端正了许多，甚至他拿起水杯时轻手轻脚不发出一点声音的样子，都像极了艾伦。 　　艾伦也有了不同。 　　他的面孔依然阴郁，可现在的阴郁不再是过去那种孤狼般的阴郁，而是一种沉寂的安稳的阴郁，像是生活在暗处的生物安然地待在暗处，不自怜自哀，也不对阳光下的生物满怀敌意。 　　“晚好，卡尔。”艾伦说，他冲卡尔笑了笑，眉目舒展开来。 　　在电视剧中他演一个三十多岁，比他更为成熟的人也毫无违和，因此剧组中的人总是忽视了他的年龄，这时候他放松地微笑起来，人们才发现他其实还相当年轻。 　　“像艾伦一样叫我卡尔就好，朋友们。”卡尔说，他喝了一口摆在他面前小桌子上的饮料，而后把瓶子拿到面前看了看，挑起眉头，“艾尔集团居然还有这么难喝的汽水？我以为我以前喝的汽水都是我们公司的。” 　　“您喝的是特调版，主人。”亚历山大在卡尔的耳边说。 　　台上被邀请过来主持的嘉宾已经开始为颁奖预热了，观众席的人不管对他的逗趣台词买不买账，都配合地在该笑的时候哄堂大笑，该鼓掌的时候鼓掌。 　　和卡尔的轻松惬意，还有心情挑剔饮料不同，詹姆斯紧张得浑身上哪儿哪儿都不痛快，看什么都不顺眼。他知道因为卡尔在这里，摄像头过上一两分钟就会往他们的方向扫上一下，脸上的表情还算镇定，躲在桌后的双腿却神经质地不断交换着姿势，还时不时地抖一下，又突兀地意识到这不是抖腿的场合，赶紧止住动作。 　　卡尔把饮料放回桌子上，两只手撑着下巴，扭头去看詹姆斯：“别紧张，今天我们一定能得奖。詹姆斯，你心跳响得我隔着七英里都能听到了。” 　　“为什么是七英里？”詹姆斯问，话刚出口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我随便说了一个数字而已啦。”卡尔笑了，放下一只手，只用右手托着自己的半张脸。 　　他完全没有奖项压力，他知道这部电视剧一定会得奖，而且就算不得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D&M公司又没有盈利压力，他爱拍什么就拍什么，爱怎么拍就怎么拍，艾尔集团的财富足够他把泰坦尼克号翻来覆去重拍十几二十遍。 　　因为毫无所求，卡尔就显得过分放松。 　　他在座位上动来动去，时不时地转头看向身后的嘉宾，这本应是非常失礼的行为，可在托尼．斯塔克这位花花公子这些年用他肆无忌惮的行事作风洗刷过全美三观后，人们对长得好看的阔佬容忍度绝对得到了质的提升。 　　比如现在，大家只会觉得： 　　看看卡尔小王子吧，他居然在明显不感兴趣的情况下坚持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那么久，既没有当众和刚认识的美女热吻，也没有毫不客气地怒斥主持人讲话水平低劣，完全就是个小甜心！ 　　至于他那点走神的行为……得了吧，谁叫节目制作组的水平这么低？这个颁奖晚会确实挺让人昏昏欲睡，要不是等着颁奖，谁也不会这么给面子地从头到尾把它看完的。 　　安静了许久的卡尔低声跟管家说话：“我听到戴安娜的声音了。” 　　“恐怕这不是一个和她相识的好时机，我的主人。”亚历山大同样低声回复道，“您的一举一动都在摄像头之下，我注意到您很不习惯——请您尽快习惯，这是不可避免的。” 　　“太多的关注让我有些不舒服，亚历山大，作为超人的时候还好，作为卡尔．艾尔的时候，他们让我感觉到窒息。” 　　亚历山大沉默了一下，而后伸出手臂揽住了卡尔，用身体为卡尔遮挡住了摄像头。 　　亚历山大不太出现在媒体上，但在必须这么做的时候，他也从不拒绝。 　　因为完美的长相、惊人的才华，他从来都是关注度极高的明星式人物，尽管人气和名声都不如托尼．斯塔克高，所吸引到的关注相对来说也更安静和低调，可正是因为他的沉默冷淡，不假辞色，他的粉丝才更加擅长和热衷于通过他的一些小动作和微妙的表情变化来推测他的心情。 　　电视机前的无数观众都因为他的这一动作而小小地惊呼了一声，因为这个动作里的保护欲和宠爱感实在太强了。 　　在此之前他们几乎从未同框出现过，人们也无从得知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感情究竟是好是坏。哥哥亚历山大的做事风格叫人琢磨不透，而弟弟卡尔，直到现在还没有几个人摸清楚他的具体住址在哪里，人们只知道他确实有一个固定的住宅。 　　可这一个镜头绝对能让那些关于兄弟阋墙、财产纠纷的恶意揣测偃旗息鼓。 　　“您真的应该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了，主人，您需要朋友，需要社交，您不仅仅是超人——而您在这一身份上花了太多时间和心血。”尽管及时做出了这种类似于妥协的动作，管家依然孜孜不倦地劝说着卡尔，他的口吻带着显而易见的关怀，或许还有深藏的一点无奈。 　　他没办法用太强硬的口气和卡尔说话，他能做到，但他就是不能。 　　卡尔被托付到他手上的时候才刚刚两岁，一双蓝眼睛有半张脸那么大，总是湿漉漉的，皮肤好像掐一把就能流出牛奶般的水润，天真无邪，稚嫩脆弱，像天上的云团一样，一阵稍大些的风都能将他吹散。 　　他失去了父母，失去了族人，失去了母星，他失去了所有。 　　而这可怜的小婴儿对此一无所知，只是坐在逃生舱的小床上，无辜地摆弄着自己的玩具。 　　漫长的星际旅行里，孤独的宇宙之中，只有他能够看护这可怜的小生命。 　　而卡尔，总是被浩瀚神秘的宇宙所吸引。他会摇摇晃晃地爬到瞭望台上，全神贯注地看着那些五彩斑斓的星球和气团，偶尔会有爱好和平的宇宙生物、星际运输的商船经过，而这时候，他就会把蓝眼睛睁得大大的，小胖脸贴在瞭望台上，用圆嘟嘟的手指划来划去，发出一连串没有人能听懂的呓语。 　　即使已经过了很多年，卡尔已经长大了，黄太阳的能量被他的基因所吸收，而这些能量让他几近无所不能，在亚历山大心里，卡尔依然是那个脆弱的、在星球与星球中流浪的小宝宝。 　　卡尔什么都没有。 　　他孤身一人来到一个永远不会接纳他的星球，陪伴他的只有一个永远都无法在哪怕生理层面上理解他的人工智能生物，亚历山大能苛责卡尔些什么呢？ 　　他的记忆芯片中储存了所有和幼儿有关的资料，他清楚自然生命体生长发育的全部过程，包括伴随着生理发育而来的心理变化，可他在卡尔面前束手无策，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卡尔说不。 　　为此甚至不得不寻求地球人、宇宙人的帮助，聘请来自外界的教师对卡尔进行指导。 　　“我知道，我知道。”卡尔说。 　　他轻轻闭上眼睛，将头贴在管家的肩膀上。 　　就像他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因为父母没有回家而沮丧地寻求亚历山大的安慰时那样，这样总使他愉快和安心。 　　“我永远在这里，主人，我是您的管家。”亚历山大低声安抚，“请您放心好了，您很讨人喜欢。” 　　“你不止是我的管家，”卡尔笑起来，“你还是我的父亲，我的兄长，我的朋友。” 　　他们之间的小小对话没有被任何人听到，所有人都以为这不过是卡尔等得不耐烦后亚历山大对他的安抚。卡尔在亚历山大身上靠了一会儿，然后他转头，在摄像机照不到的地方问了个问题。 　　“你们有没有考虑什么时候结婚？”他这么问艾伦和莱恩。 第38章 　　没人能想到卡会问这个问题，即使整个剧组都能看出来莱恩和艾伦之间的张力，可拜托，这是个大染缸一样的圈子，有什么事情值得奇怪呢？ 　　就算艾伦在拍完这个系列以后做手术变性成女人，也不会有人去深究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这件事也不过是大染缸里一个新的谈资。 　　这个圈子里每一个人都有些不可告人的小秘密，人们深谙不多打探是混得足够好的前提，除了一些完全混日子或是混不吝的人物，没有人会问起敏感的话题。 　　而同性恋情无疑是敏感话题。 　　更别说卡尔问的是什么时候结婚——同性婚姻！这已经不是“敏感”话题了，这完全就是个原子弹级别的话题！ 　　所有听到这个问题的人都紧张起来，可与此同时，又有些抓心抓肺的好奇。 　　他们会怎么应对呢？两个人的经纪人杰克不在现场，而问这个问题的是对艾伦和莱恩有再造之恩的卡尔，根据这段时间的了解，莱恩不是擅长说谎的人，而艾伦，没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自然也就没有人知道他是不是在说谎。 　　听到卡尔的问题，莱恩的神色完全僵硬了：“这……卡尔，我没有考虑过这个。” 　　“不知道。”艾伦的回答更为干脆利落一些，他注视着卡尔，眼神令人联想到暗沉的黄昏，“我从未想象过我会拥有婚姻，甚至是个固定的伴侣。我一直以为我会死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卡尔，很抱歉，回答不了你的问题。” 　　“嘿，你们太认真了。”卡尔小小地撇了撇嘴，“我只是问一问，不管怎么说，我觉得你们的工作做得相当好，远远超过我的预期。” 　　“您过奖了，我想我们的表现正在您的预料之中。”艾伦说。 　　卡尔侧头看着他，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闪闪发亮的宝蓝色眼睛分明是在说：你猜的。 　　艾伦无声地微笑了一下，垂下眼帘，莱恩敏感地看了他一眼，意识到他此刻的心情很好。 　　没什么悬念，几乎所有重量级的奖项都颁发给了《汉尼拔》剧组，每次有人上台领奖和说感谢词都会诚恳地提起卡尔的名字，然后摄像头就会扫过来，在卡尔的面前不断放大，先前几次卡尔还会配合地挥手微笑，来得多了，他索性埋下头，把自己藏在亚历山大身后。 　　亚历山大冷淡地斜睨过去，冰冷的瞳孔冻得镜头背后因为收视率的节节攀升喜得得意忘形的导演一个激灵，终于意识到不管如何，惹恼他们都不是明智之举，而显然，无论是卡尔还是亚历山大都不喜欢被频繁地摄入镜头。 　　奖项已经拿到了，也算是以卡尔的身份和外界的人打了交道，卡尔没坐上多久就带着亚历山大离开了现场。 　　无数媒体记者尾随着他们离开颁奖典礼，偌大的拍摄区瞬间空了一大块儿，遗憾的是，没人找到提前退场的艾尔兄弟俩。 　　亚历山大在第二天照常出席了艾尔集团的会议，并且雷厉风行地颁布了一系列举措，无论是裁员、关闭某些实验室，还是大笔追加慈善投资的行为，都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冷硬态度。 　　在座的职员们大多都是看过昨天颁奖视频的，就算是对土星奖毫无兴趣的人也因为亚历山大和卡尔，这位从未在公司里出现过的名义上的总裁的出场，而短暂地观看了节目。 　　电视上的亚历山大完全不是他们认识的亚历山大！ 　　不知道有多少观看了节目的人在心中这么哀嚎。 　　会议结束后职员们抱着记满了东西的笔记本和资料离开会议室，拉奥走在最后。 　　名义上说，他是总裁，也就是卡尔．艾尔的秘书，但入职这么久以来他还没有见过自己的顶头上司，都是跟着亚历山大做事。 　　亚历山大本身的职位也是秘书，理论上说他和拉奥平级，不过大家都知道艾尔集团是什么情况，所以跟着他做事，拉奥不觉得丢脸。 　　在从MIT毕业之后，拉奥很是犹豫了一段时间未来去哪里发展。 　　尽管刚刚被超人从实验室中救出来的时候，他痛恨普通人类，厌恶周围的一切，恨不得能够马上带领那些和他一样对这个世界都满怀恶意的变种人们闹得天翻地覆，可他并不算愚蠢，知道只凭借自己的力量是做不了什么的，最好的方法是加入一个和他有同样心愿、同样目的的组织，然后借助群体的力量达到他的目的。 　　当然是兄弟会，一定是兄弟会，也只有兄弟会。 　　带着伤痕累累的同伴，拉奥义无反顾地成为了变种人兄弟会的一员。 　　可事情没有他想象得那么美好。 　　问题出在兄弟会的内部，万磁王是一个强大的变种人，也是一个睿智的领导者，他知道怎样发表具有煽动性的言论，也知道该如何制定袭击的计划，兄弟会的核心成员各司其职，起初拉奥他们也被这样的情况所蒙蔽，误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可以践行理想的地方。 　　可很快他们就意识到兄弟会内部深层次的问题，那就是，尽管核心成员们都对万磁王的想法十分推崇认定普通人天生就应该低人一等，可更多的兄弟会成员，那些能力并不很强大，受到过迫害，却因为本身的能力没有多少价值，还没有失去一切的变种人，并不真心渴望凌驾于普通人类之上。 　　他们所期望的只是平静、幸福的生活，甚至可以将自己的姿态放得更加卑微一点，他们可以接受一定程度的歧视和不公正，他们希望自己能够回家。 　　家里还有人在等待他们。 　　是那些在经历过灾难以后依然肯留下来陪伴他们的爱人，在艰难时刻尽可能提供帮助的朋友，是对他们不离不弃、始终爱他们的亲人—— 　　为这些珍珠般宝贵的人，低头有什么关系呢？ 　　有时候尊严是如此重要，它一文不值，可在尊严里，人们才能得到最为宝贵的自由。 　　然而有时候尊严只是垃圾。 　　有时候自由也很廉价。 　　这些变种人被心甘情愿地束缚住了，他们臣服于制度，他们卑躬屈膝，他们愚蠢、懦弱，可拉奥不得不承认……他羡慕他们的愚蠢和懦弱，并为此而动摇。 　　复仇不是智慧，复仇只是激情的宣泄，即使一条狗被人踢了一脚也懂得反击。 　　忍耐才是。 　　在一种矛盾的思考中，在莫名的忧郁和彷徨中，拉奥努力学习，如饥似渴地汲取着新的知识，直到有一天他觉得他已经无法继续学习了，就找到万磁王，鼓起勇气说想要上大学。 　　万磁王眯起眼睛，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会儿。 　　“去泽维尔学院吧，查尔斯会帮你解决身份和其他问题。”他在拉奥紧张得满头汗水，几乎要窒息的时候终于开口，“我早就该想到……哼。超人。” 　　拉奥不敢确定万磁王是不是微笑了一下，他当时太害怕了，没胆子多看，只是匆匆瞥了一眼。 　　唯一他敢确定的，就是万磁王并不因此而生气。 　　这些年他甚至没怎么阻拦那些离开兄弟会的人，尽管每一次得知有人悄悄离开总部的时候他的脸色都显得非常难看，可兄弟会刚成立那几年，为了防止总部位置泄密而调动一切进攻型的变种人，不留余地地追杀叛变者的行为消失了。 　　也正是万磁王的转变，让拉奥鼓起勇气委婉辞行。 　　离开变种人兄弟会的时候他没有回头，因为这里已经不再是他所渴望的地方了，就像他还很小的时候曾经许愿成为一个警察，现在却对这个愿望不屑一顾一样，他有了新的理想。 　　这个梦想很遥远，很难实现，可拉奥确信有这样的希望。 　　“……拉奥，你还记得你的姓氏吗？”X教授问他。 　　“我不记得了。”拉奥说。 　　他撒了谎，他记得自己原本的姓氏，只是他不愿意变成过去的他。 　　教授或许看了出来，但体贴地没有多说。 　　“你总需要为自己选择一个姓氏，拉奥，我们是可以只叫你的名字，但你的身份证和驾驶证都需要全名。”教授还开了个玩笑。 　　“酥皮。”拉奥脱口而出道，“拉奥．酥皮——我就叫这个。” 　　“噢。”教授挑起眉头，他的眼中盛满了笑意，“选得……很不错。非常不错。事实上，是非常好。” 　　大学期间拉奥会在假期去泽维尔学院帮忙，但毕业后他没有回泽维尔学院任教。 　　他有些犹豫要不要回兄弟会看看，但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他和那些偷偷叛逃的人不同，他是征得万磁王的允许才离开的，所以他应该是……可以回去的吧？ 　　拉奥心中忐忑，可依然想要回兄弟会。 　　这里不那么好，可也并不坏，在他被多数人抛弃的时候，是兄弟会和万磁王毫不犹豫地接纳了他，他也确实在这里度过了一段相当温暖的时间，认识了很多、见到了很多，也懂得了很多。 　　尽管他懂得的东西让他最终离开这里。 　　再次见面，万磁王第一句话就是：“酥皮？哼。” 　　拉奥尴尬地笑。 　　这个奇怪的姓氏给他带去了不少麻烦，可这些都不要紧，因为每当他写下自己的名字，都感觉自己身负使命。 　　而这使命赐予他刀锋和铠甲。 　　假如我是一个更有力量的人，拉奥想，我就不用复仇以求自卫。 　　他确实不是很有力量。 　　可值得庆幸的是他也不用复仇，不用以憎恨为武器。 　　因为这世上有一个人，他有足够的力量，并且慷慨地将之与人分享。 第39章 　　尽管从来没有在口头上说过什么，亚历山大对于拉奥的满意却是显而易见的。 　　证据就是他越来越多地对拉奥予以重任，在拉奥进公司以前，亚历山大负责无所不能，拉奥进公司以后，亚历山大则越来越多地将精力放在指导和调教拉奥上。 　　他工作起来雷厉风行六亲不认，但教育的风格却出于拉奥预料的，称得上和风细雨。 　　当然了，拉奥不敢因为亚历山大在这时候的好脾气放松懈怠。 　　他拿出当初想要逃脱实验室才用过的力气，打起十万分的精力来完成工作，从最初的整理资料和归纳报表，到后来的实践调研和撰写报告，然后就是现在，亚历山大会要求他独立完成一份策划案。 　　当然只是作业性质的策划，可其中涉及到的数据都直接取自实际资料，如果亚历山大觉得他的策划可行，拉奥毫不怀疑公司会直接使用他的方案，这是亚历山大会做的事情。 　　工作挤占了他几乎所有的业余时间，偶尔的，在繁忙的间隙，拉奥会怀疑自己究竟该不该继续这种生活，这种平凡美好的，属于普通人的生活。 　　因为他始终牢记他的愿望，他希望为变种人争取和普通人一样平等地位的事业做出贡献，他希望他此生能够投身于追求自由、正义和公理的伟大事业，而成为一个普通人，即使这个普通人拥有成功的事业，也无法实现他的愿望。 　　或许是这些不确定和犹豫透露在他的工作之中，这天的会议之后，拉奥被亚历山大叫住了。 　　“对不起，老板，我最近是有点分心。”拉奥首先道了歉。 　　不论如何，工作还在他手上就是他的责任，即使他第二天就要离开，今天的工作也是要做好的。 　　“你最近是有点不对，不过还没有真的影响到你的工作。我要说的不是这件事，你……”亚历山大短暂地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要说什么才好，这举棋不定的态度在拉奥的印象中从未出现过，他不禁打起了精神，就听见亚历山大继续说，“你昨晚看了土星奖的颁奖节目吗？” 　　“没有，老板。”拉奥说。 　　他知道昨晚的颁奖节目亚历山大和他名义上的老板都出席了，但他不觉得自己有关注这个必要，他也对那些八卦消息没有兴趣。 　　亚历山大点了点头，忽然又说：“艾尔集团从来不对没有向我们发送简历的学生提出邀请，但是我们主动邀请了你，你知道为什么吗，拉奥？” 　　“我不太清楚，不过我很乐意听您的解释。” 　　“因为你的姓氏。” 　　因为酥皮。 　　拉奥的肌肉瞬间绷紧了，他几乎立刻就从放松切换到紧张状态，连面部的表情都变得更冷淡了几分。 　　这些年里拉奥不仅有认真地学习，还一有空就泡在健身房里健身，他同时报了好几个班，学习散打、泰拳、跆拳道，还在泽维尔学院里跟着X战警一起体训，即使不使用能力，也能轻松撂倒八九个大汉。 　　亚历山大对他的变化没有半天紧张，他沉静地看了拉奥一眼，用一种稍有些无可奈何的语气说：“冷静，拉奥，你太紧张了，反应也太过了——他不需要你的保护，而你能为他做的事情里，最重要的一项就是保护好你自己。我教过你很多次，不要轻易暴露你的情绪。” 　　“……抱歉。”拉奥犹豫着说。 　　他在浑身紧绷后下一瞬间就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激烈了，这么大动干戈的，即使对方只是试探一下或者随口一说，也能从他的反应中得到想要的答案。 　　“不用道歉，记住这个教训。”亚历山大轻描淡写地说，“这不是重点，近段时间卡尔应该会回到大都会，他随时都可能想要和你见面。我只是提醒你一下，不管你在做什么，如果他想要见你，你都要马上过去。” 　　“好的，艾尔先生。”拉奥说，他端详着亚历山大，情绪平稳下来以后，他敏感地觉察到亚历山大似乎是在暗示他什么。 　　当初毕业以后，他在纽约、大都会、星城、中心城和哥谭这几个城市之间举棋不定。 　　纽约和大都会自然不用说，是全国乃至于全世界最为繁华的城市之一，星城和中心城比起前两者略有不足，但目前也处于高速发展的时期，作为经济新锐机会繁多。 　　至于哥谭，尽管这里晦暗危险，稍不注意就有丧命的可能，但正是因为这座城市的特殊属性，多数人都对这里避之不及，它对外来人才的渴求是惊人的——在其他城市拉奥需要从低处一点一点往上爬，但如果去哥谭，他的起步位置绝对不会是打杂的实习生。 　　哥谭的凶险对他来说是小意思，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出于对X教授的尊重，拉奥询问了对方啊的意见，但教授的话却有些令他琢磨不透。 　　“唔，你问我以后你去哪里最好？我以为你在当初决定去读大学的的时候就做好了全部打算。难道不是大都会吗？” 　　难道不是大都会吗？ 　　为什么教授的口吻这么笃定？ 　　拉奥没有想通，但他知道他已经得到了提示，正巧这时候艾尔集团给了他邀请函，许诺他总裁秘书的职位，邀请函下方的签名是“卡尔．艾尔”和“亚历山大．艾尔”，他知道这两个人是谁，也正是这两个签名让他来到这个集团。 　　他盯着亚历山大，他工作上的导师，而亚历山大在他的注视中坦然自若，气定神闲。 　　“你可以走了。”他说，“在没有被卡尔传唤的时候，好好完成你的工作。” 　　脾气比起年轻时候要火爆得多的拉奥乖乖地走了，离开的时候还在心里忿忿地想：传唤？卡尔是谁啊，还传唤？昵称是小王子，还真以为他是王子了！ 　　卡尔在管家的再三催促下，乖乖地比他自己计划更提前地踏入了大都会。 　　这是一座明亮的城市，高楼大厦，人流如织，车辆行驶在路上，所有人和东西看起来都崭新整洁，卡尔坐在车里，能清晰地听到这座城市快节奏的心跳。 　　开车的人是亚历山大为他安排的司机，同时也是他明面上的保镖。卡尔知道这家伙是一个非常厉害的雇佣兵，几乎擅长使用任何一种武器，而且精通格斗，还有一些自己摸索出来的，虽然不入流但非常有用的伪装技巧。 　　他在某次任务中被同伴抛弃，卡尔顺手救了他，但被卡尔救出来的时候，他的双腿已经粉粹性骨折，很有可能下半生都要坐在轮椅上度过。 　　秉承着既然管了就管到底的想法，卡尔将他扔给了亚历山大，而万能的管家也不负卡尔所望地救了这个雇佣兵。 　　他为雇佣兵装了一双新腿，从外表看它和真正的人类的腿毫无区别，而且因为使用了新型复式材料，这双腿的重量几乎和人腿无异，没有半点金属成分。 　　卡尔原先还以为管家会为雇佣兵装上军火库一样的腿，没想到却给了这么一个安全无害的版本。 　　不管怎么说，现在这个雇佣兵已经改名换姓，成为了他的司机和保镖。他的身份证上写着他的新名字，安德鲁。 　　这位安德鲁一路都很沉默，红灯的时候他都没有试图和卡尔搭过话。将卡尔送到别墅以后，他也只是简单地告诉卡尔：“我和您的一些助手一起住在隔壁的房子里，有事您可以通过内线呼叫，或者直接打我的手机。二十四小时为您待命，先生。” 　　已经下车了的卡尔回过头，向安德鲁绽开一个笑容：“谢谢你，安德鲁。” 　　他走远了，甜蜜蜜的气泡音飘散开来，安德鲁沉浸在他闪闪发光的蓝眼睛里好一会儿，才触电般低下了头。 　　一般人搬了新家以后要做的事情都有什么？ 　　虽然没有怎么和人交流，但因为能够听到的东西太多，其实对这些人际往来很懂的卡尔决定办一场小型派对。 　　托尼当然是必不可少的人选，也要问问霍华德有没有空，尽管他的年龄好像不太合适，安吉拉太小了不能邀请，拉奥……拉奥也是朋友，不过还没有暴露自己身份的卡尔不确定真的见了面以后拉奥能不能认出他。 　　被认出来的可能性非常高，老实说卡尔一直都怀疑X教授已经知道他是谁了，教授也是他十八岁那年的宴会受邀人，而且大概是因为本身的能力特殊，即使不脑人，教授的某些直觉也非常敏锐。 　　目前卡尔不知道身份暴露以后会造成什么影响，平行世界里可没有任何一个“超人”像他一样富有，而且非常深入地了解各种行业的方方面面，相对比克拉克，他必须要考虑的东西更多。 　　也许在小范围地暴露自己之前，他还需要先去泽维尔学院和X教授交流一下，听听教授的意见，然后再考虑要不要让他们知道自己是卡尔．艾尔。 　　麦考罗夫特也算一个朋友，但是他的政客身份太特殊了，时时刻刻被人盯着不能过来是一方面，不能在很多公开场合露面是另一方面。 　　算来算去，能够以“卡尔．艾尔”的身份邀请到家里做客的人还真是少到令人发指。 　　怪不得亚历山大担忧他的交友状况。 第40章 　　卡尔在别墅里逛了一圈，亚历山大考虑得非常周到，房间布局差不多照搬了他在农场里住习惯的模式，为了彰显“卡尔．艾尔”的性格和身份，又在房间里添置了一些别的东西。 　　房间的整体风格非常现代化，几乎是全智能的，上下两层分区明确，楼下相对于楼上显得成熟得多，开阔、干脆，而楼上，也就是卡尔的生活区，则显得柔软和甜美。 　　重点是区域的划分和弧度，还有一些小细节的装饰。 　　泛着绿意的装饰植物被栽种在角落，有一些还顺着天花板上架设的方格垂落下来，灯光在翠绿色背后若隐若现，纱帐都是清澈的风格，房间内随处都可以见到小巧的卡通摆件，巧克力糖果被做成各种造型充作装饰，通常就放在卡通摆件的旁边，是这些玩偶手中的武器，甚至是这些玩偶本身。 　　地板是纯木的，铺了一层很厚的羊绒地毯，墙边则装着小小的喷泉，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自动开启，为干燥的空气增添几分湿润的气息。 　　这一整块园林都是艾尔家族的，实际上，这栋别墅本身是当初的艾尔夫妻居住的地方，只是他们的房间在一楼。 　　卡尔去看过了，被收拾得相当干净，夫妻两人的照片被安置在床头，妻子的化妆台前空无一物，可所有的首饰都被保留了下来，丈夫没有多少饰品，只是他收藏的名表摆满了一个展示柜。 　　他再也看不下去了，关上了这间卧室的门，并且用自己权限锁住了它。 　　今天大都会的天气很好，阳光灿烂，只有一两朵雪白的云团飘荡在天空中。 　　卡尔没有戴他具有代表性的领结，也没有穿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十分昂贵的衣服，独自一人走上了街头，这座城市十分繁华，人们都来去匆匆，想必是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的。 　　也果然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独自走在路上的男人。 　　尽管他一米九一的身高不多见，相较于普通人来说他也过分好看了，然而在这个地方，人人都只是一只小小的蚂蚁，人人都为生活而忙碌，人人都没有特殊之处。 　　没有人会引起他人注意。 　　卡尔穿过好几个繁华的商业区，路过了好几个个红绿灯。 　　路上没有人认出他，但依然有两个年轻的女孩过来搭讪，有一个美艳的御姐冲卡尔抛了媚眼，他都委婉地拒绝了，只是一直往前走。 　　人流匆匆。 　　在路过一个宽阔的大广场时他被一个头戴羽毛的吉普赛女人缠住了，她看起来已经有几百岁，带着巫师帽说自己是巫师也会有人相信，穿着有些肮脏的混色长裙，如果是年轻时候她穿成这样，一定会有成打的小伙子为她神魂颠倒，可这会儿这条长裙只是衬托得她的身体愈发干瘪。 　　她用抓着他的胳膊要求给卡尔算命，用流浪者特有的飘忽语调说：“让我看看你的手，先生，只是看看你的手。” 　　“好的，好的。”卡尔笑起来。 　　他知道这个女人只是看出他的皮鞋是纯手工制作，价格昂贵，想要宰他一笔，可他同样也知道这女人收养了好几个孤儿，最穷苦的时候她也没有卖掉他们。 　　人们总是不那么好，但也总是不那么坏。 　　他摊开手，吉普赛女人立刻握住了，用一只手在他的手心指指画画、念念有词，他的手心白皙柔软，而她的手是酱色的，皮肉松垮，皱纹密布，指尖带着厚厚的茧子，还有干裂和冻疮留下的痕迹。 　　“我看见鲜血和痛苦，永恒的迷途……你的前路艰难，先生，你有很多朋友，也有很多敌人。”吉普赛女人慢慢地说，“小心你的朋友而非你的敌人……先生，有巨大的灾难会在你身上降临。小心。小心。” 　　“谢谢你。”卡尔说，他低着头冲吉普赛女人微笑，明亮的眼睛犹如童话故事里的蓝宝石，“谢谢你的占卜，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他反手将吉普赛女人的手掌握住，另一只手轻轻地往她的手心里塞了什么东西，吉普赛女人只捏了一下，马上收紧了手指，把卡尔给她的东西死死地握在手里。 　　“谢谢你，先生……”她喃喃地说，眼神浑浊而恍惚，“谢谢你。” 　　“不客气。”卡尔说，他稍微用力地握了一下这吉普赛女人的手，然后放开她，转身就要离开。 　　吉普赛女人叫住了他：“先生！” 　　卡尔停下脚回过头，她仰着脸，用她苍老的瞳孔和卡尔对视，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嗓音好像年轻起来了，并且像蜂蜜那样粘稠和甜腻。 　　“……灾难在您面前不足为惧，先生。”她说，语调又轻又柔，像是猫咪含在喉咙中的咕哝，“只是请您不必伤心……有人会代您赴死，先生，永远有人为您赴死。” 　　她的声音那么轻，如果卡尔没有超级听力一定会听不见。他有些惊异地看了这个吉普赛女人一眼，但并不相信她的预言。 　　像是她这样年老的流浪者人生的阅历十分丰富，他们有时候能够显露出和咨询侦探相媲美的敏锐和智慧，能从细枝末节和各种微小之处推断出某些人过去的经历，并根据这个人的性格、家世、朋友来预言这个人的未来，脾气暴躁语调刻薄的就往差里说，脾气温和性格坚定的就往好里说，因为词句含糊，“预言”会有很大几率和未来发生的事件对上。 　　这并不是真正的预言。 　　这只是一种充满了不确定性的推论。 　　他扬起笑容冲她点头示意，而后转身走了，苍老的吉普赛女人站在原地，用她浑浊的眼神看了卡尔的背影一会儿，慢慢地转过身，融入一众街头艺人之中。 　　卡尔在这一天之内走遍了大都会最繁华的地方，如果不是考虑到他现在使用的身份是公开的，街道上无处不在的监控录像也会记录他的行程，他完全可以在一天之内走遍整个大都会。 　　但这一点路程已经够了，在来到大都会之前他已经聆听过这里很久，他在平行世界见到过无数个大都会，他眼看着它一次又一次被摧毁，一次又一次被重建，在无人知晓的时候，他已经了解了这里很多年，他知道这里最好吃的墨西哥卷饼摊在哪条街口，知道这里服务态度最好的快餐店是哪一家，他知道这里的一切日常和秘密。 　　有时候聆听和旁观也是一种参与。 　　他将手插在裤袋里，站在路口优哉游哉地等着红灯过去。 　　然后一辆莱克斯集团出产的黑色商务车停在他的面前。 　　车窗摇下来，露出一张年轻的、可爱又混蛋的脸。 　　是莱克斯的脸。 　　年轻的总裁和他的父亲生得并不肖似，卡尔曾出于好奇查过，老卢瑟的长相狂野有余，精细不足，看上去倒不丑，却像是廉价画布上廉价颜料的涂鸦，粗糙得活似个炼钢厂里的工人。 　　从这方面看，莱克斯生得更像他早逝的母亲。 　　身形纤细，面孔洁白，眼睫长而卷曲，由上而下俯视他的时候这一点尤为明显，而他色泽较浅的金发打着卷儿，令卡尔联想到那些中世纪油画中的羊羔，或是牧羊的少年。 　　尽管这些比喻都和莱克斯本人很不相称。 　　“真是太巧了，卡尔——希望我没有认错人，我可以叫你卡尔吗？叫你艾尔容易和你哥哥混淆。”莱克斯坐在后座上，冲卡尔有礼地微笑，“我想你应该认识我，莱克斯．卢瑟，请叫我莱克斯，这样听起来不那么陌生。” 　　“你好，莱克斯。” 　　卡尔低下头看着莱克斯，微笑着。 　　他的笑容一定浸泡过蜜酒，不然怎么会这么甜美，又叫人熏然？ 　　他的蓝眼睛澄澈得像星空，或是极冰之地的火焰。 　　“……过去了将近两年，你看起来还和十八岁一样，多么不可思议，卡尔。”莱克斯显而易见地被这个笑容闪了一下，他轻轻眨了眨眼睛，打开车门，自己往里坐了一个位置，“上车吧，请给我一个送你回家的机会。” 　　这是一个繁华的路口，和卡尔一起等红灯过去的行人很多，莱克斯的车停在卡尔面前的时候就引起了周围人的关注，莱克斯打开车窗露面的时候，卡尔清晰地听到了不远处的小小惊呼，和身边那些人骤然加速的心跳。 　　在隐约有些骚动的人群真正沸腾起来之前，卡尔坐进了莱克斯的车。 　　他看了一眼驾驶座上的人，莱克斯立刻为他介绍：“茉西，我的秘书、保镖和司机，相信我，她完全有能力担任这些重要职务，如果没有她，我真不知道公司会变成什么样子。” 　　卡尔心想你只要少盯着超人，少在研究超人的项目上砸钱，别说一个茉西了，莱克斯集团裁员一半，整个公司的业绩也能蒸蒸日上。 　　茉西从后视镜里给了卡尔一个微笑：“你好，先生。” 　　卡尔回她一个招牌甜笑，恰逢此刻红灯过去了，她立刻闭上嘴启动了车子，将身后那些正兴奋地拍照、录像发到推特和优兔上的人们甩在身后。 　　“那么，告诉我，亲爱的卡尔小王子，你为什么一个人流浪在街头，一副迷路的样子？你的保镖、司机和助理呢？你知道你不能什么都不带就出门的，你要带着你的王子仪仗队才行。” 　　莱克斯的关切让卡尔想笑：“我刚来大都会，想要自己出门看看。” 　　“噢，你想参观一下这座城市。”莱克斯说，他的笑脸温和亲切，态度彬彬有礼，“当然，当然，这毕竟是你和我的大都会——你爱上她没有？你肯定爱她，因为她那么热爱你，连市政厅的椅子上都有艾尔的徽章。” 　　“嗯……来这里之前我就很喜欢他了，至于现在。”卡尔偏着头看着坐在他身侧的莱克斯，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会儿。 　　莱克斯微笑着等待他的答复。 　　因为他比卡尔矮了半个头，他要抬着下巴才能注视卡尔的眼睛，那头金色小卷毛因为他仰头的动作微微倾斜，光线昏暗，可这丝毫无损于他那双绿眼睛里的神秘。 　　他看起来真是冷静自若，带着他在公开场合出现时特有的镇定优雅。 　　而那些因为他的财富、他的慈善行为、他的风度翩翩妙语连珠疯狂崇拜他的人们，没有一个知道他在私下做了什么。 　　只有超人知道。 　　尽管即使超人也不知道他的全部。 　　卡尔深深地凝视着莱克斯的眼睛，说：“我想我对他一见钟情。” 第41章 　　驾驶座上的茉西略有些不自在地轻轻动了一下身体。 　　正如莱克斯所说，她是相当优秀的保镖、司机、秘书，而要做到身兼数职的同时还能将它们处理得井井有条，她的一大秘诀，就是永远不要忽视任何细节。 　　——所以后座上的两个人到底有没有注意到？ 　　——他们不觉得他们说话的时候对视得太久了吗？ 　　就好像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什么谜题或者秘密似的，茉西在心里吐槽道，趁着拐弯轻巧地一打方向盘，这辆性能极为优越的定制车平平稳稳地转了个方向。 　　如果车前座放了一杯水，茉西敢担保这杯水的表面甚至不会有半点波澜泛起。 　　可后座上的莱克斯似乎被这个转弯惊醒了，他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睛，回过神来，而卡尔依然看着他，眼中带着一点恶劣的笑意，只是被眼镜遮蔽了，莱克斯看不清晰。 　　他只能看见卡尔漆黑的瞳孔和宝蓝色的虹膜。 　　那些被广泛赞誉的各色眼睛真正的有色部分其实不是瞳孔，瞳孔总是黑色的，有色部分是虹膜，虹膜内有环绕瞳孔排列的肌纤维，虹膜外周部分是辐散状肌纤维，虹膜可分为丝状、网状、絮状，那些梦幻般的色彩和光泽是由虹膜的构成决定的。 　　而卡尔的蓝色虹膜像拥有最完美切工的蓝钻，只要有一丁点光，就显得无比璀璨。 　　“所以，”莱克斯轻咳一声来掩饰自己短暂的失神，“为什么是‘他’？别告诉我这是性别歧视，当心，茉西在开车呢，她可是一位可敬的女性，起码现在掌控了我们的身家性命。” 　　这应该是一个合适的话题，他想，我之前是用“她”形容大都会，但卡尔用了“他”。 　　为什么用“他”？在他自己已经使用了“她”的情况下？ 　　莱克斯本能地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然而不知为何，他聪明的脑袋就是转不过弯来。 　　“只是一种感觉而已，莱克斯。”卡尔笑着说，他用手指漫不经心地拨弄起放在前方小桌子上的文件，侧过头不再看莱克斯。 　　莱克斯的视线却情不自禁地追着卡尔的指尖而去，放在身侧的手腕动了一下。他的指尖轻轻在后座上敲打，笑容依然那么温和有礼，心跳却骤然加快。 　　文件是打开的，装着它的牛皮纸被压在文件下方，卡尔翻动着它们的时候扫了几眼，这上面是莱克斯集团近期一个机器人实验室的预算报表。 　　莱克斯削减了实验室的预算。 　　钢笔批下的字体，每一个字母拐弯处都很圆润，看起来简直有些可爱，连笔的最后一笔却如手术刀般狭长锋利。 　　“你直接削减了三分之一的预算，莱克斯，这可是你们集团麾下研究室的主力，他们每年的专利都会给莱克斯集团带来大笔的收益——实验室里每一个成员都拿世界级的奖项拿到手软，出名到连我都知道——你削减了三分之一的预算！” 　　卡尔叫起来，他的语气里全是惊讶，眼神无辜得很，完全不知道自己看的是一份绝密资料似的。 　　“冷静，卡尔，我留给他们的数字非常合适，这么做只是为了给中饱私囊的小人物一个教育，一个不费口舌的教育。”偏偏莱克斯也不在意卡尔看到了实验室的预算，他惬意地调整了一下坐姿，“毕竟我的钱可不是拿去给他们浪费的。” 　　开车的茉西依然没吭声，不过这一刻她心里想的东西和卡尔心里想的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是啊老板，你从来不会在这些人身上浪费你的钱。 　　你只是在超人身上浪费你的钱。 　　不过这些浪费都不算是毫无成效，卡尔又想，因为莱克斯确实发现了一些超人的弱点，比如超人的视线无法穿透铅，这是目前为止的所有发现中最为有效的一点，正是靠着那些含铅的夹层，莱克斯的实验室并未暴露在超人的视线之中。 　　尽管如果真的想要看到里面是什么情况，超人有无数种方法可以达到目的，但何必要这么做呢？ 　　对卡尔来说危险是一个遥远的词汇。 　　他怀疑相对于克拉克版本的超人来说他还是太年轻了，很多时候，他都会对那些危险跃跃欲试，像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 　　也许因为他的力量太强，很少真正使用，他又没有足够的忍耐力，所以他很多时候对发泄力量这件事相当热衷。 　　莱克斯是个势均力敌的敌人，他的头脑就是他最好的武器，他能凭借一点点蛛丝马迹发现超人拥有X视线的能力，并且很快地通过其他痕迹找到这项能力弱点，而与此同时，其他人还认为超人的行动里有X教授的出力。 　　于是对卡尔来说，他也是个甜蜜的陷阱。 　　他令卡尔感到蠢蠢欲动，他令卡尔感到心痒难耐，他令卡尔想要针对他做些什么。 　　然而莱克斯竟然憋到现在还不真正对超人出手，卡尔也只好按捺住自己。 　　“……你最近要搬到大都会了？也是时候了，卡尔，你现在十九是吗？十九岁，多美好的年纪，我还记得我十九岁的时候，那时候我的父亲还在……噢，抱歉，我真不该说起这个话题。” 　　莱克斯略带歉意地看了卡尔一眼，他的神色那么诚挚，而这令他的语气真假难辨。 　　“别在意，莱克斯。”卡尔的面孔黯淡了几分，他显然有些伤心，可他的神色并不显得十分悲恸，“我已经接受了这个悲剧。这件事已经发生了，就像一本书的结局，它在过去就写好了，而我们在现在，无法改变过去。除了接受别无他法。” 　　“是的，卡尔。” 　　“别难受。”卡尔又说，“我刚刚搬到大都会，准备开一个派对庆祝搬家，也是为了认识一些新朋友，亚历山大总说我和人接触太少了。你有空过来参加派对吗，莱克斯？” 　　莱克斯笑了，那是一个轻松快活的笑容，他看着卡尔，完全是情不自禁地凝视着卡尔的眼睛。 　　“把这件事加到我的日程表上，所有会议、文件全都往后排，茉西。” 　　“没问题，老板。”正开着车的茉西立刻回答。 　　“那么，你来到大都会之后打算做些什么？”莱克斯又开启了一个话头，“我听说过你的电影公司，还知道你的电视剧得到了土星奖，恭喜，虽然有些迟。有消息说你现在在筹拍电影，有什么困难吗？如果是资金方面的，我想我能够提供帮助。” 　　“嘿莱克斯，尽管投资好了。”卡尔顿时开心了，他往莱克斯身边凑了凑，哥俩好地搂住了莱克斯的肩膀，尽管因为身高的差距，这场面看起来更像是莱克斯整个人被他圈在了怀里，“托尼已经同意追加资金了，现在这个电影公司由斯塔克、艾尔、莱克斯三个集团一起提供资金——超酷！” 　　能不酷吗？这三家公司都是世界级的庞然大物，而且还都是高新技术企业，有钱有势有关系，更别说斯塔克公司和政府联系密切，任何一个电影公司能抱上其中一个集团的大腿，都会笑得合不拢嘴。 　　现在D&M电影公司一口气集齐了三个，好莱坞的巨头们在得知消息以后怕是要郁闷得哭出来。 　　“噢我可不喜欢我的名字排在斯塔克集团后面……”莱克斯装模作样地拧起眉，眼中却始终带着笑意，他动了动胳膊，将手臂搭到卡尔的肩背上，而后慢慢地吐了一口气。 　　他不动声色地收紧了手臂，直到被他掌控在臂膀中的部分已经隐隐传出来自卡尔身体上的热量。 　　“你今天都去了些什么有趣的地方，嗯？介意和我说说吗？” 　　“不是什么有趣的地方，我去了一些商业区，在中心公园里转了转，吃了很不错的小吃……我觉得那应该是大都会最好吃的卷饼了，下次带你去。”卡尔说，他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莱克斯看他的相册。 　　卡尔觉得他在摄影上应该是有些天赋的，毕竟在多数平行世界里他可都是记者，用相机和笔杆子吃饭的，既然是异时空同位体，他们的天赋在某些方面完全共通。 　　这些照片确实都很赏心悦目。 　　包裹着嫩生生青菜、撒了泛着光泽的酱料，被卡尔握在手中的卷饼；路边卖艺的穿着破旧却意外有范儿的流浪汉，他背后的城市崭新明亮，看起来和他这个人格格不入；天空中偶尔飞过的一只鸟，趴在一个小男孩头顶的猫……卡尔一张一张地翻过去，莱克斯一边听他讲一边看这些照片，竟然能从照片的一些小小的特征中辨认出这究竟是这座城市的哪个位置。 　　“这栋大楼是用我们公司的环保材料修建的，许多年中艾尔集团的环保材料都是无可比拟的顶尖技术，直到被我的实验室超越。” 　　“啊，这里，我记得很清楚，这家店的投资人是我们公司一位经理的丈夫，他们还给我送了优惠券，整个公司都有的优惠券——我去过没？虽然没有亲自照顾他们的生意，但我让茉西给我带过外卖。” 　　“诚实地说这座公园建成之后的效果略微低于预期，我们原计划建造一个全国最优秀的小型公园呢，可惜建到一半的时候艾尔集团就推出了崭新的净水系统，哥谭给自己的新花园预定了一整套，所以最后它只好屈居为大都会最优秀的小型公园了。” 　　“什么？抱怨？我没有，亲爱的，绝对没有，我可不能向你抱怨，我还指望和你多说些话，好让你更喜欢我呢。” 　　卡尔就看着莱克斯笑起来，莱克斯注视着他的笑容，完全挪不开眼睛。 　　他总觉得卡尔有些熟悉，不是面孔上的熟悉，纯粹是感觉上的。 　　可每当他认真去看，又觉得这种熟悉只是一种错觉。 　　最后莱克斯只能将这种莫名的熟悉感归结于巧合，他恍然回神，发觉他过久的注视似乎引起了卡尔的好奇，在他沉默不语地盯着卡尔看的时候，卡尔也正盯着他看。 　　“咚咚。”卡尔模仿敲门的声音，伸手在莱克斯眼前晃了晃，“你睡着了吗？还是看着我看呆了呀？” 　　“虽然你确实英俊，可说到底你还是青少年呢，亲爱的。”莱克斯反应十分迅速，他用偏头的小动作掩饰自己片刻的不自然，可说话的时候卡尔的脸和他的脸靠得极近，他几乎是身不由己地沉浸在那双宝蓝色的眼中。 　　该死的，他对此毫无抵抗力。 　　而卡尔相当轻易地觉察到了这一点。 　　莱克斯轻微放大的瞳孔，他轻微抽动的焦躁手指，他微微灼热起来的呼吸，还有他身体内部急速分泌的激素，一股充满了诱惑力的气息从他的皮肤表面渗透出来，飘散在狭小的空间之中，而这一切都彰显着眼前之人正受到他的强烈吸引。 　　“青少年？就年龄来说我确实还没有满二十，不过马上就满了。” 　　卡尔用一种异常轻柔的语调说，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莱克斯，看着他的上半身一边控制不住地向自己倾斜，又强忍着靠近的欲望，努力保持镇定。 　　他努力到面部的肌肉都在缓慢地抽搐了。 　　是因为“卡尔．艾尔”看起来如此甜美无害吗？ 　　莱克斯在他的面前那么放松，因此完全掩饰不住自己的情绪。 　　噢，别努力了，卡尔想。 　　承认吧，你对我一见钟情。 第42章 　　在人流之中一眼就看到了他，还特地把车停到他面前要送他回家，而他们只是在一年多以前有过遥遥相望的一眼——莱克斯集团和艾尔集团在高新科技相关的项目上都是竞争关系，卡尔可不觉得莱克斯需要讨好他。 　　他异于常人的感官时常令他感到困扰，尤其是某些时候，当他觉察到某些人对他有与众不同的兴趣时。 　　当然只能视而不见，若无其事，特别是对方本身不希望自己的心情被他发现的时候。 　　但卡尔花了很长时间才学会这样的做法，在他学会之前，他每次去泽维尔学院都不太和那些被他救出的学生相处。 　　可怜的茉西，卡尔又想，他伸手抱住莱克斯，对他没什么提防之心的莱克斯被他这个动作整个带进了怀中，脸都埋进了卡尔的胸膛，而卡尔趁着莱克斯看不见的时候，笑着抬眼看了一眼后视镜。 　　嘘。他悄声对茉西做着口型。 　　“莱克斯。”随即他说，用他的气泡音和一种天真过分的口吻，“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没有。”莱克斯在卡尔的怀中闷闷地说，震惊到浑身僵硬后，他挣扎着想要抬起头，卡尔在他刚有这个动作趋势的时候就松开了手。 　　“我很好，亲爱的，你反应太过了。”莱克斯的面孔还有些微红，他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那么——你接下来还有什么安排吗？” 　　“有啊。”卡尔不假思索地回答，“接下来我会被你送回家。” 　　“如果我现在不想送你回家了？” 　　“你要带我回家吗？” 　　“不。不。这可进展太快了，蜜糖。” 　　“那我就……跟着你走。我在你的车子上呢，莱克斯，卡尔．艾尔接下来的行程都交由你安排了。” 　　“很好。”莱克斯微笑着，他双手交握在胸前，像是已经做出了什么决定，他的眼神片刻不离地注视着卡尔，像饥饿的狮子一般贪婪，“我原计划要干什么去来着，茉西？” 　　“去您在海岸边的工厂视察，老板。”茉西目视前方，力图自己的语气毫无波动。 　　她已经预感到老板要说什么了。 　　“把它往后推，推到随便什么时候，我们的目的地改到艾尔集团的总部。” 　　“什么？”卡尔惊讶地说，“你要去艾尔集团总部做什么？谈生意？我不会谈生意。” 　　“不不不，亲爱的，我们不谈生意。”莱克斯微微一笑，“我们谈谈礼物。” 　　在莱克斯将卡尔送到艾尔集团总部，两位年轻的总裁肩并着肩走进专用电梯以后，漂亮得足够在电视剧中做女主角的前台招待才反应过来，抓起电话打进亚历山大的专线。 　　“总裁来了，亚历山大先生，”这是艾尔集团的人对亚历山大的称呼，用以区别亚历山大和卡尔，“他还带着他的朋友，看起来是卢瑟先生，莱克斯集团的总裁。” 　　“我已经知道了。”亚历山大说，“不要通知其他人，我猜卡尔过来不是工作的。不要让人打扰到他们，一切如常，就像卡尔没有来过办公室一样。” 　　卡尔带着莱克斯去了他位于顶楼的办公室，拉奥的办公室就在他的办公室外面，卡尔请莱克斯在拉奥的门前稍等片刻：“我去认识一下我的秘书。” 　　认识一下我的秘书！ 　　听听，多么理直气壮的语气，而卡尔的脸上毫无愧疚和羞耻。 　　莱克斯并不惊讶，他还保持着微笑：“我可以等着，卡尔，这些时间也算作礼物的一部分。” 　　卡尔这时候已经快要冲进房间里了，听见莱克斯的话，他一只手搭着门框回过身，赠给莱克斯一个闪闪发光的笑脸，而后才重新冲了进去。 　　“拉奥。”卡尔喊道。 　　在桌前处理慈善基金会发来的财务表格，被折腾得脾气十分火爆的拉奥抬起了头。 　　“进门前你不会……”他说，抬起头，然后霍然起身，他身后的椅子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被猛地后推，发出“刺啦——”一声听起来会让人龇牙咧嘴的声响。 　　拉奥无暇顾及这个，他站起来以后就整个人都怔住了，呐呐说不出话来，而后第一反应就是手忙脚乱地摆正了桌面的文件，一边摆一边盯着卡尔看，神色恍恍惚惚，腿软手软，文件反而被弄得稀里糊涂混成一团。 　　老天，拉奥想，我是在做梦吗？ 　　这个梦做了多久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站在他眼前的分明是超人，但不，不是穿着三原色制服处于工作状态的超人，而是穿着休闲外套、宽松的牛仔裤，脚上踩了一双板鞋，连头发也完全放下来的，笑起来纯洁又甜美的超人。 　　他看起来英俊鲜活，像是走在路上会和人们擦肩而过的普通人，当然，这不是说超人换上普通的衣服以后就变得普通了，他依然像他的红披风那样醒目，像太阳一样灿烂和耀眼。 　　但有些什么和他穿着三原色制服的时候不同。 　　没有那么高，没有那么健美，也没有那种稳定平和的强大气息，他现在看起来更像一个少年，他的手中还拿着一副眼镜——超人需要眼镜吗？他的眼神明明比什么都犀利。 　　“镇定，拉奥，我是你的总裁。”卡尔说，他戴上了手中的眼镜，拉奥亲眼目睹了他戴上眼镜之后的大变模样，眼睛都要瞪脱了框，“没错，不要这么吃惊，我就是卡尔．艾尔，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很难说清楚，不过就像你看到的这样。” 　　“不不不，我我、我明白，超——老板。”拉奥结结巴巴地说，但好歹还是把舌头捋直了，“这是一个秘密身份，我能理解，您的工作一直都很危险。我能、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他的眼神死死地黏在卡尔的身上，困惑和了然在他脸上同时出现，他一定有一肚子的疑惑没能说出口，对此卡尔觉得非常抱歉。 　　要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不得不说他确实思考这个问题思考了很长时间，还打电话旁侧敲击地问过X教授。 　　教授说这个问题他无法为卡尔提供帮助。 　　是的，当然不行，秘密身份是他们这些人的最后一层保护，不仅仅是保护他们的安全，更是保护他们本就稀少的日常生活，卡尔从不畏惧身份被人得知后他会受到伤害，他只是有些担心身份暴露后艾尔集团的员工受到无妄之灾。 　　告诉别人超人是卡尔．艾尔，不告诉别人超人是卡尔．艾尔，这两种处理方式，优劣利弊卡尔都能分析得条条通顺，无论选择哪个他都有信心说服别人。 　　可他说服不了自己。 　　起码他说服不了自己欺骗那些诚心诚意地热爱超人，并以超人为目标的人，例如安吉拉，例如拉奥；他也说服不了自己欺骗那些实力强大、态度亲切、对他十分友善的人，例如戴安娜。 　　“噢。”卡尔说，他对拉奥的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回以宽容的笑，“来为我写一份小小的合约。” 　　他领着拉奥出了门，一点也不担心拉奥会在莱克斯面前泄露什么。 　　这孩子一直都挺聪明的，也不是直肠子，亚历山大和他说话的时候用上了催眠波才让拉奥破功，这太欺负人了。 　　莱克斯等在门口，从他的神情和他的站姿来看，他对等待卡尔出来这件事饱含耐心，并且做好了等待更长时间的准备。 　　向来都和他影形不离的茉西则表现得更不苟言笑一些，卡尔看过去的时候，她冷冷淡淡地垂下了眼睛。 　　“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合同，我将为D&M公司注资五个亿——” 　　“那可是一大笔钱。”卡尔插嘴说，“你打算要多少股份？” 　　他瞎问的，只是想要莱克斯把视线从拉奥移到他身上来。 　　托尼和霍华德也给他的电影公司投了不少钱，天知道他们最后拿到了多少股份。 　　“我不要股份，亲爱的，我们谈过这个了，这不是什么投资，这是一份礼物。”莱克斯果然看向他，并且一对上他的眼睛就怎么也挪不开视线，但看起来他还在坦然自若地微笑，“没有任何条件，不需要任何回报。我将给你的公司注资五个亿。” 　　“哇哦。我对这个城市一见钟情，看来这个城市也对我一见钟情，不然怎么会给我这样的好运。”卡尔笑个不停，他侧过身子，亲昵地揽住了莱克斯的肩膀，“你说真的吗莱克斯？老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莱克斯轻微扬起了眉毛：“说你爱我，蜜糖。” 　　“我爱你，莱克西。”卡尔毫不犹豫地说。 　　他带着轻微的恶意将“莱克西”三个字读得甜蜜无比，向任何人发誓，他没有打算和莱克西调情，在他的每一个设想中，他和莱克西见面都不是这样的场景，更不是这样的气氛。 　　可到底是谁先肆无忌惮地散发荷尔蒙？是谁先表现出强烈兴趣？ 　　向任何人发誓，这又不是他先开始的。 　　他只是做了超人一贯会做的事情： 　　当莱克斯．卢瑟挑衅，毫不留情地予以反击。 　　茉西一脸冷漠地站在莱克斯的身后。 　　而站在卡尔的身后的拉奥则目瞪口呆。 　　“别傻了拉奥，写合同。”卡尔催促他，他和莱克斯的视线黏在一起，“直接手写就行了。” 　　还一头雾水的拉奥乖乖在白纸上写了一条简单的合同，莱克斯读都没有读就干脆地现场签下名字，再然后，没过几天，莱克斯集团也注资D&M电影公司，还一口气投了五个亿的消息就登上了世界头条。 　　当然不可能有人知道莱克斯投资了五个亿但什么都没有要，这点保密工作无论是D&M公司还是莱克斯集团都做得很好，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莱克斯做了什么，而他们都默契地选择了保持沉默。 　　好莱坞巨头们倒没有真哭，只是在不敢置信地读了好几遍邮件，翻看了各大网站的头条，还去D&M公司的官网上看了一圈，甚至不死心的打电话给同僚确认过消息属实以后，个个都如丧考妣。 　　在影视界，唯一的问题、永恒的困难，永远是资金。 　　不，不仅是在影视界，在任何行业中都是如此，资金就是未来，资金就是底气，只要有钱，只有有足够挥霍的钱，其他的一切都不成问题，即使有问题也能被解决，因为会有成群结队的人才哭着闹着，挥舞着自己辉煌的履历请求入职。 　　如果说D&M成立的时候各位巨头还只是将它放在心上，略有警惕但是不认为他能够撼动自己的地位，那么现在，实际拥有三个相互交叉的商业帝国庇护的D&M已经成为了不逊于他们的一员。 　　只要它能够再出一两部不错的作品，就能以绝对优势跻身于好莱坞巨头的行列，甚至一举成为能以一己之力抗衡整个好莱坞的影视公司。 　　而就上一部电视剧和现在这部正在拍摄的电影所展示的情况来看，年轻的卡尔．艾尔或许是不对自家企业上心，或许是玩心太重，可他绝对不是好糊弄的蠢材。 　　好莱坞几位巨头的掌舵人开了一个紧急视频会议，经过无数场争吵、咒骂和咬牙切齿的妥协以后，他们制定了三个不同的应对方针，并且暂时决定，等《福尔摩斯》这部电影的反响出来，他们再选一个方式应对来势汹汹的D&M。 　　在此之前，暂且按兵不动。 　　没办法，不是他们不想搞小动作，而是所有小动作都被不动声色地化解了不说，每当他们暗地里做了什么，第二天他们居住的地方总会停电一整天，他们换到任何一个宾馆，去任何一个房间情况都是如此。 　　他们甚至不能去自己的公司，因为在走过时他们的头顶的灯光依次熄灭，又在他们离开后逐一亮起。 　　这样的场面真是尴尬透顶，偏偏因为没有造成什么实际意义上的经济损失，最终只能不了了之。 　　绝对是斯塔克的手笔，托尼．斯塔克擅长踩着人的底线让人狼狈不堪丢尽颜面。 　　这份警告无疑非常清晰。 　　他们虽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却无论如何也不敢同和军方有紧密的合作关系的斯塔克公司对上，更不敢和艾尔集团交恶。 　　开什么玩笑，全世界最好的摄影设备，最好的后期，最好的特效工作室，全都是艾尔集团的。 　　得罪艾尔？还想不想拍电影了？ 第43章 　　卡尔知道这些人在密谋什么，但并不在意。 　　他没有什么掌控整个行业的野心，开D&M也纯粹是为了找点事做，艾尔集团涉足的行业太多了，他不太愿意去管理这个庞大的商业帝国。 　　唯一一个需要他担心的事情是，在见识到超人属于“卡尔．艾尔”的表现后，拉奥显然有些受到刺激。 　　“他被您和卢瑟先生的相处模式吓到了，主人。”亚历山大这么说道，“实话说，您也吓到我了——您知道卢瑟先生在做什么，是吗？” 　　“我知道，他那些针对超人的小研究，还有一些不太美好的言论，我都知道。”卡尔说，他翻看着这张莱克斯签了字的合同，“他是我最伟大的敌人，亚历山大，我应当距离我的敌人更近些。” 　　亚历山大不置可否地一笑，但并未阻拦卡尔的行为。 　　这个笑容让卡尔将视线从合同上移开，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管家，问他：“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错觉，你最近好像……变了很多，亚历山大。” 　　“不仅仅是您在学习和成长，主人，我同样也在学习和成长。您已经了解过关于智能机器生物的课程，我相信您能够理解我们和人类最大的区别——” 　　“你们不只有一个大脑。”卡尔低声说，“你们的每一个个体，实际上都是一个群体。” 　　“满分答案，主人。”亚历山大回以平稳的微笑。 　　卡尔若有所思地看着管家，尽管他早就在亚历山大的教育下了解过亚历山大的生命存在形式，可对于他来说，亚历山大仍旧是难以想象的。 　　亚历山大可以将自己的意识投射到不同的机械躯体之中，并且同时以他的自我意识操纵这两个身体，不仅是两个，还可以是成千上万个，亚历山大成长得越是强大，他能分离出来的自我意识就越多，而这每一个自我意识本质上说都是亚历山大。 　　只有一个身体和一个意识的卡尔想象不出来那是什么样的情形，但更令他难以想象的是，亚历山大在他完全不了解的地方还有别的生活。 　　是的，他知道亚历山大也有自己的生活，可他对那些生活一无所知，这样就会很奇怪。 　　“这听起来让人惊奇。”卡尔说，他的神色有些微的困扰和茫然，“我从来没有想象过生活里没有你的样子，亚历山大。” 　　“您真正想象不到的是，您并非我的全部，主人。”亚历山大说，“但没有人可以是另一个人的全部。我一直告诉您，您需要更多的朋友，您需要更多的陪伴，这并非是我的多虑，您要认识到我和您是不同的——我不敬畏生命，我不恐惧死亡，我既没有仁慈，也没有怜悯，我拥有情绪但所有的情绪都很细微，如果我表现出这些，仅仅是因为我需要表现出这些。” 　　“你会有爱吗？” 　　“爱是失控，主人，爱会令我感到痛苦。” 　　卡尔看了亚历山大一会儿，将视线投向了星空。 　　“另一些你在宇宙中吗？那一定有非常壮观的景色，你也一定有非常伟大的工作。”他说。 　　而在又一个清晨，将每天都在做的关于超人资料的整理完成后，莱克斯拨通内线，叫茉西到他的办公室去。 　　莱克斯集团的总部是大都会中最高的建筑，而莱克斯的办公室位于这栋高楼的最顶层，整个顶层全部被打通，一侧是露台，可供直升机升降，其余三面墙面都是防弹玻璃，莱克斯的办公桌正位于视野最好的地方。 　　坐在他的桌前，只要稍微侧头，能看到从大都会的建筑中冉冉升起的朝阳，和慢慢沉没在地平线上的夕阳。 　　这是一座多么美好的城市，干净、整洁、充满希望，尽管她也有无可避免的黑暗禁地，可她的黑暗是可以治理和清除的，她的黑暗是清晰的瘀斑。 　　不像哥谭，哥谭和黑暗浑然一体，哥谭长在黑暗之中，要想脱离罪恶，必须将哥谭击溃。 　　这是我的城市，莱克斯想，他站在高大的玻璃前，仰着面孔，将自己置身于朝阳的光辉之中。 　　光线的色泽美得像融化的黄金，年轻的总裁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黄金里，他浅金色的小卷毛被灿烂的朝阳塑造成黄金的丝线，他苍白的皮肤和纤细的身体则透出某种永恒的、流动的魅力。 　　这是一个人人迷恋小麦色皮肤，人人迷恋健身的国家，苍白、纤细之美并不是主流，只有特定圈子里的人才会钟爱这种特点。 　　可莱克斯．卢瑟，携带着他独具特色的从容不迫步入商场，年轻、温和，行事风格却雷厉风行，用他精巧的言谈、绝妙的创意和长远的眼光，让人们把注意力从他不符合多数人审美特点的面孔和身材上转移到他蓬勃的天才上，并让自己成为稳操胜券的另一代名词。 　　随时等待传唤的、身兼三职的、随着老板作息走的、永远在工作的茉西走进了莱克斯空旷的办公室，正看见莱克斯张开双臂的一幕。 　　我真需要加工资了——我是说，老板每天都有那么多钱挥霍在他会飞的“S”身上，为什么我不能要求加工资？ 　　然后茉西算了算自己的工资，该死的，她想，我已经是除了老板以外整个莱克斯集团里赚得最多的人了。 　　她对莱克斯这样的行为习以为常。 　　在莱克斯把整个莱克斯集团总部的顶层都打通作为自己的办公室以后，茉西就对莱克斯的自恋和控制欲深有体会，并且很有免疫力。 　　她面不改色地问：“有什么吩咐，老板？” 　　“卡尔的派对还没有消息？” 　　“没有，老板。我询问过他的秘书拉奥，回应是艾尔先生正在享受自己最后的安宁，目前处于隐居之中，只有亚历山大知道他在哪里。” 　　“隐居？听起来还真是卡尔的风格。”莱克斯站在玻璃窗前，背对着茉西，“我希望他隐居的时间不要太长，要知道，他闪耀得像一颗钻石，而对钻石来说，过分的谦逊同样意味着傲慢无礼。” 　　“您似乎对艾尔先生很有好感。”茉西站在莱克斯的身后，玻璃窗外是逐渐繁华起来的城市，但她眼中只有莱克斯的背影，“需要我提高艾尔先生的关注等级吗？” 　　“不，不必了，茉西，我和卡尔的联系不是工作上的，也不是某些不能透露出去的合作上的。再者说，我们已经交换了私人的联系方式，如果有需要，他会直接打给我——我一点也不会怀疑这一点，即使是半夜三更打来电话，卡尔也对这种行为毫无愧疚之心，他被宠爱得太过。” 　　莱克斯说，“但这也是最不可思议的一点，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通：为什么在受尽宠爱以后，他还保持这样的宽容、体贴、平和？难道这世上有人是天生的圣徒？” 　　话说到最后的时候他简直是在咬牙切齿地喃喃自语，心知老板是想起了谁的茉西明智地不发一言。 　　“不论如何，这不是说他的时候。这段时间超人的活动频率明显减少，X战警的行动明显变多，我已经有了一个离开泽维尔学院的变种人名单，只可惜X教授的能力我还没有破译，他在人脑中留下的暗示无法清除，我暂时得不到任何消息。” 　　莱克斯摇了摇头，他转过身，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茉西，有什么事？”他说，“留在这里一言不发可不是你的风格。告诉我那群蠢货又做了什么愚蠢的事情，需要我给他们处理后续。” 　　“实际上，不是D.S实验室的事情。”茉西说，D.S实验室是莱克斯出资建设的所有实验室中最为隐秘的那个，以研究超人并最终毁灭超人为任务，“是公司里的事情。您上个月在D.S实验室和各种相关事业的支出总数为三千万美金，这个月您又为艾尔先生注资五个亿，目前公司的流动资金严重不足。” 　　“噢。”莱斯克心不在焉地放松下来。 　　他打开自己的工作电脑，在备注名为“失败品”的文件夹中翻找了一会儿，点开其中一个发送到茉西的邮件里，同时翻过电脑，把内容展示给茉西看。 　　“这是一个小小的实验成果，我原本打算制造一种推力能够撑起一个正常体型的人类在半空中飞行的简易装备，但最后实验失败了，我研制出来的燃料动力太大，载重太轻的情况下，动力系统难以操控，要换成更重的东西才合适……去找航空公司谈谈，这燃料在如今能解他们的燃眉之急，应该能拿到几个亿。” 　　不管看上多少次，茉西都会为莱克斯的才华由衷地战栗。 　　“您是个天才，老板，您是人类智慧的终极。”她由衷地称赞，满怀欣喜和信心地离开了总裁办公室。 　　莱克斯十指交叉放在桌上，冷淡地看着茉西的身影消失在门前，半晌，才扯了一下唇角，露出一个冷笑。 　　“智慧就是权力，可相对于我的智慧来说，我的权力实在太小了。” 　　他闭上眼睛，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那地球上最强大的头脑在计算着要如何寻找到超人的弱点并将超人击溃。 　　如此专注、如此冷酷，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打断他的思考，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这恐怖的大脑暂时从思索里抽身而出，只除了…… 　　等等，他想，卡尔马上就要到二十岁生日了。 　　如果不出意外，那场小型派对不仅是乔迁的庆祝，也是他的生日宴会，二十岁生日无论在习俗还是在法律上都没有特殊之处，可这是一个整岁的生日，更是将会有他莱克斯．卢瑟参与的，属于卡尔的第一个生日。 　　他开始思考送什么礼物给卡尔才好。 　　黑巧克力？汽水？领结？ 　　不不不，这些都太普通了，完全无法体现出他对卡尔这次生日的重视。 　　他深深地、深深地凝视着夕阳，暂停了一切工作，用他卓越的智慧精心布置着即将被呈送到卡尔手中的礼物。 　　对卡尔来说，平凡无奇的一天又过去了。 　　世上总有各种各样的灾难，但没有任何一种灾难比战争更令人痛苦。他在这样的国际事件中能做的事情微乎其微，战争不管男女老幼，将所有横档在它面前的人一律摧残。 　　那些小手中握着落后的步枪，出自他们之手的子弹令卡尔感到心碎。 　　经过了一整天的救援行动之后（他甚至可以确定那些被他救下的小孩多数都会战场上），他降落在大都会的新家，飞速换上松软的家居服，然后去浴室里泡了一个澡。 　　他的基因能够吸收黄太阳的能量，本质上说他就像是一块蓄电池，吸收到的能量越多，能力就越强大。 　　氪星的太阳是红太阳，而氪星人的基因无法吸收红太阳的能量，因此被红太阳照射的时候，他的力量越使用越稀少，最后会逐渐变得和普通的地球人一样，这个过程通常不会很快，可同样，也不会很慢，红太阳光芒的强度也会影响到这个时间。 　　氪石、红太阳都是他的弱点，可如果这些弱点利用得足够好，将会对他的日常生活产生巨大的帮助。 　　暂且不说他的每一栋别墅中都安装了氪石发射器来降低他的力量，让他在很多感官上更贴近人类，单单说“卡尔．艾尔”的身份，这些弱点就起到了不小的帮助。 　　那副卡尔．艾尔的眼镜中掺杂了些许的绿氪石粉末，并且会发出可调节的红太阳、黄太阳两种辐射。 　　他能够自如地通过辐射的调节来决定自己在成为“卡尔．艾尔”的时候保留多少能力，而他保留的能力是恒定的，基本不会超过人类力量、敏捷的极限，他的超级听力不会被关闭，而其它能力，像是X视线，都会被抑制起来。 　　绿氪石会让氪星人虚弱、痛苦、无力，本质上说，它也是一种辐射，一种神经毒素一样的辐射，可在有黄太阳照射的时候，氪星人的抵抗能力同样会变得更为强大，氪星人在吸收足够的黄太阳能量后就能免疫氪石的辐射。 　　事实上，吸收了足够的黄太阳能量以后，超人将在真正意义上无所不能。 　　暂停和倒流时间，打破次元维度，一个呼吸就能毁灭一个星系，一念之间就能创造一个世界，他会全知全能，成为一切概念上的神。 　　那是卡尔在平行世界中见到的，超人还拥有自我意识时的最强形态，黄金超人。 　　即使对他而言，这样的力量，这样几乎唾手可得的、只要在太阳上沉睡足够时间就能得到的力量，也是一种强烈到难以抵抗的诱惑。 　　尤其是在他悲伤的时候。 　　但卡尔最终抵抗住了，在他飞到太阳之上，深深沉醉于黄太阳的能量浸透每一个细胞的畅快和舒适之后，他忽然想起了克拉克，想起他的信念。 　　他想起了莱克斯，他的朋友，他的宿敌，永远站在他对立面的另一人，如此坚固又如此稳定。 　　地球的歌声引着他回到家。 　　而他再也没有试图靠近太阳。 第44章 　　要同时经营好两个身份并不简单，卡尔已经决定了要开一个乔迁派对，但要在他通过了亚历山大的测试，在他二十岁以后再开派对。 　　现在距离他的二十岁派对也不剩下几个月了，卡尔时常能够在他的别墅区里感觉到一种特殊的能量波动——不知为什么，这种能量波动总是令他感觉有些熟悉，可他又想破脑袋都想不通这到底为什么令他感到熟悉。 　　答案明明就在眼前，可有一层朦胧的薄膜将他的感官包裹住了，卡尔看不见，也体会不清晰。 　　不过不要紧，测试开始的时候，他肯定能弄懂这到底是什么能量波动。 　　他的卧室里摆着能躺五六个成年男人也不嫌拥挤的大床，床的周围摆满了亚历山大为他定制的玩偶。 　　实际上只有七个玩偶，是正联里除了超人以外的六位巨头的卡通版本，还有光头版的莱克斯，每一个玩偶都有一米多高，卡尔的设计图给得非常精细，这些玩偶的制作效果也非常好。 　　比如神奇女侠戴安娜的玩偶，卡尔一口气画了他见过的印象最深刻的好几件礼服，本意是做好几个戴安娜玩偶，没想到亚历山大给他做了一个可换装的神奇女侠…… 　　还配了一整套的换装屋，换装屋里包括不同类型的鞋子、首饰…… 　　卡尔相当快活地接受了这个神奇女侠。 　　然后他发现不仅是神奇女侠，蝙蝠侠的玩偶也做得非常高能。 　　蝙蝠侠斗篷有隐藏支架，可以撑开滑行，蝙蝠侠的万能腰带里放着等比例缩小的蝙蝠镖，还根据不同的功能放在不同的格子里，最右侧的那个口袋更是铅制的，里面放着小小块的绿氪石。 　　这其实都不算什么，偏偏蝙蝠侠的耳朵！ 　　亚历山大用胶质材料做！ 　　捏上去以后手感爆炸好啊！ 　　等看到海王亚瑟的玩偶有相当华丽的海洋生物做陪衬，不仅包括卡尔画在图纸上的一大一小两只海豚，亚历山大还在卡尔的一面墙上配了一个小型海景区域，用软胶质层分割水流，海王玩偶的材质更是柔软防水，能够放进海景区域做装饰时，卡尔心中毫无惊讶，还有些想笑。 　　多数时候卡尔都把这七个玩偶扔在床上，如果当天他想睡一觉，他就搂着这七个玩偶睡。 　　亚历山大对他的测试，就是在他某个无知无觉的睡眠之夜中开始的。 　　另一个平行世界。 　　今夜，留守在正义联盟总部，由蝙蝠侠的技术制造的卫星瞭望塔中值班的是海王亚瑟。 　　亚瑟通常都不值班，就像蝙蝠侠在非正义联盟集合期间几乎不和正联成员联系一样，作为海底城市亚特兰蒂斯的国王，亚瑟有的是亚特兰蒂斯的公务需要处理。 　　这些超级英雄其实都不太值班。 　　瞭望塔是他们的总部，它本身就是值班的成员，时时刻刻在太空中监控——或者说成监视也完全没有问题——地球上异常的能量波动。 　　一旦有什么情况，蝙蝠侠就会接收到瞭望塔发来的消息，而蝙蝠侠则会在查看具体事件以后通知正义联盟的成员，为正联的成员们讲明情况、分配任务。 　　只是偶尔的，在经过一场大战之后，为了防止战斗的余波造成什么不可避免的影响，也是为了及时制止那些误以为英雄们在上一场战斗中受了伤，无暇顾及他们这些小杂鱼的喽啰出来兴风作浪，会有一个英雄留守在瞭望塔中，时刻注意地球上的情况。 　　不过截至目前为止，那些小杂鱼都能被超人很快解决掉。 　　亚瑟坐在值班的座位上，无所事事地翻看着一本小说，这是上一个留守值班的人落在这里的，亚瑟不清楚值班表怎么排，不过上一个值班的人一定是闪电侠。 　　只有闪电侠才会把他的私人物品带到瞭望塔上，也只有闪电侠才这么丢三落四，虽然没有人抱怨过，但正联的每一个成员都捡到并归还过闪电侠落得到处都是的小玩意儿。 　　就算是蝙蝠侠，也时不时会在某个桌子和椅子的角落，在某个放着重要文件的柜子里找到空空如也的零食袋和外卖盒。 　　所以亚瑟对自己在操控台上捡到一本书毫不意外，他还有心情翻开这本书，津津有味地读了一会儿。 　　并因此错过了屏幕上亮起的警告灯。 　　太空中，名为瞭望塔的卫星里，在经过长久的酝酿和积蓄后，一股庞大而奇异的能量波动忽然在小范围内爆发，刹那间整个瞭望塔内部都响起了尖锐的警报： 　　“入侵警告！入侵警告！入侵警告！” 　　红灯闪烁不定，瞭望塔瞬间进入了备战状态，瞭望塔被入侵的消息被发送给每一个正联成员，如此同时，整个瞭望塔内部瞬间锁死，每一个安全阀门都降了下来，层层陷阱在瞬息中被激活，瞭望塔上方的重型武器在眨眼之间充能完毕，并精确地锁定了忽然出现在瞭望塔内部的不速之客。 　　海王亚瑟这一刻终于反应过来，他把书一扔，抓起他的武器三叉戟就从自己的座位上冲了出去，甚至没来得及看上一眼监控器显示出来的东西。 　　被他留在身后的椅子在原地打了个转，终于无辜地停了下来。 　　拎着三叉戟冲进大厅的亚瑟也在这时候看清了这个忽然出现在瞭望塔内部的……“东西”。 　　他越跑越慢，最后只是慢慢地走着，并在距离“入侵者”数米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这他妈什么？”他喃喃自语说。 　　堪萨斯州的小镇里，正是一个玉米丰收的好季节。 　　请假回家帮助自己父母的克拉克在那股能量刚刚开始蓄能的时候就注意到它了，没有做什么，是因为他感觉到这股能量没什么恶意。 　　它并不是充满破坏性和毁灭性的能量，更像是特殊能力的爆发，像是某个具有超级力量的伙伴刚刚苏醒。 　　当初闪电侠在雷电和化学药剂同时作用下获得了特殊能力，连接上空间之中那种特殊的，被他称为“神速力”的力量时，克拉克也有所觉察。 　　现在这股力量就和当初闪电侠获得能力时爆发出的能量波动非常相似。 　　也许小闪也能感觉到它，克拉克一边飞快地挥动手臂，用远远超过收割机的速度收割着已经成熟，每一个玉米粒都金黄饱满的玉米，一边在心里想。 　　可没过多久他就收到了瞭望塔被入侵的消息。 　　他皱起了眉头，回到家中，匆匆和父母交代了一声，就换上制服，飞上了太空。 　　中心城。 　　属于闪电侠的经典反派冰冻队长冲闪电侠射出了冰冻光束，而一如既往的，闪电侠用他的神速躲开了，只留下身后一长串被冰冻光束冻成闪亮冰雕的大道。 　　“嗨冰冻队长又见面了！距离我上次把你送进监狱过去了多久来着？”他还有心情在躲避的时候和冰冻队长说话，“为什么每次碰见的时候你总是在抢银行！哥们儿，在中心城抢银行可不是好差事，因为这里有我——闪电侠！” 　　他趁着冰冻队长反应不过来（不过话说回来，冰冻队长又有哪次反应过来了？）绕着他飞速奔跑起来，制造出一个小小的红色飓风，将冰冻队长整个儿刮了起来，在冰冻队长头昏脑涨的时候“啪嗒”一声给冰冻队长扣上了手铐。 　　“闪电侠！”在被警察押走的时候，冰冻队长还记得咬牙切齿地冲闪电侠咆哮和放狠话，“等着瞧！” 　　“抱歉哥们儿，这已经是我‘等着瞧’见到的第不知多少次了。”闪电侠两手叉腰对他说，并冲着向自己致意的警察点头微笑。 　　“嘀嘀——” 　　从他的面罩耳部的小翅膀位置响起的警报声吸引了他的注意，这是——瞭望塔入侵警告！ 　　“我走了先生们！正联在呼叫！” 　　在蝙蝠洞中为自己的设备进行维修和升级的蝙蝠侠是最先收到警报的那一个，他飞快地在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按钮的操纵台上敲打了几下，而后抬起了头。 　　出现在监视器中的景象令他瞳孔一缩。 　　“阿弗。”他用暗沉低哑的嗓音说，“告诉卢修斯，明天下午的会议我去不了了。” 　　“用什么理由呢，老爷？” 　　“说我昨天的宴会喝多了，今天头疼。” 　　“这是今天份的理由，老爷。” 　　“……把昨晚给我留电话的几个女人叫来，阿弗，对外就说我今天又有宴会。” 　　“没问题，老爷。但您对待年轻女士的方式总是这么毫无绅士风度，我恐怕是没机会见到您成家那一天了。” 　　蝙蝠侠明智地没有和管家争辩。 　　他们三个到达瞭望塔总部时，海王亚瑟、神奇女侠、绿灯侠和钢骨已经到了，四个人并排站在瞭望塔的大厅中，背对着他们。 　　只是站着，既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做任何动作，闪电侠想要走近看看是怎么回事，还没抬脚，就被一早就知道他会做什么的蝙蝠侠拦住了。 　　“先看看情况。”蝙蝠侠说，“可能性极低——不过他们依然有几率是被控制了心智。” 　　神奇女侠转过身看向他们，她靓丽的面孔上带着轻微的红晕，眼神里有种相当美妙的温柔，这是她作为神奇女侠、作为一个女战士时很少会表露出来的温柔。 　　她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轻轻地瞪了这三个人一眼。 　　“嘘，别说话。”她用气声说，“他睡得正香呢。” 　　“可能是跨越空间耗费了他太多能量。”绿灯侠轻声补充道。 　　“……我不敢相信，我是说，虽然我知道人人都是从一个小婴儿长大的，即使超人也有婴儿时期，可我没法想象超人小时候是什么样子。酥皮，原来你小时候这么可爱？” 　　钢骨没有说话，他直接在半空中投影出这些字体。 　　“什么？”超人满脸莫名其妙，不过他体贴地压低了嗓门，“我听到他的声音了，他睡得很香，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神奇女侠、绿灯侠、海王、钢骨都看着他。 　　一语不发的，他们向两边让开了身体。 第45章 　　瞭望塔大厅正中摆着一个原本绝不会出现在这里的大床，淡蓝色的床单，柔软蓬松的床铺和软绵厚实的被子中鼓起了一个小包，超人一看过去就愣住了。 　　那张脸有一半埋在枕头里，可他绝不会认错。 　　那就是他的脸！ 　　不过那张脸和他自己现在仍有区别，那张脸相比他更年轻些，可能只有十几岁，脸颊两侧还有轻微的婴儿肥。 　　“什——么！”闪电侠小声尖叫起来，“缩小版的蓝大个！他还抱着像我们一样的娃娃！” 　　那绝对是以他们为蓝本制作的玩偶，虽然经过了明显的卡通化以后，脸部都变成了非常可爱的圆形，可要认出他们自己一点也不困难，只要看看玩偶所穿的服饰和他们的大概身高就行了。 　　蝙蝠侠用充满了审视和警惕的眼神注视着这个忽然出现在瞭望塔中的人，缓慢地说：“先把他放进一号房间里，绿灯侠，尽量小心一点转移他，直接把整张床都放进去。” 　　超人傻傻地看着床上的人，还处于暂时性的失语之中。 　　是的没错，他们都去过另一个世界，也见到过其他世界的自己，可从来没有过这么小的他自己，以这样一种毫无防备，还有些脆弱的方式出现在他的面前。 　　床上的男孩儿睡得很沉，每一次呼吸都香甜得像是一团融化的奶油。 　　“一号房间？没必要吧！我觉得他没什么危险性。”闪电侠首先反对道。 　　“等你发觉就迟了，小闪。”神奇女侠笑起来，她用隐含担忧的眼神看了看超人，才说，“不过我赞同你的观点，他应当不是坏人。绿灯说他身上有很强烈的空间能量，钢骨倾向于认为他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超人’。” 　　“我们都曾经有过和平行世界的邪恶力量战斗的经历，在我过去巡游宇宙的时候，也曾听闻过不少来自平行世界的消息，还有和平行世界的空间壁打碎后形成的灾难。”绿灯侠说，“我不认为他是坏人，我是说——有什么邪恶的成员会把我们做成玩偶放在床上？” 　　蝙蝠侠说：“但是他依然很有可能对我们的世界造成某种影响，从这方面说，暂且把他放置在一号房间没什么问题。” 　　“噢你们可真没趣……”闪电侠沮丧地垂下了肩。 　　没有人继续反对下去，绿灯侠抬起手，绿戒中的能量溢出来，随着他的想象形成了一个气泡将整个大床都包裹住，漂浮在半空中，然后他推动着气泡，连床带人地放进了一号房间。 　　门锁上了，但瞭望塔的一号房间特制的墙面能从外往里看，所以正联的成员们依然注视着这个突然闯进他们的瞭望塔中的人。 　　终于反应过来的超人说：“呃……” 　　所有人的视线顿时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我想他快要醒了。”超人说，“然后，呃，他也有一个眼镜，就放在他枕着的那个……咳咳，蝙蝠侠娃娃的斗篷里，我想那个眼镜的制造成分里有绿氪石，所以他现在的力量应当是受到压制的，甚至有可能他完全没有我这样的力量，尽管我们都是氪星人。” 　　“所以你知道他也是氪星人。”蝙蝠侠说。 　　他开始考虑要不要放下一号房间墙中的那层铅制夹层，以预防一号房间中的人一醒过来就用X视线看透了墙壁。 　　“没必要，他现在用不了X视线，他甚至‘真的’在睡觉呢，我平时可不用睡觉。”超人在“真的”上读了重音。 　　“没有力量的蓝大个！”闪电侠哈哈地笑起来，“别，你们别看我，我不是故意要笑的，只是我完全想象不出来酥皮没有力量的样子，稍微想一下我就想笑……噗。” 　　而现在，正在一号房间里的卡尔完全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确实像克拉克说的那样，睡得非常香甜。 　　从有记忆起他从未睡得这样深过，即使是童年时候那些力量被压制的日子里也是如此。 　　而且这次，在他醒过来的时候，他并没有感觉到经过良好休息以后那种浑身力量充盈的感觉，与之相反，明明才刚刚酣畅淋漓地睡了一觉，他却只感觉浑身疲惫，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在向他述说它们的酸软和倦怠。 　　头脑也昏昏沉沉的，上下眼皮死死地黏在一起，怎么也睁不开。 　　卡尔半闭着眼睛打了个呵欠，然后他在床上翻了个身，胡乱地掀开了被子，在身边摸索着，抓了两个娃娃抱在怀里。 　　“哇哦哦哦哦——”闪电侠的声音即使极力压抑后依然有股兴奋，“他揉眼睛了！你们看见了吗？他揉眼睛了！” 　　“他抱着一个我的娃娃呢。”神奇女侠也挺高兴，“我喜欢那个娃娃，她很可爱。” 　　“我喜欢我的。”连一向不怎么参与他们之间的谈话的海王听到这个话题也很开心地插了嘴，“他还给我配了鲸鱼！我喜欢这对母子，他们一看就既忠诚又温顺。” 　　“所以你能看出来他们是一对母子？你说你不能和鱼说话的，海王。”绿灯侠说。 　　“嘿！我不能和鱼说话不意味着他们听不懂我的命令！而且我对海洋生物很熟悉，所以很多时候人们都以为我能和鱼说话——我解释过多少次了绿灯！” 　　“不管你们怎么说，我最喜欢的还是闪电娃娃。”这种欢快的话题怎么少得了闪电侠的参与，他兴致勃勃的，“看他多酷！” 　　“你确定？就你脸上那个傻乎乎的笑容？酷？”钢骨说。 　　正联的成员们讨论得热火朝天，只除了蝙蝠侠和超人。 　　蝙蝠侠一向不会加入这样的话题，而超人？没有人主动和超人说起玩偶的事情。 　　他们既有默契地避开了超人。 　　直到超人自己开了口。 　　“……那个光头的玩偶是卢瑟吗？”超人用一种不确定的语气说。 　　这句话像是按下了什么暂停的开关，热火朝天的讨论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视线顿时都集中到了超人的身上。 　　半晌后，闪电侠挠着头说话了：“啊哈、哈哈哈，酥皮，这不一定是卢瑟嘛……” 　　超人看了他一眼，蓝眼睛宽广得像一整片无云的天空，或是从遥远处看见的平坦的海面。他微微地笑了一下，显然不觉得这个玩笑有趣，但还是很温和地给了一个“我被逗笑了”的反应。 　　在大床上磨磨蹭蹭，翻来覆去地换了好几个姿势的卡尔终于勉强打起了精神。 　　虽然脑子里还是浑浑噩噩的，身体无力的感觉依然十分清晰，没有一点儿要恢复的样子，但卡尔从五岁起就没有赖过床了，这次赖了这么久，已经远超他的心理预期。 　　怎么回事？他原本只是说睡一觉休息休息的。 　　他不用睡觉，但深度睡眠对他来说也是一件非常享受的事情，在这个脆弱得像纸板糊成的世界里，时时刻刻都要束手束脚，永远要绷紧了每一根神经不打碎东西，这不仅耗费体力，同样也会耗费精力。 　　所以偶尔卡尔也会好好睡一觉作为一种对自己的犒劳。 　　这一觉似乎睡得有些久了。 　　他好半天才勉强打起精神，眼睛半睁半闭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因为突如其来的虚弱，他没有掌控好手上的力气，还在床上摔了一跤，一头栽进了软绵绵的床垫中，堆在他身边的那些娃娃被带倒了，把他整个儿埋住了。 　　卡尔扑腾了一会儿才把手臂从身体下面抽出来，慢吞吞地刨开被他挤到一边的被子和玩偶，在床上坐正了。 　　做这些的时候他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嗤。”神奇女侠忍不住笑出了声。 　　闪电侠死死地捂着嘴没有发出声音，但他也笑得浑身都在发抖。 　　剩下的所有人没有他们表现得那么明显，但脸上都露出了些许笑意，连超人也忍俊不禁。 　　只有蝙蝠侠的神色十分冷淡。 　　他静静地看着一号房间里还在和自己的困意作斗争的卡尔，被面罩挡住的面孔看不清表情。 　　“好了蝙蝠，别吓唬他了好吗？这孩子完全不像是坏人。”神奇女侠笑完以后还记得给卡尔说好话，“扫描的情况怎么样？没问题吧？” 　　蝙蝠侠面无表情，“大体上没有，但有些细节需要好好斟酌。” 　　他低下头在手腕上的小型电脑上操作了几下，钢骨立刻收到了消息。他将扫描的结果投射在半空中，同时向自己的伙伴们解释道： 　　“他的身体结构和超人的结构是一致的，再加上超人的确认，目前能确定他确实是氪星人，他身体周围悬浮着强烈震动的粒子，这些粒子释放的大量能量应该就是他会出现这里的原因。他的身体内部并未储存太多黄太阳的能量，换句话说，他现在并不像超人这样具有超级能力，我们推测这是因为空间穿越耗空了他的能量，不过在经受足够的阳光照射后，他完全可以和超人一样——或许要略弱一些，但能力相差无几。” 　　“他所携带的这些玩偶都制作得相当精美，精美到超越了‘玩偶’本身的需要。你们看，”钢骨放大了蝙蝠侠的玩偶，“无意冒犯，蝙蝠侠，只是你的玩偶最精美，我猜这和你的本身的装备就很精美有很大关系。” 　　“注意，这就是我要说的重点，这些玩偶本身都被制作得相当还原——看看蝙蝠侠的披风，内设有精密的骨架，骨架所使用的材质相当轻巧、韧性极强，尽管我们的世界里没有这样的材质，但单看它的结构，这样的中空设计，支架之间相互交错的方式，即使它现在是折叠状态，我也能看出它的精妙。” 　　“还有蝙蝠侠的万能腰带，注意看这些蝙蝠镖，我们都知道蝙蝠侠的蝙蝠镖有多种功能，而且这里有一个真理：你永远不知道蝙蝠侠究竟有多少个蝙蝠镖藏在腰带中。蝙蝠侠玩偶在这方面相当还原，我都不敢相信，这么小得空间里竟然塞了上百个蝙蝠镖。” 　　“注意看这些蝙蝠镖内部的结构，它们有一些可以被用来爆破，有些的内部则填充着药物，这里还有尤其有趣的一点，看万能腰带的最右侧。” 　　超人高高地挑起了眉毛：“铅制隔层？” 　　“宾果！”钢骨咧开嘴露出笑容，“而且里面还装着一小块绿氪石！” 　　在场的人没有一个觉得有趣。 　　“不管他是谁，他对我们非常了解。”蝙蝠侠说，“如果他没有能力，那么他就不是超人，如果他不是超人，他为什么会对我们这么了解？” 　　“而且他还有一个卢瑟的玩偶，他把卢瑟的玩偶和你们的玩偶放在一起。”超人紧锁着眉头，连蝙蝠侠说出的“没有能力就不是超人”这句话都没有反驳。 　　他的隐含意思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也许在另一个世界，卢瑟不是他的死敌，甚至也没有和正义联盟作对。 　　也许另一个世界的卢瑟是一个好人，不仅是一个好人，还很有可能是一个英雄，卢瑟的玩偶和正联其他成员的玩偶都放在一起，这暗示着卢瑟或许是正联的一员。 　　超人默默地盯着光头的玩偶。 　　他什么也没说，但他失落的蓝眼睛已经把一切都说尽了。 　　“别伤心。”神奇女侠轻声对他说，“这不是你的错，别老是把责任担在身上。” 　　“是啊蓝大个，你总是这样好，可很多事情真的不是你的问题。”闪电侠也说，他笑嘻嘻地拍了拍超人的肩膀，“放轻松！别想得太多了，这是蝙蝠侠的工作。” 　　“这不是我的工作。”蝙蝠侠阴森森地说，他就是有本事让自己置身的地方都像哥谭的夜晚，黑暗、阴冷，“至少在今晚不是。海王。” 　　被点名的海王顿时僵住了：“呃，蝙蝠侠？” 　　“今晚是你值班。我想监视器上应该显示了异常能量波动的状况。” 　　“呃……”海王噎住了，他的眼神在同伴们的身上转了一圈，所有人都躲开了他的视线，连闪电侠都若无其事地别过了头，他只好认命地对上蝙蝠侠的视线，“抱歉，我走神了。” 　　“我会记住的。”蝙蝠侠说。 　　他收起手腕上的便携电脑，转头看向了一号房间，而就在这时候，累得恨不得下一秒就躺回被子里再睡一觉的卡尔，终于睁开了眼睛。 　　“？！” 　　怎么回事？这是哪儿？ 　　他一脸懵逼地抱紧了怀里的小光头。 第46章 　　难道莱克斯把我认出来了？ 　　他知道我是超人了？ 　　这是要玩什么奇怪的play？ 　　卡尔脑中划过这样的念头，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不是这么回事，这不是莱克斯的风格。 　　不说别的，至少莱克斯不可能任由他安安稳稳地一觉睡到现在，更不可能让他好好地从床上醒过来。 　　他能够感觉到自己失去了力量，四肢软绵不说，X视线和其他的能力也都用不出来，他的情况有点像是在红太阳照射下的结果，可是这个房间里又分明没有红太阳光。 　　这是要干什么？就这么把他关在一个四面都是白墙的房间里，甚至连他的床都搬了过来，是想要表达什么？ 　　卡尔傻乎乎地坐在床上，怀里还搂着玩偶。他费力地思考着，但因为头脑不清醒，他什么都想不出来。 　　他听到一阵嗡鸣，头脑放空的时候他觉得头昏脑涨，而一旦想要想些什么，他就头痛欲裂，像是脑袋经受了重击，再怎么用尽力气地集中精力也不行，甚至集中注意力的行为只会让他的头脑更痛。 　　他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感觉到口中渐渐漫上来一股怪异的甜腥味。 　　又花了两三分钟，他才想起来这是血的味道。 　　“他看起来不太对啊。”闪电侠说，“我能理解一觉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出现在一个奇怪的地方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可他这个表现不像是被吓住了。” 　　蝙蝠侠盯了卡尔一会儿，见他还是两眼无神地抱着玩偶坐在床上，果断地说：“放他出来，准备超人的医疗设备给他。” 　　超人的医疗设备是一个蛋形仓，里面储存了大量的黄太阳光，这个医疗仓当然没有超人的孤独堡垒中的医疗设备那么高明，但在紧急时刻也能派上用场。 　　比如现在。 　　“他怎么了？”神奇女侠问。 　　“我还不确定，但初步估计是因为空间的转换受到了损伤。”蝙蝠侠又打开了手腕上的小型电脑，飞快地浏览着卡尔的身体扫描的数据，“他的身体周围有大量的粒子还在持续不断地释放能量，而他现在本身又太弱小了，无法抵抗这股能量场，他在能量场的影响下会很迟钝，如果不及时恢复力量，有可能受到不可修复的损伤。” 　　“我带他去！”闪电侠高声说，“钢骨去调试黄太阳辐射的强度了，我带他过去！” 　　“超人去。”蝙蝠侠说，“你不行，你可能会在他周围的能量场中受伤。” 　　一直都沉默不语的超人点了点头，“我想我去更合适些。” 　　他打开了一号房间的大门，慢慢朝坐在床上发怔的卡尔走了过去，卡尔虽然没什么理智，但对外界的刺激依然能够做出反应，超人接近了，他就仰起头，用他无神的蓝眼睛怔怔地盯着超人。 　　“我的老天爷。”闪电侠说，他的语气充满了惊叹，“他们几乎长得一模一样！我是说，说他是酥皮的儿子我也能相信！” 　　“他的生物年龄是十九岁。”蝙蝠侠说，“单就年龄来算，他确实有可能是超人的儿子。不过超人的基因和人类的基因无法适配，所以结果不成立。” 　　“我想超人还蛮喜欢他。”神奇女侠说。 　　“得了吧，酥皮他不喜欢过什么人？”闪电侠说，“蓝大个人超级好！” 　　而在话题中心的超人只是静静地打量着卡尔。 　　他看起来和我相似得惊人，他想，但他无疑要更年轻些。 　　年轻，而且充满了力量，即使他现在如此虚弱，超人也能从他身上感受到某种昂扬的、热烈的，因为心中有所信念而无所畏惧的希望。 　　希望。他想，这不就是我想要带给人们的东西吗？ 　　他弯下腰，手臂穿过卡尔的肩背和腿弯把卡尔抱了起来，那一点点体重对他来说轻如无物，可确实，抱着卡尔时，超人感觉到和他抱起其他受伤人类时的微妙区别。 　　一点奇异的熟悉感从卡尔身上传了过来，像是血脉中或是来自灵魂深处的联系，这让他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微笑。 　　蝙蝠侠的判断没错，接触到卡尔的时候他确实感觉到了卡尔身边细小而磅礴的能量波动，这股能量让他感到有些刺痛，还不到受伤的程度，但能让他感到刺痛的能量确实已经值得引起重视。 　　而神色茫然的卡尔转过头，把视线放到超人的脸上。 　　他依然十分恍惚，初次突破次元壁的行为不仅将他本身所储存的能量消耗一空，还让他穿越次元壁的能力出现了某种暴动，虚弱、疼痛和空间乱流所导致的内部伤害，令他的头脑陷入了暂时的混乱。 　　现在的他手无缚鸡之力，神志不清，大概随便一颗子弹就能让他失去性命。 　　恐怕连最终造就了这个结果的亚历山大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他在卡尔的卧室里装置了一个空间传输仪器，但即使是他也想象不到卡尔本身就有看穿次元壁、看到其它的平行世界的能力，更不清楚卡尔本身的能力一直都处于成长之中，容不得一点催化。 　　卡尔的测试被他安排在遥远的地方，在本世界的另一个星系里。 　　亚历山大在宇宙中布置了好几个驻扎点，每一个驻扎点都有一个属于他的机械军团——数之不尽的原型机如蚊虫般占据了这个小星系，他们的总数庞大到需要以亿万的亿万来进行计数，在亚历山大停留在地球上为艾尔集团处理工作，调节整个公司对于世界经济的影响的同时，他也操控着这些原型机。 　　卡尔已经知道了亚历山大的生命存在形式，可那毕竟是一种抽象的理解，就像亚历山大永远无法理解卡尔一样，卡尔也永远无法理解亚历山大口中的“我即群体”的含义。 　　作为一道光、一缕风、一种概率存在，身体只是随时可以更换的意识平台。 　　可如果他有机会来到这个为他精心准备的小星系中，见到这些承载了亚历山大的意志力的原型机，那么至少他能有一种直观的体验。 　　这些原型机占领了无数个未诞生过生命但又拥有丰富的矿产资源和生物资源的星球，它们夜以继日、不分昼夜地勤恳工作，去各种智慧种族之中学习、进化，它们建造星际战舰，而战舰的动力是超新星爆炸产生的能量； 　　它们安静、迅猛、忠诚，每一个原型机上都有着亚历山大的意志投射，它们每一个都是亚历山大自己和他的孩子。 　　只花了极其短暂的时间它们就在整个星际中建立了不菲的声望，最凶神恶煞的星际海盗见到这些原型机聚集的地方也不敢接近，最狡猾刁钻的法外之徒也不敢在和这些原型机的交易中偷奸耍滑。 　　卡尔对此隐有所觉，却一无所知。 　　就像亚历山大对他的心理变化隐有所觉却一无所知一样。 　　他们对彼此的信任让他们认定了保留一部分秘密也无关紧要，可他们对彼此的无知最终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空间传输装置原本是要将卡尔传输到已经被亚历山大犁地一样仔细清理过的星系之中，却因为在启动的时候催动了卡尔本身的能力，让卡尔将自己传输到了另一个宇宙。 　　超人抱着卡尔慢慢往外走，蝙蝠侠、神奇女侠和闪电侠都等在外面，看见超人的动作似乎有些艰难，他们都有些紧张。 　　属于超人的医疗仓因为不常使用被放在所有医疗设备的最里面，超人抱着卡尔过去，钢骨已经根据卡尔的身体扫描情况将黄太阳辐射调试好了。 　　“大概二十四小时后他就能恢复巅峰状态。”他说，“不过这依然只是大概值，因为他和你显然非常不同，没有亲眼见到他吸收黄太阳光，我们谁也不知道情况究竟如何。他的眼镜你带来了吗？” 　　“没有。他的眼镜里掺杂了绿氪石，这会影响到他吸收黄太阳。”超人弯下腰试图把卡尔放进蛋形仓，可被他一路抱过来的时候都怔怔地盯着他出神，乖巧得毫无反抗之意的卡尔却挣扎着搂住了他的脖子，不肯放开。 　　超人试着强硬一点，把卡尔的手掰开，可他刚刚这么做了，卡尔就露出委屈的神色，皱着鼻子，胡乱地把头埋进了超人的颈窝。 　　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伸手轻轻摸了摸卡尔的头发：“不要害怕，我们是在为你提供帮助的。” 　　“我可不觉得他在害怕，我觉得他就是不想被你放下去……”闪电侠嘀嘀咕咕。 　　神奇女侠单手叉腰站在一边，没有回答闪电侠，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场面。 　　“我觉得超人肯定很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你看他对这家伙多温柔。”钢骨在半空中投射出一行字体，他的同伴则纷纷赞同地点头。 　　卡尔被超人温声细语地哄了几声，就乖乖地放开了手臂，只是一直到蛋形仓最终合拢的时候，他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超人。 　　明明长相相差无几，可那双蓝眼睛放在卡尔脸上，好像就是要更大、更甜、更惹人怜爱一些。 　　“……你……是真的吗？”卡尔慢慢地、轻轻地说，“你是真的吗？” 　　他好像恢复了一点点神智，又好像只是说出了喃喃的呓语。 　　你是真的超人吗？你是克拉克．肯特吗？ 　　你是我从小到看到大的那个人吗？你是我最尊敬和最崇拜的人吗？ 　　你是我的目标吗？ 　　你是以“希望”之名，行正义之事的英雄吗？ 　　我一直远远地望着你。 　　我看了你那么久，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正联的所有成员都在这里，他看见了，可全都视若无物，他一心一意地看着超人，看着克拉克．肯特，看着他从不和他交流的同伴，看着他从不和他说话的导师，看着这个分明是他可又和他截然不同的异世界同位体。 　　他的眼睛里藏着很深的期盼和更深的孤独。 　　超人也看着卡尔，看着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面孔和他眼中暴露无遗的情绪。 　　他不知道这孩子从哪里来，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想看到的人究竟是谁，可他的渴望和悲伤那么清晰，让他不知该如何安慰才好。 　　安慰人不是超人的工作，从来都不是，因为很多时候他其实和那些受伤的人一样难过，只是他从不表现出来，也从来不诉说。 　　“无论你想要看到的人是谁……我希望我是他。”超人回答道。 　　卡尔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然后露出微笑。 　　蛋形仓最终合拢了，黄太阳的辐射均匀地洒在他的身上，蝙蝠侠操纵着手腕上的小型电脑，实时监控着卡尔的情况，而钢骨索性直接将数据都投影在半空中，方便正联的成员们看清。 　　绿灯侠正在联络室里和他过去在绿灯军团内的战友们联系，试图得到更多的，来自平行世界的信息，并且寻找一下有没有连接两个平行世界的方式，即使只是传说也好。 　　海王在这种时候帮不上什么忙，他无所事事地站在一边发呆，就和多数不需要他战斗的时候一样。神奇女侠走到他身边，用手肘撞了他一下。 　　“别担心，”她轻柔地说，“你知道蝙蝠是什么样子的，他不会对你生气。” 　　“他只是会对我失望，然后再也不把重要的任务派给我——没什么，这是我的错，是我粗心大意，值班的人如果是蝙蝠侠，他绝对不会忽略任何细节，所以我接受这样的处罚。”海王说，“反正我很少在陆地上，亚特兰蒂斯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忙。” 　　神奇女侠用她冷静而温柔的眼睛看了海王一会儿，海王别过了头，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静止数分钟后。 　　“所以，”静不下来的闪电侠说，“我猜他还要一会儿才能清醒过来，你们谁想要我带点披萨？” 　　“我和你一起。”超人抱着胸，忧心忡忡的眉头因为钢骨投射的数据中卡尔越来越好的状态而逐渐放松，他露出一个宽和的微笑，“他大概三个小时以后就能自我修复到神智正常的状态，瞭望塔里没有食物，我给他带点吃的。” 　　“比赛？”闪电侠跃跃欲试，“看我们谁先到。” 　　“没问题。” 　　这两道身影消失在瞭望塔之中。 第47章 　　这三个小时绝对是卡尔人生中最漫长的三个小时。 　　其实在看到超人的时候他就稍微有些清醒了，用情绪比较激烈的词汇来形容，就是超人一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就觉得浑身一个激灵，一股兴奋和激动就像冰水似的一头浇下来，让他忽然之间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接着他就被放进了蛋形仓中，黄太阳照射着他，滋补着他的基因和身体，同时也滋养着他的神智，卡尔渐渐地记起了他来到这里以后发生的事情，还有他和克拉克的对话。 　　克拉克真温柔啊，他想。 　　这时候他也差不多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了，甚至也能够猜测到亚历山大在他的卧室里装了什么，这整件事又是怎么发生的。 　　无非是能力的失控——其实他对此早有预感，他一直感觉到自己是有能力打破次元壁，到其他的平行空间里去的，只是一直以来都不得其法，亚历山大的空间传输装置大概是催化了他的能力，让他在能力还未完全成熟的时候进行了一场宇宙穿越。 　　一细想这件事，卡尔就是一头冷汗。 　　虽然他在平行世界里看到过不少的宇宙穿越事件，可那些宇宙穿越无一不是在某一个平行宇宙里出现了毁灭世界级的巨大灾难才出现的，在这样的动荡时分，次元壁会较为薄弱、容易穿越，而即使这样，到另一个平行宇宙中去仍旧是非常危险的工作。 　　他却在无知无觉的睡眠中直接突破空间去了另一个宇宙！ 　　而且似乎还是他最心心念念的世界，是他一直注视的世界，是所有平行世界中，除了真实世界以外最高级的世界。 　　是主世界。 　　这里有主世界超人，有最初的，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那个超人，更是卡尔年幼的时候看到的超人。 　　是克拉克．肯特，他未曾谋面的挚友。 　　一想通这个卡尔简直就一秒都在蛋形仓里待不下去了，等他感觉到身体的情况好了一些，没有恢复力量但是脑子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他就在里面“咚咚咚”像敲门一样敲了起来。 　　“有人在外面吗？”他小声说，“我感觉我已经恢复了，放我出去吧。” 　　非常轻微，轻微到普通人类绝对听不到的“咔嚓”一声以后，蛋形仓向外开启，一个黑色的身影随着仓门的打开逐渐暴露在卡尔的面前。 　　蛋形仓外只有一个人。 　　“跟我来。”蝙蝠侠用他极具有特色的，又厚又沉的嗓门说，“我有问题要问你。” 　　卡尔满脸惊恐，他睁大了眼睛看着蝙蝠侠——手中的蝙蝠侠玩偶。 　　“好的。”他力图让自己看起来更乖巧一些，一丁点也不敢和眼前这个已经有四十多岁将近五十岁的蝙蝠侠多说什么。 　　对方身上那种冰冷沉郁的气质令他感到胆颤和忧郁。 　　他们穿过亮堂的大厅，转过一条环形的长廊，墙面都是干净素洁的钢铁原色，卡尔一边左顾右盼，一边踉踉跄跄地跟在蝙蝠侠的身后。 　　虽然在蛋形仓里面已经恢复了很多，可卡尔身体里的力量还是不够充沛，他现在大约只有稍微超过一个普通人那么强的力量，而且没有眼镜进行调节和抑制，这种无力感令他相当不舒服。 　　更别说他还只穿了睡衣，还光着脚。 　　就是不能指望蝙蝠侠能稍微体贴一点，是不是？卡尔在心里想。 　　蝙蝠侠一语不发地领着他往前走，最后停在一间房门前。 　　他打开门，侧过身看着卡尔，什么也没说，但动作分明带着一种确凿的命令。 　　卡尔老老实实地在蝙蝠侠的注视下走了进去。 　　在他身后，蝙蝠侠轻轻地关上了门。 　　“这是你的房间吗？”卡尔问。 　　他只是找些话说，这里绝对是蝙蝠侠的房间，看看那遍布一整面墙的屏幕，和屏幕中的监控场面：阿克汉姆精神病院、哥谭大桥、韦恩大厦、犯罪巷、无处不在的轨道交点、庞大的下水道王国里一些晦暗的角落……在最右侧的屏幕上是哥谭市的地图，更右侧，四个小红点闪烁着，待在各自的位置上。 　　卡尔的视线停在那四个小红点上，蝙蝠侠走过来，有意无意地挡住了他的视线，卡尔就乖乖地垂着头看着蝙蝠侠。 　　“我给正联的其他成员都布置了任务，超人和闪电侠去买食物了，暂时不会回来。”蝙蝠侠低而缓慢地说，“在他们回来之前，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嗯好。”卡尔说，“你问吧。” 　　蝙蝠侠把手中的玩偶扔给了卡尔，卡尔手忙脚乱地接住了，看了蝙蝠侠一眼，犹犹豫豫地把它抱在了怀中。 　　“你知道我是谁。”蝙蝠侠说。 　　“也不算……好吧我知道。” 　　“你很年轻。”蝙蝠侠又说，“所以我也很年轻。” 　　已经隐约猜到蝙蝠侠要说什么的卡尔顿时沉默下来。 　　蝙蝠侠还很年轻，很多事情还没有发生，他没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们死去或是受到摧残；可蝙蝠侠又不够年轻，至少无法回到最初的时候。 　　他不能回到他八岁那年的犯罪巷，去阻止那个持枪的歹徒，去阻止那两枚夺走他父母生命的子弹。 　　“嗯……”卡尔含含糊糊地说，“是的吧。” 　　蝙蝠侠用他冰冷的视线注视着卡尔，他似乎有很多问题要问，可最后又放弃了。 　　或许是因为他太了解自己了。 　　他知道他是什么人，知道自己年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他知道他听不进任何人的劝告，他固执得可怕，一意孤行。 　　在未来他会犯很多错，可那些错就是蝙蝠侠会犯的错——现在的他已经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了，可当时的他即使知道自己所做的事可能会导致什么后果，也会毫不犹豫地继续下去。 　　这是一个悖论。 　　他不能给另一个蝙蝠侠任何经验和警告，因为蝙蝠侠不相信别人的经验，即使这个别人是他自己；蝙蝠侠也不在意警告，因为他化身为恐怖在哥谭中维持秩序，而有什么“恐怖”会在意警告？ 　　卡尔垂着眼看着蝙蝠侠，无意识地捏着手里蝙蝠侠玩偶的尖耳朵。 　　“你不用担心，”卡尔对他说，“他是我的朋友，我会照看好他的——必要的时候，你介意我使用一些强制手段吗？你知道的——‘滚出我的哥谭’！” 　　他模仿蝙蝠侠的语气说着超人和蝙蝠侠初次见面时他们的对话。 　　蝙蝠侠丝毫没有被卡尔的模仿娱乐到。 　　他只是深沉地凝视着卡尔，亦或是卡尔所代表的东西，那些尽管灰暗却还没有绝望、痛苦的过去。 　　黑色的面罩挡住了他的神情，他绷紧的下颚令他看起来坚韧而又不近人情，他也确实坚韧而又不近人情，并且程度比他看上去的尤甚。 　　卡尔也看着蝙蝠侠，看着这个伤痕累累却又不得不打起精神的义警，在心里猜测着蝙蝠侠在想什么。 　　其实并不难。 　　是在怀念自己年轻的时候吧？是在怀念他刚刚成为蝙蝠侠没多久的时候，那时候他游历各国回来，带着伤痕累累却异常坚定的心灵回来，尽管精通各种格斗技巧，聪慧的头脑令他设计好谋略和为自己升级装备，那时候他也只有管家阿弗支持，因为年轻和青涩受过很多伤、走过不少弯路。 　　孤身一人，缺乏经验，放眼望向整个哥谭他毫无援手，而他即将以一己之力扛起整个邪恶城市的秩序。 　　可那时候依然那么值得怀念，因为孤身一人同时也意味着没有人会因为他受到伤害，没有人会因为和蝙蝠侠有联系而被当成靶子，被一群疯子威胁、愚弄和杀死。 　　蝙蝠侠静坐着，犹如一座已经死去上千年的雕像，犹如雕像上枯死的藤蔓和雕像脚下的苔藓，他行邪恶之事，以正义为名—— 　　不，蝙蝠侠从不以正义为名。 　　他甚至不确定他是否在做正确的事情。 　　“你知道，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好了。”卡尔叹息，“我猜不出来你到底想做什么，我觉得你肯定是想起来什么不好的事情了，你看起来很老，呃，和我的世界的时间线相比要老很多，我猜你肯定是有什么事情想要阻止，可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说你是他的朋友。”蝙蝠侠的嗓音沉沉。 　　“我是！我绝对是。”卡尔毫不心虚地说，他停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了他不会承认的……你也知道，他是蝙蝠嘛，他不承认自己有同伴和朋友。” 　　卡尔满脸都写着“他就是这样的人”，而这个世界的蝙蝠侠没有反驳。 　　“哥谭的建筑中有很多含有大量的铅成分，你的X视线看不穿。”蝙蝠侠冷淡地说，“所以我会给你一些时间点——只做参考，我想你们的经历和我们的经历也不同。” 　　他暗指卡尔一点也不意外自己到了平行世界的事情，还有卡尔一直以来暴露出的许许多多的小细节，他和超人说的话，他对瞭望塔的了解，诸如此类。 　　但十分罕见的，蝙蝠侠没有多说，大概是因为时间确实不多，而他想做的事情又太重要了。 　　“我还会给你一些关键词，注意留心哥谭日报，发现任何一个和这些词有关的新闻都要重视。哥谭市的结构非常复杂，标志性的建筑也很有可能发生了改变，所以对于事件发生的位置，我依然只能给你一些关键词。”蝙蝠侠停了一下，“你的家庭环境和超人不太一样，你用于制造玩偶的高科技材料——我不问为什么，但你要向我保证做好你能做的事情。” 　　钢骨拿到的扫描结果是经过他修改的，钢骨没有判断出卡尔到底有没有吸收过黄太阳的能量，蝙蝠侠却知道实情。 　　他还在蝙蝠洞中的时候就通过远程遥控扫描了卡尔的身体，并推测出卡尔所在世界的大致时间点，那时候他就已经制定好了一切计划，包括他要怎样向他正联的同伴隐瞒消息，又要怎样在尽可能不透露多余消息的情况下告知卡尔如何去做。 　　如果不是穿越到平行世界的风险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大了，他也无法放下哥谭，蝙蝠侠一定会亲自去另一个世界，去完成那些他曾经没有完成的事情。 　　……去保护他曾经无法保护的人。 　　太晚了，这个时间对他的父母来说已经太晚了，他无力做任何事，可这个时间点对他的儿子们来说却还为时尚早。 　　“没问题，长官。”卡尔利落地答应了下来。 　　说完以后他端详了一下蝙蝠侠，试探地问：“那么……你看，我要是忽然过去帮忙，他肯定会气得半死的。” 　　蝙蝠侠冷淡地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所以你能不能给我一些什么证据，证明我完全是按照你的要求做的？我有办法证明你是平行世界的蝙蝠，只要你给我一点证据。”卡尔大着胆子在蝙蝠侠面前双手合十，“拜托拜托，你知道蝙蝠生气起来有多难搞——” 　　他最终如愿以偿。 第48章 　　所以底线就是这么一点点变低的：按卡尔的要求给了卡尔一些证据以后，蝙蝠侠又在卡尔不怕死的死缠烂打之下给了卡尔几枚蝙蝠镖，甚至最后，他还在正联的成员们还没有回来之前给蝙蝠镖签了名。 　　手写的“蝙蝠侠”，即使特意把每一个字母都写得十分夸张，依然能从这一长串签名里看出优雅和雍容的痕迹。 　　这也不奇怪，布鲁斯．韦恩毕竟是贵族后代，不仅在主世界是如此，在卡尔的世界里也是如此。 　　未来在全世界最受瞩目的四位同样年轻的亿万富翁、总裁、慈善家中，斯塔克家族、艾尔家族的过去均不可考，只知道他们都是当年二战时期的移民；老卢瑟同样是当年二战时期来到的美帝，但他的际遇和斯塔克、艾尔都不同，这两个家族几乎一来到美帝，就靠着他们卓越的智慧占据了高层的位置，而他年轻时候做过不少低贱的诸如码头工人这类工作，直到中年才借着能源产业迅猛发展的势头起家。 　　这三个家族都是新兴的资产阶级，无论是托尼、卡尔还是莱克斯，严格来说都只是“富二代”。 　　唯独韦恩与众不同—— 　　十八世纪时，来自世界各地的移民在哥谭原址建立了哥谭市，韦恩家族就是当时移民到哥谭的欧洲贵族，他们在无数粗浅、愚蠢、糙陋的移民中脱颖而出，并自此以后，以一种无可置疑的姿态成为了整个哥谭市实际上的统治者。 　　当时和韦恩家族一起规划、修筑哥谭的还有另外三个家族，但这四大家族中，最终能够完整地保留到今天，并继承了家族的荣光的，只有韦恩。 　　也只有韦恩家族的发展，才和哥谭的发展结合得无比紧密，就如一对陷入了情网的少男少女般难舍难分。 　　如今的社会已经不再说“贵族”了。 　　中世纪时候那些辉煌的，会花上一个多世纪甚至更久时间来进行修建的尖顶建筑已经寥然无踪；那些在今日被嘲笑为愚蠢的，关于自我奉献、自我牺牲、自觉担当起责任和关于自由意志和高贵灵魂的“贵族精神”，同样也消失得十分彻底。 　　但它们保留了下来，在那座堕落到终有一日会下地狱的哥谭市里，在那座高空轨道和镂空的尖顶相互交错、中世纪的建筑和现代化的高楼彼此映衬的哥谭市里，它们始终被保留着。 　　并且永远不会离开。 　　“蝙蝠。”卡尔叫住了即将转身离开的蝙蝠侠，然后在这个面孔上能明显看出来老态的蝙蝠侠停下脚步时冲了上去，从背后抱住了他。 　　不知道为什么，蝙蝠侠没有躲开。 　　你真是越老越温柔啊，蝙蝠。 　　“哦。”刚过来就撞见这一幕的神奇女侠说，她的音调轻轻上挑，慢慢拐了一个弯才落下来，“你们看起来相处得不错。” 　　卡尔把小半张脸贴在蝙蝠侠的后背上，冲神奇女侠甜美地一笑。 　　蝙蝠侠挣脱了他，没有回头，只是一语不发地离开了。 　　“我从来没见过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对蝙蝠侠有好印象的人，当然，那些浑身精力无处发泄，崇拜所有超级英雄的小男孩除外。”戴安娜走过来，她仰着头端详卡尔，“你看起来真是年轻，来吧，我带你去我们的大厅，钢骨和绿灯都在那儿。” 　　“谢谢你，戴儿姐姐。” 　　“你总是这么对人说话的是吗？不是蝙蝠侠才有例外？你嘴可真甜，小可爱。”戴安娜斜着一边唇角轻笑。 　　半个小时后，闪电侠带着半个他那么高的披萨盒回到了瞭望塔，兴高采烈、欢天喜地，而超人跟着他走进来，手中只拿着一个小小的食盒。 　　这是他回家请玛莎妈妈做的，因为材料冰箱里都有，所以很快就弄好了。 　　卡尔坐在瞭望塔的大厅里原本属于超人的座位上，戴着眼镜，正笑嘻嘻地和留在瞭望塔中的正联成员们说话。 　　注意到他们回来了，卡尔露出惊喜的神情，他看向超人，欢快地挥着手：“在这里酥皮！” 　　用的是他作为卡尔．艾尔时使用的甜蜜的气泡音。 　　闪电侠当场就被这个声音震住了：“我的老天爷！酥皮，你小时候这么可爱的吗？” 　　超人微笑着，宽容地看了他一样，并未答话。 　　说出这句话之后闪电侠也没觉得超人会给出什么有趣的反应，他笑嘻嘻地飞速奔跑过去，把一摞高高的披萨盒放在桌子上，一边打开一盒披萨放进口中大嚼，一边自来熟地问卡尔：“所以你真的是来自一个平行世界？” 　　“嗯啊。”卡尔说，他眼巴巴地看着超人手中的盒子，“这是给我的吗？” 　　“是给你的。”超人走过来，一点也不介意自己的座位被卡尔坐着，就站在卡尔身边，把食盒打开递到卡尔面前，“我想你醒过来以后会饿，所以回去叫我妈妈做了些吃的给你。吃吧，这是我妈妈做的苹果派，你会喜欢它的。” 　　卡尔立刻站起来去拿苹果派，把吃的塞进口里后他还记得说：“谢谢你酥皮，你坐着吧，我坐你的位置怪不好意思的。” 　　“不要放在心上。”超人看着他津津有味地品尝着苹果派，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你身体虚弱，坐着就好，我不碍事。” 　　克拉克可真温柔啊，卡尔想，他开开心心地坐下了，而克拉克立在他身边，像个小太阳一样散发着暖烘烘的热量，卡尔一边吃一边忍不住朝克拉克靠过去，没一会儿就吃光了盒子里的苹果派和玉米饼。 　　“你还饿吗？”超人关心地问，“小闪带了不少披萨，你也有份。” 　　卡尔灿烂地笑了一下，而后抬起手握住超人的手。 　　超人似乎对这样的动作有些不解，但他立即反手回握住卡尔。 　　“我叫卡尔．艾尔，我想我们是异时空同位体——词如其意，我是平行世界的你，你是平行世界的我。”卡尔仰着头看着站在他身前的超人。 　　“绿灯找到了穿越平行世界的方式，每一个平行世界都有着属于自己的频率，只要找到特定的频率就可以进行定位。我和蝙蝠侠已经一起研究过我的世界特有的振动频率了，如果最终能证明它没问题的话，我应该可以自己想办法回去。钢骨负责计算，但是结果要两天以后才出来。” 　　“在我回去之前，”卡尔充满期待地说，“我可以和你住在一起吗？” 　　超人看着他，觉得自己无法拒绝。 　　可按照蝙蝠侠的风格，卡尔这样的不确定因素都要监控起来才行。 　　他询问地看向了蝙蝠侠，蝙蝠侠冷淡地说：“如果你负责看好他。” 　　正联的成员们顿时纷纷露出惊叹的神情，闪电侠跟神奇女侠说：“今天的蝙蝠好像心情很不错。” 　　“谁知道呢？”神奇女侠微微一笑。 　　既然没有人有意见，超人自己也很乐意接收卡尔，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但卡尔不得不把自己的床留在瞭望塔，因为克拉克非常抱歉地告诉他：“你的床太大了，我的房间里放不下。” 　　“好的。”卡尔同意了，但他也有要求，“我要带着我的被子和玩偶。” 　　“……可以。”克拉克说，“我帮你拿被子，小闪、钢骨、绿灯侠和海王的玩偶。” 　　剩下的卡尔自己拿。 　　他在神奇女侠、蝙蝠侠、莱克斯之间斟酌了一会儿，最后选择了把这三个玩偶抱在自己的怀里，蝙蝠侠和莱克斯在左右，神奇女侠在正中。 　　克拉克抱着一大堆被裹在被子里的玩偶，默默地看着卡尔在这三个玩具中挑挑选选，正联的成员围在他们两人身边，蝙蝠侠专注地在手腕上的小型电脑上敲敲打打，闪电侠还在大吃披萨，绿灯侠一本正经地在一个平板上翻阅着什么，钢骨计算着数据，海王默不作声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双手抱胸，明明也是正联七巨头之一，却总是存在感极低，时常被人们忘记。 　　神奇女侠最为坦荡，她笑盈盈地撑着面颊看着卡尔纠结了半天才决定好玩偶的顺序，卡尔抬头后，她给了一个姐姐式的温柔微笑。 　　“戴儿姐姐。”卡尔甜甜地喊了她一声，“再见！” 　　“再见，小可爱。”戴安娜柔声说，“不过，介意我问一句吗？这个没有头发的玩偶是？” 　　“噢，莱克斯．卢瑟啊。”卡尔眨了眨眼睛，“你们不认识他吗？他可是莱克斯集团的总裁。” 　　“我们知道他，莱克斯嘛。”闪电侠抢先开口，“但是你为什么有一个他的玩偶？你有我们的玩偶没什么，这很正常，毕竟我们都是超级英雄——” 　　正联的所有成员都没有说话，他们各自埋着头做着自己的事情，就好像他们一点也不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一点也不在意卡尔会说什么似的。 　　对，他们当然不在意。 　　他们一点也不在意这个在他们的世界里作恶多端，不知有多少次给超人设下了致命的陷阱，无论是作为科学家、莱克斯集团的总裁还是总统的时候，都对超人怀抱强烈的厌恶和恶意，这种仇视甚至强烈到让他完全无法忍受超人死在其他人手里的超级反派，或许也是他们这个世界中最为难缠的一个超级反派，为什么在另一个世界里居然会被做成玩偶，然后和正义联盟的成员摆在一起。 　　没有人在意为什么。 　　平行世界嘛，他们也都是和宇宙中的某些试图占领地球的反派战斗过的超级英雄了，对世界的认知一点也不狭隘，他们知道平行世界里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莱克斯．卢瑟成为一个宽容谦逊的好人也不是奇怪的事情。 　　超人也不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 　　一点也不，丝毫不。 　　只是如果卡尔愿意顺便回答一下，那他听听也未尝不可。 　　哇哦，卡尔想，他们还是忍不住问这个问题了。 　　他原本只打算把答案说给克拉克听，反正克拉克一直都认为莱克斯是他的责任，可既然这些人问起来了…… 　　嘘，别打扰他使坏。 　　即使克拉克也别想让他停下这种恶作剧，又或者说，正是因为克拉克在这里，这场恶作剧才让他无比兴奋。 　　冷静，镇定，你现在要在主世界的整个正联面前宣布整个消息，千万别因为过分激动毁了它。 　　“因为他在追求我啊。” 　　在所有的关注中，卡尔笑起来，没心没肺地说。 第49章 　　上百颗导弹在瞭望塔里爆炸了都不会产生这样的效果。 　　蝙蝠侠的手猛地顿住了，力气大得在电脑上留下一长串“a”。 　　闪电侠浑身僵硬地坐在座位上，张大嘴，露出满口还没有被他嚼碎的披萨块。 　　绿灯侠失手把平板掉到了地上，但他反应很快地用绿灯戒指化出一个能量垫接住了平板。 　　海王还是双手抱胸冷眼旁观的架势，可任何一个人都能看出来他的眼神发虚。 　　钢骨正在高速计算的电脑卡住了，他眼中不断流淌刷新的数据流静止了片刻，然后他不得不重新开始计算，还好先前的计算成果都有记录。 　　最冷静的人就是神奇女侠，她依然托着腮含笑看着卡尔，可即使是她也怔忪了一瞬。 　　大厅中忽然产生了一种堪称可怕的死寂，正联七巨头同时出现了精神恍惚、神志不清的状态，每个人的视线忽然之间都凝固了，他们好像极力在控制自己，连最欢脱的闪电侠都只是僵硬地坐在原位，不敢动弹半点。 　　卡尔没有回头去看超人的表情。 　　正联的成员也没有一个去看超人的，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避开了超人，连带着也避开了卡尔。 　　而超人现在的反应，或者说状态——比以往任何一次毁灭世界级的灾难都要震惊和迷茫。 　　正联的同伴们固然都是他的好朋友，可是他们中没有一个人能够意识到莱克斯．卢瑟对超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不仅仅是一个敌人。 　　很多时候卢瑟的理论能够取信于人，正是因为他所描绘的事情实在有太高的可能性。他憎恶超人，憎恶这个外星人，不仅仅是因为每次他做坏事的时候超人能够识破并且打败他，更在于一种理应存在的警惕。 　　“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一个外星人？我们为什么不相信人类自己就能做到他能做到的事情？” 　　这是卢瑟时常挂在口中的话，尽管克拉克从来都认为卢瑟口中的“人类”，实质意义上是指他自己，卢瑟对于外星人的质疑实质上一直都是他对于自己至高无上的地位被抢走后的不甘，即使这个抢走他地位的人，超人，仅仅是想要利用自己的超级力量帮助人类。 　　没有人比超人更了解莱克斯．卢瑟，就像没有人比莱克斯．卢瑟更了解超人。 　　他们已经彼此争斗、彼此对立了太长时间，长得克拉克误以为这样的对立会成为一种永恒。 　　有时候克拉克也会想如果他能和莱克斯成为朋友……那再好不过了，他拥有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头脑，或许只有蝙蝠侠的智慧才能和他想媲美，而莱克斯和蝙蝠侠毕竟又有很多不同，如果莱克斯能够成为他的朋友，也许莱克斯也能够像超人一样，为了公理、正义和美国方式而奋斗。 　　可在他最疯狂的幻想里也不会出现这样的剧情。 　　莱克斯．卢瑟，在追求超人！ 　　不，不一定是在追求超人，也许他只是在追求藏身于普通人之间的那个普通人，也许莱克斯．卢瑟只是在追求“克拉克．肯特”……可这件事可能存在吗？ 　　在这种所有正联的成员都瞠目结舌，既不敢看他，也不敢说话的时候，克拉克竟然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他作为克拉克．肯特时和莱克斯寥寥无几的几次相处。 　　莱克斯对这个来采访他的蹩脚小记者的态度，好吧，克拉克得说实话，莱克斯对待这个蹩脚小记者的态度绝对称得上是温和亲切，周到体贴。 　　即使是露易丝这样光彩照人的美人站在面前，莱克斯也绝不会因此而忽略克拉克．肯特。 　　“他在追求你。”神奇女侠说，她的神色似笑非笑，“听起来真是让人吃惊——毕竟我们的卢瑟从来没有追求过男人，我想你的卢瑟或许和我们的不同。” 　　“哼嗯。”卡尔用鼻音含糊地应道，“我也没听说过他在追求我以前追求过别的男人，但是我当然和那些人都不一样啊，他们加在一起都没有我可爱。” 　　尤其是对莱克斯来说，卡尔在心中悄悄补充道，对莱克斯来说，把我和那些蠢货，那些——按他的说法，“猿猴”，放在一起比较是不可理喻的，他连想都不会这么想。 　　被他放在眼里的存在稀少而且明确，超人，我，大都会，再无他物。 　　看起来神奇女侠还有问题想要问，但超人打断了她，说：“我们该走了，卡尔。” 　　没有人出声，被打断的神奇女侠也不生气，她只是含着笑颇有趣味地看了看克拉克，而后轻轻松松地转头和钢骨说起了话。 　　“好的好的！”被克拉克召唤的卡尔顿时把神奇女侠抛到了脑后，他开开心心地抱着怀里的三个玩偶跑到了超人的身边，超人一只手抱着卡尔被裹成一团的被子，一只手抱住了卡尔，带着他飞向了地球。 　　“闭上眼睛和嘴巴，小心一点，不要呼吸。”超人在卡尔的耳边轻声指导，卡尔现在的状态就是一个力气稍微大一些、动作稍微快一些的普通人，他担心卡尔不习惯被这样抱着飞行。 　　因为这样的担忧，他稍微放慢了动作。 　　卡尔告诉他完全没有问题，因为他的眼镜是特制的，“里面有飞行模式，能够在我的面部形成一个相对稳定的空间，保证我可以照常呼吸。它还可以通过含铅夹层隔离里面的绿氪石粉末，就像现在，眼镜对你毫无影响。” 　　他们从克拉克的窗户里进了门，卡尔一落地就惊奇地四处打量起来，超人去换了衣服，还用超级速度给卡尔整理出了客房。 　　这是一个布置得非常温馨的小家，空间不大，东西也不多，都整理得非常干净。整个房间都是以米色调为主，家具多半都是纯木打造，被打磨得非常光滑。 　　卡尔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克拉克亲手做的，他年幼的时候在乡下长大，做得一手漂亮的木工，能够修缮屋顶、疏通管道、修理收割机，会做一切乡下男孩儿擅长的事情。 　　这些生活卡尔都见过，可亲自接触到它们，依然令卡尔有种如坠梦中的恍惚。 　　“你的房间在我的隔壁，卡尔，抱歉，我家里不常来客人——” 　　卡尔转头看向克拉克。 　　他的神态令人感到他的眼中含着泪水。 　　克拉克几乎在瞬间站到了他的身前，紧张得不行，一叠声地问他：“你怎么了？是哪里出了问题？你不舒服吗？” 　　他抬起手似乎想要碰到卡尔的脸，可站在和卡尔如此接近的位置，那张正对着他的面孔令他也感到轻微的惊异和不适，于是他伸出的手只是尴尬地举在半空。 　　卡尔和他太像了。 　　他们的五官一模一样，只是卡尔稍年轻些，尤其是现在他们都戴着眼镜，克拉克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在照镜子。 　　“你……怎么了？”他意识到卡尔不是身体不舒服，低声问，把手轻轻地放在卡尔的肩膀上，眼镜后明净的蓝眼睛温暖澄澈，“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尽管告诉我。” 　　“……你比我高一点点诶。”卡尔答非所问，“但是我还小，总有一天，我会长得和你一样高。” 　　克拉克没说话，因为他忽然发现卡尔在逐渐消失。 　　卡尔的身体在变淡，而且他变淡的速度越来越快，几句话功夫，他就快要淡化在空气之中了。 　　是蝙蝠侠！ 　　超人猛然意识到他被骗了，怪不得蝙蝠侠同意卡尔和他回家——他就知道他的搭档不会轻易改变自己，他让卡尔跟着自己回来，是因为他已经发现卡尔身上和另一个世界的联系在逐渐加强。 　　不需要在这个世界停留两天，也不需要大量的计算，卡尔只需要足够的黄太阳能量，就可以回到自己的世界，而在蛋形仓里卡尔吸收到的能量已经足够他进行第二次传输。 　　卡尔要回家了。 　　“……妈妈会很失望没能见到你的。”克拉克说。 　　“但你在这里。我见到你了，而你一点也不令我失望。”卡尔笑起来，他弯下腰，把这些玩偶端端正正地摆在克拉克的茶几上，特别是光头的莱克斯，他还摸了摸那个光溜溜软绵绵的脑袋。 　　“你在瞭望塔里说的是真的吗？” 　　“真的。” 　　“莱克斯他真的……” 　　“真的。”卡尔耸肩，“为什么不呢？他简直为我疯狂。我想你的莱克斯同样也为你而疯狂。” 　　他越来越淡了，就这几句话的时间他完全成为了一缕淡淡的虚影，超人绝佳的视力让他能清晰地看到卡尔整个人都虚化成小粒子的痕迹，他甚至能够捕捉到那些源源不断地从空间裂缝中传输过来的空间能量，卡尔的身体正逐渐退出这个世界，回到他原本的世界里去。 　　“再见，卡尔。”克拉克在最后一刻说。 　　“再见，我的太阳。”卡尔回答。 　　在卡尔离开许久以后，正联的成员们都没有提起过卡尔来过这件事，也没有人提及那些玩偶，尽管所有人都知道它们在哪里，在谁的手上。 　　倒是有人问过蝙蝠侠卡尔的床去哪里了，蝙蝠侠冷冰冰地告诉他们：“失踪了。” 　　“什么？失踪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它就这么呼啦一下在空气里融化了？” 　　“就是这个意思。” 　　蝙蝠侠试着拆开那张床研究一下，因为它的制造材料他实在是见所未见，可惜就在他试着这么做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启动了什么开关，卡尔留下的床就这么消失了。 　　它融化在空气里，就像是什么挥发性的空气似的。 　　最后蝙蝠侠只来得及截取一点点它周围的空气进行研究，他在这些气体中找到了大量的空间断裂的碎屑，应该是这张床在制造的时候就考虑到了它会和它的主人一起穿越空间，所以制造者为它安装了一个回旋装置——它会像被抛出的回旋镖一样，永远回到最初的位置。 　　对于这个忽然出现在瞭望塔中的来自另一个平行世界的超人，蝙蝠侠一直都保持着怀疑，只是在了解到卡尔所处世界的时间点以后，他心中爆发出来的感情实在是太过激烈。 　　他曾经发过誓，他发过誓绝不会让孩子们的悲剧重现。 　　从杰森开始，他们的伤残和死亡一次又一次击溃他的心灵，陈列柜中属于“罗宾”们的制服一次又一次地令他痛不欲生，最初的那段时间他反反复复地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瑟瑟发抖，在剧痛中独自饮下自己的无能。 　　蝙蝠侠是如此无能，他连罗宾都无法保护，他只能带给人们恐惧和灾难。 　　然而卡尔出现了，他说他是卡尔．艾尔，他说他没有养父母，而是被他的人工智能养大，他年轻，明亮，和克拉克一模一样的蓝眼睛里没有半点沉重和哀思，他好像很了解他的世界中的蝙蝠侠。 　　尽管蝙蝠侠很清楚卡尔的话里有很多水分，可他依然，完全，没有办法抵抗住拯救孩子们的诱惑。 　　从他在蝙蝠洞中的监视器上见到卡尔的面孔起，他就知道他会做什么。 　　他向他的同伴们隐瞒了他和卡尔的交谈，他也向他的同伴们隐瞒了卡尔身上的疑点，他篡改了给钢骨的数据因为卡尔不需要留在这个世界，他需要回去，去阻止许多悲剧发生。 　　那张被留在瞭望塔中的床没有让蝙蝠侠研究出太多东西，然而卡尔身体扫描的结果已经被他保存在了蝙蝠洞我的最深处。 　　如果卡尔有机会再来，他能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而在卡尔离开半年多后，超人收到消息，莱克斯．卢瑟再一次越狱成功。 　　他毫不疑迟地和正怒气冲冲地发火的主编佩里匆匆道歉，换上他的制服冲到了莱克斯所驾驶的那架飞船外，速度快得他自己也说不清他是担心莱克斯越狱后又做了什么，还是担心正在坠落的飞机会让莱克斯受伤，即使他清楚以莱克斯的智慧绝不可能没有后手。 　　隔着玻璃，超人的宿敌冲他露出了充满厌恶和讥讽的冷笑。 　　数千公里外传来了惊叫和求救的疾呼。 　　“飞走吧，去救他们吧，我知道你永远会去的，你这外星的蠢货。”卢瑟说，“而我，抱歉，要去精心准备下一场针对你的阴谋。” 　　超人却没有立刻飞走。 　　红披风在他的身后飞扬，整个天空那么浩大，万里无云，阳光照得这凭借自身伟力飞在空中的男人宛如神祗。 　　他抱着胸，沉默地凝视着这个恐怖的天才，他心中的情绪太多，以至于他的蓝眼睛里空无一物。 　　“够了，卢瑟，别继续在我身上浪费你的时间，”超人用他低沉磁性的嗓音重复着这些他已经重复了亿万次的句子，“你的智慧足以让整个世界飞速发展，你可以做更惠及人民的事情。你有更多更伟大的事业等待完成，只要你不再继续试图打倒我。” 　　“你的傲慢一点也不让我感到吃惊，超人，你好像觉得我在你面前永远只有失败一条路可走似的。撇开这一点不谈，毕竟你的傲慢你我都很清楚——停下你的说教吧！我最伟大的事业有且只有一个，”卢瑟死死地盯着超人，他的眼神里带着那么深切的暴怒和憎恨，“那就是毁灭你。” 　　“至于改变世界？那是顺便的事情。” 　　超人不再做任何徒劳的交流了，只是这一刻他忽然想起卡尔俏皮的微笑，还有他的那句“我想你的莱克斯同样也为你疯狂”。 　　是的，虽然疯狂的方式完全不同，但莱克斯确如卡尔所说。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卢瑟，转身飞向了数千公里之外需要他救援的位置。 　　而他身后，卢瑟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化作一个红色的小点，最后消失在地平线上。 　　和每一次同超人做过交谈后他的心情一样，此刻，卢瑟的内心充满了厌恶和焦躁。 　　仇恨。 　　是最深切的仇恨让他死死地盯住了超人。 第50章 　　得知自己的顶头上司真实身份之后，拉奥的生活和过去并无不同。 　　他是说，没什么本质上的不同。 　　大都会的房子租金还是高得离谱，尽管他的工资很高，也必须要与人合租，房价更便宜的地方距离公司实在是太远，如果在路途上耗费了太长时间，他就难以保持精力进行高强度的工作。 　　所以他的一天基本都是这么开始的： 　　在闹钟响起以前睁开眼睛，飞速起床，整理好床铺以后冲进浴室洗漱，一般情况下他的室友会赖床一段时间，所以这一会儿他可以单独使用浴室，但动作必须要快，否则他的室友，一个有些不拘小节的时髦女人，就会大大咧咧地穿着内衣在镜子面前刷牙。 　　整理好自己的仪容以后，拉奥会换上合体的西装。 　　他有很多西装，大多都是由X教授赞助的，万磁王也送了他两件作为他成功入职的礼物，拿到工作后，艾尔先生也送了他一套完全按照他的身材定制的西装，从领结到皮鞋一应俱全，换衣服的时候拉奥总是会小心迅速地检查一下这身衣服是否安好——自从他无意中得知了这身西装的设计师究竟是谁，他就开始这么做了。 　　换好衣服以后，他的室友劳拉就完全清醒过来了，会打着哈欠去浴室里洗澡，顺便点评一下他的服装搭配，预祝他工作顺利。 　　至于她自己？她是一个模特，忙的时候一个星期不见得能睡满三十个小时，不忙的时候除了健身以外就是呼朋引伴地带着一群无所事事的同僚四处乱晃。 　　坦白说拉奥对她非常满意，一个安静、讲卫生、没有恶习的人就已经算得上不错的室友，如果这位室友爱好烹饪，自己却只是把成果拍照发到推特，而把那些料理慷慨地让给你，并且自愿承担更多的房租，那么这个室友稍微不拘小节一些，也完全只是个无伤大雅的小习惯。 　　最初拉奥还有些受不了，试着和她讲讲“女孩子要珍惜自己”这类话题，她却满不在乎： 　　“别这样大惊小怪的，拉奥，我是个模特，我拍过半裸照，上过《花花公子》的封面，睡过小半个纽约上层的男人包括那位鼎鼎有名的托尼．斯塔克。你是个好人，拉奥，要我说，好得有些古板和离谱了——我自己都不在乎，你也不觉得我特别有吸引力，那我穿得多穿得少有什么区别？越文明的地方，公开场合里的女人就越暴露，你要是色眯眯地盯着我看，我保证在家里的时候每天都穿三层棉袜。” 　　拉奥败在她的歪理之下，可不得不承认的是，在刚刚来到大都会的时候，是劳拉毫不犹豫地给了他支持。 　　很多事情他不能和X教授说，当然不能，教授烦心的事情太多了，他这点生活上的小问题根本拿不出手，万磁王就更不可能了。 　　和万磁王倾述心事，哈，能当选泽维尔学院年度笑话排行榜的榜首。 　　他也不能和亚历山大说这些，亚历山大是他工作上的导师，某种程度上说还是他的老板，分分钟经手的都是几个亿的订单和合作合同，而他刚刚进入职场，对怎样和人相处一头雾水。 　　职场和学校里不同，学校里确实也有争端，可拉奥很得老师的喜欢，而且他生性不爱争抢，慷慨宽和，乐意帮助他人，还有一身不仅仅是在健身房里练出来的肌肉，所以他在学校里还算是混得开，可这一套在职场不管用。 　　艾尔集团总部是全世界的人才都想工作的地方，每一个职位都要经过一路拼杀才能拿到，而他，拉奥．酥皮，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空降公司以后态度彬彬有礼。 　　在短暂的几次试探而拉奥全都选择了忍让以后，针对他出现的“小情况”越来越多，拉奥频频犯错，工资被扣到了一年以后。 　　然而他只是被扣工资。别的处罚一概没有。 　　其他人犯了这样的错绝对扫地出门没商量，拉奥却只会被扣上半年的工资，久而久之公司里的人也看清了形式，没有人继续“恶作剧”。 　　可他在大都会也没有交到朋友。 　　只有劳拉。 　　他们的关系也是渐渐才好起来的，最开始他们只是相处和谐的室友。 　　直到某次劳拉半夜三更里打电话给拉奥，哆哆嗦嗦地带着哭腔给他一个地址，要他赶紧去接她，而拉奥毫不犹豫地披着寒风过去了，却发现这只是一个恶搞游戏。 　　当时他仅仅是笑了笑，宽容地叮嘱劳拉和她身后那群在酒吧里喝得醉醺醺的女人不要再玩这样的游戏，因为太危险。 　　劳拉满口答应。 　　可下一次游戏她仍旧打给拉奥，而拉奥依然会去。 　　第三次，第四次，第七次，第九次……简直像个拉锯战，劳拉好奇地试探着拉奥的容忍底线，而拉奥，每一次他都叮嘱劳拉别继续这么做，每一次他又都继续纵容。 　　某次醉酒后他背着劳拉往公寓里走，满天星辰洒下苍白的光辉，而他的后背既平坦，又宽阔。 　　“我真希望我在十八岁的时候遇到你。”劳拉伏在拉奥的后背上，用酒后轻微有些含糊的口音和他说话，“你真好啊，拉奥，你是每一个女孩子梦想中的初恋……” 　　“你喝得太多了，劳拉。” 　　“哈？就这点酒精？我告诉你拉奥，当初我在￥%@派对上喝酒都是轮瓶算！均价两千美元的葡萄酒放满一整个游泳池……嗝，嗨完了以后第二天我就要去走商业秀，十英寸的高跟鞋，走着都不带晃一下。” 　　拉奥很捧场：“那你很厉害啊。” 　　“厉害个屁股。老娘要是厉害早就嫁给哪个顺眼的冤大头了！还他妈犯得着像这样？” 　　“你现在的生活就很不错，”拉奥是真的这么认为的，“作息不太健康，而且你太瘦了，比一只猫还轻，但是模特都这样，也称不上特例。” 　　劳拉在他后背上叽叽咕咕地笑：“你见过几个模特啊拉奥……行了，别说我的事了，说说你的倒霉事，让我开心一下。” 　　拉奥就给劳拉讲了他遇到的事情。 　　“他们搞你的时候你就该搞回去！”讲到一半的时候劳拉就生气得在他的背上扭来扭去，挥拳击向她臆想中的敌人，“听我的拉奥，你要是表现得太软了，只会被那群傻瓜蛋玩儿！” 　　在她从他的后背上掉下去以前，拉奥赶紧讲完了整个故事。 　　“哦——”劳拉拖着长腔，“所以你只是被扣了工资而已啊。” 　　“这件事不是单纯的‘扣工资’，而是……”拉奥想，而是让我怀疑我是不是已经脱离这个世界太久了，久到已经无法融入这个社会了。 　　普通人的世界和泽维尔学院里的世界不同，大学里的环境和社会上的环境又不同。 　　拉奥时常感觉到他和那些人之间思维的巨大差别，他的意思是，有多少正常人会在走进一家店之后扫视整个店面，然后瞬间找出如果在店里受到攻击该怎样做出最有效的躲避，并且在脑中模拟出一个大致的可攻击范围？ 　　可对拉奥来说这就是他的第一反应。这是他在兄弟会里学到的东西，他们和他年少时经受过的恐惧融合在一起，成为他骨血之中的一部分。 　　不，不仅是骨血的一部分，那是他的骨中之骨、血中之血，是藏在他身体最深处永远无法剔除的东西。 　　“别傻了！这他妈就是工资的问题！缺钱了先花我的！你在艾尔集团总部上班，刚入职就是总裁秘书，不被针对有鬼啦！快工作，然后努力赚钱还给我！”是劳拉大声对他说，“少他妈逼逼，就这么决定了！” 　　“你好得让我觉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劳拉。”拉奥说。 　　劳拉趴在他背上，沉默了一会儿从拉奥背后探手过来，拍了拍他的胸膛，“你知道像我这样的女人，想找一个英俊的、不想睡我的，特别是还要靠谱的男性朋友有多难吗？好啦，你以后一定会出人头地的，我还指望你以后能接济我呢。” 　　然后她停了一下，用力地在拉奥胸前抓了一把：“老天，你这胸肌是怎么练出来的！？看不出来你资本雄厚啊拉奥！” 　　拉奥只好叹着气用肩膀顶开劳拉作乱的手。 　　好像是这天之后，他们就变成了好朋友。 　　对劳拉来说，最具体的表现就是她在拉奥面前一点也不顾及自己的形象了，她甚至试图邀请拉奥共浴。 　　拉奥被吓得有好几天不敢和劳拉正面碰上。 　　但不管他们之间的观念差距有多大，他们做人的理念又有多少不同，拉奥始终认为劳拉是他的挚友，因为劳拉是一个普通人，她就显得更特殊了一些。 　　他想和这个特殊的朋友分享他的兴奋——当然，他绝对不会告诉劳拉他到底为什么这么高兴，不，也许他可以编造一个理由，就说他最近拿到了奖金，他也确实拿到了来自他的老板，超人的奖金，不过具体是多少还不清楚，因为超人直接给了他一张签了名的空白支票。 　　老天，超人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真名！ 第51章 　　看看上面的字体，“卡尔．艾尔”，每一个字母的弧度都是那么漂亮，每一个连笔的姿态都透出一股优雅，就连那浓绿色的墨水也显得那么华丽端庄…… 　　他当然不可能自己在支票上填写数字来破坏留白处的意蕴，更不可能把这张支票上老板的签名拱手让出，何况和老板比起来他的字太粗糙丑陋了，真是羞耻，他读了那么多年的大学，竟然从来没有想过练一练书法。 　　所以这里有一个小小的问题。 　　如果他想要和劳拉庆祝一下，他就得想办法再弄一点钱，毕竟这种事都要劳拉借钱给他就太过分了。 　　拉奥一边思考着这些一边往公寓里走，他的脚步稳健，可隐约透出一股轻快，或许整个公司的人都知道他的心情很好了，可随便吧，不管他们在想什么，不管他们对他有多少意见，有多看不起他，在背后鄙视他。 　　超人是他的顶头上司！ 　　单单这一点就能让拉奥快活得不知东西南北在何方了，现在就算看到那些故意找麻烦的讨厌鬼，他都能开心得笑出声来。 　　敲门的时候他依然保持着微笑，他等着劳拉来给他开门，按照惯例，这个点劳拉八成是在做面膜，会在屋里高喊着“等等等等”，然后过几分钟，取下面膜之后，她才会一路小跑过来。 　　可这次不同，几乎在敲过门半分钟以后，门就开了，劳拉的面孔从门后露出来。 　　她居然精心化了妆，淡淡描过的造型自然的眉毛，大地色调的眼影，只是轻轻点上的鼻影和高光，瞳孔呈现出惊人艳丽的紫色，应当是戴了最新款的隐形眼镜，她还涂了口红，色泽柔嫩，饱满如蜜桃。 　　还有头发，她做了头发，每一个小卷儿都恰到好处地分布在脸颊两侧，将她的面孔衬托得十分娇小。 　　甚至她在室内也穿着一套相当细致精美的套装，拉奥记得这身套装，买下它们的时候劳拉一边咬牙切齿一边眉开眼笑，穿过一次以后就仔仔细细地将它收进了衣柜里。 　　“拉奥？” 　　还站在门口看着劳拉发呆的拉奥听见有人喊他，这声音那么熟悉，他的视线立刻越过了劳拉，看向了房间内。 　　“……老、老板？”他不敢置信地说。 　　悠哉地坐在沙发上的卡尔看向门口，给了拉奥一个专属于卡尔．艾尔的笑容。 　　卡尔其实是很想在主世界里停留一段时间再回家的。 　　真的见到克拉克对他来说有相当重要的意义，只有他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甚至他怀疑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到底有多重要——因为他从未失去过克拉克。 　　这个从最初起一直指引着他走上超人之路的人始终活在卡尔的心里，并且存在于卡尔的存在，他就像一个信仰，一个美好的愿望，这么多年过去以后，克拉克是真是假已经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卡尔的信念是否一直忠诚。 　　而卡尔的信念从来都那么忠诚。 　　确实，他也有过迷茫、挣扎，很多时候，他都扪心自问：我留在地球真的是正确的事情吗？难道我不应该为我自己的未来和进化而奋斗？为什么我不留在太阳上？我不是人类，我生长在地球上可地球人全都生长在地球上，他们的付出未必有我的付出多。 　　他也有过后悔，在他决定对某件事置之不理，但这件事却并未以最好的方式被人类解决的时候。 　　可这些从未真正令他动摇，因为他一直都在以克拉克的事迹鼓励自己，而不得不说，当这样一个在道德上几近毫无瑕疵、又无比真实可感的目标摆在面前，卡尔前所未有地清楚自己应该怎么去做。 　　克拉克的存在对他来说意义重大，如果只是考虑自己，卡尔是绝对不会在这么多的时间内回来的。 　　但卡尔必须要考虑到亚历山大的想法，他很清楚这样的传输是一场失误，因为亚历山大绝不可能让他在不稳定的空间传送中受伤，亚历山大珍爱他更甚于他珍爱他自己，他会给卡尔制造困难，会为卡尔设置难题，可他绝对不会容忍因为他自己的原因让卡尔受伤。 　　而且到目前为止卡尔已经在几乎和亚历山大联系不上的情况下失踪了将近一个昼夜，卡尔简直不敢想象亚历山大对此会有什么反应。 　　他可不会因为亚历山大在他面前温柔可亲就认定亚历山大脾气温和，就好比“卡尔．艾尔”再怎么天真活泼，再怎么可爱和讨人喜欢，卡尔也知道那并非全部的他一样，亚历山大只是选择了用温柔来面对他。 　　正因他全心全意地担忧着亚历山大的反应会不会过激，被半强制地从另一个平行世界中召回也没有让卡尔生气。 　　“你应该让我在那边多待一阵，”不过他还是对立在一边的管家说，“我现在超级超级超级开心的亚历山大！” 　　“……您通过测试了，主人。”管家回答他。 　　从外观上看他的神态和举止都一切如常，没有丝毫紊乱与失控。 　　“嗯？我以为我们需要重新测试一遍呢，这样就算通过了？我还什么都没有做。”卡尔说，他疑惑地看向管家，不确定管家有没有在这场失误发生的时候做出什么……难以收场的行为。 　　他放开了超级听力，在地球上轻轻转过了一圈，收到的回馈是今日一切如常，世界经济欣欣向荣，各国政局一团混乱又维持着微妙的平衡与和睦，所有的电子设备都在正常工作，寒鸦号还停在属于自己的港口，没有在忽然间飞向太空—— 　　至于宇宙中发生了什么，卡尔想了想，决定不多加管束了。 　　反正……反正管家就算是发了疯，也没有在地球上发疯对吧？宇宙不是超人的辖区，维护宇宙和平也不是超人的工作，况且宇宙的规则从来都是冰冷、无序的，卡尔不认为他对此有太多的发言权。 　　“这项测试原本的计划是将您传输到一个距离地球非常遥远的星系，我希望检测的是您的独立生存能力，我不会提供帮助，如果您能在我预期之内的时间回到这里，您就通过了测试。” 　　“唔。”卡尔说，“如果我没有在预期以内的时间回来呢？就算不通过吗？” 　　“是的，主人，我会将同样的测试推迟五年并重复一次。” 　　“我不觉得这项测试很困难，而且这次是你帮助我回来的，我几乎什么都没做，我只是抓住了你发射的坐标信息……”卡尔说，他停住了。 　　我为什么能够抓住坐标信息？ 　　“您在这方面有特殊天赋，如果我的计算没有出错，您去了另一个平行世界。”亚历山大端详着卡尔，“平行世界的存在一直都是高级智慧的重要命题，但一直找不到具体的证据来证明它们真实存在，直至目前，他们都只能依靠一些有着特殊灵感的群体来对其他世界进行占卜。” 　　“我觉得并不非常困难，如果只是我去另一个世界的话。”卡尔说，他测试般漂浮了起来，悬空停在原地，并且习惯性地抱胸，“我想我不仅仅是有特殊天赋，我的特殊天赋还非常、非常稳定。” 　　这很正常，他在心里补充了一句，毕竟这个能力是循序渐进地增长的，不是突然就出现的。 　　只是即使对他来说离开自己的世界去另一个世界也是十分危险的，去的时候他在沉睡之中，回到本世界时卡尔切身体会了那种感觉。 　　非常糟糕，非常难受，像是每一毫秒都在被撕裂然后重组，而且这种重组不仅仅是实体意义上的，更是精神意义上的，穿越空间壁的过程让卡尔觉得自己被扔进了榨汁机器，机器转动着，锋利的刀片碾碎了他和他周围的空间，把他和整个平面都搅和在了一起。 　　但是痛苦里也有奇异的领悟，卡尔就是在这种和空间壁垒混为一体的体验之中，卡尔感觉到自己仿佛一伸手就能够触摸到宇宙的真相，世界的真相，甚至是整个庞大的、关于那些衍生世界的诞生的真相。 　　亚历山大并不知道他体验了这么多，他很难理解这些唯心的感受，卡尔这么说，他就轻轻点头，微笑着恭喜道：“那么，我想您已经知道了绝大多数的真相，顺便一说，您数年以前忽然飞出地球的时候太不小心了，如果不是我为您抹去了卫星记录，您的小秘密就要暴露在美帝政府眼中了。” 　　卡尔受教地点头。 　　然后他们沉默了好长时间，玉米地的清香飘荡着，亚历山大开始讲述那些卡尔已经知道的、已经在平行世界中看到的东西。 　　关于他的身世，关于氪星，关于他虚拟的父母。 　　“如果按照氪星生日来算，您已经二十岁了，主人。”亚历山大最后说，“不过我想您依然更乐意按照地球的公历计算您的年龄。您可以问我问题，关于您想要知道的。” 　　“只有一个。氪星到底为什么毁灭？” 　　他紧紧地盯着亚历山大。 　　“因为氪星的上一个文明在氪星的地心留下的武器失控了。”亚历山大说，“它们的原理非常复杂，即使氪星当时最优秀的科技也无法正确解读，在它即将毁灭整个星球之前，甚至只有少数几个人意识到它已经启动。而您的父亲，乔．艾尔，恕我直言，他是我所见的最优秀的科学家之一，在这方面您真是为他丢脸。” 　　科技相关的课程上学东西总是很快，可很少能有什么真正的创新之举，也从未推翻过任何定理的卡尔默不作声，灰头土脸地任由亚历山大奚落。 第52章 　　“以及，莱克斯．卢瑟先生，他是我所见的最优秀的地球人类，他的才华几乎能与您的父亲相媲美。”亚历山大继续说道，“但他坚持要和您作对的行为我实在是无法理解，抱歉，主人，我毕竟不是人类，你们之间的关系对我来说太过复杂了。我想用‘友敌’来形容，可这个词汇对你们来说似乎也不够合理。” 　　卡尔咳嗽了一声：“我们不说这个好吗。” 　　“好的，主人。”亚历山大从善如流，“但我建议您早日给我一个精准的定位，这样有利于我划分归类卢瑟先生的数据库。” 　　卡尔一笑。 　　他换上了属于超人的制服，飞到门外，大片大片的玉米映入他的眼帘，熟悉的地方和熟悉的空气令他同时感到悲伤和畅快。 　　亚历山大跟在他的身后走了出来，他静静地立在卡尔的身后，立在小别墅的门前，而在遥远的另一个星系，属于他的原型机们井然有序地行动着，建设着他们最终选定的那颗星球。 　　新生的黄太阳照射着它的表面，那光芒如此盛大，犹如熔化的黄金般铺洒。 　　卡尔直接飞回了他在大都市的别墅，梳洗之后以卡尔．艾尔的形象出了大门，给他的司机安德鲁打了个电话，打算去找拉奥。 　　亚历山大给卡尔发来了拉奥的具体住址，他好像又在开会——他在地球上有两具常用的身体，一具待在卡尔童年长大的乡下小别墅，一具跟随着艾尔夫妻俩并最终在艾尔集团处理工作，这两个身体使用同一个身份，因此亚历山大总是会算好时间差，并做好详细的交通伪装，才会在两个地点现身人前。 　　不然呢？亚历山大绝不可能放任自己的躯体和卡尔距离过远，但他也不可能放下公司不管，卡尔的日常开支可不是一个小数字。 　　对常人来说分身乏术是个问题，但亚历山大并非人类，严格来说，他只是一股庞大的数据流，他可以分流成无数份，也可以将无数份数据融合；他可以借助机械的身体在人类之中行走，也可以存身于肉眼不可见的辐射里。 　　而无论他选择将自己变成什么模样，他会确保卡尔在他的保护之中。 　　也许现在，亚历山大想，是时候销毁这具身体了。 　　那个孤身一人来到地球的婴儿终于长大，已经不需要他时时刻刻都跟随在身边。 　　一想到这，他机械的心也感到了温暖和欣慰。 　　茫茫宇宙中，那些令周围的智慧种族和偶尔路过此处的宇宙飞船都胆寒的原型机们从紧张和躁动中平息下来，这段时间里他们的情况明显不对，无论是对于矿星的加速采伐，还是他们高价收购那些奇怪的没有多少人能够解析出实际用途的来自一些已经消亡的文明的遗留物的行为，都代表着他们被什么所惊动，并正在酝酿着什么。 　　没有人敢忽视他们，更没有人敢轻视他们，上一个因为他们在搜集资源时总是安静迅速地避开有生灵的星球而误以为他们软弱可欺的种族已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那些被派出来进行攻击的飞行器被肢解得支离破碎，成为原型机们的一部分。 　　至于这个种族本身？他们倒没有多少人员的伤亡，在这方面这些原型机们很有原则，只是这个种族忽然间发现，他们赖以维持科技的某种能源在一夜之间消失了总储量的四分之三。 　　这样的反击高效、精准、残酷，可又意外的仁慈。 　　整个星际的人都了解了原型机们的作风，他们显然是遵守秩序的存在，安静、低调，实力强大，但只要对他们保持礼貌，就能保证安全。 　　他们维持着已占领的区域的秩序，在他们的占领的区域之外，一定范围内发生的争斗和摩擦也会引起他们的警觉，就在这个“一定范围内”的区域中，一个小小的，早已因为能源被耗空而荒废的矿区，成为了宇宙中的法外之徒极爱光顾的交易点。 　　原型机们的躁动让这个交易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人迹罕至，现在他们安静下来了，这也代表着这个交易区会很快繁荣起来。 　　卡尔对宇宙中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安德鲁将他送到了拉奥的公寓下，卡尔还有些惊讶，他记得大都会的房租很高，拉奥的工资虽然不低，可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他也是有所耳闻的，扣了不少工资以后，他剩下的那点钱绝对不够住在这样环境优雅的小区里。 　　而后他翻找了一下记忆宫殿，才知道拉奥认识了一个朋友——他没有查看太多，知道了拉奥的居住地不止他一个人，他就打了一个电话，告诉那位姑娘他会去看望拉奥。 　　劳拉一开始十分警惕，可也没有太害怕，电话另一端的人说自己是卡尔．艾尔，她的想法是，可能会有骗子假装自己是拉奥的亲人、朋友，可有谁会假装是自己卡尔．艾尔？ 　　谁也装不出卡尔．艾尔的架势，就像谁也装不出托尼．斯塔克那股味道。 　　假扮成他们那样的人太荒唐了。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认识，劳拉虽然不是很相信卡尔的话，但还是满口答应要是卡尔来了拉奥还没回来就给他开门，卡尔在楼下等了一会儿，等劳拉挑挑选选地换好了衣服，化好了妆，才施施然地上楼。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不用说也能猜到，从猫眼里看到卡尔的劳拉以自己没有换好衣服为借口让卡尔在门口稍等，然后以光速冲进门翻出了她最昂贵好看的套装，把自己塞进这件套装的时候她还咬牙切齿地庆幸个不停，还好她因为原本就打算要出门逛街化了妆、做了指甲和头发，现在把自己塞进衣服也只需要好好整理一下。 　　这身套装的风格比较偏向日常，所以穿着也不会显得对卡尔的态度过于谄媚。 　　劳拉当然不会做什么“勾搭上卡尔．艾尔嫁入豪门”的白日梦，她早就过了那个年龄了，或许连她自己也搞不明白为什么她要大费周折地换上这么一身。 　　也许她只是想找一个合适的理由，穿得漂漂亮亮的，让拉奥狠狠惊艳一把。 　　现在她的目的达到了。 　　“没错，就是他，卡尔．艾尔，他来看你了。”劳拉对拉奥说。 　　她让开位置，冲拉奥挑眉，得意洋洋地笑起来：“嘿别这么看我，难得有个英俊的有钱佬上门，我可不能弄得邋里邋遢的——又不是在你面前。” 　　拉奥一点也不介意劳拉的区别对待，短暂的愕然后，他的心思立刻飞到了客厅中，他简直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他的老板。 　　“谢谢你招待他，劳拉，谢谢。”他急匆匆地说，一路小跑着冲进了客厅。 　　劳拉锁上门，慢悠悠地追在他身后走进了门。 　　她有些松了口气，拉奥没对她的打扮做任何评价，在短暂的惊艳以后迅速恢复了正常。 　　但随之而来的更深的失落淹没了她。 　　“老板，您怎么来了？”拉奥冲到卡尔身边以后就拘谨起来，他微笑了一下，这个笑容里居然有些腼腆的意味，“您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就好了，我知道您很忙。” 　　“我可不忙，拉奥，D&M里最近根本没有事，电影和电视剧都拍完了，就等着上映了。”卡尔抬起头微笑，“我是想问，你有没有改行的想法？” 　　“您是指……” 　　“拍电影。”卡尔的笑容扩大了，他的视线在拉奥的身体上巡逻着，就像他能透过挺括的西装、贴身的薄衬衫看见拉奥的身体似的，“我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比你更合适的主演——我是说，你的身材非常合适扮演我想要你扮演的人。” 　　拉奥有些懵：“啊？您是说……可是，我的工作……不不，我不是拒绝的意思，老板，我是说，我从来没有演过电影，我想专业的演员会比我更优秀。” 　　“可是我想要你。” 　　顾虑重重的拉奥瞬间在这句话面前缴械投降：“好的，老板，我没有问题。” 　　卡尔有些坏坏地挑眉：“你不问我想要你拍什么电影？” 　　“我听您的，老板。”拉奥毫不犹豫地说。 　　“别这么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拉奥，不过你要考虑清楚了，如果你拍了这部电影，你在艾尔集团的工作基本就没用了，因为你肯定会红，以后也很有可能就做一个演员了。” 　　“我没有问题，老板，我本来也不是很喜欢这份工作，虽然我能做好。”拉奥非常肯定自己的选择，“我想我还是不习惯和我的同事相处，跟着您对我来说更好一些。” 　　“娱乐圈可也不好混。” 　　“我只是跟着您混，老板，您现在关心娱乐圈，我就去娱乐圈。” 　　“那么收拾东西吧，或者不用收拾东西，你可以直接搬过来。” 　　“……您是说？”拉奥的感觉有些像是自己中了十个亿的彩票，他被这份大礼砸得晕晕乎乎的。 　　卡尔已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正向劳拉露出甜蜜的笑容，“搬去我家呀。你的职位不变，还是我的秘书，亚历山大最近忙于工作都没空回家，你搬到我家来，就住在楼下的房间里，顺便可以照顾我的生活——你会做饭，对吧？” 第53章 　　这时候拉奥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一口答应，而是有些不安地看了劳拉一眼。 　　在他失意的时候，是劳拉安慰他、帮助他，如果这时候他长时间都对他不闻不问的顶头上司一来，他就欢天喜地地接受了对方抛来的橄榄枝，搬出这个温馨的小公寓，那感觉就像他背叛了劳拉似的。 　　超人对他非常重要，没错，只要超人不做出不可理喻的事情，像是想要征服世界之类的，拉奥都会选择站在超人身后，这是好几年前，超人将他从实验室中救出来的时候他就慎重地许过的诺言。 　　可劳拉并不知情，拉奥就必须要考虑到她的意见。 　　她是他最宝贵的普通朋友。 　　“拉奥？”卡尔疑惑地喊了一声。 　　“他会做饭的，卡尔，他做饭可好吃了。” 　　还是劳拉抢先回答，她趁着卡尔转头去看拉奥的时候狠狠瞪了拉奥一眼，满脸都是“这么好的机会你发什么神经居然没有一口答应”的恨铁不成钢。 　　“看来我们达成了共识。”卡尔挺高兴的，他几个跨步就走到了拉奥的身边，伸手拍了拍拉奥的肩膀，“好了，小伙子，直接跟我走吧，我带你看看你的新房间……” 　　拉奥身不由己地被卡尔带着走了，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劳拉，劳拉条件反射一样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还充满了鼓励意味地用力晃了晃自己的拳头。 　　加油，拉奥，她默默在心里说，努力忽视心里的失落。 　　然而不得不承认的是，在失落的同时，她又松了一口气。 　　就是这样了吧，这就是他们的结局。艾尔先生说的话她也听到了，有他的赏识，拉奥的未来必然光辉璀璨，没准儿就能红遍全球，以后她还能指着电影里的拉奥告诉她的孩子说，你看，那就是你妈妈年轻时候最好最好的朋友。 　　认识一个太好的人就是这样，你想要距离他更近一点，又想要距离他更远一点，最后你都被自己搞糊涂了，不知道你究竟是想要靠近他还是远离他。 　　现在这样就很好，劳拉想。 　　而且她也是时候做出决定了，模特这行吃的就是青春饭，她已经不年轻了，其他这个年纪的模特要么转行要么就已经结了婚，她没有结婚，如果说认识拉奥以前她对未来最大的期望就是找一个顺眼的有钱佬结婚，现在，她只想就得好好考虑一下未来。 　　也许去拍电影是个不错的出路？也不求红，只要有足够多的群演机会，保持普通水平以上的收入是绝对没有问题的，而她在纽约混了那么多年，好歹还是有些路子可走。 　　她从手机里翻出了很久以前存下来的某个经纪人的号码。 　　卡尔带着拉奥回到了他在大都市中的家，别墅被掩映在修理得十分整齐的花园中，高大的乔木骄傲挺拔，整个艾尔主宅都浸没在温暖舒适的香气里。 　　或许是一种错觉，拉奥竟觉得艾尔主宅中的阳光也要比外界的灿烂和盛大一些，阳光里几乎有种熏然的味道，让他情不自禁地深深呼吸了几口。 　　“放松些，拉奥。”卡尔说，他的音调轻轻放低了一些，在作为卡尔．艾尔的气泡音和作为超人时低沉磁性的嗓音之间，“你会喜欢这个地方的。” 　　“我并不是担心我以后的居住条件，老板，我只是……劳拉是我的好朋友，是我离开学院以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哦？”卡尔的声音轻轻地挑了起来，“你没有在大学里交到朋友？” 　　“我和我的导师们关系都不错，学长学姐也很照顾我，但是，他们都和劳拉不同。”拉奥努力思考着有什么不同之处，“他们都对我很好，细心体贴，但是我总觉得他们和我之间隔着一层，就好像他们还没有完全接受我。” 　　“为什么是他们还没有完全接受你？为什么不是你还没有完全接受他们？”卡尔反问道。 　　拉奥被问住了，他看着卡尔，脸上露出一点茫然。 　　坚定的心智，领袖的意志，聪慧的头脑，强大的体魄，这些拉奥都有，卡尔一直都觉得无论是万磁王还是X教授都把拉奥教育得很好。 　　但有一点是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能教给拉奥的，那就是如何与普通人相处。 　　“也许他们一直不完全接受你，是因为你一直没有完全接受他们。”卡尔说。 　　说完这句话以后他就留下拉奥一个人思考这些，打开手机查看起了手机上积攒已久的那些消息。 　　当然是工作——不然还有什么消息能够积攒下来？托尼和霍华德已经提前得知了他会暂时消失一段时间，变种人那边，超人本身就不怎么时常出现，动辄消失个十天半个月的是常有的事情，能把消息发到他的手机上积攒下来的，只有工作方面的事情。 　　《福尔摩斯》的拍摄已经完成了，新导演是埃尔森，一个四十多岁发际线堪忧的大英导演。 　　这整部电影的成员都是英国人，而且电影就是在英国拍摄的，卡尔作为指导的那段时间天天驻扎在片场，没事就调教一下两位主演的演技，和这两位谈谈心，要不然就是和埃尔森讨论一下剧情的发展走向，或是不同镜头的取景问题。 　　有麦考的关系在，卡尔在大英帝国境内，甚至于在整个欧洲基本都可以横着走，取景根本就不是问题，麦考甚至派人给他们送来了不少古董级别的服装和道具，弄得道具组的成员都战战兢兢的。 　　这段时间的相处让埃尔森对卡尔的印象非常好，他不止一次向自己身边的同僚们称赞，说卡尔是“每一个导演梦想中的制片人”。 　　不仅仅是因为卡尔投资的时候慷慨大方，更是因为他在选择演员和剧本理解上有极佳的天赋，还能以非常浅显直白的语言进行解释，与此同时，他还不喜欢挑战导演的威严，最多只是在某些不合适的地方轻微提醒几句。 　　卡尔也很喜欢埃尔森的拍摄风格，他不敢想象，这位导演在拍摄《福尔摩斯》之前，居然一直拍爱情片。 　　平行世界和平行世界之间的联系很难解释和形容，某些在这个世界非常重要的人物在另一个平行世界根本不存在也时常有的事情，而埃尔森，就卡尔在平行世界的所见，他在惊悚、悬疑类电影上的地位，相当于宫崎骏在动画电影上的地位。 　　你能想象宫崎骏去拍诸如《大船撞冰山》这类的电影吗？导演是好导演，电影是好电影，可导演和电影根本就是两种风格，凑在一起只会让人觉得违和感爆炸。 　　埃尔森的爱情电影统统都给人一种下一秒镜头里的人就会惨死的错觉，然而实际上的剧情发展是男女主角充满爱意地拥吻起来…… 　　他能继续在电影界混下去，纯粹是因为他的剪辑师，他的妻子，妙手生花，硬生生平衡了找这种违和感。 　　但也因此仅此而已，再多就没有了，埃尔森的电影无论是剧情还是镜头没有一个不美，可到最后就是能让看的人浑身都不得劲，心里头怪怪的，可又找不出哪里奇怪。 　　这些问题当然有专业的影评人发现了，埃尔森在这些年里也一直试图转型，只是英国的电影圈子一直都不大，惊悚悬疑类的电影不是主流，而资源众多、机会众多的好莱坞，这个世界电影的圣地，又一直都比较排外，外国籍的电影人在这里很不好混。 　　卡尔带来的剧本对他来说可谓是天降之喜，他在拍摄电影的期间恨不得就住在片场，专注用心得连卡尔都忍不住提醒他注意一下自己的家庭。 　　他的妻子最近可对他很不满意，都在自己的闺蜜面前抱怨了好多次了。 　　导演埃尔森对电影十分看重，这种情绪也调动了剧组中的积极性，特别是卡尔在片场的时候整个片场的待遇异常丰厚，饮料、零食管够不说，人人都给报销交通费，一日三餐掌勺的都是大厨。 　　两位主演都是实打实的演技派，他们的表演一开始带着模仿真人的痕迹，但在卡尔好好和他们谈了一下，确定了“这个故事虽然基于事实但主角和现实中的人物有很多不同之处”以后，他们也渐渐纠正了过来，在揣摩剧本上花了更多的心思。 　　之后的事情卡尔就不清楚了，他在看过几个镜头，确定已经符合他的预期后就离开了大英帝国，临走前还去了贝克街一趟，邀请他到时候参加电影的首映礼。 　　——理所当然的，夏洛克在轻蔑地说了一声“无聊”以后就不再理他。 　　好医生约翰来圆场，卡尔慷慨地给了他一张签上名的纸条，并告诉他，如果他想要去首映礼，拿着它就能进场，他会把最好的三个位置给他们留着。 　　“我很抱歉，但为什么是三个位置？”好医生非常疑惑。 　　“你的，你新任女朋友的，夏洛克的。”卡尔说，他俏皮地并拢两根手指在额头上一划，然后潇洒地离开了。 　　身后是夏洛克对约翰毫不留情的嘲笑：“看来你的光荣事迹连远在他国的卡尔都知道了……” 　　和公认的“大英第一处子”夏洛克不同，约翰的前女友名单遍布整个世界，他敦厚温柔而又十分可靠的性格极讨女孩子的喜欢。 　　“噢闭嘴吧夏洛克！”老好人约翰没好气地吼道，“我是因为谁被甩的？” 第54章 　　卡尔飞快地浏览一遍信息，詹姆斯给他发了几条信息告诉他最近收到了不错不少的剧本，他选了一些自己非常满意的发到了卡尔的邮件里。 　　在看完了每一个剧本后，卡尔回信告诉詹姆斯这些剧本他一个都不要；然后是埃尔森的信息，埃尔森告诉他《福尔摩斯》的导演剪辑版已经出来了，并且传输到了艾尔主宅的私人影院里，等他点头通过，就马上着手安排上映宣传。 　　“老板，”这时候拉奥说，他看起来恍然大悟，“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卡尔心想你想了这么久才明白，完全超乎我的预料啊。 　　“因为我心里把他们划分在朋友的范围之外，我一开始就觉得只有通过了某种考验……我不知道，就是，只有与众不同的普通人才能成为我的朋友，但实际上，我不应该想这么多。”拉奥看着卡尔，“我现在只是需要和他们好好相处，和他们做普通朋友，我不需要告诉他们我的秘密，他们也不需要告诉我他们的秘密。” 　　他还有一些话没有说，为什么别的人在他表现出安静疏离的态度以后就不再接近他，劳拉却没有这样简单地放弃？ 　　劳拉一直在努力适应他的步伐。 　　“答对了。”卡尔笑起来，拉奥轻微的迷茫似乎被他看在眼中，又似乎没有被他放在心上，他只是把手机往怀里一塞，“走吧拉奥，去看你的房间，就在一楼，我的楼下。” 　　拉奥一走进门就知道他会喜欢他的房间。 　　安静的气氛，开阔的布置，柔软的床铺，床铺对面是书桌，桌面上摆着浅色的木质书架，从窗户往外看，是一丛被修剪得精巧可爱的栀子花灌木。 　　最重要的是，超人在这里。 　　那么他也会在这里。 　　时隔数月后，超人又一次降落在泽维尔学院的草坪上。 　　现在正是周末，没有课程，又无家可归只能留在学校的小变种人们在操场上踢着足球，超人的到来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 　　卡尔在远处看了看这些年轻人，他们脸上快乐的笑容让他的心情也好了很多，为了不打扰到这些孩子，他只在这里停留了很短的时间，就飞上了学校的顶层，轻轻地敲了敲X教授的窗户。 　　“请进，超人。”X教授的声音温和而放松。 　　窗户本来就没有锁上，卡尔推开它，飞进了这个暖洋洋的、布置得十分温馨的办公室，教授正坐在办公桌后方，面前是一本摊开的古籍。 　　他微微地笑着，神色平静放松，面孔已经苍老了，可眼睛依然那么年轻，闪烁着智慧和温暖的光彩。 　　“好久不见，查尔斯。”卡尔率先开口，“我想你也知道拉奥的事情，他现在在艾尔集团工作——而我是他的顶头上司。我是卡尔．艾尔。” 　　“我很难说我对此感到吃惊，在你明确地告诉我你的名字以后，卡尔。” 　　卡尔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他说：“安吉拉已经十五岁了，是吗？我觉得她可以开始考虑未来上什么大学了。” 　　“我询问过她的意见，但是她不想去考大学，她希望以后就留在这里，为那些能力暴动的变种人们梳理能力——她的天赋非常惊人，卡尔，你知道，变种人始终未能被社会接受，就是因为变种能力的不可控性，而安吉拉的安抚是永久的，经由她安抚后镇定下来的变种人都没有二次暴动的经历。” 　　变种人的能力暴动是一个非常严重，完全无法忽视的问题。 　　因为变种能力本身都是在变种人极其激动、恐惧、受到严重的安全威胁时出现的，本质上，变种能力依存于情绪，而情绪是最难以控制的东西。 　　现实中有这样的实例，一个年老的变种人在精神疾病产生的幻觉中受到极大的惊吓，变种能力的暴动杀死了他的两个护工和他刚满六岁的小孙子，而这个变种人在短暂的恢复意识后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饮弹自杀。 　　“而安吉拉的安抚能够让这样的事情不再发生，她具体是如何做到的我们还不清楚，汉克还在研究。” 　　卡尔轻轻挑起了眉梢：“查尔斯，你还记得我当初带她回来的时候，你帮助每一个变种人梳理了大脑，唯独没有帮助安吉拉吗？你告诉我她的心理状态非常正常。” 　　“是的，她的情绪非常稳定。”教授轻轻点头，“然后我就没有继续深入她的思维了，安吉拉也不喜欢接受这样的检查，实际上，她厌恶一切检查——学院里的孩子们普遍都是如此，这让为他们体检这件事变得非常困难。” 　　“我能理解。”卡尔说，“我希望能和安吉拉谈谈，可以吗？” 　　教授笑了：“当然，我想她会很乐意和你说话的。” 　　“不怕我把人拐走了？” 　　“超人还需要拐人？”教授笑出了声，“现在泽维尔学院里都是你的人！我这校长可没有你得人心。” 　　“别太夸我了，查尔斯。”卡尔也笑起来。 　　他告别了教授，独自沿着楼梯慢慢地走了下去，走在路上的时候他的笑容却消失了。 　　安吉拉现在正待在泽维尔学院一个偏远的小花园里，在泽维尔学院的众多花园中，它又小，设计又不够巧妙，没有稀有的花卉和雕饰精美的喷泉，位置还很偏僻，所以一向没有什么人会到这里来。 　　沿路竟然没有碰到一个人。 　　今天的天空十分晴朗，清澈的小溪点缀在如茵绿草上，闪烁着鱼鳞般排列整齐的波光。 　　“我很想你，超人。”安吉拉细声细气地说。 　　她已经十五岁了，可无论是嗓音还是身体都还像个未发育的孩子，穿着漂亮的浅色碎花裙子坐在陈旧的木椅子上，脚上是系带的小皮鞋，还有孩子气的蕾丝袜。 　　她转头看过来，像是电影里一个漫长的镜头。 　　“你可以叫我凯，安吉拉。”卡尔放柔了声音，他走到安吉拉的身边，“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嗯。”安吉拉低声说。 　　坐下以后卡尔半晌都没有说话。 　　“我听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安吉拉主动开口，“他们都说你很强大，说你从来没有失败过。” 　　“噢……小天使，没有人强大到永不失败，我只是把我的失败掩饰得很好。” 　　安吉拉看着卡尔，她的眼睛在天气晴朗的时候显示出动人的碧蓝色，“出什么事了吗？你的气息很不稳定。” 　　轻轻的，她把手放到卡尔的膝盖上。 　　一种安静而恬淡的频率从她的手掌心里传了过来，卡尔看着安吉拉，从未像这一刻那样意识到安吉拉的可靠和强大，她在心灵深处自成一个行星，蓬勃的力量收敛在她的宇宙之中，她的思维和信念都遥不可及，而她的气息是如此稀薄和稳定—— 　　卡尔猛地回过神来。 　　“你太累了，凯。”安吉拉收回了手，她垂下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一朵因为残缺在花丛中格外醒目的小花。 　　“……你对其他人都是这么做的吗？”卡尔问她，“把你自身的某一部分特性赋予他们，你的稳定，你的信念，你的爱——你对我的爱。你让他们像你爱我那样爱我吗？” 　　“我只是给了他们一点种子。”安吉拉说，“我能做的仅仅是给出去。他们可以拒绝它，可以杀死它，但是没有人这么做。” 　　“你可以只是给他们稳定。” 　　“我只给他们稳定，是他们自己向我要求更多。”安吉拉说，“他们总是要求更多，也总是要求更好的，可你什么都不肯要。你不需要我吗？” 　　卡尔没有说话，他弯下腰拥抱这女孩儿，安吉拉冷淡的神色轻轻动了一下，她张开双臂，环住了卡尔。 　　“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卡尔在安吉拉耳边说。 　　“是什么？” 　　“我不是变种人。”卡尔压低了嗓门，“我是个外星人。” 　　“……” 　　“我还有一个秘密。” 　　“……是什么？” 　　“你也不是变种人。” 　　安吉拉无声地笑起来：“我也是外星人？” 　　“不全是，小天使，你是半个外星人。” 　　到最后卡尔走的时候，他也不知道安吉拉有没有相信他说的话，因为安吉拉只是抿着嘴唇笑。 　　她的眼睛很大，眼间距略宽，鼻头翘，鼻梁却有些塌，天生就是一张孩子气得让人不忍责怪的脸，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像是刚来到泽维尔学院那样娇小，人又太安静，所以在学院中根本没有和她谈得来的朋友。 　　卡尔一度担心安吉拉出现什么问题，不是他想太多，像这样经受过太多折磨，心理状态又特别稳的人，有很大的几率都是因为他们的心智已经完全扭曲，才能表现出这样惊人的平静和稳定。 　　教授或许也有相类似的担忧，所以在安吉拉表现得和整个学院的人都格格不入的时候，也只是略微责怪了一下安吉拉身边的人，鼓励安吉拉多和身边的人交谈，然后就没有过多介入了。 　　但连卡尔自己也没有想到，安吉拉竟然有一半的外星血统。 　　想来是她属于人类的那一部分保护了她的身份，那些实验室才没能检测出她的问题。 　　人类对于宇宙种族的认识还太浅薄。 　　他们不知道有很多具有拟态功能的外星人其实就隐藏在人类之中，又或是那些外星人根本无法被人类的视觉所见，也无法被人类的仪器检测出来。 第55章 　　他们的本身依托于和地球发展出来的科技完全不同的另一种规则，就像是魔法生物，但又和魔法不同。 　　比如安吉拉。 　　就在她对卡尔释放她的能力时，卡尔看到了她的核心，那不应该属于纯人类的，被深深地隐藏在她的精神深处的核心。 　　一个小小的蓝色星球，环绕着细碎的薄雾一般的小行星带。 　　年幼，但生机勃勃。 　　这令卡尔松了一口气，因为他意识到安吉拉是一种宇宙生物，而且一定是独居的那种。 　　他牢牢记住了安吉拉的核心，预备等有机会了去和那些宇宙中的智慧生物接触一下，降落在那些拥有宇宙旅行能力的星球上可能被视为某种威胁，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找一个合适的交易区打探消息。 　　卡尔还没有关注过这个世界的宇宙，尽管他时常凝视太阳和群星，但那些一闪而逝的从遥远处经过的宇宙商船、星际海盗、法外之徒又或是巡逻的宇宙军团，他只是看见了，却没有和他们进行过任何交流。 　　亚历山大并不干涉他的行动，他对卡尔的教育和照顾一直如此，亲密而克制，强势而温柔，他总是以一种建议的语气和卡尔说话，一旦卡尔做出了决定，他最多旁侧敲击，绝不会直接反驳。 　　这一次也一样，他只是说“您迟早会和他们有接触的”，而后就不发一言，把一切都交给卡尔。 　　也许是时候去宇宙中看看了，去太阳系以外的地方，卡尔想。 　　还有童年的朋友，他还未成为氪星人时的老师，威廉。 　　你到底是谁，威廉？ 　　当然了，在真正开始宇宙旅行以前，卡尔还记得他有一场派对要办。 　　场地的设计和装饰，厨师和食材的预定，还有一大堆不需要卡尔亲自邀请的人要给邀请函——这些事卡尔全都交给了拉奥，尽管拉奥自己就是被邀请的一员。 　　他原计划是直接找一家专门办派对的公司，考察都用不着，直接找托尼要一份名单就好了，能够满足托尼那种吹毛求疵、想法一分钟一变的主顾，这家公司绝对能应付他的小小要求。 　　可惜被拉奥拦住了。 　　他强烈要求卡尔把这项任务交给他，理由是他搬过来以后每天除了吃就是睡，最多就是帮卡尔做做三餐，整理一下卡尔的零食和衣柜，再不做点事情，脑子都要荒废了。 　　卡尔当然应允下来。 　　而他要操心的是最麻烦的问题：邀请哪些人过来？ 　　X教授和万磁王都不合适，安吉拉不合适，霍华德问过了没空，拉奥算上，托尼算上，莱克斯算上，亚历山大算上，这样满打满算再加上卡尔自己，也才五个人而已。 　　虽然原计划就是小型派对，但只有五个人的派对，人也太少了。 　　卡尔决定把问题交给托尼和莱克斯，让他们俩都带些合适的人选到宴会上来，这样一方面宴会也好看，一方面卡尔也能以卡尔．艾尔的身份认识一些朋友。 　　“要我带人？”托尼的反应很有趣，“嘿，小王子，我有最棒的超模名单，还有每一任上过《花花公子》封面的女人的手机号，你要我带她们过来吗？” 　　卡尔知道托尼根本没什么朋友。 　　他们都认识两三年了，虽然卡尔这个身份没多少朋友，但是超人还是有不少靠谱的朋友的，从这点说他的社交技能一直都在线。 　　反观托尼，本来托尼在MIT读大学的时候还是认识了一些志同道合的科学家，毕竟是世界级名校嘛，天才扎堆，有一段时间托尼和他们的关系还不错，可惜的是那些人最终都受不了托尼的唯我独尊和坏脾气，陆陆续续地和托尼划清了界限。 　　现在卡尔不仅是托尼最好的朋友，还是托尼仅有的朋友了。 　　尽管卡尔一直都挺喜欢托尼，但不得不说，在这方面，托尼就是自己作的。 　　永远不会主动表达自己的感情，就算很喜欢你也别别扭扭的不愿意承认，好像承认了就输了一样；因为知道自己的脾气不讨人喜欢，有时候甚至会故意说难听的话触怒别人，又在对方愤而离开后独自后悔。 　　酗酒，乱搞，某段时间里还嗑药，不过被卡尔和霍华德，主要是卡尔，强行制止了；追求感官刺激而忽略真心，在任何事上都随心所欲地乱来；虽然有时候知道自己错了以后托尼也会积极地做出补救，但他不肯让人知道他在认真补救，也绝不肯承认自己犯错。 　　性格上的缺陷人人都有，可托尼的缺陷太多也太严重了，除了卡尔以外，根本没有人受得了他。 　　连托尼的妈妈玛利亚女士，好多时候都受不了自己亲儿子的闹腾，她会在托尼和他丈夫吵架的时候无比嫌弃地将托尼踢出家门，要他自己找乐子去，少来烦她。 　　“又是小王子？”卡尔却没有说教，“我以为你已经固定叫我K了。” 　　“昵称又不嫌多，而且K听起来太严肃了，还是小王子适合你。”托尼笑个不停，“听听，小王子，多贴切！” 　　“好吧托尼，你爱叫什么都好。”卡尔轻易地退了步，不过他知道总有一天他会叫托尼还回来，“你就没有正常一些的朋友可以带来吗？” 　　“比如莱克斯．卢瑟？哈，我可听说他前段时间才给你的小玩具投资了五个亿——我就知道你会和他关系很好，心理学上这叫什么来着？就是你们有同样的心理阴影所以很容易被对方吸引什么的，你知道我读的不是这个专业，不过我泡的上一个妹子和我讲过……我不太清楚，总之就是那么回事。”托尼嘲笑道，“我说，你们干脆组成一个父母双亡小组好了。” 　　父母双亡小组？ 　　卡尔心想你有父母你嘚瑟吧，再让你嘚瑟一阵你就要哭着来谢谢我了，要不是这个世界有我帮忙，你迟早也要加入我们父母双亡小组。 　　这个世界就算啦，妮妮要开开心心的才好嘛。 　　父母双亡小组还是给我、莱克西和布鲁西宝贝三个人吧，毕竟过去已经无法逆转了。 　　简直有些体会到霍华德的老父亲心态，卡尔深沉地想，一边想把专门戳人痛点的嘴贱的妮妮打死，一边又好舍不得他长大成熟起来。 　　霍华德是爱在心口难开，卡尔是……可能主要是因为他知道，长大成熟的中老年钢铁侠控制狂不仅依然小孩子脾气，搞事能力还成立方倍增长吧。 　　“我会邀请莱克西的，托尼。” 　　“莱克西？！等会儿等会儿，等我出来一下。”托尼从挤挤挨挨的宴会中走了出来，他站在露台上，冲着电话吼道，“你叫他莱克西？对不起？我到底错过了什么？我是错过了几部电影？” 　　“……噢，你知道，我毕竟太讨人喜欢了，我刚打算搬到大都会的时候在街上逛了逛，他就把我认出来了，叫我上了他的车说要送我回家，我们聊得很好，他就给我投资了五个亿。”卡尔说，“没有要股份哦。” 　　“这不是卢瑟会做的事，我告诉你，那小子一肚子坏水儿，光给钱什么都不要不是他的作风。”托尼哼哼唧唧地说，“他肯定盯上你什么了。” 　　卡尔嘻嘻地笑：“他看上我可爱了。” 　　“哼。”托尼在这头直翻白眼儿，“你叫他来，我倒要看看他是怎么看上你可爱了。” 　　“你来呀，说真的，记得带些人过来，我认识的人不多你又不是不知道。” 　　“比如带些男模过来？” 　　满腹不爽的托尼还对很久以前的那场对话耿耿于怀，“认真的，小王子，我能马上给你拉来全世界最有名气的男模！邀请他们和邀请女模根本不是一个价，即使是最知名的男模也非常廉价……” 　　“不——不！！！”卡尔叫道，他的气泡音都快破了，因为紧张，听起来简直有些可怜兮兮的，“不行托尼，你会让全世界都觉得我是个gay！” 　　“老实说，你的审美确实很有gay范儿。” 　　男设计师十男九gay，剩下那个一般通吃。 　　只有gay才有顶尖的设计——这几乎是时尚界的真理。 　　“如果我是gay，你以为你现在还是单身？”卡尔决定出击，“托妮妮超可爱！我是gay的话，托妮妮就是我的男朋友！” 　　“什——么？！”托尼也叫了起来，“托妮妮是什么【哔——】！像个软绵绵的小娘们儿一样！而且我也不是你的男朋友，我是直的！钢管直！” 　　“那我也不是gay。” 　　“你不是，小王子，你当然不是。” 　　等等，卡尔忽然想到，我为什么要在意我是不是gay？我又不歧视gay，现在全世界最红火的耽美同人网站，jj站还是我开发的！ 　　而且他确实不怎么在意自己的性向。 　　拜托，他看到过那么多平行世界，那些世界里的超人和正义联盟的多数成员都结过婚，和半数的复仇者联盟谈过恋爱，超人的暧昧对象囊括了整个宇宙，卡尔年少无知的时候见识了太多，现在已经麻木了。 　　真奇怪，有时候卡尔自己也觉得惊奇，为什么他偏偏只是没和莱克斯结过婚呢？ 　　明明莱克斯满心都是超人，每天为超痴迷为超狂，超人对莱克斯也很特殊，生气的时候叫人家“卢瑟”，莱克斯一出事就冲口而出“莱克斯！”，紧张得跟自己受伤了一样。 　　超人对谁都好，这是当然，可是只有面对莱克斯的时候，超人才会有那种暴怒感，那种愤恨到想要将对方撕碎的悲哀。 　　以及与愤恨、悲哀同存的爱。 　　而就卡尔本身来说呢？他是很喜欢大家，他喜欢X教授，喜欢万磁王，喜欢戴安娜小姐姐，喜欢还没有变成蝙蝠侠归来的布鲁西宝贝，喜欢托尼，喜欢所有人…… 　　他也喜欢莱克斯。 　　他很喜欢莱克斯。 　　也只有对莱克斯的感情，不仅仅是一种掺杂着宠爱欲和保护欲的喜爱，和他对所有人的喜爱都不同，更带着一种暴虐的、想要撕毁对方亦或是被他撕毁的狂怒。 　　我知晓你能作多少恶：正因如此，我更愿你从善。 第56章 　　这一刻，与其说他是在争辩自己是不是gay，不如说，他只是有些享受和托尼吵架的感觉，享受托尼被他气得炸毛。 　　和坦诚温柔的克拉克相比他真的超坏。 　　因为卡尔一想通自己根本用不着对自己的性取向这么紧张（他也确实搞不太清楚自己的性取向），马上就意识到这是一个逗弄托尼的绝好时机。 　　然后他就改了口，用他可爱的气泡音说：“你知道吗？我忽然觉得如果我不是gay，你就不是我男朋友了——你不是我男朋友诶，我们都太亏了！” 　　“什么？？！！”托尼现在只会说这个词了。 　　刚刚冷静下来的他又受到了惊吓，卡尔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萌萌哒的行为也只是让托尼的鸡皮疙瘩一层又一层地往外冒。 　　要搁在平时托尼还会觉得卡尔这么说话挺可爱的，天知道，他心里一直觉得卡尔就是他最想要的那种弟弟，温顺听话乖巧，虽然有些时候托尼根本就不明白卡尔到底是在想些什么，或者是他又有哪里惹到卡尔让卡尔不开心了，但那根本不会让他感觉到烦心，他清楚卡尔就算发脾气也不会做任何伤害别人的事。 　　可老实说，现在他开始觉得卡尔神奇的脑回路让他头痛了。 　　托尼．钢铁直男．斯塔克完全想象不出来卡尔会继续往后说什么，他也不想知道！ 　　他尝试着做出了最后的努力：“听着小王子，这个话题我们到此为止……” 　　“我还是想要托妮妮做我的男朋友！”卡尔大声地、快乐地用他甜蜜的嗓音打断了托尼的话，“就这样好了！我无所谓是不是gay，既然这样，还不如我承认我是个gay，这样托妮妮就是我的男朋友了！” 　　“不不不小王子，这件事和你想象的不一样……”托尼都没心思和卡尔辩解他的名字。 　　该死的亚历山大一定是没有给小王子做性教育！ 　　听听卡尔的口气！他以为男朋友是什么意思？过家家的好伙伴？ 　　“我们要召开记者发布会吗？天呐我还是第一次有男朋友！” 　　这次宴会过去以后他一定要好好和亚历山大讨论一下小王子的教育问题。 　　“我不是你男朋友！卡尔！”托尼大声吼道，“我直得不能更直了！” 　　这一声振聋发聩的咆哮一出口，托尼就觉得有什么不好。 　　拜托拜托，别让场面太戏剧化了，千万别。这一刻，全美绯闻榜常驻首席，托尼．花花公子．斯塔克，诚心诚意地祈祷道。 　　可惜事与愿违。 　　他僵硬地回过身，正看见他的女伴目瞪口呆地站在他的身后，她叫奥黛丽还是奥斯汀来着？随便她叫什么，只要不是记者—— 　　“咔嚓。” 　　白光一闪。 　　该死的，是闪光灯！ 　　托尼猛地回过头，正看见女记者放下手中的相机。见他看过来，她抬起下巴，冲他露出挑衅的笑容：“嗨，托斯塔克先生，希望你还记得我。” 　　谁会不记得露易丝．莱恩？ 　　全世界最顶尖的记者之一，普利策新闻奖得主，曾经是全世界最有名的战地记者，胆大妄为，为了拿到新闻从不畏惧深入险境，永远有办法搞到比别人更多的内部消息。 　　她从战地记者的身份上退下来以后曾经负责经济板块，还曾经采访过托尼，不过被托尼狠狠地嘲讽了一顿。 　　大概就是一些嘲笑她胸大无脑的话吧，托尼也记不清了，只是那次采访之后，露易丝就一直都看他不顺眼。 　　现在，他都能够想象到对方会在报纸上写些什么东西。 　　不过也没什么，托尼暗中安慰自己，一张照片说明不了什么，露易丝也不可能单凭一张照片胡乱写新闻，她好歹也是全世界最好的记者之一，不会做这么没品的事情。 　　不过全世界最好的记者……可能会只有一张照片吗？ 　　果然，露易丝冲他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斯塔克先生，我想您应该认识这个。”她点了点领口的钻石胸针，“我稍微做了一点掩饰，但您应该能够认出来，这可是艾尔集团专供战地记者的便携录音器，即使在战火中也能录入精确的人声，而且录下的内容会被实时上传到我预设的账号中。” 　　妈的。托尼想。 　　可能是还怕他现在的情况不够有趣，卡尔在电话的另一端又说话了，语气非常欢快：“托尼你还好吗？这个话题你不喜欢的话我们可以以后再讨论嘛。就这样啦，记得来参加我的派对，最好能带人过来！” 　　他把电话挂了。 　　留下托尼一个人面对这样的尴尬。 　　很好，现在只剩下托尼一个人面对手握黑料的露易丝了！ 　　“晚上好啊，莱恩小姐，你也是觉得派对太吵闹所以出来呼吸新鲜空气的吗？” 　　托尼扯出一个干巴巴的笑脸。 　　可惜露易丝直接打断了他的幻想：“我拍了照，还录了像，并且我带了录音设备——想好这件事要怎么揭过了吗，斯塔克先生？” 　　托尼气得想打人，可还得保持微笑：“叫我托尼就好，莱恩小姐，叫我斯塔克先生总让我觉得你是在叫我的父亲。” 　　打发露易丝比托尼想象得更容易些，只是一个专访机会，露易丝就松口同意把这件事揭过了。 　　但她强调说：“我要一个‘认真’的专访，你要认真回答我的每一个问题，少说些无聊的笑话。” 　　“喂！”托尼说，“我就知道你还为了上次的事情怀恨在心！” 　　“怎么？难道我不应该？在我认认真真为了询问你那些我看都看不懂的高科技问题研究了半个月的科学杂志，而你带着浑身的酒气和口红印出场，还一见面就试图和我调情以后？” 　　托尼顿时哑口无言。 　　他的女伴还神色恍惚可怜兮兮地站在一边，不过她只是一个小模特而已，就算出去说了什么也不足为惧，只会被嘲笑她想红想疯了，连“托尼是个gay”这种话题都编的出来。 　　托尼过去哄了两句，说了几句好话，许诺了衣服首饰和封面机会，这个小美人儿就识相地露出了娇笑，乖乖端着酒杯走远了。 　　看她眼中还残留的震惊，大概她在心里已经认定了托尼是个深柜——可谁会在乎她呢？ 　　松了一口气的托尼一回头，就看见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露易丝。 　　“怎么。”注意到他的视线，露易丝露出一个充满了得意的笑脸，“不欢迎我待在这里？” 　　“当然不会，自便吧莱恩小姐。”托尼没好气地说。 　　他翻出手机，想着一定要打电话过去好好教训一下卡尔，可想来想去又有些犹豫。 　　老天，小王子真的知道gay代表什么吗？他真的知道男朋友是什么意思吗？ 　　不是说K不聪明，可是K完全不像是了解这些的人，他哪怕是搂着几个比基尼女模出场，也会让人觉得是女模在吃他的豆腐，而不是他左拥右抱占尽便宜。 　　托尼有些头痛地拧着眉头，他盯着手机的眼神都快把手机给盯穿了，半晌后，见他迟迟没有动作的露易丝终于忍不住开口：“不打电话吗，斯塔克先生？” 　　“你怎么还在这儿！”被吓了一跳的托尼脱口而出。 　　“这么说话就太让人伤心了，斯塔克先生。”露易丝好笑地挑起了眉头，“这是公开场合，你可以在这里，我为什么不可以在这里？” 　　“说不准是因为你太讨人厌了，莱恩小姐。”托尼毫不留情地说，“讲真的，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擅长将自己置身于危险的女士，你不仅擅长把自己置身于危险，还擅长令别人身陷囹圄——如果我没记错，你在之前一直都是战地记者，离开这个位置是因为你的冲动害死了同僚。多漂亮的履历，我都想为你鼓掌了。” 　　露易丝的呼吸停滞了一两秒，她的妆容太完美，因此托尼看不清她是不是有片刻的面色苍白。 　　“你错了，斯塔克先生。”随即她的语气又恢复了最初的冷酷，她站直了身体，一手叉腰，显然已经将自己调节成了战斗状态，“我离开战地记者的职位不是因为我的冲动害死了我的同僚，而是因为我目睹了我的同僚因为冲动而害死自己。” 　　“在我看来都差不多……”托尼随口说，他已经失去了和露易丝继续说话的兴致，眼神飘向了繁华的派对中，“现在你得到了我的专访，那我就……” 　　“这当然不一样！” 　　露易丝抬高了语调，她冷冷地盯着托尼。 　　“像你这样的花花公子是永远都理解不了我们的，你理解不了什么叫做‘如果你拍得不够好，说明你的距离还不够近’，你理解不了时时刻刻都有丧命的危险，浑身又脏又臭地趴在地上一整天只为了多拍几张照片是什么感受，你也理解不了记者这份职业。” 　　“你不知道我们为了获取那些被像你这样的资本家隐藏住的东西要冒多少风险，你不知道世界上有多少人在受苦和受难，你不知道在你们用啤酒和香槟洗澡的时候，有多少人会因为饥饿和干渴而死。” 　　“——你不知道我们是在为真理和真相而战斗。” 　　她说，语气越发高昂，“你不知道正义在我们的心里，而那些顶级的、距离足够接近的战场照片，那些和恐怖分子、反政府头领之间的交谈对我们有多大的吸引，对我们来说它们不啻于毒品，而我离开战场也不是因为我的同僚就在我眼前被流弹杀死，而是我意识到长时间处于这种紧迫和强烈的氛围里，迟早有一天我也会像他一样冲出去送死。” 　　“——我不畏惧死，但我畏惧我的这种疯狂。” 　　说到这里的时候露易丝的眼角轻轻抽动了一下，她的眼中流露出些许沉醉，亦或是恐惧。 　　但最终这些感情都趋于平静。 　　“迟早有一天，斯塔克先生，迟早有一天我会回到战场上，并且不是因为疯狂而无畏，我将会因为冷静而无畏。我将是最好的战地记者，而且，是的，只是最好的战地‘记者’，而不是最好的战地‘女记者’。” 　　“哇哦，精彩的演讲。”托尼假惺惺地鼓起了掌。 　　被这么一通怼以后他也有了火气，他冷笑着说，“你对理想的陈述精彩至极，可这又和我有什么关系？难道你就可以站在道德的高地上贬低我？生来就聪明而且有万贯家财可不是我的错！恕我直言，莱恩小姐，你的所言所行可不是真正的高尚。” 　　露易丝一定还有无数精彩的句子可以用来嘲讽他，可她只是冷淡地看了一眼托尼，轻蔑地说： 　　“贬低你？不不不，斯塔克先生，没有人可以贬低你，因为你已经事先贬低了所有人。你知道你最让人受不了的是什么吗？在你心里没有真正重要的东西，偏偏你又聪明绝顶。你拥有的太多了，你可以用你的智慧、财富和你的漂亮脸蛋轻视所有人，无所谓，你的问题在于你谁也不在乎。” 　　托尼的冷笑凝固在了脸上。 　　“我谁也不在乎？”他说，“我谁也不在乎？我谁也不在乎？” 　　可能是因为刚刚才和卡尔互相瞎说了一通，他的心情实在是太放松了，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在宴会上喝了太多酒，同太多的美人眉目传情，以至于现在托尼觉得自己有些神志不清。 　　露易丝的话，好吧，尖锐得即使是托尼也受不了。 　　他肺都要气炸了。 　　这是真的肺都要被气炸，而不是和卡尔在一起时候的笑闹，他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脑中有一根筋在抽搐，像是一场宿醉以后的剧痛，他急促地呼吸着，夜晚的空气和刚刚喝下的酒精弄得他肺叶火烧一样，可滚他妈的吧。 　　“我谁也不在乎？” 　　他咬着牙齿缓慢地说，觉得口里泛起了古怪的咸腥味。 　　是呀，这不是全世界公认的事情？像托尼．斯塔克这样的少年天才、花花公子、亿万富翁（他自己的专利就价值这么多了），成日沉浸在酒精和女人的肉体中，他会在乎什么？ 　　他什么也不在乎。 第57章 　　噢，可怜的妮妮，卡尔想。 　　但他在挂断电话之前几乎就能够猜到事情会怎么发展了，这种猜测出自于他对托尼的了解，他和露易丝还没有过真正的交谈，但卡尔对露易丝的了解几乎和他对托尼的了解一样多，甚至还要更胜一筹。 　　露易丝．莱恩，克拉克的妻子。 　　克拉克有时会亲昵地称呼她为露儿，他们对视的时候总有那么多的默契和柔情，他们之间的爱情是卡尔对爱情的最初印象，而他最初认识到的爱情，它意味着坚强、信任，同样也意味着保护和接纳。 　　如果没有看到其他世界的能力，卡尔觉得或许他也会像克拉克那样爱上露易丝。 　　为什么不呢？ 　　一个将军的女儿，标准的官二代，却决心为了正义放弃优渥的生活和来自父亲的支持成为一名记者，奔走在全世界最危险的地方，和最奸猾狡诈的犯罪分子交谈，和最冷酷铁血的阴谋论者对话，忍受干渴、饥饿、肮脏和那些暴乱地区中作为一个女人时刻被觊觎的危险。 　　她总是在战斗，总是不屈服，有时候她在某件事上所表现出的坚忍和毅力即使是超人也要心生敬佩。 　　——不过那是在作为旁观者时才会有的情绪。 　　如果你不幸成为这位记者的目标，那么你完蛋了，她会利用她所能利用的任何一种方法达成自己的目的，她从不循规蹈矩，她聪明、理智、干练而且时刻都做好了准备，她会像打游击战一样绕着你转圈，烦得你除了一头栽进她的陷阱以外别无选择。 　　卡尔得承认，他在同情托尼的同时又有些不忍。 　　可事情就是这么发展的，上次托尼搞砸了露易丝对他的采访，就得想到迟早露易丝会找回来，这就是她的风格；托尼狠狠给露易丝一刀子，就别责怪露易丝同样凶狠地反击回来。 　　卡尔自己并不介意托尼的嘴贱，他能接受这个不完美的托尼，这没什么，他心胸宽广——这么夸自己还蛮尴尬的但事实确实如此。 　　托尼嘲笑他父母双亡的时候，卡尔并非毫不难过。 　　其实托尼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和他说话了，或许是卡尔虽然会暗暗欺负一下托尼，但多数时候都很哄着他的原因吧。 　　但说自己难过很没趣，卡尔不爱暴露这些。 　　而且他受得了。 　　在情绪管理和自我疏解这方面他的技巧已经登峰造极，卡尔都寻思着以后找机会开导一下布鲁斯什么的。 　　他不跟托尼计较，只是清楚托尼就是这样，没喝多以前托尼还勉强靠谱，喝多了以后托尼整个人都没边儿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他浑身是刺，稍有事情不如他意他就要大发脾气，他一个不开心就践踏所有人。 　　即使他最好的、唯一的朋友。 　　没关系，这没有问题，卡尔想，尽管戳我的心好了，我习惯了忍受苛责。 　　但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忍受。 　　尤其是露易丝，亲眼目睹同伴的死亡带给她严重的心理创伤，心理医生诊断她患上了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 　　露易丝是在因为同伴的死亡责怪自己。 　　是的，战地记者都知道这份工作有多危险，也都默认了照顾好自己为上的规则，这项工作本质上是十分残忍的，它要一个心智正常的人看战争引起的所有悲哀苦痛残肢断体，用镜头和文字加以描述，每一个战地记者或多或少都有些心理问题，而弹火纷飞中，找个掩体保护好自己都不是简单的事情，更别说顾及别人了。 　　露易丝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同僚为了一张足够接近的照片离开了掩体，然后被地雷炸成了血肉、内脏组成的烟花。 　　这绝对不是她的错，可她当时和那位同僚那么接近，就好像只要伸出援手她就能拯救对方似的，理智告诉她她不应该为此痛苦，感情和良知却使她难以安眠。 　　你戳她的痛点，她会用一千根针狠狠扎你的心。 　　永远别小看她看透人心的能力。 　　何况她确确实实花了一个多月为采访托尼做准备，她自学了所有她能在短时间内搞懂的初级理论，翻阅了托尼从小到大的每一个专利和所有她能找到的和托尼有关的资料，她向所有她能找到关系攀谈的董事会成员征询意见。 　　她研究斯塔克父子的笔记完全可以不经修订马上出版。 　　人们常说不要站在道德制高点嘲讽别人，那是因为多数人永远没办法站在道德制高点上。 　　就像嘲讽有钱人的时候说“有钱了不起呀”，一般都意味着心里实质上对对方羡慕嫉妒恨一样。 　　托尼并非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问题，他只是拒绝去思考，拒绝去想。 　　他和霍华德之间关系糟糕，本身也不过是沟通不良导致的小问题，而后小的误解逐渐滚动、变大，最后成了一个死结，即使是死结那也是一个可以用良好的沟通冰释前嫌的死结，可托尼和霍华德都拒绝这么做。 　　你拒绝解决问题，那么所有的后果就都是你自己酿成的苦果。 　　你知道你说的话对别人来说有多扎心，而你就是因为这句话扎心才这么说——别怀疑，托尼从来都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难听——遭到反噬是多么天经地义。 　　这是托尼应得的。 　　没有办法。 　　不管他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他现在就是个混蛋。 　　霍华德和我忍受你是因为我们爱你，其他所有人忍受你是因为他们不得不忍受你，而那些既不爱你，又底气足到不需要忍受你的人，永远只会攻击你。 　　真希望妮妮永远都不会长大……但怎么可能呢？ 　　人都是会长大的，而且总是长大得越晚越后悔莫及。 　　托尼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他想要走上几圈来平复自己的心情，可惜他失败了。 　　“我他妈在乎的多了去了！可谁他妈在乎我！谁他妈在乎我！”他张大嘴，以为自己在咆哮，可其实没有，这些话轻柔极了，和它们本身所包含的情绪截然不同，“谁他妈在乎我了？” 　　没有人在乎他。 　　这是托尼．斯塔克还很年幼的时候就认识到的真相。 　　周围那些围绕着他的人只是喜爱他的财富和他的名气，有极少数的人是因为喜爱他的智慧但又总是离他而去。 　　没有人真正在意他，就连这世界上最应该关心他和爱他的人也不在乎他，霍华德只知道工作，他妈妈只知道霍华德……好吧他妈妈的心里还是有他的，可在妈妈心里，任何事只要只要和霍华德相关，别的谁都要靠边站，亲生儿子也不例外。 　　只有卡尔……只有卡尔在乎他。他是他最好的朋友，他还是他唯一的朋友。 　　现在他最好的、唯一的朋友也认识了新朋友！ 　　莱克西，叫得多么亲密，托尼知道自己不爽得没有道理可是他就是不爽，他不爽得想要所有人陪他一起不爽。 　　已经走出几步的露易丝狐疑地停了下来，她转头，问：“斯塔克先生？” 　　托尼根本就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他现在难受得厉害，胃里翻江倒海的，明明没有喝多少酒，却只是想吐。他跌跌撞撞地朝着露易丝的方向冲了过去，意识消失前他只记得听到了一声尖叫。 　　是什么来着？好像是“操！我的衣服！你吐在我衣服上了！” 　　随即就是一片黑暗。 　　“您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拉奥不解地问。 　　卡尔笑得几乎要趴在沙发上了，他一边冲着拉奥挥手，一边断断续续地告诉他：“我刚刚、耍了托尼一次，然后他和、露易丝撞上了，他戳了露易丝痛点，然后被露易丝戳中了痛点，然后、然后他就吐在露易丝身上了！” 　　拉奥满头雾水，不过他大致从卡尔的话中抓住了关键词，“您是说露易丝？是……露易丝．莱恩小姐吗？” 　　他对这位名声在外的记者有些印象，在他刚刚成为卡尔的秘书时，她就千方百计地找机会想要询问他为什么他年纪轻轻，还刚刚毕业，就能找到这样一份全世界的人都梦寐以求的工作。 　　她怀疑他和几乎从来不在公众面前露面的卡尔．艾尔有什么联系，当时的拉奥百般否认，但现在看来她的推测是对的。 　　“是啊，你认识她？也对，她大概是全美最有名和最受欢迎的记者了，我记得全球最性感女士的排行榜中她一直都位列前十五。要我说还太低了，她平时不怎么用心打扮就已经漂亮得让她在采访节目中喧宾夺主，稍微打扮一下的话，她简直艳光四射。” 　　“您听起来很喜欢她。”拉奥提议，“您可以邀请她来参加派对。” 　　“哦哦，拉奥，不用我邀请了，我想托尼会带着她一起来的。” 　　卡尔已经听到露易丝一边咒骂一边认命地去叫人帮忙搬动死猪一样躺在自己的呕吐物里的托尼了。 　　露易丝是个强硬但也很好心的女士，她具有高度的社会责任感，即使刚刚才和托尼大吵了一架，或者确切地说，用她惊人的敏锐狠狠地踩了托尼的痛脚（即使卡尔是托尼的朋友他也觉得露易丝实在是干得漂亮），她也不会放任托尼就这么溺死在她面前。 　　与之相反的是，如果现在吐了一地的人是露易丝，那刚和她吵完架的托尼绝对会拂袖而去。 　　“斯塔克先生好像不是莱恩小姐会喜欢的类型……”拉奥把话说得有些委婉。 　　他想说的明明是“斯塔克先生根本就配不上莱恩小姐”。 　　看吧妮妮，卡尔想，你要是总表现成一个混球，那所有人都会觉得你就是个混球。 　　“不他是。”卡尔说，“露易丝喜欢英雄，露易丝喜欢聪明人，露易丝喜欢有幽默感、有时候又有些孤独的男人，露易丝喜欢既能够保护她又能被她保护的男人——托尼绝对是。不过他们在一起的可能性不高，托尼的脾气还是太差了，露易丝也不是会忍耐的性格……” 　　托尼需要一个性格更柔和的女强人。 　　不是说露易丝和托尼不配，这是一个万事皆有可能的世界嘛。 　　可他们要是真的在一起，对卡尔来说感觉也有够奇怪的。 　　虽说他们的初次见面完全就是两个傲慢鬼向彼此疯狂攻击，然而那些尖锐的言辞里，无疑都有着他们对彼此的认可。 　　有时候措辞精妙的责备比夸夸其谈的赞扬更接近认可和赞许。 　　而且卡尔一直都觉得露易丝和托尼本质上是非常相似的人……非常、非常相似，或许他们自己也能在这短短的交涉中看清。 　　同样的才华横溢，同样的身世不凡，同样的天赐外表，同样的骄傲到傲慢。 　　同样的金子一般的心。 　　他们都有各自的缺陷和难以改变的地方，这是很糟糕，可有什么人能完美无缺呢？一个人人生的大方向没有错就已经算得上很好，而从这一点来看，无论是托尼还是露易丝都非常优秀。 　　只是托尼到底犯了太多的错。 　　你十年前伤害了一个人，十年后救了一百个人，那个被你伤害的人依然是你欠下来的债，这又不是加减法，不存在抵消这回事。 　　卡尔心里想的是托尼不长大就好了，可他了解托尼，他清楚托尼迟早会醒悟过来，他是个聪明人，不会闭着眼睛过一辈子，而如果托尼一定要长大，那最好他长大得早一点。 　　在犯更多的错和伤害更多人之前长大吧，为一个人的债痛苦，总好过为一百个人的债痛苦。 　　救下来一千个人，也总比救下来一百个人好得多。 　　卡尔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又拨通了给莱克斯的电话。 　　“喂？莱克西？”他甜蜜蜜地问道，“你在做什么呀？” 　　“我在工作呢，蜜糖。”莱克斯轻柔地回答说。 　　他的面前正摆放着一个空前宽阔和巨大的隔离箱，箱子里是正在沉睡的奇异生物：既像是章鱼，又像是开花的植物，通体都是石块的颜色，可只要细心观察，就能发现它呈现出这种状态只是因为它的后方放了一块火山石，而它只是惟妙惟肖地模仿出了那块火山石的形态。 　　这是莱克斯在自己的卫星上发现的奇异物种，显然它不是地球上的生物，在被发现的时候它就处于半休眠中，在被抓起来的时候它也只是稍微反抗了一下，而在将它运送到莱克斯在办公室隔层的私人实验室以后，它就完全陷入了静止的休眠。 　　莱克斯扫描了它，然而在仪器的扫描结果里，这个分明显示在他的视网膜上的生物竟然根本就不存在。 　　非常有趣，非常有价值的生物。 　　莱克斯已经许久没有碰上如此具有研究价值的东西了，自从这段时间超人在地球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资料搜集工作就被迫陷入了僵局，他专为毁灭超人开设的D.S实验室已经有好几天没有收到任何新资料，只能依靠过去积攒的痕迹继续他们的工作。 　　这并非超人第一次从地球上消失，这愚蠢的超级人类好像会不定期地进行休假似的，一想到这莱克斯就会恨得咬牙切齿——怎么能只有他一个人因为“超人”的销声匿迹坐立不安，焦躁到难以言喻？ 　　他不得不用别的实验来填充自己的时间，这个奇怪的生物就是他在查看莱克斯集团的卫星时从录像中发现的，它当时正伪装成卫星外部的零件，并依靠它卓越的模仿能力欺瞒了卫星的安全检查员。 　　但没有任何伪装能瞒过莱克斯．卢瑟。 　　“工作？噢，莱克斯，工作太无聊了。”卡尔说，他的声音里满是任性的笑意，“你还记得你给我的投资吗？” 　　“你的任何事我都放在心上，蜜糖。”莱克斯的注意力瞬间就从隔离箱中移开了，他把手机贴在脸颊上，语气轻柔，仿佛还带着诱哄，“怎么了？忽然之间你就和我划清了界线，我真希望听到你口中的‘莱克西’。” 　　“莱克西会不会太亲密了？”卡尔犹豫着，“托尼似乎不太开心我们关系太好呢。” 第58章 　　“你和我的关系与你和托尼的关系又不一样。”莱克斯低而柔和地说。 　　实际上他思考的是要怎么给那个坏脾气的小鬼找些麻烦。 　　卡尔和任何人做朋友都很好，但托尼．斯塔克？不，不好，他尖锐又任性，伤人伤己。 　　而且他管得太多。 　　一边这么想着，莱克斯一边继续说：“你的小玩具又需要我的帮助了吗？请千万不要和我客气，那绝对是对我们友谊的极大打击。” 　　友谊。哼。 　　他不太喜欢这个词，但好像除了这个词也没有别的东西可以来进行描述。 　　和卡尔说话总让莱克斯感到轻微的阴郁，和对于那种难以自控的冲动的焦躁。 　　而他甚至搞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难以自控，以及他想要超脱控制去做的事到底是什么。 　　卡尔在电话的另一端，笑得快要喘不上气了：“才没有缺钱呢莱克西——你到底觉得我有多能花钱啊？我是想告诉你，我的新电影已经拍好了，样片送到了我的私人影院，我还没有看，你要过来和我一起看吗？” 　　你当然会，卡尔想。 　　莱克西对他的关注是让他非常受用没错，而且多数时候他也不会因为自己的大部分行踪都被另一个人掌握在手中而感到焦虑，托他自己完全不是个控制狂的福，他对“事件不在我的控制里”这件事接受良好。 　　而且他很乐意移交控制权，如果这样做能让所有人放心，就像如果暴露自己的弱点，红太阳啊，氪石啊，能让人类对他多一点信任，那么他并不在乎自己的弱点被人知道。 　　他恐惧魔法是因为更深层的原因，本质上是因为他恐惧自己——自己所代表的力量被人掌控，而不是因为害怕自己受伤。 　　超人是一种思想，超人是希望，而希望永远不会受伤。 　　卡尔不怕死，这没什么，世上生和死都是永恒的，相较前者来说，后者还更为漫长，只是少数时候他会感觉到自己处于一种矛盾的、犹豫的情绪中，而通常，这些时候他都在莱克斯面前。 　　这时候他不是超人，他不是卡尔．艾尔，他不是任何一种意志力的化身或是任何一种概念上的形象，他只是他自己。 　　“当然了，蜜糖。”莱克斯果然说，他毫不犹豫地决定把关于这个外星生物的实验丢到脑后，毕竟这只是他打发时间的游戏，“我希望你只邀请了我一个人。” 　　我还希望你和斯塔克家的小崽子划清界限，莱克斯想，最好无论什么场合，你都只有我一个。 　　“只有你一个。”卡尔许诺说，“来吧，只有你和我。” 　　他的语气毫无诱惑之意，可对莱克斯来说，这句话本身所代表的含义就令他无法抗拒。 　　“我马上就到。”莱克斯回答。 　　卡尔挂断了电话以后就招呼拉奥跟着他一起去私人影院。 　　这还是卡尔头一回来自己的私人影院。 　　他不常看电影，因为他能够看穿次元壁的能力本身就让他看到了很多平行世界，而很多平行世界里的事情，其实都是从“真实世界”的电影、动画、小说等等作品中衍生出来的。 　　如果从这个角度说，卡尔已经看过了太多的电影。 　　他本能地对它们有某种好感，这也是他最终选择成立一家电影公司的原因。 　　艾尔主宅的私人影院是很久以前就修建好了的，据说当年的艾尔夫妻也很喜欢使用这个影院，而在卡尔继承了家族企业以后，整个主宅都被亚历山大翻新重修，私人影院中的设备也统统换上了最新的，可惜的是卡尔还从来没有来过。 　　则会是他第一次走进这个私人影院。 　　空间相当大，卡尔走进去的时候发现大厅中出了一块大荧幕以外完全空无一物，没有一个桌椅。 　　眼镜提示他这个私人影院是全智能的，能够调试成各种模式，比如只能让两个人坐在一张宽大沙发椅上的约会模式，或是能够容纳近百人同时观影的影院模式；这个私人影院同时还具备可升降的表演台，如果卡尔有兴趣，可以邀请著名的歌星来为他进行专场演出。 　　“您的派对其实可以在这里举办，老板。”静静地跟在卡尔身后的拉奥说，“影院的天花板是可开合的，四周的墙体也都是可升降的，它的设计师显然考虑到了方方面面，然后把这些功能全都融合进去，摆在您的面前供您挑选。” 　　“是呀，”卡尔微笑起来，“他是这样的。” 　　稍微参观了一下，确定等到莱克斯过来以后他不会弄得手忙脚乱的，卡尔就带着拉奥又走出了私人影院。 　　拉奥最近一直都忙着安排派对的事情，都没怎么和卡尔说过话，当然这其中无疑也有着拉奥在和偶像住到同一个屋檐下以后的不知所措，卡尔的神出鬼没对他们稀少的交流也有很大的功劳——许多时候，拉奥根本就不敢肯定卡尔到底在不在房子里。 　　直接大声询问？给卡尔打个电话？或是在偶遇卡尔的时候主动开口？ 　　不，不行，拉奥觉得这些方法无论是哪一个都非常糟糕。 　　直到今天，卡尔主动要带着他去私人影院里参观一下，拉奥才找到机会和卡尔说话。 　　但也就只有那么几句话，这些话说出口以后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还是卡尔主动开了口：“你怎么了，拉奥？我老感觉你想和我说什么。” 　　“您告诉我卡尔．艾尔就是超人真的没问题吗？我自己都不确定我能不能保守住秘密，老板，我和亚历山大先生说话的时候就说漏嘴让他知道我和超人认识了！” 　　“……嘿，拉奥，你已经堂而皇之地把‘酥皮’放在你的名字里了，说不说漏嘴又有什么区别呢？” 　　拉奥的脸先是因为羞怯和激动涨得通红，然后很快的，血色就从他的面孔褪去，他的神色染上了几分仓皇和羞愧：“我、我当时完全没有想到这么多，老板，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我还能在遇见您，我这么做只是想要留一个纪念！我、对不起，给您惹麻烦了！” 　　“放轻松，这不是什么大事。”卡尔说，“我刚知道你这么做的时候还挺高兴的，只要你不介意被艾瑞克嘲笑说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像你嫁给了我就行。” 　　“我有记得反击说我只是名字听起来像，而他简直是从行动上和校长结了婚。再说，我已经嫁给了我的理想。”拉奥神色庄严，“而您照亮了我的前路，给了我希望。这就是我想在这个名字里表达的东西，老板，我永远记得当初您为我们做过什么，我们都记得。” 　　“别这么严肃，拉奥！”卡尔笑起来，“你说得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们穿过散发着幽香的小径，一小段伴随着悦耳的鸟鸣的散步后，卡尔看见莱克斯的车已经停在了正门的监视器前，他赶紧打开了大门，并且将莱克斯的车牌号放进直接放行的序列号中。 　　对茉西来说，这本来应该是非常普通的一天。 　　老板凌晨四点起床，做属下的就得在凌晨三点半起床，要不是晚上下班的时间通常都很准时，老板也不会丧心病狂到要求她工作到深夜，茉西真的会会怀疑自己能不能保持好睡眠——为了应付早起，她每天晚上八点半就早早上床休息了！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她今天又是三点半起了床，开车到老板的别墅里接他去公司，一路上最好一个字都别说因为老板的“S”已经有五六天毫无音讯，每当这种时候老板的心情就空前糟糕，别惹他是最好的做法。 　　等老板到进了办公室以后，她就可以开始日常的工作了。 　　基本就是看各种报表，整理各种计划，研究各种合同，或是在公司缺钱的时候把老板的失败作品都卖出去凑钱作为周转资金。 　　当然，这些工作有时候会被全部叫停然后转交给比她更低一级的人员手中，通常这种时候都是因为“S”又出现了，或者老板又发现了什么和“S”有关的秘密。 　　茉西一开始还以为老板从实验室里出来就是因为“S”又出现了。 　　直到莱克斯告诉她，“送我去艾尔主宅。” 　　——艾尔。 　　卡尔．艾尔，茉西还记得他，就在不久之前老板和这位卡尔．艾尔一见如故，老板潇洒地签下一张纸条，把五个亿拱手相送，就换了一句艾尔先生无比甜蜜的“我爱你莱克西”。 　　看来，茉西开车的时候还在想，看来除了“S”，老板又多了一个花钱的地方。 　　又及，她今晚能不能准时下班？能不能准时睡觉？ 　　老板不爱惜他那一头浓密的金色小卷毛，不代表她不爱惜自己的黑长直啊。 　　要知道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老板那样的变态精力，把自己锁在实验室里不眠不休七十二个小时，出了实验室以后睡两个小时再做一个小时健身就能满血复活。 　　路程就在无声中过去了，到目的地的时候茉西往庄园里瞟了一眼，看见卡尔带着明亮的笑容走了过来。 　　“噢，莱克西，我可等了你好久了。”看到带着秘书过来的莱克斯，卡尔快步迎了上去，先是亲昵地搂住莱克斯的肩膀，而后笑着向茉西问好，“晚上好，女士，又见面了——拉奥，快带着茉西女士参观一下主宅。” 　　“我呢，蜜糖？”莱克斯在卡尔的怀中仰头微笑。 　　“别逗了莱克西，”卡尔垂眼看着莱克斯。 　　他们的距离那么接近，卡尔几乎觉得下一秒他就会亲吻对方，而这样的感觉令他的喉咙有些轻痒，他的嗓音变得柔软而丰厚，“你当然是和我在一起。” 第59章 　　卡尔直接带着莱克西去了私人影院。 　　他已经将观影模式调节成了约会模式，整个大厅只在最佳的观影位置摆了一张深红色的长沙发，一条散发着微光的小路引导着他们要如何到达沙发上，而其他位置都只是一片漆黑。 　　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连卡尔都疑心是种错觉的香气。 　　“这里太黑了。”莱克斯说。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半点想要甩开卡尔放在他肩膀上的手臂的意思，卡尔也就顺理成章地揽了他一路。 　　“这是电影院啊，怎么可以太亮堂？就是要黑乎乎的。”卡尔嗤嗤地笑，他弯腰侧头，在莱克斯的耳边说话，“黑乎乎的才会发生有趣的事情。” 　　他灼热的吐息轻轻喷洒在莱克斯的耳廓里，像是讲悄悄话时的无心之举。 　　“哦？”莱克斯的口吻不动声色。 　　然而他的心跳在加速，他的体温在身高，他的喉咙深处藏着某种蛰伏的热烈，卡尔很清楚这种热烈正在苏醒，因为莱克斯接下来说话的时候轻轻吞了一口唾沫，嗓音也变得低哑，“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你想要我回答什么呢莱克西？ 　　还是你想要我马上吻你？ 　　不不不，我不会吻你，这样进展实在太快了。 　　“我不知道啊，”卡尔漫不经心地曲解着莱克斯的语义，他轻轻松松地直起腰，从莱克斯的耳边离开，而那种莫名暧昧的氛围仿佛也马上就烟消云散，“样片刚到手我就打电话给你啦，我们一起看，然后才知道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 　　对一男一女来说，这条沙发的大小还稍有宽裕，而对两个身高都超过了一米八的成年男人来说，坐在这上面几乎就意味着半个身体都会紧密地贴在一起。 　　更何况卡尔只是不断调整着自己的站姿和衣着，让他看起来身体清瘦，实际上他宽松的卫衣下全都是结实漂亮的肌肉，坐到沙发上以后他果然和莱克斯紧紧地贴在一起，手臂纠缠着手臂，大腿摩擦着大腿。 　　卡尔的身体表面像是在散发热气，莱克斯一坐下来就轻微地僵直了身体——他从未距离一个人这样近过。 　　很少有人知道这个秘密，莱克斯．卢瑟其实相当厌恶和人进行肢体接触，他在所有的公开场合都风度翩翩举止得当，当然也不会避讳和合作对象握手或是握着女士的纤腰步入舞池。 　　可不避讳不代表他乐意、他喜欢。 　　这只能说是他对周围愚蠢的猿猴们的妥协，毕竟当你的智慧已经超出了某个限度，你就很难再在看待他人的时候保持耐心和敬意，他人对你来说和猿猴毫无区别，即使你十分清楚猿猴们聚集起来的力量将会十分惊人，可猿猴之所以为猿猴，就是因为他们几乎是不可统一和团结的，所以这份惊人的力量仅仅存在于理论中。 　　他们没有交谈的意义和价值，你只能驯服他们、命令他们、统治他们。 　　可莱克斯从未这样强烈地认识到卡尔绝非那些猿猴中的一员，尽管卡尔从未表现出过人的特质——不，他也有表现出来，他在惹人喜爱上的能力堪称绝世无双，连莱克斯．卢瑟都轻而易举地落入了他甜蜜的陷阱里。 　　但那并非是莱克斯对卡尔另眼相待的主要原因。 　　卡尔让莱克斯感觉到舒畅，无论是他天真无邪的、闪闪发光的宝石眼，还是他投向自己时充满了信任的眼神，都令莱克斯觉得愉快。 　　而他身上的温度让莱克斯感到舒适，他身体传出的气息让莱克斯感到放松。 　　“是不是有一点挤呀？”卡尔转头问莱克斯。 　　他时时刻刻都显示出自己良好的教养，在这样昏暗的灯光下，他也要转过头凝视莱克斯，而他的眼睛和莱克斯自己的眼睛简直是磁铁的正负两极，稍一靠近就会胶着在一起。 　　但也有极其稀少的时候不会这样，比如此刻。 　　影厅中光线暗淡，卡尔侧头时，亮起来的大荧幕洒下均匀的柔光，将他完美的下巴拓印在莱克斯的眼中。 　　它就像它的主人那样完美。 　　那么完美，莱克斯凝视着卡尔想。 　　“莱克西？莱克西！”卡尔说，“电影就要开始了。” 　　“好的，蜜糖。”莱克斯说。 　　但他根本就没怎么把心思放在电影上。 　　绝大多数时间里，他都借着大荧幕上昏暗的灯光凝视卡尔的面孔，或是身不由己地感受着卡尔烙在他的皮肤上的体温。 　　他们的距离是那么接近，远远超出了莱克斯所能够忍受的社交礼仪的临界点。 　　莱克斯记得这栋主宅是艾尔夫妻所在时修建的，这个私人影院应当也是他们的所有物。 　　看来媒体上对他们美妙感情的渲染并非夸耀，单单从这个布置得十足暧昧的情侣椅上就能看出他们的情趣，尤其是卡尔带着他进门的时候地面亮起来的柔光，朦胧的光线里卡尔看起来像是刚从天国降临，他甚至优雅地发着光，就视觉效果来说实在是无与伦比，莱克斯不确定自己是否露出了不恰当的表情。 　　可不管怎么说，就莱克斯的了解，这都是陷入没头脑的热恋的青少年才会喜爱的肉麻氛围！ 　　所以这时候他浑身发麻坐立不安的情况也就可以解释了，他确实是很不习惯这样的对待，卡尔的手一搭在他的肩膀上就不收下去，电影播放的过程中莱克斯始终被那只手臂的重量所困扰。 　　卡尔喜欢肢体接触，莱克斯冷静地分析道，竭力控制自己不往其他方面去想，到底要往哪方面想他也不清楚，他只是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放任自己的思想漫游。 　　想点别的，莱克斯．卢瑟，他对自己说，分出一些心思给电影，同时还在心里思考着其他的事情。 　　比如被他搁置在实验室中的那个生物。 　　那个奇怪的外星生物，地球上所有的仪器都显示它根本就不存在，可它又毫无疑问的，能够被视网膜捕捉，莱克斯不知道它是什么，甚至也不知道它从哪里来，有那么一刹那里他怀疑这是那家伙送到他眼皮下面的，用来嘲讽他自诩对那家伙无比了解，但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实际上根本没有任何人了解那家伙，即使是莱克斯．卢瑟。 　　那家伙。超人。 　　穿着愚蠢的制服使用着愚蠢的称号，在天空里用肉眼和仪器都觉察不到的速度飞行。 　　但很快莱克斯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超人不可能知道地球上最顶级的智慧正在关注他和研究他，他的行动野蛮而又毫无顾忌，他也从未试着真正掩饰自己的行踪，正因为超人的傲慢，莱克斯在超人初次行动的时候就知道了超人的存在。 　　可刚开始的时候莱克斯并没有足够重视超人。 　　他也不是一开始就仇恨那个飞来飞去的蠢货的，他很忙，他有很多工作，有一整个城市需要他管理，而且当时他也才刚刚重组来自父亲的公司，有太多贪婪的蠢货需要他亲自去应付。 　　所以后来等莱克斯搞定了所有外界的因素，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抽出时间来做他最爱的研究时，他忽然发现超人已经成长到了一个令人绝望的高度—— 　　看看他，如此健硕，如此强大，如此美丽，好像肌肉铸就的黄金神像。 　　现在的超人还隐藏着自己，可莱克斯已经很了解超人了，他知道超人一旦献身于世，必将赢得一片赞叹美誉，人人都会崇敬他、热爱他，向他献上冠冕和花束。 　　因为超人身上拥有所有人都无法拥有的病态的、非人类的完美，那不存在的理想主义，那强大迅猛的行动力和他贯彻自我思想的意志力和决心—— 　　没有人知道这些。 　　没错，暂时还没有，这些对超人的了解暂时都只由他独享。 　　可是人们迟早会知道这些。 　　而和全知全能的超人相比，莱克斯．卢瑟只是一个白痴！ 　　或许是他没有掩饰好自己的情绪波动，泄露了什么，卡尔将他往怀里带了带，低声说：“到关键时间了……别紧张，我们都在等福尔摩斯先生的推理呢。” 　　我才没有等那个自大狂的推理，莱克斯想，但既然卡尔已经贴心地为他找好了台阶，那么顺着下去也无妨。 　　他决心不再思考和超人有关的事情了，他为什么会这么愚蠢地想要用“思考超人”来打消自己的不自在？超人总是会让他的情绪过分激动，这也不是头一回的事情了。 　　还是把心思放在卡尔身上吧。 　　然而这一决定丝毫没有让莱克斯好过多少，他一把心神从思考中抽离出来，就能够感觉到无时无刻不被桎梏住的自我。 　　卡尔的手臂紧紧地锁着他，那只手臂上传出来的力量大得惊人，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莱克斯太讨厌这种感觉，所以不自觉地感受到过多的压力。 　　实际上不仅仅是卡尔的手臂，还有卡尔的气息，卡尔的温度，整个小型影院中的氛围——这么空旷的空间，为什么他要和卡尔死死地粘在一起？ 　　但他又不得不忍耐，因为不管怎么说，这些困扰他的东西都绝不是卡尔的错。 　　作者有话要说： 　　莱秃：不管怎么说，这都不是卡尔的错。 　　莱秃：超人！这都是你的错！ 　　卡尔：你开心就好：） 第60章 　　久而久之的，莱克斯也有些习惯了卡尔紧紧靠着他的身体，他渐渐放松下来，甚至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能够坐得更舒服一些。 　　这部电影的剧情确实相当漂亮，莱克斯向来对这样的悬疑作品嗤之以鼻，它们的内容太过简单，总是故布疑云试图愚弄观众，可实际上，电影的答案都一目了然，莱克斯总是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观众都会在大揭秘的时候吃惊得说不出话来，又或是啧啧感叹。 　　可这一部电影——应当就是根据那位大英的咨询侦探和他的同伴的故事所改编的电影，和以往莱克斯看过的电影有很多不同，暂且不说那些漂亮的镜头和精彩的台词，单单说“悬疑”部分，就做得异常逼真。 　　所谓逼真，就是指连莱克斯也没能在电影刚开始的半个小时内猜出来凶手究竟是谁。 　　“你觉得怎么样？”在电影演完以后卡尔问莱克斯，他将电影倒回了开头，“我也是无意之间得知夏洛克和约翰的，我得说他们的每一个冒险故事都非常精彩，不过因为夏洛克的哥哥，麦考罗夫特有时候会给夏洛克一些案子，许多的精彩故事都必须被封存在国家档案里。真是无聊。” 　　“你和那位年长的福尔摩斯先生的关系似乎很不错，也难怪能够拿到夏洛克的授权。”莱克斯轻柔地说，“不过根据我和他打交道的经验来看，我猜他一定收取了高昂的代价。这让我有点担心你的资金了，蜜糖。五个亿还够用吗？” 　　饶是知道莱克斯对他的好感度高到爆炸的卡尔也被这种壕气震了一下。 　　莱克斯话里话外都是缺钱了尽管告诉我的意思，如此厚爱，弄得卡尔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好意思只是一个形容词。其实他超级好意思的。 　　“还好啦莱克西，拉奥没和我说过这方面的事情，既然他没说，公司的账户上应该还有很多钱。” 　　“说起拉奥，你的秘书。”莱克斯说，“他和你住在一起？老天，虽然这样很没道理，但我简直要嫉妒他了。” 　　“拉奥不仅是我的秘书，他还负责我的生活呢，而且我觉得他很适合作为我未来要拍摄的电影的主角。”卡尔说，他把莱克斯往怀中拢了一下，一只手轻轻点了点大荧幕，“而且我认为他们的友谊令人感动——多么珍贵的友谊！福尔摩斯和华生完全是一见如故，这一点我认为很像是我们。” 　　“我听说你和小斯塔克先生的初遇很不美好。”莱克斯的声音也带上了笑意，他终于转过头，迎上了卡尔的视线，“可你们现在还是成了朋友，小斯塔克先生在所有公开的场合都不掩饰对你的好感。” 　　“你不喜欢他喜欢我吗？”卡尔用手指捏着莱克斯的西装玩。 　　他口中吐出的每一个音节都在莱克斯的心脏上跳踢踏舞，而他自己却毫无所觉似的，这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莱克斯说：“我不喜欢你喜欢他。” 　　卡尔就盯着莱克斯直笑，他好像一点也不能理解莱克斯是真的因为他和托尼．斯塔克的亲密而不愉快，只以为这是新朋友的不满：“放心吧莱克西，我也喜欢你呀。” 　　我想要的可不是“也喜欢”，我想要的是“最喜欢”——莱克斯．卢瑟和卡尔．艾尔应当是最亲密的挚友。 　　但莱克斯十分清楚托尼已经抢占了先机，托尼和卡尔的相遇太早，他给卡尔留下的印象又太深，作为一个后来者，他是很难在短时间内和托尼争夺在卡尔心中的地位的。 　　不过总有办法。 　　毕竟和卡尔拥有几乎是这个世界上最糟糕的初遇的托尼都能够和卡尔成为好朋友，没道理莱克斯．卢瑟不能做得更好。 　　多数情况下一部商业电影的长度都不会超过两个小时，但卡尔和莱克斯却在私人影院中消磨了足足四个多小时，中途没有一个人出来过哪怕一次。 　　在这漫长的四个小时里，拉奥尽职尽责地带着茉西四处参观。 　　整个艾尔主宅占地面积极大，除了卡尔和他所居住的大宅以外，还有一些有着不同功用的建筑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四处，那座多功能的私人影院就在其中，拉奥和茉西很有默契地避开了它，专注于艾尔主宅中的各种花园布景，还有停在车库里的一溜豪车。 　　参观的前期两个人都觉得和对方没什么可说的，茉西是本身就不太爱说话，拉奥则是不知道该怎么和茉西介绍这里。 　　他也才刚刚搬过来没几天，本身对这里就不太熟悉，怎么可能找得出来话题和茉西聊？ 　　好在茉西一点也不介意他的少言寡语，自得其乐地跟着他在艾尔主宅的花园里晃来晃去，走了好半天，拉奥都已经说得口干舌燥了以后，她才慢悠悠地开了口：“好了，回去吧，弄点吃的填饱肚子，我去车上拿我的电脑，吃完我们可以一起工作。” 　　拉奥莫名其妙地看着茉西。 　　茉西就叹了口气，用一种略带幽默的语气说：“怎么？你难道期待他们能在两个小时以内从那个小房间里出来吗？” 　　“电影只有不到两个小时……”拉奥说，但他这话说得一点底气也没有。 　　上次卡尔和莱克斯之间是什么气氛他也看到了，作为现场围观群众的一员，即使是刚刚得知了超人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被这个消息炸得头昏脑涨的时候，他依然能感觉出卡尔和莱克斯之间强烈的火花。 　　再一想到卡尔在收到剪辑好的电影以后马上就邀请了莱克斯过来，这一举动里是否有什么深层的含义……拉奥只能在茉西的问题面前哑口无言。 　　“行了，就按我说做好了，我还有很多工作没有完成，艾尔主宅也没什么好参观的。” 　　和拉奥不同，茉西一点也不尴尬。 　　该怎么说呢，老板完全无心工作这件事她入职第一天就了解到了，老板乱花钱的能力基本和他赚钱的能力持平这件事她也在这些年里也有了深刻的了解，反正老板永远都是老板，她只是一个小小的秘书，对老板的事情没有发言权。 　　她觉得拉奥也只是没有习惯而已。 　　他迟早会习惯这些的，鉴于她的老板目前对艾尔先生所表现出来的空前迷恋——在此之前茉西还以为老板只会对那位飞来飞去的“S”投以这么多的心力和关注呢。 　　这四个小时以拉奥按照卡尔所说的话带着茉西在艾尔主宅中走来走去开始，以两个人对坐在书桌前敲打键盘努力工作结束，卡尔揽着莱克斯从私人影院回到主建筑的时候，他们正针对艾尔集团和莱克斯集团未来有可能的合作做出探讨。 　　“你有个很棒的秘书，莱克西。”卡尔对莱克斯说。 　　莱克斯挑眉一笑：“你的也不差，蜜糖。” 　　尽管卡尔再三挽留，莱克斯还是拒绝了艾尔主宅的客房，在一个合适的时间里向卡尔告辞了。 　　临走前他相当认真地夸赞了这部电影，并且表示首映礼的时候希望有机会到场。 　　卡尔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他们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时总有种莫名的甜蜜劲，或许是因为莱克斯对卡尔的眼神毫无抵抗力，而卡尔也十分喜爱莱克斯深邃的绿眼睛，一旦莱克斯凝视他，他必然也会回以专注的眼神。 　　莱克斯的眼睛里有毫无遮掩的智慧和野心，绿得像潮湿的森林。 　　他看着卡尔的时候总是如定格一般完全静止，好像时间也为此屏息。 　　“我不明白。”莱克斯离开以后，拉奥忍不住说，“他什么不留宿呢？我是说卢瑟先生，他明明就不想离开。” 　　他恨不得整个人都长在卡尔的身上了，拉奥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也不是说他就很喜欢莱克斯，但他确实很难对“有一个男人对我的老板神魂颠倒”这件事情感到震惊，他的意思是，老板就算不穿着制服，没有飞来飞去地到处救人，他单单作为卡尔．艾尔的时候，那也英俊逼人、温柔活泼，不仅如此他还家财万贯，怎么看都是绝好的男友人选。 　　即使不喜欢男人的人，比如说他，在老板面前有时候都会面红耳赤，老板穿上新装走过的时候也会忍不住多看上几眼，卢瑟先生喜欢老板完全没什么让人惊讶的。 　　真正让他惊讶的是，卢瑟先生明明已经是见到老板就全无理智，步子都迈不开的状态了，老板邀请他住下的时候他居然还这么坚持地拒绝。 　　“因为莱克西他和正常人不太一样呀。”卡尔说，丝毫不意外莱克斯拒绝了住下来这件事，并在心里默默同情了回家以后要加班的茉西小姐。 　　拉奥似乎还有一些疑惑，可卡尔已经不打算继续说下去了。 　　所有他对莱克斯的了解都是他的秘密。 　　莱克斯和正常人不太一样，鲜少有人能够具体清晰地形容出那种不一样，他们最多只能感受到莱克斯的智慧和他刻意展示给众人的慈善行为，他深谙人性的有时候精妙如炫技一般的体贴，然而真正的莱克斯被隐藏在更深的地方。 　　理解他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 　　但他自己大概也不屑于被人理解吧。 第61章 　　车已经远去了。 　　卡尔轻轻一笑，回到了那栋他以后就要长久地居住的大宅，拉奥安静地跟在卡尔的身后，月光下，他的目光追随着卡尔的影子，从不停歇。 　　而另一边，坐在车里的莱克斯脸色却很差。 　　他身上的低气压一直持续到茉西将他送到别墅的门口依然没有丝毫变好的迹象，茉西把车停在路边，噤若寒蝉地坐在驾驶座上，肩背都因为长时间的僵直而疼痛起来。 　　但她一动也不敢动。 　　并非是因为莱克斯会做些什么，茉西已经跟在莱克斯身边很多年，莱克斯在很多时候确实非常冷酷，但他并不会无缘无故地将自身的怒火发泄到自己人身上。 　　她感到恐惧的原因和小羊在老虎面前会感到恐惧的原因毫无二致，她害怕莱克斯，完全是因为她了解莱克斯拥有多么恐怖的智慧和力量，而她在他面前又是如此孱弱和渺小，如果莱克斯想要摧毁她，她毫无挣扎的可能。 　　这样的战栗是如此熟悉，又如此甜美。 　　茉西轻轻地发着抖，她感觉自己像是一条已经被驯服的狗，她对莱克斯的敬畏和崇拜就像狗敬畏它的主人，她感觉自己的生死完全在莱克斯的一念之间，而她竟还该死地为此感到由衷的幸福和快慰。 　　窒息般的沉默没有停留很久。 　　数分钟后，“啪嗒”一声，门打开了，莱克斯握着门把手，他已经恢复了平静，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些微笑。 　　“晚安，茉西，请好好休息，明天不要迟到。”他说，自己下了车，锁上了车门。 　　茉西这才惊觉她忘记了帮莱克斯开门。 　　她没有道歉，因为莱克斯不喜欢有人道歉，得到他原谅的正确做法，就是永远不要在他面前犯第二次错。 　　而正躺在自己的软床上，给导演埃尔森发消息，告诉他自己对他所拍摄和最终剪辑的电影非常满意的卡尔偏过头，哑然一笑。 　　他没有回答拉奥的疑问，但拉奥的问题其实问得非常精准，直指核心。 　　做一个演员对拉奥来说是有些屈才，不过他对拉奥的安排本身也不是让拉奥成为一个演员，这只是一个兼职，一个让拉奥出现在大众面前，让拉奥被社会认可的方式。 　　莱克斯为什么不肯今晚就住在客房里？因为这样会让他感到自己处于劣势。 　　卡尔的亲昵举止令他十分受用，但也在一定程度上令他感到自己正被人掌控，而被人掌控是莱克斯决不允许出现的事情。 　　即使在心里为莱克斯加上一千层美化滤镜，卡尔也必须要承认，莱克斯为人的性格不仅十分冷酷，或许和正常人相比起来还有些扭曲，因为他只有在感觉到自己处于掌控者地位，感觉到自己拥有绝对优势的时候，才肯暴露自己的真实情绪，才肯放任自己去真切地、发自内心地爱什么人。 　　那些控制狂其实多多少少都有这样的心态。 　　霍华德，托尼，麦考罗夫特，夏洛克……卡尔可以列出长串的名单，这些人之间的相处也完全说明了他们的性格倾向，他们会选择的伴侣绝对都是那种，完全爱他们，纵容他们，但是又会在性格等等各种方面和他们相互补足的人。 　　可莱克斯和他们之间依然有着区别。 　　莱克斯心里确实有着相当残忍和冰冷的地方，他的心中确实存在着一些会令他最终成为超级反派的黑暗，而且那些残忍和黑暗从某种程度上说是不可改变的。 　　它们已经在他的内心深处根植太久太深。 　　他憎恶他人的掌控，然而实质上只是他想要成为最至高无上的那个掌控者；他痛恨独裁，而他所有反独裁的行为中最深层的含义，却是保证自己的独裁。 　　但没有关系，卡尔想，莱克斯是我的责任。 　　他会注视他，保护他，匡正他。 　　过去如此，未来依然。 　　他发完消息后不久埃尔森就兴奋地回复了很长一段信息，无非就是感谢卡尔给他这么宝贵的机会，如果可以的话他期待以后能够继续和D&M合作，话里话外都是恨不得马上和卡尔绑定的兴奋和急切，卡尔飞快地从头翻到尾，然后直接给了他拉奥的号码，告诉他以后有什么工作上的事情可以找拉奥，他的秘书。 　　出演了福尔摩斯和华生这两位经典角色的演员卡尔还打算继续用，在他的计划里，福尔摩斯本来就是要拍摄个好几年甚至十几年的大系列，而且以后等夏洛克假死脱身——假如他还是会假死——的时候，这个系列的电影绝对能够赚足观众的眼泪。 　　接下来就没什么事情要做了，卡尔搬到大都会以后就专注地维护了一段时间大都会的秩序，现在大都市中已经有了“看不见的守护者”的传说，犯罪率也急剧下降。 　　而更远的地方，就卡尔所听见的，也没什么需要超人出手的工作。 　　随后卡尔在心里默默地算了一下时间，觉得是时候给一边研究新式武器一边沉迷于寻找美国队长的霍华德打个电话了。 　　作为一个网站的创办者，卡尔绝对不能说是有多认真负责。 　　就像他创建的jj网站，它诞生已经有将近一年了，他的登陆次数还屈指可数，基本维持在一两个月登陆一次浏览一下的频率上，但就算是这么低的登录频率，也足够卡尔了解到jj的发展。 　　目前的jj网站一共分为两个板块，一个是原创，一个是同人，原创版块的发展较为缓慢，美帝这边确实一直都不怎么习惯在这种网站里进行阅读，卡尔对这样的情况也早有预料，他更关注的是同人版块。 　　同人区的势头果然不出他所料，十分惊人，最高纪录是在一周之内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国的十万多人进行注册，并且这十万个账号过半都是活跃用户。 　　这个网站平时都是亚历山大在进行维护，具体的运行状况卡尔也不太清楚，他只是粗略地扫了一圈，觉得现在的时机已经到了，就通过他的特殊账号给亚历山大向他推荐的两位活跃用户，以及他一直都知道的戴安娜发去了消息，邀请她们成为jj网站最新开辟的板块的管理员。 　　他打算在jj网站里开辟一个特殊版块，一个真人版块，为已经向众人公开了自己的存在的兄弟会成员、X战警们，和那些未来会逐渐出现在人前的特殊人类而准备。 　　开辟这样的一个版块实际上是非常不尊重人的。 　　如果超级英雄们都是只存在于影视和文学作品中的虚构人物，那么不管用怎样的笔法描绘他们都很难去上升到道德层面。 　　可如果这些人都是真实的，他们都确实在为世界和平、为普通人的生活而舍生忘死，那么某些纯粹出于玩笑性质、出于自我娱乐的……黑化、监禁、各种十八禁二十一禁的负接触文章，就很难说里面是否包含了恶意。 　　即使没有恶意，这样的行为也是毫无尊重的。 　　卡尔也不知道该这么具体说，因为他个人对和他相关的任何描写都毫无意见。 　　人们可以恶意揣测他，可以咒骂他，可以崇拜他爱他，也可以肆无忌惮地折磨他，他并不真正在乎，也不会为此而受伤。 　　但另外一些人会为此而受伤。 　　正是因为考虑到了这一点，卡尔才决定成立jj网站，并在jj中开设一个真人版块，每一个进入的成员都需要回答一些和心理测试相关的问卷，并且亚历山大会对成员进行调查和筛选，在真人版块中发表的每一句言论也都会经过亚历山大的审核，力图确保出现在jj上的任何小说和话题都没有恶意诋毁的情况存在。 　　至于负距离描写，卡尔想来想去，还是没有禁止。 　　只是所有的负距离描写都必须经过三重审核，亚历山大初审，这三位管理员二审，他自己亲自终审。 　　——反正在这样的严防死守下，超级英雄是进不来的，让姑娘们稍微放飞一下……也没什么。 　　至于未来在其他论坛里可能存在的超英拉郎？ 　　卡尔知道贾维斯在搜索到关键词以后绝对会告知托尼，而托尼绝对不可能允许这种东西出现在网络上，他一定会让贾维斯专门分出一部分数据进行实时监控，随时随地删掉它们。 　　从这方面说，jj就是姑娘们仅剩的乐土。 　　邀请成为管理员的消息发出以后他就不再管了，jj的真人版块是网站建立的时候就计划好的版块，这些日子卡尔只是将它们设为不开放的区域罢了，需要的时候修改一下准入权限就能搞定。 　　目前最重要的事情依然是那通电话。 　　霍华德虽然忙得半死，但他从来不会错过卡尔的电话，这次也是一样。 　　“晚上好啊卡尔，”霍华德懒洋洋地说，背景音是奇怪的电锯声，“有什么事找我？要是想告诉我托尼那臭小子又在宴会上喝吐了，谢谢，我早就知道了。” 　　“就是不能告诉他你爱他，是吧，霍华德？”卡尔笑着说。 　　“……我告诉你我可是大忙人，不像你有个任劳任怨的哥哥，有事说事。”霍华德顿时变了个口气。 第62章 　　行吧，卡尔想，他也知道斯塔克家的男人是什么的德行，一家子除了玛利亚以外全都是典型的爱在心口难开，永远都不肯做先低头的那个，好像承认了就输了似的。 　　他转而问起了别的事情：“美国队长的打捞情况怎么样？你的团队找到他了吗？” 　　“没有。”一说到这个话题，霍华德的语气就低落了下来，“你问这个做什么？要是我没记错，你从来都不关心武器、武器这些事情。” 　　“我是不关心，但我不是开了一个电影公司吗？我忽然发现队长的经历非常适合拍成电影，他这一生确实也确实是精彩纷呈，值得被搬上大荧幕了。” 　　“电影？！”霍华德拔高了声调，“什么电影？队长他可没什么值得称道的恋爱经历！“ 　　“……你别激动，霍华德，如果真的要拍，那也一定是一部传记电影，我还想请你来写队长的人生经历，然后再请专业的编剧润笔呢。”卡尔赶紧解释道，“绝对不可能拍成无聊的感情戏！绝对是正经的电影！为了让你放心，这部剧主要讲讲队长和他的挚友的故事怎么样？” 　　“这到还行。”霍华德勉强同意道，“我真是受够了那些对队长感情生活的猜测！他们根本就只是把史蒂夫当成一个……一个假想的人物，甚至有人传说史蒂夫只是美国政府的一种宣传，完全否定了史蒂夫的存在！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史蒂夫的信念和勇气，而我是亲眼看着史蒂夫怎么勇猛作战的，也是我亲眼见证了他从注射药剂前又瘦又小的模样变成现在被人们熟知的样子……他们不了解史蒂夫，那些愚蠢的小报也只是胡言乱语！卡尔，你绝对不能拍这样的电影！” 　　“我不会我不会，我肯定不会。”卡尔一叠声地应下了。 　　霍华德口气中那股尊敬和崇拜简直掩饰不住，卡尔设想了一下，要是托尼从小听他爸爸这么热情洋溢地吹美队听到大，而他自己，无论取得多少成就，得到多少赞誉和荣耀，霍华德都没有一句赞扬的话给他，并且他爸爸终身都致力于寻找美队，却对他这个大活人儿子不闻不问…… 　　脾气再好的人也要发火生气吧？ 　　也怪不得托尼一直打心底里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人真心爱他，他现在年轻气盛，根本不能理解霍华德在他面前的羞怯。 　　真是奇怪，一个几十岁的老男人，年轻的时候是浪迹天涯的花花公子，竟然还会在自己的独生子面前紧张羞怯。 　　斯塔克家的男人啊，作，就是你们的代名词。 　　“那行吧，等我有空了以后给你写一些我知道的关于史蒂夫的小细节，都是公开资料上查不到的。史蒂夫具体的经历你能在任何一个搜索引擎上查到，叫贾维斯帮你搜集一下，然后把我给你的细节添进去就行了。写好了以后我会发给你的。”霍华德说。 　　卡尔为霍华德口中出现的某个词轻轻地笑了一下：“你觉得贾维斯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噢得了吧，霍华德，别跟我装傻。 　　“……好吧，我必须要承认，即使是我也无法制造出贾维斯这种等级的人工智能，它所包含的思想是崭新的，而我已经老了。你知道神盾局现在已经优先使用托尼制造的东西了吗？这小子，比我年轻的时候还了得不得呀。” 　　“哼嗯。”卡尔说，“敢不敢把这些话在托尼面前说一遍？” 　　另一端沉默了几秒，然后霍华德把电话挂了。 　　卡尔在某一瞬间还有些懵，他把手机拿到面前看看，震惊地发现霍华德竟然真的把电话挂了！ 　　这算什么？一个新的反应吗？霍华德就用这个来应对长大以后的卡尔？ 　　没错，刚认识的那几年里卡尔．艾尔绝对不会这么对一个长辈说话，就算是调侃，那也是温柔的、不会让人觉得不安和不适的调侃，但卡尔一向认为保持一成不变的形象不利于维持一个真实人物，克拉克在这一点上就做得不够好，小记者被他演绎得实在太平庸了，几乎平庸得有些虚假。 　　虽然，这个平庸到虚假的小记者依然得到了莱克斯的另眼相待。 　　什么鬼呀，这是什么神奇的大宇宙意志？ 　　DC为什么有这样的恶趣味？ 　　尽管作为伪装，克拉克．肯特的身份已经足够，可卡尔和克拉克不一样，克拉克基本上是全职的超人，卡尔却很想在两种身份里找到一个“真正”的平衡。 　　他希望能同时拥有两种精彩的身份，有两个同样精彩的人生。 　　就目前看来他性格上的小小改变两位斯塔克都适应良好，而且分别采取了不同的应对方式…… 　　亲爱的露易丝，卡尔想，真不愧是世界上最顶级的记者，她犀利的眼神和言辞为卡尔转变性格和改变同周围人相处方式两件事提供了相当重要的思路。 　　而且就像卡尔预料中的那样，她和托尼相处得很不错。 　　如果说和平无事地度过了一个专访算是相处不错的话。 　　斯塔克们总是很忙碌，他们有数之不尽的科学技术需要钻研，还有一个偌大的公司需要管理，除此以外老斯塔克先生要抽时间陪伴他的妻子，小斯塔克先生则有一场接着一场的源源不断的狂欢。 　　这让约见他们变得极为困难，鲜少有人能够拿到老斯塔克先生的专访，而小斯塔克先生，他迄今为止还从未接受过任何专访。 　　有着傲人身材的小报记者在和他约会中掏出的那些话不算。 　　这位花花公子的荒唐事迹曾出现在每一家报纸的每一个栏目上，可人们实际上其实并不了解他。 　　就露易丝来说，她完全没有想到这场采访会这么和平，而托尼在表现得十分配合的时候，每一句解释都相当详细，他的态度更是几乎称得上是和蔼可亲，完全能与莱克斯．卢瑟的幽默风趣相媲美。 　　采访结束后，托尼叫住了露易丝。 　　“你想要请我和你一起去参加卡尔．艾尔的乔迁派对？”露易丝用怀疑的眼神盯着托尼，“你打的是什么主意？” 　　倒不是说露易丝打算拒绝这个难得的机会，天知道小艾尔先生究竟有多难见上一面，她已经以《星球日报》的记者身份询问过艾尔集团无数次，每一次都只能得到非常公式化的回复：“非常抱歉，艾尔先生暂时还没有接受任何公开采访的打算。” 　　这些话让露易丝伤透了脑筋，但同时也让她的情绪高涨，简直迫不及待地希望能够真正见到艾尔先生，并从这个一看就不懂得怎么掩饰自己的小少爷口中撬出一些艾尔集团的秘闻。 　　在亚历山大先生的身上，这位还很年轻的记者做过类似的尝试，但只能说亚历山大的口风就像他永远扣得一丝不苟的衬衫领口一样紧，他生得年轻英俊，可打官腔的时候总让露易丝错觉坐在她对面的不是一个年轻的商业巨擘，而是已经在政局中混迹了几十年的老油条，奸猾吝啬到足以让新闻界的每一个人提起他都咬牙切齿。 　　露易丝只是搞不懂为什么托尼会突发奇想地邀请她去艾尔主宅。 　　在他们相互冷嘲热讽了彼此一番以后，这种回应所代表的情绪已经不是向她抛出友谊的橄榄枝了，简直近似于讨好。 　　托尼在露易丝警惕的注视中泰然自若，他嘲笑道：“放轻松，露易丝，顺便说一句这名字听起来有够像个男人的。我邀请你不是因为你是最好的记者，而是因为你看起来又聪明又漂亮——我猜你应该是小王子会喜欢的类型。” 　　在那个被托尼毁掉的采访开始之前，托尼其实也有些好奇地了解过露易丝的经历。 　　没办法，露易丝生得那么漂亮，是个男人都会忍不住关心一下，而她的履历又是那么辉煌，托尼一点也不会怀疑她过剩的正义感让她无数次在生死边缘游荡。 　　“……抱歉？”露易丝相当怀疑自己的想法，“你是想给你的小王子介绍女友？” 　　“直接用‘女友’来形容会显得你很自恋，露易丝，你以为你只要走到小王子的面前，他就会马上视你为梦中女神？好的你是很漂亮，但相信我，小王子比你好看得多。该死的，别让他知道我说过这句话。”托尼说，“我只是觉得他确实需要认识一些女性朋友，你知道，不是女模的那种。” 　　露易丝眯起了眼睛打量托尼一会儿，托尼满脸都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懒散。 　　多数情况下托尼都不会在漂亮女人面前表现得那么混蛋，可是鉴于眼前这个漂亮女人在上次宴会上毫不留情地痛骂了他一顿，而他回敬了对方一身混合了披萨和各种酒水的呕吐物，那么那种社交中装模作样的伪装完全卸除也不是什么不合适的行为。 　　然后，不得不说的是，他还稍有些尴尬，不知道露易丝是不是听见了他醉酒后的呓语。 　　“我得为我上次对你的评价道歉，”露易丝说，“看来你也不是什么都不在乎——但你还是个混球，因为你表现得什么都不在乎。有时候这么做的后果比你真的不在乎还要严重。” 第63章 　　“你去还是不去？” 　　“去。”露易丝毫不犹豫地说，“但你别指望我原谅你吐了我一身的事情。” 　　“什么？就你那礼服我能送一百件给你——” 　　“而我一件都不会接受。” 　　托尼看露易丝的表情足以被载入史册：“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 　　“斯塔克先生，别太自以为是了，”露易丝深深地看着他，“不是每一种错误都有弥补的机会。相信我，以我的经验来说，等你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少错的时候，你的整个余生都得在拼命弥补中度过了。” 　　她从座位上站起来，转身走出了房间，一步裙勾勒出她美艳的腰臀比例，高跟鞋让她在行走中有些不自觉的轻微摇晃，即使托尼看这个女人再怎么不顺眼，他也得承认露易丝．莱恩相当优秀。 　　几乎是他所见过的最为优秀的女人。 　　坚韧、稳定、意志强大，她的固执脾气和不拿到真相决不罢休的行事风格让整个世界的商业大佬都感到头疼，她所揭露的黑帮内幕和政府腐败行为让她的悬赏金常年居高不下，更别说她曾常年混迹于战争频发的国家，在那些无政府无组织的地界上奔波，而她树立的敌人是她交到的朋友的几何倍数—— 　　但她始终还活着，活得很好，满世界给那些藏着不可告人秘密的人找麻烦。 　　不可思议。她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在真的和对方打交道之前，托尼都搞不懂这个女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但他好像又有些懂了。 　　“我制造的武器好用吗露易丝？”他嘲笑地提高了声调，“你一定用它们狠狠地击倒过那些不怀好意的人。” 　　已经走到门口的露易丝脚步停顿了一下，然后她转过身看向托尼，她站着，托尼坐着，这令她的姿态有些居高临下。 　　但她脸上的笑容中和了这种感觉，以至于托尼竟然觉得她有些可爱了。 　　“少说些俏皮话吧，托尼。”她说。 　　露易丝离开后，贾维斯的声音响了起来。 　　“先生，距离艾尔先生的派对开始还有一周时间，您为他准备的二十岁生日礼物已经制作完成，现已存放在冰库中，是否查看？” 　　“先等等，贾维斯。”托尼说，“等我看看还能找些什么人去参加小王子的派对，两个小时以后再提醒我查看礼物。” 　　“好的，先生。” 　　大都会中，莱克斯大厦里，莱克斯也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的夕阳。 　　距离上次卡尔邀请他去观看电影的样片才过去了短短数天，他却觉得好像已经有一个季度没有看见卡尔。连莱克斯自己都惊异于他对于卡尔．艾尔突如其来的好感，反倒是他身边的人对此坦然自若，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你不认为我在和卡尔有关的事情上太失理智了吗，茉西？”他问自己的秘书。 　　“我从未见过您失去理智，老板，您的所有行为显然都经过了深思熟虑。” 　　“这话里的恭维也太明显了，茉西。” 　　“很抱歉，老板。”茉西只好说，“但我确实是这样想的。” 　　反正你现在深思熟虑了以后还是打算给艾尔先生花钱。 　　莱克斯点了点头，将视线又转移到了电脑上，而茉西，她在自家老板不打算继续话题的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老板的意图，转过身，尽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巨大而宽阔的办公室。 　　在她背后，莱克斯坐在办公桌前，双手交握成拳头抵在下巴上，若有所思地看着电脑中清晰的“超人”图像。 　　超人最近明显在大都会中活跃了起来，他已经在光天化日之下救助了二十七个被绑匪逼近小巷中的无辜路人，阻止了近百场车祸，还救下了最近五天中大都会里每一个试图自杀的人，他甚至帮助了三十多只下不了树的幼猫。 　　老天！大都会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爬上了树就下不来的蠢猫？ 　　一股莫名的战栗感从莱克斯的头皮升腾而起，沿着他的脊椎一路滑向了全身，一股莫名的感觉告诉他事情将会如他所料地走向一个他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超人，这个一直以来游走于这个世界，接近无差别地在每一个国家都停留大致相同的时间，从不会特意偏爱某一个城市或是国家的超级人类，似乎已经找到了他理想中的伊甸园。 　　他找到了大都会。 　　这些日子里他所有的举动都在说明这一点。 　　他不再使用自己的超级速度让被他所救的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将绑匪和犯罪嫌疑人连带着证据一同扔到警察局门口，而且光明正大地在从警察局门口离开时飞上了天空，甚至有人拍到了和他有关的图片。 　　尽管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到图片中的人穿着蓝色的衣服，披着红色的披风，可他就算是化成了灰，莱克斯也能认出来这堆灰尘的主人究竟是谁。 　　社交媒体上和他相关的话题和信息越来越多，莱克斯一面为这些消息感到兴奋和喜悦，因为他能够沿着这条线往上追索超人留下的痕迹，假如他的运气足够好，他甚至有可能抓住超人；另一部分的他却又对超人的行径咬牙切齿，恨不得冲对方大声咆哮，恨不得用自己攻击力最强的武器冲超人射击。 　　为什么？ 　　这世界上有那么多美好和平的国家，有那么多美好和平的城市，如果这个穿着愚蠢的三原色制服，给自己取了一个愚蠢的外号的超级人类过强的炫耀欲实在是无处发泄，他完全可以选择去哥谭，去犯罪城市中维护秩序，莱克斯敢保证，哥谭市一定会用自己无可拯救的黑色给这个天真的红披风一个痛入心扉的教训。 　　可不，他就是不去哥谭。 　　就算不是哥谭，这个愚蠢的大个子也能够去繁华的纽约，亦或是中心城，再不济，星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莱克斯一向对于在他管理之下的大都会很有信心，可公允地说，大都会并非全国最好的城市，他所列举的这些地方，至少每一个都有某一方面和大都会有一拼之力。 　　当然如果一切都如他计划的那样，过不了几年大都会就能成为整个世界最为伟大的城市，可他每一项计划里都排除了来自超人的干扰。 　　超人选择的偏偏是大都会。 　　为什么是他的大都会！ 　　巨大的愤怒充斥在莱克斯的心间，只要一想到这个超级人类就藏身在他的城市里，甚至有可能从他的头顶飞过，一想到那个超级人类正对他的城市虎视眈眈，莱克斯就感到一股说不清的焦躁和恶心。 　　他眼里的事实是大都会只需要莱克斯．卢瑟，不需要超人。 　　然而更令莱克斯清楚和为此厌憎的是，他十分清楚，在超人面前，莱克斯．卢瑟什么都不是。 　　年轻的总裁深呼吸了一次，压下心中的烦躁，他的私人电脑上关于超人的资料夹打开着，一张像素非常清晰的图片正陈列在所有文件夹的最前方。 　　那是超人，正一种异常优雅的姿势悬浮在半空。 　　红披风在他的身后飞扬，而阳光下他微微地笑着，英俊、骄傲、明亮，拍摄者实在是厚爱他，竟叫他美丽得压下了一整个城市的繁华。 　　卡尔马上就要满二十岁的事情并没有被特意宣传，可这也从来都不是一个秘密。 　　他的公开资料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他的出生日期，艾尔集团在对外拒绝和卡尔有关的所有采访时，也把“二十岁之前不考虑公开于人前”重复了很多遍，因此所有的媒体全部都在盯着卡尔的二十岁，等待着他在这个明确的年轻分界线即将到来时做出的第一件事。 　　而这件事马上就被人们知道了。 　　这位全世界最受瞩目的年轻总裁——比他年轻的总裁没有他有钱，比他有钱的总裁又都比他年长——终于在二十岁的时候搬到了大都会，搬进了空置已久的艾尔主宅。 　　他来到这个莱克斯集团和艾尔集团共同拥有的城市后，第一件事就是打算开一场乔迁派对。 　　这理所应当，全世界都知道美帝人民钟爱派对，有什么事情需要庆祝的时候第一反应也是举行派对，小艾尔先生的选择只能说是在众人的预料之中。 　　相较起来，人们更关心的事情是：有哪些人受邀？ 　　以及，这场派对是否公开？ 　　这么多年里人们也算是对艾尔家族的秉性有了一些了解，和生性嚣张、喜爱炫耀的斯塔克家族不同，不仅不同，差不多完全相反的是，艾尔家族的人都极其重视自己的隐私，厌倦出现在媒体上，更不喜欢那些无处不在的小报记者和同他们有关的任何揣测。 　　所以对于派对公开的事情没有多少人抱着希望，即使是最擅长挖掘消息的那些媒体也不例外，他们只是迫切地希望能从某些地方得到一些关于受邀人名单的消息。 　　托尼．斯塔克自然不用说，一定会在邀请名单上，这俩人两年前的初见让全世界对斯塔克和艾尔集团的合作唱衰，然而实际情况是他们的关系一直都很不错。 　　另一个公认一定会在受邀名单上的人是莱克斯．卢瑟。 　　和卡尔同样的年纪轻轻就失去了父母，和卡尔同样的年纪轻轻就继承了父辈的公司，他和卡尔．艾尔的相似之处是那么多，全世界都不觉得他们成为好朋友有什么奇怪之处。 　　虽然和卡尔不同的是，他没有一个任劳任怨的继兄来为自己撑起一片天空，传到他手上的时候，当初的卢瑟集团也已经处于破产边缘，但那时候同样年轻的莱克斯大幅度裁员、将卢瑟集团重组并更名为莱克斯集团后，这家昔日的能源企业焕发了新的光彩，并且成功转型为主要发展高新科技的集团。 　　然而除了这两人以外，任何人都找不到另一个一定会出现在卡尔的邀请名单上的成员，小艾尔的交友情况，不，小艾尔的几乎任何一种情况都是一片空白。 　　那些空白之处是如此之多，简直要让人震惊居然有人能在现代社会中保持如此程度的隐秘。 　　而就在人们对于年轻的小艾尔究竟要邀请哪些人去自己的乔迁派对充满了好奇和揣测的时候，和大都会只有一道海湾相隔的哥谭中，一个年轻而挺拔的男人悄无声息地回归了自己的家园。 第64章 　　布鲁斯．韦恩已经在哥谭市里销声匿迹了十多年。 　　然而神奇的是，从未有人忘记他。 　　布鲁斯．韦恩的生日宴会还是年年召开，在巡游世界的豪华游船上，亦或是某个专门用以给一群年轻的富二代们寻欢作乐的小岛上，再不然就是在大都会，在这个和哥谭距离极近但治安情况却和哥谭南辕北辙的豪华都市中，那些奢侈的派对里充满了醉生梦死的男男女女，人们聚在这里为布鲁斯．韦恩庆祝他的生日，然而宴会的主角从未到场。 　　没有人在乎身边的人到底是谁，没有人在乎布鲁斯．韦恩到底有没有到场，这场宴会已经成为了他们固定的节日，年年他们都在期待今天。 　　他们只是借这个机会进行一场狂欢。 　　布鲁斯．韦恩，这个名字就以这样的姿态活在人们的心里。 　　他纵使离去了，韦恩家族的声望和财富依然是他的标签，而他身上所代表的东西，那些力量、权势，彼此无间地和这个名字纠缠在一起，以至于布鲁斯本身是谁已经没有人在乎了，他成功地用一种“不存在”的存在成为一个固定的形容词。 　　他是一个浮夸的迷幻梦境，他是一种放荡的行为，他是亿万富翁、花花公子，你只听到他的名字就能条件反射般联想到这些，就像人们只要听到托尼．斯塔克，就会联想到成吨的钞票雨和《花花公子》的封面女郎。 　　就在今天，离家十二年的浪子终于回到了家中。 　　他在韦恩大宅的庄园外徘徊了好几圈都没有想到要怎么开口向管家问好。 　　而后门开了，他的管家静静地站在门口，注视着布鲁斯。 　　布鲁斯在这样的视线中僵硬了身体，他垂下眼睛，低声说：“阿弗……” 　　“我从未像今天这样强烈地认识到您还活着，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您的存在只是一个老管家可怜卑微的幻想。您出门在外十二年，竟然从来没有想过寄回哪怕一张明信片，让您可怜的老管家知道您真实存在。”阿弗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说，“您的行为证明了我的教育彻头彻尾的失败，老爷。” 　　“……我很抱歉，阿弗。”布鲁斯只好无奈地说，他试图用眼神打动管家，“我急着回来，一路上还没有吃过什么东西呢。” 　　成为管家之前职业是特工的管家丝毫不为自家老爷的眼神所动，不过他到底还是放软了口气：“我马上就去准备晚餐，老爷。” 　　“谢谢你，阿弗，我真高兴我回来了。” 　　迎接他的是管家阿弗数十年不变的刻板神情：“欢迎回来，老爷。” 　　第三个一定会在卡尔的邀请名单上的人是谁毋庸置疑了——在和哥谭相隔不远的大都会中，卡尔挑起唇角，露出一个笑容。 　　他让拉奥给布鲁斯．韦恩发送邀请函。 　　尽管这些年里布鲁斯根本就没有待在哥谭市，也没有管理过自己的公司，都是卢修斯和他的管家帮他打理，但不参与公司的事务并不代表布鲁斯不知道公司的发展情况。 　　这些年里，在卡尔的授意下，艾尔集团和韦恩集团有过很多次合作。 　　对其他公司来说，韦恩和艾尔的合作就是一场噩梦，因为这两家公司的入场代表了这一行业最具有价值的部分他们再也无法染指，而对韦恩和艾尔来说，因为每一次合作都堪称双赢，韦恩和艾尔的职员对彼此都很有好感。 　　更不用说韦恩和艾尔之间的职员相互跳槽、友好互助的情况，共同投资的实验室使用的时候几乎不分你我，甚至你家公司的实习生我们公司带实习生的时候顺手帮你们培训了的事情都时有发生，这两家公司也成功地给全世界留下了“兄弟公司”的印象。 　　鉴于这样的情况，卡尔知道布鲁斯对艾尔公司的初始印象绝不会很差，而他现在刚刚回到哥谭，正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宣布自己的回归，他的邀请函无异于雪中送炭。 　　直接用一起大新闻宣布自己的归家当然也没问题，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天下的父母操的都是同样的心。 　　亚历山大成天苦口婆心地希望卡尔多交些朋友，担心他性格太封闭了，心理出现问题，卡尔不用听都知道，阿弗一定也成天念念叨叨地希望自家布鲁斯老爷也多交些朋友。 　　而就像他无法在这样的情况下对亚历山大说不一样，离家十二年从未回传过什么消息，成天都让阿弗担惊受怕唯恐自家小少爷死在外面什么地方的布鲁斯，一定也无法拒绝阿弗的某些提议。 　　“阿弗！我回来不是想要交朋友的，你知道我到底是为什么离开家这么多年，”布鲁斯果然对阿弗递给他的邀请函十分无奈，试图拒绝，“而且我不认为我打算做的事情会让我有很多空闲。” 　　“您说的这些我都考虑到了，老爷。”阿弗完全不为所动，“正是因为考虑到了您说的这些问题，我才建议您去参加艾尔先生的派对。艾尔先生居住在大都会，您也知道这个城市，和哥谭市很接近，但是无论是市容市貌还是治安情况都和哥谭完全不同，从这一点说，非常有效地避免了艾尔先生在未来因为和您有所联系有可能受到的伤害。” 　　“可是我对他完全不了解，他对我也完全不了解。”布鲁斯依然紧锁着眉头，“我不知道他为人怎么样，不知道他的性格，如果他就是一个被宠坏了富二代怎么办？” 　　“我想如果真是如此，他的性格正和您对外表现出来的性格相配。”阿弗说。 　　布鲁斯和阿弗对视了两分钟，然后他妥协了：“把邀请函放在旁边吧，记得提醒我，我会去的。在此之前，阿弗，我希望你能帮助我做一些事情。” 　　“永远为您效劳，老爷。” 　　布鲁斯需要阿弗做的事情并不能说是简单，他需要建设蝙蝠洞，而这项工程绝不可能由他一个人完成。 　　蝙蝠洞的地址就在韦恩大宅的下方，这个来自欧洲我的古老贵族沿袭了祖辈的习惯，在大宅底部挖空了一大块，作为一个隐蔽的藏身之所，同时也用作储藏家族的宝物和秘辛。 　　传承到今天以后，那些金银珠宝已经不会被放在这个简单的洞穴之中了，更没有什么秘辛值得被保存，空空荡荡的地下室已经变得无比陈旧，在按照古老的方式进入地下室后，污浊的空气、沿路栖息的蝙蝠、还有无处不在的阴暗潮湿的感觉，都让管家阿弗皱起了眉头。 　　“请恕我直言，老爷，在我看来，这不是您建造蝙蝠洞最合适的地点。”他说，“即使对生存环境最不讲究的人类也不可能在这里住上半个月而不生病。对蝙蝠来说这里倒是非常合适的居住地，但您根本就不是蝙蝠，老爷，尽管您打算使用这种夜行的动物作为您的标志。” 　　“别担心，阿弗，我会好好改建这里，我保证最终的成果会让您大吃一惊。”布鲁斯说，他打量着这个地方，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一如既往的，他的管家以沉默显示了自己的不支持，但最终依然如布鲁斯所希望的那样去做。 　　来自卡尔．艾尔的邀请函就摆在手边，布鲁斯是决定了要做什么就不会再犹豫的人，他已经决定要参加这次宴会，那么当然，就会好好收集一下关于卡尔．艾尔的资料。 　　可在用上了他的蝙蝠电脑以后，能获取的讯息依然惊人地稀少。 　　考虑到十八岁以前的小艾尔一直处于无微不至的保护之下，那时候的电脑技术也远不如现在这样发达，他的信息能被保密到这种程度也不是一件不可理喻的事情。 　　小艾尔十八岁前的记录几乎一片空白，在十八岁以后的记录就多了起来，并且逐渐趋向于正常，这一点也和他在十八岁以后才离开他居住的乡下小别墅，出现在大城市中这一点不谋而合。 　　布鲁斯稍微搜索了一下，就根据网络上的消息，和目前已知的卡尔．艾尔仅有的两位朋友，托尼．斯塔克，莱克斯．卢瑟的言谈和行为，基本确定了这位小艾尔应当不是骄奢跋扈的性格。 　　或许骄奢有一点，但有钱到他们这个等级以后，奢侈难道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吗？ 　　只要不是脾气暴躁的人就行，或者也不要像托尼．斯塔克那样人见人厌。 　　查询资料的过程里布鲁斯当然会看到出自露易丝之手的照片，就是那张赫赫有名的，即使在今天也会被人津津乐道地提起的照片，托尼被卡尔泼了一脸汽水的那张，布鲁斯也看到了当时的报道，托尼毫不留情地在卡尔心中戳了一刀的行为令他感到十分不快。 　　即使他能够从托尼的话语中辨认出他其实没有多少恶意，还多少有些好心地提醒了卡尔要注意这场车祸里的问题，可有什么人会像小斯塔克那样提醒别人？ 　　他随意谈论起年轻的艾尔父母双亡这件事，好像这是个什么有趣的笑话。 　　这种做法让布鲁斯本能地厌恶他。 　　一个真正的花花公子，一个被宠坏了的、有些才华的富二代——布鲁斯最打心底里厌烦的那种人。 　　作者有话要说： 　　年轻版本的老爷性格还没有主世界那么阴郁啦，其实在二桶出事以前，老爷和迪基鸟的相处还蛮活泼的……唉。 　　二桶的死确实带走了老爷最重要的某一部分。 　　本文里卡尔所处的世界不会有悲剧，但他能去其他平行世界，所以……某些事情一定会发生。 　　我会给预警的。 第65章 　　他面无表情地为卡尔．艾尔和托尼．斯塔克都建立了档案，和托尼相关的文字资料太多，布鲁斯写了一个小软件对托尼的资料进行自动归类，然后点开了小艾尔唯一流传在外的影像资料。 　　开场是一阵尖叫和欢呼，随即一辆商务奔驰驶入了镜头。 　　现场极为短暂地安静了几秒，模糊的窃窃私语声渐渐出现，好像是因为没有人知道这辆车的主人究竟是谁，但这种带着嗡鸣的安静只维持了数秒，紧随而来的就是媒体们疯狂向这辆车拥过去的画面，黑压压的人流潮水般推搡着挤了过去。 　　门开了，一个英俊的男人从驾驶座上走了下来。 　　他身形高大，姿态挺拔，穿着建材贴身的黑色西装，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司机，布鲁斯知道这就是那个和卡尔一样只在网络上留下极少资料的人，卡尔的继兄，亚历山大．艾尔。 　　目前的艾尔集团基本都是由他在操控，据说他在商业上有十分惊人的天赋，不仅强势而有力地镇压了因为艾尔夫妻的突然去世而蠢蠢欲动的其他董事，原本就发展得欣欣向荣的艾尔集团在他的领导下也更上了一层楼。 　　不过这位艾尔先生最为出名的却不是他的商业天赋，就像小斯塔克最为出名的也不是他的各项专利和他的智慧一样。 　　普通人们毕竟还是理解不了解专业领域上的事情，他们更关心的是花边新闻和豪门之间的丑事，那些劲爆的消息，那些炫目的新闻，因为金钱和权势的包装而令观众们感到无比刺激。 　　他们享受这些情绪上的高潮，完全不在乎这些消息是真是假。 　　因此亚历山大最出名的也不是他的才华，他的天赋，他是如何披荆斩棘地搜刮财富，人们更关注他在实际上已经掌握住了艾尔集团以后，对他的继弟的安排。 　　而他的行为也相当惊人。 　　他一口气抽调了所有能从艾尔集团中抽调出来的流动资金，加上他自己所继承的那些来自艾尔夫妻的投资、股份的盈利，然后把这一大笔钱交给了卡尔，让卡尔开设了一家电影公司。 　　并且斯塔克父子、莱克斯．卢瑟，也先后对这家公司进行了投资。 　　或者换句话说，这些人就是直接给卡尔送钱去了。 　　不得不说，布鲁斯因为这些事情对这个年轻的艾尔先生十分好奇。 　　他也知道一些艾尔夫妻在世时对于自己的独生子倾尽全力的溺爱事迹，他猜想父母的离世应该对这个年轻人造成了极大的打击，才让他在十八岁的宴会上因为被托尼的话惹到怒急而毫不犹豫地扔下满屋子的名流权贵，并且在接下来的两年时间中深居简出，几乎从不出现在人前。 　　视频还在继续，亚历山大下车后，卡尔也下了车。 　　他抬起头，仿佛无意似的，对着镜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镜头不断拉近，那张年轻的面孔看上去鲜亮得像是刚画好的水彩画，不断闪烁的闪光灯让他的脸颊边缘泛起一白边。 　　这肆无忌惮的明亮光彩在布鲁斯的眼中不断被放大，并最终定格成一片宝石蓝的星空。 　　他看了一会儿，将视频和与之相关的图片全都分类归档。 　　埃尔森告诉卡尔《福尔摩斯》已经定下上映日的时候，卡尔还没怎么反应过来。 　　“这么快！”他惊讶极了，“怎么会这么快？虽然我对这方面不怎么了解，可是我记得还没有在这么短的宣传以后就上映的情况呀。是钱不够了吗？” 　　埃尔森顿时就笑了：“你的反应和詹姆斯的反应一模一样，上映时间定下以后他打电话给我，第一句话也是在问我是不是钱不够了。卡尔，肯定是你把詹姆斯带坏了，我也算是认识了他这么多年，就这段时间他跟着你以后的变化最大。” 　　大英的电影圈子本身就很小，演员和演员之间基本都认识的，多半都有过合作，更不用说本身人数就比演员要稀少的导演。 　　演员之间至少都打过照面，有过几句交谈，而导演和导演之间，无论咖位大小，少说也有同桌吃过饭的交情。 　　埃尔森就是这么认识的詹姆斯。 　　当时詹姆斯还是个学生，他是美帝人，却在大英读的大学，上了这个饭桌也是机缘巧合，当时詹姆斯和坐在他身边的埃尔森十分聊得来，而且不夸张地说，正是因为理解了埃尔森对电影的热爱，詹姆斯才对导演这一行业心生向往。 　　虽然最后他也没有成为一个电影导演，而是成为了一个电视剧导演，平时没有导演工作的时候还得帮自己不管事的老板管理公司，可稍微发达起来以后，詹姆斯就毫不犹豫地向自己的伯乐，卡尔，推荐了埃尔森。 　　毕竟埃尔森的电影风格方面的小问题詹姆斯也是心知肚明，他因为美帝人的身份，在这边还不难混，多多少少也能碰到些机会，但远远达不到能给老朋友帮上忙的地步。 　　当初卡尔告诉他新电影是侦探片的时候，詹姆斯几乎欣喜若狂。 　　“有什么不好的？”卡尔说，“所有和钱有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我们公司有斯塔克、卢瑟和艾尔做后盾，永远不可能缺钱。” 　　“你不能太依赖他们了，能省钱的地方，还是要尽量省钱。”埃尔森温和地说，“未来会有什么变化谁也说不准，卡尔，今天还和你是朋友的人转眼之间就和你老死不相往来，或者直接就反目成仇，这样的事我见得多了。” 　　“我们不会变的！”卡尔毫不犹豫地大声说，他的气泡音里带着天真的固执，“我知道人是会变的，但我们就算变了，也都是好朋友！” 　　“唉，你能这样想就再好不过了。”埃尔森在另一端苦笑起来，感叹自己真是枉做坏人，“我们把首映日定在你的生日那天，也算是接了现在热点话题的东风，省了不少宣传费用。” 　　卡尔的乔迁和生日派对这件事已经被媒体炒得十分火热，不过他们这么干也是无奈，谁叫最近根本没什么大新闻呢？ 　　平时承包了各大新闻头条的小斯塔克最近不知为什么出奇地乖巧，既没有在他的豪宅里邀请大批的超模举行派对，也没什么重要的科技成果出来，已经有无数家小报开始打赌是不是他在某个派对上玩得太出格以至于身体出了什么毛病。 　　在各种猜测榜单上排名第一的赫然是“肾功能问题”。 　　除此以外，最近娱乐圈里的情况也空前和谐，没有演员因戏生情，没有模范夫妻闹离婚，没有人自杀或是因为嗑药太嗨死在别墅里，更没有任何能够和“扑朔迷离”沾得上边的的事件，连即将上映的电影都寥寥无几。 　　但仍旧有一部即将上映的电影吸引了人们的视线。 　　当然，那就是D&M公司拍摄的第一部 电影，《福尔摩斯探案集》。 　　不仅仅是好莱坞的各位大佬在关注这部电影，那些被卡尔．艾尔的乔迁派对、二十岁生日所吸引过来的围观群众也对这部电影产生了好奇。 　　只能说这年头既有钱又好看的年轻总裁都是自带热度的，这部电影很讨巧地将上映日期定在卡尔生日那天，也就是这场派对开始的时间，并以此作为“给老板的贺礼”，消息传出后不到半个小时，斯塔克公司总部以及分公司的员工就收到了消息，每一位在斯塔克工作的员工，包括保洁员和实习生，都能够得到两张连座电影票作为公司福利。 　　最初这群职员们都以为这只是个恶劣的玩笑，直到年轻的那个斯塔克先生醉醺醺的面孔出现在斯塔克公司的首页上，大着舌头说“就算是提前祝小王子生日快乐”，他们才相信这是真的。 　　在艾尔集团中审阅一份文件的亚历山大挑起了眉头。 　　他原本也是计划着给卡尔送票房的，只是考虑到这件事不太像艾尔家族的人的作风才作罢，没想到托尼这个惯来嚣张的人开了头，这么一来，艾尔集团掺和进来也就有理由了，毕竟现在一个外人都这么支持卡尔的电影，没道理他作为卡尔名义上的哥哥对此毫无反应。 　　在斯塔克把自己的视频挂上了官方主页，还发了推特通知半个小时后，艾尔集团紧随其后地宣布了和斯塔克集团相类似的决定。 　　同样是先给集团内部员工发信，然后在官方网站和官方推特上发布消息。 　　不远处的哥谭里，正忙忙碌碌地和管家阿尔弗雷德一起建设蝙蝠洞的布鲁斯收到了卢修斯的信息，他查看了一下具体的消息，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卢修斯怎么连艾尔集团的员工福利也要拿来问我？” 　　“在您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艾尔集团和韦恩集团的合作非常默契融洽，我想您还不知道，外界将艾尔、韦恩称为‘兄弟公司’。”管家慢条斯理地回答说，“这部电影是D&M公司的第一部 电影，上映日期是小艾尔先生的生日，因为您已经决定去参加小艾尔先生的派对，我和卢修斯都认为您需要对这件事做出一些回应。” 　　布鲁斯收起手机，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露出一个轻佻的笑容。 第66章 　　刚刚回到哥谭的布鲁斯．韦恩当然和卡尔．艾尔不熟。 　　但这有什么关系？ 　　土豪都是一家，全美最顶尖的豪门就那么几个，虽然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互动，但“有钱人之间不是朋友也彼此认识”是大众普遍接受的观念，再加上艾尔集团和韦恩集团这些年间的友好合作，布鲁斯就算在这件事里插上一脚，也不会引起太多的注意。 　　最多让人们感叹一句，有钱人就是会玩。 　　于是艾尔集团的兄弟公司，韦恩集团，几乎是紧随艾尔集团发布的公告。 　　“晚上好，韦恩集团的员工们，虽、虽然你们都没有见过我，但相信你们都听说过我——我是布鲁斯．韦恩，你们的总裁。” 　　布鲁斯英俊的脸蛋出现在每一个员工的电脑上，镜头晃动了一下，随即后拉，露出了这位大少爷的半个身体。 　　他松松垮垮地穿着一身高级定制的西装，领口胡乱堆在一起，正歪歪斜斜地坐在一个看起来非常豪华的沙发上，身后的背景是一副一看就死贵的油画，而在镜头的角落，一旁的小桌上露出半个喝得不剩下多少酒的酒瓶。 　　仿佛与此相对照，年轻的韦恩醉眼朦胧，说话也有些口齿不清。 　　“我听说……听说我亲爱的小兄弟，我的朋友，卡尔，隔壁大都会里艾尔集团的总裁，他的电影……就、就要上映了，作为他的朋友，以及他的被邀请对象，我认为我也需要做出一些表示。” 　　——韦恩集团总部和分部的所有员工，也全都得到了电影票。 　　而且韦恩集团的员工不仅有两张电影票，或许是考虑到了哥谭市夜间的治安完全和“良好”沾不上边，哥谭市内任职的员工们还得到了包车接送的服务。 　　莱克斯集团最晚才收到消息。 　　因为他们的总裁，莱克斯．卢瑟，在实验室中的时候是不会理会任何公司事务的，所以他理所当然地错过了这些短时间内占据了无数个网络头条的新闻。 　　不过他最得力的助手茉西及时看到了它们，她只是短暂地愣了一两秒，就当机立断地拨通了内线：“老板，我想您会对这件事感兴趣。” 　　于是被提醒的莱克斯打开了他的电脑，所有和卡尔相关的讯息都已经被他预先设计好的软件拦截、归纳和总结起来，他花了比茉西更短的时间搞清楚了目前所发生的所有事情，而在搞清楚以后，莱克斯以为他能保持冷静—— 　　不。 　　事实是他不能保持冷静。 　　他看起来神色冷淡，表情也很镇定，可实际上他心里已经气死了。 　　托尼．斯塔克究竟是有什么毛病？ 　　卡尔开个电影公司他兴高采烈地冲过去投资，卡尔的公司拍摄的第一部 电影即将上映，他又迫不及待地在上映日期公布以后用斯塔克的声誉为卡尔做宣传。 　　他以为他是谁？ 　　作为一个朋友，一个普通的，只会惹麻烦的，根本就不讨人喜欢的朋友，他管得实在是太宽了！ 　　而且他总是那个牵头的人物！ 　　他是最先被公布的和卡尔的朋友，他是第一个向卡尔的D&M公司投资的人，现在他更是第一个对这部电影作出反响的人——莱克斯绝不肯承认他是嫉妒，但他知道自己非常不爽，极其不爽。 　　亚历山大．艾尔虽然碍眼，但他毕竟是卡尔的养兄，他对卡尔异常看重，那甚至可以说是尊敬的态度让莱克斯觉得这个人还算是不错，看得清自己的身份。 　　可托尼．斯塔克是谁？！ 　　还有布鲁斯．韦恩，为什么他这样从来都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家伙也在受邀的名单里！ 　　这个在泥潭一样的哥谭市里长大的富二代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莱克斯虽然并不对自己的公司事务太过上心，所有能够交给茉西处理的事情他都放手不管，可是在刚刚接手来自父亲的公司的时候，他也是为了莱克斯集团的发展尽心尽力地研究过一段时间那些商业巨头。 　　韦恩集团这位失踪了十二年的继承人当然也引起了他的关注，布鲁斯．韦恩年年都召开生日宴会，本人却从未到场，这怪异的举动也引起了他的注意，不过他只是将此行为储存在自己的大脑和计算机中，没有投以过多的关注。 　　现在他借着卡尔的宴会忽然出现——莱克斯瞬间提高了对他的警惕。 　　不得不说，这个曝光自己的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 　　布鲁斯能够巧妙地将自己隐藏在风头正盛的卡尔．艾尔和从来就占据各大小报、网络头条的托尼．斯塔克的光环之下，而他过去那些年一次比一次奢华放浪，他本人从不到场的宴会也成功地让人们对他留有残存的印象，让他的公开露面不显得过分突兀。 　　然而他的伪装瞒不过莱克斯这种对他的失踪有所了解的人，莱克斯知道，屏幕中那个正含情脉脉地用眼神和观看视频的人调情的布鲁斯一定隐藏了什么秘密。 　　他挑起眉头，在心里默默地记下一笔，打定主意在派对上和这个可疑人士好好过一过招。 　　一般情况下莱克斯是懒得对这些藏着秘密的富二代追根究底的，可现在，这家伙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卡尔送出邀请函的时候出现，时机之巧妙，踩点之精确，绝非一时巧合。 　　任由莱克斯脑洞开到天上去，他也想不到这个时机是卡尔自己安排好的，布鲁斯只是顺势而为。 　　但现在，这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他没把心思放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同样也讯速地对目前被炒的火热的电影事件做出了回应： 　　莱克斯集团将包场整个大都会半数电影院作为对《福尔摩斯探案集》的支持，并且在电影上映当天给所有员工放假一天，以庆祝卡尔的生日。 　　当然没有像斯塔克和韦恩那样上传自己的录像，莱克斯可不像那两人那样行事嚣张。 　　但消息在莱克斯集团的官网和推特上公布以后，吃瓜群众的争相住转发依然将整个事件闹得很大。 　　这四家公司一波又一波的消息几乎是鼓点一样连绵不绝，一个接着一个，上一个消息还没有消化完毕，下一个消息就伴随着“铛铛咚咚”的背景音隆重登场，一系列操作迅猛有力，集团和集团之间的公告接龙都让人忍不住怀疑它们是早就商量好了的事情。 　　尤其是这部电影和所有电影都不同，它选择了提前两周开放预售——也是有底气才敢这么干。 　　如果这是宣传手段，那么它确实取得了足以列入教科书成为经典案例的成果，吃瓜群众们被这紧锣密鼓的消息砸得头昏眼花之后，紧随而来的反应，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买上一张电影票再说！ 　　一张电影票才多少钱？一个汉堡的价格罢了，就算电影不怎么样，能够看到今天这一场大戏也不吃亏。 　　为这场电影站街的是谁？ 　　斯塔克集团，全世界最有钱的企业，顶级的武器制造商！ 　　艾尔集团，全世界跨领域最多，号称每个人一生绝无可能避开的公司！ 　　韦恩集团，盘踞在海岸边缘的商业巨头，在电子设备方面独占鳌头的巨无霸！ 　　莱克斯集团，新时代的后起之秀，发展势头迅猛，能和许多已成立几十年的企业斗得旗鼓相当的高新技术巨头！ 　　他们的这一行为完全就是在用自己的财富、权利和底蕴向人们彰显他们和D&M公司，或是严格来说，卡尔．艾尔其本人的良好关系，以及毫无保留的支持—— 　　碰上这种开挂开到没边际的对手，好莱坞大佬们只能无语凝噎：有钱了不起？有很多有钱的朋友了不起？ 　　本意只是想省出一笔宣传费的埃尔森目瞪口呆地看完了整个来自四个集团自发的电影宣传行动，又看了看这四个集团发布了公告后，还没上映就一路向上狂飙的票房收入，恍恍惚惚地同意了那些拼命打电话过来说电影票已经全部售出，希望增加电影院线、增加场次的影院老板的请求。 　　他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做梦。 　　但这个梦的内容未免也太扯淡了吧？ 　　混娱乐圈的人都知道那些网络上、娱乐版面中的内容有多不靠谱，一对当红明星同个框他们就能说成这俩人已经隐婚多年孩子都生了三个，一个平时乐天派的演员在宣传中稍微安静一点他们就能掰扯出这位演员已经抑郁症多年，那些消息都要先抹掉大头再打个对折，然后才能考虑相不相信。 　　埃尔森知道自己的老板是艾尔集团名义上的总裁，也知道媒体一直都盛传艾尔家族兄弟和睦，卡尔和斯塔克父子、莱克斯的关系很好，艾尔集团也一直都和韦恩集团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 　　可他完全没想到老板和这些人的关系那么好！ 　　开什么玩笑？现在媒体上流传的消息都只是说卡尔和他们是很好的朋友，经过埃尔森习惯性的砍大头打对折以后，这个“很好的朋友”被他理解成只是互相认识的地步。 　　现在的娱乐报纸说话怎么能这么保守？ 　　不光是娱乐报纸，那些水军呢？那些平时都眼光如炬能从一张照片里的眼神和肢体细节扒出四角恋情的吃瓜群众呢？都上哪儿去了？ 　　害得他一直以为老板和那群有钱人只是点头之交！ 　　埃尔森在心里愤怒地想——这一届的媒体不行！ 　　太不行了！！ 第67章 　　过程是曲折的，可结局是美好的。 　　《福尔摩斯》这部电影已经未播先火，官方发布的三个版本的预告片被转发了数百万遍，这部电影还非常神奇地拿到了整个欧洲和美国同步上映的待遇——当然是麦考罗夫特在暗中出力。 　　埃尔森知道一定有什么权贵人物在帮忙，不过他压根儿没有往在暗地里掌控了整个大英政府的“大英政府”这种人物上想，只觉得艾尔集团肯定是有上层的关系，事实上，这也是全世界人的猜想。 　　唯一遗憾的就是这部电影没能实现在亚洲地区的同步上映，不过考虑到亚洲和欧美这边的隔阂，还有那道民众不很清楚，高层人物和某些特殊能力拥有者都心知肚明的“墙”，在欧美这边上映后两个月就能上映，已经是非常难得的高规格待遇了。 　　这是看在艾尔集团在亚洲地区同样也活动频繁，对亚洲地区明显抱有善意，而且卡尔名义下的慈善企业也在亚洲地区发展得十分红火的份上，官方才给出的待遇。 　　全世界里超人最少去过的地方就是亚洲地区，卡尔在飞到亚洲上空的时候，能够明确地感觉到自己正在被人注视，而他极少数的，降落在亚洲国家尤其是华国的时候，更是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那道“墙”正在压制他的力量。 　　仅仅是压制，而且也没有多少恶意，好像只是需要保证他的力量不会超出某个限度。 　　卡尔对于华国的了解比那些正在注视他的存在想象得更多，他能够根据自己在平行世界中的所见分辨出那些注视着他的力量究竟来自哪一个流派，而他所得到的答案也令他松了一口气。 　　那明显是“道教”的力量。 　　道法自然，道本无求。 　　尽管卡尔不太能理解“道教”的理论，不太能搞懂他们所秉承的那种“无为”的理念，可他知道道教的人是绝不可能主动搞事的，这个群体完全不会有什么“征服世界”“毁灭世界”的想法，如果有人有这样的想法，他们的师长宗门首先就要教他做人。 　　在意识到亚洲地区自有其守护者后，卡尔就很少以超人的身份过去了，更多的时候他会穿戴上一层伪装，偷偷飞到华国，然后欢快地选一条美食街从头吃到尾。 　　这么干了几次，那些始终注视着他的存在渐渐也就不再关注他了。 　　华国算得上是卡尔的一个秘密基地，只要稍微做些修饰，选一个外国人很多的大城市，他就能开开心心地融入人流中，真正像一个普通人那样四处乱晃。 　　比如说现在，他就在华国。 　　穿着一身灰色带兜帽的运动装，不弯腰驼背脚步松散，不刻意让自己显得比实际上更矮，不改变自己的嗓音因为他根本就不用说话，想要买什么东西只要比比划划就行了。 　　这里让卡尔觉得难得的自在，你知道，有时候他希望自己是超人，无所不能地解决所有难题，温柔又可靠；有时候他希望他是卡尔．艾尔，一个受尽宠爱不知人世黑暗面的小少爷，温柔天真；有时候他希望他是他自己，不那么好，也不那么坏，偶尔会想要撕裂某一个人。 　　而极少数时候，他会希望他谁也不是，他希望自己走在路上不会被太多人注视，希望自己被人群所淹没。 　　不过这样的时间不会很多。 　　卡尔在华国晃悠了大半天，最后找了一个小巷子换上自己的三原色制服，又飞回了大都会。 　　再过一周就是他定好的派对时间了，实话说，卡尔有犹豫过要不要叫戴安娜小姐姐来参加他的派对，也想过要不要把安吉拉接过来，可想来想去，最后这些打算都只能被他放弃。 　　因为莱克斯会在这里。 　　他毫不怀疑莱克斯手中有泽维尔学院的学生名单，更不怀疑莱克斯将手伸进了万磁王的兄弟会中，尤其是在万磁王近些年明显变得更加人性化和仁慈以后。 　　而且莱克斯已经知道了神奇女侠就是戴安娜．普林斯，他甚至还借着一场慈善晚会和戴安娜攀谈了几句。 　　不过戴安娜对他的印象不太好，因为来自只有女性的天堂岛，戴安娜在来到现实世界前从未见过男人，尽管卡尔很喜欢戴安娜，他也得说戴安娜姐姐有一点……好吧，不是有一点，而是重度的大女子主义。 　　因为礼仪和教养不会表现出来，但内心深处始终认为“男人毫无用处”。 　　就卡尔的观察，在普通人的社会混迹了这么多年以后，戴安娜的想法也有了一些改变，她不像许多平行世界里表现出来的那样偏激，这个世界的戴安娜认可男人的价值，尽管态度中依然带着某种居高临下的意味，可美貌又强大的女士拥有特权本身就是社会的规则，所以卡尔对此接受良好。 　　但女人至上的理论毕竟根植在戴安娜的内心深处，所以她对那些格外强势、会有意无意地将自己的思想和理论灌输给她的男人，抱着较多数女人更强的警惕心。 　　莱克斯查到了二战时期戴安娜留下的踪迹，但也就仅限于此了，他还没有能力能够找到被魔法力量隐藏在异空间的天堂岛。 　　倒不是说他不够聪明，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事情是卡尔绝对不会怀疑的，其中一定会有一项是“莱克斯的头脑”。 　　可关键在于，这个世界的魔法力量五花八门种类繁杂，每一个种类下又能有数十上百的详细划分，不同神系之间的能力、相同神系不同地区之间的能力、不同神系相同地区之间的能力既有相似之处，又有大相径庭的地方，像一张纠缠在一起的巨大的渔网，即使莱克斯花费很大的精力也很难完全将它们梳理通顺。 　　更何况他根本就对魔法力量不屑一顾，自始至终都专注于科学。 　　以及超人。 　　所以他搞错了和神奇女侠的相处方式这件事也不难理解，戴安娜已经数百岁了，她经历了世界大战，也经历过战后由于大量的士兵回归社会，走上工作岗位的女士被重新要求回归家庭的日子，她看起来温柔体贴，可实质上她的内心坚硬如铁。 　　靠近她的时候不应该太强势，不可以展示出太强的目的性和攻击性，而显然，莱克斯没有做得足够好。 　　卡尔更倾向于认为莱克斯是在接近戴安娜的时候太兴奋了，所以才没有掩饰住自己的真实情绪。 　　不管怎么说，在派对开始之前，这应该依然是平静温和的一周。 　　卡尔又进入了短暂的神隐中，除了拉奥和亚历山大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有时候连拉奥和亚历山大也不知道他的哪儿。 　　前者是没有办法知道超人身处的位置，后者是不再紧迫地盯着卡尔了，自从卡尔在氪星历上年满二十，亚历山大就像一个终于能够松一口气，不需要随时都关注着自己的小宝宝的父亲（或者母亲，严格来说亚历山大是无性别的），更多地将自己的精力放在工作和其他地方。 　　虽然亚历山大完全可以同时兼顾这些，可他就是不这么做，好像遵守碳基生命的某些规则在他眼里真的非常重要似的。 　　现在卡尔有了几乎完全空闲的一周时间，他用眼镜联系了亚历山大，让亚历山大帮忙看着点他的——他和莱克斯的大都会，然后给托尼打了个电话。 　　距离上次通话才过去了几天时间，托尼的声音听起来倒是十分稳定：“什么事啊小王子？” 　　“我觉得有点派对恐惧症。”卡尔用一种带着点忧郁的语气说，“我还是不太习惯马上就要发生的事情，我是说，我邀请了你，邀请了莱克西，还邀请了布鲁斯——就是布鲁斯．韦恩，你知道他对吧？” 　　“嗯哼，那个开了派对老是不来的傻瓜。” 　　卡尔心想托尼这个语气听起来不太喜欢布鲁斯啊，不过也不奇怪，两个花花公子，不是和对方一见如故臭味相投，就是和对方丁点也不对盘，很难说会有中间和缓地带。 　　毕竟他们都是性格比较激烈的人。 　　还都是控制狂。 　　“你不喜欢他吗？你都没有见过他。”卡尔还是问了，他确实有些好奇。 　　“不喜欢？没有，顶多只能算是对他没什么兴趣，再说我为什么要喜欢一个我从来没有见到过的男人？”托尼没好气地说，“而且他每年的生日派对都是世界级别的狂欢，这段时间里韦恩最大，韦恩天下第一，我就是看不惯这一点。” 　　“噢，我懂了。”卡尔说，“那你来我的派对以后不要和他吵架。” 　　“你以为我是三岁的小孩子吗？还吵架？” 　　“只有三岁小孩子才会把这句话记上那么久，托尼。”卡尔说，他紧接着在托尼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口气把接下来的话说出了口，“然后我就是想告诉你我这段时间要找个没有人能找到我的地方呆着——” 　　“又是你那个奇怪的社交恐惧症？行行行我知道了，你就躲着吧，你也躲不了多久了。”托尼哼哼唧唧地道，“你不是叫我带人过来，到时候可别太吃惊。” 　　“嗯。”卡尔笑了，“不吃惊。” 第68章 　　要哄好托尼其实非常简单，更多时候托尼根本就不需要哄，这总让卡尔感叹，真是搞不明白为什么斯塔克父子能把关系弄成现在这样。 　　他想了一会儿要不要把霍华德上次和他通话的时候说的夸赞托尼的话放给托尼听，别吃惊，是的，他当然会给那段话录音，那可是“霍华德温情一刻”，比“托尼温情一刻”还要难以听到，不录下来绝对不是卡尔的风格。 　　最后卡尔还是没有放给托尼听，因为他觉得可以在未来某个更好的时机让托尼意识到他对父亲的误解。 　　确定自己已经处理好了地球上的事情以后，卡尔就去了泽维尔天才学院。 　　他是深夜里去的。 　　整个学院里的人都已经陷入了极深的梦里，卡尔小心地没有触碰到X战警们的小陷阱，避开了他们的巡逻路线，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安吉拉的房间。 　　不，他没有直接进去房间里面，那听起来就太像是变态了，他只是停留在安吉拉的窗外，然后轻轻敲响了安吉拉的窗户。 　　“小天使？”他低声喊，他知道安吉拉一定能够听到他的声音，安吉拉应该和他一样，是不需要睡眠的，“小天使，快开窗户。” 　　一阵非常轻微的细碎的脚步声，然后是窗户的拉栓被打开的声音，安吉拉轻轻推开了窗户，将头靠在窗框上，静静地望着卡尔。 　　黑夜里，她碧蓝色的眼睛散发出非常细小的，即使是超人的超级视力也很容易忽视的光点。 　　“出来吧。”卡尔轻轻地说，“我来带你去找你的家。” 　　安吉拉笑起来，她冰冷的面孔因为这个笑容乍然生动了不少，像是一滴水落进深潭里，荡出止也止不住的涟漪。 　　她把窗户开得更大，然后张开双臂，向着卡尔的方向纵身一跃。 　　卡尔稳稳地接住了她。 　　然后他直接就这么飞了起来，为了避开卫星和其他一些监视设备，卡尔用他的超级速度在短短几个毫秒内飞出了大气层。 　　安吉拉待在他的怀中，没有因为直接暴露在太空中表现出半点不适。 　　“我们不留什么消息给教授吗？”安吉拉低声问，她趴在卡尔的胸膛上。 　　这是她最喜欢的姿势了，卡尔像是抱着婴儿一样抱着她，而她也像是浑身无力的婴儿一样依靠在卡尔的怀中，这会让安吉拉想到她被卡尔从她最开始住的那个怪地方带出来的感受。 　　但这两种感觉显然也很不同，不仅是卡尔身高变高了，卡尔的肌肉更结实了，还因为卡尔的气息有了变化。 　　“我上次来的时候就留过消息了，教授也同意了。”卡尔低声回答。 　　太空中的传声环境很差，绝大多数种族在太空中对话都需要使用某些仪器，但显然，安吉拉毫无阻碍地听到了卡尔的声音。 　　“你长得好快呀。”她在卡尔的怀中闷闷地说，“我长得这么慢，是因为我是半个外星人吗？还是因为你是外星人，所以你才长得这么快？” 　　“我猜应该是两者皆有。你不觉得你周围的人也长得很快吗？” 　　“我周围的人？”安吉拉说，“我周围没有人。” 　　“……你觉得教授是什么？” 　　“一颗很奇怪的星星。” 　　“汉克老师呢？绯红女巫呢？快银呢？” 　　“毛茸茸，一团红雾，一个有颜色的声音。”安吉拉停了一下，又轻轻地补充道，“大家都很好……但是他们也都很奇怪。他们有一些很强大，有一些很弱小，不管藏着多少能量，他们都没办法好好地把那些能量收敛起来。” 　　很好，现在卡尔清楚安吉拉总是那么脱离人群的原因了。 　　安吉拉的视觉系统和地球人完全不同。 　　尽管任何一种医疗设备的检测结果都会说明她的人类身份。 　　卡尔搂着她飞出了太阳系，他每时每刻都在关注安吉拉的身体情况，同时也关注着安吉拉那身漂亮的浅蓝色短裙，不知道这身衣服在太空中会表现出什么状态。 　　就他的经验，普通衣料对他没有保护作用，但完全能够承担起蔽体的重任，而他本身也可以用自己体表的生物电流来保护脆弱的衣料不受到空气摩擦等等的损伤。 　　安吉拉体内的能量十分庞大，卡尔认为她完全可以保护自己的小裙子，所以他没有带什么宇航服过来，当然，为了以防万一，他贴身的隐藏口袋里依然放了一整套合乎安吉拉尺寸的运动装。 　　现在看来，备用就是备用，安吉拉完全有能力保护好自己的衣服。 　　在银河系之外，一个很小的，表面积只有一个操场那么大的陨石碎块上，卡尔带着安吉拉降落了。 　　安吉拉被他放下来，但她没有站在陨石表面，而是轻轻悬浮在半空中。 　　“嘿，小天使，我不知道你具体是什么种族的，我在亚历山大的数据库里查过，像你这样的活体星球——你们的学名就是活体星球，安吉拉，我是说，你们的具体地位还存在争议，有些人认为你们只是特殊了一点的星球，另一些人认为你们是一种生物，不管怎么说，你是个活体星球，小天使。” 　　安吉拉仰着头，默默地看着卡尔。 　　她看起来不像是理解了“活体星球”是什么意思的样子。 　　卡尔和她对视了一会儿，然后他叹了口气，伸出手，轻轻推了一下安吉拉。 　　力道很轻，可安吉拉立刻被推离了这个小小的陨石，她茫然地四顾了一会儿，举高手臂，冲着卡尔做出了“抱抱”的姿势。 　　即使身体在不断退后，她看着卡尔的眼神依然充满了爱和信任。 　　卡尔又叹了口气。 　　真是……太愁人了，谁知道活体星球是吃什么的？需要什么能量才能长大？ 　　安吉拉现在明显处于生长停滞的状态，人类的形象和地球的环境限制了她的成长，而她天生就是要活在宇宙之中，接受各种宇宙辐射和宇宙能量的，地球十分慷慨地为地面的生物提供了保护，可这样的慷慨让她营养不良。 　　“凯？”安吉拉轻声呼喊。 　　她一点也不害怕。 　　无论是现在身处于宇宙之中，体会到完全失重状态下毫无方向感，还是周围那些奇异的星体，各种形态各异的太空微生物，遥远处看似缓慢实际上速度极快的星际商船，都无法吸引她的注意，更无法让她感到丝毫不适，被卡尔从陨石上推开以后，她也仅仅是茫然地注视着卡尔。 　　她好像完全不能理解卡尔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既然卡尔这么做了，她就毫无意见地全盘接受。 　　“我在，小天使。”卡尔还是飞到了安吉拉的身边，他忧心仲仲地看着安吉拉，“你要赶快找到变成另一种形态的方法，小天使，你不能一直以人类的形态生活在地球上——饥饿会让你的生长发育极为缓慢。” 　　活体星球需要什么能量来着？这个种族的数量太过稀少，卡尔根本就找不到资料。 　　不过他依然有很多优势，比如说他能够看到平行世界，而就他所知道的最有名的两个活体星球，一个是漫威世界的伊戈，一个是DC世界绿灯军团中的莫格。 　　鉴于他自己身处的世界是融合了漫威和DC世界观的衍生世界，也许他可以试着从绿灯侠这里找到帮助安吉拉的方法。 　　毕竟莫格是绿灯军团中的英雄，而伊戈在绝大多数平行世界中都是想要统治宇宙的反派，和好人打交道总是比和坏人打交道来得更轻松一些。 　　那么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带着安吉拉找到绿灯军团的成员。 　　卡尔希望能够找到绿灯侠，绿灯军团的每一个成员都能够被称作绿灯侠，但目前只有一个地球人被绿灯戒指选中，那就是卡尔希望能够首先找到的人，哈尔．乔丹。 　　他在地球上的身份是一个测试飞行员，但是自从他被绿灯戒指选中，绿灯军团的同僚就将他接到宇宙中进行训练，训练期过去以后他就开始在宇宙中执行任务，很少会回到地球。 　　绿灯军团是DC世界线里的宇宙警察，他们将宇宙划分为三千六百个辖区，每一个辖区都由一位绿灯戒指的持有者维护秩序，但因为本世界是综合世界，绿灯军团的总体实力没有单一世界的时候那么高。 　　哈尔是地球人，所以他的辖区是银河系一带，卡尔在整个银河系里扫视了一圈，却没有找到哈尔。 　　这不合理。 　　卡尔并没有和哈尔打过交道，绿灯军团以维持整个宇宙的秩序为己任，可这个“秩序”的概念却很宽泛，宇宙太大了，其中的种族和存在生命的星球又太多，绿灯军团几乎只会处理类似宇宙壁碎裂、星球大战这类事故，并不会干涉星球的正常发展，当年卡尔所乘坐的飞船降落在地球上，也没有被上一任守护银河系的绿灯侠阻拦。 　　一般情况下，绿灯侠终身都不会离开他们的辖区，极少数的例外只能说明绿灯军团遇上了大麻烦，必须要召集所有成员前去参与战争。 　　而有什么宇宙级的战争，需要绿灯军团召集所有成员？ 　　卡尔拧起了眉头，他意识到他无法对此坐视不理，尽管他一直以来都认为地球才是超人的辖区，可是所有宇宙级别的灾难都会波及到地球。 　　而且，更何况，再者说，其他人不清楚，难道他会不清楚吗？ 　　地球是整个宇宙的轴心。 第69章 　　任何大事件临头了总会扯上地球，任何大灾难到最后总会让地球陷入危机，而对那些宇宙中的野心家来说，地球总是称霸计划的最后一步，也是他们最终登上王座前折戟沉沙的地方。 　　无论从哪一方面说卡尔都不认为他应该对这件事置之不理，他收回思绪，打定主意要去战事发生的地方看看。 　　安吉拉还偏着头看着卡尔。 　　她的身体在宇宙中确实出现了一些变化，在地球上的时候她表现得像个纯人类，在太空里的时候，深深地收敛在她身体中的力量却逸散出了一部分，她躯体和面孔上所展示的非人特质也更清楚了。 　　细碎的光点悬浮在她的体表，模样酷似卡尔曾透过安吉拉的力量所见到的那些漂浮在她核心中蓝色星球表面的碎星。 　　“我现在感觉很好，凯。”她说，“我觉得这里让我很舒适。” 　　“宇宙和太空才是你的家，所以你在这里会很放松。”卡尔低声说，倾身吻了一下安吉拉的前额，“你需要待在太空。但我现在暂时没有时间照管你，小天使，你是要……” 　　他犹豫起来。 　　“请带我一起。”安吉拉回答道，她又重复了一遍，“无论如何，请带我一起。” 　　带着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儿遨游宇宙听起来像是一个浪漫的约会，卡尔情不自禁地思考了一下以后要不要带着莱克斯也来这么一次，然后他放弃了，觉得毫无必要。 　　莱克斯又不是十几岁的女孩儿，而且他如果就这么让莱克斯在毫无护具保护的情况下进入太空，对方大概只会讥讽他说“如果想要谋杀我，下次请换个聪明点的方法”。 　　卡尔甚至能够活灵活现地模仿出莱克斯的语气，即使他现在还从未以超人的身份和莱克斯说过话。 　　不是他不想，是他找不到机会，而且他也不太清楚自己应该在什么时候和莱克斯“初遇”——鉴于超人做任何事都只会引起莱克斯的不快，不像卡尔．艾尔，他做任何事都只会取悦到莱克斯。 　　人和人之间的际遇就是这么奇妙，在被莱克斯叫上车之前卡尔完全没有预料到莱克斯对他居然这么来电，好吧他得承认，在莱克斯用那双潮湿的绿眼睛冲他微笑的时候，他完全控制不住回以微笑和凝视的渴望。 　　也许莱克斯就是爱他，卡尔想，莱克斯就是爱他，而且他就是爱每一个他，无论是卡尔．艾尔还是超人。 　　只是他对超人的爱实在太过火了。 　　而且还有点变态。 　　那么觉得有点变态的莱克斯其实也蛮可爱和带感的他是不是也有一点变态呢？ 　　抱着安吉拉在宇宙群星中飞翔的前半段时间里，卡尔心里全是类似这样的乱七八糟的想法，他不和安吉拉说话，因为他们不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很和睦，彼此都不会感觉尴尬，而且卡尔很怀疑安吉拉根本就不喜欢说话。 　　绿灯军团在不同的平行世界总部的位置也各有不同，不过在任何一个世界他们的总部位置都是公开的，所以卡尔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亚历山大发给他的消息，关于绿灯军团总部的具体坐标。 　　很难具体去形容亚历山大给他发消息所使用的那个频波，反正只有氪星人才看得到，而且地球上的任何一种仪器都不可能接收到他们。 　　绿灯军团的总部位于宇宙乱流区的边缘，所谓宇宙乱流区，就是宇宙中最为无序和混乱的一个区域。 　　在宇宙乱流区这个奇异的空间里，一切规则都是变化的，有可能上一秒这个世界还遵循物理规则，下一秒这里就连时间这个概念都不存在了，整个区域完全静止，然后这个区域坍塌又重建，一切都在瞬息之内完成，时间概念回归此处，数分钟后，魔法规则统治了这里，再然后生在这里变成死，死在这里变成生。 　　高度混乱让这个地方非常危险，宇宙乱流中生活着许多完全不能以逻辑来形容的生物。 　　比如……比如克苏鲁。 　　克苏鲁是旧日支配者的一员，而旧日支配者是整个宇宙最古老的旧神，他们全都由不明物质组成，那是远超过人类或是任何智慧生物想象的成分，所有生灵只要看上他们一眼就会发疯，某一些生灵则能够因此得到超凡的精神力量。 　　他们都被新神封印在宇宙乱流区中。 　　卡尔看到某些世界里的旧日支配者被封印在地球，对此他不做任何评价，他又不是那些世界的超人，那些世界通常也都没有超人。 　　但所有平行世界中，旧日支配者突破封印的条件都是一致的，在繁星的位置正确的时候，他们将突破封印，给这个宇宙带来彻底的毁灭。 　　总体来说，这些旧日支配者在卡尔的认识里是一种非常可怕然而完全没有必要忧心的生物，他们出现的话自然会有神灵去对付，这个世界的神系很多，目前还存活的神灵也很多，卡尔从来都不觉得旧日支配者哪天突破封印了轮得到他来操心。 　　不过他寻思着要不要让莱克斯接触一下克苏鲁的精神，莱克斯那么聪明，一定能够从克苏鲁的精神触须里得到什么启发，就像那些因为聆听到克苏鲁的呓语而变得疯癫但又才华横溢的艺术家一样。 　　这段路程其实不是很长，起码对卡尔的速度来说不是很长。 　　他只希望莱克斯不要因为超人在地球上失踪了发疯，最近他离开地球的频率是有些高，时间也是有些久，可他不是送了一个小玩意去给莱克斯研究吗？ 　　那是他精挑细选了好久才决定给莱克斯送过去的生物，安全无害，十分低调，食用太空中的微尘，但在地球的环境里也能生存，只是会陷入长时间的休眠中。它生命力极强，即使被粉碎成分子大小也能逐渐修复自我，它的基因里潜藏着十分惊人的密码，而且它来自宇宙，太空生物这四个字本身所蕴含的东西就能让莱克斯入迷。 　　卡尔只是诚心诚意地希望它能吸引莱克斯的时间更长一点，并且希望他能尽快赶回地球，用一两个小小的拯救活动显示自己的存在。 　　就在他带着安吉拉逐渐接近的时候，绿灯军团总部中的绿灯侠们发现了他。 　　不过因为卡尔靠近的时候就没有想过隐藏自己，甚至还特意放慢了速度，以显示自己的毫无敌意，判断出这一点的绿灯侠们对他更多的心情是好奇和惊讶。 　　“这是谁？”一个看起来很像是爬虫类的绿灯侠问。 　　“一个氪星人。”回答他的是一个数学方程式。 　　“还有氪星人还活着？” 　　“有的，档案里有记录，他大概是全宇宙唯一一个氪星人了。”以纯粹的精神体存在的某个绿灯侠开了口，他的外在形象像是一团淡绿色的雾气。 　　“幽灵地带中那些氪星罪犯呢？” 　　“这很难说……目前还没有证据证明幽灵地带传送器的损坏，但有极高的可能是幽灵地带的传送器随着氪星的灭亡一起消失了。” 　　绿灯侠们穿着统一的服饰议论纷纷，只有一个绿灯侠惊讶地沉默着。 　　“哈尔？”他的同伴注意到了他异样的安静，“你怎么了？” 　　“他在我的辖区里，他在地球上活动。”哈尔，目前绿灯军团中唯一一个地球人说，“他叫卡尔．艾尔，我不知道这是他的氪星名还是地球名，但他一直叫这个。他在地球上的时候非常强大，我是说，强大到难以置信的地步，我甚至不敢确定我能在我的戒指充满电的时候击败他。” 　　“你不能。”数学方程式对他说，“我也不能，我很确定。你没见过，但他在我的辖区里粉粹了一颗流星，我都被他的英姿给吓傻了。当时真该过去要个签名的。” 　　“啊！”这个话题引起了另一些绿灯侠的兴趣，甚至包括那些还在外面执行巡逻任务的绿灯侠，他们纷纷通过绿灯戒指自带的通话功能插嘴。 　　“我知道他！那个巨大的‘S’！他真的超酷！上次罗南想要占领我的辖区里某个刚诞生初级智慧生物的星球，我想要阻止但是打不过罗南，还是他路过，帮我把罗南揍了一顿！” 　　“我听说过他，他很关注地球，他在地球上时常帮助陷入危险和困境的人。” 　　“是的，他称自己为超人，不常来宇宙，但是他每一次过来都有大事发生，我现在开始担心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危及地球了。” 　　“什么？又有什么宇宙危机了吗？不好意思我的辖区距离总部太远，但是连我都听说过他！全宇宙仅剩的氪星人，穿红披风的超人！” 　　“我觉得不是有什么大危机。”眼看着话题绕远的哈尔不得不插嘴道，“他显然是来寻找我们绿灯军团的，还抱着一个年轻的女孩，显然这也不是一个地球女孩儿。” 　　绿灯军团的总部是一颗人工小行星，尽管绿灯戒指的能力几乎可以理解成“将想象中的存在凝聚成绿灯能量投射出的实物”，但军团的总部并不能看出来太强的想象色彩，所有的建筑物都带着严肃、规整、制式化的气息。 　　在行星的外部，三个绿灯侠如卫星般守护在岗哨处，最靠近卡尔的那个绿灯侠向卡尔伸出手，从他的戒指上凝聚出一道绿色的光束，而光束的尾端直接投射到了卡尔的面前。 　　安吉拉睁大眼睛看着那一道光束，她的神色中终于有了那种孩子特有的好奇。 　　卡尔安抚地拍了拍安吉拉，然后踏上了那道光束，顺着绿色光束一路走到了那位绿灯侠的面前。 第70章 　　他——或者她——看起来像是恐龙进化成的高级智慧生物，卡尔很难辨认出这位绿灯侠的性别，所以他也不太清楚要怎么称呼对方。 　　为了保持礼貌，他稍有些尴尬地沉默着，只是给了对方一个轻柔的微笑。 　　“你好，很高兴见到你，超人。”恐龙一样的绿灯侠开了口，“你在军团的友好名单上，但进入绿灯军团的总部依然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 　　卡尔尽量不要好奇地观察他穿着绿灯侠制服时的样子，在作为超人的时候做到这一点并不很难。 　　“你好，绿灯侠，我来寻求你们的帮助。”他说，示意对方看看他怀中的安吉拉，“这是我在地球上发现的孩子，她有外星人的血统，而且我认为她的另一半血统来自非常稀少的种族，活体星球。我听说绿灯军团曾有一个成员和她的外星血统同族，或许你们知道些什么，能够帮助她正常成长。” 　　总部中，哈尔惊讶地叫出了声：“什么？我为什么不知道她的存在？” 　　哈尔早就知道绿灯侠并非无所不能。 　　这是废话，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无所不能，或许那些宇宙中的“神灵”能够做到，但一个绿灯侠是绝不可能无所不能的，绿灯的力量并非无穷无尽是其一，绿灯戒指发挥效用需要想象和意志力，这两者缺一不可是其二，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一个绿灯侠的精力永远是有限度的。 　　但哈尔还是对于自己的辖区里出现了一个稀少的活体星球的后裔，而他居然对此毫无察觉这件事受了些打击。 　　这意味着某个活体星球降落在地球上，甚至还和某个地球人生育了儿女，而他在这么多年里巡逻地球的过程中竟然从未发现过对方留下的痕迹。 　　“别难受，哈尔，你还年轻。”某个同僚低声安慰了他，而另一边，拦住卡尔的绿灯侠已经让开了身体。 　　“等等，你们就这么相信了他说的话？这个超人？”哈尔吃了一惊，“就没有什么身体扫描？” 　　虽然这个人类形态的女孩儿肯定不是纯人类，可超人就说了这么几句话，象征性地被询问了一下原因，守护绿灯军团总部的人就这么把他放了进来，还是让哈尔觉得接受不能。 　　“他在我们的友好名单上，而且排名第一。”数学方程式对哈尔说，“你已经很久没有回过总部了，大概不知道宇宙中的情况，超人为我们解决了不少麻烦，上次‘收集者’还想把我抓回去做成标本放在他的陈列馆里，他给我的悬赏金高到银河护卫队那群人都跑来想要抓我，还是超人帮我搞定了关于我的悬赏。” 　　哈尔问他：“他怎么做的？” 　　“他去警告了收集者。”数学方程式说，“我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总之最后关于我的悬赏被撤销了，超人从收集者那里拿到了不少好东西，还释放了很多刚被抓过去，没有来得及被做成标本的宇宙濒危物种。” 　　“哇哦——”哈尔不知道自己除了感叹还能说什么。 　　说实话他现在的状态也不算是完全脱离军团，就是不怎么回来了。 　　他觉得他和绿灯军团有很严重的理念不同，而在他说明了自己的想法以后，军团也同意他可以不参加多数的活动，只需要专心地维护他的辖区。 　　所以最近几年里他除了作为绿灯侠巡视银河系，就是在地球上思考自己的职责，几乎不怎么关注来自整个宇宙的消息。 　　他也不知道超人竟然在宇宙里有这样的名声。 　　“所以大家都知道他？”哈尔问。 　　“也不算，他非常低调，非常、非常、非常低调，而且很少去距离地球太远的地方。我们都知道他是因为绿灯戒指让戒指的持有者能无视距离进行通讯，几乎只要有一个绿灯侠见到他，一整个绿灯军团都知道他了。” 　　“我们都很奇怪你为什么不主动联系他。”数学方程式插嘴道，“他是个非常好的人，而且他对地球人总是特别关照，他肯定会喜欢你的。” 　　这可不一定，哈尔暗暗地想。 　　他的绿灯戒指的上一任持有者倒是有关于超人乘坐的飞船进入地球的记录，他自己也在超人出现在地球上的时候关注过对方，他知道超人一定也很清楚他的存在，但对方从未试过和他进行交流。 　　也许超人只是觉得不到时候，哈尔控制不住地想。 　　他必须要承认他对超人是有好奇和敬佩的，就算不知道超人具体在宇宙中的活动，单单看对方在地球上做的一切，哈尔就能感觉到对方所有的那颗宝贵的心。 　　但这有时候也很奇怪。 　　哈尔不能理解为什么超人对于自己的使命是如此的笃定，他看起来从未怀疑过自己所做的事情是否正确，也从未想过自己是否真正代表了正义，他看起来甚至从不因为自己的外星人身份被困扰。 　　而与之类似的问题始终困扰着哈尔——身为一个人类，成为绿灯军团的一员以及其中仅有的一个地球人之后，我的使命究竟是什么？ 　　获得进入绿灯军团总部的准许的卡尔已经踏上了这个小行星。 　　他将安吉拉轻轻地放下来，安吉拉站稳后第一件事就是紧紧地握住卡尔的手臂，卡尔能够理解安吉拉的不安，这里的一切看起来都超乎了人类的想象，而安吉拉的视觉和他，和人类的都不一样，谁也不知道安吉拉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不同智慧种族之间是很难相互理解的，这是卡尔从亚历山大身上学到的经验，也是他在和人类相处的时候学到的经验。 　　生理构造上的不同本身就是一道天堑，永远别小看生理，精神确实重要，可除了那些纯粹的精神体生命以外，任何有实体的生命本身存在都依托于生理的结构。 　　就比如说卡尔会感受到疼痛、饥饿、干渴，而亚历山大永远不会感受到这些，再比如说卡尔开心起来会情不自禁地微笑，而亚历山大的微笑是后天的，他要有意识地牵动面部肌肉才能做出这个表情。 　　又或是和人类相比，卡尔能看到空气中流动的电磁波，能听到收音机才能接收到的频率，能嗅出人类或是任何动物身体中的代表不同身体和心情状况的激素，能捕捉到那些在面部停留不到半秒的微表情并以此来辨认对方的情绪。 　　对卡尔来说世界上几乎没有任何秘密，这就令他生活在人群中的时候总是格格不入。 　　不过这没什么，还能够忍受。 　　安吉拉却还太小了，而且那么无助，既没有人能告诉她她根本就不是纯粹的人类，也没有人能够理解她所见的世界和她的想法。 　　他轻轻把安吉拉的手从他的手臂上拉下来，然后握住了安吉拉的手，牵着她走进了绿灯军团的总部。 　　军团里的留守成员并不多，但气氛也并不非常紧迫，形态各异的绿灯侠们看到卡尔时大多显得十分温和友善，安吉拉得到了比卡尔更多的关注，但小女孩似乎并不害怕，只是有选择地向那些绿灯侠投去好奇的眼神。 　　没走上几步，哈尔就飞了过来——绿灯能量在他的脚下凝聚出一个小小的平台，而他就踩在这个平台上飞行——他降落在卡尔的面前，卡尔看到他的脸上变换了好几个犹豫和尴尬的表情。 　　然后哈尔才说：“你好，超人。虽然你获得了进入绿灯军团总部的允许，但是你只能在总部的外围活动，我会担任你的向导，我的同伴已经去为你寻找关于活体星球的资料了。” 　　卡尔说：“谢谢你们。” 　　“请……请别客气。”哈尔说，他努力想要露出一个微笑，但这个笑容里的局促依然十分清楚，“跟我来，我带你们去待客大厅。” 　　绿灯军团的总部里有待客大厅吗？ 　　答案是没有。 　　但绿灯军团有很多大厅，随便找一个看起来装潢比较温和的当成待客大厅也没毛病，哈尔一边带着卡尔往他和同僚一起选择的大厅里走，一边听着绿灯频道（他们是这么称呼绿灯戒指中的通讯的）里兴奋的声音。 　　“记得问他要签名啊哈尔！” 　　“近距离的时候超人是不是看起来更热辣了？这个时间我居然不在总部！” 　　“上次他帮了忙我还没有感谢呢，哈尔，对他友善一点。” 　　……搞什么啊，在绿灯军团里资历还很浅的哈尔禁不住想道，一个一个的，都像是超人的粉丝一样！ 　　他不愿意承认他有一点嫉妒超人，他听起来是如此轻描淡写地得到了军团的承认，他是那么的强大，身形又是那么的光辉，甚至连品德都是那么高尚，会为了一个陌生的小女孩跨越小半个宇宙来到他们的军团寻求帮助。 　　而他，作为军团中唯一一个地球人，花了很长时间和努力才得到同僚认可不说，得到绿灯军团的认可以后，他却又因为自己的犹豫和对自身的怀疑选择了半退出军团。 　　他不会完全退出军团，只要绿灯戒指还承认他，他就是绿灯侠，就是军团的一员。 　　然而他确实始终被某些问题所困扰。 第71章 　　沉湎自身的哈尔并未意识到这一路上他都过分沉默，但卡尔当然注意到了，不仅如此，他还注意到哈尔的低落情绪。 　　“也许这样说太冒昧了，不过，”他说，“你愿意和我谈一谈吗？” 　　哈尔抬起头，惊异地看了他一眼：“我们才刚见面，超人。” 　　“刚‘见面’又不等于刚认识。谢谢你没有深究我在地球上的身份。” 　　“这是你应得的。你没有做任何需要我警惕的事情，虽然我的很多同僚都习惯未雨绸缪，但我始终觉得这样的行为没有必要——好吧，是我太理想主义了。” 　　“理想主义本身没有什么错，”卡尔说，“但你要记得这是理想主义。你可以一直践行它，但别逼着别人也这么做。” 　　现在不是我逼着别人这么做，哈尔想，是别人要求我不这么做。 　　他无视了还在吵吵嚷嚷的绿灯频道，邀请卡尔进了大厅。 　　“你想要喝点什么吗？还是吃点什么？”哈尔说，他尴尬地清点了一下自己的东西，“抱歉，我只有汽水了，还是我自己带来的，吃的也只有一些巧克力棒。” 　　“噢。”卡尔轻轻地扬了一下眉毛，他的笑意微不可闻地加深了一些，“别介意，随便给我来点就好。” 　　这次哈尔没有在辖区内巡逻其实并不是因为绿灯军团碰上了劲敌。 　　只是他觉得自己离开军团的时间太久了，也有些想念自己的朋友们，所以才离开了地球，回到了绿灯军团的总部。 　　“我们脚下的星球是绿灯军团的母星，我们叫它‘欧阿星’。”哈尔对卡尔说，“我们把整个宇宙分为三千六百个扇形区域，每一个区域内都由一到两个绿灯侠维持秩序，我的辖区就在银河系一带——我的工作不多，银河系时常会碰到一些灾难，但那都不是我必须插手的范围，更何况地球上有你。” 　　地球上有超人，超人守护着地球。 　　他把这项工作做得太好，他看起来太平静和稳重，以至于哈尔都不知道该怎么和卡尔说话。 　　他只能讲述一些所有人都知道的东西，像是绿灯军团的起源，像是绿灯军团的母星，像是他们平常的任务，有时候他会因为过于放松而说出一些绿灯军团内部的吐槽，而这时候超人总是轻轻的，宁静地微笑一下，而哈尔的眼神则会控制不住地在超人额头上那个俏皮的小卷毛上停留。 　　总觉得这个小卷毛让超人整个人都可爱起来了……？ 　　一定是错觉，哈尔想，一定是错觉！ 　　可是……可是这个小卷毛，它真的很可爱。 　　哈尔发了一会儿呆，而后猛地意识到现场太过安静，不由暗骂自己，绞尽脑汁地想着有什么可以和超人说的话。 　　他平时可都是个热情开朗的人！为什么一到超人面前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好在及时赶到的同僚缓解了他的紧张情绪，这次过来的同僚也不是超人的隐藏粉丝，而是一个长相酷似异形，有着金属构造的自然生物。 　　他所发出的声波被绿灯戒指转化成了他们都能听懂的话：“你好，超人，我们军团确实曾经有过一位活体星球的成员，但他已经去世非常久了，他所留下的资料也很有限，我们目前唯一能知道的就是活体星球需要一个足够空旷的太空空间来容纳他们的成长。” 　　“是的，这我知道。”卡尔温和地说，“但是安吉拉根本没有办法变成活体星球，她的人类形态封锁了她的活体星球形态。” 　　“她需要放松。”哈尔说，他终于找到他能说的东西了，这让他松了口气，恨不得一口气把所有他能说的都倒出来，“活体星球是可以将自己投射成另一种形态的，莫格，也就是那位曾作为绿灯侠的活体星球，他有时也会以人类的形态出现在我们之中。这对他们来说应该是本能一样的行为。” 　　“没错。”异形版绿灯侠说，“活体星球是独居物种，他们也不会养育自己的后代，他们从刚诞生就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不过半活体星球半人类在历史上还从未出现过，我们也不敢确定。” 　　遥远的宇宙另一边，正驾驶着飞行器的星爵，彼得．奎尔打了个喷嚏。 　　“我是格鲁特。” 　　“我没感冒！我只是打了个喷嚏！别逗了格鲁特，宇宙里没有感冒病毒！” 　　“这一点谁知道？也许你感染的是什么宇宙变异病毒，你又不是纯粹的人类。”火箭浣熊一边拆解着他们刚刚弄到手的枪械，一边凉凉地说。 　　“星爵生病了？他会不会因为感冒死掉！我听说人类都很脆弱，很多都会因为重感冒死掉。”毁灭者德拉克斯说，他背对着星爵坐着，正在擦他心爱的刀，听到同伴的对话后他赶紧转身插嘴，庞大的身躯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有种笨拙的感觉，“你是我的朋友，星爵，我可以让你和我的亲人葬在一起。你有什么遗愿需要我帮你实现吗？” 　　卡魔拉似笑非笑地扶着彼得的椅背，看着彼得赶忙跟德拉克斯说“别听他们说的，我才不会死，他们开玩笑呢”。 　　今天的银河护卫队，气氛依然如此友好和谐。 　　“我明白了。”卡尔说，他的手掌还在安吉拉的掌心里，安吉拉自顾自地坐在他的身边，好像完全不了解他们谈论的人就是她自己。 　　也许她确实不是很在意自己根本长不大这件事，但卡尔始终觉得照顾安吉拉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哈尔热心地说：“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将她留在这里。我们的成员众多，总能够找到办法的。” 　　“我不能将她一个人留在宇宙中，抱歉，我不是不信任你们，但是安吉拉还太小了，你们的工作又有一定的危险性，”卡尔拒绝了哈尔的提议，但仍旧给了哈尔一个感谢的笑容，“但我有一件事，需要得到你们的帮助。” 　　“什么？”哈尔立刻问，他努力掩饰着自己的迫不及待。 　　“我知道你们的成员众多，所以也许会有人知道‘银河护卫队’在哪里。如果得到他们的消息，请尽快联系我。” 　　因为并不太关注这个世界宇宙中的情况，卡尔不清楚这个世界中的“银河护卫队”是怎么发展的，更不知道星爵彼得究竟有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世，甚至他也不太清楚这个世界的星爵到底是不是半地球人半活体星球。 　　但星爵是目前最大的希望。 　　至于现在还活着的那个活体星球伊戈？他妄想征服宇宙，这个理想太傻了。 　　不，卡尔对这些伟大的理想本身没有什么偏见，“征服”和毁灭是两件事，征服宇宙不能说是一个太过于负面的理想。 　　让卡尔受不了的是伊戈的拎不清情况。 　　先不说宇宙中的各种军团，更不说那些真实的宇宙诸神、新神，就只说灭霸和达克赛德，前者是漫威宇宙的终极反派，后者是DC宇宙的终极反派，都以征服宇宙为己任，单单这两个竞争对手，随便哪一个都能秒杀伊戈。 　　在其他的平行世界里他们的实力高低不等，但在本世界，卡尔可以很负责任地给出这样的评价，灭霸和达克赛德的实力差不多，而伊戈的实力相对于他们要降两个等级。 　　而就算是实力这么强大的两位大佬，在真正想要征服宇宙之前，也是各种收拢势力，四处搜集宝物和武器，反观伊戈，他做出的最大努力就是满宇宙播种生孩子，希望能得到继承他的能力的后代然后集齐他们的能量壮大自己…… 　　要是他的每一个孩子都可以继承他的能力也就罢了，关键他播种了几百年，后代千千万，只有星爵一个人继承了他的能力！ 　　伊戈的做事效率之低简直令人发指，习惯了莱克斯开挂一样的各种高效率以后，卡尔遇见这种反派几乎要心生同情了。 　　这种智商，作为敌人当然是求之不得，作为求助对象？ 　　卡尔觉得他还不如去找性格很不着边儿星爵帮忙。 　　他给了哈尔一个号码，经过亚历山大的改进和加密，这个号码一经拨通（无论是在什么地方用什么工具，哪怕是在没有电的手机上按下这串数字），信号就会被转接到亚历山大这里，由亚历山大辨认这是否是联系卡尔的，然后再转接给卡尔。 　　如果直接询问亚历山大，可能会在短时间内得到更准确的消息，或者他其实也可以尝试着用自己的能力听一听——超级听力的极限在哪里卡尔并不清楚，他对能力的使用向来都非常节制。 　　但他没有这么做，因为亚历山大始终认为卡尔需要减少对自己的依赖，心理上的那种，他希望卡尔能够自己解决问题，卡尔把这理解成一种父辈希望看到子辈展示能力的心情，“我有资源，我有底蕴，可是我希望你能够靠自己做到”什么的。 　　如果这是亚历山大对于他的成长的规划，那么这个规划没什么大差错，只是需要卡尔努力抑制住自己的失落。 　　不过最终让卡尔决定不寻找最快捷方法的原因，还是因为这件事并不紧急。 　　安吉拉等得起，就卡尔的估计，她就算不在太空中用自己的原本的身体长大，也只是需要度过一个更为漫长的，可能漫长到银河系坍塌毁灭也会持续下去的成长期。 　　“请放心，银河护卫队在我的辖区里活动频繁，”哈尔保证道，“一有他们的消息我就会联系你。” 　　感谢的话已经说过了，卡尔不再重复它们，只是给了哈尔一个微笑。 第72章 　　超人离开好久，哈尔才慢悠悠地晃回了他一开始所在的议事大厅。 　　同僚们一拥而上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吵个不停。 　　“近距离看超人，他是不是更酷了？” 　　“可恶，我就晚回来一会儿，他竟然都已经走了。” 　　“我还想邀请他去我的星球玩玩呢……” 　　以及最重要的，好几个同僚异口同声的问话：“你要到签名了吗？” 　　“没有。”哈尔说。 　　他可没撒谎，他确实没有要超人给他签名。 　　不过他要到了超人的联系方式。 　　这就不用告诉这群隐藏在他身边的超人粉丝了，虽然超人不是地球人，可超人很明显是把地球当成了自己的家，再加上他从小到大都居住在地球上，肯定还有一个地球上的合法身份，四舍五入一下，超人差不多就和地球人没什么两样。 　　哈尔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地球人，作为银河系的绿灯侠，完全没有必要为独吞了超人的联系方式这件事感到内疚。 　　撇开有些心虚的哈尔不说，这一趟的收获比卡尔预料中的要多一些。 　　首先是确定了安吉拉确实是地球人和活体星球的后代，先前他也只是这么猜测，既然绿灯军团那些来自宇宙各个角落的人都没有对他的判断做出否认，那么原先的七八成把握现在基本就是十成十的肯定。 　　其次是他差不多知道了自己在宇宙中的名声，和他自以为的籍籍无名不同，现在看起来，听绿灯军团的成员的说法，他似乎还是有些名气。 　　卡尔没有在宇宙中停留过几次，他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就就是氪星遗址，绿色星球原先所在的地方现在只剩下大块大块的氪星碎片，因为氪星的红太阳还在，卡尔没有太过靠近，只是远远地看过就离开了。 　　也就是在那次长途旅行中，他帮了那个数学方程式绿灯侠的忙。 　　他在宇宙中做过的最具有轰动性的事情大约就是粉碎了那颗即将撞向地球的流星。 　　当时的卡尔也不是很清楚自己的实力究竟有多强，对着那颗流星，他使出了自己最强的力量，本来只是想要将那颗流星推离原本的轨迹，却没想到他的双手握拳用力一击，竟直接将那颗流星轰成了尘埃。 　　其它的事件？没有了，卡尔非常确定，他对宇宙有种本能般的热爱，可他从未离开地球太久。 　　这场太空中的旅行对安吉拉来说似乎丝毫不值得她吃惊和困扰，卡尔带着她降落在她的窗前时才过去一夜，天幕漆黑，明月高悬。 　　安吉拉从窗户爬了进去，她身材小小的，跪坐在窗台上的时候就像一个漂亮的摆件。 　　“再见，凯。”她说。 　　“……再见，小天使。”卡尔说，却没有离开。 　　他越来越不放心把安吉拉留在泽维尔学院了，不是安全上的担心，而是非理性的紧张。 　　但他心里又十分清楚，安吉拉的能力对变种人来说十分重要，重要到他必须将自己的私心按捺住。 　　“我能照顾好自己，我也能照顾好他们。”安吉拉说，她口里的他们一定是指这个学院中的所有人。 　　卡尔没说话，他只是露出超人的经典笑容，用饱含温暖和鼓励的眼神深深注视着安吉拉。 　　然后他飞走了。 　　安吉拉一直跪坐在窗台前，目视他离开学院。 　　太阳升起来了，又是新的一天。安吉拉仰起头，让自己苍白的面孔沐浴在阳光中。 　　她照常去上了课，同学冲她露出友善的笑容，而安吉拉视若无睹，她本就看不清楚这些面部表情，她看人类的方式和人类看人类的方式并不相同。 　　只有X教授隐约觉察到这一点。 　　“你为什么没有和他一起走呢？我知道你不喜欢这里，不用担心我们，如果你想要和他在一起，就跟着他走吧。”下课后，教授特意来到安吉拉身边。 　　安吉拉轻轻地摇了摇头。 　　她希望能跟在卡尔的身边，但是卡尔不需要她。 　　“我留在这里。”她说，避开了教授的视线。 　　那场万众瞩目的乔迁派对即将开始了，卡尔依然是一身轻松的样子，每天不是在大都会打击犯罪就是在其他地方打击犯罪。 　　他越来越不避讳自己的行踪，但依然小心地控制着，没有让自己的具体模样被普通人拍到，至于军方和各国政府对他拍摄的卫星照片，他就没有管了。 　　麦考罗夫特还特意打了电话过来，用的是卡尔给他的那个全宇宙通用的特殊号码，问他是不是准备好了要出现在大众的眼前。 　　“我个人不建议你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大英政府在电话的另一端说，声音四平八稳，好像他将要出口的话都很普通，“如果你有耐心再等待一段时间，阿富汗会有一场小小的风波——一点不恰当的混乱，被危及的是无辜的平民，而且多数是妇女和小孩——正是超人出场的最好时机。” 　　“别和我说这些，听着心烦，麦考。” 　　“你知道战争无可避免，尤其对人类来说。” 　　“我不是为这个心烦。” 　　卡尔心烦的是，他可以阻止战争，但最后不能去阻止。 　　多么奇怪，已经过去那么多年，那些痛不欲生的呻吟和惨叫依然在他的耳边缭绕不绝，而他从未忘记过任何一个声音。 　　他为每一种黑暗悲伤，为每一个悲剧自责，因为如果他能够听到求援和呼声又确实有力量去改变它们，那么每一次的置之不理都是由他亲自给出的伤害。 　　有力量而无所作为，那就是他的错。 　　麦考罗夫特沉默了一下，他当然能理解卡尔的心情，但正是因为理解，他才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有高功能反社会人格的夏洛克让他伤透了脑筋，他必须在心里承认他是害怕夏洛克在某一天用自己的聪明才智犯罪的，这时候他甚至在心里做了一个对比，如果超人的仁慈能够稍微分摊给夏洛克一点，夏洛克的冷淡可以稍微分摊给超人一点……他在思想真正成型前打住了念头。 　　没什么可以多说了，他想给超人传递的消息就这么多，而这个选择只有超人才能做。 　　“谢谢你，麦考。”卡尔最后说，他的声音在电话中无限温柔，“我自有打算。” 　　“还是大都会？我丝毫不觉得吃惊。你和你最伟大的敌人对这个城市有一股执念。” 　　但麦考罗夫特竟然能够轻易理解这股执念，亦或是责任——正如同他始终将大英帝国视为他的责任。 　　两位福尔摩斯都讨厌太过亲密的寒暄，因此挂断电话的时候，麦考罗夫特没有祝福卡尔生日快乐。 　　卡尔也没有说感谢你的礼物。 　　会过来参加派对的人数已经定下，收到邀请的人并不多，托尼，布鲁斯，莱克斯，拉奥，亚历山大，托尼会带着露易丝一起来派对，布鲁斯大概会带某个受他青睐的女模或者干脆谁也不带，莱克斯应该会带茉西，拉奥似乎想要邀请劳拉不过劳拉没有答应。 　　卡尔也是看不懂拉奥对劳拉的想法，劳拉是有些喜欢他的，这傻小子搬出了公寓似乎才逐渐意识到这一点，他应当也是喜欢劳拉的，可更希望这段关系能够保持在友谊的范围内。 　　过分谨慎了。 　　可谁也不能责怪这种有些杯弓蛇影的谨慎。 　　心理上的创伤难以愈合，而拉奥，他被在童年时期一直百般宠爱他的父母抛弃、售卖，实际上，拉奥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信任他，卡尔一直感到非常难以置信。 　　他觉得安吉拉的能力一定在其中占据了很重要的部分，但X教授否认了。 　　安吉拉的能力和X教授的能力不同，她的能力没有太多的强制性，她也做不到控制人的大脑、给人的脑子来一个大封印什么的，她说的“给出一个种子”，就真的只是给出一个种子，这个种子有可能生根发芽，也有可能在人的心里枯萎而死。 　　总之，在教授的担保下，卡尔放弃了给泽维尔学院的所有人都来一个心灵清洗的想法，只是告诫安吉拉不要再给出太多。 　　这件事发生以后卡尔去泽维尔学院的次数愈发少了，他感觉还是有些别扭，学生们濡慕的眼神也让他有些心慌。 　　超人的行踪愈发稳定，至于莱克斯有没有发现他离开了地球一夜？卡尔还不清楚，他只知道莱克斯的私人电脑里，关于他的文件始终在稳定地增加。 　　“茉西。”莱克斯说，“通知财政部门，我要给我的办公室做一个大装修，加装三面含铅的墙壁。” 　　“好的，老板。”茉西一如既往地没有对老板奇怪的要求做出任何置喙。 　　好吧，卡尔想，不管莱克斯有没有发现他离开了地球一晚，他知道莱克斯终于确定“超人”将自己的主要活动区域定在大都会，并且在确定这一点以后立刻就做出反应了。 　　很多时候他确实非常好奇莱克斯是怎么根据那些数量惊人的资料分析出他的能力和弱点的，首先，超人会飞、速度很快，这已经是所有正在关注超人的官方和非官方组织的一致观点；其次，超人具有制冷和制热的能力，对应冷冻呼吸和热视线，这也不是一个只有个位数的大人物才知道的秘密。 　　可超人看不透铅这一弱点，甚至超人不一定是纯粹的人类这件事，目前只有莱克斯知道。 　　卡尔简直迫不及待地希望能够以超人的身份和莱克斯对话了。 第73章 　　派对那天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拉奥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好，酒水和饮料都很丰富，大厨在厨房里待命，食材更是提前预定好的，全部都是空运然后现宰，保证肉类端进厨房的时候还冒着热气；迎宾人员和服务生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人士，见惯了有钱人奢侈无度甚至淫乱荒唐的性趴，绝对能应付一切情况。 　　派对现场的装饰就更不用说了，艾尔集团下属的设计师五花八门，由这群世界级的，任何一个都能在《时尚》杂志上占据一个封面和内页主题的设计师组成的团队吵了无数次才勉强拿出一个所有人都觉得满意的方案。 　　艾尔主宅内设有小型飞机场，在纽约的斯塔克先生和在哥谭的韦恩先生乘坐的私人飞机都能直接停降在飞机场内，拉奥在写邀请函的时候就将这一点添加了上去。 　　还有客房，艾尔主宅内有很多空置的别墅，拉奥原本打算每一位宾客都安排一个别墅作为他们和他们所带的那些保镖、助理、秘书的休息地，也是为了他们有可能的留宿做准备，不过在卡尔的要求下，拉奥最后在卡尔日常居住的别墅里清理出了几个房间。 　　派对一般都是从晚餐开始的，可现在才刚到午餐的时间，一切就都已经准备就绪，拉奥反反复复地确定着情况，因为是第一次一个人主持这样的派对，他显得情绪过分紧张。 　　“放松，拉奥。”躺在草地上晒太阳的卡尔说，“你也是被邀请的一员，别这么如临大敌的样子，这场派对只邀请了不到十个人呢。” 　　“抱歉，老板……卡尔。”拉奥在卡尔转头后改了称呼，“您邀请的人是不多，可每一个都是重磅人物，小心谨慎总是没错的。” 　　卡尔双手撑着草地盘腿坐起来，他自然而然地抬起手，一个站在不远处穿着燕尾服的侍应生立刻走过来，单膝跪地，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托着托盘伸到卡尔的手边。 　　托盘正中是一杯还在冒泡泡、浸了一片柠檬的汽水。 　　卡尔一伸手就捞到了杯子，他喝了一口汽水，又把杯子放回托盘，他的手刚刚离开圆盘的范围，侍应生马上站起来，微微倾身地用小碎步退回了原位。 　　如果不是他的这一套动作，拉奥简直都想不起来这个侍应生原先站的地方有一个人！ 　　或许是他的神情太喜感，卡尔疑惑地看了过来：“拉奥？” 　　“没什么，卡尔，我很好。”拉奥奇迹般镇定了下来。 　　钱果然不是白花了，这群人果然就像他们在业界的名声一样训练有素，签合同的人还特地告诉了拉奥，他们知道这场派对邀请了很难搞的斯塔克和很难搞的韦恩，给他们的人都经验丰富，每一个都同时参过斯塔克和韦恩的派对，保证万无一失。 　　“你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随时都在，你不需要的时候他们就和一个电线杆子没什么两样！” 　　“这就没必要了……”拉奥当时说。 　　不过现在看来，这服务素质真是让人肃然起敬。 　　拉奥深呼吸了两次，觉得放松了不少，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打算再去巡视一遍。 　　与此同时，大英帝国，《福尔摩斯探案集》的电影发布会正在召开。 　　导演埃尔森满面春风地发表了一番演讲，三句话不离“我的老板艾尔先生”，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充分认识到他已经成为了D&M公司的死忠粉，紧接着上台发言的主演也是差不多的态度，不过相比较起来要矜持很多。 　　正式开场前是常规的一小段对于主演的采访，电影马上就要开始了，所以这个采访基本也就是走一个过场，同时给观众们一些小提示，掉一掉他们的胃口。 　　这招对夏洛克不管用，可约翰和他们的房东太太却很吃这一套。 　　是的，卡尔给他们留了三个人的座，然而约翰的女友刚在前几天将他荣升为前男友，理由当然是光明正大的——“我再也无法容忍你在和我约会的时候接到另一个男人的电话然后离开了！滚吧你，渣男！” 　　一个首映礼的前排座位实在是难得，约翰最终决定带着房东太太一起来。 　　“十九世纪的伦敦？”哈德森太太稍有些吃惊地说，“为什么把被背景放在十九世纪？那会少很多乐趣的。” 　　“我想应该是因为我们的行动涉及了太多的，你明白，机密。”约翰低声说，这是卡尔给他的解释。 　　夏洛克满脸兴致缺缺，不过没有吭声。 　　他正用他机敏的眼神四处观察周围的人，不过在这个普通的电影首映会上出现的人物要不就是运气好抽中了位置的普通观众，要不就是受到了邀请的影评人，他观察了没多久就耐心告罄。 　　恰在此时灯光熄灭，大荧幕上出现了一个航拍镜头—— 　　大烟囱里直冲天际的黑烟，肮脏的地面，颜色浑浊的泰晤士河，古旧的建筑和穿着十九世纪特有的老式服饰的行人，一切都是那么沧桑和逼真，仿佛百年前的时光真切地呈现在众人的眼前，背景乐由弱至强，镜头推移，最终定格在一个门牌号上。 　　伦敦市，贝克街，221b。 　　传奇在这里开始，却不会在这里结束。 　　大都会市，莱克斯集团的顶楼，完成了今天的超人资料搜集整理工作，顺手在五分钟内处理好了那些公司事物以后，莱克斯叫来了茉西。 　　他穿着一身白色西装，打了暗红色的领带，从头到脚都细致、精确、无可挑剔。 　　莱克斯本身就看起来苍白纤细，这样的打扮更让他显得温文尔雅，茉西进办公室的时候，他正在能俯瞰整个城市的玻璃窗前调整领带，细长的手指灵巧地揉动着领带成结的位置，茉西扫过一眼，就垂下头，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 　　“走吧，”觉得自己终于把领带弄好以后莱克斯说，他扯了一下嘴角露出笑容，又赶紧控制住了，“去……卡尔家。” 　　茉西在心里不那么尊敬地揣测了一秒老板一开始想说的词是“卡尔”还是“蜜糖”。 　　他们是所有受邀人员中最早到艾尔主宅的，直升飞机停在机场内，而卡尔正坐在不远处，见他们走下飞机，他兴高采烈地挥着手小跑了过来。 　　“下午好，蜜糖。”莱克斯说，微笑着看着卡尔绕道他的身边，然后手臂一伸，理所当然地将他圈在了怀中。 　　他也穿了一身白西装，配一条蓝色的领结，西装上衣处的收腰和大v领将他的明亮活泼衬托得更为成熟，闪闪发光的黑皮鞋令他流露出些许和过去不同的风流意味，而他侧过头冲莱克斯笑的时候，不知是不是穿着打扮带来的错觉，他的眉角眼梢有股撩人的气息。 　　“下午好，莱克西。”卡尔说，他轻微地压低了一点头在莱克斯的耳边说话。 　　然后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他深深地埋下头，把下巴搁在莱克斯的肩膀上，而他的鼻尖几乎要贴到莱克斯的脖子里。 　　“你用了香水？” 　　莱克斯本以为经过上次昏暗中的四个小时，他已经有些习惯卡尔的亲昵动作了，可没想到他根本就没有习惯。 　　他感觉自己的脖子像是被卡尔舔了一口，湿润，随之而来的轻微的酸胀和凉意。 　　“一点点……”他说，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轻微地打着颤。 　　机场十分宽阔，是，这又是一个宽阔的场景，一个开放的空间，甚至比上次的电影院还要宽阔，然而卡尔的气息死死地锁定了他，包围了他，莱克斯几乎要为此感到窒息。 　　“别用了，香水闻起来怪怪的，没有你好闻。”卡尔说，他直起身，“你来得可真早，现在只有我们两个。” 　　跟在他们身后的茉西一脸冷漠。 　　“我想你为早到的客人准备了额外的娱乐活动？” 　　“噢。”卡尔笑了，“你指的是什么？” 　　“也许是一些……只存在于我们之间的小游戏。” 　　“哼嗯，你是指深入交流？我保证我们会有这样的机会的，莱克西——但我注意到你两手空空而来。”卡尔微妙地提高了语调，“我的礼物呢？” 　　“难道‘我过来参加派对’不是最好的礼物吗？” 　　“除非你是指你要把你自己送给我，不然这就不是最好的礼物。” 　　莱克斯顿了一下，任他再怎么巧舌如簧，这时候也觉得话题变得不受他的掌控了，不知道为什么，一遇到卡尔，事情就变得脱轨，变得无序，变得超出他的预料。 　　但这样的超出预料还在可控范围之内，所以尽管心里涌上了轻微的焦躁之意，莱克斯还是能够讯速地将这些情绪压下去，并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 　　“我当然为你准备了礼物，卡尔。”他说，跟在他们身后的茉西立刻上前几步，从包里抽出一份文件，展开放到卡尔的面前。 　　卡尔眨了一下眼睛。 　　他飞快地用超级速度透视了一遍，文件条约并不多，内容也很简单，但是几乎没有半点漏洞，莱克斯已经提前签好了名字，现在只要他在上面签名，合约就能产生法律效用。 　　然而卡尔现在只觉得心情复杂，难以言说。 　　莱克斯呀，真是……他哭笑不得，而他短时间的沉默被莱克斯理解成了他不愿意查看合约的表现。 　　“签上名字就行了，蜜糖，这只是一个小小的礼物。”莱克斯微笑着说，“只要你签下名字，未来我们合作的时候，你能享受到百分之十的价格优惠。” 　　真是风度翩翩从容优雅，可卡尔只觉得莱克西的意图都写在脸上了。 　　——赶紧抛弃韦恩集团投入我的怀抱啊蜜糖！ 第74章 　　这种具象化的想象让卡尔控制不住地笑出了声，他把半个身体都压在莱克斯的身体上，偏着头，半靠着莱克斯去看呈现在他面前的文件，茉西慢慢翻动着，以确保卡尔能够看清楚每一个条款。 　　“不用给我看了，莱克西不会骗我。”卡尔说。 　　他接过茉西递来的签字笔，转了一下手腕，在签名处留下他的名字，然后将笔放在纸张上，茉西稳稳地合上合同，将它连带着签字笔一起放回文件袋中。 　　“茉西，把文件发给亚历山大先生。”莱克斯说。 　　“不，直接进去好了——哥哥就在他的房间里。” 　　因为已经确定卡尔不再是需要陪伴和贴身保护的幼童，亚历山大销毁了他放置在乡下小别墅中的备用身体，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一部分意识留在公司里处理各种工作，一部分意识留在卡尔身边。 　　最初的不习惯过去后卡尔也觉得现在这样很不错，计算得再精巧，伪装得再漂亮，只要不是真实的，就总有露馅的那一天，“卡尔．艾尔”的身份按照他的计划会站在风口浪尖上，和托尼、布鲁斯一样，是长期被人们热议的对象，如果某一天被人发现世界上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亚历山大，事情会变得难以收场。 　　或者这就是亚历山大一开始就没有在地球上为自己准备两个身份的真正原因，他就是希望卡尔独立起来，为此没有考虑其他的方式。 　　纽约市的斯塔克集团里，受邀的露易丝早早就等在托尼的办公室中。 　　全世界人都知道斯塔克父子俩的关系不好，有钱人的家庭关系总是受到更多的瞩目，那些和财产继承有关的猜测多到离谱，许多人都觉得按照这父子俩吵架的架势，很有可能霍华德会在负气之下只留给托尼数额很小的信托基金，然后把自己的财产统统都捐出去。 　　对这样的猜测，不管人们讨论得有多一本正经，像模像样，甚至能够拿出详细数据来证明自己的推测，露易丝也只会嗤之以鼻。 　　斯塔克集团已经不是霍华德的一言堂了。 　　不说对这笔庞大财富虎视眈眈的董事会成员，只说托尼本身，根据露易丝的调查，现在斯塔克集团里最尖端的武器已经有过半都是由托尼参与设计和改进的，剩下的一小部分托尼也正在努力进行研究和拆分。 　　他近些年发表的论文和一些专利，以及更多的那些秘而不宣的技术——再秘而不宣的事情也会留下痕迹，而露易丝最擅长的事情就是从蛛丝马迹中找到自己想要的信息——都毫无保留地向人们展示着这个年轻人的天才，和他的野心。 　　斯塔克集团一定会属于托尼．斯塔克，甚至霍华德的阻挡最多也只能让这件事延缓。 　　越是接近托尼．斯塔克，露易丝就越是惊叹于对方的智慧。 　　她是莱恩将军的女儿，尽管她成年以后就脱离了父亲，可从小生活的环境让她对政治的敏感度极高，在多数人都迟钝得没有察觉的时候，露易丝觉察到美帝军方的微妙倾向。 　　斯塔克集团和军方愈发密切的合作，某些政治高层近段时间的频繁走动，阿富汗地区的异常，断断续续失踪或是销声匿迹的科研人员……甚至一年前她参与调查的数笔去向不明的钱款，包括她想要继续深入时来自父亲的强势监禁和严厉警告，这些琐碎的消息混在一起，露易丝嗅到了风雨欲来的味道。 　　可现在她担心这些都没有用处，她深深地呼吸着，端坐在座位上，等待着托尼的出现。 　　托尼来得比约定早了十分钟。 　　穿着黑色的西装，不过没有打领带，和平常他的着装风格不同，这身衣服显然不是商务西装，剪裁更为修身，修饰出他在各种格斗训练中磨炼出来的结实身形。 　　看得出来这幅打扮让他不太自在，透明的玻璃让露易丝能将他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托尼一边往这边走一边拧着眉头活动手腕和肩膀，还挺别扭的样子。 　　这位花花公子在自己的派对上从来都是想怎么穿就怎么穿，短袖体恤配西装外套是常有的事，他这么认真地为卡尔的派对打扮了一番，浑身上下明显都是经过了专业人员挑选和搭配的服饰，不得不说，就算一早就知道托尼和卡尔真的是相当好的朋友，露易丝也为托尼的对这场宴会的重视挑起了眉头。 　　“非常英俊。”她夸奖道，“少做动作看起来会更好，别在意你的衣服，等不了多久你就会习惯它的约束。” 　　“我知道，老天，这破玩意儿为什么一定要做得这么紧？我感觉我的手臂根本就伸展不开。”托尼抱怨了一句，漫不经心地说，“顺便夸一句，你的裙子也挺不错。” 　　“克劳德的最新设计，”露易丝微笑，“虽然十分昂贵，花掉了我一整年的工资，但我认为见艾尔先生就是需要这样的‘全副武装’才能展示我对他的重视。” 　　“嘿，你来采访我的时候可只是穿了高级成品。” 　　“我怕你又吐我一身，斯塔克先生。” 　　托尼偏着头看了露易丝一眼，最后也只是撇撇嘴，转身就往楼上走，“跟着我来吧，楼顶停了直升机。” 　　哥谭市，韦恩大宅下方，已经初具规模的蝙蝠洞里，正坐在蝙蝠电脑前敲打键盘的布鲁斯听到背后传来一声轻咳。 　　“……我知道，阿弗，我知道。”布鲁斯手上不停，他还需要时间去调试整个蝙蝠洞中的各种设备，完善自己的蝙蝠系统，“我忙完手上这些东西就去。” 　　“初次见面就迟到绝非美德，这样的行为对您的交际情况无益，老爷。”阿尔弗雷德用一种英国人特有的严谨口音道。 　　“别担心，如果他真的像是我搜集的那些资料所说的那样性格温和体贴，那么这一点迟到绝对不会被他放在心上。如果他不是那么温和体贴，那我们绝不可能有像你希望的那样的深交——我对朋友的标准很高，阿弗，你明白的。” 　　管家沉默了片刻，以轻微的躬身作为应答，而后就像他来的时候那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布鲁斯继续工作起来，安静的蝙蝠洞中只能听到他不断敲击键盘的声音。 　　可不知为什么，本该努力工作的布鲁斯怎么也不能完全集中精力，他用强大的意志力强迫自己专注于他所作的事情，可另一边，潜意识里，他总有种错过了什么的紧张感。 　　在和潜意识苦苦抵抗了一个多小时，高效地完成了自己的预定工作后，布鲁斯微不可闻地舒了一口气，从蝙蝠电脑上站起了身。 　　就在他的面前，数十块大屏幕整齐地占据了一个墙面，每一个屏幕上都显示着哥谭某个角落的情况，屏幕下方是一排整齐的电脑，打开的页面上显示着只有布鲁斯本人，未来的蝙蝠侠才能看懂的东西。 　　两周前还无比空旷的蝙蝠洞中已经被布置得十分妥帖。 　　进入蝙蝠洞的那段路程被做了简单的清理，安装了自动清洁的智能机器，沿路栖息的蝙蝠们也习惯了时不时有人进出，只要不是特别大的动作都不会被惊动。 　　在阿弗和卢修斯的协助下，布鲁斯从韦恩集团的实验室中拉走了不少经过测试的最新仪器和些许零件，他将它们组合安装在蝙蝠洞中，并且没有做任何永久性的固定，已确保自己可以随时更换和淘汰更新款。 　　他的制服都由他亲自制作，套件汇总最为重要的组成部分，头罩、胸甲、披风、腰带，都在他的流亡过程中不断由他自己完善概念，回到家中后，他更是惊喜地发现，许多原本只存在于理论中的想法完全能够实现。 　　韦恩的技术还做不到的时候，来自艾尔集团实验室的许多高新材料帮了大忙。 　　这也让布鲁斯对于去参加卡尔的派对的抵触心理淡化了许多。 　　和艾尔集团打好关系还是有必要的。 　　这些材料本身也都是实验室的产物，因为造价太高，没有太强的商业价值而被放弃，材料本身的强度、韧性都很惊人，作为蝙蝠制服的材料再合适不过。 　　显然，他不可能像个商业间谍那样去偷取材料的制作方式，更不可能以蝙蝠侠的身份和卡尔进行接触。 　　让布鲁斯．韦恩和卡尔．艾尔打好关系就成了最合适的选择。 　　更何况，就像阿弗说的那样，卡尔的活动区域在大都会，而大都会和哥谭只相隔一道海湾，两座城市的风格却迥然不同。 　　就算他们有什么联系，就算——就算布鲁斯预想中最糟糕的事情发生，蝙蝠侠的身份在某一天曝光了，也很难对卡尔．艾尔造成什么影响。 　　最多在“布鲁斯．韦恩是哥谭市的蝙蝠侠”的消息传开后，人们可能会怀疑一下艾尔家的小王子也是一个戴着面具的义警。 　　不过这怀疑太过离奇了，布鲁斯知道自己未来难免会在蝙蝠侠的事业中受些伤，而对此他也已经打算好了，他会对外营造他迷恋各种极限运动的假象，用以解释那些无法遮掩的伤痕。 　　而卡尔？ 　　布鲁斯回想起卡尔天真的笑脸，不由哑然失笑。 　　斯塔克都比卡尔更像义警。 　　卡尔．艾尔和义警完全搭不上边。 第75章 　　莱克斯抵达的时间太早了，大部分到邀请的宾客都没有来，卡尔就带着莱克斯顺着艾尔庄园里的一条人造小溪绕起了圈子。 　　看起来莱克斯丝毫不觉得自己受到了怠慢，也有可能他就是特意来得这么早的，赶在所有人的前面和卡尔见面。 　　卡尔还是揽着莱克斯的肩膀，他们亲密地靠在一起，因为身高的差距，卡尔和莱克斯说话的时候总是会轻轻地压低一点身体，而莱克斯则会配合地微微仰起头。 　　看背影，他们简直像是一对正在热恋之中的情侣。 　　或许是拉奥眼中的情绪实在是太明显了，和他同一个待遇，被自家老板扔在派对现场的茉西安慰了他两句：“别太在意了，习惯就好。” 　　……这是能习惯的事情吗？拉奥想，等等，你为什么看起来那么习惯的样子？ 　　没等他把问题问出来，茉西就放松地转过了身，悠闲地踏上了一条被掩映在修剪整齐的灌木中的石板小道，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卡尔和莱克斯的身后。 　　“你做什么？”拉奥赶紧也跟了过去。 　　“看着我的老板。”茉西说，她放慢了一点速度，和拉奥并肩走在一起，“别误会，我绝不会怀疑你们的安保措施，但我不仅是老板的秘书、助理，还是他的保镖，我得对得起我领到的第三份薪水。” 　　“我不觉得这是合适的时机，你难道不会觉得尴尬吗？” 　　就在他们的前方，不知道莱克斯是说了什么，卡尔爆发出一阵笑声，然后他的面孔靠近了莱克斯，就在拉奥和茉西都以为他会吻上去的时候——恐怕莱克斯也以为卡尔会亲吻自己，因为他轻轻地抬起了头——卡尔却只是伸出手，手指挑动着，顺着莱克斯优雅的浅金色卷发抚摸了下去。 　　旁观的拉奥都急得要死了！ 　　老天，酥皮你这么浅浅地摸一下也太轻描淡写了！气氛太说不清道不明了！ 　　简单点，直接点，你直接把手指插进人家的头发里然后干脆利落地往自己面前一拽，顺势亲上去不好吗？ 　　茉西则是暗暗地想上啊老板，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卡尔没有主动吻你就算了，你也是个成年人了，你们的距离又那么近，踮一踮脚，不然下巴再抬起来一点……不就成了！亲上了！ 　　可不，两位主角偏偏不像他们安排的那样发展。 　　他们的面孔对着面孔，鼻息对着鼻息，潮热温暖的空气在彼此的血脉中流动，而卡尔和莱克斯，毫无疑问，都沉浸在这样温柔暧昧却一切都没有挑明的气氛中，谁也没有主动上前一步。 　　对卡尔，他是觉得现在时间还太早，严格说来他和莱克斯根本就没有认识太久。 　　而对莱克斯？他已经完全忘记他一开始说的是什么了，他也忘记了他现在要做什么，他只是随着卡尔轻轻抚摸他浅金色卷发的动作偏了一下头。 　　卡尔的手指在滑到莱克斯发梢的时候被卷发缠住了，他的手停在原地，还没有想好接下来要做什么，莱克斯就自然而然地抬起一只手，用五根手指慢慢捋顺了卡尔的手指被缠住的那部分小卷发。 　　他张开的五根手指和卡尔的手指轻轻相触，而他仍旧和卡尔对视着，只听见一阵轰鸣。 　　卡尔蓦地一笑：“莱克西——我的朋友们来啦！走吧，我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一辆直升飞机从他们的头顶掠过，落下一片巨鸟般的阴影。 　　阴影中莱克斯的神色看不清晰。 　　他的语气却很柔和稳定：“好的，蜜糖。” 　　直升机停在小型飞机场上，一直在等待他们的到来的几个侍应生赶紧推着扶梯向他们跑过去，托尼没等他们跑到就潇洒地打开舱门跳下飞机，而在他身后，穿着露背长裙的露易丝却做不出这样的动作。 　　她耐心地等待着，侍应生将扶梯推到舱门外，她冲侍应生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然后扶着扶手，慢慢地走了下去。 　　雪白的喇叭花状裙摆，雪白带金线装饰的手包，精美但不夸张的妆容，在经过肆无忌惮的狂飙般的飞行后，她看起来依然无比细致和端庄，甚至还有心情调侃托尼。 　　“是谁在路上说自己一定是第一个到场的？” 　　卡尔正揽着莱克斯向他们走过来，他本来是想要小跑的，可莱克斯看起来完全没有跑着去迎接托尼的兴致，他也就只好陪着莱克斯慢慢地走过去。 　　“哼。”托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来的时间已经够早了，卢瑟来得比我还早，我可不相信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这两句话的功夫，卡尔和莱克斯已经走到了他们的对面，卡尔自然而然地放开了莱克斯，笑着给了托尼一个拥抱：“好久不见，托尼。这是？”他将视线放到了露易丝的身上。 　　安静地站在托尼身后的露易丝冲卡尔微微一笑：“你好，艾尔先生，我是露易丝．莱恩，斯塔克先生邀请我来参加你的派对。” 　　“你好，露易丝。”卡尔给了露易丝一个闪闪发光的笑容，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就这么理所当然地直呼她的名字，“叫我卡尔就好。” 　　“我的荣幸，卡尔。” 　　露易丝对卡尔所表现出来的热情和善意有些惊讶，但好像又有些本该如此的意味。 　　她回了卡尔一个笑容，和她一开始的笑容相比，这神情无疑真实柔和了很多。 　　而她的微笑似乎将卡尔迷住了，不然很难解释为什么卡尔在得到这样的回应后愣在原地足足半秒没有回过神来。 　　露易丝对初次见到她的人会有这样的表现已经司空见惯，卡尔愣神的时间并不长，完全在合理范围以内，所以她坦然自若，然而在场的人除了露易丝以外都对卡尔很熟悉，他们都知道卡尔是个思维敏捷行动迅速的人，为了一个美丽的女人发呆？不，这绝对不是卡尔会做的事情。 　　唯一的解释是卡尔和露易丝之间确实出现了什么奇妙的化学反应。 　　莱克斯站在落后卡尔半步的位置，他原本还在用一种隐含评估的眼神打量托尼，温和的表情收敛了一些，可卡尔的异动几乎在瞬息里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迅速将原本锁定在托尼身上的视线放到了露易丝的身上。 　　“你好，莱恩小姐。”他选择了先和露易丝打招呼，在托尼和卡尔都还没有向他介绍露易丝之前，“你一定记得我，正如我对你也印象深刻。上次的采访非常精彩，诚恳地说，我真希望所有记者都能像你一样风趣和懂得分寸。” 　　托尼满脸都是“你他妈在逗我”。 　　莱克斯根本没看托尼，他专心地注视着露易丝，口气十分温和，眼神也很克制，但他的插话恰到好处地打断了卡尔看着露易丝出神的状态。 　　卡尔回头看向莱克斯，像是刚刚醒悟过来一般说：“啊，我都忘了向你们介绍了——不过你们肯定也知道他，莱克斯．卢瑟，莱克斯集团的总裁。和我不同，他是每天都工作的那种总裁。” 　　仿佛觉得自己说了一个很有趣的笑话，卡尔笑了一声。 　　托尼翻了个白眼，露易丝露出一个附和的微笑，莱克斯看着卡尔的侧脸，轻轻地翘了一下嘴角，很快又拉平了唇线。 　　他们都觉得卡尔是在自嘲自己是个“不工作的总裁”，可只有卡尔自己知道他讲的这个笑话是什么意思。 　　莱克西工作个鬼哦。 　　他原先重组莱克斯集团的时候还勉强算是在工作，现在他每天就花五分钟在公司事务上，然后在超人身上消耗日均八个小时，如果说the one超人算是一种工作，那他确实是在勤勤恳恳地工作。 　　“这是托尼．斯塔克，叫他托尼就好。”卡尔转头又向莱克斯说。 　　莱克斯深深地望着他的眼睛，于是卡尔也盯着莱克斯直看。 　　就在他们对视的时间稍长，长到露易丝敏感地将眼神放在卡尔和莱克斯两人身上游移的时候，托尼咳嗽了一声，拉长声调：“莱克斯——你不介意我叫你莱克斯吧？” 　　“当然不会，托尼。”莱克斯说。 　　这个声音仿佛打破了某个定格的时间点，他和卡尔一起扭头看向托尼，托尼的眼角为他们动作的惊人同步率抽了一下。 　　“我早就听说你认识小王子的事情了，你知道，媒体总是这样，一点小事就要吵吵嚷嚷上很久，有段时间你们俩的消息简直让我觉得烦不胜烦。别笑，小王子，你觉得你只身一人出现在大都会的街头是很有意思的事情？保镖助理秘书一个都不带，我就知道我应该和亚历山大好好谈谈你的教育问题。” 　　事实是他已经谈过了。 　　就在上次卡尔语出惊人地要求他做自己的男朋友的第二天，酒醒了以后托尼马上就给亚历山大打了电话，试图搞明白卡尔到底是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还是卡尔真的不在乎自己的性取向。 　　“我想卡尔并不介意这个。”亚历山大在电话的另一端说，他的嗓音含着笑意，“他没有明确表示过自己对特定性别的兴趣，但我猜卡尔所受到的教育对他的择偶标准也有些影响，威廉，卡尔最喜欢的家庭教师，他出现在卡尔面前时有过半的时间都是女装。” 　　完蛋了，当时托尼就想。 第76章 　　这是一个发生在情人节的故事。 　　卡尔已经和莱克斯在一起了，莱克斯也兢兢业业地the one着超人。 　　但莱克斯还不知道卡尔就是超人。 　　—— 　　一般情况下一对情侣在一起久了总是会暴露出各种问题，随之而来的就是持续不断的争吵、和好，伴随着歇斯底里的哭诉或是默不作声的崩溃。 　　深厚的感情可以让两个人跨越一切外界的阻碍，然而很多时候，最深厚的感情也会在那些微小的口味不合、作息不同、整理书籍文件的顺序差别或是一个人睡眠很深另一个人睡眠很浅的小习惯上面折戟沉沙。 　　在一起几乎就意味着“为对方而改变”，两个不同的人为了和对方长久地在一起而磨合着彼此，这过程总是带着钝痛。 　　有些情侣是吵得越凶感情就越好，但多数情侣都最终忍受不了对方和自己的差距，并最终和曾深爱的人分道扬镳。 　　卡尔和莱克斯不属于上述两种情侣的任何一种。 　　但他们的情况和绝大多数的情侣都不一样，他们从相识的第一天起，照着拉奥的说法，“就像相爱了一生、相处了一生一样”。 　　但不知为什么，说这句话的时候，拉奥的表情总是有些奇异。 　　（旁观完卡尔和莱克斯调情、超人和莱克斯写作互怼读作调情的日常后，拉奥表示我已经看不懂老板和卢瑟先生的关系了。） 　　对拉奥的评价，茉西却并不敢苟同，因为没有任何一对相爱了一生、相处了一生的情侣能够像他们那样，只要处于同一个空间，就会黏黏糊糊地贴在一起，向四面八方无差别地发射恩爱光环，闪瞎所有人的双眼。 　　不过他们这些秘书怎么想老板根本就不在乎，茉西每天都要在完成工作任务的同时苦哈哈地等待着自家老板的突发奇想，通常情况下这些突发奇想的念头都是为了讨艾尔先生的欢心，或是为了给超人找麻烦——这两者给老板带来的兴奋和愉快感似乎是等同的。 　　对这一点茉西已经放弃深究了。 　　不，她不是觉得老板有些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虽然很多时候老板的表现都让她这个正常人觉得一言难尽，完全看不懂事情的发展。 　　类似的话题总是会以这样的方式结尾：我只是个秘书，老板的感情生活不归我管。 　　总之老板虽然每次都闹腾得很凶，可到最后总是会被超人制止，紧接着艾尔先生就会非常及时地打电话或者赶过来安慰老板。 　　这一点也是茉西一直都想要吐槽的地方，外人是怎么想的她不知道，可难道大家没有发现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嘛？超人和艾尔先生对老板来说完全就是缺一不可的，少了哪一个老板都会发疯。 　　所以……茉西一边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一边深沉地想，今天是情人节，老板究竟会怎么分配自己的时间呢？ 　　反正她是看不出来。 　　昨晚老板没有给她任何相关的指示，因此她一大早就按照平时的时间起了床，开车去老板的住所接老板，说到这里茉西又忍不住心里的吐槽欲望了，老板明明都已经和艾尔先生在一起了，他们居然还是分开住的，两个人之间相处甜得飞起，可一般也就止步于搂搂抱抱亲亲，十几岁的中学生谈恋爱都比他们来得激烈用力…… 　　不，茉西，别想了，为什么事情一碰上老板和艾尔先生两个你就忍不住走神？想当初你是个多么冷静的工作狂啊，现在居然没事都思考老板的感情生活！ 　　一定是因为老板他的感情观有毒。 　　今天的茉西小姐依然在心里疯狂吐槽，脸上却维持着一本正经的表情。她把车停在门口，五分钟后，老板带着他的小男朋友走了过来。 　　艾尔先生经常会来老板家里借住，最初茉西小姐还暗搓搓地兴奋了一下，但很快她就发现对艾尔先生来说，在老板家借住的性质和他去他别的朋友家中借住差不多。 　　好吧她不能只吐槽老板神经病一样的对超人和艾尔先生两个人的执着，超人和艾尔先生的博爱仿佛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果然不愧是有什么锅就配什么盖，老板和艾尔先生两个人凑做一堆天生一对…… 　　艾尔先生宝石一样的蓝眼睛望了过来，他的眼中带着果酒一般甜滋滋的笑意，茉西却觉得心中一跳，顿时杂念一空。 　　老板用他最具有威慑力的眼神看她的时候都不会给她这种“完全被看透”的感觉。 　　“早上好，茉西。”老板说。 　　“好久不见。”艾尔先生也说，他闪闪发光地笑了一下，扭头在老板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和老板一起坐进了车。 　　茉西默默地做好了司机该做的事情，只是开自己的车，坚决不往后座上看。 　　不过在拐角的时候，她还是没有忍住自己的好奇心，轻轻地往后视镜里瞥了一眼。 　　——哇哦。 　　老板的西装敞开着，已经有些凌乱，艾尔先生的大部分身体都被椅子挡住了，看不太清楚，老板其实也差不多被挡住了，后视镜中只是隐隐约约能看到他们的面庞。 　　艾尔先生正低低地笑，双手捧着老板的脸和老板说着什么，而老板？匆匆一瞥中，茉西只记得老板湿润的嘴唇，和他苍白的面孔上淡色的红晕。 　　这两人还是老样子，完全就当她不存在。 　　今天的茉西也在感叹自己在老板和老板小男朋友眼中的毫无存在感。 　　—— 　　“……你放手。”莱克斯用气声说。 　　但他的动作丝毫没有体现出他的话所代表的意思，卡尔的手掌捧着他的脸，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他几乎有些眷恋地想要用面孔更贴近卡尔一点。 　　他厌恶肢体接触，肢体接触会让他感到不适，大概是童年时期的阴影什么的，莱克斯懂得不少心理学上的知识，他知道他有什么问题，他也知道他是个什么人。 　　但他喜欢卡尔的手指。他喜欢卡尔手指间的味道，喜欢卡尔呼吸时仿佛一个用力就会伤到他的小心翼翼，喜欢卡尔会用一种带着极强占有欲的动作将他抱在怀里，手上的动作却总是轻柔至极。 　　“不放。”卡尔果然说。 　　他笑着，好像是觉得他们现在的姿势很有趣，他微微偏过一点头看着莱克斯，蓝眼睛如宝石一样璀璨，他仔细地观察着莱克斯的面孔，莱克斯的鼻梁，莱克斯散落在脸颊两边的浅金色小卷发，一遍又一遍，乐此不疲。 　　莱克斯不安地动了一下，再一次说：“放开我。” 　　“我们要重复这段幼稚的对话多久？”卡尔低声说，“不，不放，莱克西，不管你在做什么，我总是能够抓住你。” 　　“我讨厌你这么做。” 　　“不，你讨厌的是我不这么做。” 　　卡尔说，停顿了一下，忽然笑起来，这段话总是适用于他和莱克斯之间的关系，多么奇妙。 　　这个突然出现的笑容似乎让莱克斯有些疑惑，他茫然地看着卡尔，绿眼睛里的颜色深浅不一。 　　“你……”他有些不快地说。 　　卡尔凑过去，在那张略有些苍白的嘴唇说出什么恼人之语的时候凑过去吻住了他，然后，是的，不管过上多少次，莱克斯轻微颤抖的姿态都会令他感到流连忘返。 　　他的嘴唇。 　　他的舌头。 　　他的牙齿。 　　他敏感的上颚。他紧张的舌根。他颤动不安的鼻息。 　　他喉腔里像是要努力咽下去又像是找不到地方冲出去的细碎呻吟。 　　他猛地抬起来最后只是轻轻地搭在卡尔捧着他的面庞的手背上的手指。 　　他开始前倾身体，他迫不及待地靠近卡尔，他的动作如此急切而又缺乏信心，他的回应热情而又毫无保留。 　　对卡尔他一贯如此……但对超人呢？ 　　这个猜想让卡尔觉得非常感兴趣。 　　非常。 　　非常感兴趣。 　　—— 　　把老板和他的小男朋友送到公司，跟着他们一起搭乘专用电梯上到顶层，然后走楼梯到楼下自己的办公室后，茉西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好了，终于解除了“总是在封闭空间和秀恩爱而不自知的情侣相处”的魔咒了。 　　她惬意地活动了一下身体，舒张了一下在车子里和电梯中一动不敢动因此十分僵硬的骨骼，听到一阵可悲的噼里啪啦的声音，日常感叹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怕是等不到退休就要完蛋，同时期待了一下老板目前在研究的某种人体强化药剂。 　　如果实验成功，这批药剂应该会优先给内部人员使用，茉西知道作为保镖的自己一定能拿到效果最好的那批……不过保镖这个职务她已经干领工资不做事好多次了，谁叫老板已经有了一个更强力的保镖？ 　　超人。 　　茉西觉得自家老板在超人的拯救名单上一定是VIP首席，如果真的有那么一个拯救名单的话。 　　—— 　　大都会最高的建筑，莱克斯集团总部。 　　莱克斯．卢瑟，作为莱克斯集团的总裁他的办公室位于整个大都会最高的位置，因为身处太高，他傲慢地将自己的办公室一整面墙都换成了玻璃，以确保自己能随时看到这座处于他的管理之中的城市。 　　他控制一切、掌握一切，且也怀着改变一切不良之处的决心。 　　他在大都会的地位至高无上。 　　只除了一个人，只有一个例外，那个穿着愚蠢的三原色制服，头顶一个愚蠢的称号飞来飞去的—— 　　“超人。”他说。 　　在他身后，玻璃窗外，超人双手抱胸悬停在半空。 　　他的面孔英俊，他的身体健美，他的脚尖向下，绷出一个芭蕾舞者般的弧度，而他整个人，莱克斯承认，他同时具有力量和美感，红披风被高空的大风吹得飘摇不定，布料飘散着，又令他有些少女般的柔软。 　　他在玻璃窗外，像个被放在展览柜中示以观众的珍品。 　　“莱克斯。”超人说，他的声音通过外部的扩音设备传进来，清晰地响在整间办公室里。 　　玻璃窗被莱克斯打开了，超人保持着静止的姿势飞进办公室，落地的姿势优美得像巨幅海报。 　　他放下双臂，然后走过来，隔着一个宽大的办公桌和莱克斯对视。 　　这该死的超人姿态。莱克斯想。 　　“在今天这样重要的节日里你居然也有心情来向我找麻烦，你是什么？嗯？难道外星人就没有找不到一个可以和你过情人节的女人？”莱克斯讥讽道，“我真是吃惊，尽管你愚不可及，怀抱可笑的理想，从你空无一物的大脑里恐怕也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存在——但你确实漂亮得可以，凭借这个你也能得到数之不尽的美好夜晚。” 　　“你错了。”超人冷淡地说。 　　“哦？虽然你很不礼貌地在这种时间来打扰我，但我一向宽宏大量，还请你解释一下我的错误。” 　　“就算我的大脑里接近空无一物，你也必然在它里面。而你是有价值的。” 　　莱克斯扯了一下唇角：“噢，能被你时时刻刻记挂在心，我真是不胜荣幸。你来干什么？难道没有在今天收到巧克力你也觉得是我的问题？抱歉，邪恶的莱克斯．卢瑟买下了全世界最好的巧克力店，而且特别声明不允许任何一家店把巧克力卖给超人。” 　　超人微笑了一下。 　　然后他用他的超级速度飞到莱克斯身前，倾身给了莱克斯一个吻。 　　旋即他退后，欣赏莱克斯呆滞的眼神。 　　“我只是来祝你情人节快乐。”超人愉快地说。 　　他飞走后还能听到办公室里莱克斯砸碎电脑的声音。 　　—— 　　“茉西，”老板在电话里咬牙切齿地说，“上来给我换一台电脑。” 　　“好的老板。”茉西立刻说。 　　她完全理解为什么老板这么不爽，毕竟小男朋友只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呆了一个早上，就因为接到朋友的电话走了，谁碰到这种事情也不会开心的吧？ 　　真不知道该同情老板还是同情艾尔先生。 　　—— 　　晚餐前艾尔先生就回来了，和老板笑成一团。 　　……还是同情自己这个单身狗吧，茉西想。 第77章 　　他当然不介意卡尔到底性取向为何，醒酒以后也能分辨出昨天卡尔根本就是在耍他玩，可对他这样的钢铁直男来说，卡尔和男人在一起依然是一件……荒唐的，诡诞的，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也是他选择带着露易丝一起出现的原因。 　　亚历山大和卡尔都表示卡尔对另一半的性别不太在意，那么他现在先抓住机会引起卡尔对女性的兴趣再说吧，说不准卡尔在意识到女性的柔软体贴以后就觉得还是女人更好了。 　　露易丝还是托尼精挑细选以后才确认的对象。 　　他手机里有全美国乃至全世界身材最曼妙的女模和女明星的号码，然而托尼对这些女人究竟是什么货色一清二楚，他是绝对不可能把这些人带到卡尔面前的。 　　要说她们心地有多坏，行事有多恶毒，那还真不至于，可她们身上那股子久经风月场合的从容不迫，那种嬉笑怒骂皆可上镜的吹毛求疵，包括她们对于金钱、财富、权力以及男人的认知，都绝不是在乡下呆了将近二十年，不喜欢和人有过多的接触的小王子应付得了的。 　　她们会像一群贪婪而又渴求无度的吸血鬼一样对卡尔纠缠不休，她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抓住小王子这个天真纯洁，以为所有人都会对他怀抱善意的人，觉得自己嫁入豪门的美梦可以成真。 　　托尼自己应付得了这些女人，他是众所周知的花花公子，她们都知道花花公子的许诺当不得真，会迫不及待地在自己还受宠爱的时候将这份宠爱变现。 　　可卡尔不是花花公子。 　　托尼也不认为卡尔会变成像他这样的人，卡尔一定会是那种女人都觉得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 　　某些野心过分强大的女人还有可能做出更邪恶和可耻的事情。 　　就是因为这个，托尼对究竟带什么人去卡尔的派对伤透了脑筋，挑来选去，最后百般不情愿地选择了露易丝．莱恩。 　　“嘿！托尼！”卡尔不满地说，“你还好意思说我？你自己不也经常不带保镖，一个人穿个破背心就去买甜甜圈。” 　　莱克斯保持着稳定的笑容，用他翠绿的、锋利的眼睛轻轻扫过托尼：“我也对你闻名已久，从你的父亲那里听说过不少和你有关的事情。” 　　这句话顿时激起了托尼的火气，霍华德那老家伙能说他什么好话？他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张口讥讽道：“那他肯定告诉你他这辈子最失败的事情就是没有找到美国队长，第二失败的事情就是生下了我。” 　　“恰好相反，托尼，你的父亲以你为傲。”莱克斯无视了托尼口中的火气，他的笑容愈发和煦，“你应该和他好好谈谈，友好的交流有利于解开误解，增进你们之间的感情。” 　　莱克斯的话绝对没有说服托尼，斯塔克父子之间的关系可不是一两句好听的话就能够开解的，托尼也一点都不相信霍华德会以他为骄傲。 　　可显然，莱克斯的这些话正说到了卡尔的心坎上。 　　卡尔目不转睛地看着莱克斯劝导托尼，他没说什么，可笑容却明显扩大了，看着莱克斯的眼神也亮晶晶的。 　　这正是莱克斯的目的。 　　托尼还没意识到这一点，他在碰到和父亲相关的话题时总是有些失控，一时间也把露易丝给忘到了一边，直到卡尔笑着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他们往派对所在的位置走，露易丝轻轻跟在他的身边的时候，托尼才想起来他带着露易丝过来的初衷。 　　他扭头看了一眼露易丝，却发现露易丝站在局外人的位置，欣赏着他、莱克斯、卡尔之间的各种小动作和眼神变换，见托尼看她，露易丝露出一个饶有兴致的笑容。 　　托尼趁着没人注意隐晦地瞪了她一眼。 　　在带露易丝过来以前他压根儿没想到卡尔和莱克斯之间有什么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事儿，就算有人跟他说他也不会相信，开什么玩笑，莱克斯．卢瑟一肚子坏水，卡尔呢？完全就是毫无心机的小天使。 　　而且这两个人按常理来说完全没有相遇的机会，卢瑟有一个公司要管理，还有实验要做，卡尔呢？老实说托尼也不知道卡尔成天都在做什么，他去乡下小别墅里找卡尔的时候，卡尔不是在读书就是在完成亚历山大给他布置的作业，一些科学小实验或者写作任务。 　　托尼唯一能确信的就是卡尔和卢瑟的氛围很不寻常！很不自然！很奇怪！ 　　换成别人还不一定能够感觉到这俩人短暂对视的时候那股暗潮涌动，可托尼是谁，作为花花公子他对这种暧昧的气氛最敏感不过了，即使卡尔和莱克斯已经努力抑制了自己，托尼依然闻到了他们不停分泌的荷尔蒙的气息。 　　要是说一开始卢瑟被卡尔揽着过来的时候托尼还没有往别的地方想，卢瑟隐含着不满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托尼也只当是自己以前在什么地方得罪了卢瑟，等卢瑟在卡尔看露易丝看愣的时候强势地打断了卡尔的视线，并且一瞬间就把注意力从自己身上转移到露易丝身上，托尼一下子就悟了。 　　卡尔是什么心态还不好说，莱克斯．卢瑟对卡尔有所企图，绝对没跑了。 　　该死的，早知道是这么回事他就不带露易丝过来了，托尼对露易丝谈不上有多强的好感，他也不清楚露易丝的道德底线究竟在哪里，虽然露易丝做了保证他还是对这个女人心怀警惕，想着等宴会开场了一定要把露易丝拴在身边…… 　　可他要是看着露易丝，不让露易丝拐弯抹角地打探消息，不就放任卡尔和不安好心的卢瑟待在一起了吗？ 　　也不至于，这场宴会有这么多人，别的不说，亚历山大就不太可能任由莱克斯拐带自己的弟弟。 　　托尼这边在心里面研究着怎么能把似乎已经和他一样，看出来些苗头的露易丝和卡尔隔离开，另一边的莱克斯想的东西和他也不谋而合。 　　当然莱克斯不像托尼那样考虑到了卡尔的名誉——没有任何消息能够损害到卡尔的名誉，莱克斯自始至终都坚信这一点。 　　而且实事求是地说，莱克斯本身并没有过多地思考他和卡尔的关系有什么怪异之处，从见到卡尔第一眼开始，从卡尔十八岁那年带着还有些腼腆忧郁的笑容出现在高台上，低低地念出那些明显是专业人士执笔的致辞起，他就坚信卡尔和他将会成为挚友。 　　他们之间的联系将会坚不可摧。 　　他们的关系也将是现代社会的一个传奇。 　　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机就因为托尼错过了，那本该是完美无缺的初见，就因为托尼刻薄无礼的发言，莱克斯不得不遗憾地注视着年轻的卡尔转头离开现场。 　　卡尔知道在大厅里正在凝视他的背影的莱克斯．卢瑟吗？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任何事情。 　　有时莱克斯几乎有些嫉妒了，因为卡尔对莱克斯．卢瑟所受的折磨一无所知，他不知道世上有一个人迫切地等待着和他相识，这份迫切让莱克斯在心里揣摩了无数次卡尔的面孔和卡尔的声音，才有了不久之前那仿佛命运的惊鸿一瞥。 　　人流中卡尔和周围的一切都那么和谐，他的神色间透出的放松和自在令他平易近人；可他的气质，那混杂着天真、明亮和受到过多宠爱才会有的骄傲色彩，又令他身旁的人都不敢靠近。 　　莱克斯一眼就看见了他。 　　像是命中注定。 　　那一刻起莱克斯就发誓没有人能够从他的手中夺走卡尔，没有人。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孱弱无力的、无法保护自己心爱之物的人了，那个暴君，他的父亲，再也无法掌控他了。 　　最初时候事情的进展非常顺利。 　　他们之间的感情稳定上升，莱克斯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卡尔对他一日比一日更亲密，那些人们惯常会有的对陌生人的警惕和怀疑并未在卡尔身上出现过哪怕一次，他从头到尾都相信莱克斯，正如同莱克斯从头到尾都对卡尔抱有善意。 　　有些时候莱克斯甚至会误以为他们已经相识了整个一生，不然有什么理由能够解释他们之间的默契？ 　　可越是往后，莱克斯就越是觉察到那些横亘在他和卡尔之间，打扰和妨碍到他和卡尔相处的人和事，卡尔的朋友，卡尔的影视公司—— 　　还有卡尔可能会爱的人。 　　他依然和卡尔肩并着肩走在一起，托尼带着露易丝走在他们身后，莱克斯本该将全部的心神都放在卡尔身上，就像他以往会做的那样，一旦现场里有卡尔．艾尔，他的头脑里就再也容不下另一个人。 　　可现在他却情不自禁地分出一部分注意给露易丝，这个曾在半年前采访过他的女记者究竟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让卡尔也对她另眼相待？ 　　好吧，他相当不情不愿地在心里承认，即使这个女人自负、傲慢、固执、强势，可她的美貌和智慧依然如钻石般璀璨。 　　一小段路程，在场的四个人都心怀鬼胎。 　　托尼和莱克斯在这时候思考的事情高度一致，那就是该怎么把露易丝从卡尔的身边隔开，至于露易丝，她礼貌地挽着托尼的手臂，带着妥帖的笑容扫视着莱克斯和卡尔的背影。 　　卡尔当然感觉到了，拐弯的时候他偏头往后看了一眼，给了露易丝一个甜乎乎的笑容。 　　莱克斯瞬间绷紧了身体，而托尼，在卡尔转过头以后，他用手肘撞了一下露易丝。 第78章 　　“安分些。”他在露易丝看他的时候用口型说。 　　“别担心，我只是来参加宴会的。”露易丝同样用夸张的口型回应，“我现在不是记者，我是个乖女孩。” 　　托尼一点也不相信！ 　　但在已经把露易丝带到了现场的情况下，他也没什么办法。 　　因为这次邀请的人很少，这场派对也只是朋友之间的小聚会，派对没有被安排在艾尔庄园中最醒目的那栋建筑内，那座从外形看酷似教堂或是圣母院的华贵大楼配备了能够容纳上千人的大型派对的所有设施，据说它就是艾尔家族为了举行派对、接待各界人士专门设计的。 　　他十八岁时的那场派对就是在这栋大楼内召开的，但现在，卡尔觉得自己是永远没机会用再到它了。 　　路程并不算远，可是同行的几人竟然没有一个人说话，卡尔走了一会儿就受不了这种安静了，他手臂一伸，揽着莱克斯放慢了脚步，落后到和托尼、露易丝平齐的位置。 　　突然被他搂住的莱克斯习以为地降低了速度，保持着和卡尔差不多的步调。 　　“嘿托尼，你最近都在干什么？”卡尔扭过头问。 　　他右手揽着莱克斯，托尼也是右手揽着露易丝，于是四个人的位置就变成了卡尔、露易丝在最外侧，莱克斯、托尼在中间的位置——莱克斯恰好在卡尔和托尼之间，卡尔要想和托尼说话，就得向莱克斯的方向偏头。 　　“我好得很。”托尼皮笑肉不笑地说，他看着卡尔，同时紧张地用眼角盯着莱克斯，这会儿他就没心情关注露易丝是不是会发现什么了，“倒是你，成天见不着人影，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莱克斯坦然自若地站在两个人的中间，就好像完全没有发现说话中的卡尔和托尼视线都会时不时地游到他的脸上。 　　不过每一次卡尔看向他的时候，他都会短暂地和卡尔对视一下，而托尼看他的动作则被他毫不犹豫地无视了。 　　“卡尔最近在忙电影的事情，托尼。”莱克斯帮卡尔回答了这个问题，“就是今天上映的那一部电影。我不常看电影，但我得说那部电影拍得很好，有空你可以去看看。” 　　“说的就像你看过了一样。”托尼毫不客气地说，“卢瑟先生可不像我和小王子，我们是两个闲人，而你不仅要忙工作上的事，还要管理一个偌大的公司——小心点儿你的发际线，保持充足的睡眠吧，卢瑟先生，千万别失去你漂亮的金色头发。” 　　卡尔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说得对，莱克西。”卡尔的声音因为残留着笑意而显得特别甜腻，他亲亲密密地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抚摸莱克斯的发尾，“我超爱你的小卷发，浅金色也很好看，所以拜托，就算是为了我，保护好你的头发好吗？” 　　——这样等你做了坏事，超人才可以剃掉你的头发。 　　莱克斯歪着头看卡尔，他们的视线纠缠在一起，卡尔的手轻轻地顿了一下，然后他屈起食指，若有若无地刮过莱克斯的面庞。 　　目睹一切的托尼露出一个牙疼的表情。 　　“哇哦。”露易丝轻声对托尼说，“这就是你带我来的原因？事先告诉你，我虽然对他们都很有好感，但在这种情况下，我会尽一切可能避免和他们中单独任何一个有非私人的谈话。” 　　托尼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闭嘴。” 　　露易丝耸了耸肩，她穿着露背裙，可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依然十分潇洒。 　　“接受现实吧托尼。”她说，“就本性而言，爱只会自然消亡，任何计谋都无法使它逆转。” 　　“爱情？你说这是爱情？”托尼在极其恼火的时候依然记得压低声音，“我可没看到什么‘爱情’！我只看到小王子被一个卑劣、无耻、狡猾的混蛋给迷惑了。” 　　……傻孩子。 　　露易丝不说话了，她只是用怜悯的表情看了一眼托尼，又看了看已经在卡尔若即若离的梳理和触碰中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身处何地的莱克斯。 　　仿佛意识到她的眼神，卡尔用指尖勾起一缕莱克斯的浅金色卷发。 　　莱克斯为他这个动作屏住了呼吸，托尼盯着卡尔手指的眼睛都要脱眶了，而卡尔，他的眼神却轻而易举地从莱克斯的眼瞳中离开，他的手指依然牵动着莱克斯和托尼的心绪，而他自己，仿佛一瞬间里就从这三个人混杂在一起的怪异氛围中抽身而退。 　　他用一种含笑的注视凝望露易丝。 　　不，不是这样的。 　　在看向那双宝蓝色的、闪亮璀璨到会让人怀疑这是否真的是属于一个人的眼睛，而非眼眶中镶嵌的一枚蓝宝石的眼睛时，露易丝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不是这样的，她想，这双眼睛不应该是这样的，这个人的神色也不应该是这样的。 　　很难说那种违和感和微妙感究竟从何而来，因为他从头到尾所表现出来的纯洁、天真和明媚，都带着一种美好之人对自己的美好毫无自知的意味。 　　明明卡尔．艾尔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如此潇洒自然，他对自己魅力挥洒自如，对自己究竟哪一点最吸引人了若指掌——或许就是这一点暴露了他，露易丝想。 　　他的眼神不够专注，太容易被其他事物吸引注意，可他的面孔是那么年轻，眼神是那么灵动，他回过神以后看着你时略带歉意的笑容又是那么惹人怜爱；他偶尔会显得很不理解人际交往应该注意的东西，就比如他们四个人见面的时候，他简单地给双方介绍一下，然后就带着他们走了，好像根本就不清楚除自己以外的另三个人之间的暗潮。 　　他的动作很少能体现出什么礼节或是异常优雅的地方，不像是那些从数百年起流传下来的真正的王储和贵族，却自有一种毫无修饰的干净明朗。 　　可如果这些“未经修饰”都是经过精密的修饰才会有的效果呢？ 　　露易丝不由用一种审视的眼神看向了卡尔，一部分他还被牵扯在托尼和莱克斯之间，另一部分的他却在冲她微笑。 　　一个细微的、轻柔的，带着愉快情绪，有一点调皮，或许还有些赞叹和鼓励的微笑。 　　像是在告诉她： 　　嘿，我知道你发现了些什么，你真是聪明，就和我知道的一样。 　　但那些属于我的秘密，我一个都不会说。 　　这短暂的凝望说起来很长，其实只有一个瞬间，短到露易丝几乎以为这是一个属于自己的幻觉，可等她回过神来，迎接她的就是莱克斯隐藏着警惕的隐秘打量，还有托尼嘴唇几乎不动的“干得漂亮”。 　　呵，露易丝一边熟练地在脸上挂起社交笑脸，一边冷酷无情地想，两个傻瓜。 　　她开始期待派对正式开始的样子了，托尼没有告诉她这场派对究竟有哪些人受邀，她一开始以为托尼是想要吊她的胃口，现在看来，或许托尼自己都搞不清楚有些什么人受到了邀请。 　　“我就邀请了不到十个人来，所以……没什么规矩，你们聊聊天，彼此认识一下就好。”卡尔说。 　　他带着三人来到了派对的正式场地，就在他住的大楼正前方的那块草地上。这确实不是一个非常正式的派对，不过话说回来，也没什么派对是“正式”的，早到迟到的区别不大。 　　见派对的主人带着三个客人到场，草地一旁早已做好准备的乐团开始演奏，悠扬的小提琴声霎时间就通过隐藏在各种石块、树干、矮桩中的采音和放音设备传遍了四周。 　　拉奥手里端着一个酒杯正和亚历山大说话，音乐响起来，他们都转头看向了卡尔的方向。 　　“亚历山大！拉奥！”卡尔顿时放开了莱克斯，向他们两人跑了过去。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亚历山大了，是从他出生以来最久的一次，他知道亚历山大一直都在他的周围，也知道亚历山大只是没有以实体出现在他的身边，如果他想要和亚历山大说话，只需要利用眼镜上的通讯器就可以了，但作为本身拥有身体、习惯了群居的氪星人，卡尔依然非常希望看到他习惯了的亚历山大。 　　还有他是个孩子的时候所拥有的东西，一个拥抱。 　　亚历山大张开双臂，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一点折扣也不打的拥抱。 　　“对您来说我们已经许久不见了，主人。”他在卡尔的耳边说。 　　但对亚历山大来说，他从未离开过。 　　卡尔感觉不到他的真实形态，那时候的亚历山大就像一个幽灵，不可觉察、无法检测。 　　这才是亚历山大一直鼓励卡尔交友的真正原因，卡尔的生理特性让他习惯了实体，他需要实际存在的人给他群体的温暖和关怀，自然，亚历山大能够做到，他能制造身体并操控它们，可那是一种权衡之计，而且那样做是过分迁就卡尔，而忽略了他自身特性的。 　　就像卡尔需要同伴和体温，他也需要和自己相处，需要脱离那些驱壳，以能量体在宇宙中行动的自由。 　　他努力寻找着两者之间的平衡，卡尔也是。 　　两人几乎同时松开了怀抱，拉奥端着酒杯站到了卡尔的身后，亚历山大赞赏的眼神在他身上一扫而过，然而他微笑着，对卡尔说：“我想您会交到不少新朋友。” 　　随着他的话，眼镜上弹出一个小框，提示他布鲁斯已经驾车离开了韦恩大宅。 　　卡尔回以一笑：“我想也是。” 第79章 　　布鲁斯也没有搞懂他为什么要这么早跑过来参加一个根本就不认识的人开的派对。 　　就他一贯的做法，这个时间算很早了。 　　邀请函上写的时间是半个小时前，可布鲁斯．韦恩什么时候准时出席过？从来都不出席或是在宴会的尾声匆匆而来是人们对他的印象，从这个角度上说，半个小时的迟到就像毛毛雨一样，根本就无足轻重。 　　蝙蝠洞里还有很多工作没有完成，一个人建造一个军事基地——没错，这才是蝙蝠洞的实质，一个小型的军事基地——需要承担的工作量还是太大了，布鲁斯自己的初步构想本来是一点一点地慢慢建设，先从粗糙的地方做起，然后再随着时间逐步完善，最终花上一到两年的时间达成他想要的那种效果。 　　原本一切都很合理，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包括他自己对于韦恩集团的技术的预估和韦恩大宅可以承担的改建，包括要怎么掩人耳目地从实验室中运输材料，要怎么在公司的财政预算上做空一大笔钱，所有事情都安排得非常合妥当。 　　流浪的这些年里布鲁斯一天也没有耽搁自己，他不仅在锻炼体能、学习间谍和侦探的技巧，同时也抓紧一切时间如饥似渴地了解科技发展的现状，关于蝙蝠洞，他脑子里的计划每一个都经过了千锤百炼，从计划A往后排到计划Z，他自认为已经考虑到了所有东西，可他唯独没有考虑到的就是韦恩集团和艾尔集团的良好关系。 　　好吧，他毕竟也只是个人类，不可能万事皆知，需要他关注和了解的事情太多了，出于对阿弗和卢修斯的信任，他没怎么注意韦恩集团的发展。 　　艾尔集团最初在他心里也不过是个商业合作对象，直到他回到了家中，离家十多年的报表被一股脑地塞到他的面前，布鲁斯才恍然发现…… 　　不对啊，他对目前所拥有的科技的预测不对啊。 　　有些在他的构想中至少还要过五年才能研究出来的材料，已经作为艾尔、韦恩合作试验室的成果被开发出来了。 　　比如说他对蝙蝠制服的设计里，初级版本的蝙蝠制服背后的披风仅仅是作为一种调节方向和增大降落时空气阻力的辅助，因为目前有足够承载力的折叠骨架不是太重就是韧性不足，所以他的披风还无法让他从高处向下滑行，然而这种高新材料已经出现了，造价高昂，可以韦恩的财力完全承担得起。 　　比如说他设计的胸甲，最理想的材料是振金——不知多少年前的一块天外陨石落在非洲国家瓦坎达，它所形成的矿石就是振金。 　　它是全世界已知的最为坚固的金属材料之一，和它所齐名的金属唯有埃德曼金属，这两种金属都可以承担核弹级别的攻击。 　　可惜的是埃德曼金属本身有剧毒，而且太脆，相较而言振金的韧性、可塑性都极强，并且振金还能够从打击中吸取能量，有效减缓巨大冲击力造成的震荡。 　　同样的一颗子弹，埃德曼金属本身不会因为承受它碎裂，冲击力却会震碎人体脆弱的肋骨，而振金就没有这种担忧，这些特性都让它非常适合用来制造抗打击的胸甲。 　　实际上，美国队长的盾牌就是由振金所打造的。 　　而那块盾牌用光了美帝的全部振金储量。 　　这么宝贵的、一旦用光了就再也没有的金属当然受到了严格管制，早在十多年前，振金就被列为不允许出口的矿产，瓦坎达国王对振金的使用有着严格的监管，并且不遗余力地追回那些无主的振金，黑市上流传的振金不是仿制就是掺杂了大量杂质，难以提纯。 　　即使刺客联盟的主人雷霄．奥．古，这个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也仅仅拥有婴儿拳头那么大的一小块振金而已。 　　布鲁斯还没有远赴非洲瓦坎达，用非法手段弄一块振金的打算。 　　振金宝贵，瓦坎达的悬赏和追杀更难缠，更别说振金的特性那么明显，要是瓦坎达丢了一块振金以后没多久，哥谭的蝙蝠侠就用上了振金作为制服的材料，高额的悬赏会让哥谭布满来自世界各地的雇佣兵。 　　可布鲁斯在清点那些来自艾尔集团赠送的礼物时，竟从一个打着黑色蝴蝶结的礼盒中发现了一块成年男人拳头大小的高纯度振金！ 　　礼盒上还有一张手写的贺卡：“祝布鲁斯．韦恩生日快乐（笑脸）。” 　　署名是“卡尔．艾尔”。 　　布鲁斯心里五味陈杂，有些高兴又有些懵逼，更多的是一种被天降惊喜咋的晕晕乎乎的错愕。 　　毕竟就连蝙蝠侠也不会考虑这种“我缺少某种世界罕见的稀缺材料，然后就有人就送了这种材料作为礼物”的事情——那概率大概和出门就从天而降数百万的美钞相差无几吧。 　　抱着一种微妙的情绪，他找出了所有来自卡尔．艾尔的礼物盒。 　　每年他都有收到那位艾尔少爷的礼物，这些东西都被阿弗妥帖地收拾在一个单独的陈列架上，一样望过去，每一个礼盒的包装都大同小异，宝蓝色的包装纸，上面用黑色的缎带打一个蝴蝶结，附赠一张写着一模一样的生日贺词的贺卡。 　　但那些贺卡每年都有，笔迹各不相同，从稚嫩转到成熟。 　　五张贺卡看过去，仿佛已经能勾勒出一个少年的成长。 　　感动到热泪盈眶？绝不至于。 　　可得知遥远的地方确实有人将他放在心上，不管那是不是出于礼节，尚且还很年轻的布鲁斯确实感觉到心里涌出了一股温热的暖意。 　　振金是从最新的那个礼盒里拆出来的，除了贺卡以外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布鲁斯一一看过那些贺卡，把它们摘下来归拢，然后逆着时间拆开了它们。 　　倒数第二个礼盒里装着一块拇指长的绿色石块，扫描仪显示它是来自天外的陨石。 　　倒数第三个礼盒里是一条纤细的绳索，它的构造无法解析，但根据系统估算，这条蛛丝粗细的细绳能够承受大约二十吨的重量。 　　倒数第四个礼盒里是两本书，《如何正确表达你的情绪》、《如何与你的孩子们相处》……什么乱七八糟的？ 　　最后一个礼盒最轻，轻得像是空无一物。布鲁斯有些惊奇地掂量了一下，拆开了它，里面只有几张薄薄的纸，详细地记载了一种崭新的、前所未有的监控系统，布鲁斯匆匆阅读完毕，大脑飞速运转着，第一反应就是如果能够把它安装到哥谭的各个角落—— 　　是的，没问题，完全可以做到，它体积小、耗能低、储量大，除了造价昂贵没有任何缺点。 　　他看着它直愣神，而在监控系统的最后一页上，一串手写的电话号码刺入了他的眼眶。 　　布鲁斯从来都不愿意主动将他的想法说出口，这对他来说太难了，但或许这五个有手写贺卡的礼盒是阿弗极力推荐他前来参加派对，最终他也匆匆赶来的原因。 　　天色才渐黑，透过栅栏，布鲁斯已经看到艾尔庄园中的灯光璀璨。 　　“大都会的合法饮酒年龄是多少？”托尼装模作样地问道。 　　他手里端着一个高脚杯，露易丝作为女伴挽着他，手里同样是一个纤细的高脚杯，而亚历山大、拉奥更是如此，所有人中亚历山大喝得最多，他的脸上已经微微泛起了红晕。 　　“二十岁。”莱克斯回答了托尼的话。 　　他轻轻地握着酒杯，手势就像手中握着的是一块倾城绝世的美玉、举世无双的宝石。 　　那优雅地卷曲起来的细长手指慢慢摇曳着暗红的酒液，酒水的光彩和阴影印在他的指尖上，卡尔睁大眼睛看着莱克斯手中的酒杯——亦或是看着他的手指，露出一个稍有些犹豫的神情。 　　他看起来已经受到了蛊惑，踌躇，却又跃跃欲试。 　　莱克斯微微仰着头看着卡尔，慢慢地调整着手上的动作，深红色的酒水轻轻地滑过他苍白的手，像是一缕红绸缠绕在他的指间。 　　卡尔咬了一下嘴唇，雪白的上齿陷进他的下唇。 　　“尝尝吧，蜜糖。”莱克斯说，殷切地将酒杯举到卡尔的唇边。 　　卡尔看了他一眼，莱克斯脸上的笑容扩大了，但其中绝无引诱的成分。 　　“我们就这么看着？难道我们就这么看着？”托尼压低声音问亚历山大，他的语气很有些痛心疾首，“我真是看不下去了！” 　　亚历山大笑而不语，露易丝则翻了个白眼，凉凉地说：“看不下去，那你还看什么？” 　　就在他们的对面但仿佛已经身处另一个世界的卡尔和莱克斯依然在和这杯红酒较劲，卡尔犹犹豫豫的，斟酌了一会儿，才慢慢地吮了一口杯中的酒液。 　　然后他飞快地松开了杯子，好像喝了那么一口红酒是犯了什么错似的。 　　“干得好，蜜糖，”莱克斯微笑着做了一个敬酒的姿势，“第一次尝试喝酒，嗯？味道怎么样？” 　　他将酒杯送到唇边浅酌了一口。 　　“比我想象的要好些。”卡尔冲他甜蜜地一笑，只是一口酒，他的脸就已经有些红了，眼神也有些迷蒙。 　　已经进入大都会市的布鲁斯觉得，大都会和哥谭毫无相似之处。 　　大都会的天空像一张整洁的画布般一尘不染，而哥谭，它常年阴雨连绵，昼夜在浓厚的乌云笼罩下分辨不清。 第80章 　　艾尔主宅的地址是公开的，他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入口。 　　布鲁斯单手掌着方向盘，在门口停了一下车，寻思着要不要给卡尔打个电话还是什么的，门前的感应设备就亮起了绿灯，栅栏自动向两边滑开，穿着黑色燕尾服的侍应生迎上来，带着微笑请他下车。 　　“派对已经开始了，就在前面。”另一个侍应生说，他站在角落里，微笑的时候标准而亲切，毫无刻板的感觉，“请跟我来。” 　　他们顺着幽静的小道走了几分钟，周围闪烁的灯光只是堪堪照亮脚下的路，或许是担心他对此感到不满，侍应生柔和地向他解释：“这是艾尔先生特地要求的，他不太喜欢夜里的庄园灯火通明，因为‘会打扰到星星’。” 　　打扰到星星。 　　布鲁斯为这话微笑了一下。 　　悠扬的音乐和若有若无的谈笑声已经飘了过来，他嗅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是葡萄酒的香气。 　　侍应生已经无声无息地退场了，他的任务已经完成，而布鲁斯顺着音乐、甜香和说笑往前方走，只走了几小步路，眼前被灌木丛和高大的树木遮挡得若隐若现的灯光就扑面而来，小提琴和钢琴和演奏清晰得在他的耳膜上振动。 　　一行人正站在他的对面笑闹，他的到来还没有引起什么注意。 　　布鲁斯维持着他作为一个花花公子的散漫脚步和轻佻笑容朝着众人走了过去，露易丝首先看见了他，她望向布鲁斯，这个动作让大家都顺着她的眼神看了过去。 　　影影绰绰的，乔木和灌木丛形成的暗影中，布鲁斯慢慢走出。 　　灯光挥洒到了他的躯体和面庞上，光和影将他切割成了无数碎块。 　　整洁却有凌乱之感的高定西装，随意堆在一起的领口，黑色的碎发下，有一双蔚蓝色的糖果一般的眼瞳。 　　布鲁斯．韦恩的神态里有种贵族式的天真，可无论是他高挺的鼻梁还是丰润的嘴唇，都带着一股明晃晃的浪荡和欲望。他的面孔英俊到堕落。 　　此刻他冲着所有看过来的人露出笑容，明明没有喝酒，可那种熏然的、欲醉的神态已扑面而来。 　　“晚上好，各位，我应该没有迟到吧——” 　　“你终于来啦，布鲁西宝贝！” 　　卡尔打断他，嗤嗤地笑起来。 　　他手里端着一杯酒，是他从莱克斯那里抢过去的，这会儿他的心情很好，胡乱地一口饮尽了杯中的红酒，随手把空杯子塞给莱克斯，而后他就迈着有些摇晃的脚步冲布鲁斯走了过去。 　　布鲁西宝贝：“……布鲁西宝贝是在叫我？” 　　他表面上一脸懵逼，心里也一脸懵逼地看着卡尔踉踉跄跄地冲他走过来，或许是卡尔的动作太突然了，竟然没有人阻拦他，露易丝倒是小小地吹了个无声的口哨，托尼正盯着莱克斯呢，也没空理会她的小动作。 　　卡尔已经走到了布鲁斯的面前，他在距离布鲁斯有一两米远的位置停下，端详了布鲁斯一会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欢迎！” 　　他想走得更近些，没想到脚上一软，踉跄地就要面朝下摔进草丛，还是布鲁斯疾走几步，张开怀抱接住了卡尔。 　　布鲁斯一股凉水味儿，卡尔把脸埋在对方的胸膛前想。 　　这样的姿态令他感到有些新奇，因为在此之前布鲁斯都是被他抱在怀里的那个，这么多年里，布鲁斯游历世界，接受训练的时候对自己的身体毫不爱惜。 　　所以他不得不在布鲁斯受到无法修复的重伤——骨裂，神经损坏，或是其他一些状况发生的时候，将布鲁斯迷晕，然后带他回家，用亚历山大制造的医疗仓为他疗伤。 　　卡尔最熟悉的是带浓浓血腥味的小蝙蝠，而不是现在这个抱住他的布鲁斯．韦恩。 　　但也没差，他们就是一个人。 　　卡尔从布鲁斯的怀中抬头，探手摸了摸布鲁斯的下巴，然后咕噜咕噜地笑起来。 　　“布鲁西有一个屁股下巴。”他说，语调里有种理所当然的亲密。 　　拉奥和茉西他们站得稍远了一些，没听清卡尔说了什么，亚历山大听到了，忍俊不禁，露易丝抬手掩唇，距离最近的托尼则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屁股下巴！哈！哈！哈！” 　　莱克斯看着一直抱着卡尔没放手的布鲁斯，微妙地挑了挑眉。 　　“抱歉，韦恩先生，我想卡尔是喝多了。”亚历山大赶在所有人笑完之前说，他和拉奥一起走过去，将卡尔从布鲁斯的怀中扶了起来，卡尔乖乖地站好了，除了身体稍微有些摇晃以外，看起来倒还挺清醒的。 　　“布鲁斯就好。”布鲁斯说，他看起来对现在的情况有些摸不着头脑，也有些惊奇，但那种甜蜜的放荡劲儿主宰了他，因此他一点也不介意卡尔出了什么丑，看起来反而还挺宽容的，“喝多了？没多大的事，我经常喝到神志不清，然后被阿弗拖进卧室。阿弗，我的管家。” 　　“亚历山大也是我的管家，拉奥是我的秘书——秘书做什么来着？跟管家差不多了。”卡尔说，他轻轻挣脱开了亚历山大和拉奥的手，开开心心地指着身后的人向他介绍，“这些都是我的朋友，托尼，露儿姐姐，莱克西，茉西，现在你也来了，好啦，人数齐全啦！” 　　布鲁斯歪着头看着他，好像不太能跟上事情的发展。 　　可他也懒得深究为什么自己被列为“好朋友”的一员，卡尔还觉得只要他来了就人数齐全了。 　　他的眼里有股谁也模仿不来的茫然和轻浮，不过纨绔公子哥儿不就是这样的吗？成天只是寻欢作乐，其他什么也不在乎。 　　因此他只是扬起眉梢笑了一下：“我没有打断你们的雅兴就好，现在宴会还继续吗？我没有看到姑娘们……啊，莱恩小姐，我不是说我没有看到你，你的美貌已经照亮整片夜空……我是说，那些年轻的，可爱的，像小鸟儿一样出没在各种宴会和派对上的姑娘们。” 　　“你反正总是能找到小鸟儿的。”卡尔懒洋洋地说，暗指蝙蝠侠未来会有的四位罗宾。 　　一直默默站在后面冷眼旁观的莱克斯终于不再坐视事情的发展了，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蜜糖？” 　　“嗯莱克西？”卡尔立刻回过头，“哎呀，你怎么在那么靠后的地方？快来认识一下布鲁西——他就像我哥哥一样。” 　　亚历山大微微挑眉：“我确定父亲和母亲只收养了我一个，卡尔。” 　　卡尔抿着嘴笑，也不说话，亚历山大只是轻轻为难了一句就作罢了，同样没有深究的意思。 　　他和卡尔的相处显得亲切而得体。 　　反而是托尼开了口：“现在大家都这么随便了吗？小王子，你不觉得你太自来熟了吗？刚认识卢瑟就叫他莱克西，现在又刚见面就是布鲁西——韦恩，你也不觉得奇怪？” 　　“噢……”布鲁斯扬眉懒懒地看了他一眼，用一种半是尖酸半是调侃的语气说，“我不觉得奇怪。大概卡尔只是在刚见到你的时候没有直呼你的名字吧，斯塔克先生。” 　　卡尔和托尼的初见可是整个世界都津津乐道的话题，两年过去了，那张由露易丝拍摄的照片依然广为流传。 　　现在布鲁斯这么一说，在场的人顿时都笑起来，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个有趣的笑话。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糟糕的初见后卡尔和托尼成了好朋友，如果他们起头很糟糕，发展却很美好，那么糟糕的开始也就是一个有趣的故事罢了，就像受过苦的人发迹以后总会提及当初的苦日子一样，过去越是难熬，越显得今日所得的美好。 　　只有托尼自己气到爆炸。 　　该死的布鲁斯．韦恩！这家伙一定是哪儿看他不顺眼！ 　　在场的人都是被他人畜无害的表现给欺骗了！这含沙射影的语气，这看起来温和实际上充满了挑衅的表情，这扯着唇角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这家伙绝对不是随口一说！ 　　一边气得爆炸，托尼还得一边陪着大家一起笑。 　　不管不顾地翻脸走人才是他的本性，可这是小王子的乔迁派对，还是小王子的二十岁生日，托尼是个混不吝的脾气，但他也没有傻到家——今天他要是甩脸色走人，别的不说，岂不是正中莱克斯．卢瑟的下怀？ 　　还有露易丝，她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像个合格的背景板和花瓶，礼裙贴身得藏不下任何录音或是摄影的设备，看起来倒是很像她口里说的今天是个乖女孩，可谁知道她到底会不会做什么？ 　　思来想去，托尼决定忍。 　　不过总有一天他会让布鲁斯．韦恩还回来！ 　　托尼在这边气得半死，莱克斯却因为布鲁斯的话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 　　“英雄所见略同，韦恩先生。”莱克斯说，他向布鲁斯的方向举了举酒杯。 　　侍应生悄无声息地从布鲁斯的身后冒出来，手中托着酒水，布鲁斯的肌肉因为身后人的突然接近而紧绷了一个瞬间，尽管他很快就放松了下来，可那刹那中他轻微收缩的手指和肩部肌肉的小小活动依然被莱克斯收入眼底。 　　莱克斯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将卡尔往身后推了推。 　　“嗯？”卡尔发出一个黏糊糊的鼻音。 　　他本身就站得歪来倒去的，莱克斯轻轻一推弄得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这个大动作反而把莱克斯吓了一跳，他也顾不上关注布鲁斯的异常了，伸手去搀扶卡尔。 第81章 　　“我站得稳。”卡尔说，不过没有拒绝莱克斯的动作，站好以后他就光明正大地将手放在莱克斯的肩上，把莱克斯整个人都搂进了怀中。 　　“我说，”露易丝转头和托尼说悄悄话，“他们一直都这么毫无掩饰的吗？你就从来没有发现过？” 　　“我从来没见过小王子和卢瑟一起出现！我告诉你，不管外面怎么说卢瑟心系大都市，为人宽宥，体贴下属，他就是个混球——从头到脚都是个混球。” 　　被卢瑟狠狠咬了一大口利益的托尼至今仍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 　　那还是他十五岁时发生的事情，那时候他正在自命不凡的巅峰期，连霍华德都觉得不行这小子太跳了，就给了托尼一个任务，要他和当时刚继承父亲的公司的莱克斯谈合作。 　　霍华德的意思本质上就是希望莱克斯能够好好教育一下托尼，告诉托尼“虽然你是个天才，但不好意思，世界上多的是天才，有些天才会的东西还比你更多”。 　　而莱克斯是什么人？ 　　他一见到那些设计全部出自托尼之手，就知道霍华德打的是什么主意。 　　结果当然是托尼的作品被他挑剔得一文不值，每当斯塔克集团的人反驳托尼的设计有多少优点，莱克斯都会狠准稳地找到设计上的不足之处，并且给出一个理论上完全可行的方案。 　　面都没见过，就被狠狠地打了脸的托尼当然看莱克斯非常不顺眼！ 　　在他眼里，莱克斯就是一肚子坏水儿的奸商，仗着比他经验丰富比他年长欺负他对商业不够了解，害得斯塔克集团割了一大块肉给莱克斯集团。 　　不，他心疼的根本不是钱，就单单说他那些实验耗费的财富就是一个以亿为单位的巨额数字，他愤怒的是自己被人狠狠地宰了一把。 　　“噢，亲爱的托尼。”露易丝漫不经心地说，“虽然我知道这件事是莱克斯欺负新人，可你叙述的时候加入太多感情色彩了。在商言商，谈判桌上定价钱——输了就是输了，谁没有输过呢？” 　　我就没有输过，托尼想，在遇到莱克斯以前他从来没有输过。 　　“等等，‘亲爱的托尼’？我们什么时候关系好到你可以这么叫我了？” 　　“谁知道。”露易丝摇晃着酒杯，“或许是我喝醉以后吧。” 　　草地角落的小乐团已经演奏到了高潮，小提琴的声音穿插在人们之间，天色已晚，但派对的现场依然温暖舒适，令人陶醉的混合香气飘散在人们的鼻尖，任何一个人都会在这样的香气和人耳难以觉察的频波中放松自己紧绷的神经。 　　迟到的布鲁斯站在所有人的包围中，忽然有了一种荒诞的错觉，好像他现在不是姗姗来迟的宾客，不是万众瞩目的布鲁斯．韦恩。 　　卡尔和莱克斯靠在一起，露易丝和托尼说着悄悄话，亚历山大则和拉奥站在最外侧，作为现场仅有的两个知道卡尔双重身份的人，他们压低嗓门交换着一些秘密。 　　“不好意思？”布鲁斯慢吞吞地说，扬起的尾音打着旋儿搔刮听者的耳膜，“为什么我总觉得我被排斥了？” 　　“因为你迟到了呀。”卡尔说。 　　“你知道吗？连我都不敢在小王子的派对上迟到，而我们已经认识了两年。”托尼紧随其后说，“你们认识了多久？满半个小时了吗？” 　　“噢，斯塔克，我已经和我的弟弟卡尔认识了五年了……五年，比你们认识时间的两倍还要多。”布鲁斯毫不留情地反击道，他扬起一个懒洋洋的笑容，冲趴在莱克斯背上的卡尔丢出一个含情脉脉的眼神。 　　卡尔眨了一下眼睛，接收到这个来自布鲁西宝贝的媚眼，然后嗤嗤地笑了。 　　“韦恩先生是什么时候和蜜糖认识的？真奇怪，五年时间，竟然没有一个媒体得到消息。”莱克斯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趴在他肩膀上的卡尔靠得更舒服些，又将话题抛给了露易丝，“莱恩小姐，你对此有什么感想？” 　　“我是商业版块的，有时候也会兼任社会版块，娱乐版块不归我管。娱乐记者就像狗仔一样让人厌恶。”露易丝挑起眉梢，“所以你的问题我无法回答——不过我会记得嘲笑他们的，反正我们总有理由嘲笑他们。” 　　莱克斯冲着露易丝微笑，露易丝一边笑一边无视托尼戳她的手。 　　布鲁斯端着酒杯喝了一口，看似不经意地观察着现场的陈设，思考着如果有突发情况从哪里离开最快最好。 　　卡尔的手指有节奏地按压着莱克斯的肩，眼神一会儿飘向露易丝，一会儿去看托尼，时不时抽空去看看布鲁斯在干什么。 　　茉西站在卡尔和莱克斯的身后，保持着她惯来的沉默和低调。 　　亚历山大轻咳一声，打断了现场无声的对峙。 　　他举起酒杯：“好了，诸位，现在人终于来齐了——来吧，祝我们的寿星卡尔．艾尔二十岁生日快乐。” 　　“噢。”卡尔说，他站直了身体，笑嘻嘻地被一群人簇拥到最中间。 　　其他所有人都围成一圈，莱克斯，茉西，亚历山大，拉奥，布鲁斯，露易丝，托尼，他诞生起交到过的他能够邀请过来的所有朋友都环绕着他。 　　不管他们之间的感情是好是坏，不管这些人有什么过节和纠葛，不管他们在这场派对之前是否只闻其名未见其面，在此刻，一切不满和陌生都烟消云散。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由衷的笑容，每个人的眼睛都在灯光下闪闪发光，每个人都如钻石般光芒四射。 　　杯中红色的酒液晃动着，卡尔忽然有种落泪的冲动。 　　“谢谢你们。”他说，神出鬼没的侍应生出现在包围圈的外围，莱克斯从托盘上拿了一个酒杯塞进卡尔的手里，卡尔举起了手中的杯子。 　　“生日快乐！”众人齐声说，八个酒杯碰在一起，每一杯酒水都被一饮而尽。 　　众人放下空酒杯，而正在此时，一道嘹亮的金光划破了天空，飞机的轰鸣声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 　　它飞过艾尔主宅的时候，在身后留下一串巨大的、荧光闪闪的、恐怕全大都会都能看见的烟雾形字体。 　　“祝小王子生日快乐——来自托尼．斯塔克。” 　　“天呐。”露易丝睁大了眼睛，“这就是你给小王子准备的礼物？” 　　托尼得意洋洋地说：“收起你的下巴，露易丝，这只是其中一部分。我可做了多种准备。” 　　仿佛是为了响应他的话，刚刚才飞远的飞机又在半空中转了一个弯飞了回来，夜幕中那巨大的一串字体照亮了它，人们能够清晰地看见它的下方被安装了一个什么……什么东西？ 　　大都会市，星球日报里，主编佩里崩溃般打通了好几个电话。 　　“直升机呢？我们的直升机呢？赶紧抽调！叫飞行员马上过来！我们给他发工资就是为了让他出来应付这种特殊情况的！” 　　“吉米！马上到你附近能搭乘直升机的地方去！听懂没有，马上！带着你的相机！” 　　“抓紧时间，打字员！马上编辑头条，就写这些亮闪闪的贺词！我们要抢占先机，懂吗？！等消息传回来再写就来不及了！” 　　“马上写五六个版本的东西发到我们的推特上！立刻！我要在五分钟——不，三分钟内看到我们的话题！” 　　艾尔庄园里，露易丝恢复了镇定。 　　她从侍应生的手中新取了一杯红酒。 　　“还好我已经提前请过假，告诉了我的主编我今晚联系不上。”她幽默地说，“否则他一定会发疯的。” 　　卡尔笑了，“你是说佩里吗？亲爱的露儿，他现在已经因为找不到你而发疯了。” 　　那架飞机越飞越近，他们就这么仰着头等待着它即将带来的东西，或许是因为现场太安静了，布鲁斯说：“呃——你准备了这么多礼物吗，斯塔克？” 　　“抱歉我才刚和小天使认识了两年，所以只好用礼物维系一下我们薄弱的感情，”托尼语气很凉，“那么你又准备了什么呢，‘五年老朋友’韦恩先生？” 　　出门太急忘记带礼物过来的布鲁斯：“……阿弗他……” 　　“哈。”托尼说，“礼物都要管家帮忙，你们可真是感情深厚。” 　　卡尔不得不得打起了圆场：“哎呀，托尼！” 　　托尼挑衅地看了布鲁斯一眼，闭上了嘴。 　　“我很抱歉，卡尔。”布鲁斯说，他站直了，表情和语气都褪去了轻浮的痕迹，显得相当诚恳，“我会补上给你的礼物的。” 　　卡尔没什么表情地看了看他，忽然说：“我不生气——礼物也不用补啦，你现在就答应我一件事。” 　　“是什么？”布鲁斯轻柔地问。 　　“我不生你的气，你也永远——永远不可以生我的气。” 　　“噢。”布鲁斯露出一个有些夸张的吃惊神色，冷静和警惕稍纵即逝，他的眼神又变得朦胧而轻浮，如同醉酒，他的笑意和他的语调都重新变得甜美起来。 　　但他的甜美和卡尔的甜美不同。 　　卡尔说话时会有轻微的破碎般的哑音，犹如汽水中漂浮爆裂的气泡，活泼可爱；而布鲁斯的甜美是浸透了红酒的醇厚，是浪荡的花音长腔，带着戏剧性的糜烂。 　　“我永远——”他就用这样的语调对卡尔说，语调丝滑如耳语，“永远不会生你的气。” 第82章 　　卡尔顿时露出了笑容。 　　“你可要记住了。”他说，意味不明地眨了眨眼。 　　布鲁斯吊儿郎当地微笑着附和他，对着那双懵懂无知的糖果般的蓝眼睛，卡尔几乎有些内疚了。 　　我这么坑小蝙蝠真的好吗？他有些不确定地想。 　　当然好，他又想，小蝙蝠也没因为我们是世界最佳拍档就放弃囤积能置我于死地的氪石呀。 　　看到那些平行世界里的小蝙蝠这么干的时候还真是令他有些伤心，一想起来当初的难受卡尔就心理压力一扫而空。 　　虽然莱克斯的行为比小蝙蝠过分得多，可他早就知道莱克斯是他的宿敌了。 　　有些事是宿敌可以做，朋友却不该做的。 　　卡尔看着布鲁斯，甜蜜地微笑着，却能够感受到心里那一点冷酷和冰凉。 　　为这点残酷和暴虐的冰凉他也要原谅布鲁西的未雨绸缪。 　　刹那间，卡尔隐约感觉到自己的情绪和克拉克的情绪里的微妙共鸣。 　　——越是感受到自己受到伤害，越是感受到自己不被信任，就越是努力地展示自己的安全和无害。 　　那座他们期待已久的飞机终于飞到了艾尔大宅的上空，它盘旋了一圈，选定一块平坦的草地，在场的人都听到了一个小小的气流喷出的声音，而后一个庞大的，足足有一栋单层小屋那么大的箱子被它空投了下来。 　　它砸到地面上，几乎没有多少震动和声音。 　　“我做好了减震处理的好吗？”托尼在所有人的眼神中摊开手，“这样的出场才够酷。” 　　话音未落，箱子已经开始自动拆卸，墙面脱落，只留下正方体形状的骨架。 　　托尼疾走几步来到骨架的前方，而后双手抬起，说：“贾维斯，开灯。” 　　安装在骨架上的灯光亮起，在托尼身后，一栋两人高的微型城堡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生日快乐，小王子。”托尼说，“这是你十八岁生日时，我欠你的巧克力城堡。” 　　大英帝国，伦敦，电影已经放完了。 　　坐在最前端的约翰神色木然，哈德森太太则眼泪汪汪，正用手中的纸巾擦拭自己的眼眶。 　　“噢，多么可爱的一对。”她哽咽着说，“他们为什么生在十九世纪？约翰，夏洛克，还好我知道你们在开放的二十一世纪，否则我一定会难过得哭出来的。” 　　“你已经在哭了，哈德森太太。”夏洛克冷淡地说，“电影中的人物是基于我和约翰的形象上的再创作，我们是故事的原型，但故事里的人已经不再是我们了。” 　　约翰吃了一惊，以至于没来得及纠正哈德森太太的话，而且老实说，他也有些习惯了哈德森太太老把他和夏洛克凑在一起。 　　“你竟然真的看了电影！”他几乎叫起来。 　　“我当然看了，否则这将近三个小时我坐在这里做什么？” 　　“呃，在你的那个记忆房子里翻找回顾你喜欢的案件，或者思考昨晚雷斯垂德探长带给我们的案件细节？” 　　“那叫记忆宫殿——昨晚的案子很无聊，我已经破了。” 　　“看在上帝的份上！什么时候？你又趁我睡觉偷偷把答案告诉雷斯垂德了？！” 　　坐在两者中间的哈德森夫人还红着眼眶，但听到这熟悉的争执，她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大都会中，卡尔的派对终于到了尾声。 　　所有人都喝得烂醉，只除了卡尔和亚历山大，他们俩是装成了喝得烂醉，和周围的人歪歪斜斜地躺在一起。 　　夜空中的字体还在发光，据托尼说它要过上五六个小时才会逐渐消失，巧克力城堡被安置在不远处的空地上，亚历山大说他会想办法维持城堡附近的温度，不过最好还是在一年以内吃掉它。 　　侍应生们挨个确定着他们有没有失去神智，托尼喝得最多，只是含含糊糊地咕哝着什么，被第一个带走。 　　他会在侍应生们清洗处理后，送进卡尔安排好的客房中。 　　露易丝大概是没有装醉的人中最清醒的一个，她打着呵欠，要求来个人扶一把，侍应生里当然也有女士，立刻有两位女郎走过来，架着她的肩膀将她送进了属于她的房间。 　　未来的宴会上布鲁斯都会用姜汁代替香槟，然而在卡尔的派对上他做不了手脚，因此这一次他是真的喝多了。 　　睡梦中他也蹙着眉头，像是经历了一场反复轮回的噩梦。 　　参加派对的人一个又一个减少，最后只剩下卡尔和莱克斯躺在草地上，有人接近了想要搀扶他们，卡尔睁开眼睛，胡乱地摆了摆手。 　　“走吧。”他含糊地说，语气飘忽而轻柔，“让我们在这里呆着。” 　　乐声休止，服务人员开始拆除那些临时安置的设备，收捡被四处乱扔的酒瓶和酒杯，他们打着手电筒，一寸一寸地检查着被酒液污染的草地，一旦发现就立刻拆下那一块草皮，更换上新的土壤和嫩芽。 　　一两个小时以后，这些人终于也消失了。 　　天空中的字体已经淡化了不少。 　　卡尔仰面躺着，莱克斯枕着他的手臂在他的怀中安睡。 　　半晌后他才站起来，将莱克斯拦腰抱起，走进了别墅里。 　　亚历山大已经为他准备好了解酒药剂和清洁用具，卡尔不费吹灰之力地为莱克斯打理好了，他抱着莱克斯站在门前，花了两秒钟思考到底让莱克斯睡在哪里——两秒钟对他来说已经像一个月那样漫长——最后他屈从于自己的心智，将莱克斯抱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睡衣几乎都是崭新的，只有一套有穿过的痕迹，卡尔不确定莱克斯聪明的大脑能否从他的房间里看出什么，谨慎起见，他收起了所有玩偶。 　　但这样一来，房间里又显得太干净整洁了。 　　随便吧，卡尔想，干净整洁又不是问题，负责护理别墅的工作人员就住在庄园里，他们本来也会定期清理卡尔的房间。 　　夜幕深了，莱克斯静静地睡着，卡尔看了他一会儿，打了个哈欠，取下眼镜，将头埋进了莱克斯的脖颈中。 　　他也睡着了。 　　这时候就体现出了成为一个义警却丝毫不做面部掩饰的不便之处。 　　卡尔不可能随时都戴着眼镜，因此他的另一半是一定会发现他的真实身份的。 　　老实说卡尔一点也不觉得他能够瞒着莱克斯太久，不过卡尔．艾尔的身份已经给莱克斯留下了足够深刻的印象，莱克斯现在应该本能地将他排除在猜测之外，靠着莱克斯的思维盲点，再加上一些小小的掩护，应该能够撑上不短时间。 　　还真想知道莱克斯一觉醒来后发现他昨晚不是自己一个人睡的之后是什么反应，遗憾的是因为卡尔的特殊身份，他不得不在莱克斯的呼吸变化前起床，换好衣服，将睡衣叠起来放在床头柜上。 　　现在还不到凌晨四点，天空还是淡灰色，茉西却已经起了床。 　　她大概也是最早起床的那个，这会儿正在厨房里做早餐。 　　往切片的吐司内夹入奶酪、熏肉、火腿，撒上香料，淋一层覆盆子酱，最后用锡纸包好，送进烤箱烤十五分钟，看到卡尔来了，她露出一个有些惊讶的神情。 　　“艾尔先生。”她恭敬地说，“您对早餐有什么特别要求吗？” 　　“唔……我不爱喝果汁，给我一杯汽水加柠檬就行，面包不要太多酱，我不喜欢甜的。”卡尔说，“你起床真早呀，每天都这么辛苦吗？” 　　“不辛苦，老板给的工资很高。”她简单地说，停了一下，才问，“您怎么也起这么早？” 　　“噢，我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觉。”卡尔的声音里还带着睡意，“莱克斯昨晚和我一起睡的，他睡着了之后会动，我就被吵醒了。” 　　正在榨蔬菜汁的茉西手一抖，不过她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嗓音里没有半点波动：“我明白了。” 　　她后悔问了这个问题，不过话已出口，覆水难收。 　　没几分钟，莱克斯也下了楼，穿着一新，是一身休闲的白色运动装，卡尔临走前为莱克斯挑选好的。 　　尺寸很合适，因为这就是按照莱克斯的尺寸做的衣服。 　　“早上好，蜜糖。”他温柔地说，绝口不提昨晚发生了什么，“你起得可真早。” 　　茉西在卡尔说出惊人之语前将早餐端上了餐桌，两人份的。 　　其实她只给自己和老板做了食物，在她的预想中除了她和老板，其他所有人应该还在睡觉才对，没想到卡尔这么不走寻常路，居然是和老板一起睡的……难道昨晚那群侍应生也觉得他们两个人太难舍难分，干脆送到一张床上？ 　　不管怎么说她才不去做这个电灯泡，平时那是非做不可，现在能不做，她恨不得马上走人。 　　仅有的职业道德制止了她，茉西低下头，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进厨房忙碌起来。 　　既然不能离开这里，也不能上桌子打扰老板和艾尔先生，她也只好自己单独给自己开个小灶在厨房里吃了。 　　“今天有什么事要做吗，起床这么早？”莱克斯说着，伸手拿起了一片吐司。 　　烤化了的奶酪拉出了长丝，莱克斯轻轻地扯断了奶酪丝，但依然有些黏腻的长丝粘在他的手指上。 　　他偏过头，从侧边舔掉了手指上的奶酪。 　　“你昨晚太闹了。”卡尔一本正经地说，“我睡不好，所以就起床了。不过我今天也确实有事情要做，艾尔集团有发布会要开，D&M公司有发布会要开，我今天有很多媒体要应付，还有很多问题要回答——不过亚历山大准备了稿子，我提前背过了。” 　　“小心，他们一定会在你没有学历这件事上大做文章。”莱克斯说，“不过只是小报会这么做，稍有脑子的主流媒体都不会揪着这个不放。” 　　卡尔笑了：“我家里的教育观念非常传统，我父母和我哥哥都更相信私人家教才能量身定制最合适的教育方法。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和同龄人的相处太少，不过我哥哥觉得，世上的多数人都没有相处的必要。” 　　“即使这是实话，说出来也会显得稍有些刻薄。”莱克斯评价道。 　　卡尔不置可否。 　　他们安静地享用了自己的早餐，别墅一楼的落地窗都大开着，因为卡尔的特殊喜好，从窗户往外看，能正好看见朝阳。 　　清晨的微光在莱克斯的面庞上升起。 　　有那么一瞬间里，看着莱克斯温柔的侧脸，卡尔会觉得他能就这样和莱克斯度过一生。 　　但想想还是算了吧。 　　互怼更有趣些。 第83章 　　卡尔在第二天准时出席了艾尔集团专为他召开的发布会。 　　现场的气氛相当好，每一个记者的问题都在亚历山大为他准备好的商稿上，莱克斯委婉提醒过的情况也没有出现。卡尔略微扫了一圈，出现在发布会大厅里的媒体全都是有声誉有名望的世界级媒体，其中不乏有和露易丝一样拿到了普利策新闻奖的顶级大牛。 　　这种等级的记者来参加这个小小的发布会不会显得太大材小用了吗？ 　　卡尔只要稍一思索就知道一定是亚历山大、托尼和莱克斯事先打过什么招呼，再不然就是这些媒体碍于艾尔集团的雄厚资本，以及卡尔本身的好人缘不敢轻举妄动。 　　昨天晚上托尼大动干戈的生日贺词已经让他们两个同时登上了多个娱乐版块的头条，卡尔倒是无所谓，莱克斯却因此很是生了一通闷气。 　　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卡尔一边挂着标准的乖巧笑容回答记者们的提问，一边分神去关注莱克斯那边的反应。 　　莱克斯确实非常生气。 　　那条全大都会都能够看见的生日贺词让他非常不爽，不仅仅是因为这让他有种自己的所有物被人觊觎的危机感，更是因为托尼肆无忌惮的行为让他意识到卡尔是一个自由人。 　　莱克斯．卢瑟有信心掌控任何人，即使是卡尔．艾尔也不例外。 　　但卡尔总是和其他人不同。 　　他坐在座位上，已经结束了每天必然会做的搜集、整理和归纳所有和超人有关的资料的工作，而每当这样的工作结束，他就会情不自禁地想到卡尔。 　　焦躁感蔓延上来，莱克斯沉默地端坐着，半晌后，他拨通了茉西的内线电话。 　　茉西的声音稳定得一如既往：“老板。” 　　“查一下斯塔克定制的巧克力城堡是由哪个公司制作的。”莱克斯说，“把它买下来——把最好的巧克力公司全都买下来，其他工作和投资全都延后，这件事我要你马上去做。” 　　“好的，老板。”茉西答应下来。 　　她才不觉得老板做这件事奇怪。 　　反正老板因为艾尔先生已经做过不少奇怪的事情了。 　　于是在艾尔集团的发布会中，在记者们问出一个中规中矩的“请问接下来艾尔集团会主要发展哪方面”的问题后，卡尔忽然开心地笑了起来。 　　他笑得那么明亮和灿烂，聚光灯闪烁个不停，摄像机运转着，将这一幕清晰地呈现给了观众。 　　不知有多少人在电视机前捂着小心脏回不过神来。 　　艾尔集团的发布会最终在一团和气里落下帷幕，用一个不太合适的形容词，这场发布会的结局可以说是皆大欢喜，宾主尽欢，记者们带着不少实料离开，而卡尔呢，也终于有了极其短暂的一段自由时间。 　　但现在他的所有自由都是相对而言的了。 　　一旦他踏上这个舞台，他就不再有退场的权力，正如同他一旦选择了成为超人，就再也没有机会脱下那身制服。 　　如《星球日报》、《哥谭日报》、《号角报》、《中心城日报》这样的大型媒体都只是中规中矩地大致描绘了一下卡尔在发布会上的言行，仅仅对他的发言作出了少许的修饰，大体上，他们谈及卡尔时都没怎么提到卡尔昨晚举行的小型派对，但另一些小报、无良出版社却恰好相反，他们对发布会毫无兴趣，把所有的话题重点都放在卡尔的派对上。 　　不过他们也没敢说得太过火——尽管这些无良的小报即使在面对皇室和顶级豪门的时候也有种气势汹汹毫不怕死的架势，成日里都拿着“言论自由”的鸡毛当令箭，可他们能真正闹腾得起来，纯粹是因为那些真正的上位者根本就懒得搭理他们。 　　托尼．斯塔克在小报上被嘲讽和恶意诋毁，最大的原因是他丝毫不以自己为花花公子这件事为耻，也不在意自己喝多了以后出的洋相被广而告之。 　　而在他在意的时候？ 　　按照斯塔克和美帝军方的亲密关系，都不用托尼开口，只要霍华德稍微暗示一下，某些精于揣测上意的人就会忙不迭地把事情都办好。 　　当然，只依靠那些力量来控制舆论是不够的，有些时候，有些事，还是要地头蛇来做，才能得到最好的效果。 　　在这方面，好莱坞的大佬们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首映会结束了不到半个小时，各大电影相关的媒体上就放出了职业影评人对这部电影的评价，《福尔摩斯探案集》几乎赢得了一面倒的好评。 　　“无论是剧情，特效制作，还是演员们的演技，都称得上教科书一样的作品。”获得赞同和转载数量最多的影评人这样评价，“温情脉脉但又紧促有力的开场，一环接一环解开的秘诀，贯穿整部电影的大案件中，又穿插了无数个小谜题，两位主角的性格、过去在我们的面前被逐渐揭露，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这样的优秀作品了——尤其值得一提的是电影中对十九世纪英国的街景、人物的还原，即使是不喜欢探案题材的观众，也能从这部电影中获得某种享受。” 　　几乎所有影评都大同小异地称赞了这部电影，但与此同时，也有一些影评人对它大加抨击。 　　“我简直无法理解它为什么能够获得这么多的好评！两个成年且已到了适婚年龄的男人，竟然长时间地居住在同一座狭隘的公寓中，肩并着肩在伦敦的大街小巷里奔跑，对彼此倾述最真实和最罕为人知的自我……这部电影有太浓郁的同性倾向了！愚蠢！恶心！它的分级竟然是‘普遍级’，即使儿童也能在没有监护人的情况下观看！我要对电影审核机制提出抗议！” 　　这样的发言得到了大量的“踩”和充满了嘲讽的批评，当然不足为惧。 　　但就在这样的环境里，在某些隐秘的论坛里，某些精彩的言论渐渐流传起来…… 　　“你看过D&M公司出的电影吗？” 　　“《福尔摩斯》？没有，我不喜欢悬疑电影。” 　　“快去看！哎呀你看《汉尼拔》的时候不是超开心超喜欢吗？信我，这部电影你也会喜欢的！” 　　“你是说……” 　　“嘿嘿嘿嘿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某些误入的人会茫然不解地思考这些人究竟是在打什么哑谜，而在某个小范围的群体中，一个“D&M出品，必有基情”的消息逐渐流传起来，只等更进一步的检验。 　　而不务正业的jj论坛管理员，卡尔，终于在发出了管理员邀请许久以后登陆了论坛。 　　他赠予权限时选择的是直接赠予，只要对方同意就能上任，没有出乎卡尔的预料，他选中的三位jj网站元老都毫不疑迟地选择了接受权限，并且在最近他将jj论坛完全闲置的时候，兢兢业业地维护着jj论坛的秩序。 　　论坛里的情况出乎意料地好看。 　　不仅仅是各个板块都被规划得井井有条，根据不同话题和发文的标签、分级设定了不同的区域，搜索功能也已经相当完善，粗略搜索和精准搜索的功能都能最大限度地满足使用者们的需求。 　　而且jj论坛还有了一个漂亮的排版，论坛日志显示，这是由id为“冰女王”的管理员单独完成的。 　　论坛的统筹和美化主要由她负责，而id为“骑士长”的管理员，则承担了大部分的审核工作。 　　在亚历山大的帮助下审核变得不那么艰难，但亚历山大只能审核出那些明显是在倾吐恶意和厌倦的、充满明确负面情绪的言论和敏感词，安娜审核的是那些语气微妙的，明明是在挑拨离间，可就是能把话说得特别漂亮，猛一看过去好像还有点道理的语句。 　　而id为“公主”的管理员更多地负责统筹和协调，她出现的次数不多，也不太留言，却能最快地安排好给另外两位管理员的工作，并且在她们遇到难题的时候迅速给出帮助。 　　管理员们有一个单独的小组频道可以相互联系，卡尔登录的消息惊醒了这三位管理员，她们的头像很快就亮起来了。 　　最先说话的是冰女王：“晚上好，克拉克XD，jj论坛实在是太棒了！整个jj网都很棒！管理员邀请发给我的时候我都要吃惊死了！非常感谢Xxxxx” 　　三个人里面性格最腼腆的是“冰女王”克莱尔，可她在网络上显得很活跃嘛。 　　然后发言的是骑士长：“谢谢你给我这样的机会克拉克，我也很喜欢jj论坛，管理它对我来说很有意义。” 　　公主只是给了一个微笑的表情，权当打招呼了。 　　冰女王是克莱尔，骑士长是安娜，公主当然就是神奇女侠戴安娜。 　　上次《汉尼拔》的颁奖仪式里，她们三个根据彼此在jj上关于汉尼拔和威尔的关系的讨论相认，当然，更确切地说，是戴安娜单方面把两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儿认出来了。 　　卡尔平时并不会特意关注戴安娜。 　　拜托，相比起总是在预谋邪恶计划的莱克斯、总是在不遗余力地进行自我折磨的布鲁斯，黛安娜小姐姐简直不要太让卡尔省心。 　　他既不用担心戴安娜弄伤别人，也不需要担心戴安娜弄伤自己。 第84章 　　所以对这三个人的友谊进行到了何种地步，或是她们之间有没有什么私下里的联系，卡尔完全不知情。 　　他先是发了一个可爱的表情符号，然后才说话：“我有查看你们留下的日志，大家做得比我想象中更好。我注意到冰女王和骑士长你们两人每天的在线时间都超过了八个小时，你们有没有意愿成为jj论坛的职业管理员？就做你们现在做的事情就可以，薪水可以商量。” 　　并排趴在床上，一人面前打开了一台电脑的克莱尔和安娜对视了一眼，从最好的朋友眼中看到了惊喜。 　　事实上，她们两人已经快要从社区大学毕业，也到了该找工作的时候了，但以她们的学历是找不到什么轻松的工作的。 　　美帝的人工费用是很贵，在现在经济较为景气的情况下，随便打一点零工，成为某个小饭店的女服务生就足够她们赚到能支撑日常生活的花销。 　　但克莱尔和安娜却出乎意料的并不愿意做这样的工作，克莱尔是因为她渴望自己能进入普林斯顿大学进修，但实在是负担不起高额的学费，申请奖学金和贫困补助又失败了，才不得不将就着读了一个普通大学。 　　而对安娜来说，她做什么工作都无所谓，因为她长得漂亮，嘴甜会说话，这样的年轻女孩儿只要稍有心计就不愁工作，至于说她年老以后怎么办？老天，这是美帝，人们不到四十岁是不会考虑自己的晚年生活的。 　　她没有马上利用自己的交际圈找工作是为了克莱尔。 　　这其实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安娜过去交到的所有朋友都是一眼看过去她就知道对方和自己同一类型的人，她们知道彼此的光鲜靓丽和光鲜靓丽背后的勾心斗角，她们熟知自己的群体里的固有的规则，她们遵守规则、维护规则，并且使用规则为自己谋利。 　　而克莱尔，她完全不是安娜熟悉的那种类型。 　　她聪明、冷淡、低调，心里藏着很多话却总不愿意去说，而这无疑是和克莱尔所受到的“尽力展示自己”的教育相悖。 　　所以一开始安娜根本就不喜欢克莱尔。 　　不过对这个安静低调的女生她也称不上讨厌，因为克莱尔和普遍意义上不善与人交际的书呆子不同，她知道怎么和安娜这样的人相处。 　　克莱尔能用远超过安娜这种人所能展现出来的真诚去称赞一个人。 　　她看着那么不善言辞，而安娜，必须承认，当一个一看就不擅长说好话的人低声赞美她，她觉得每一个毛孔都透出一股舒爽。 　　后来是怎么和克莱尔亲密起来她也记不清了，毕竟不是每一个人的初遇和经历都惊心动魄值得大书特书，更多人的感情是在平凡琐碎的日常小事里积累起来的，时间将两个本没有关系的人紧密地连接到一起，难舍难分，以至于有时候这两个人根本分不清彼此。 　　安娜选择为了克莱尔留下，完全没有经过仔细思考，纯粹发自内心。她甚至没怎么思考这种行为的含义，只是克莱尔说想要好好思考一下未来的路，她就放弃了红灯绿酒的生活，跟着克莱尔一起思考。 　　毕业旅行是美帝毕业生的一种小传统，但克莱尔因为家庭原因没有闲钱去旅游，安娜就把父母给她的旅行资金存了下来，和克莱尔一起租了一个小公寓，成天抱着电脑敲敲打打。 　　“克拉克”对她们的邀请完全是意外之喜。 　　安娜是不太懂jj网站里透露出来的东西，她本身就不是很聪明的女孩儿，又长得漂亮，太受追捧，几乎不怎么把心思花在学习上，但克莱尔时不时告诉她的东西她还是能搞懂重点的。 　　论坛体现出的技术非常先进，论坛的服务器非常赞，论坛全免费，这些都意味着论坛背后的主人有钱有闲，而这样的一个论坛竟然一直都没有什么人出来管理，也许这是她们的机会。 　　“耶。”克莱尔低声说。 　　而安娜已经控制不住地尖叫着扑倒了克莱尔，两个人在床上翻滚着，还是克莱尔记得她们还没答应对方的邀请，推着安娜起来，两个兴奋的小女孩儿才重新趴了回去。 　　冰女王：“我们非常荣幸能够接受您的邀请，也非常乐意成为jj的管理员：D” 　　骑士长：“我非常乐意接受你的邀请。” 　　公主的头像显示她在线，但她什么都没有说。 　　冰女王和骑士长也习惯了她不怎么发言，但一发言就定了整件事基调的作风，还特地向卡尔解释了，卡尔当然说没有没有我知道怎么回事，我看得到你们的历史发言，大概也了解过你们的风格，现在我们谈谈薪酬好了，我对一般的行情不太了解，到时候会有人专门联系你们商议这些。 　　公开的管理员小组群安静下来，卡尔随意地翻阅了一下jj网站。 　　现在他已经不再关注那些新注册的账号了，也不在关注每日的人流量，目前的jj网站已经凭借它独一无二的优势，它神奇的翻译系统，以及在特殊国家也不会被墙的特性成为同类型网站中当之无愧的佼佼者。 　　有亚历山大的把关，jj网站没有出现同一个人持有多个账号的情况，卡尔计划等网站再发展一段时间，然后开启一个马甲功能，活跃度和注册时间达标的账号可以向管理员申请一个新马甲，但是新马甲会和旧的账号有所关联，好让管理员进行管理。 　　人流变大的最大问题就是现在已经有些完全不了解jj网站情况的人员涌入，亚历山大已经及时对那些言辞难听，发了大量污言秽语的账号进行永黑处理，克莱尔和安娜也有努力维持网站的秩序，不过这并不是长久之计。 　　卡尔想了想，觉得是时候给这个网站限流了。 　　今晚以及未来，所有登陆jj网站的账号都接收到了jj最高管理员“克拉克”发出的公共短信。 　　“jj网站将于近日此时开始限流，仅对外开放少量版块，更多区域及特殊内容只允许会员浏览查询，新账号注册需要两位会员的推荐和随机测试。以上，祝您愉快。” 　　网站的情况不错，D&M的新电影《福尔摩斯》也展示出大爆的前景。 　　有了影评人的好评打底，再加上看过电影以后的人观众到处安利，这部电影吸引了很多前段时间里斯塔克集团、韦恩集团、莱克斯集团和艾尔集团共同宣传电影时对电影不感兴趣的观众。 　　这些观众的平均年纪较大，不太吃豪华的宣传那一套，相比起花哨的卡司，也更看重电影的质量本身，他们的观看和评价对电影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而这部制作精良的电影也没有让这些挑剔的观影人失望，即使确实对这部电影的风格和类型不太感兴趣的人，也承认这是一部相当精良的电影。 　　《福尔摩斯》毫无意外地首映周票房登顶。 　　而这时候，好莱坞的大佬们也做出了关于D&M公司的决定。 　　对于舆论的掌控就是一个小小的投诚，虽然在他们的预测中卡尔不一定能够意识到这个行为背后的潜台词，可卡尔他哥哥亚历山大不是傻瓜呀。 　　卡尔本身也不谈合同谈生意，他是做决定的那一个，可事情真的要做成，靠的却是亚历山大。 　　所以他们一致认为，卡尔要哄着，亚历山大则需要实事来打动。 　　要怎么哄卡尔是个难题，相关的资料太少，他们对卡尔也不够了解，而且卡尔身边的安保措施简直无懈可击，好莱坞大佬们在知道卡尔身边最不起眼的园丁都是退役的雇佣兵以后，完全放弃了从他身边打探消息，转而向那些目前已知的和卡尔关系不错的人打探消息。 　　跟着卡尔混的时间最久的詹姆斯当然受到了重点关注。 　　“你问我老板的喜好？”他说，神色有些古怪，“我老板他的喜好就像三岁小孩子一样，普通人的逻辑是搞不懂的，不过好的剧本、好的演员也许可以打动他。我听说他最近又在安排新的电影，具体是什么我不清楚，他又找到了一个新的导演……这次是个非洲导演。我真不知道他从哪里挖来的，别问我，我给他发的邮件和消息他只有心情好的时候才会统一回复。” 　　埃尔森同样被问到了类似的问题。 　　“老板的脾气很好，是真的很好，被指着脸骂也不会生气那种脾气很好。我骗你们做什么？我亲眼看见的！一个不认识老板的小场务骂了老板，事后除了被老板的粉暗地里整了以外屁事没有，老板是真的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你们也觉得这种人很难搞是吧？对，他的喜好很难形容，而且他会给你一种感觉，没什么事能让他真的生气。不过他开心的时候表现是很清楚的，所以尽管试一试好了，别太过分，你会得罪老板的哥哥。” 　　问过一圈以后所有人的回复都大同小异。 　　年轻的艾尔先生没有什么特别具体的偏好，如果他酷爱领结，所有的食物中最喜欢黑巧克力，所有饮料中最喜欢不甜的柠檬味汽水这三点不算的话。 　　可这三点算什么？难道要他们在和卡尔见面的时候全都戴领结，饮料全是汽水甜点全是黑巧克力？ 　　谢谢，这些不用问别人他们也会做，他们需要的是另一些不那么大众的消息。 　　就在他们一筹莫展的时候，事情迎来了转机。 第85章 　　《福尔摩斯》还没有下映，卡尔就已经在着手安排他的新片了。 　　他本来也就没有瞒着这件事，告诉了现在几乎是D&M管理层一员的詹姆斯，算是报备一下，还顺便要他好好思考什么时候开始拍摄《汉尼拔》的第二季。 　　具体要拍什么卡尔还没有想好，就连到底是拍摄电影还是电视剧他都还没个准数，不过这件事肯定不能告诉詹姆斯，不然詹姆斯又要担心，成天念念叨叨地要给他打电话。 　　而且卡尔看到的有意思的平行世界太多了，事到临头反而不知道该选哪一个世界哪一个故事进行拍摄，所以他打算先选一个自己看着顺眼的导演再说。 　　亚历山大为他筛选过名单，剔除掉明确不符合卡尔道德准则的某些导演以后，不得不说，剩下的人所剩无几。 　　好在卡尔浏览过后还是看中了一个人选，一位不太出名的非洲导演。 　　这个导演是多国混血儿，年纪三十岁不到，大学是在欧洲那边的艺术学院进修的，回国以后专注于电影事业，已经拍出了十多部广受好评的微电影，有不少投资人都将他列入了可投资的范围，就算卡尔不联系，过不了多久，他也能够凑够拍摄一部正常长度电影的资金。 　　但既然卡尔主动联系了他，他当然是欣喜若狂地答应了下来，三下五除二收拾好了东西，当晚就搭乘最近的飞机飞到了美帝。 　　他叫亚伯．杨，站到卡尔面前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热情的笑容，蜜色的皮肤配上灿烂的神情，让卡尔恍惚以为自己来到了什么度假沙滩。 　　“你好，杨。”卡尔先开了口，他也微笑着，不过这个笑容和杨相比起来就要克制很多，“你来得还真快，我都还没有告诉你我拿到的是什么剧本……” 　　“什么剧本都可以！请叫我亚伯，先生。”亚伯说，他热情地和卡尔握手，“您不知道您的邀请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不管您需要拍摄什么，请尽管交给我。” 　　“噢。”卡尔说，他像是被亚伯的反应吓到了，稍有些不知所措，“我会让人尽快把剧本发给你的，请你等待我们给你的消息吧。” 　　亚伯这么早就找上门来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这位年轻导演平时也没有这么沉不住气呀。 　　他和詹姆斯说起这个的时候，还是詹姆斯一语点醒梦中人。 　　“你对自己的名气有什么误解啊老板……你可是出了名的有钱有势还不管事，拍电影碰上你这样的投资人，我们做梦都要笑醒！现在整个好莱坞哪怕是最有名气的那一挂导演，接到您的邀请也会答应下来的，更何况杨还只是一部电影都没有拍过的新人，你可能是他这一辈子最重要的一个机遇了，他又不是傻，肯定会死死抓住啊。” 　　“我没有想到他动作这么快。”卡尔诚实地承认了，“但是我现在连剧本都没有找到合适的，这话要怎么和他说呢？你有没有遇到有趣的剧本啊？” 　　“没有。”詹姆斯说，他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心说老板也还是一如既往的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我会帮您问问的，运气好的话，我们能捞到不错的剧本。” 　　卡尔现在缺少剧本的消息就这么经由詹姆斯之口传了出去，并且很快就被那群正在千方百计地想办法和卡尔搭上关系的好莱坞大佬们知道了，他们立刻抓住机会，紧急开展了一系列的筛选和争论，然后带着精挑细选出来的一沓剧本，忐忑不安地通过拉奥约见了卡尔。 　　名义上，他们只是说邀请卡尔去参加一场小型慈善晚会。 　　搁在以前像这样的晚会卡尔从来都不会去，但是现在情况已经不同了，他已经完全站进了这个圈子，就必须要把圈子里的规则放在心上，多数宴会和毫无意义的玩乐场合已经不需要他迁就，可像这样一个不对外公开具体情况，但大众又都知道点情况的慈善晚会，他还是得挑着去上那么几次。 　　所以卡尔就去了，穿着打扮都是经典的“卡尔．艾尔”风格，说话的语气和小动作也都是如此。 　　慈善晚会的来人并不多，而且大半都是娱乐圈里的人，知名演员、导演，顶级名模，设计师或是时尚杂志的主编，影视公司的上层人士，某些奖项的裁判员，一些稀奇古怪的协会——美帝人喜欢协会——还有些政客混杂在里面，也不知道是来干什么的。 　　宴会的整体过程充满了冰冷而克制的亲切，香槟混杂着香水味，灯光炫目。 　　慈善捐款只是晚会的一个小项目，晚会真正的功用是交流。 　　人人都在谈话，卡尔就被好几个他见都没见过的演员叫住说了好些话，具体说了什么他也记不太清了，反正不是什么他感兴趣的话题，说话的人也很无趣，他们的面部表情和神态都透出一股亢奋，血管里流动着药剂和毒品的味道。 　　没说几句他们就让卡尔厌倦了，他摆脱这些人的纠缠上了二楼，伏在大理石的栏杆上，看着楼下的人载歌载舞。 　　每张脸上都戴着浮夸的面具，每个人的表情都虚假得过火。 　　在场的人未尝不知道，但他们都没有卡尔这样敏锐的视觉，他们也看不见对方面部表情中极其细微的不自然，闻不到透露出他们真实情绪的味道——那些来自人体内所分泌的激素的气味。 　　气味从不说谎。 　　而它们对卡尔来说太清晰明了，以至于欺骗自己、伪装自己变得极为困难。 　　“他们让你觉得无聊了吗？”有人轻轻在他耳边说话。 　　卡尔一惊，他循声转过头，说话的人却已经从他的右侧走到了左侧，他只捕捉到一个深红色的优雅背影，而她的裙裾缓缓从他的脚面上淌过，仿佛有一只手轻轻触摸了他的胸口。 　　她停在他的左手边，而后转过身，露出一张唇角微微勾起的面孔。 　　“嘿，男孩儿。”她用轻柔的声调又问了一遍，“他们让你觉得无聊了吗？” 　　“有一点。”卡尔承认道。 　　他偏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像是已经被这个妖精一样的女人蛊惑了。 　　她深黑色的头发如同海藻般丰茂且富有光泽，她浅褐色的眼睛则会让人想起琥珀，她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线条都毫无棱角，全都是圆润而饱满的。 　　她会让人联想到很多东西，丰收的秋天，孕育的母亲，她微笑的时候天然地兼具有妩媚和端庄。 　　“别为他们无聊。来吧，跟着我，男孩儿，更有趣的事情在别的地方。”她说，率先转身。 　　卡尔没怎么思考就跟了上去，鉴于他完全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个美丽女人的登场也不会让他太过吃惊。 　　只是在跟着她沿路往楼上走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问：“你是演员吗？” 　　“噢，亲爱的，我绝对是。” 　　“太奇怪了，我今天不记得看见过你，”卡尔继续说，他好奇地盯着她直看，可又巧妙地令这种直接的注视不至于太让人觉得被冒犯，“你演过什么电影？” 　　“我演过很多角色，保镖，间谍，”她说，“而这一次，我是一个引路人。” 　　他们停在一道房门前，乌红色的木门正锁着，这个不知名的女人将自己的手轻轻地搭在门把手上，镀金的把手在她的手中竟然也显得黯淡无光。 　　“等等，你叫什么名字？”卡尔问，这个女人却已经打开了门锁，推开了大门。 　　被封存在门后的热浪涌了出来，那是浪潮般的熏香和朦胧暧昧的暖色调光，气氛安静而低调，却又自有一股说不清楚的暧昧和色感，穿着统一制服的侍者们轻盈地漫步其中，纱帐将这里分割成无数个小房间，带着卡尔走进这里的女人还在继续往里走，卡尔赶紧跟了上去，边走边好奇地打量着那些纱帐背后若隐若现的景色。 　　“嘘。”女人说，“别看，男孩儿，那不是今晚的重点。”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们为什么已经要纠缠于我的名字呢？我可没有问你的名字，亲爱的。” 　　“但你显然知道我是谁，我却不知道你是谁。” 　　“这听起来就很不公平了。”女人轻轻地笑了一声，“那么……叫我‘洛’。” 　　“听起来不像是一个真名，像个外号，或者昵称，或者别的什么。” 　　“安静，男孩儿。”她说，终于停下脚步。 　　他们停在这个不知名房间的最里层，又是一扇门的前面。 　　这扇门是漆黑色的，门把手看起来是那种非常古老的银制品，尽管被保养得闪闪发光，依然无法掩饰它散发出来的古老气息。 　　洛为他打开了门，然后她做了个请的手势：“到了，男孩儿。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由我的负责了，你知道，我今晚只是你的引路人。” 　　只是谈几场生意而已，卡尔想，那些好莱坞的大佬们至于弄成这样吗？ 　　他走了进去。 　　然后他就知道他错了，大错特错，错得离谱。 　　首先，在这里面等着他的绝对不是好莱坞的大佬，就算他从来没见过好莱坞的大佬们长什么样子，他也知道那些平均年龄超过六十岁的老人家绝对不可能长着这样凶悍的肌肉。 　　其次，这些人绝对不是找他来谈生意的。 　　所以……他这是遇到了，绑票？ 第86章 　　三分钟后，毫无反抗的卡尔被一个壮汉用手铐拷了起来。 　　他只是铐住了他的双手，不是铐在身后，而是铐在身前，手铐里面还垫了一层棉。 　　拷他的时候那个两米壮汉还好紧张的样子，像是唯恐把他弄伤了，更别说之后他还让卡尔坐在沙发上，完了还给他倒了饮料，准备的居然还是柠檬味的汽水。 　　卡尔觉得事情变得有趣起来。 　　这是要做什么？绑架？然后向亚历山大索要赎金？ 　　他还记得身为雇佣兵的死侍提起过，他在黑市上的身价已经被炒得非常高了，当然远比不上露易丝这种超级会惹麻烦的记者，更比不上身为军火商有的是人想要他们死的斯塔克一家，可在同一年龄层次的人中他的赏金能排得上前五。 　　这其实是个了不起的成就，因为一般情况下，一个人的身价有多高并不和这个人本身的财富挂钩，在黑市上有“身价”，真实的意思是这个人的仇人一大把。 　　比如说露易丝吧，她的身家也就那样，但她的“身价”可是稳稳地压了卡尔一头的。 　　而且雇佣兵本质上和那些干惯了绑票勒索的事情的犯罪分子不同，一个合格的雇佣兵是法外之徒，这没错，但他们的原则是拿钱办事，雇主要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如果没有人雇佣他们，他们就什么也不会干，犯罪分子呢？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就是一群疯子，无视规则，无视秩序，即使是雇佣兵也不会对他们抱有很强的好感。 　　看这群人的行为举止，他们不太像是干绑票的那种小人物。 　　那么，是雇佣兵？ 　　卡尔没忘记自己在扮演一个被绑架以后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好的小少爷。 　　他双手捧着汽水杯，半晌后抬起手慢吞吞地喝了一口，期间那个铐住他的壮汉一直很警惕地盯着他，但他的目光与其说是在担心卡尔会不会趁此机会想出办法逃走，不如说是在紧张卡尔会不会被汽水呛住。 　　“你好？”他试着和对方搭讪。 　　壮汉的视线转移到了卡尔的脸上，但没吭声。 　　“你们是要绑架我吗？”卡尔猜测道，“最好不要，我的司机就等在门外的，他叫安德鲁，我听说他在做我的司机以前也是个很厉害的人物，每隔半个小时我都要向他发一个信息确定我的安全，如果我不这么做，他就会过来找我。” 　　“这不用你担心。”壮汉终于说，“会有人处理这个。” 　　他们在小房间里等了几分钟，然后有人进来了，手里拿了一个黑色的头罩一样的东西，他也是个壮汉，看起来比守着卡尔的这个壮汉还要沉默寡言，进门以后目标明确地走过来，把头罩套到了卡尔的头上。 　　头罩的材质居然是丝绸的，闻起来还有股很浅的柠檬香。 　　被蒙着脑袋的卡尔除了什么都看不清楚外，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真是五星级的绑票待遇，卡尔默默地想，顺从地跟着这个给他带头罩的人的力道站起来，然后在原地转了七八圈，转得他整个人都踉踉跄跄地站不稳当，对方才让他停下来，休息几分钟后卡尔站得直了，又被对方轻轻地牵引着往前走。 　　他们穿过这个房间，带着卡尔走到了长廊的尽头，然后在半空中打开了一个空间门——事情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卡尔暗忖。 　　这绝对不是地球上拥有的科技，但是外星人找他干什么呢？他能确定他是超人这件事被瞒得滴水不漏，所以这些人要抓他肯定不是因为他是超人。 　　而且知道他是超人的话他们也绝不可能用这样的方式来抓他。 　　这不是闹着玩吗，一个内部垫了棉花的手铐，一个没有铅层的不透明头罩，没有配备氪石和红太阳，没有任何反物质武器或是其他魔法侧的神器，要抓住超人和痴心妄想没什么分别。 　　踏进空间门前卡尔往旁边看了一眼，引着他走进房间的洛慵懒地双手抱胸靠在门上，用朦胧而又不知名的眼神望着他们。 　　那些绑架卡尔的壮汉没有一个人看她，即使她通身都散发着诱惑。那是一种丰满的、成熟的性吸引力，他们的无视不像是纪律严明，反而更像是一种恐惧。 　　有时候女人很美会引人觊觎，有时候女人很美会让人战栗。 　　空间门在卡尔的身后合拢，或许是觉得现在已经没必要再让卡尔对目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了，戴在卡尔头顶的头罩被取了下来。 　　“……噢……”卡尔说。 　　他慢慢地张大了嘴，呆怔了半分钟有余才回过神来，那些绑架他的人好像完全能够理解他的震惊和失态，只是等在一边，直到他慢慢又合上了嘴，才开口说话。 　　“欢迎来到‘失落国度’。”一开始看守着卡尔的那个壮汉说。 　　随着这句话，他的身体开始变形、膨胀，并最终扩大了大约有三分之一的体积，他的皮肤变成了绿色，一双精灵一样的尖耳朵向外探出，而他的下巴部分则出现了不少的褶皱。 　　另一壮汉也变得和他的形态相差无几，显然他们是同一种族，而卡尔的震惊已经在被取下头罩的时候用光了，这会儿他亲眼目睹了这两人大变模样，还有心情和他们开玩笑。 　　他说：“所以，世界上是真的有外星人？” 　　在明知道自己也是个外星人的时候开这种玩笑感觉还有点奇怪，好像嘲讽了一下自己似的。 　　不过他现在是卡尔．艾尔，不是超人，所以这个反应应该还挺正常的。 　　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外星国度，拥有高度发达的悬浮交通技术，而且显然在半空中部署了严谨而精确的交通道，各种奇怪的指示标志和信号灯被安放在不同平面上的交通枢纽处，即使卡尔在此之前从未接触过这些标志，也能看出这个地区的高度发达和繁华。 　　所有的建筑都不算很高，半空中的悬浮列车十分繁华，地面上反而没什么车辆，全都是形态各异的悠闲路人。 　　他们的形象千奇百怪，而且无论是他们行动时肢体所表现出来的力道分布，还是他们的皮肤和眼球的细节具体，都逼真到有人想要欺骗自己这是假的都做不到。 　　更别说那些颜色和形状都很怪异的植物。 　　更别说空气里灼热的气味（卡尔能感觉到这是人类也能体会出和地球空气不同的灼热度）。 　　更别说天空中清晰可见的小行星群落，那些小行星上巨大的陨石坑肉眼可辨…… 　　“你的表现已经出乎我们预料得冷静，艾尔先生。”最开始看守他的那个壮汉，现在的外星人，温和地说，“很抱歉用这样的方式带您过来，但我们找不出更温和的手段能在短时间内征得您的同意，而且要向您解释我们是外星人这件事也很困难。” 　　“没……没关系。”卡尔说，“但你们找我过来做什么呢？” 　　“既然您现在已经相信我们是外星人，那么这件事就可以和您好好讨论了。”壮汉说，“您可以叫我卡拉巴，在您相信宇宙中真实存在着外星人的情况下，我们就能够讨论一下这个话题了——还请随我来。” 　　他抬起手，手腕上出现了一个像是投影装置的东西，一道浅紫色的光门在他们的面前撑开，另一个外星人沉默地踏入了光门，消失在他们的眼前。 　　卡拉巴低声解释：“这是我将您从地球带来这里的定向传输装置，它的技术来自希阿帝国。” 　　“希阿帝国？”卡尔扮演着一个对宇宙一无所知的地球人。 　　他打量了这道光门一下，才迟疑地穿过了它，卡巴拉紧随其后，他们重新出现在一个崭新的地方，相比起刚开始到达的那个商业街区一样的宽阔道路，这里的环境更像是一个实验室。 　　穿着统一服饰的实验员们走来走去，悬浮在半空的机器人则不停地活动着，它们的周围布满了频波，大量数据正通过他们的主脑进行运算和中转，卡尔还从未见过如此精密完美的数据流，他像是一个从未见过这一切的人一样兴致勃勃地观看着。 　　那些数据所使用的代码他读不懂，可数学，“宇宙数学”，所展示出的魔法纹章般炫丽而神秘的魅力也足以令他驻足。 　　卡巴拉却将卡尔的沉迷和惊叹当做了好奇，他宽容地放慢了脚步，让卡尔一边走一边恋恋不舍地回头端详那些从他身边路过的不同形态的机器人，还安慰卡尔：“地球的科技进展已经让整个宇宙的强大势力都感到吃惊了，艾尔先生，以地球文明的年龄来算，你们已经称得上天赋异禀。” 　　“如果宇宙中确实存在着科技发达程度远超过我们的文明，比如说你们，那么我们就不可能在真正意义上安全。”卡尔反驳道。 　　“不，你们是安全的。”卡巴拉说，“高纬度的文明也有自己的规则，宇宙中也有宇宙警察，新星军团、绿灯军团是其中的佼佼者。” 　　“那么在他们的保护下，有类似地球这样的文明遭遇不测吗？” 　　卡巴拉用沉默回答了他的问题，但转瞬过后，他就再次强调道：“不用担心，艾尔先生，地球非常安全。” 　　“这样的话即使是我也不可能被说服的，卡巴拉。” 　　“……地球还有一个强大的守护者。我不能告诉你他是谁，他行事低调，也许他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的存在。”卡巴拉说，“他……也许你知道他，他穿着红披风。我只能说这么多。” 第87章 　　卡尔不再问相关的问题了，或许是出于自己不能告诉卡尔太多东西的愧疚，一路上，卡巴拉相当殷勤地同卡尔介绍了这个所谓的“失落国度”。 　　说得具体一点，这是一个失去了母星的外星人聚居星球，多数居民都定居此处。 　　失落国度上囊括了上万个种族，所以这里的居民们对长相奇特的物种司空见惯，也对一些奇特的习俗习以为常，看到自己不熟悉的科技时更不会大惊小怪。 　　“失落国度里人数最多的族群就是我们，斯克鲁尔帝国的遗民。斯克鲁尔帝国曾经是宇宙中三大文明帝国之一，可惜逐渐衰落了，现在还在繁荣期的是三大文明中最年轻的希阿帝国。” 　　“就是那个传输装置的技术来源。”卡尔立刻说，“我们艾尔集团也研究出了类似的传送门，但做不到像这个传输装置一样精密，最重要的是，小巧——我们的传输装置还很笨拙，是两个舱体之间的传输传输的距离还有限制。” 　　“已经非常优秀了，艾尔先生。”卡巴拉道，带着卡尔走到一间全封闭的实验室前，“很抱歉用这样粗暴的方式邀请您过来，但我们实在是别无他法，我们收到了一个包裹，收信人地址填写的是‘来自银河系地球美帝的卡尔．艾尔’，您的名字后面还有艾尔集团的标志符号。” 　　卡尔这次是真的在吃惊了：“一个送给我的包裹？看情况是来自宇宙的包裹？最后它还被送到了你们这里？” 　　“是的，艾尔先生。”卡巴拉说。“您看，这件事实质上不算是离奇，您在地球上，大概不知道宇宙中的时间概念是很混乱的，我可以简单粗暴地这么解释，地球上的时间流速和宇宙中的时间流速不同，那么，这种时间的不对应就可能造成一个问题，这个包裹在穿过了无数时间区间后，因为传送装置的小差错，货物的抵达时间出现了小小的时空错位。” 　　卡尔说：“你看起来很有经验的样子。” 　　“因为这样的错位实际上是长途货运的常态，艾尔先生，运输大量货物的装置毕竟不像运输活人的装置那样标准苛刻，不过就算这样，时间错位也不会太长，而且只有九十七亿亿分之一的情况下才会提前到达。”卡巴拉温和地解释。 　　“我还记得时间悖论的谜题地球还没解决。”卡尔满脸都是世界观被颠覆的茫然。 　　“没有时间悖论，艾尔先生，宇宙的本质是混乱的，这一问题本身是一个逻辑问题，可宇宙没有逻辑。”卡巴拉说，“一个人出生后是否能回到过去杀死他的祖父？正确答案是，这一行动的成功与否是随机的，成功或是失败以后的后果也是随机的。” 　　“我还是没有搞懂你们为什么大惊小怪地把我带来，你们大可以再寄一次，或者等时间合适了再给我。” 　　“这就是问题的所在，艾尔先生，您的包裹没有提前到达，它只是有一点轻微的空间错误。”卡巴拉伸出手，比划了一个很小的距离来显示这个轻微的程度，“但我却不得不将他送还给您，因为寄送人的特殊身份，而我可不愿意得罪他。” 　　“是谁？”卡尔好奇地问。 　　“收藏家。”卡巴拉说，“他是个疯狂的宇宙收藏家，热衷于收藏一切珍惜的物品、物种。” 　　“噢。”卡尔说，看起来有些明白这个词汇背后所代表的惊人财富和权势。 　　卡巴拉为他打开了实验室的大门，卡尔走进去，没过几分钟就抱着一个两手可握的盒子走了出来。 　　“未来我们或许还会有见面的机会，艾尔先生，您现在已经知道人类在宇宙中并不孤独，事实上，我相信您一定曾和收藏家相识，并且赠送给他某些异常珍贵的物品，否则他不会给您回礼。平白无故地付出不是收藏家的作风。” 　　收藏家确实亲自来过地球，所以卡尔并未否认他认识收藏家：“我想我见过你口里的这个‘收藏家’，但我当时不知道他不是地球人。” 　　卡巴拉的回复是耸了耸肩。 　　“他为人阴险狡猾，在宇宙中臭名远扬，千万别相信他的许诺。他是从不违背诺言，但他总会想办法做点什么让那些以为可以从他手里讨得了好处的人摔一个大跟头，即使他这么做根本就得不到好处。” 　　这一趟宇宙之旅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开始，又稀里糊涂地结束，临走前卡尔想起来什么似的，问了卡巴拉一个问题：“你说宇宙中有新星军团和绿灯军团，那么太阳系主要是由哪个军团保护的？” 　　“地球都在他们的辖区内，但这两个军团的理念不同，艾尔先生，新星军团守护的是‘法律’，绿灯军团守护的是‘秩序’，按照法律，新星军团不会干涉地球文明。” 　　卡尔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一开始把我带到门口的女人，她是外星人吗？” 　　“她是地球人，但她也是一位宇宙雇佣兵，艾尔先生。” 　　然后他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一开始要把它弄得像一场绑架？” 　　“咳，”卡巴拉有些无措地清了清嗓子，“我们考虑到直接将你带到这里可能会引起你的恐惧心理，所以……您看，艾尔先生，您刚看到这里是外星的时候不也没怎么吃惊？” 　　他在实验室中开了一个传送门将卡尔送回了地球，传送门的另一边就是一开始洛带他进去的房间，房间里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洛斜躺在房间正中的沙发椅上，惬意地抽着雪茄。 　　烟雾笼罩着她的面孔，暖光下，她的神色里有种嗨高了以后理智崩溃的涣散，见卡尔从传送门里出来，她灵巧地转了一下手中的雪茄——像是一个老练的猎人转动手中的猎刀——而后她说：“走吧，男孩儿，我送你去该去的地方。” 　　她把那支雪茄扔到地上，站起身，摇曳生姿地走过来，挽住了卡尔的手臂，而卡尔呢，完全是身不由己地被洛带着往外走。 　　门外依然是一派朦胧暧昧，侍者不停地进出，手里总是拿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动作的韵律却有种奇异的从容。卡尔不敢轻举妄动，也完全被今晚的事件发展搞糊涂了，只是一只手抱着那个卡巴拉转交给他的小盒子，一边走一边考虑为什么卡巴拉要这么大费周折地告诉他“世界上有外星人存在”这件事，还在最后留下了洛，这个显而易见的。 　　收藏家当然是不知道超人的真实身份就是卡尔．艾尔的，卡尔对这个人也有所了解，毕竟无论是漫威世界还是DC世界都有这么一个在宇宙里搜刮各种珍惜物品和物种的角色，而在平行世界，收藏家可是试图收藏超人克拉克，还真的付诸了行动的神奇存在。 　　这个世界大概是因为本身就融合了两个世界的世界观，只存在一个收藏家。 　　就是卡尔认识的这个。 　　具体名姓不详，他所有公开和非公开的称呼都只是“收藏家”，所以他的真名或许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收藏家是不死物种，极其难以杀死，杀死以后或许也能不断复活，如果收藏家是个反派真是有够让人头疼，好在收藏家还真不算是反派，他的行为模式更像是一个商人。 　　不过是那种非常小心眼儿的商人。 　　卡尔和收藏家打交道还是因为绿灯军团的某位特殊成员，它是全宇宙唯一一个活的数学方程式，这让收藏家盯上了它，并挂出了一个价格非常高昂的悬赏。 　　说到这里卡尔真是忍不住想要吐槽一下，绿灯军团虽然是一个军团，但它是非官方组织，制度松散，和许多文明都有合作，却从来不和那些文明的官方组织有过多的联系，这就让他们落单的时候特别容易受到敌人的打击。 　　不过绿灯侠的个体作战能力是吊打新星军团的个体能力的。 　　尽管他们团体作战总是被虐……然后等到绿灯军团的总人数变成个位数的时候，仅剩的绿灯侠们会疯狂开挂，一口气碾压对方…… 　　从这个程度来说，绿灯军团把宇宙划分为许多个辖区，每个辖区派一两位绿灯侠镇守的行为还真是做对了。 　　不像新星军团，它隶属于某个政权，受山达尔的管辖，比起绿灯军团，新星军团更像是一个“军队”，他们的个体战斗力不很强，联合到一起却足以威赫宇宙。 　　绿灯军团的处境比新星军团的处境危险，又因为他们的个体战斗力够强而让这一点不那么明显。 　　但话又说回来，那位数学方程式就算不隶属绿灯，为新星军团服役，被收藏家盯上以后也很难自保。 　　整个宇宙里，还鲜少有什么收藏家看上了却拿不到手的东西。 　　收藏家这个人在宇宙的地位很特殊——说他残忍？冷酷？翻脸无情？其实都没有，至少他的恶毒等级在宇宙中根本就排不上名号。 　　但宇宙中没什么人敢惹他，更没什么人敢得罪他，因为他无疑积累了数之不尽的财富和足以保护这些财富的武力。 　　他冷静、耐心，看中什么就绝不放手。 　　作为被他看中的、全宇宙仅剩的氪星人，卡尔心想看来上次给收藏家的教训还不够。 第88章 　　但那收藏家的事情这会儿先不考虑。 　　“你要带我去哪儿？”卡尔一边东想西想，一边问洛，“刚才你带我见的人是外星人，你知道吗？” 　　“你很会讲笑话，男孩儿，”洛低声说，“我只是带你去见两个人，他们给我一些你看不上眼的小报酬，仅此而已。” 　　长廊里回荡着他们两人的脚步声，高跟鞋清脆的敲击和皮鞋硬底干脆的踏步交织在一起，节奏几乎等同，这让坐在房间里的几个人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门开了，洛带着卡尔走进房间，灯光亮堂堂地照在那些笑容可掬的脸上，卡尔扫视了一圈，把这些人都认了出来。 　　“是你们啊。”他说，毫不意外见到当初那群请他去山间的度假别墅里钓鱼的，好莱坞大佬们各自派来的说客。 　　因为曾经接待过这位艾尔先生，不得不再次硬着头皮担此重任的“年轻人们”面面相觑，纷纷挤出亲切的笑容，亲切地迎了上去。 　　洛后退了几步，从重重人流的缝隙挤了出来。 　　她好整以暇地坐到沙发上，含笑注视着卡尔被包围得水泄不通的模样。 　　“艾尔先生，许久不见……” 　　“您好您好，我是上次您见过的……” 　　“艾尔先生，很荣幸能见到您……” 　　这群人包围着卡尔，一边维持着体面的形象，一边迫不及待地插嘴，试图在第一时间得到这位年轻总裁的关注，遗憾的是卡尔的身高稳压了他们一头，就算被包围着，他的视线也能直接越过他们发际线岌岌可危的脑袋，精准地放到洛的身上。 　　这群人毕竟不是真正的蠢货，在最初的激动情绪过去以后，他们立刻意识到了卡尔对洛的关注，马上就有一位看起来可能已经年近四十的男士退出了包围圈，走到洛的身边，殷勤地向卡尔介绍：“艾尔先生，想必您也和她认识了，这位美丽的女士是露西亚．莫拉。” 　　“你跟我说你叫洛。”卡尔还握着某个说客的手，眼睛却望向了露西亚。 　　“那么一定是我撒了谎。”露西亚说。 　　卡尔笑起来。 　　“很高兴认识你，露西亚。” 　　这个小小的聚会最后取得了圆满的结局，好莱坞大亨们派来的说客们都很满意，卡尔也很满意，现场的人里面只有露西亚的表情散漫极了，说不清她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卡尔邀请她参演自己的电影，露西亚的回答非常含糊：“我要看看我的档期，卡尔。” 　　那个明显认识露西亚的说客急急忙忙地说：“艾尔先生，您别听她的，她就是胡说八道，我们露西亚根本就没有……” 　　卡尔用一根竖起的手指阻止了他接下来想说的话，他歪着头，看着露西亚，露西亚和他对视，在某个特殊的角度里，她的瞳孔犹如黄金。 　　“我明白了，露西亚。”他看着露西亚的眼睛对她说，“期待我们的下次见面。” 　　“是你在撒谎，还是你真的这么想？”露西亚轻轻弯起了唇角。 　　卡尔重新回到大厅里的时候舞会还在继续，仿佛没有人意识到这个年轻人从现场消失了半个多小时，离开前两手空空，归来后却带着一个小小的礼盒，卡尔在这里呆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受不了这股子放浪形骸的浮华劲头，逃也似的离开了。 　　出来前他已经发过消息，忠诚的司机安德鲁就等在外面，准备送厌倦了晚会的卡尔回家。 　　如果不出任何意外的话，这个晚上应该就这么度过了，未来的日子里卡尔应该还会度过很多个类似的夜晚，和一群头脑空空、无所事事、成天只会追求肉体刺激的傻瓜在一起消磨时间，忍受他们拙劣的讨好和笑话……老天！卡尔不无抱怨地想，为什么布鲁西就受得了这一套？ 　　别误会，他当然应付得了这些，他还能一心多用地边和那群傻瓜插科打诨边思考自己的事情。 　　他只是觉得就算分出一丁点的注意力给这些人都是对他得忍受力的极大挑战。 　　所以晚上他就打电话给布鲁斯抱怨了：“你是怎么受得了他们的？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富二代和脑满肠肥的恶心鬼？他们的脑细胞已经被酒精、毒品和性腐蚀了，说的话全都狗屁不通。” 　　“抱歉了卡尔，我也是什么都不懂的富二代，所以我受得了他们。”布鲁斯说。 　　他坐在蝙蝠洞中，蝙蝠洞里的各种设备已经安装得七七八八，所有设备都在安装好后经过了调试和数据修正，他最近太忙碌了，分身乏术之下竟然忘记了查一查卡尔是怎么弄到的那块振金。 　　回到哥谭市以后他不仅要不引人注目地修建蝙蝠洞，还赶场子一样参加了无数场宴会和派对。 　　这一举动带有多重含义，首先他离开了哥谭太久，不知道现在哥谭的上层结构，不知道人与人、家族与家族之间的复杂关系，宴会是除了资料以外让他更快理解哥谭市暗潮的地方。 　　而后是他也需要人们眼熟他作为“布鲁斯．韦恩”时的风格，这么多年里，阿弗一直都有按照他当初留下的计划安排他的生日派对，对外营造一种韦恩家的小儿子还在某个地方花天酒地只是没有回来的错觉，现在他要给人们加深这样的印象，为此还不得不因为争风吃醋做了些蠢事。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布鲁斯要承认他离开他的家乡太久，久到他对这里的思念膨胀到他必须要做些什么来宣泄的地步。 　　狂欢般的流水席宴会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正是因为被琐事占据了全部的时间，他才没空研究卡尔送给他的礼物的深意。 　　不过现在卡尔主动打电话过来，也许是时候旁侧敲击一下了。 　　“你和他们又不一样。”卡尔在电话的另一头嗤嗤笑起来。 　　布鲁斯不用监视器都能想象到卡尔笑得两眼晶亮的样子，他的语气便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一些：“话又说回来，卡尔，我回家才看到你以前送给我的那些生日礼物，老天，我得说，你送给我的东西每一件都价值连城——你的生日礼物真的不需要我补上吗？” 　　“不，不用了，布鲁西，我送的不是特别难弄的东西。只有那块振金稍微珍贵一点，不过我要振金也没用，艾尔集团跨业广泛，唯独不生产武器，振金不做武器就是一块废铁，送你好了。” 　　“噢。”布鲁斯说，他的声音里还有些睡意，“你为什么不送给托尼？我记得你和他的关系很好。” 　　“你开什么玩笑，托尼他们一家都是军火商诶。”卡尔压低了嗓门，“别告诉托尼我这么说他，布鲁西。他不喜欢别人叫他军火商。可斯塔克就是军火商啊，他们卖给各国政府的武器占收入的大头，他们是全世界最大的军火商。这么珍贵的金属，霍华德那是美国队长的脑残粉才全都拿去给队长做盾牌，给托尼的话，新武器会让阿富汗地区的情况更严重的。” 　　这个理由……说得过去，布鲁斯想。 　　卡尔的想法对他来说太简单和天真了，但游历过世界以后，他已经很能理解不同生长环境和不同教育对人产生的影响，卡尔能有这样简单粗暴的“不能送给托尼那就送给布鲁斯”，丝毫不考虑把昂贵金属出手的思维模式，他完全可以理解。 　　最大的疑惑被解开后，布鲁斯浪洋洋地调侃道：“好吧，卡尔，但你送我的那两本书是什么意思？如何正确表达自己的情绪？如何与自己的孩子们相处？” 　　“哦那个啊，上次霍华德过生日，我送给他的礼物就是这个，然后我觉得你和托尼肯定也需要，就一人送了一份。” 　　“……你考虑得真周到。” 　　“谢谢你，布鲁西。”卡尔的声音开心极了。 　　挂断电话后正好到家，和安德鲁告别的时候卡尔果不其然的又只得到了一个短暂的“再见，老板”，不过他并不介意安德鲁的沉默寡言，笑了两声，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今晚就会这么度过了。 　　但意外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卡尔刚进房间，就感觉到一股空间波动。 　　很难具体去描述那种感受，像是一种“有人在靠近”的强烈预感，但预感存在的同时，视觉却又捕捉不到任何的异常，只能任由那股空间波动越来越剧烈，有人在靠近的预感也越来越强烈，到最后—— 　　啪。 　　像是口香糖泡泡炸掉的声音。 　　紧接着，几块碎裂的肢体就掉在了卡尔的脚下，随着这几块肢体一同掉下来的还有大块大块的破碎内脏，和约有三个普通饭碗那么多的鲜血。 　　还有红色的碎布，但它们到底是原本就是红色还是被鲜血染红的已经分不清楚了。 　　还有几支冲锋枪和两把武士刀。 　　好的，卡尔知道这是谁了，其实根本用不着武士刀，看到这一堆碎肉他也能猜出来这是谁。 　　在他……它们……算了卡尔放弃选择合适的量词了，在这些勉强能看出来大概位于人体哪块位置的肉块和肉酱似的肉末、血浆降临之前，卡尔就已经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也大概猜出来了快要落到他面前的人究竟是谁。 　　“你现在还能说话吗？”卡尔问。 第89章 　　他得到了意料之中的一片沉寂。 　　否则这会儿一定已经连珠炮似的哔哔哔了一大堆，哪儿还能让这现场这么安静。 　　问完这个问题以后果然一片寂静，只是地面上的那摊肉块和碎肉还冒着热乎的潮气，肉块中最大的部分，根据卡尔的透视那是一块左小臂，轻微地扭动了一下，然后不动弹了。 　　……卡尔十分充分地体会到了死侍对于自己不能说话的郁闷和苦逼。 　　当然是死侍。 　　否则还有谁能够以碎尸的形象出场？ 　　卡尔想了想到底是打电话叫保洁人员过来做清洁还是自己做清洁。 　　保洁都是前雇佣兵，看到这个场景应该不至于被吓得尖叫，但坏处是卡尔．艾尔的人设大概就毁了，自己做清洁没有任何问题，就是卡尔不太乐意。 　　算了，还是自己打扫吧。 　　他飞快地换了一身雨衣，然后拎着清洁工具上来，先是把血浆和肉末中的大块碎肉捡起来，拼凑成一个大概的人形，看着这些肉块飞快地粘到了一起开始生长肉芽进行自我愈合，就放心地把死侍扔到一边，转而去打扫自己的房间。 　　血腥味儿浓郁到卡尔觉得起码一个月以内他是不想再进这个房间了，更别说地上的血迹里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筋条啊，白乎乎的一块脑子啊……不是，怎么搞的，死侍整个人都被撕碎了不说，连脑子也被人崩掉了？ 　　拼凑肉块的时候卡尔看了一下，这些肉块的断裂面明显有很多都是撕裂伤。 　　大概他被传送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撕烂了不少，然后又被他的瞬移腰带搞得整个人都破破烂烂了吧。 　　随便了随便了，反正死侍自己也挺喜欢作死的，仗着自己死不掉，心情不好了就自杀几次玩，做任务的时候也丝毫不介意搞出一些恶心到爆炸的事情恶心对方，卡尔想不出来是怎么回事就不想了，决定等死侍修复好了自己再说。 　　家里虽然有清洁机器人，但是清洁机器人的效率远没有卡尔用超级速度做事的时候高，他开着超级速度只花了几个毫秒就把地面清理好了。 　　把所有清理工具都放回去以后，卡尔回到他拼凑好死侍的地方，正看见死侍修复得差不多了，这会儿正坐在地上，相当紧张地盯着自己的双腿之间。 　　卡尔接近的时候他眼前一亮，大呼小叫道：“嘿，那边的哥们儿，能不能把哥的【哔——】还给哥？重新长一个要花的时间太长了！哥的【哔——】现在只有婴儿手指那么大！【哔——】！这让哥怎么重振雄风？” 　　“我已经把它扔了。”卡尔说，“你现在穿衣服，等衣服穿好了也就长得差不多了。” 　　死侍假装没听见卡尔叫他穿衣服的话。 　　他抬起头，一脸探究地盯着卡尔：“哥觉得你这个反应不太对劲啊，有钱佬看见哥不是吓得半死就是有任务要哥去做，不管是哪种人，反正没有哥都碎成一块一块的了，还能给哥拼起来帮哥长好的。你认识哥？嘿！难道你是新出的漫画？该死，你是漫威还是DC的？哥怎么不知道他们新出了漫画！而且富二代的隐藏身份是超级英雄义警这个梗已经被玩烂了！兄弟，哥觉得你要糊！” 　　卡尔说：“你又失忆了？” 　　死侍居然没有一开口就欢脱地喊他超人爸爸。 　　“你好像很了解哥嘛。没错，哥又失忆了，应该是你拼的时候丢了一块儿脑子，新长出来的脑子不太好使。”死侍承认了。 　　“把那块旧的脑子吃掉能拿回记忆吗？”卡尔思索了一会儿，认真地给出了这个提议。 　　“你以为哥【哔——】没试过吗？根本没用！”死侍说起这个就气呼呼的，“该死的，哥肯定是因为什么任务才被搞成碎片的，结果哥现在不仅把任务有没有完成给忘了，连任务到底是什么都给忘了——还好哥有一个备忘录，哥的备忘录永远不会换，所有重要的事情都记在上面。” 　　“好习惯。”卡尔非常赞同。 　　“说了半天哥还不知道你是谁呢，老兄，你谁呀？”死侍嘟嘟哝哝了一会儿终于把注意力又放到了卡尔身上，他张大眼睛，浑身上下坑坑洼洼的皮肤上面仿佛长满了疤痕、淤青和红癣，乍一望过去就像穿了一件怪异的衣服。 　　可他的眼睛竟然是非常、非常浓郁的墨绿。 　　但不邪恶，这双绿眼睛颜色近乎于乌黑，却不像莱克斯的眼睛里有那么多的冰冷和邪恶。 　　卡尔仔细端详着死侍的面孔，看习惯那怪异的凹凸不平的皮肤和各种混杂的颜色以后，他逐渐能透过那层被癌细胞和实验成果一起毁掉的皮肤看出来死侍的真实面貌。 　　刚硬干脆的棱角，笔挺的鼻梁，眉毛已经掉光了，但看对方狭长锋利的眉骨也能隐约猜出他过去挑眉的时候有多风流倜傥，正如死侍自夸的那样，他原先有一张相当硬朗英俊的脸蛋。 　　“你知道哥对是男是女完全无所谓的哦老兄，是不是看哥长得太帅都看呆了~”死侍荡漾地飘出了尾音，“隔着你的西装哥也能看出来的你的好身材，就算和哥比也不落下风~来吧宝贝儿，哥保证哥【哔——】大活好【哔——】绝对能让你爽翻天，约吗~” 　　卡尔伸手摸了摸死侍光秃秃的脑袋，手感还挺奇怪的，比摸一条无毛猫还要奇怪。 　　他的头顶上全是疙疙瘩瘩的的东西，揉起来又暖和又硌手。 　　“就算你救了哥也不能摸哥的头！”死侍大叫起来，他扭动着试图躲开。 　　卡尔却已经收回了手，告诉他，“你穿好衣服我们再说话。” 　　然后他就转头走了，死侍偷摸地站起来想就这么裸着去找自己的双刀，比起穿衣服当然是找到自己最顺手的武器更重要！ 　　卡尔头也没回地用一句话阻止了他：“我去买全大都会最好吃的卷饼，如果我回来的时候你穿好了衣服，你就能吃掉它。” 　　“放心放心哥超乖的！”死侍蹦跳着冲回原地，手忙脚落地开始套卡尔为他准备的衣服，“哥穿好衣服之前你能回来吗？” 　　“能。”卡尔说，拎着两份墨西哥卷饼走了进来。 　　见多识广的死侍也因为他的速度惊呆了，爆发出一阵全部都要做消音处理的脏话，然后才说：“你【哔——】在【哔——】的时候也是这么快就【哔——】的吗？？？” 　　卡尔选择不回答。 　　最后两个人面对面坐在餐桌前，一人手里捧着一份墨西哥卷饼大嚼，死侍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问他：“总而言之老兄你好像和之前没失忆的哥很熟的样子，鉴于哥没多少朋友，虽然有加入X尬舞天团但哥肯定和他们相处不来所以他们不算哥这一派的——你是哥以前的老板吗？你给我钱，我给你人头那种？” 　　“不是。”卡尔说，他想了想，“不过你喜欢叫我爸爸。” 　　“你【哔——】是有什么毛病给我钱要我叫你爸爸？” 　　“我没给钱。”卡尔笑起来。 　　他想了想，觉得死侍虽然口里一直没有把门的，心里却一直都拎得清，而且他这个破脑子估计也没什么有读心术的人能读透，告诉死侍他到底是谁没问题——再说了告诉死侍以后他会不会哪天自己全给搞忘了还说不准呢。 　　“你应该知道我，我叫卡尔．艾尔。” 　　他摘下了眼镜，冲死侍露出了专属于超人的平稳微笑。 　　死侍张大嘴。 　　他手中的卷饼啪叽一下掉到了餐桌上。 　　他低下头看了看卷饼，又抬起头：“你们家餐桌干净吗超人爸爸？” 　　卡尔保持着微笑，用超人的音调说：“我家地板都比这个卷饼干净。” 　　死侍就低头把卷饼捞起来继续啃，边啃边模模糊糊地抱怨起来：“老天这怎么回事？哥就失个忆而已在怎么就从漫威串场DC了？哦哦哦对了对了，我表哥他是DC家的啊！你们知道，就是那个穿得和哥差不多人的——不不，不是我亲爱的小蜘蛛（爱心），是我表哥，他有个酷炫的名字，叫丧钟~” 　　“其实你没有串场，”卡尔对他说，“你只是位于一个渺小的同人综合大世界里，这个综合世界不仅有漫画，还带克苏鲁神系玩。” 　　死侍的动作猛地僵住了，他又一次瞪大了眼睛： 　　“【哔——】！你【哔——】听得懂哥在说什么？！不仅听得懂哥在说什么你【哔——】还能说别的梗？等等等等，哥不再是唯一一个能够看穿次元壁的反英雄了！不不不，再等会儿，给超人这样经典的伟光正角色看破次元壁的能力？？这是谁的创意？简直就是一坨【哔——】！” 　　卡尔默默把眼镜戴了回去，然后就这么看着死侍一边大嚼卷饼一边碎碎念，半晌后他猛地抬起头，大声宣布：“哥要回去找哥的瞬移腰带！” 　　卡尔耸肩：“请便。就是你的瞬移腰带时灵时不灵的，要不要我帮忙调试一下？” 　　“哦超人爸爸~你可真贴心！不过谢了，我和编辑部的人都觉得瞬移腰带在打斗中出错产生的喜剧效果是我受读者欢迎的一大特色，当然了我最受欢迎的还是我英俊的面孔~” 　　“好吧。”卡尔自动过滤掉死侍口里的一堆废话。 　　“顺便问一句啊超人爸爸，”死侍戴上了卫衣的兜帽，“你看起来不是一般般的有钱诶，这个世界你不走小镇男孩的风格了？” 　　“这个世界的我是被智能管家养大的，顺便说一句，我的智能管家就是我名义上的哥哥，亚历山大．艾尔，你如果遇到困难，可以找他。” 　　死侍猛地双手抱住自己的脸颊，无声地做了一个呐喊的姿势：“难道我不能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尖叫‘救命超人’？” 　　“你当然可以。”卡尔说，“但不要随便乱喊，我真是受够了你以前没失忆的时候没事就叫我的名字要和我唠嗑。” 　　死侍看着他。 　　一股不祥的预感冲上了卡尔的天灵盖儿，让他头一次开始痛恨自己对死侍的了解。 　　“不，不不不，不管你要问什么，别问。”他赶紧说。 　　但卡尔把这句话说完以后，死侍依然坚持不懈地将问题问了出来：“哥对哥自己的节操丝毫不抱希望，所以超人爸爸呀，哥有没有在撸到嗨起来的时候喊过酥皮？” 　　“我真想回答你说没有。”卡尔面无表情地说。 第90章 　　你知道，作为一个能够看透次元壁的超人，卡尔本身其实也不是什么有节操的人物。 　　只是他不会表现得像死侍那样明显。 　　更不会像死侍一样随随便便就把这些东西说出来。 　　卡尔还是有些残存的羞耻之心的，虽然不是很强烈，而且他有时候和死侍一样很享受看到周围的人被自己狠狠噎了一口，却又不得不把苦水和怨气咽下去的样子。 　　但不管怎么说，不管怎么说——死侍的问题都有些让他承受不来。 　　卡尔有好长时间没有说话，这段时间里他尽情地回忆着脑子里的东西，试图猜测如果是克拉克被问起“你能不能听见有人叫着超人的名字高潮”，克拉克会是个什么反应，可惜他想来想去都想不出来有什么人会问出这么贱格的问题。 　　只有贱贱问得出来这种问题。 　　而克拉克不可能被贱贱问问题。 　　“OK。哥知道答案了。”死侍说，他耸了耸肩，拎着自己的两把长刀，摇摇晃晃地离开了别墅。 　　卡尔面无表情地坐了一会儿，站起来，决定忘记和死侍这个人相关的一切，去看看收藏家寄给他的东西。 　　包裹上用标准的地球字体写着“卡尔．艾尔”的名字，那么这个包裹就是给卡尔．艾尔的，不是给超人的。关键在于为什么收藏家要给卡尔．艾尔寄东西？ 　　全宇宙知道卡尔．艾尔就是超人的人屈指可数，其中绝不包括收藏家，在收藏家眼里卡尔．艾尔只是一个普通人类。 　　而卡尔．艾尔和宇宙没有任何联系。 　　噢，不，等等。 　　卡尔．艾尔只是一个普通的地球人类没错，可他并不是和宇宙毫无联系，他曾有过一个来自宇宙的家庭教师，也正是那位不知名姓的家庭教师给了卡尔最大的影响，让他能够在十三岁那年能力觉醒的时候保持冷静，并且在接下来逐渐看到平行世界的那么多年里依然保持自我。 　　包裹只有橄榄球那么大，也不是非常重，卡尔摘下眼镜，用透视能力看到了包裹中的东西。 　　包裹里面装了一个巴掌大的仪器，看起来像是一种能量枪；仪器旁边是一根断口非常平整的树枝，树枝上还带着几片绿叶，它的周围不断地逸散出饱含生机的能量；盒子的最下方是一张纸，上面是卡尔熟悉的笔迹。 　　“亲爱的卡尔，多年不见，不知你是否还安康。我与我的父亲最近又起了争执，我们理念上的巨大差距让他对我非常失望，妈妈为此垂泪，而我的弟弟也因为不得父亲的欢心而离家出走，家事已经是一团乱麻。我依稀记得你现在大约已经成年，随信附上我的礼物。它不会伤及人命，请放心使用。” 　　“你将成就不菲的事业，卡尔，我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就如此确信。除信上所说以外一切情况安好，勿念。” 　　这小段话的末尾没有署名，神秘的威廉，卡尔想，他拆开包裹，戴上眼镜，打开检索功能，眼前立刻漂浮了大段关于这个小礼物的制造原理和剖面图。 　　“能量枪”是一把来自仙女座星系一个已经消失上千年的魔法科技文明生产出来的武器，严格来说，这是一根“自动魔杖”，或者也可以称呼它为“魔法枪”。 　　魔法文明有很多种，但它的基础只有两种，要么就是以言灵为基础，要么就是以符号为基础，这个魔法枪背后的文明就是以符号为基础的魔法文明。 　　它预先储存了所有最基础的魔法回路片段，需要使出魔法时直接将枪口对准目标开枪就行，魔杖中自带的心灵感应功能会自动调整内部魔法回路，组成一个当下情景中最适用的魔法，能量的补充也很简单，它能吸收绝大多数的辐射能量，甚至是生物电能——这意味着卡尔自身就可以为它充能。 　　这个礼物也太实用了。 　　卡尔翻来覆去地把玩了魔法枪一会儿，将它收进了袖口的扣子里。 　　然后他的注意力放到了那根树枝上。 　　它表面看起来和普通的地球树枝没有任何不同，但在卡尔的眼中，它的表面分明蒙上了一层淡金色的能量，这根失去了根系输送的营养的树枝看起来依然还生机勃勃，但最有价值的部分却是它最尖部的那枚绿叶，它像个小太阳一样散发着热烈的光彩，卡尔把这根树枝举起来，有种自己举起来一根小小火炬的错觉。 　　树枝上缠绕着一根丝带，上面也留下了小字：“这是我故乡的树枝，断裂后千年不死。” 　　卡尔将它种进在别墅侧面的一小块空地上，那根丝带被他取下来，和很多年前威廉留下的那张纸条放在一起。 　　他的老师并不叫威廉，卡尔一直都知道，只是他这么叫对方。 　　威廉是和他相处最久的老师，在任教的时候，他甚至从不会离开那个小别墅。很小的时候卡尔曾经好奇过为什么其他的老师在圣诞节时总是会请假回家，威廉却从来都不请假，他永远坐在书房里翻着一本很古老的书籍，或是静静地站在玉米地中一言不发。 　　他很好奇，也这么问了。 　　“我的故乡没有圣诞节。”威廉这么回答他，“我的故乡没有节日，但我们会在得胜归来后狂欢上好几个月，日复一日，不分昼夜，人人畅饮美酒。” 　　小小的卡尔新奇地睁大眼睛，又问：“就像那些维京战士一样吗？” 　　“是的，是的。”老师就笑起来，“就像维京战士。” 　　那是他们仅有的关于老师的过去的谈话，他们相处了好几年时间，可卡尔竟然没有问过太多威廉的过去。 　　也许是因为他那时候太小了，还不知道一个人的过去有多重要。 　　时隔数年后收到这样的消息是一件好事，起码让卡尔知道了威廉老师现在情况还不错，尽管从他的信来看他的情况和“不错”不太能搭上边，可信件中那种平静和习以为常的口吻又让卡尔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威廉老师遇到的完全就是普通的家庭危机嘛，威严深重的父亲，温柔地打圆场的母亲，和父亲理念不合的长子还有在长兄的阴影下长大的幼子……等会儿，这个配方怎么这么熟悉…… 　　唉，熟悉也正常，这是多经典的的家庭矛盾啊，他现在都能听到无数大同小异的父子之间的争吵。 　　“霍华德！”托尼咆哮道，“你凭什么又削减我的经费！又是为了你那个愚蠢的寻找美国队长的计划？该死的，他已经掉进海里几十年了！你什么时候能把眼神从已经死掉的人身上拔出来，看看那些活着的人！” 　　“我不在乎到底是活人还是死人，我只是一直都在关注那些有价值的人。”霍华德冷冰冰地说。 　　而这句话更是成功地让托尼炸成了烟花： 　　“哈？美国队长就是你眼中最有价值的人？老头，虽然你一直都挺无可救药的但我今天才发现你不仅无可救药还迂腐到了一定境界，现在已经不是美国队长的时代了！二战早就过去了！” 　　“战争永远不会过去，战争之间永远只有短暂的休止期。”霍华德说，他的眼中仿佛染上了一点悲意。 　　但太浅了，太浅了。 　　霍华德和托尼不同，他是切身经历过那些生死存亡时机的，他也一直都清楚自己制造的武器究竟造成了什么后果。 　　第一次世界大战美帝没有直接参战，第二次世界大战美帝则成为了战争的核心，每一次世界级大战背后都有着这个超级国家的影子，战争如同贪婪的黑洞，吞噬着来自世界各地的财富、权势和年轻人，而黑洞外的那一点点残羹，就足以令今日的美帝傲立于世界之巅。 　　托尼才不管霍华德想到了什么，他现在已经气得口不择言：“是谁！一直沉浸在自己最辉煌的年代和最辉煌的成果里！你以为你觉得美国队长有价值？放屁！老头，包括你说的什么他性情坚韧心地高尚，你以为你真的看重这些？你只是觉得美国队长注射的血清是你最不可逾越的高峰！你根本不在乎美国队长！你只是在乎你自己！你只是想要研究出血清的成分！” 　　“够了！”霍华德咬着牙说，他气得浑身发抖。 　　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也绝不可能去说，他不可能说他越来越意识到他年轻的时候做过了什么，越来越意识到他在那些灭绝人性的行动中起到了多重要的作用。 　　或许是他老了，而人一老，就不可避免地变得温柔和念旧起来，年轻时候那些激烈的进攻欲和征服这个世界的雄心不再强盛，他反而开始回忆那些战争毁掉的东西。 　　那些初出茅庐的嘴唇上还带着浅浅的乳毛的士兵，或许也就和他的儿子托尼差不多大，却已经满面风霜，失去了手、腿，落得终身残疾。 　　那些军队所过处留下的神色苍白的妇女，她们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睛和鸟爪似的细瘦手指。 　　如洗的碧空被黑烟笼罩，飞机飞过的声音让人胆战心惊，因为天空中随时都有可能投下炸药…… 　　他开始回忆战争毁掉的那些美好的东西，并且为此而寝食难安，这些年中他始终在想办法弥补，他致力于慈善事业，每天斯塔克集团在这方面的支出都是一个天文数字，还好他的妻子玛利亚了解他，给予了他最有力的支持。 　　可是他做了那么多以后还是远远不够，和那些被战争毁掉的相比他做的和他能做的还远远不够。 　　他为什么这么执着于美国队长？ 　　霍华德看着自己的儿子，想起了很多年前刚见到的那个瘦小孱弱的男孩，他站在所有人面前，大声宣布他也要为祖国而战。 　　那种坚定的、固执的、无所畏惧的意志，永远对正义之路的饱含信心，一旦有了目标就决不回头的理念，舍生忘死地为一种虚无缥缈的“正义”所奋斗的行为，即使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依然刺痛他的灵魂。 　　掉进海中的史蒂夫犹如梗在他喉中的鱼骨，吞不下去、吐不出来，他每时每刻都未曾忘怀。 　　或许是因为……霍华德出神地想，或许是因为，史蒂夫是他所见过的被战争毁掉的最美好的事物。 　　或许是因为他越年老，越渴望当初被留在世上的不是他自己。 　　老朋友，他想，这世界已经变啦。 第91章 　　“够了。”他说，“你闭嘴，托尼，好好反省一下你自己。” 　　“我反省？我凭什么反省？因为我戳到了你的痛处？”托尼冷笑起来，“老头，一直没有复刻出血清是不是很挫败啊，军方那边肯定也积压了很多不满对吧，你最近的动作太急促了，连我都看出来有不对的地方。怎么？被我说中了你就恼羞成怒了？” 　　霍华德说：“你什么也不懂。” 　　你还太年轻了，儿子，年少轻狂啊，以为自己是天才就能把所有人所有东西踩在脚下，但实际上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总有一天，你会被你亲自所做的事情狠狠打一耳光。 　　到时候我就帮不上忙了，不过我亲爱的玛利亚，还有卡尔，他们或许做些什么吧。 　　“我懂得比你想象得多得多，老头。”托尼却将父亲的避而不谈看做心虚，他双手抱胸，面上带出几分得意洋洋，“我也懒得管你，老头，你也别管我，不要削减我的实验预算就行了，新式武器的研发正到了关键时期，我只要……” 　　“没有只要，托尼。”霍华德打断了他，“你的预算没有了，接下里一段时间什么都没有——办你的派对，邀请你的女模，去找卡尔玩，都可以，在我做完我的事情以前，你一分钱都拿不到。” 　　托尼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他想要说什么，在他说出口之前，霍华德已经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几十岁的人，脚步还是一如既往的稳健，好像还能这么继续健步如飞地走上下一个几十年一样。 　　“啊——”托尼大叫了一声，暴怒地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子，最后一脚踢翻了旁边的凳子。 　　“请您保持冷静，先生。”一个优雅的英伦男声从托尼的手机里响了起来，“根据您的备忘录，半个小时后，您还有……” 　　“取消！全部取消！不能取消就推后！”托尼咬牙切齿地说，“老头子他是怎么了！抽什么风！” 　　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好几圈以后托尼才觉得心里舒服了一点，他两手叉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问：“贾维斯，计算一下我现在能使用的资金能不能支撑这次实验。” 　　“好的，先生。根据我的计算，您目前能够调动的流动资金总额为三亿美元，只够您完成实验的前四个阶段，第五阶段的实验和第六阶段的测试都无法完成。保守估计，最后两个阶段大概需要耗费五亿美元。” 　　托尼站在客厅中间，咬了一下腮帮子，想了一会儿，又说：“给卡尔打个电话。” 　　“正在为您拨通。” 　　托尼举着手机默默等着，几秒后电话接通了，卡尔轻快的声音传了出来：“喂？托尼？” 　　“嘿K。”托尼说，“我问你个事儿，你最近有钱吗？” 　　“霍华德提前警告过我不许给你钱。”卡尔一开口就堵住了托尼的话，他的声音充满了为难，“他还跟我哥哥也说了，所以我现在手上只有两个亿能给你……其他钱都要我哥哥允许才行，我动不了。” 　　托尼咬了咬牙，心里把霍华德狠狠骂了一通，但口里只是安慰了卡尔几句：“没事儿，K，你那两亿先借给我，我想想别的办法。” 　　电话挂了以后没多久他就收到了转账通知，卡尔虽然看起来软乎乎的，说话做事却特别雷厉风行，这一点托尼已经领教过很多次，倒是没有觉得太吃惊，只是盯着那一串许多人一辈子想象都不敢想象以下的数字发愁：怎么他手上才这么点儿钱？还能上哪儿凑钱去？ 　　别看托尼做人不着调，他赚钱是一把好手——不是说他的商业手段有多高明，当然基本的那些技巧他都懂，但他玩儿得远不如莱克斯．卢瑟那么漂亮和灵活，他更擅长的部分是用开创性的、颠覆一整个行业的技术专利敛财。 　　虽然这一部分莱克斯．卢瑟也干得很好，实际上，卢瑟干得远比他好。 　　该死的我为什么老是想起来那个对卡尔小王子图谋不轨的混球！ 　　托尼暴躁起来，可他难以控制，因为即使到了今天，卢瑟也是仅有的那个让他吃了大亏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撑下去，甚至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去报复的人。 　　人有一个很奇怪的心理，当某个人某方面略强过你一点的时候，你会对他羡慕嫉妒恨，但当某个人在某方面完全吊打你的时候，你对他的感情就会自然而然地转换到欣赏、尊敬乃至于崇拜上。 　　而像托尼这样的自恋狂当然不可能会和普通人一样！ 　　某个人某方面强过他一点的时候，他会对对方不屑一顾，并且相信迟早有一天他能迎头赶上；某个人某方面完全吊打他而且目测还会在往后的日子里继续吊打他的时候，他简直一听到对方的名字就会表演原地爆炸。 　　所以现在，托尼一想到莱克斯．卢瑟就觉得浑身都不痛快。 　　那为什么又想起来卢瑟？只能说是当年初出茅庐的时候被对方吊打的经历实在是太深刻了，而且卢瑟有能力也确实是个根本就绕不开的话题，他是那种即使不出现在现场，人们提起他的时候也会点头微笑的人物。 　　认真的？他们都是认真的？托尼这时候就会非常崩溃地想，这群人在被卢瑟狠狠利用了一把以后还对他赞不绝口？看起来好像这些赞许还都是发自内心？ 　　“卢瑟就是个虚伪的小人！”托尼公开这样表示过不止一次。 　　而当然，这句话也不过是成为了上流社会的几句谈资，上了几次三流小报纸，让人们隐约有了一个年轻的斯塔克和年轻的卢瑟不对盘的印象。 　　但托尼和什么人不对盘难道是什么新鲜事吗？ 　　托尼和什么人关系好才是新鲜事——托尼最开始给卡尔说好话的时候，无数报纸放弃了有煽动性的言论和标题，仅仅是将托尼的全部发言加黑加粗，然后印在第一版面。 　　大概是太过震惊以至于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以及“事实胜于雄辩”的意思？ 　　总之现在在原地转来转去，想破脑袋也想不透能从哪里弄到钱的托尼就想到了卢瑟。 　　他也有考虑韦恩，实话说就他缺钱的数量，也只有卢瑟、韦恩家拿得出来，但找韦恩这个念头仅仅是在他的脑子里停留了半分钟不到。 　　相较起来，同样是头一次见面，卢瑟和韦恩对他的态度都不算非常亲切，好歹卢瑟还没有亲自说过什么，而韦恩家的大少爷就跟被他得罪过一样张口就是讥讽，还一连讽刺了好几句，这态度明显就不正常，托尼自己都觉得他是在什么不知名的时候得罪过韦恩了。 　　在这一方面他一向非常有自知之明。 　　所以想来想去，他能够求援的人就只剩下了卢瑟。 　　恶，没想到有朝一日他托尼．斯塔克也需要和那个来自大都会的自大狂低头，只是想想托尼都觉得十分嫌弃，可对实验的渴望压倒了一切，对科学和真理的爱短暂地压过了他对卢瑟的厌恶，托尼深呼吸了两下，终于下定决心。 　　“贾维斯，打给卢瑟。” 　　千里之外正将一个站在路中间的小孩子抱到路边的卡尔挑起了眉头：不是吧？托尼打算找莱克斯帮忙？ 　　顺便一提，卡尔并不会时时刻刻监听自己的朋友，对日常作死的小蝙蝠，他会每隔十二个小时听一听对方的心跳和情况，对托尼和戴安娜这样的，他只是会在偶尔想起来他们的时候听一下。 　　托尼的话引起他的关注是因为他提起了莱克斯。 　　人们提起“超人”和“莱克斯．卢瑟”时，他的感应都是非常灵敏的。 　　贾维斯的声音紧随着托尼的命令响起：“抱歉，先生，我想这样做是行不通的，您的号码在卢瑟先生的黑名单里。” 　　“哈？” 　　托尼满脸不明所以。 　　“历史记录里记载，您曾经试图入侵过莱克斯集团的内网，失败后您还尝试过入侵卢瑟先生的电脑，前者卢瑟先生轻轻揭过，后者却令他非常愤怒。他将您的号码列入了黑名单。需要我为您联系他的秘书吗？” 　　“好好好！”托尼没好气地说，简直要冲天翻个白眼，“不就是想黑他的电脑吗？他是在电脑里藏了什么机密，宝贝成那样？贾维斯，你——” 　　“抱歉，先生，卢瑟先生的防火墙我无法突破。” 　　电话嘀嘀地响了两声，茉西冷淡克制的声音传了出来：“喂，这里是茉西。” 　　“我是托尼．斯塔克，我有点事情要找你的老板，叫他把我从黑名单里删除！” 　　“抱歉，斯塔克先生，老板在实验室的时候不会因为任何理由出来，除非外星人入侵和世界末日即将到来。”茉西的声音冷冰冰的，“需要我为您预约时间面谈吗？” 　　知道霍华德有多忙，自己又有多忙的托尼十分不满：“然后你就要告诉我他的预约名单已经排到下个月去了是不是？” 　　“不，斯塔克先生，老板明天就有时间。” 　　托尼简直要脱口而出我靠卢瑟他这么有空的吗？完全看不出来啊？他一看就是那种每天早上凌晨就起床开始工作，然后又加班到深夜才回家的工作狂啊！ 　　要是知道他有这样的猜测，茉西一定会笑而不语。 　　老板确实是凌晨起床，但他会加班到深夜？ 　　她梦里出现这样的情景都会被马上吓醒。 第92章 　　在对卢瑟的空闲时间这么多这件事吃惊了一下以后，托尼很快就恢复了淡定。 　　谁管卢瑟为什么这么有空，反正莱克斯集团只要有卢瑟在就垮不了，就像斯塔克集团只要有他和老头在就垮不了一样，而且迟早有一天这句话里的老头要去掉——只要有他在，斯塔克集团就垮不了。 　　确定了明天下午和卢瑟见面约谈以后，托尼心满意足地挂断了电话，已经有了一种马上就能凑齐实验需要的资金的美妙信心。 　　瞧着吧老头，他心里不无得意地想，我也不是非要你给钱才能做好实验的。 　　而另一边，霍华德也喋喋不休地抱怨着托尼：“……玛利亚！你看看，这就是我们的好儿子！他真是一点都理解不了我的苦心！” 　　“谁叫你什么都不跟他说，亲爱的。”玛利亚说，“你和我抱怨有什么用呢？” 　　这个已经年逾四十岁的女人抬起头冲自己的丈夫微笑，面孔白皙整洁，竟然没有一丝皱纹，而她的眼睛又大又圆，甜蜜的焦糖色眼瞳里流淌出独属于女性的柔软。 　　霍华德的神色温和松懈了下来，他凝视着自己的妻子，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微笑，低下头吻了她的嘴唇。 　　和已故去的艾尔夫妇一样，斯塔克夫妻同样是众人眼中的一对神仙眷侣，但不同的是，人们对艾尔夫妇的过往一无所知，却对斯塔克夫妻的过去一清二楚。 　　年轻的霍华德也是一位花花公子，遇到玛利亚以前一直游走在女人堆里，受她们的香水和鲜花熏陶，受尽了女人的宠爱。 　　而斯塔克夫人呢，在遇到霍华德以前，她热烈而芬芳，是战火中的美人。 　　他们在一起时闹过的笑话和出过的洋相是上一代的传奇，经过了很多很多年，时间才将他们打磨成现在的模样，霍华德不再那么锋芒毕露，玛利亚也不再那么铁血锋锐，他们最强硬、最坚固的部分深深地藏进了心里，藏进了骨血之中，真正的他们在时间的磨砺中愈发强硬，但他们所表露出来的自己反而更柔软了。 　　和过去比，他们简直柔软得像一团泥。 　　“是我们表现得太温和了。”霍华德对玛利亚说，刚才那个皱着眉头烦恼和儿子之间的关系的老父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战士，一位将军，“我们不能再表现得这么含糊不清了——是我的错，亲爱的玛利亚，是我还以为这件事又转圜的余地，没有让他们看清楚我们的决心。” 　　玛利亚握住了丈夫的手，低声问：“他们还在暗地里对阿富汗地区的叛军进行武力支援吗？” 　　“不止如此，”霍华德露出一个冷笑，“他们开始对第三方进行援助了。天知道那都是些什么人，特务、间谍、为了钱什么都做的雇佣兵……我制造武器是为了停止战争，而不是为了挑起战争！” 　　“我明白，亲爱的，我一直都明白。”玛利亚立刻安慰他，尽管如此，她的眉宇间还是染上了忧色，“托尼他……他是没有想到这件事有多严重。我们太宠爱他了，很多应该教给他的事情，我们都没有教过。” 　　“他年轻气盛，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他不知道战争是什么，他把武器造出来然后卖掉，这就是他会做的全部事情。”霍华德说，“他知道这些武器一定会被某些人利用，有一些确实能捍卫正义，有一些却会被用来残杀妇孺。他知道这些，玛利亚，你我都明白，他很聪明，他能理解这些，但他不在乎。” 　　“制造武器是必须的，所以一旦我们制造了这些武器，那么我们就要尽一切努力确保这些武器被正确地使用。”玛利亚轻轻地叹了口气，“但托尼不在乎。他觉得那是政府的责任，和他无关。” 　　可这怎么能和他们无关呢？那些武器被制造出来就是注定会带走生命，这怎么能和他们无关？ 　　“他只是个会造东西的傻小子。”霍华德也叹了口气。 　　他们之间的气氛沉寂起来，两人默默无言地手拉着手靠在一起。 　　然而很快，玛利亚就低笑着逗弄起自己的丈夫：“但他是个很会造东西的傻小子，就像你，难道不是吗，嗯？” 　　霍华德也笑了。 　　夫妻两人亲密地窃窃私语了一会儿，心情终于好多了，霍华德看了看时间，觉得差不多了，就带着妻子坐上了车，打算去神盾局的秘密实验室看一看。 　　美国队长的搜救队又一次无功而返，已经失望了太多次的霍华德对此十分平静，和外界所有人以为的都不一样，其实他早就把找到美国队长这件事情看开了，找得到当然很好，史蒂夫是一个英雄，他值得一个辉煌的回归仪式和一个葬礼；但找不到也没什么，美国队长的精神已经存在于他的心里，未来也会存在于托尼的心里。 　　托尼迟早会成长成让他骄傲的样子，唯独对这件事，霍华德从未有过怀疑。 　　或许正是他对托尼过高的骄傲和信心才让他总是情不自禁地忽略托尼。 　　你知道，对有些人来说，当他们的面前有一只猫和一个足够强大的人同时遇到困难，他们会毫不疑迟地冲过去救猫。 　　那不是因为他们不够爱那个人，不够关怀那个人，而是因为他们对那个人有足够的信心，知道他能够保护好自己，而猫呢，它又小又弱，是需要被人保护的。 　　但霍华德忘记——或者说，刻意地，没有给出“我相信你”这样的肯定。 　　就像卡尔曾无数次感慨过的那样，你们这些控制狂啊，表达自己的情绪对你们来说是有多难？ 　　恐怕比拯救这个世界都难吧。 　　霍华德开着车行驶在公路上，今天的天气很好，万里无云，可不知道为什么，开着开着，天空就黯淡了下来，浓重的乌云遮蔽了天空，像是马上就要下一场暴雨。 　　“我们今晚还能回来吗？”玛利亚有些担心，“托尼和你吵过架以后总是要来找他最爱的妈咪的，要是妈咪不在，他会有多失望啊。” 　　霍华德没好气地说：“今晚不回来了！小兔崽子，成天对着我大吵大闹，在你面前就乖得跟兔子似的。” 　　“噢~”玛利亚甜蜜蜜地念了一个波浪音，“这里有人醋坛子翻了，你是在吃谁的醋呢亲爱的？是不开心托尼不喜欢爹地，只喜欢妈咪，还是不开心妈咪想着托尼，不想着爹地？” 　　“——或者两者都有？” 　　霍华德斜了她一眼，没吭声。 　　但对自己的丈夫了如指掌的玛利亚却从这个反应中得到了答案，大笑起来：“噢，亲爱的，哦，我的霍华德，你真可爱……” 　　霍华德猛地一打方向盘！ 　　还笑得不行的玛利亚猝不及防之下朝着霍华德的方向摔了过去，但她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物，从霍华德绷紧的下颚中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立刻伸手扶着前面稳住了身形，当机立断地往窗子下方一蜷。 　　几梭子弹几乎是擦着她的额角飞过去的，硝烟的味道涌上鼻尖，额角也有些痛，但玛利亚只是飞快地从座位下方捞出两把纤细的女式手枪，稳稳地握在手中。 　　她机敏地抬起一点头，通过窗户和后视镜仔细地打量着周围，四周光线暗淡，也一直都没有车辆经过，根本看不出来是谁在伏击。 　　“霍华德？”她低声说，“你还醒着吗？” 　　“我还好，亲爱的……但坏消息一号，我们的车胎爆了，系统也被损坏了，根本就开不了；坏消息二号，我只是暂时还死不了，流弹射中了我的肺部，亲爱的，你的丈夫不知道他还能坚持多久。” 　　“很好，文职人员。”玛利亚轻轻地哼了一声，不无抱怨，“我当初怎么说来着？体术训练永远都不嫌多，你就是不听。” 　　“抱歉亲爱的……如果能活着回去，我一定……每天都跟着你做训练……” 　　霍华德的声音虚弱了下去，玛利亚却始终没有回头，她全神贯注地戒备着随时有可能出现在这里对自己的刺杀任务进行成果验收的杀手，心里十分清楚，对方一定会出现，而她只要能找到机会杀死对方，就有机会带着霍华德逃出死局。 　　一开始在连续好几个小时里他们都没有遇到同行的车子时就应该意识到不对劲了，但他们毕竟都已经远离战场前线那么多年，那些在生死存亡之间培养出来的惊人直觉和敏锐被平凡琐碎的日常磨损。 　　最重要的是，他们确实都不年轻了，霍华德已经五十多岁，她也已经有四十多，两个人都处于体力和精力不断下滑的阶段。 　　而那个刺杀他们的杀手，必然处于力量的巅峰时期。 　　玛利亚平缓地呼吸着，绷紧了身体上的每一寸肌肉，她不完全去依赖自己视觉，也在依赖她经过长久训练才得到的肌肉直觉，她感知着周围的一切动静，只是时不时地轻轻转动手指，确保自己随时都能开枪。 　　确实，她已经老了不少，然而年龄不仅仅意味着肌肉的衰老，更意味着远超过年轻人的丰富经验。 　　就快到了，就快到了，那个让杀手现身的临界点—— 　　两把专门为她定制的手枪已经被她握得发热，而在她背后，霍华德忽然爆发出一阵带着水音的咳嗽。 　　来了！ 第93章 　　玛利亚猛地抬起双手，一阵疯狂扫射，雷鸣般的轰响从她手中体积娇小的手枪中传出！ 　　这两把手枪只是看起来像是女式手枪，实际上是霍华德专门为她定制的冲锋枪，体积小、威力大，同时满足这两点要求实在是太难，所以霍华德干脆就把它们做成了一次性的，手枪中储存的弹药用光以后，整个手枪差不多也就会因为承受了太多后坐力而解体。 　　一阵狂轰滥炸，确定那个敢过来刺杀他们的人完全没有站起来的可能以后，玛利亚长舒了一口气，两手一松，两把手枪落到了地上。 　　玛利亚在和霍华德结婚前一直都是专门完成特殊军事任务的杀手，对这一套刺杀的流程非常熟悉。 　　摸清楚任务对象的作息时间，寻找一个合适的动手机会，事先踩点，提前埋伏，一击得手，等待一段时间后去查看任务目标是否死亡，确认后迅速远离现场。 　　查看死亡这一项视情况进行，但有经验的杀手都选尽量选择一个能够查看目标情况的地方，一个偏僻之处动手，因为干他们这一行的人，对生命的脆弱了解得最为清楚。 　　对生命的顽强也知之甚详。 　　没有确定任务目标的心跳完全静止，那对方就永远有可能活过来。 　　甚至就算已经亲自确定了对方停止心跳超过十分钟，目标也有可能奇迹般起死回生。 　　武器被扔到地上以后玛利亚的神色显而易见地放松了下来，逃出生天的喜悦让她的脸上浮现出两团红晕，她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丝笑意，还是霍华德紧接着又响起来的剧烈咳嗽声惊醒了她。 　　她活动着被震得发麻的手腕，转过身去查看霍华德的情况。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接近了他们，而玛利亚早有预料般豁然转身，手腕在半空中闪过一道寒光！ 　　一把飞刀稳稳地插进了袭击者的太阳穴。 　　“天呐，”玛利亚用一种不可置信的语气说，“他们就用这种水平的杀手对付我们？！连霍华德都知道有人在靠近！” 　　“……亲爱的，我是用扫描装置发现他们的……” 　　“你不是说系统已经被损坏了？” 　　“那是为了防止车里被他们装了监听器，现在看来，咳咳咳……长话短说，车子的系统大部分都损坏了，但这辆车安装的是双系统，被损坏的是我最初预装的系统，但卡尔装的那套系统还能正常运转……只要、只要换上备用车胎，我们就能依靠自动驾驶系统找到最近的医院……” 　　“好吧，亲爱的，我想你现在应该没力气去换车胎。”玛利亚叹了口气，“你千好万好，宝贝，我很爱你，但这种时候我总是会后悔没有和同僚在一起，天知道我已经多久没干过这样的粗活了。” 　　“嘿！你刚才还豁出命去保护我，现在换个车胎你就觉得不爱我了？！” 　　霍华德气得嗓门都有力了些。 　　“亲爱的，请你谅解，我就是这样的人——你也愿意豁出命去保护托尼，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对他说我爱你？你就是这样的人。”玛利亚说，“我们会为了爱付出生命，但不会为了爱改变自己。” 　　霍华德低声嘟哝了句什么，似乎是“怎么能这么比”，然后就不吭声了。 　　玛利亚去换了车胎，然后她为难地看着霍华德，“你现在能开车吗？” 　　一个悦耳的男声代替霍华德回答：“用户您好，紧急救助系统已经启动，是否切换到自动驾驶状态，并向紧急联系人求助？” 　　“是。”玛利亚果断地说。 　　车辆自动上锁，车前的挡风玻璃上清晰地浮现出一个小框，上面显示着“正在拨通……”，大概一两秒以后，小框占据了挡风玻璃最中间的位置，卡尔的面孔清晰地显露出来。 　　他一眼就看见瘫坐在驾驶座上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脸色苍白的霍华德。 　　“我马上联系医生来接你们。”卡尔立刻说，他的神色严肃起来，“需要我通知托尼吗？” 　　“不。”霍华德低声说，“谁也别通知，马上在我们遇难的地方伪造一起事故，然后对外宣布我们车祸身亡。” 　　他们去神盾局实验室的时间从来都不固定，刺杀者居然对他们此次出行的行程了如指掌，还能做出这样高效迅速的安排，一定是神盾局内部出了问题。 　　作为神盾局的创始人之一，霍华德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清洗神盾局，用大换血重整这一机构的好机会。 　　“没问题。”卡尔毫不疑迟地答应了下来，“我马上让亚历山大安排。别担心，霍华德，我安排的接你们的人已经在路上了，在他接到你们以前，我会留在这里陪着你们。” 　　霍华德的伤势太重，根本就耽误不了，卡尔联系了X教授，说明情况后教授立刻派出了快银去接斯塔克夫妇。 　　其实这份工作超人完全可以胜任，但超人平时是不太管这种涉及到政治斗争的事件的，他优先救助那些被牵连的无辜百姓，而斯塔克夫妻和美帝军方联系太深太紧，属于超人会有意识地避开的那类人群。 　　如果他换上制服去救霍华德，莱克斯会马上把斯塔克全都列入关注范围。 　　尽管托尼绝对不会介意掉马这种事情（毕竟他在未来也是唯一一个在毫无必要的情况下公开自己超英身份的超级英雄），可莱克斯把斯塔克这么一查，未来的复仇者联盟在他的眼里不久半点遮羞布都没有了吗？ 　　虽然依照莱克斯那控制狂的性格，他一定会查到所有超英和超反的真实身份，可每一个超英掉马都和自己有关？ 　　卡尔觉得承受不了。 　　“谢谢你，你的系统和及时反应救了我们的命，卡尔。”玛利亚柔声说，“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我们车祸身亡的消息放出以后，托尼哭昏过去的照片和录像，请一定要记得发给我。” 　　“……我会的。”卡尔被逗笑了，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地问，“要我们为你们举办举办葬礼吗？我可以把托尼在葬礼上的表现全程录下来给你们看。” 　　这下连霍华德都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嘿你们好呀，我就是来接你们去医生那里的人，我是快银！”一个快活的声音贸贸然地插了进来。 　　没几秒就跑到了斯塔克夫妻所在位置的快银稍微放慢了速度，保持着和驾车辆齐头并进的速度，转头冲驾驶座上的霍华德扫了两圈，“你看起来不太好，斯塔克先生——靠边停一下车吧！接下来的路程就由我代劳了！” 　　“你好，快银，他们两人就交给你了。”卡尔温和地和他打了个招呼。 　　“哇哦！这是斯塔克家的新技术吗？看起来好酷！我能给我的车也买一份吗？”快银新奇地盯着挡风玻璃上卡尔的投影。 　　他带着护目镜，表情看不太清晰，但所有人都能从他轻快的嗓音里听出他的性格和此刻的心情。 　　“现在没有时间说这个话题，快银，卫星监控显示已经有新的杀手在向你们接近——不，不可以，快银，你的任务是带斯塔克先生到我安排的地方接受治疗，不是去对付杀手。”卡尔正了正神情，稍有些严肃地说。 　　车子在霍华德艰难的操控下停到了路边，快银虽然年纪还小性格特别活泼，但本质还是非常靠谱的，被卡尔说了两句就打消了转头去搞定那个杀手的念头，他打开车门，把斯塔克夫妻一手搂住一个，去揽斯塔克夫人的时候他看起来还有些尴尬，反而是玛利亚笑了起来。 　　“傻孩子，我都能做你奶奶了，害什么羞？”她主动靠到了快银身上。 　　快银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说：“抱紧我，闭上眼睛，闭上嘴。” 　　他带着斯塔克夫妻两人消失在原地。 　　霍华德和玛利亚走了，卡尔立刻用远程操纵功能往车中投射出霍华德和玛利亚两人的全息投影，在现实中看起来这个投影还有些模糊和不清晰，但用来糊弄监控设备和相机、摄像机已经够用了。 　　亚历山大很快就回信息告诉他已经安排好了第一时间目击“斯塔克夫妻车祸身亡”的路人，还有第一时间抢到这个大新闻的媒体人，并询问他是否要通知托尼这件事。 　　卡尔回消息说不用。 　　斯塔克夫妻假死的事情只有卡尔和卡尔的人能够知道，其他人谁也不能告诉，这才是假死，谁都知道的假死那就不叫假死了。 　　他是有那么一点点坏心——只有一点点，真的。 　　这件事不告诉托尼，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没有人对托尼的演技有信心，霍华德和玛利亚就不说了，自己生的儿子自己心里清楚，卡尔本来还觉得托尼起码有点基础的演技，直到他二十岁派对的现场，托尼现场表演了什么叫“我只做我自己，妮妮不飙演技”…… 　　这件事发生了八个多小时后，凌晨时分，因为第二天要和莱克斯面谈而难得早睡的托尼不耐烦地接起了电话。 　　“什么事？”他的语调中带着浓浓的睡意。 　　电话另一端传来的声音吵吵嚷嚷的，不知为什么，小王子轻快的气泡音有些空茫的失真。 　　一种奇异的感觉让托尼清醒过来。 　　“霍华德和玛利亚他们出了车祸，救护车已经现场宣布了他们的死亡……”小王子说，他接下来还说了什么，但托尼已经听不清了。 　　他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个大综合世界的设定啦，基本不会走电影的剧情，有也只会一笔带过，详细写的肯定不会和电影一样。 　　更多会涉及到漫画、游戏的剧情（是的，提前说一声，我会写某个平行世界里特别惨痛的二桶，游戏里的，会有预警，受不了小天使可跳，不过我不建议跳过，因为这种刻骨的经历会比较体现卡尔的性格）。 　　以及，关于冬兵，超人是不会太介入这种政治性太强烈的事情的。 　　本文的超人相对于天使超克拉克，会显得有些冷酷——但相信我，他本身是很想做什么的，表现冷酷往往是对他自我的折磨。 　　卡尔．艾尔这个身份和超人割裂，所以卡尔能做些什么。 第94章 　　整个世界都因为一场车祸震动。 　　斯塔克的股价在几个小时以内疯狂跳水，不知有多少股市经纪人公司在被一个电话叫醒后彻夜不眠地加班，同样和他们一起彻夜不眠的人还有很多，整个经济界、媒体界、法律界，还有一些更小的类别，诸如电子商业和武器零件界，乃至于世界各国的政治上层，某些战乱频繁地区的势力头领…… 　　所有人都被这个消息惊动了，仿佛顷刻中，世界就从酣眠中清醒过来，用它冰冷而理智的眼睛审视着所有人类。 　　大量混杂着不同情绪的信息被传递到世界各地，如果有人能统计世界信息总量的数字，就会发现那个数字正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不断向上攀升，并且每时每秒都在得到信息刚被传播出去时更多的回馈。 　　没有人能用一个具体的数字来统计斯塔克公司对这个世界的影响力。 　　就像没有人能用一个具体的数字来统计艾尔集团对生活的入侵有多深入。 　　上一次出现能与今日的数据大爆炸相媲美的情况还是两年多以前，艾尔夫妻因为车祸去世，他们的忽然死亡轰动了整个世界，而这次，离世的斯塔克夫妻比艾尔夫妻还要牵动人们的内心。 　　科技发展日新月异，两年前的科技水平和两年后的科技不能同日而语，艾尔夫妻离世后，无论是艾尔集团、斯塔克集团、韦恩集团还是莱克斯集团都在研发车辆安全系统，这四家公司的系统研发都卓有成效，而且确实很大程度上降低了全世界的车祸致死率。 　　为了表彰艾尔夫妻生前和事后做出的贡献，某些人还试图给他们颁发世界和平奖。 　　这当然被卡尔拒绝了，事后他还吩咐亚历山大好好整了一下那些没脑子的货，但不得不说，正是因为艾尔夫妻的死亡，那些站在科技最尖端的大佬们都对车辆安全系统产生了兴趣，这件事是公认的。 　　尤其是艾尔集团，他们在此项目上的投入年年都在增加，而且艾尔出品的每一辆车都会免费安装最新研制出来的安全系统，系统会在装好后自检和自动更新，甚至对于过去曾购买了艾尔车系的客户，艾尔集团支持免费安装服务，只要提供非常简单的证明，艾尔集团就会为你的旧车进行改装。 　　所有系统中最为重要的功能就是“呼救”，一旦系统检测出车辆严重受损，而驾驶员没有在系统短暂的报警后手动选择“停止呼救”，系统就会自动发送车辆的坐标到最近的警署和救治中心，并将本次行车的录像上传到车主提前设定好的终端。 　　人们相信能被安装在斯塔克夫妻车上的安全系统一定是最为优秀和智能的那种，在这样的情况下，斯塔克夫妻竟然还会因为车祸后被发现的时间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而现场死亡？ 　　尤其是政府方面对这场车祸的含糊其辞，拼命推脱责任，先是拒绝公开路边的监控，因为监控全都被损坏，后来又自己改口，说车祸前后的整整八个小时里，斯塔克夫妻出车祸的路段没有一辆车通过。 　　这一车祸中透露出的种种怪异之处很快就被火眼金睛的网民们发现了。 　　一时间，对安全系统的质疑、对政府方面的质疑甚嚣尘上，在短短一两个小时里闹得不可开交，斯塔克公司的发言人很快就对外宣布：斯塔克夫妻两人所乘坐的车辆上，安全系统已经损坏，因此没能及时发送坐标和录像。 　　“安全系统已经损坏”这句话用得非常微妙，一小部分网民还在这上面纠缠不休，水军也揪准了这一点不依不饶，但另一批更理性和明智的人已经看懂了斯塔克公司的暗示，将他们的炮口对准了政府。 　　“几公里长的一段路，八个多小时的时间，监控损坏到这个地步？当我们是傻子？” 　　“我们可不就是傻子，反正我们也没证据啊，他只要咬死了没监控不松口，谁也拿他没办法。” 　　“监控损坏？！政府就这么糊弄纳税人？！就算是监控损坏，是谁的责任？！” 　　“也不知道斯塔克公司现在怎么样了，霍华德去世了，斯塔克家现在就剩下托尼了，这个花花公子能担当大任吗，我怎么觉得这么悬乎……” 　　“托尼．斯塔克？他怕是没几天就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同意楼上。” 　　话题很快就被转移开了，斯塔克夫妻活着的时候权势惊人，但他们死后会真心实意地为他们感到难过的也就那么几个人罢了，更多人关注这件事，不是出于他们对经济和世界局势的影响，就是纯粹对有钱人的一切事情都感兴趣。 　　外界风雨交加，无数惊疑、无数揣测，普通人们以他们向来就有的理所当然的态度接受了“斯塔克夫妻车祸身亡”这件事——毕竟他们对这个世界毫无影响力，也没有足够的智商和情商理解这夫妻俩的死亡切实地影响到了世界的局势。 　　他们说话，谈笑，提及一场和自己毫不相关的死亡，又让它像水流一样从自己的口边滑过，心里没有半点波澜。 　　托尼只觉得一切都如真似幻，像个怪诞的梦。 　　世界一直在嗡嗡作响，响得他头痛欲裂。贾维斯好像在说什么，似乎是在询问他是否要喝一杯温水，托尼没有搭理，几分钟后他的卧室中就沉寂下来，只有自动随着他坐起身的动作开启的灯光闪烁着，提醒托尼他现在并非在梦中。 　　这不是梦。 　　他迟钝的神经末梢忽然接收到了这个念头，并用一种远超过他本身承受能力的速度将这个念头输送到他的全身，托尼一只手撑着床边坐起来，茫然地扒拉了一下搭在床边的衣服。 　　他似乎是想了一会儿什么，但连他自己也不太清楚他究竟想到了什么，贾维斯贴心地将室内温度调高到托尼只穿着睡衣坐在床边也不会着凉，托尼却渐渐出了一身冷汗。 　　卡尔打电话过来了，他没接。几分钟后韦恩也打电话过来了，他还是没接。又过了不到五分钟，卢瑟也致电过来，电话克制地响了三声，断了，他收到一条短讯。 　　托尼不想读。他什么都不想做。 　　然而理智的那个他却非常清醒地认识到他必须要做些什么，剧烈的情绪波动让他分泌了过多的肾上腺激素，这会儿他的精神其实惊人地亢奋和冷静，他甚至还能在一刹那中想到父母去世以后他需要做的一系列事情。 　　他必须马上去现场，他要检查现场，然后是火化父母的尸体，举行葬礼，是的，当然，一场小型的告别仪式必不可少，之后他还需要大型的公开给社会的晚宴，然后就是那些继承遗产的破事，签署一堆文件，付出一大笔税款，全部处理好了以后他还要抽出精力对付那些对公司虎视眈眈的董事。 　　这些思绪游走在托尼的身边，但是没有在他的心里，他的心里依然空落落的，有种一脚踩空的不踏实感，这会儿他甚至有些痛恨打这个电话、说出这个坏消息的人是卡尔。 　　如果不是卡尔这么说，他就能认为这只是一个恶劣的玩笑，只是霍华德想出来捉弄他的恶作剧。 　　可偏偏就是卡尔这么说。偏偏就是最不会开恶劣玩笑的人这么说。 　　他深深地呼吸着，这时候才感觉到那些在他脑海中嗡嗡嗡响个不停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感觉到自己在轻微地发抖。 　　这些感觉都和他本身隔了一层，像是根本不属于他似的，像是他现在根本不在自己的身体里似的。 　　托尼不记得他是怎么出的门，又是怎么到达卡尔给他的地址，卡尔就在门口等他，穿着一身漆黑的西装，戴着一个黑漆漆的领结，头发整整齐齐地梳到脑后，固定住了。 　　“托尼。”他低声说，挥手阻止了周围的人，静静地看着托尼踉跄着从驾驶座里走下来。 　　因为斯塔克夫妇身份特殊，他们的遗体被放置在斯塔克名下一个隐秘的实验室中，周围由军方的人进行保护，现在周围的气氛十分肃穆，人们静静地站着，没有几个人去看托尼。 　　“他们在哪里？”托尼哑着嗓子问。 　　卡尔不敢多说话，他稍有些怜悯地侧过头，没有去看托尼的表情，只是在确定托尼看过来以后，转身带着托尼往放置遗体的房间里走。 　　一路寂静无声，只有托尼沉重的脚步和呼吸。 　　他礼貌地停在了门外，没有跟进去，也没有去听托尼究竟在做什么。 　　在这抑郁的氛围中，他只是轻轻地聆听着戴安娜。 　　女神正在工作，用一把小小的锉刀加上一个小小的羊毛刷仔细地修复着一座石像。 　　她在喉腔深处哼着歌，歌声如归家的鸽子一般悠扬。 　　许久以后托尼才走出房门，他神色淡淡的，卡尔看过去的时候，他露出一个嘲讽的笑脸。 　　“哈，”他说，“忽然间就出了车祸，出了车祸以后监控就坏了，连续好几个小时都没有车辆经过，安装在车上的安全系统也出了故障……如果说要责怪什么，我只能责怪他们的愚蠢。” 　　“托尼。”卡尔说。 　　“我很抱歉。”托尼说。 　　这话前言不搭后语，但他们都知道托尼是在为两年前自己所说的话道歉。 　　卡尔看着他，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我从没生过你的气——就算这样，你知道我不会让你加入我们父母双亡小组，对不对？” 　　“谢了。”托尼没好气地说，“我才不去，带着卢瑟和韦恩玩儿去吧你。” 第95章 　　斯塔克夫妻的葬礼被安排得迅速却不匆忙，托尼拒绝了所有媒体的采访，将斯塔克夫妻相邻而葬。 　　被邀请过来参加葬礼的只有寥寥几位，一两个霍华德的朋友，一两个军部的人，托尼没几个朋友，他只打算邀请卡尔，卡尔却硬是要他请了布鲁斯和莱克斯。 　　“请他们来，请他们来。”卡尔一个劲儿催他。 　　托尼就不情不愿地邀请了他们。 　　全世界的有钱人就那么多，他们又都是美帝的有钱人，说到底相互都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没错，托尼的手机里确实储存了布鲁斯．韦恩的私人号码，只是他从来都没有拨通过。 　　卡尔再三要求之下他答应了邀请这些人过来，不过本质上他是没什么兴趣的。 　　小王子以为这是什么有趣的事情吗？邀请两个几乎完全陌生的人参加自己父母的葬礼？好吧，托尼要承认韦恩家的小子父母在犯罪巷里被罪犯射杀，他也承认卢瑟那家伙从小就失去了母亲，父亲也因为癌症而去世，这两个人都和小王子一样父母双亡。 　　难道小王子身边是有什么魔咒，就是那种，和他关系好的就算当时没有父母双亡，后来也一定会父母双亡的魔咒？ 　　托尼简直要被这个愚蠢的念头给逗笑了，他耐心地等待着电话接通，韦恩接起了电话：“喂？这里是布鲁斯．韦恩。” 　　“我是是托尼．斯塔克。”他也懒得说什么客套话，或者说他就是希望韦恩家的小子能拒绝这个邀请，“我父母的葬礼明天举行，你有空吗？” 　　电话另一端沉默了一下，托尼都做好了被一口拒绝的准备了，却听到韦恩说：“我有空，地点在哪里？” 　　等会儿这个反应和他想象的不一样啊。 　　托尼都要惊呆了，他想破脑袋都想不通为什么韦恩会一口答应，他不会觉得去参加一个半熟人的父母的葬礼太奇怪了吗？ 　　可邀请是自己发出的，人家既然答应，他也只有硬着头皮假装自己没有那一瞬间的吃惊，报出了葬礼的具体位置和时间，然后茫然地挂断了电话。 　　再给卢瑟打电话的时候托尼心情就稳定了很多，韦恩来了没事，反正韦恩虽然讨厌，但他应该也不至于讨厌到在葬礼上也喝的烂醉，只要卢瑟不端着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过来就行。 　　卢瑟肯定不会过来，他的手机号还在卢瑟的黑名单里呢，再说他因为霍华德和玛利亚的事情还放了卢瑟的鸽子，就卢瑟那个小心眼儿的样子…… 　　“喂，托尼。”电话另一端传来卢瑟稳定的声音，“关于最近发生的事情，我很抱歉。” 　　“哦你是说你把我的手机号放进黑名单的事情吗？这没什么，我没所谓。”托尼条件反射般说，说完以后就等着卢瑟绵里带刀的反击，可令他惊讶的是，卢瑟竟然一语不发。 　　“……好吧，你明天有没有时间来参加他们的葬礼？”他又说。 　　“这是我的荣幸。”卢瑟回答。 　　真是太奇怪了，托尼想，他又报了一遍葬礼举行的时间和地点，卢瑟并没有说太多，只是简单地表示自己一定会准时到达。 　　“斯塔克先生是非常优秀的科学家，我一直非常尊敬他们。”卢瑟在最后说，他的声音不像是面对面的时候那样饱含感情，充满煽动力，反而有了另一种笃定的力量，“斯塔克夫人也是非常优秀的女士，她对自己的事业规划非常现实和精确。” 　　托尼没有吭声，他默默地听完了卢瑟的话。 　　然后他忽然之间就意识到为什么这些人都能和卡尔成为朋友了，正像是他在玩乐之际和卡尔说过的那样，失去父母显然让这些来自不同城市、接受不同教育的人有了某种共通的联系。 　　而这种联系，是过去的他无法理解，现在的他不愿理解的。 　　他苦笑了一下，随手将手机扔到了一边，只觉得现在做什么都提不起力气。 　　但在这么做之前，鬼使神差的，他打开了那条卢瑟发给他的短讯。 　　“斯塔克公司需要你。” 　　蝙蝠洞中，挂断电话的蝙蝠侠开始搜索斯特克夫妇那场车祸发生的缘由。 　　政府所给出的监控器损坏这样的理由毫无说服力，民众不相信，卡尔不相信，托尼不相信，莱克斯也不相信，卡尔是知道霍华德和玛利亚都还活着，所以不会多做什么，还要替暂时住在泽维尔学院中的夫妻俩打掩护；莱克斯是根本就不在乎托尼的父母有没有出事，会对托尼和颜悦色地进行安抚完全是看在卡尔的面子上。 　　至于布鲁斯？他管这件事，并非是因为他有太多的善心和精力，也不是因为他和托尼的关系有多亲近。 　　大概他只是因为当年那个八岁的男孩既无法阻止惨剧发生，也无法在未来的日子里找到造成惨剧的那个罪人的执念。 　　八岁那年噩梦般的夜晚已经过去了十六年，他终于不再对一切无能为力。 　　这一次，他要为托尼．斯塔克夺回真相。 　　阿尔弗雷德了解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在想什么，他没有过多地言语，只是静静地打扫干净房间，然后去厨房做了小甜饼。 　　当老爷工作累了，他会需要一些甜食来补充体力。 　　所有人都等待着第二天，而就在这个时候，卡尔接到了绿灯侠哈尔的电话。 　　“我发现银河护卫队的活动痕迹了！”哈尔在电话的另一端兴奋地说，“他们最近一直都在宇宙里飞来飞去，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具体是在找什么我还不清楚，不过我知道他们会时不时地回一个自由交易区，那里好像是他们的一个据点。” 　　“请把坐标发给我，他们一出现就联系我好吗？” 　　“可以。”哈尔答应了下来，他犹豫了一下，“但是可能时间不会很及时，我最近回到地球了，正在找工作。” 　　卡尔关心地问：“不打算继续做绿灯侠了吗？” 　　“我没有，我只是忽然之间难以理解我为什么要继续执着宇宙。”哈尔说，一开始还不知道自己想要表达什么，但越往后说他的思路就越清晰。 　　“我一开始成为绿灯侠的时候以为我的工作会很伟大，保卫宇宙，拯救宇宙什么的，但是成为绿灯侠以后我才发现根本就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棒，因为宇宙的本质就是无序。很多时候我感觉我们就像是在极地进行研究的科学家，必须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瘦弱的小动物死去，仅仅是因为我们不能破坏宇宙的秩序，这种感觉太糟糕了，超人，太糟糕了。” 　　“我能理解。”卡尔静静地说，“所以你打算在地球上维护你心中的正义吗？” 　　“是的，宇宙的正义不是我的正义，他们认为混乱和痛苦也是秩序的一部分，而我不这么认为——我厌恶混乱，厌恶混乱带给他人的痛苦。我会不断抗争，至死方休。” 　　“这很好。”卡尔毫不犹豫地说。 　　他挂断了通讯，哈尔快乐而如释重负的声音还响在他的耳边，卡尔有些想要微笑，又有些无来由的失落。 　　神奇女侠已经有了从隐居中走出的迹象，蝙蝠侠已经在哥谭诞生，绿灯侠放弃了宇宙回到了地球，海王现在还不是国王。 　　除了钢骨、闪电侠还没有得到自己的能力，正义联盟始终屹立不倒的七位巨头都在觉醒之中。 　　是时候该超人出场了，他想。 　　一想到正义联盟，他就觉得心中快乐和酸涩缠绕在一起，两者难分难舍。 　　傍晚时分，他穿着制服飞到了泽维尔学院。 　　斯塔克夫妻的到来给这个总体年龄非常年轻的学校带来了很多欢笑，一开始小变种人们还有些害怕这对夫妻，但在霍华德为他们做了一些有趣的科学小实验，玛利亚为他们表演了格斗和射击后，学生好老师都很快和他们熟络起来。 　　这里面汉克教授对斯塔克先生尤其尊敬，他们攀谈了几句以后，汉克就带着霍华德去了他自己的实验室，询问了霍华德一大堆关于机械和实验设备的问题。 　　没办法，虽然校长X教授一再向他表示资金一直都够用，但深知养育这一学院的变种人有多困难的汉克一直都有努力地在可允许的范围内节省经费，许多已经落后或是损坏的设备，他都是维修和养护以后继续使用的。 　　现在霍华德来了，他们就可以一起对某些设备进行拆卸和改装，并且还能扔掉一大堆他不舍得扔掉的实验器材。 　　一辈子都没有缺过实验资金的霍华德简直要为这个实验室里的设备咋舌，倒不是说东西有多陈旧古老，是汉克教授对所有材料和工具的珍惜和爱护，还有他对于各种资料的珍爱和自己保存让他感到敬佩和惊讶。 　　汉克向霍华德展示了一小部分他对变种人的研究。 　　给出的都不是什么绝密的信息，实际上，身为神盾局的上层，霍华德有权限查看许多标注为绝密的资料，汉克给他看的都是霍华德早已知道的东西。 　　“这里面有很多数据都是从变种人实验室里拿到的，是超人给我们的。”说到变种人实验室的时候汉克的眼神黯淡了一下，不过很快他就打起了精神，“我很不想承认，但这些数据非常有效——我找到了抑制变种人能力的试剂配方，服用后能够长时间保持正常人的状态。” 第96章 　　“然后呢？”霍华德敏捷地反问道，“只是抑制而已？抑制是暂时的，变种人最需要解决的是能力暴动的问题，单纯的抑制能力是否会在一定时间后失效，或是造成更强烈的能量暴动还是个未知数。” 　　“不，我所说的‘抑制’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汉克轻声说，“而且这份药剂本身其实是某种变种能力才能造成的结果，我只是提取了那份能力的些许频波，然后将它们注入药剂里。” 　　“怪不得你就这么告诉我。你不怕我找到那个变种人是谁，然后强行带走？” 　　“你做不到。”汉克淡淡地说，他好像被霍华德激怒了，但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就只是自顾自地收拾着东西，同时低声说，“你试探我也没用，我并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霍华德摇了摇头，“我对变种人没有太多兴趣，当初有人提出‘X武器’计划，想要制造有强大攻击力的变种人，并将他们训练成武器，我是坚持反对的那一个。我从来都不赞许类似的计划——美国队长的故事本质上是一个悲剧。我对超人更感兴趣一些。” 　　汉克短促地笑了一声，说：“你们抓不到超人的。” 　　这句话让霍华德的眼神锐利起来。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 　　“告诉你也没什么。”汉克冷淡地说，“就像我们都知道的那样，超人几乎没有弱点。他会飞，五感都超乎人类想象的灵敏；他刀枪不入，任何已知的武器都无法损伤他的皮肤。他能制冷和制热，并且这两项能力都非常强大，他能在几个呼吸里冷冻一整个着火的森林，也能在一瞬间融化掉跟踪他的卫星——这是他做过的事情，我们都知道这只是一个能力的展示和小小的警告。” 　　他还能在毫无防护的情况下在宇宙中飞行，不需要空气，不畏惧宇宙辐射，霍华德想，他看了一眼汉克，不清楚和超人关系亲密和变种人们是否知道这些。 　　但他也没有提醒。 　　参观过汉克的实验室以后时间已经很晚了，汉克带着他去了学校的食堂，他们吃了一点晚餐剩下的炸鸡和披萨，最后也是由汉克带他回房间。 　　“怎么了，安吉拉？最近开心吗？” 　　路过一个小小的花园的时候，霍华德听到了一个极其温柔而富有磁性的声音。 　　他还记得那个小女孩，安吉拉，即使在怪人频出的泽维尔学院，她也表现得有够特立独行。 　　从不主动和任何人说话，从不主动做任何事情，上课的时候永远安安静静地待在角落里，课后活动时会找一个阳光很好的地方默默坐着，她看你的时候，也会给你一种她根本就没有注视你的感觉。 　　但这个极其安静的小女孩在学院中的人气竟然非常高。 　　学生们乐意和她打招呼，即使她只会用空茫的神色看着他们然后轻轻地点一下头。 　　聚餐的时候她不会被围在最中间，但是所有人都不会忘记她，学生的眼神总是有意无意地看过去，然后又收回来，继续兴高采烈的玩闹。 　　从性格上看霍华德实在是找不到她有什么特殊之处，而在泽维尔学院，受欢迎有很多种原因，其中一个就是她的变种能力。 　　她一定有什么特殊的、不可或缺的能力，才让她的地位在学院中这么特殊。 　　霍华德对变种人其实没什么恶意，也不打算刺探他们的内部消息，但一个顶级的科学家总是具有强烈的好奇心的，他下意识地停了一下脚步，朝着安吉拉看了过去。 　　汉克教授也跟着停下了，他没有阻拦霍华德。 　　霍华德对上了一双天空般广袤和温暖的蓝眼睛，几乎在他锁定对方的同时，那双眼睛的主人就意识到了他的注视，直起腰看过来，冲他们露出一个微笑。 　　“晚上好，斯塔克先生。”他用一种沉稳而具有力量的语调说，“很久不见，汉克。” 　　“很久不见，超人。我正要送斯塔克先生去他的房间，就是安吉拉隔壁的那个，如果你打算送安吉拉回去，不然顺路送一下斯塔克先生？” 　　“霍华德就好。”霍华德赶紧说，尽量用一种不引人注目的视线打量着超人。 　　在极其短暂的失语和震惊后，他很快就回过了神，并且迅速明白过来，这是一个能够接近超人、了解超人的绝佳时机。 　　说句实话，霍华德都有些感激那些派出杀手追杀他们的人了。 　　要不是被追杀，又被卡尔送到泽维尔学院里来，霍华德知道自己绝无可能在短时间里见到超人。 　　即使已经年过五十，他也必须得承认自己会在这具身体面前摈住呼吸，因为它无疑体现出一种纯然的健美。 　　精瘦修长脖颈和脖颈下方的锁骨尖暴露在外，更多的地方则被红披风挡住了，可这不妨碍霍华德看出他几近完美的肩颈比例；向下看是弧度精妙的胸肌，整齐而分明的八块腹肌，无疑蕴含着极为恐怖的力量；超人，他站在地面，双腿结实有力，霍华德能透过紧身衣和他站立的姿势看见那下面异常标准的饱满肌肉。 　　很多时候人们都不会把力量和美感联系到一起。 　　可作为一个精通机械的科学家，霍华德非常清楚——真正强大的武器，往往意味着和谐、匀称、精准，而符合这三点的体魄，无疑都展示了强悍的美。 　　“你好，霍华德。”超人对他稍有些过火的注视毫无所觉一般。 　　他大概也习惯了，霍华德腹诽道，毕竟超人从五年多以前开始就一直穿着样式近似的紧身衣满世界飞来飞去。 　　最初他出场的时候衣服明明还没有那么贴身和紧，只是近些年他穿得越来越过火，活似个服装展览室一样。 　　玛利亚竟然还保存了好几张超人飞行的图片！ 　　说起这件事霍华德就是个气，他不再站得远远地看着，而是大大方方地靠近了两人。 　　超人对他的接近没有多余的动作，他只是微笑着看着他，那个叫安吉拉的小女孩站在超人身边，用一只手抱着超人的手臂，仰着头注视着霍华德面孔。 　　动作里依然带着轻微试探的霍华德忽然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些傻。 　　他索性完全放开了，大步流星地走到超人的身边，对他说：“你就在这里陪着小孩子玩？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事情总是很多，事情永远做不完。”超人说，“陪小孩子玩也是一项重要的任务，有时候这甚至比拯救世界和打捞自己的挚友还要重要。” 　　霍华德的脸立刻就黑了：“你又知道什么？” 　　“我什么也不知道。”超人的回答心平气和。 　　他弯下腰，将小女孩儿抱在怀中，那动作恍惚间和抱起来一只猫没什么两样，安吉拉像是很习惯被这么抱着似的，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超人就一手抱着她，一手向霍华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请吧，我送你去你的房间。” 　　霍华德眯起眼睛看了超人一会儿，跟上了超人的脚步。 　　“我们一直都找你，也试着联络过你，但你从来没有给过我们回应。”他试探着问起了问题，“我们以为你对政府非常反感，只是没有万磁王那么严重。” 　　现在公开的超人类势力并不多，变种人兄弟会和X战警是最引人注目的，因此在说到“反政府”的超级人类时，万磁王总是会被拿出来举例。 　　“我不反感‘政府’。我仅仅反感现在实际掌控了政府的一小部分人，那少数几个永远只知道控制、征服，并且从来不认为自己的手段反人类的人。”超人说，他的声音和他的脚步一样不急不缓，“如果现在入主白宫的人能够更聪明一些，我会非常愿意和政府进行合作。” 　　“你的话听起来非常诚恳，但是你的行为可不是如此。”霍华德说，这时候他不再是自己了，他是政府的代表，是神盾局的创始人之一，“你没有表现出一丁点对政府的尊敬。” 　　超人停下了脚步，转身正面和霍华德相对：“我会尊敬某些人，是因为那些人确实做了值得尊敬的事情——变种人实验背后究竟有没有政府的手笔，我想您比我更清楚。我不尊敬政府，是因为他们不值得尊敬。他们根本不配为人。” 　　霍华德在超人直视的压力中勉强维持住了颜面没有后退，对超人的指责他实在是无话可说。 　　是的，尽管在和超人交谈的时候他像是一个政府人员，但实质上他根本就看不惯某些人的举措，更看不惯某些人狂热地试图将超级人类们全都控制在手心的行为。 　　政府的力量永远要大过个人，才能维持社会的秩序，这一点霍华德从不否认，可看看高层为了让政府的力量大过个人都做了些什么吧。 　　灭绝人性的实验，恐怖活动，制造顶级的武器然后将武器的制造者杀死灭口；隐含着压迫和歧视的政策，若有若无的政治思想宣传，随意操纵舆论和民众的思想……诸如此类的事情数不胜数，而且已经很难用这些人是在追求国家的和平和安定来说服自己。 　　他们的行为明显是出于身为权力者却在超级人类面前十分弱小的恐惧，带着非常明确的狗急跳墙一般的慌忙和仇视，霍华德从中没有看到丝毫身为上位者的冷静和自持。 　　就像卡尔吐槽的那样，这个世界的美帝政府是最愚蠢的政府机关。 　　欧洲、亚洲等等国家都能维持好异常人士和普通人之间的平衡，只有美帝做不到。 　　超人还看着霍华德，被他注视的人只觉得背后全是冷汗，超人距离他还很远，而且没有表现出丁点的恶意，可他依然控制不了自己的恐惧。 　　那是最为本能的恐惧，是一个渺小的人类在庞然大物面前本能的敬畏。 　　他感觉到害怕，随之而诞生的就是一种心理和生理上双重的攻击欲。 　　是的，人类有在恐惧和巨大的力量面前臣服的本能，但人类也有在浩瀚的宇宙面前勇往直前的本能，有在受到压迫时摧毁强权和强者的本能，多数人所拥有的本能都是前者，但极少数人，就如同霍华德这样的科学家、反叛者，他们心中燃起的是征服和毁灭的狂火。 　　而超人，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人类的压迫。 　　这么想非常不合时宜，可在这一瞬间里，霍华德由衷地理解了为什么美帝的政府如此愚蠢。 　　无论是能够操控地球磁场、入侵所有人大脑的变种人，传说中存在于另一维度的神，在海洋深处秘而不宣的国度，还是目前为止毫无弱点的超人。 　　他们都太强大了。 　　那是地上的科学技术或许要追赶上百年、近千年才能赶上和超越的强大。 　　“你的房间到了，就在你背后，霍华德。”超人说，他微微地笑了一下。 　　霍华德看不清楚这个笑容里是否有什么情绪。 第97章 　　“你救了他，他还想杀你。”安吉拉说，“你救过的很多人都想杀你，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救他们呢？” 　　她坐在床上，依依不舍地握着卡尔的小指。 　　“因为我是超人。”卡尔说，他摸了摸安吉拉的头，“我是超人，而超人必须在道德上近乎完美。超人不能生气，哪怕只是轻微地皱眉，都会有人因此惶恐不安；超人不能失控，哪怕一丁点，因为超人失控会引起巨大的灾难。” 　　“你做到了，但他们还是想杀你。” 　　“因为就算我做到了，我依然是超人。”卡尔说，“超人就意味着崇拜和仇恨。” 　　安吉拉点了点头，她看着卡尔，沉默了片刻，又举高了手臂。 　　“抱。” 　　“不想睡觉吗？”卡尔就把她抱了起来，“走吧，我带你去看星星。” 　　第二天，他准时参加了斯塔克夫妻的假葬礼。 　　从表情看托尼没什么情绪，来现场的人并不多，一些董事来了，霍华德在军方的朋友来了，神盾局另一位还活着的创始人，佩姬．卡特也来到了现场。 　　托尼只对她露出了一点笑模样：“佩姬，很多年没有见到你了。” 　　“我可不好意思在你面前亮相，托尼，我已经老了。”佩姬微笑着说。 　　她确实是老了，但她是老得非常美的女人，穿着送葬的黑裙，戴着修长的黑手套，款款走来时依然是少年梦中情人的模样。 　　那种惊人的瘦削所展示出的骨感优雅，会让人联想到服装设计师笔下那些比例夸张、完全为了美艳的长裙存在的人体画像。 　　“你好。”卡尔露出一个女人和老人都会喜欢的可爱笑容，“我是卡尔，霍华德和托尼的朋友。” 　　“我知道你，亲爱的，霍华德提起过你想要为史蒂夫拍摄电影，但终于，你的故事会符合实际——我在他的生命中占据了太少的比例，而人们总以为我占据了太多。”佩姬将眼神放到卡尔的身上。 　　她用上了年纪的人和美丽的女人特有的专注眼神慢慢打量着卡尔，随即脱下一只手套，冲他轻轻伸出了手。 　　卡尔矜持地握住她的几根手指，在她的柔软枯瘦的手背上印下轻柔的一吻。 　　托尼就这么被晾到了一边，他几乎是目瞪口呆地注视着卡尔和佩姬相谈甚欢的这一幕，扭头问走到他身边的布鲁斯：“‘五年好兄弟’，他一直都这样吗？” 　　“如果你是说他永远能认识新朋友这件事，是的，他一直都这样。”暗地里把卡尔所有公开和半公开的行程互动查了个底朝天的布鲁斯说，“他精通‘一见如故’的技能，而且，我得说，他永远能找到好听的话说出口。” 　　来参加葬礼，服装上实在是没什么可选择的余地，而且穿得不够严谨和非常失礼，因此托尼和布鲁斯这两位从来都爱穿什么就穿什么的花花公子都难得地穿上了黑色的正装，胸前配着白花。 　　他们站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卡尔开开心心地和佩姬谈起了美国队长的事情。 　　“我原计划里美国队长的电影要过上好几年才会继续拍摄，但是既然霍华德他……”卡尔的笑容收敛了一点，但也没有非常难受的样子，“既然他现在看不到电影的效果了，我就可以不管他的意见随便拍啦！” 　　“我可还活着呢，亲爱的，虽然我也过不了多久就会去陪伴我的史蒂夫和我的挚友了。”佩姬笑起来。 　　卡尔望着她，说：“霍华德离开我们，您好像不是很难过。” 　　“我为什么要难过呢？他带着他最爱的玛利亚，他们这辈子也活得足够辉煌。”佩姬说，“亲爱的，我可是个特工，战争年代我每天都在送走我的挚友，和他们相比，和史蒂夫相比，甚至和我相比，霍华德都是最幸运的那一个。” 　　“她快要死了。”最后到场的莱克斯说。 　　他轻描淡写地扔下了这个重磅炸弹，不顾托尼货真价实和布鲁斯伪装出的震惊神色，又看了看托尼和布鲁斯，在心里估量了一下，然后不紧不慢地走到了托尼的身边站定。 　　托尼和布鲁斯他都不太喜欢，但相比起来，明显是心情抑郁的托尼比布鲁斯安全一些。 　　这世界上有几个人，会因为在年幼的时候目睹了亲生父母被劫匪射杀，就在十岁刚出头的时候离家出走，满世界学习格斗和侦探技巧，然后回到哥谭那个从根子开始腐朽的城市，把自己变成一个阴森森的蝙蝠？ 　　哦，无意冒犯，但他当然得好好查一查那些蓄意接近卡尔的人。 　　韦恩家年轻继承人的不对劲是莱克斯早就发现的事情，但他这些年里一直不怎么关注哥谭，也不怎么关注那些普通人类，他的多数精力都放在那些频繁留下痕迹的超级人类上。 　　兄弟会和泽维尔学院是最难侵入，也是目前超级人类势力最为强大的两个组织，几乎可以说，只要能了解这两个组织的动向，就能一定程度上了解整个超级人类圈子的动向。 　　而且这些年里变种人的发展壮大无疑有着超人的出力，在涉及到超人的时候，莱克斯总是会非常、非常具有耐心。 　　以及非常致命。 　　正是因为对变种人们十分关注，莱克斯才发现了一些隐秘的消息，关于斯塔克夫妻们的生死的消息。 　　这夫妻两人还活着，他们被变种人救了。 　　具体是什么情况莱克斯还不清楚，因为学院中有精通心灵感应能力的X教授，他对泽维尔学院的所有处理都非常低调，尽量不引起注意，目前他知道的，就只有这夫妻俩被变种人们救了，玛利亚毫发无损，霍华德受了一点伤，但也脱离了生命危险。 　　卡尔在其中扮演的角色非常有趣，从霍华德车辆中安装的安全系统显示，他是最先收到求援信息的人，然后紧接着他就电话联系的X教授求救——卡尔为什么会认识X教授？这不寻常，但思考到卡尔惊人的好人缘，莱克斯对此几乎毫不吃惊。 　　这两人所参加的派对和宴会都很少，但有所重叠，卡尔和X教授是同任何人都谈得来的性格，或许他们就是这么认识的。 　　这不是事件的重点，事件的重点是卡尔帮着斯塔克夫妻俩欺骗了整个世界。 　　神盾局和美帝更上层确实，近些年对霍华德夫妻俩有很多意见。越来越多的人认为霍华德的那一套不顶用了，认为霍华德的思想已经落后于这个社会，认为老人家需要让贤。 　　这其中九头蛇的煽动起了很大的作用，被全方位渗透的神盾局完全被带着走，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霍华德或许对此隐有预感，只是不敢确定。 　　就莱克斯看来，老斯塔克确实比不上小斯塔克的思想灵活，还有些固执可笑的在二战时期里诞生的正义观念，可他的经验和智慧依然是神盾局中的其他人以及整个九头蛇组织都望尘莫及的，遭受刺杀以后，霍华德和玛利亚的反应漂亮得他都要鼓掌赞叹了。 　　在任何地方，时间和资历都是一笔不小的财富，谁也不知道从二战时期一直屹立不倒的斯塔克们留有多少后手，因此只要霍华德活着一天，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就不敢轻举妄动，最多做些小动作试探霍华德的底线。 　　而现在，霍华德和他的妻子“死了”——这件事足以震动整个美帝军部，甚至吸引全世界大小势力的目光，不知有多少藏在幕后的眼睛对斯塔克夫妻留下的遗产虎视眈眈，摩拳擦掌地等待着大显身手，趁着这个神盾局陷入混乱的时机，九头蛇组织大可有所作为。 　　一步妙棋。 　　前提是斯塔克夫妻真的死了。 　　现在斯塔克夫妻被卡尔所救，这两人隐入暗处，九头蛇组织和他们在神盾局中的内应则由暗转明，妙棋就成了臭棋，九头蛇不死也要元气大伤。 　　不过莱克斯根本就无所谓，他在这件事上的态度完全中立，无论九头蛇还是神盾局最终斗败，他都有利可图。 　　这两个组织之间几十年来的恩怨情仇纠缠不清，诚恳一点说，世界上最理解对方的永远都是敌人，九头蛇组织全面入侵了神盾局，神盾局的两位创始人心里或许都有些了悟。 　　只是霍华德选择了按兵不动，佩姬选择了不管不顾。 　　就像莱克斯说的那样，她快要死了。 　　年轻的时候她受过太多伤，为神盾局操劳太重，身体上的亏损已经无法弥补，她的腰杆挺得再怎么笔直，都只是一种回光返照，她的整体已经岌岌可危，一点轻微的流行感冒就能置她于死地。 　　而将死之人，要么是孤注一掷赌上一切去完成自己的心愿，要么就是忽然将一切都看开了，无所谓了，只等着死神降临了。 　　斯塔克们都是前者。 　　佩姬是后者。 　　“……您说的对我很有用，佩姬。”卡尔低而柔和地说，“我会努力拍出一个还原真实历史的美国队长。” 　　“噢亲爱的，不必如此，不必如此。为什么不在电影里多放一些美好的东西呢？史蒂夫是个优秀的军人，是个讲义气的好朋友，但他不是一个好男友。”佩姬露出一个细微的笑容，“告诉这个世界，他是个军人，是个好兄弟，这就够了——他的电影里不必有我。” 　　“但你对他来说一定非常重要！”卡尔急忙说，“霍华德讲过，史蒂夫深爱你……” 　　“但他在我的人生来里不重要，他只是我的前男友，还不守信用地欠了我一场舞。”佩姬扬起嘴唇，眼里隐有泪光，语气却斩钉截铁，“我为什么要做他电影里的配角？” 　　哇靠。 　　卡尔想，她真是又美又帅得爆表。 　　“那么——那么为您拍摄一部电影如何？”卡尔说，“《特工卡特》。就叫这个。这部电影和美国队长的电影同步上映，两部电影里有大概十分钟关于对方的情节，而这两部分从你们各自的角度拍摄，两部电影里，这十分钟的内容彼此映照，相互补足——你看，你们都有丰富精彩的人生，又都参与了对方人生的一小部分。” 　　在那十分钟里，卡尔想，你们彼此深爱，矢志不渝。 　　不，不仅仅是十分钟，在往后的整个一生里，你都爱他。 　　是否英雄们的爱情都注定无法平等？ 　　他们的爱人总是爱得更深，付出也更多些。 第98章 　　佩姬凝视着卡尔的面庞，有那么一刹那卡尔确定她被这个提议打动了。 　　但她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微微一笑。 　　她走到前方坐下，卡尔目视她走远了，才转身朝站在他背后围观他和佩姬说话的三人走去。 　　他毫不疑迟地在莱克斯身边停脚。 　　“你说佩姬要死了是什么意思？”托尼正咄咄逼人地逼问莱克斯，“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为什么没有得到过消息？” 　　“保持冷静，托尼，这不是个秘密，只是你以前从不关心。”莱克斯淡淡地说，“卡特女士的身体一直都不好，近些年她断断续续地住了好几次院，医生已经向她下过三次病危通知书，但每一次她都奇迹般挺了过来。” 　　“现在斯塔克夫妻都离世了，她看起来没什么，但精神上已经垮了，或许下一次她就挺不过去了。”布鲁斯说。 　　托尼绷着一张脸没有吭声。 　　两具棺材都被停放在教堂的前方，神父已经就位，时间到了以后葬礼正式开始，托尼站到了最前方，面无表情地听着神父念的那一通溢美之词。 　　卡尔不想多想这场仪式是怎么过去的，托尼用铲子挖土的时候他终于忍受不了现场的气氛了，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人群，独自走到一边透气。 　　莱克斯跟了上来。 　　“你想过自己的死亡吗，莱克西？”卡尔头也不回地问他。 　　“没有，蜜糖，从未想过。”莱克斯毫不犹豫地说。 　　“那么……你父母的呢？” 　　这次莱克斯沉吟了一会儿，才斟酌着回答说：“想过，想过很多次。” 　　“是什么感觉？”卡尔问他。 　　他语气中纯然的好奇大胆到恶劣，就像他们两人都不是父母双亡似的。 　　可莱克斯的语气也像是他在谈论别人的事：“母亲过世时我年纪还小，感觉就像失去了一种我好像根本就没怎么拥有过的东西；父亲过世时我长大了很多，对他的去世，我深感遗憾和失落。” 　　“为什么？”卡尔追问他。 　　这不是一个合理适当的问题，可问话的人是卡尔，因此莱克斯并不觉得被人冒犯。 　　他只是凝神思索了数秒，想着要用什么语气说出他真心想说的话。 　　“我非常遗憾和失落，因为他死在病床上，而非死在我手中。” 　　这是心里话了，语气和音调都非常诚恳，尽管这话本身像个充斥着黑色幽默的玩笑。 　　他是如此温柔和坦荡……为什么他不能一直都如此温柔和坦荡呢？ 　　也许是因为我对他不够公正和诚恳。 　　我对他一直都不够公正和诚恳。 　　卡尔很清楚他在看待莱克斯的时候总是带着警惕，即使他们之间的气氛最为暧昧的时候也是这样。 　　但莱克斯的性格，他生性所具有的控制欲和摧毁欲，他生性对那些渺小民众的轻蔑和毫不在意，他对生命个体的漠视和肆无忌惮的狂妄态度，他确实在做的某些隐秘的挑拨离间的活动，都让全心全意的信任变得极为艰难。 　　而且卡尔实在无法全心全意地信任某一个人。 　　他甚至不相信他自己，所以才会送给布鲁斯一块能杀死他的氪石。 　　“你恨他吗？他对你很不好？我记得你说过他是个暴君。”卡尔像个普通人一样询问，他不对莱克斯刚才说过的话发表任何意见，只是轻描淡写地忽略过去，“但是……你总是在说话的时候提起你的父亲，莱克西，你到底是爱他还是恨他？” 　　他假装没有听懂莱克斯对于“弑父”的强烈渴望，于是莱克斯也不多说这个话题。 　　“我不喜欢谈论我的父亲，蜜糖，在我的整个童年和青少年时期，他就像一个疯子一样，要求我做到任何一件他所希望的事情，无视我的个人意愿，无视我的个人感情，无视我的所有述求和意志，在他眼里我大概只是一种带着他的血脉的工具，一个他用来炫耀自己的王冠的展台。”他说，语气里有极其轻微的停顿和神经质，“和他有关的任何东西都让我觉得……觉得忍无可忍，蜜糖，他让我觉得忍无可忍。” 　　但你保留了家中所有和他相关的东西，保留了所有带着他的痕迹的事物，当你回家的时候你会经由那些和他去世前一模一样的陈设回忆他，就像他还在你的身边一样。 　　卡尔侧过头看着莱克斯，莱克斯静静地远眺着前方，极为罕见地没有回卡尔以注视。他的眉峰轻微地抽动着，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感情。 　　他闻起来既癫狂又悲伤。 　　卡尔不能确定他究竟是爱他的父亲还是恨他的父亲，就像他从来没有真正确定过莱克斯到底爱他还是恨他。 　　也许对莱克斯来说，这两种感情是一体的。 　　所有他对莱克斯的了解都只是沉默的关注，他在无数个平行世界中捕捉那些莱克斯留下的痕迹，然后将它们和他的莱克斯进行对照，他看到的太多，不同人之间的资料不会混淆，他的感情却会混淆。 　　“莱克西。”他低声说。 　　此刻唯有呼唤莱克斯的名字，才能令他感到些许真实。 　　“你呢？”莱克斯说，“我从没有问起过你关于你的父母的事情，蜜糖，但今天或许是我们向彼此坦白的最后时机——错过今天，我们就再也没有机会谈起关于我们已逝的父母了。” 　　或许今天是我们向彼此坦白的最后时机。 　　卡尔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对一个氪星人来说这种程度的惊慌失措是非常危险的，他几乎用尽了全部的控制力才没有让自己惊慌失措地飞走。 　　“我的父母……我的爸爸和妈妈……”卡尔停了一下，像是陷入了悠长的回忆，“他们非常爱我。是的，他们不怎么回家，但是他们非常爱我，每一天我们都会和彼此说话，现在想想，我根本记不起来我们都说了些什么。我们只是说话，然后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又好像一切都已经发生。 　　他们默默无言地站了一会儿，卡尔展开手臂，将莱克斯轻轻楼到了怀中，莱克斯毫无反抗地任由他这么做了。 　　布鲁斯还站在队伍里，托尼已经退到一边，接下来的掩埋工作不属于他。 　　“我很遗憾。”布鲁斯对托尼说。 　　“闭嘴。”托尼简单地回答他。 　　所有人都只是站着，或真或假地哀悼。 　　整个下葬的过程都显得安静而肃穆，事后人们能够在悼念的派对上因为和霍华德、玛利亚有关的趣事笑出声来，可下葬时保持悲伤依然很有必要。 　　确实也没人能在这一场合笑出声来。 　　“如果你需要帮助，请不要客气。”这是布鲁斯离开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托尼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扯了一下嘴角，居然说：“我知道了。” 　　转头他就联系了卡尔，劈头盖脸地说：“我这边现在有很多事情需要有经验的人来处理，亚历山大借我用用，还有我的资金缺口，暂时先帮我补一下。” 　　“好的。”卡尔回答他，“你是要忙什么？这个时候你还把工作全都推给别人？托尼，连我都知道你们公司里有些董事在打什么主意，你的位置很危险，不过这不重要，我和莱克西都会帮你的忙，布鲁西也绝对不会坐视不理，而且你的秘书真的很厉害，记得给她加工资——我很担心你的状态，你确定你没有问题？” 　　托尼一语不发地挂断了电话。 　　“贾维斯！”他喊道。 　　“是的，先生。实验所需的资金已经全部到账，实验室已经准备完毕，随时可以使用。” 　　“我工作的时候不需要人打扰，拒接所有电话和消息，不要给我发送任何新闻。”托尼说，“在我自己出来以前，谁敲门都不许他们进我的工作间。” 　　“是的，先生。” 　　托尼深深地呼吸了两下，指挥着他的机器人小笨手给他搬了几箱啤酒进工作间，确定实验室里的冰箱中储存了足够他维持生命的食物，然后干脆地锁上了大门。 　　整个世界都被他隔绝在外了，这一刻起他心里只有科学，甚至没有他自己。 　　“来吧，来吧，来吧。”他喃喃说，“什么都别想，只是完成它。” 　　他一头栽进了工作。 　　斯塔克公司，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就这么被交到了他年轻的女秘书佩普和艾尔集团的总裁秘书亚历山大手上，真正的斯塔克继承人窝在自己的小天地中做着实验，而佩普和亚历山大则为他忙得团团转。 　　当然，焦头烂额的人主要是佩普。 　　亚历山大是对这种轻车熟路的，他已经经历过一次了，也正是在他和艾尔集团的鼎力相助，莱克斯集团、韦恩集团隐约的扶持和维护之下，从葬礼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公众面前的托尼．斯塔克才成功地拿到了应属于他的东西，斯塔克集团的实际掌控权。 　　和绝大多数的斯塔克公司股份。 　　说起来这也是一件惊掉了大家下巴的事情： 　　在一家世界级的公司经受巨大动荡的时候，排名在这家公司之下的另外三个巨擘级别的世界级公司，第一时间做的事情竟然不是狠狠地在它身上咬上一口，而是迅速帮助它控制住了股价和整体局势。 　　这是何等的有病啊！ 　　吃瓜群众们感叹不已，有人说没想到老斯塔克还有点门道，肯定给他的独生子做了安排；有人说原来托尼．斯塔克的人际关系这么好，大家都是被无聊小报误导了，真以为托尼．斯塔克在豪门里没几个朋友；还有人说肯定斯塔克私下里给另外三家公司许诺了什么，不然大家在商言商，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帮他的忙…… 　　直到一篇新闻稿以惊人迅猛的速度跳进了大家的视野。 　　星球日报当日头条：《卡尔．艾尔和他的“男朋友们”》。 　　吃瓜群众们这才醍醐灌顶，对呀！卡尔．艾尔可是出了名的人缘好、朋友多，托尼就只有他一个被大众熟知的朋友，这件事显然是卡尔在出力啊！ 　　就是这个标题……好像不太对劲？ 　　是为了节省版面？为什么不写“男性朋友们”？ 　　然后读者们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篇文笔精妙，分析有模有样，看起来还挺正经的新闻，来自星球日报的娱乐频道。 第99章 　　露易丝在知道这篇稿子存在的半分钟后就给莱克斯打了电话，向他表示：“这篇稿子和我没有任何关系，绝对没有，我都不想让它过审——是我们的主编佩里觉得写得很好！他还觉得这个标题非常有趣！” 　　莱克斯在电话的另一头高深莫测地沉默了片刻，说：“我无法理解你为什么要向我强调这个，莱恩小姐，这篇报告根本就不是你的风格，我很清楚。” 　　是啊是啊你心里清楚，但你会不会迁怒我我就不清楚了，露易丝腹诽了几句，就赶紧找了个借口，挂断了电话。 　　茉西小姐站在自家老板的对面，怀中抱着一叠文件给自己壮胆。 　　但莱克斯似乎没有生气，他心情还挺好的，看过那条新闻后，他还微笑着翻阅着他放在电脑中的东西。 　　“茉西。”他低而柔和地开了口，仿佛忽然起了谈性，“你跟着我工作了多久了？” 　　“七年了，老板。”茉西迅速回答说。 　　“已经七年了。七年时间，足够你了解莱克斯集团和莱克斯．卢瑟这个人吗？告诉我，你觉得我是个什么人。别有心理压力，尽管说，你知道我不会生气的。” 　　“您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老板。您的智慧世上绝大多数人都望尘莫及，您擅长所有能够通过学习和了解的事情。您富有耐心。您意志坚定。您是最不可思议的人。您是现代的亚历山大大帝，终将征服一切。” 　　莱克斯的法律名是亚历山大．卢瑟，但他更乐意旁人称呼他为莱克斯，就像本名为安东尼奥的托尼更喜欢被人叫昵称托尼。 　　茉西的赞美无疑是极其精妙的恭维。 　　“但是呢？”莱克斯静静地说。 　　“没有但是，没有转折，老板。这就是我眼中的您。” 　　“但是始终有但是，茉西。”莱克斯微笑起来，阳光照在他的面孔上，让他的另半张脸盛满了阴影，“你称赞我是不朽的亚历山大大帝，可亚历山大大帝远征之前也曾解开过‘所罗门王结’。你知道这个典故，是吗，茉西？” 　　“是的，老板。” 　　作为世界上最传奇的君主，亚历山大大帝这一生征战的十一年里从未有过败绩。他的整个一生极具有戏剧色彩，关于他的传说也数之不尽，其中最为有名的一个故事，就是所罗门王结。 　　几百年前，弗吉尼亚的戈迪亚斯王系了一个复杂的绳结，预言说谁能解开它，谁就会成为亚细亚王。数百年中无数人前仆后继，却无一能够解开绳结，年轻的亚历山大大帝来了，抽剑将它一剑劈开，这保留了数百年的谜题就此被解开，而亚历山大大帝也果然征服了亚细亚地区。 　　人们将此结称为所罗门王结，用它来代指所有困境。 　　“超人——他就是我的所罗门王结。他是我的一切疑难问题。要想解决他，只能连根拔起、彻底斩断。” 　　他终于说出了这样的宣言，仅仅是向茉西宣称他对超人的敌视和厌恶，莱克斯都激动得声音打颤。 　　“是的，老板。”茉西毫不疑迟地说。 　　不然她说什么呢？在老板明显已经陷入某种狂热情绪的时候，她只能说是的老板。 　　“看着吧，茉西，好好看着，明天的新闻头条会让你大吃一惊——好吧好吧，本来这件事不会被我安排在明天的，但是今天的头条让我不太愉快，所以我想，压下一个大新闻的最好方法是什么？”他微微一笑，“BOOM！另一个大新闻。” 　　超级新闻。 　　茉西心里有种不太美妙的预感，这预感是如此强烈，而且比上次因为莱克斯随意挥霍资金而连续加班一个月之前的预感还要不详—— 　　难道这一次老板又做了什么需要她加班的事情？难道这一次她必须要加班两个月，甚至三个月？ 　　再见，茉西面无表情地想，再见，我漆黑浓密的长发。 　　熬夜使人脱发啊。 　　她悄悄在心里诅咒了一下老板：总有一天，老板，你会失去你漂亮的小卷毛。 　　如果她能知道第二天发生的事情……她绝对不会这么想！绝对不会！ 　　但谁能知道未来会发生的事情呢？在心里暗暗爽了一把过后，茉西就恢复了自己兢兢业业的本性，乖乖地从老板的手中拿走了所有应属于老板但实际上全都是由她在处理的工作。 　　与此同时，卡尔驱车去了泽维尔学院。 　　他是去探望斯塔克夫妻的，不过名义上是受到了X教授的邀请，理由也很简单，X教授一直依靠泽维尔家族的祖产维持学院的开支，但随着变种人的不断增加，学院只出不进，目前已经捉襟见肘，他邀请卡尔，是为了寻求资金援助。 　　——卡尔．艾尔，可是世界知名的傻有钱代言人。 　　带自己朋友一起帮助竞争对手斯塔克公司，他那群朋友还真答应了，这件事已经不可思议到上了某个无聊的世界纪录的地步。 　　颁奖员还给卡尔寄了一张镀金的奖状。 　　不过这整件事里面，卡尔的举止其实和他本身的行为没多少违和感，韦恩家的少爷也一向是不着调的典型代表，他们俩会凑过去帮忙不是件怪事。 　　整个事件中最让人觉得难以置信的是莱克斯．卢瑟的反应。 　　他确实在大都会中有着相当的声誉，平日里一言一行也绝对堪称大都会市民楷模，更是远近闻名的慈善家，可他在商业上也委实手段精妙、眼光毒辣，按常理说，斯塔克集团经历这种级别的动荡，他是一定会狠狠从这个庞然大物身上咬掉一块大肉的。 　　他也确实做了些有利于莱克斯集团的事情，趁着价格跌破近几年的新低，他从董事会的手中收购了不少股份，也从斯塔克公司弄走了好几位中层骨干，然而这些热身般的小行动过去以后，莱克斯集团就按兵不动了。 　　不知有多少人对此感到大跌眼镜。 　　他们根本就不理解某个悲剧般的事实：在这个以漫画为基础的世界里，真正的有钱人根本就不在乎钱。 　　因为他们不是超级英雄，就是超级反派。 　　泽维尔学院的地址一直以来都是半公开的，所谓半公开，意思是能知道的人都知道，不能知道的人都不知道；能进去的人自然能进去，不能进去的人就算知道了也进不去。 　　卡尔在傍晚时分到达了这里，学院的大门自动打开，他灵巧地一打方向盘，把车停在了门口的位置。 　　“下午好，艾尔先生。”绯红女巫旺达出现在他的车边，冲他露出一个矜持的微笑。 　　初次以这个身份出现在泽维尔学院中的卡尔一愣，简直要为绯红女巫过来迎接他的待遇受宠若惊。 　　单论能力，旺达是和X教授同级别的变种人，论人气，长得漂亮脾气也不错的旺达可是地位仅次于琴葛蕾的学院万人迷。 　　“你好，”他说，露出招牌甜笑，“叫我卡尔就好，你是？” 　　“旺达。” 　　“你好，旺达。我是来参观学院的，嗯，你们的校长应该和你们说过。” 　　绯红女巫轻轻地点了点头，“他是说过。” 　　旺达直接领着卡尔去了学院最主要的建筑，也就是他们的教室。 　　和多数学校不同，泽维尔学院的学生多数即使是假期也不会离开学校，几乎所有学生都呆在学院中，卡尔来的时候是个周末，没有课程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地分布在泽维尔庄园里，卡尔路遇了不少长相奇特的年轻人。 　　旺达默不作声地观察着卡尔的反应，发现他虽然惊奇地注视着这些变种人，但无论是眼神还是神态都不算引人厌恶。 　　可能是因为他看谁都觉得惊奇，这样一来，和那些镇定自若的学生比起来，他反而更像是一个异类。 　　直白地说，旺达在心中思忖，这个卡尔．艾尔看起来还有些傻。但不是低智的傻，是和她弟弟快银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种没什么心机、直来直去的傻。 　　这种认知让她在面对卡尔的态度好了很多，她把卡尔送到了X教授的门前，离开前竟然还给了卡尔浅浅的微笑：“校长就在里面，艾尔先生，我就送你到这里了。” 　　卡尔点了点头，进门前，他轻微地犹豫了一下，然后问她：“刚才一路上偷偷摸摸地跟着我们那个灰头发的男孩子，是你男朋友吗？他好像有些误会我们，一直都在瞪我。” 　　旺达心说那个智障，面上还是迅速端起了笑容：“那是我的弟弟，先生，他只是对外人稍有些警惕。” 　　才怪。快银才想不到那么多，说不准是真的误会了艾尔先生的身份。 　　她把等会儿有空了去收拾一下弟弟的事情放在了心里，目送卡尔推开教授的办公室后，才放心地离开了。 　　“好久不见。”温暖的篝火中，教授含笑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呀，查尔斯——上次派对上我们都没说几句话。”卡尔用他稍有些破碎的气泡音说，“拉奥很思念你们，只是暂时抽不开身回来，等忙过这一阵子以后我就给他放个假，刚好也可以加深一下卡尔．艾尔和泽维尔学院的联系。霍华德和玛利亚情况怎么样？” 　　“精神稳定，非常安全，只是霍华德昨晚见过超人以后，状态有些不对。” 　　“噢。”卡尔并不把这个放在心上，他更关注别的，“艾瑞克最近还好吗？兄弟会已经将近半年没有大消息了。” 第100章 　　可能是因为性格上的差距太大，彼此对这种巨大的差距又特别心知肚明的缘故，卡尔和万磁王的关系一直都不冷不热的。 　　不能说他们的关系不好，万磁王显而易见地信任卡尔，暂且不说这种信任里有多少是因为X教授对卡尔的信任，万磁王一直都默认了卡尔是一个独立于他们两人的组织之外，同时也独立于普通人之外的特殊角色。 　　可能正是因为万磁王受到太多来自普通人群体的逼迫和残害，他对人的本性和恶劣有种本能的、根深蒂固的不信任。 　　他和X教授一样把事情看得很透，但不同之处在于，教授总是愿意去相信事情能够有更好的结局，不那么完美，但所有人都能勉强得到一定程度的满足；而万磁王把事情都看得太透了，性情又太激烈，不肯做出妥协——他不要那个不完美的、所有人勉强达成的共识，他要事情就按他设想的那样发生。 　　或许正是这样的偏激和锋利，让他在信任超人的同时，又对这一独立于所有势力的存在保持着警惕和怀疑。 　　超人对此心知肚明。 　　所以万磁王并不知道卡尔的真实身份，卡尔不放心告诉他，他始终很清楚人和人之间不同之处，同样是为了达成某个目标，有些人会给自己制定很高的底线，有些人的底线却非常低，甚至几近于无。 　　万磁王艾瑞克，他就是底线非常低的那种人。 　　他经历过的残酷事件，他的本性，这两者或是其一让他的心灵中有非常冷血的部分。 　　卡尔一直都有努力去做得更好，他努力做好超人，努力去维持人们对他的信任，谨慎使用自己的力量，同时还要尽一切可能去照顾人类的自尊心和发展的潜力，不让自己显得太过强大，不让自己像一片笼罩着地球的巨大阴影。 　　现在还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超人的存在。 　　但有时候他需要面对的那些怀疑和警惕，无论是来自政府还是个人，都让卡尔觉得他已经很累了。 　　超人出现在众人面前后会有更多人成为他的粉丝和拥趸，却也会有更多人厌恶他、仇视他，即使他刚刚将他们救出火海。 　　“艾瑞克？他最近忙着清理兄弟会。”教授轻轻摇头，“你也知道他以前是怎么管理兄弟会的，他一直对兄弟会的成员都严格要求，忽然之间放松下来，整个集体都出现了问题。过去还有拉奥帮他维持秩序，现在拉奥跟着你跑了，所有事情都要靠他自己处理，我也帮不上太多的忙。” 　　是有这么回事，卡尔隐约有些印象，一个一直都用极权手段统治的组织乍一松懈下来，过去被压抑的不满和愤怒的反扑是很可怕的。 　　万磁王当然能解决这些，他毕竟是现存的最为强大的变种人之一，只是这件事过后，兄弟会的伤筋动骨在所难免。 　　“我明白了。”卡尔说，确定教授知道艾瑞克那边的情况以后就不再多想，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我前段时间遇到了死侍，他当时情况不太好，而且复活以后又失忆了。你们可以关注一下他的情况。” 　　说起死侍，连X教授的表情也变得有些无奈，“我知道了，卡尔，希望他没有给你造成困扰。” 　　不，我不觉得他是个困扰，卡尔想，忽略掉他口里无处不在的消音词、总是在往下三路走的句子和碎碎叨叨的话痨以后，死侍其实还蛮可爱的。 　　而且死侍在清楚自己只是一个漫画角色以后，那种荒诞而又充满了戏剧性的行事方式，有时候丧得飞起有时候燃到爆炸的性格，他嬉笑怒骂里丰富多彩的感情，都让卡尔觉得非常亲切。 　　大概是本性使然，他永远做不到死侍这样的洒脱和疯狂，所以有时候会有些羡慕对方。 　　只是羡慕，是极为清楚自己永远不可能变成那样才会有的羡慕。 　　但卡尔没有提起这个话题，他只是甜蜜蜜地笑了一下，轻描淡写地说：“其实死侍人还挺不错的。” 　　他告别了教授，出门后没几分钟，旺达就从角落里闪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垂头丧气的灰头发男孩。 　　“旺达。”卡尔露出笑容，“还有……” 　　“皮特罗。” 　　“你好，皮特罗。”卡尔冲着男孩微笑，数秒后，他认出了没有戴护目镜的男孩，“快银？” 　　“是我没错，艾尔先生。”皮特罗有气无力地说，“对不起，我一开始还没把你认出来。” 　　说起这个皮特罗就后悔得不行，上次他真该好好记住艾尔先生的样子，而不是把注意力全都放在那个装在车前的投影设备上，如果他上次记住了艾尔先生的长相，哪里还会有这样的乌龙？ 　　他还以为姐姐真的找了个男朋友！ 　　毕竟最近这段时间里旺达一直都在和什么人鬼鬼祟祟地联系，他已经不止一次看到旺达一边微笑一边皱眉地在手机上敲敲打打，偏偏每次一被他发现，旺达就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地躲开，他试图用自己的速度跑过去偷看，还被旺达一巴掌扔出去老远。 　　皮特罗心里的好奇和紧张满得快溢出来了。 　　这情况很明显是旺达心里有鬼！ 　　不不不，他当然不是那种会阻碍姐姐谈恋爱的恶魔弟弟，如果旺达真的喜欢什么人，又成功地和对方在一起了，他只会欢天喜地地为自己的姐姐鼓掌叫好。 　　他也一点不担心旺达被什么人给骗了，这世界上能骗过旺达的人大概还没出生——他姐姐旺达聪明又机智，一肚子坏水儿……咳咳咳，总之就是他宁愿相信对方是被旺达骗到手的（比如旺达隐瞒了自己的变种人身份），也不相信旺达是被骗的那个。 　　不过话是这么说吧，毕竟女孩子在恋爱的时候普遍都心软温柔很多，所以皮特罗也不太确定旺达会不会出于对对方的信任忽略了什么可疑的细节，或是被爱情蒙住了那么片刻的眼睛，导致她没怎么看清那个可能在恋爱上花光了自己这辈子所有幸运的男人。 　　而且为什么旺达不肯告诉他自己谈恋爱了？！ 　　这件事才是最重要的重点！ 　　皮特罗表面笑嘻嘻，心里其实委屈得要死。 　　他知道他没有旺达那么心思细腻，也没有旺达那么多的心眼，老是被旺达嘲讽说傻瓜，可是过去旺达可从来不会瞒着他什么，旺达只会在凶巴巴地骂完他傻瓜以后，把事情从头到尾地向他解释清楚。 　　想到这里他就幽怨地看了旺达一眼，旺达正冲着艾尔先生微笑，看起来可温和大方乖巧了，根本不像是她平常的样子。 　　对于旺达和艾尔先生在谈恋爱的怀疑又死灰复燃，皮特罗的眼神在卡尔身上转来转去，搞不明白为什么姐姐对艾尔先生另眼相待。 　　“对不起，艾尔先生，皮特罗他没有恶意的。”旺达无视了皮特罗委委屈屈的视线，对卡尔说，“只说我们从小就一起长大，他对我的事情稍微敏感了一些。” 　　“我能理解。”卡尔笑起来，他笑的时候唇角稍微有点歪，因此看起来有点孩子气，又有点坏，“我有一个哥哥，我哥哥也是这样，对我的事情敏感得惊人。他叫亚历山大，拉奥应该和你们说过他，如果你有兴趣来我的公司工作，我哥哥和拉奥都会帮助你们的。” 　　没错，卡尔当然一眼就看出来了为什么旺达对他这么恭敬和客气。 　　虽然现在还没有成年，但旺达明显考虑事情比同年龄的快银要仔细周到，而且长远，在十五六岁的快银还傻乎乎地跑来跑去、用自己的变种能力进行恶作剧的时候，旺达已经在很认真地规划自己的事业了。 　　这也不奇怪，不说他们本身的性格，同年龄的女孩子本身就比同年龄的男孩子成熟很多，再加上他们过去带在实验室里的特殊经历，旺达现在就已经积极和在艾尔集团工作的拉奥进行咨询和接触这件事也只是让卡尔稍有些吃惊。 　　拉奥自从搬到艾尔主宅以后就不像他刚来公司那样进行工作了。 　　他开始接触到艾尔集团更接近核心的部分，每天都有大量隐秘的资料和报表流入他的电脑，亚历山大会审核他的工作结果，然后进行真正意义上的一对一贴心教导。 　　刚开始亚历山大这么做还把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吓了一跳，不过他很快就习惯了亚历山大毫不拖泥带水的行事习惯。 　　对了，现在拉奥也知道卡尔的眼镜可以接收信息了，他也有了给卡尔发送信息权限，并且习惯了把所有和超级人类相关的事都发送到卡尔的眼镜上，把其他一些正常的事情发送到卡尔的手机上。 　　旺达刚刚试探着询问他上大学和工作相关事宜的时候，拉奥就把这件事报告给了卡尔。 　　听了他的话，旺达明显眼前一亮，她的笑容更甜蜜了几分：“谢谢你，艾尔先生，我们已经考虑好了，会在今年申请纽约大学……” 　　“啊？”皮特罗睁大了眼睛，“我怎么……” 　　旺达的手在背后狠狠掐了他一把，皮特罗立刻牢牢地闭上了嘴，不吭声了。 　　“纽约大学很不错。”卡尔就像没看到姐弟俩的小动作一样，“我记得托尼是纽约大学的主要投资人之一，他还在纽约大学设立了奖学金，过一阵子，等他心情好了，我叫他给你们写推荐信。” 　　达成目标，或者说事件的发展远超过目标的旺达心满意足地带着皮特罗离开，过去了好久，卡尔都能听到皮皮特罗一连串紧张的询问，和旺达耐心的、恨铁不成钢的回答。 　　他笑了笑，去探望了霍华德和玛利亚，这夫妻俩在泽维尔学院过得不错，卡尔过去以后还打扰了他们的兴致，两个人都挥着手叫卡尔赶紧走。 　　“你和X教授有联系，这不是秘密，教授一直都在争取对变种人抱有善意的上流人士的支持，你在其中除了特别有钱一点也没什么疑点。”霍华德对卡尔这么说，“但现在这个时间点太敏感了，所有和我有关的人都会受到重点关注，你也不例外。你来的次数越多，停留的时间越久，我们的存在就越容易被暴露。” 　　“嗯……”卡尔含含糊糊地说。 　　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放在口中，口里在答应霍华德，眼睛却一直盯着正在不远处练习双枪的玛利亚，霍华德又说了他几句，他一概点头同意，可霍华德一眼就能看出来卡尔只是在敷衍他而已。 　　偏偏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卡尔才好，托尼每次和他说话都怒气冲冲的，一点也不尊重长辈，犟得他头痛，两个人一言不合就吵起来是常态；可卡尔呢，你骂他再凶、再有道理，他都不会生气，你说，他就听，一边听一边点头，可坚决不会按你说的去做。 　　最后霍华德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打住了话头。 　　“我什么时候告诉托尼你们还活着呀？”卡尔终于忍不住问道，“一开始逗他玩一下还可以，现在新闻也出来了，葬礼也举行了，全世界都知道你们死了，他也伤心得不行，是时候告诉他真相了吧？瞒一阵子是权衡之计，闹得太过火就是在骗他了。我从来不骗人的。” 第101章 　　卡尔本身从一开始就不赞成霍华德假死脱身还瞒着托尼的行为。 　　但事情就这么回事，托尼他装不出来伤心的样子，告诉他真相，霍华德的谋划就很有可能全部归零，而那些布置和筹谋，都是由在九头蛇中作为卧底的特工们冒着生命危险布置的，稍有不慎就是几十条人命和数十年的暗线付之东流，瞒着托尼也是无奈之举。 　　世上本就没有万全之事，精力和时间都不是无限的，选择了一个就得放弃一个，即使是超人也必须做出选择。 　　更何况霍华德只是一个没有任何超能力的普通人。 　　伟大的事业必然都伴随着惨烈的牺牲，这么说很残酷，但霍华德亲自选择了牺牲托尼的童年。 　　卡尔可以在他们之间努力周旋，可以帮助他们理解彼此，可他能做的事情仅仅如此了，数年以前威廉对他的教导他始终记在心里，并且深以为然： 　　那些真正的困难和问题，别人是无法施以援手的，只有当事人本身才能解决。 　　他看着霍华德，眼神明亮，霍华德和卡尔对视了几秒就转过了头。 　　“现在还太早了，关注他的视线还没有过去。”他说，“不，等等再告诉他。不会等太久了，卡尔，很快就好。” 　　很快就好个屁，卡尔想。 　　他有些愤怒，或者这份愤怒中也掺杂了些无能为力。这些控制狂的本性就这么不可更改吗？就是没办法容忍事情超出自己的掌控是吧？ 　　刚愎自用，自以为是，没有真的大祸临头就不肯吸取教训，甚至就算刚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伤口刚刚好他就故态复萌。 　　“究竟什么时候？”卡尔逼问，他真的很少采取这样的态度和人说话，“你以为托尼还是几岁的小孩子吗？你不能什么都不告诉他！尤其是你和玛利亚还活着这种大事！” 　　“他会把一切都搞砸！”霍华德也生气了，“卡尔，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性子，他对什么都不上心，小孩子脾气，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放心给他？” 　　卡尔沉默了一下。 　　他专注地盯着霍华德看了一会儿，霍华德忽然一阵心慌，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一种莫名的直觉让他禁不住开口说了软话：“卡尔，我不是不告诉他的意思……” 　　“你只是觉得你能掌控一切。”卡尔说，“你只是觉得你比任何人都聪明，你能控制所有事态的发展，控制所有的人心。你觉得托尼做不到，你就不告诉他，你担心他会坏事，因为你受不了事情超出你的控制。你从来都不管教他，但依然将自己放在一个管教者的位置上——你只会生，不会养。” 　　“注意言辞，卡尔。”玛利亚扬起了声调，“托尼是他生的吗？他只是往肥沃的土地里撒了点种子，这小鬼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差不多没他什么事。” 　　“玛利亚！”被卡尔说得目瞪口呆的霍华德叫起来。 　　“别介意，亲爱的，只是纠正一下卡尔的语病，你们的小矛盾我不参与。” 　　被两人明里暗里围着怼的霍华德叹了口气。 　　“下个月告诉他。”他对卡尔说，“不管九头蛇的事情有没有解决，下个月就告诉他我们还活着。” 　　一个月稍微有点久了，但考虑到这对霍华德来说已经是退后了无数步的结果，卡尔还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一言为定。” 　　他在泽维尔学院度过了一个愉快的下午，学员们对他的到来没表现出太多的警惕和不安，不过卡尔坐到餐桌前的时候，也没有人主动过来和他坐在一起。 　　这就有点尴尬了。 　　旺达和皮特罗这会儿不在，没人给他解围，卡尔孤零零地一个人占据了一条长桌。 　　面前是学院里免费提供给学生们的披萨和一些水果派，他用叉子挑着食物往口里塞，表情不太难过，不过也有些许的不知所措。 　　其实这些学生并不讨厌他。 　　卡尔．艾尔的形象是卡尔和亚历山大一起讨论和设计出来的，和作为超人时挺拔的身形、健美优雅的姿态、稳重亲和的模样不同，在作为卡尔．艾尔的时候，他调整了身体的重心，让肩膀有轻微的高低错落感，微微弓背和含胸，这会让他看起来没有实际上那么高大。 　　他的步子中会带着轻微的弹跳感，他的表情更灵活和多变，他的音调、音色、口音都经过了调整，发型也和作为超人的时候不同，即使没有眼镜改变他的瞳色和脸型，最熟悉超人的人也认不出他就是超人。 　　人们对一个人的印象都是由小细节构成的整体，即使人们本身并不清楚这一点，但在路上遇到熟人的时候，即使只是一个背影，人们也能从对方的整体身形、走路的姿势和小动作中认出对方。 　　经过训练的特工能依靠简单的化妆工具将自己伪装成另一个人就是利用了这一点，但即使是最顶尖的特工也难以做到在伪装的时候剔除自己的全部习惯，卡尔却可以——毕竟他只需要伪装成一个固定的形象。 　　甚至卡尔．艾尔这个角色并不完全是他的伪装，这个身份是他的自我中至关重要的一部分。 　　他只是有选择性地将这部分表现出来，隐藏起另一个他罢了。 　　独自一人，他默默地吃着东西，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女孩走进了食堂。 　　她有灿烂的金发和静默的碧蓝色瞳孔，面孔里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纯洁。卡尔看着她，而她扫视了食堂一圈后，端着自己的盘子朝卡尔走过来，坐到了他的对面。 　　“卡尔。”一个人坐了很久的卡尔立刻向她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他的自我介绍有些迫不及待，像是对自己终于不是一个人坐在一边这件事松了口气。 　　女孩儿仰起头望着他，过了一两秒以后，她才像是理解了卡尔的意思似的，慢吞吞地回答说：“我叫安吉拉。” 　　“啊，你的名字是守护天使的意思。”卡尔笑了，他偏过头看着安吉拉，眼睛闪闪发光，“我喜欢你的名字。” 　　“卡尔的意思是勇敢和自由。”安吉拉回答他，“我也喜欢你的名字。” 　　他们不再说话，各自吃光了盘子里的东西，安吉拉没拿多少吃的，卡尔剩下的食物也不多，他等着安吉拉吃完了才三两下吃光了盘子里的薯条，然后邀请安吉拉一起出去玩。 　　安吉拉沉默地点头同意了。 　　之后旺达带着皮特罗加入了这个队伍，皮特罗性格活泼，旺达聪明、会看人眼色，卡尔在有人和他说话的时候也是能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的人设，所以这一行四人里，尽管安吉拉几乎不说话，但他们相处得还很不错。 　　就这么在泽维尔学院里走了一大圈，卡尔能清晰地感觉到学生们看他的眼神逐渐温和起来，有些从表面看完全和正常人没区别的变种人还会主动冲卡尔点头微笑。 　　临走的时候他从兜里掏出一个支票本，在最上面那张签上了名字，撕下来，递给了旺达：“给你们的校长吧，我听说你们的资金不太够了。” 　　“不不，卡尔……”旺达立刻就要拒绝，卡尔不由分说地把支票塞进了她的手中。 　　“别介意。”他相当无所谓的样子，“我继承了艾尔集团，我哥哥又很能赚钱，我们家的钱再给我几辈子也花不完，告诉查尔斯，缺多少资金尽管填，反正这些钱也是资本家剥削劳动力得来的。” 　　这会儿卡尔已经和旺达、皮特罗混得很熟了，听他这么说，旺达就没有拒绝那张支票，而是挑起眉，轻轻地笑了一下。 　　她很美，真的，是那种神采飞扬的好看，红头发披散着——纯天然的红头发实际上不是红色，而是姜黄色，在强光下这种姜黄色的头发会反射出一层特殊的红色光泽，阳光下这样的长发里金红交织，酷似一丛流淌的火焰。 　　就像西方人有种无可救药的“金发碧眼”情节一样，在他们的固有观念和文化暗示里，红发的女人就意味着美女。 　　东方人说的“一白遮百丑”，因为白肤是东方审美中非常重要的属性，而天然红发在西方文化里就像东方文化中的白肤，本身就是美女的代名词，再配上一张没有明显缺陷的面孔，这样的女人已经能被称为美女。 　　而旺达，她不仅有一头火焰般的红发，还有一张万里挑一的面孔。她的下巴有一个异常优雅的圆弧，眉骨清晰，眼窝深邃，鼻梁又高又挺，鼻头轻轻地翘起来，又中和了那种天生的冷艳，显得有些可爱。 　　卡尔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他的眼神游移在她火红的长发里，时间长得皮特罗都有些警惕了，他才收回视线，朝着送行的两人耸了耸肩。 　　“我走了。”他说，“再见。” 　　皮特罗忙不迭地回答了：“再见卡尔！” 　　“真是有趣。”旺达则说，“你喜欢我的头发？” 　　“我喜欢你（们）。”卡尔笑着回答。 　　他坐进车，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低调的黑色商务车行驶在大都会中。 　　莱克斯坐在后座，透过窗凝视这个美丽的城市，入目全都是整洁干净、欢声笑语，望着这一切，他心中升腾起君主巡视自己国度的满足和豪情。 　　看那些愚蠢的民众，看那些荒谬的孩童，看那些被浮躁的爱情迷惑了双眼的年轻男女，看那些彼此扶持着走过马路的老人…… 　　多美好的一切啊，莱克斯在心中喟叹，犹如皇帝欣赏他将献给神灵的祭品。 　　猪狗牛羊将为神灵而死。 　　那是何等的光荣！ 第102章 　　今天是个适合飞机出行的好天气。 　　天空万里无云，能见度极高，风速正常，风向稳定，大概是这些因素加在一起，这一航班难得没有丝毫晚点，丽莎抱着她刚七岁的小女儿杰奎琳和丈夫斯科特坐在一起，等待着登机。 　　不知为什么，杰奎琳今天出奇的乖巧。 　　她安静地伏在母亲的怀抱里，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凝视着透明玻璃外一望无际的蓝天，和那些在跑道上疾驰，最终脱离地面，飞上天空的飞机。 　　“妈咪。”她稚嫩的声音里带着好奇，“飞机为什么能飞？” 　　“这……宝贝，妈咪也不知道，这大概是工程师才了解的东西。”很多父母会在这样的问题上敷衍了事，或是用一种讲述童话的态度回答，但那不是丽莎的做法，杰奎琳七岁了，她已经不再将她当成不懂事的小孩对待，“如果你想知道，宝贝，等下了飞机，妈咪带你去飞机博物馆，听博物馆的老师教你，好不好？” 　　“嗯，好。”杰奎琳说。 　　她知道妈咪不是哄着她好玩的，在她极为有限的人生里，最深刻的记忆，就是所有妈咪许诺的事情，妈咪都会做到，即使当时做不到，未来也一定会想办法实现诺言。 　　因此杰奎琳信服地点了点头，开始暗自期待下飞机以后的事情。 　　丽莎微笑着抚摸着女儿的脑袋，她的丈夫，斯科特坐在一边，用眼神怜爱地抚摸着杰奎琳红扑扑的小脸。 　　“你对她太认真了，丽莎。”他温柔地说，“我们去大都会是为了你的病……” 　　“嘘！嘘！”丽莎低声说，“你说什么呢斯科特！你的语气太严肃了，杰奎琳会害怕的！我没什么大事，只是出了一点小问题！” 　　面对杰奎琳扬起来的脸蛋，丽莎为难地叹了口气，小声告诉她：“别学你爸爸那么大惊小怪的，女儿，你爸爸太爱我们了，一点小病都会让他神经过敏。” 　　对自己染上轻度流感后爸爸惊慌失措的表现还有印象的杰奎琳咯咯咯地笑起来，她相信了妈妈的话，又重新望向天空。 　　而在她的头顶，父亲温柔地吻了妻子的额头，将自己的脸颊和妻子的侧脸贴在一起。 　　他们是即将乘坐飞机飞到大都会去的普通乘客，和所有乘坐这架飞机的旅客一样，他们心怀对未来的美好畅想，心情放松宁和，并且丝毫没有考虑到这场出行可能出现的意外。 　　但意外总是猝不及防。 　　事先绝对不能说是没有征兆，但那些细节都微小极了，如果要上溯到事件的最初，那么这件事就要从莱克斯．卢瑟突发奇想地研制了一款新燃料开始。 　　这个年轻的总裁、科学家同时兼任两种身份，并且他在这两个身份里都有惊人的成就。 　　在不久之前，他忽然决定制造一种推力能够撑起一个正常体型的人类在半空中飞行的简易装备，并为此投资了上亿进行实验。 　　因为他惯来都喜新厌旧的缘故，最后实验失败了——距离成功其实只有临门一脚，只是莱克斯忽然就对这个实验失去了兴趣，将它抛到了脑后。 　　这个实验产生的所有数据，就像过去所有那些因为他忽然产生的兴趣开始研究，又因为他忽然失去兴趣而暂停的实验数据一样，被他保存在一个名为“失败品”的文件夹中。 　　这个实验确实距离成功只有临门一脚，装备的外壳和具体设计已经有了雏形，最大的问题是这个能飞行的简易装备推动力不足——他专为这个装备研制的燃料动力太大，而装备的载重又太轻。 　　就像开车的时候油门太过给力，只是轻轻触碰一下，车辆就会冲出每小时数百公里的高速。在这样的情况下，装备的动力系统难以操控。 　　解决方法非常简单，增加载重，或是开发一个专门操纵这一简易装备的系统，但在这时候莱克斯就已经厌倦这一实验了，他干脆利落地终止了这个项目，将所有的资料丢进文件夹，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小小的发明会就这么保存在他的电脑中，永不见天日。 　　但因为一口气给卡尔的影视公司注资了五个亿，莱克斯集团的流动资金不足，他就从文件夹中翻出了这个项目，取出了那份专属燃料的资料交给茉西。 　　茉西把燃料的配方卖了出去，并且拿到了一大笔钱作为公司的流动资金。 　　而现在，才过去不到一年，几乎所有的航空公司都开始使用他给出的特殊燃料。 　　特别说明一下，所有燃料都是由石油加工而成，莱克斯并非找到了一种全新的能源，他只是研制出一种崭新的燃料配方，和一种与他所研制的燃料相配套的能量转换装置，能够最大限度地提高燃料使用性能，且只会产生极低的空气污染物。 　　使用这一燃料和配套的能量转换装置，可以极大地节省燃料费用，而飞机这东西就像汽车一样，买回来的价格不算什么，后续的护理、维修和燃料使用才是源源不断地耗钱的大头。 　　所以莱克斯售出的燃料和配套装置才会在极其短暂的时间里成为航空公司争相使用的新宠。 　　然而，正如同每一个合格的商人所做的那样，莱克斯只向买家展示了新型燃料和能量转换装置所带来的优势，却将它们的一项非常、非常致命的缺点略过不谈。 　　比如说，尽管配套装置几乎没有什么缺点，新型燃料也非常先进，但这一燃料燃烧过后，其在氧化反应中产生的一种微量沉淀物，尽管不会堵塞燃料系统，所产生的微量沉淀物也绝对符合燃料标准，却会加速机体金属疲劳的过程。 　　换句话说，使用这种燃料，但凡对飞机的护理和维修稍不注意，就会引起飞行中飞机机体的爆裂，甚至飞机解体。 　　人们总是不会担心意外的发生，这当然不是因为人们太愚蠢——虽然要莱克斯说，出行前不考虑到方方面面的问题就是一种愚蠢，可说真的，看看飞机失事的几率吧。 　　它和铁路运输并列为最安全的交通运输方式，每年飞机失事的死亡人数是普通交通方式的几百分之一。 　　如此之低的数字，再加上人们总是对自身安全过分乐观的天性，任何一场飞机失事都是旅客们潜意识中绝不会考虑的事情。 　　但是，另一个惊人的数字是，飞机失事的死亡率接近百分之百。 　　飞机失事的几率极其微小。 　　然而一旦发生，几乎没有旅客有生还的可能。 　　当地时间早上十点，丽莎所乘坐的飞机飞上了蓝天，她的女儿杰圭琳坐在窗户边上，巴望着飞机外的白云和漂浮在云上的灿烂阳光，丽莎坐在丈夫和女儿的中间，将一只手轻轻地放在女儿的肩膀上。 　　一路安静平稳，杰奎琳一直盯着窗外看，被飞机飞过的梯田、草原和繁华的城市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并深深的沉醉于偶有的轻微颠簸所带来的失重感中。 　　飞机飞行到了大都会的正上方。 　　不知是不是巧合，这座飞机里有很多小孩，那些只有一两岁的婴儿在两个多小时的飞行后已经烦不胜烦，他们敏感脆弱的肉体比成年人更能感受到飞行在高空中的不安，此刻正焦躁地啼哭着，响成一片。 　　在空姐们的允许下，年轻的父母们带着婴儿离开了座位，在机舱前方、后方稍微空闲宽阔一点的区域中走动着，轻声哄着自己哭闹的小孩。 　　就在这时候，杰奎琳细嫩的声音吸引了丽莎的目光。 　　“妈咪。”她已经解开了安全带，跪在座位上，趴在窗边，细声细气地说，“我看到一栋好高、好高的大楼，比周围所有大楼都高。” 　　丽莎没有坐在窗边，但这不妨碍她知道杰奎琳说的是哪一栋大楼。 　　“那是莱克斯集团的总部，杰奎琳，亲爱的，如果你能好好学习，努力考上好大学，那么当你毕业以后，就有可能在这个公司里为莱克斯．卢瑟，一位可敬的企业家工作。”她柔声说。 　　意外就是在这时候发生的。 　　一阵可怕的、惊人的、令人牙酸的声音之后，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时，机体侧边的一大块忽然爆裂，机舱瞬间失压，距离爆裂部位最接近的、伏在窗户上全神贯注地盯着窗外景色的杰奎琳，就在这瞬息之间被气流扯进了破洞中，然后整个儿地吸出了舱体。 　　绝望的嚎叫声从丽莎的喉咙里冲了出来，她的表情完全扭曲了，任何人都无法将她和之前那个温柔宁静、生活幸福的女人联系在一起，她几乎是尖叫着想要解开自己的安全带追随女儿而去，是她的丈夫斯科特，在惊恐和绝望中死死地抓住了妻子的手，才没有让她做出傻事。 　　舱体内部安装的网状的可控制范围机身破裂区——正是为预防这种舱体撕裂的情况安装的防护装置起了效用，舱体撕裂的情况并没有加深。 　　然而飞机外部传来的强大吸力，是那些在机舱中走动着哄自己的婴儿的父母无法抵抗的。 　　“最痛苦和无法抵抗的灾难里，人们寄希望于上帝。但上帝死了。”大都会最高建筑的顶层，办公室中，莱克斯．卢瑟双手握拳，撑在自己的下巴上。 　　“上帝死了。”他呓语般喃喃，“世上没有上帝，唯有超人。” 　　立刻扑倒在地、抓住周围所有能抓住的东西是最恰当的举动，训练有素的空姐们正是这么做的，可惊慌失措的父母们此时唯一还记得做的事情，就是牢牢地抱住自己的婴儿。 　　他们也没有人及时扑倒，每个人，在这危急时刻，都想到了立时扑倒会不会伤害到被自己抱在胸前的孩子，而在这样的空难事件里，半秒钟内是否做出正确的举动，已经能够定义一个人的生死。 　　短暂的犹豫，判定了他们的孩子必死的命运。 　　人力怎能抗拒巨大的机舱内外压力差导致的吸力？ 　　婴儿们纷纷脱离了父母无力的怀抱，如注定凋零的花瓣般飞出舱体。 　　而莱克斯．卢瑟，他依然端坐在办公桌前，注视着面前的一片虚空，面带的微笑却让人觉得他看到了一片盛景。 　　“来吧，”他低声说，“来救他们吧，超人。” 第103章 　　嘶吼和哭泣声响成一片，一些好好地坐在座位上的乘客瑟瑟发抖地祷告起来，祈祷神灵保佑。 　　机舱内的氧气浓度被打破，只能支持十来分钟氧气的面罩从人们头顶弹出，整个事件发生太快，没有被固定在座位上的那些年轻父母已经陷入绝望。 　　而机舱内的另一些乘客，有许多才刚刚从睡梦中惊醒，茫然地在痛哭声和剧烈的颠簸中环顾四周。 　　此时飞机正飞行到大都会的上空，其不同寻常的颠簸和歪斜很快就引起了大都会市民的注意，飞机驾驶舱中，驾驶员已经通过无线电联系了大都会机场，向地面汇报了飞机所遇到的情况。 　　星球日报。 　　主编佩里一如既往地得到了最新消息。 　　有时候你不得不感叹一下他在大都会中的消息灵通程度，像是这座城市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逃脱不了他的注视。 　　星球日报的总部伫立在大都会交通最繁华的地区，佩里盘踞在自己的办公室中，仿佛能听到这个庞大整洁的城市中任何角落的细微振动。 　　“吉米！”他咆哮着打通了电话，“吉米！带着你的相机，马上去楼顶搭乘直升机——露易丝已经去了，你这蠢货！什么时候你能像她那样反应灵敏，我真得谢天谢地！” 　　直升飞机从星球日报的楼顶起飞了，露易丝坐在左手边，吉米坐在她的右手边，将镜头对准了这个任何时候都穿得足以登上新闻频道的做全国播报的女记者。 　　露易丝正对着镜头：“观众朋友们大家好，这里是星球日报的直播，正如同我们所看到的那样，这架从大都会市头顶飞过的飞机正在急速坠落，目前我们仍旧未能得知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 　　“快看！快看！露易丝，回头！”吉米大叫起来，将镜头从露易丝的面孔上移开，对准了另一个方向。 　　地面上传来一阵惊呼。 　　“快看天上！那是什么？” 　　“是飞机！是鸟！” 　　“才不是！是一个飞翔的人！” 　　“是他！是那个都市传说！大都会的红披风！” 　　露易丝转过头，然后她为她所见的情形瞪大了眼睛，因为过分惊愕而目眦欲裂。 　　一个年轻的男人，穿着蓝色的制服，背后飘荡着红色的披风，飞行在半空中，正缓慢地下降——他怀中抱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和五个小婴儿，他的肩膀和手臂是如此宽阔有力，他们在他的怀中竟丝毫不显得拥挤。 　　“……正在观看直播的朋友们，大家请看，吉米，请放大你拍摄到的景象，”露易丝的声音打着颤儿，她激动得浑身发抖，欣喜若狂到皮肤都在战栗，“请看这位红披风怀里的孩子们，一个大一点的孩子，五个婴儿，我想他是从飞机上救下他们的，因为很明显，他是从天而降，而不是从地面飞上天空——” 　　与此同时，世界各地的人们都打开了星球日报的直播，看着镜头里的超人，听着露易丝极力维持着镇定的声音。 　　她说“从天而降”的时候，在办公室里观看直播的莱克斯嗤笑了一声。 　　“……我们还不知道他的具体身份，但我猜测他应该是一位变种人，或许他是X战警的成员，我想他应该是X教授的学生，或者至少和X教授是朋友，因为正如我们所知，X教授的神秘学校，泽维尔学院，是为那些年轻的变种人们开设的——” 　　泽维尔学院中，忽然停止授课，并打开了教室中的电视观看直播的X教授露出一个微笑，摇了摇头。 　　坐在一角的安吉拉不再盯着窗外发呆，她瞄了电视一眼，朝着超人所在的方向看了过去，她的视线以一种奇诡的方式越过重重建筑和茂密的森林，月过那些挡在她和超人之间的行人和动物，准确地定格在超人的身上。 　　“……但不管他是谁，到底是什么身份，他救了这六位小孩是不争的事实。现在他降落到地面了，朋友们，他把小女孩放到了地面上，然后把他怀中的婴儿递给了距离他最近的那个警官，吉米，给那位幸运警官一个特写，好的，他看起来非常震惊，但好歹他的手没有发抖，噢，他只抱住了两个，显然他也只抱得下两个小婴儿，好在周围的人反应过来了，五个小婴儿都有了临时的保姆——” 　　“他又飞起来了！速度非常快！我只能看到一抹红光！事后我们会将这段镜头慢速回放，现在，驾驶员，请带我们向上飞，让我们看看这位红披风先生打算做什么。我有预感，他将会做出一件震惊世人的举动——” 　　“老天！老天！老天！没错我一连喊了三遍老天！吉米，把摄像机拿稳了！别被吓得手发抖！观众朋友们！”露易丝的声音越来越高，她声嘶力竭，几乎喊破了嗓子，“他——神秘的红披风先生，用他的肩膀扛起了这架即将坠毁的飞机！” 　　摄像机忠实地录下了这惊人的一幕，直升机旋转着靠近了那架因为舱体撕裂而坠落的飞机，镜头对准了客机正下方那个小小的身影。 　　和庞大的客机相比他真是渺小得惊人，佩里骂吉米骂得很凶，但每当碰上需要相片的时候，他又总是咆哮着要求吉米立刻抵达现场，就是因为吉米虽然性格有些大大咧咧不着调，拍摄技术却相当好。 　　此刻这个年轻的男孩没有辜负星球日报主编的期望，观看直播的所有人都从大屏幕中看到他想要展示给人们的一切： 　　碧蓝的天空，残破的飞机机体，从被撕裂的部分能隐约看见的惊魂未定、痛哭流涕的人们，还有飞机最下方的男人。 　　他的身躯在客机下方如蚂蚁一般渺小，他肩膀却如他身后的天空一样宽广。 　　一个男人扛着一阵架飞机在天空中飞行究竟会让人们产生怎样的感受？露易丝转过头盯着神秘的红披风先生，他微微皱着眉头，抿着唇背负着数百人的生命，看起来并不十分吃力。 　　但他仿佛有些生气。 　　“观众朋友们！”她仔细地观察着这个忽然出现的神秘红披风，一边扯着嗓子在直升机的轰鸣声中做着播报，“红披风先生正背着飞机前往不远处的大都会海湾，他飞得很稳，正如你们所见，他飞得可比我们的直升机稳得多……这是题外话了。正如我们所知，民航飞机都有在水面迫降的能力，大都会海湾是目前这一情况下最合适的飞机停放场所，看来这位先生不仅身负超能力，脑子也很好用……” 　　不知是不是错觉，露易丝好像看到扛着飞机飞行的神秘男人微笑了一下。 　　他扛着飞机飞到一片空旷平坦的水面上，稳稳地将飞机放置在水面上。 　　分布在客机两旁的紧急逃生通道立刻打开，已经在空姐们的指挥下穿上了救生服的人们秩序井然地排好队，依照顺序从救生梯滑入水中，从星球日报的直播开始就收到消息的大都会警方已经赶到了大都会海湾，正在紧急抽调船只进行救援工作。 　　在获救的人群中，那些失去了孩子的父母显得尤为痛不欲生。 　　丽莎攀在丈夫的肩膀上，哭得眼睛都肿了，她急促用力喘息着，好像不这样做，下一秒就会因为缺氧过多而昏厥过去似的。 　　“观众朋友们！红披风先生离开了！”露易丝只是匆忙地扫了一眼得救的乘客，就将注意力放回了这个忽然冒出来拯救了一切的神秘人物身上，随着她的声音，同她配合默契的吉米立刻将镜头转向红披风，和上次一样，人们只能看到一抹飞快闪过的红光。 　　他飞回来的时候速度却很慢。 　　“他……他抱着孩子们回来了！他抱着被他救下的六个孩子回来了！”露易丝叫起来，“驾驶员！跟进！试着飞到他的身边！如果我们的运气足够好，也许我能对他进行一个小小的采访！” 　　在办公室里紧张地观看直播的佩里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疯女人。”他嘟嘟哝哝地说道，大气也不敢喘地看着电视里的景色。 　　镜头距离那个神秘人物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所有正在观看直播的人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好像这位红披风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我的天呐。”佩里叹了口气。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在轻轻地发抖，赶紧坐回自己的办公桌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猛灌了一大口提神。 　　在此之前人们从未能距离一个强大的变种人如此接近。 　　万磁王和X教授闹得满城风雨的时候，露易丝．莱恩，这个要新闻不要命的疯女人还只是个小女孩，其他的媒体人士没有任何一个敢冒着生命危险，克服心中的恐惧接近那些强大的变种人，即使X教授已经表现得足够温和，他能看透人心的能力依然使人们感到恐惧。 　　那张从任何角度上说都完美到足以让全世界的人为此而尖叫的面孔占据了整个屏幕，他当然意识到了直升飞机的接近，转头看了过来。 　　他的蓝眼睛澄澈得像深海里的冰川。 　　“你不能再靠近了。”他说，声音沉稳、镇定，而且不得不说，充满了磁性，他的口音标准得能主持新闻节目，“你会吓着孩子们。” 第104章 　　他怀中年纪稍大些的女孩儿好奇地看着镜头，而那些小婴儿们安安静静地挤在一起，在他的怀中昏昏欲睡。 　　那些小脸都红润干净，衣着也很整洁，露易丝隐约记得红披风先生将他们交给地面的群众时他们看起来就很镇定，没有半点恐惧。 　　那个记事了一点的小女孩对他表现得十分依恋，双手搂着他的脖子，斜坐在他的手臂上，看露易丝和镜头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往红披风的怀抱里蜷缩起身体，藏起自己的半张脸。 　　这一幕像是一幅中世纪里关于宗教和神灵的油画，他是如此强大和坚硬，他怀中的孩子又是如此脆弱和柔软，巨大的反差和强烈的视觉对比形成一种极其动人的对比，几乎让人回不过神来。 　　而此刻，或许是因为直升机靠得太近了，轰鸣声让他怀中的小婴儿纷纷不安地扭动起来，他们从沉睡中惊醒，睁开了大大的眼睛，打着呵欠、砸吧着小嘴，转动着脑袋看来看去，活跃得让电视机前的所有人都觉得胆战心惊。 　　“抱歉，先生，我们就停在这里。”露易丝没有出现在镜头中，镜头全都给了这个正缓慢飞行的红披风，但观众都能听到她的声音，她的嗓子嘶哑而颤抖，任何人都能感受到她的激动之情，“先生，我能采访你一下吗？” 　　卡尔看着露易丝，依然轻微地拧着眉头。 　　但他十分平静，他的平静里有某种轻易叫人镇定下来的力量。他说话了，回应了露易丝的提问，嗓音低沉： 　　“你可以问一个问题。” 　　只能问一个问题。 　　露易丝觉得自己陷入了整个职业生涯最大的危机。 　　怎么可能只有一个问题？老天，身为媒体界的知名人士，她非常清楚人们对变种人的好奇和恐惧，和这一群体的封闭。 　　变种人在上个世纪二战期间被人熟知，然而人们对变种人的所有了解，几乎只有他们在战争中起到的可怕作用和他们不受控制的状态。 　　万磁王所率领的兄弟会对普通人态度恶劣，他们恐怖分子般的行径也让人们对变种人充满了恐惧，不是没有勇敢的新闻人想要对兄弟会成员进行采访，但兄弟会的封闭和他们隐秘的位置让新闻人们无处下手。 　　而众所周知的亲近普通人的泽维尔学院呢？新闻人们同样不得其门而入。 　　X教授已经多年不出现在大众眼前，偶尔在外界有所行动的X战警也总是来去匆匆，再加上政府本身对变种人的态度暧昧不清、讳莫如深，几十年过去了，已经被大众所熟知的变种人竟然始终笼罩在迷雾中，成为了全世界所有新闻人都想要攻克的高峰。 　　现在，此时此刻，在不知有多少人观看的直播里，这个年轻的变种人就在她的面前——露易丝仿佛看到第二座普利策新闻奖在向自己招手。 　　问什么问题？她要问什么问题？她的问题多如繁星，可现在她必须从中挑选出最重要的那个。 　　露易丝情不自禁地清了清干涩的嗓子，直升机的驾驶员是星球日报长期合作的对象，有着多年丰富的驾驶经验，他让直升飞机平稳地跟随着超人，吉米把摄像机架在肩膀上，镜头始终稳稳地对准了这个神秘红披风的面孔。 　　她问了一个最简单的问题。 　　或许这也是最复杂的问题。 　　“你是谁？” 　　电视机前，整个世界都在等待卡尔的答案。 　　他的眉头依然微微地拧着，唇角却牵起了一抹很浅的微笑。 　　整个世界都得到了他的答案。 　　“我是超人。” 　　他抱着六个孩子，骤然加速，消失在镜头之中。 　　办公室里，莱克斯凝视着超人的背影。 　　他的桌前放着一瓶已经开启的红酒，而他手中的高脚杯里，深红色的酒液已经所剩不多。 　　早晨十点出头，阳光渗透了玻璃，照射在庞大而空旷的办公室中，他的浅金色小卷发在阳光中几如卷曲的金丝，酒水润泽了他的面孔和嘴唇，他精神抖擞，情绪饱满，还稍有些亢奋。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超人已经暴露在世人的眼前。 　　未来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超人，而这一点，诚实地说，确实会让莱克斯感到某种程度的厌倦和不安，但总体而言他依然对这个结局感到得意和愉快。 　　超人不可能完美无缺。 　　他暴露自己的行踪、事迹越多，莱克斯就越容易找到他致命的缺陷。 　　这将会是一个长期的抗争，需要长时间的付出和精力，但莱克斯清楚他绝不可能在中途放弃，只要超人一日不死，一日不除掉这怪异的外星物种——这一点莱克斯还不确定，但总有一天他会查出真相——他就绝对不会放弃。 　　酒水已经微温，莱克斯将它们一口饮尽。 　　他把酒杯放在办公桌上，出神地望着这座臣服在他脚下的城市，酒精和激烈的情绪让他和平常有些不同，莱克斯只是控制着自己。 　　办公室中安装的大荧幕回放着来自露易丝．莱恩的直播报道，不知为什么，莱克斯忽然有种预感，跟着这个执着的女记者，或许他能够找到某些关于超人的秘密。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又焦躁而厌倦地满上一杯红酒，再一次将它一口饮尽。 　　早已写好的软件会自动搜索和拦截所有和“超人”有关的消息，超人已经公开露面，不再是一个游离于世界的“红披风”传说，这意味着很快人们就能将超人和那个传说联系起来，并最终了解他到底是谁。 　　事情都如他所料般发生，但为什么？为什么他始终感到紧张和厌烦，甚至他的心中充满了驱之不散的失落？ 　　是了，他考虑到了整个事件中所有人的反应。 　　他挑选出了一个乘坐着小孩、弱者，布满了无辜的、从未做过恶事的幸福家庭的航班，精心设计了座位表，以保证年幼的孩子们聚集在一起吵吵嚷嚷，哭得不可开交。 　　他安排了年轻的、花儿一样的空姐，她们美丽、清澈，无可挑剔，仅仅只是缺乏照管一群哭泣的婴儿的经验。 　　驾驶员、副驾驶都是毕业于顶级大学的高材生，有无数漂亮的证书，唯一的小小缺陷就是他们过分年轻，这个团队还无法及时应对飞行过程中的突发危机。 　　除此之外当然也发生了一些小事，像是一场让维护客机的工作人员心神不宁的发生在他家人身上的小车祸，检修人检修飞机前夜在酒吧喝下的掺了某些会让他神志不清的小玩意的酒水，一些电脑程序上的细微差错…… 　　但这些事情，这些巧合，无疑都和莱克斯．卢瑟毫无关系。 　　没有任何证据和痕迹能表明他和这件事有所联系，莱克斯对此洋洋得意，可从另一方面说，或许这正是让他感到不快和紧张的事情。 　　莱克斯坐在办公桌前，大荧幕不断回放着超人救下飞出客舱的孩子们和整架飞机的录像，他凝视着超人飞在天空中的身形和他漂亮的面孔，画外音中露易丝滔滔不绝地述说着她的惊叹和崇拜，莱克斯听了一会儿，忽然一阵无名火起，狠狠将酒杯摔到了地上。 　　“超人！”他咬牙切齿地说，暴躁地将桌面上的文件扫落了一地。 　　他考虑到了所有人的反应！ 　　唯独超人，对他的所做没有任何回应！ 　　今天没有任何工作，茉西是个优秀的秘书，她能处理好所有公司事务。 　　但莱克斯依然在办公室中坐到了天黑。 　　夜晚的大都会灯火通明，明亮的、无处不在的路灯让街道上宛如白昼，莱克斯可以非常自豪地宣称大都会市是整个美帝犯罪率最低的城市之一，而这绝对得益于莱克斯集团为这座城市捐献的节能路灯和监控系统，得益于莱克斯集团向大都会市警署提供的电子设备和各种内部管理系统。 　　但超人，他来了，瞧啊，他一出现就阻止了飞机失事，挽救了数百人包括许多婴幼儿的生命，全都是因为他力大无穷，并且他还会飞—— 　　他还会飞！ 　　一个完全不依靠任何科学设备就能在天空中飞来飞去的“超人”，哈，莱克斯无不讥讽地想，他在天空中俯视全人类的时候究竟是什么心情？ 　　超人，他无所不能，他毫无弱点，他用他那病态的、不应当存在的完美操纵了庸碌的凡人，如果他忽然对大都会中最高的建筑起了什么兴致，带着那种非人类的傲慢飞到他的办公室外，莱克斯打赌，他也绝对不会感到有一丝半点的吃惊。 　　然后他听到一阵玻璃窗被敲击的声音。 　　莱克斯的唇角轻微地扭曲了一下，似乎是想要露出一个笑容，但他最终失败了。 　　“晚上好，”他没有回头，只是在桌子下方的某个位置按了一下，双向扩音器被打开，他的声音清晰地被传了出去，“您刚刚拯救了一整架飞机的性命，超人，为什么不去享受那些为你而响起的欢呼，享受全世界的关注，享受被你所拯救的人的感恩爱戴，反而屈尊来找我——卑微的莱克斯．卢瑟？” 　　“我知道你做了什么。”在他身后，玻璃窗外，悬浮在半空的超人冷淡地说。 第105章 　　莱克斯没有答话，他只是又按了一下桌下的某个位置。 　　巨大的整面玻璃向上升起，高处的大风灌进了办公室里，吹得莱克斯的小卷毛乱翻。 　　他在大风中眯起了眼睛，朦朦胧胧中看到一抹红蓝色的接近。 　　超人，他随大风而来，落进莱克斯的办公室，红披风被吹得猎猎作响。 　　他走到了莱克斯的面前。 　　莱克斯自然而然地靠到了椅背上，用赞叹的眼神扫视着超人的身躯，轻松地开了个玩笑：“上帝！瞧瞧你，多么强壮和有力！也许我说错了，超人，你就算谁也不救，也会有人为你尖叫和欢呼。” 　　超人只是拧着眉头看着莱克斯：“卢瑟。回答我的问题。” 　　“噢，超人，可你根本就没有询问我什么。”他狡猾地说，“何况你是以什么身份来质问我的？嗯？我什么也没做，就算我做了什么，你也没有任何证据，我是说，对，没错，今晚那些航空公司就能发现我卖给他们的燃料配比存在严重的缺陷，可我做错了什么呢？我没有触犯任何法律，毕竟，你知道，新事物出现的时候，法律总是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反应过来，汽车被发明了很多年人们才制定了交通规则，缺陷被发现以后才能被弥补。” 　　“我想你应该已经准备了改进好的新配方。” 　　“没错，超人，”莱克斯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莱克斯．卢瑟对这场意外深感痛心，尽管错的可不是我，是那些航空公司——谁叫他们在发现了燃料的缺陷以后保持了沉默？作为商人我能理解他们的想法，你知道，要一种燃料既廉价又完美是不可能的，商人总要有所取舍，可他们的沉默和隐瞒竟然出现了如此重大的事故，我对此感到十分愧疚。我会竭尽全力地弥补过失，我会给那些受到惊吓的乘客大笔精神损失费，我会给那些航空公司全新的配方，并且完全免费！” 　　如果这场计谋针对的不是自己，如果这场事故没有涉及一群孩子，卡尔真想为眼前得意洋洋的莱克斯鼓掌叫好。 　　他感到愤怒和悲哀，很难说这种感情针对的对象究竟是谁。 　　这一刻他竟然想到了一天之前莱克斯意味深长地说过的话，他说今天是我们向彼此坦白的最后机会……是的，昨天是他们向彼此坦白的最后机会，昨天他就该告诉莱克斯他是超人。 　　可他真的能告诉莱克斯吗？ 　　莱克斯会作何反应？ 　　卡尔不敢确定。 　　他从来都不敢确定。 　　“卢瑟。”超人低声说，他的嗓音里带着毫无掩饰的怒火，他的蓝色瞳孔里冒着红光，“我们都知道这场事故应该受责的是谁。我们都知道是谁不怀好意。我们都知道你存在某种问题。我们都知道你一直痛恨我。是的，卢瑟，我一直知道，你的卫星时时刻刻都在监视我的行动，没有一天停歇。告诉我为什么，卢瑟。”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有这么多的为什么？莱克斯在这样的逼问中感受到强烈到完全无法抑制的痛苦，他抽搐起来，极其轻微，但他知道超人能把他每一个细微的小动作都看得一清二楚——超人把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那双独一无二的蓝眼睛能穿透一切除了铅以外的所有物质，因此在他的眼中所有衣冠楚楚都不过是伪饰，他就是独一无二的神灵，而人们全都是未开启神智的猿猴，包括他，莱克斯．卢瑟！ 　　但不。不。不。不。这不是他痛恨超人最主要的原因。 　　莱克斯盯着超人，缓慢地说：“因为你是超人。” 　　因为无论我们的灵魂是由什么做成，你的和我的是一模一样的。 　　而你是如此高贵，我是如此卑微。你是正义的化身，你是真善美，我是可悲的自大狂，是恶毒的奸商。 　　还有更深刻的原因。当然有。但莱克斯决意不再多想。 　　超人也盯着莱克斯，他的面孔带着惊人的冷峻和威严，他的下颚因为愤怒而绷紧：“我本以为我们能成为朋友。” 　　“噢得了吧。谁能成为超人的朋友？”莱克斯回以冰冷的笑容。 　　他们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卡尔心潮起伏，莱克斯也不见得有多冷静，他们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彼此对峙，然而胶着的视线又让他们显得密不可分。 　　莱克斯需要被好好管教，卡尔想，莱克斯非常需要被人管教。 　　他有全世界最顶尖的头脑，这点没错；他能做到几乎所有他想做到的事，毫无疑问。当他将自己的智慧用在对人类有益处的地方，全世界都会为他欢呼，人们的尖叫和崇拜绝对不会比他们给予超人的稀少，人们将会爱戴他如爱戴自己的君主。 　　可不，莱克斯就是不这么做，他就是要将他的时间浪费在对超人的攻击上，对此卡尔早有预感。 　　他隐隐约约能够理解一点点莱克斯的心情，可他永远搞不懂莱克斯仇视超人的真实原因。 　　莱克斯让他的心情非常糟，卡尔控制不住地想到了很多种教育莱克斯的方式，有些太过冷酷和残酷，他只是略微一想，但也有很多教育方式是完全可实现的。 　　把莱克斯锁起来。 　　把他关在一个没有人能找到的空屋里。隔绝他和人世的全部联系。 　　折磨他。撕裂他。击溃他。 　　这样的欲望是如此强烈，卡尔几乎费尽了浑身力气才没有让那些黑暗的处理方式压倒他的理智。他端详着莱克斯，那脆弱的面孔和那浅金色的小卷毛，那碧绿的瞳孔，犹如潮湿的森林。 　　愤怒和爱怜在卡尔的心中交替闪现，他太生气了，即使在了解莱克斯的本性后他依然很生气，那些无辜的孩子，那些无力的父母，那些温暖健康，本该有美好未来的生命，莱克斯，他怎么敢这么做，怎么敢这样大胆地用他们作为诱饵引诱超人现身？ 　　气到一定境界以后卡尔竟然开始觉得疲惫，太激烈的情绪一向不适合他，他控制自己的情绪太长太久，每当他感觉到自己濒临崩溃，他就会强制性地让自己改变心情。 　　或许是他太疲倦了，在这样的时机里，卡尔依然能清晰地感觉到在那痛苦的怒火后汹涌的爱意。 　　他爱每一个人。绝对如此。他对这件事从无质疑。 　　可莱克斯．卢瑟依然是特殊的，并且比任何一个人都要特殊。 　　他对莱克斯的爱从厌恶开始，漫长的时间里，他看着那些平行世界的莱克斯．卢瑟向超人挥洒恶意，他野心勃勃，智慧绝伦，终其一生都在想尽办法杀死超人，他在这件工作上所表现出的毅力和专注是如此惊人，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年幼的卡尔真的在怀疑是不是超人做错了什么，才能引起这样不死不休的报复。 　　在莱克斯的行事和思想中他理解了人类。他注视莱克斯，理解人类的执着、勇敢和智慧，也理解人类的残酷、自私和暴戾，他向卡尔展示了人类的傲慢，他也向卡尔展示了人类的谦卑。 　　我早该意识到，卡尔有些悲哀地想，我早该意识到，我这么生气，是因为我太过爱你。 　　“无论如何，无论你心里对这件事有何定义，对儿童的伤害是绝对超过底线的，卢瑟。”超人强压着怒火。 　　“干什么非得这么紧张和严肃呢，超人？”莱克斯的回应可谓从容不迫，“我们都清楚你会从天而降，实现人们向神灵祈求的愿望。没有人会受伤。我是结果论者。行为的对错完全取决于此一行为所造成的结果——而这件事的结果是什么？你拯救了所有人，成为了超级英雄！你的丰碑美名上有我的功劳。没有孩童受伤，一点小小的惊吓可不至于‘超过底线’。” 　　“你的信任让我受宠若惊。” 　　超人的声音里毫无情绪可言。 　　“而你对我的指责完全是无中生有。” 　　莱克斯如此反击。 　　他们又一次沉默下来，彼此对视。他们都不做声，超人凝视着莱克斯的眼睛，那双绿色的瞳孔透出神经质的癫狂和肆无忌惮的控制欲，这是莱克斯从不会在卡尔面前表现出的东西；莱克斯也凝视着超人，在那双能在顷刻间毁灭莱克斯集团总部和他本身的蓝眼睛里看到海洋、天空、宇宙和光明。 　　你知道美妙的是什么吗？ 　　在这段关系里，最美妙的是平衡。 　　“杰奎琳的母亲，丽莎，我想你很清楚究竟为什么会来大都会。”超人忽然换了一个话题，他仿佛已经冷静了下来，眉头依然拧着，可那微小的表情也只是令他显得更如神像般冷静和威严，“一种罕见的病菌损害了她的心肺功能，医生预测她只剩下三年，所以他们带着杰奎琳来到了大都会，想要在这个城市度过最后的三年时间。” 　　“我为此感到遗憾。”莱克斯轻声说，他的眉目中染上悲意，好像真的为此而难过。 　　卡尔已经放弃深究莱克斯是在装模作样还是诚心这么想了。 　　这没什么可深究的，不管他是否将人们放在心上，显然在他的心中“杀死超人”这件事高于一切，他乐意为此牺牲几乎任何东西，他的财富，时间，那些无辜的群众和生命，或许还包括他自己。 　　超人说：“我知道你有办法解决她的问题。卢瑟，让她活下去，这件事可以就此揭过。” 　　“我不明白有什么事值得揭过。” 　　超人看着他，半晌，露出一个微笑：“你非得这样吗，卢瑟？如果你不照我说的做，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一股诡异的不安感从莱克斯的脊柱上攀爬上来，莱克斯没来由地紧张起来，他知道以超人的行事和道德观绝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他也从不担心自己惹怒超人后被超人杀死，世界上或许仅有他有这样的强烈自信，自信无论他做了什么，超人都不会越过雷池。 　　超人不杀人。他甚至从不在任何人身上发泄自己的怒火，即使面对最穷凶极恶的罪犯也是如此。 　　但别的事情呢？别的事情就说不好了，莱克斯警惕地看着超人，思索着对方会不会做出什么…… 　　然后他感觉到头皮一凉。 第106章 　　卡尔最开始的时候对光头是拒绝的。 　　讲道理，有谁会对光头感兴趣？ 　　而且头发是多重要的美颜工具卡尔可是再清楚不过了，不同的头型对脸部和脑部的修饰效果也有所不同。 　　以他自身为例，作为卡尔．艾尔的时候他的头发会显得蓬松细碎，看起来年轻而具有少年感；作为超人的时候，他却会将头发整整齐齐地压倒，这样会让他看起来干练成熟很多，在额头上留下的那撮小卷毛又能中和严肃的感觉，遮挡额头的同时还能吸引别人的注意力……咳咳咳说远了。 　　总之，在最初，卡尔是很庆幸他的莱克斯有一头漂亮的浅金色小卷毛的。 　　现在他也同样庆幸这一点，他真情实感地喜欢莱克斯的小卷毛，它们看起来很可爱，毛茸茸的，软乎乎的，它们让莱克斯看起来不那么锋利和冰冷，有时候甚至会给卡尔一种，类似于看到拥有绵密毛发的金鬃毛羊羔般的错觉。 　　可他也很难不去承认这一点，他注视了莱克斯太长时间，他对莱克斯的感情太复杂，好多时候他真的会有非常强烈的，关于“惩罚”莱克斯的想法。 　　而且卡尔能预感到未来他心中会更多地出现这样的念头。 　　显然过分抑制自己的情绪对他和莱克斯都毫无益处，天知道为什么莱克斯对超人绝不杀人这件事有这么强烈的自信，卡尔自己都不敢相信他永远不会杀人……他的行事全都依靠自律，而自律是多么艰难和痛苦的事情啊。 　　但莱克斯就是相信他。莱克斯相信他，简直就像相信某个真理。 　　卡尔为这样一份存在于宿敌之间的怪异的信任微笑了一下——这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属于他自己的笑容，但很遗憾，显然已经陷入某种迷茫、震惊、不可置信的情绪中的莱克斯并没有注意到超人的笑容不同往常。 　　一缕金色的卷发飘散了下来，超人抬起手，轻轻地接住了它。 　　浅金色的柔软卷发缠绕在他的手指间，如同一缕金线制成的指环。 　　莱克斯的大脑宕机了足足有半分钟。 　　他整个人都陷入了呆滞之中，毫不夸张地说，这辈子以来他只有今天有过这样强烈的心情波动。 　　这地球上最具有智慧的头脑设想过超人发现此次飞机失事的始作俑者是谁以后会有的任何一种反应，那些庸碌而毫无创造力的蠢货当然不可能发现莱克斯．卢瑟的痕迹，但超人，莱克斯心里清楚，他是世上少有的智慧能和他相提并论的存在，而不仅仅是一个有着强大超能力的英雄。 　　在他的设想中超人一定会因为他的行事大发雷霆，但又无能为力，毕竟超人从来不会干涉政治事件，而且在抓到罪犯，救下那些无辜人士以后，他也不会以私人身份对罪犯做出任何惩罚，而只会将他们交给警署，留给人类的法律来处理。 　　这意味着法律的漏洞和缺陷，在很大程度上就是超人的漏洞和缺陷。 　　超人就像个精准的“人类社会”筛错机器，但是他只管找出错误，更改、修正的事情他几乎从不过问。 　　足够优秀的谋划，顶级的律师团，良好的社会声誉，不低的政治地位——只要拥有这些，莱克斯知道，他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即使没有赢，他也绝不会输。 　　所以他想过愤怒的超人会找上门来质问他。 　　是的，这件事确实发生了，超人没有在救下飞机以后立刻前来打扰更没有一拳击碎他的玻璃这件事让莱克斯稍有些吃惊，因为根据他的了解和调查，超人的性格里还带着一些年轻人的莽撞和天真，没想到他居然能表现得那么冷静，甚至称得上彬彬有礼。 　　他也想过愤怒的超人会对他做出一些不太美好的、带着威胁性质的肢体接触。 　　殴打他绝不至于，但不管怎么说，一点小小的压制是可能性极高的，莱克斯对此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超人说话的时候和他隔着一整个办公桌，只是居高临下地注视他，就已经让他兴奋和紧张到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相比较起来是他在这场对话中落了下风。 　　莱克斯承认这一点，没什么不可承认的，你得知道，作为一个普通人类，在超人面前感到紧张绝不是一件羞耻的事情。 　　但现在，令他震惊和愤怒的是——超人！居然剪掉了他的头发！ 　　超人手上只有一缕头发，但脸颊两侧空落落的感觉和头上变轻和变凉的感觉非常清晰，莱克斯受到了重度惊吓，一方面是他从没有想到自己会被人剪掉头发，一方面因为超人所做的事情完全超脱了他的预料和掌控，两种震惊纠缠在一起，搞得他整个人都懵了。 　　“放轻松，卢瑟。”超人噙着一抹可恶的微笑，“你现在有了一头非常英俊的短发——但如果你不按照我说的去做，卢瑟，我保证为你量身定做一个更适合夏天的发型。” 　　他的眼神在卢瑟的头顶转了转，分明是是在暗示莱克斯，如果不听他的，他就给莱克斯剃成光头。 　　莱克斯气死了。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不按剧本走！？ 　　莱克斯预想过超人会说的所有话，无非就是一些“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现在拿你没办法但我会一直盯着你直到你犯错”的老生常谈，可他从来、永远、绝对没有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的发展。 　　“如果你不去救人我就剃掉你的头发”？超人以为他们是在干什么？小朋友之间的打闹吗？ 　　再一次，莱克斯在心中狠狠诅咒了超人的不按常理出牌。 　　可最该死的是，他竟然真的被这句话威胁到了！ 　　总有一天他要找到一个能让超人无法接近的办法，莱克斯在心中发誓，但表面上，他已经收起了震惊的表情，双手抱胸，露出厌倦和憎恶的神色。 　　“算你赢了，超人。”他干巴巴地说，“我会想办法攻克她的难题。” 　　超人用他宁静而美丽的蓝眼睛看着莱克斯，他没有说话，但微微翘起了唇角，露出一个温暖的、柔和的笑容。 　　世上最熟悉超人的人就是莱克斯，因此他绝不会认错： 　　那是超人在面对那些被他救下，需要安抚的普通人时惯有的笑容。 　　但又要细微和复杂很多。 　　就在他的身后，超人带着他非人类的美和伟力飞走了，红披风落下簌簌的响声。 　　他飞走很久以后，莱克斯坐在办公室中，依然能感受到超人在这庞大空旷的房间里所留下的强烈的，关于他的存在感的错觉。 　　第二天去接老板上班的茉西在看到老板后完全呆住了。 　　“老板……”她踌躇着，不确定是否能够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可是知道老板有多爱惜他那头漂亮丰厚的卷发的，她也清楚艾尔先生对老板的浅色卷发所表露出来的爱不释手，这两者加在一起，按理说老板绝不可能减掉自己的头发，而且老板平时修剪头发都是由她送到专门的造型师那里去的，如果老板有了改换发型的计划，她肯定会知道。 　　所以老板的头发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只是有那么一天，她没有开车把老板送到家里，短短一晚上不见，老板就由中长小卷发变成了比寸头稍长了一些的很短的小卷发？ 　　一贯用面无表情的表情示人的茉西控制不住地露出了惊愕的神情。莱克斯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心情很不爽，但也知道茉西和他被剪掉头发这事完全无关。 　　“走吧。”他只是淡淡地说，坐进了后座。 　　茉西安静如鸡，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地开车驶向了莱克斯大楼。 　　短时间内还没有人发现这位年轻的总裁换了一个发型，毕竟莱克斯虽然是出了名的商人、慈善家，本身却不热衷于参与活动，行事也相当低调。 　　更何况，最近一段时间里和超人有关的消息还在持续发热，全世界的头条都和这位飞在天上，用肩膀救下了一整个飞机数百条生命的超级人类相关，没有新产品的莱克斯集团没有多少消息传出也不是怪事。 　　要是平时，托尼．斯塔克这位常年占据头条的花花公子也会对类似事件发表意见，而他的发言，不管是正面还是负面，都会被人们津津乐道地反复传播和解读。 　　然而斯塔克夫妻的车祸事件让他在这段时间里销声匿迹于各种声色犬马的场合，不仅如此，他简直活得像个苦修士，足不出户，媒体已经有三四天没有拍到托尼的图像。 　　外界对他的兴趣暂时被超人的消息埋住了，昨天发生的事情毕竟太过震惊，人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某些存在时差、事件发生时还在睡眠之中的国家里，多数人也没有收到和超人相关的消息，超人解救下那架飞机后的第二天，“超人”的存在才像是爆炸般点燃了世界。 　　国际新闻、国家新闻、地区新闻，几乎所有的电视节目都引用了由吉米拍摄、露易丝采访的那段对话。 　　“你是谁？” 　　“我是超人。” 　　而在静态新闻的配图上，人们也有着相似的审美，被放在最前端的图片有百分之八十都是那张超人抱着六个孩子缓缓降落在地面的直播截图。 　　超人的身体微微前倾，他的一只脚还在空中，另一只脚脚尖触碰到地面，披风在他身后飞扬，婴儿们则在他的怀中安睡。 　　他怀中，年幼的女孩用惊奇而宁静的眼神注视着身周，仿佛刚刚认识这个世界。 第107章 　　对那些夸张的称赞和感谢，卡尔没有多少情绪。 　　普通人的崇拜和仇恨都太简单，太易变，在狂热的情绪过去以后，在人们习惯了超人的存在和超人的善举以后，他们的要求只会越来越高。 　　获得他们善意的条件会越来越苛刻，他们的眼神和话语会逐渐充满怀疑，他们最终成为另一种形式上的面向超人的武器。 　　但现在，看看网络上那些好奇的评论和一派天真的句子也挺有趣的。 　　卡尔回到家以后也没什么事，一边翻阅和超人有关的新闻和留言，一边把他收起来的一捧金发梳理整齐，然后用丝带系起来，收进抽屉。 　　这个行为好像有些太一言难尽了……可莱克斯的金色小卷毛是真的很漂亮，发质柔软，带着黄金般的光泽，随便就扔掉实在是让卡尔心痛。 　　但是拿回家他也不知道这些头发能用来做什么，只好暂时先收起来。 　　短时间内，卡尔不打算再以超人的身份大出风头，救援活动依然继续，不过没必要主动暴露自己。 　　之前为了让人们有个大致的印象，卡尔偶尔也会隐隐约约地露一点身形，飞机事件过去以后，果然冒出了一大堆人开始科普超人留下的都市传说，目前来看所有和超人有关的信息都满溢正面的感情，卡尔粗粗浏览了一圈，就不再继续。 　　托尼还在实验室里，他在研究的课题有两个，一个是新式导弹，一个是能源反应堆，从他偶尔的自言自语来看，他的新式导弹已经有了眉目，但能源反应堆还没有太大的进展。 　　斯塔克父子的关系，卡尔觉得他是一辈子都搞不懂了。 　　托尼原本的计划中没有能源反应堆，这玩意儿他是打算过几年再去挑战的——为了让二战时期里霍华德提出的悬浮汽车的概念成为现实，现在霍华德“去世”了，他马上就把研究能源反应堆提上日程，说不是为了完成霍华德没完成的事情卡尔都不相信。 　　尽管从来都不愿意承认，但托尼的行为总是带着霍华德留下的强烈印记。 　　霍华德没能制造出顶级的人工智能，托尼就憋着一口气研究出贾维斯；霍华德没能解决悬浮汽车概念中的能源不足问题，托尼就要憋着一口气解决它。 　　按这事件的发展，卡尔非常怀疑托尼会在闲下来以后着手打捞美国队长的工作。 　　但不管托尼想要做什么，那都是他的自由。 　　卡尔现在只关心一件事。 　　他究竟有多久没有好好休息了？他上次进食和睡觉是多久以前的事情？ 　　拉奥坐在客厅里工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养成了在客厅里工作的习惯，可能是因为卡尔总是在完成哪些属于超人的任务后从客厅里凭空冒出来，在客厅里工作，就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回到家的卡尔。 　　但拉奥只是安静地坐在客厅里，他不常主动说话，眼神也不太往卡尔这边看，即使他们两人都知道拉奥一直保持着对卡尔的关注。 　　“我觉得托尼知道霍华德在骗他以后一定会气得发疯。”卡尔主动开启了话头，“虽然死去的父母忽然复活放在谁身上都是一件大喜事，可托尼和霍华德的关系太糟糕了，完全没办法让人觉得在隐瞒了这么重大的事件以后，他们还能够和谐相处。” 　　“他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做到您希望的那样友好相处，老板。”拉奥回答，“而且我一直都认为，他们之前的争吵实际上就是一种和谐相处，反而是这次霍华德‘死而复生’的事情会为他们的父子关系雪上加霜——不被信任、不被爱、受到愚弄，我想这才是托尼会有的想法，而老斯塔克先生，我猜他一如既往地认为自己毫无问题。” 　　“天！你为什么要这么一针见血！”卡尔躺在沙发上哀嚎起来。 　　拉奥笑了一下：“您应该也猜到了托尼会有的反应才对……很遗憾，他们的矛盾几乎是不可调和的。如果在斯塔克夫妻刚刚假死的时候，您就告诉托尼他们是假死脱身，或许还有转机。” 　　“我不知道，拉奥，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 　　夹在关系恶劣的父子之间，同时和父亲、儿子成为朋友，他们之间的矛盾总是让卡尔左右为难。 　　当然，就像拉奥说过的那样，卡尔知道如果他手段灵活地协调操纵一下，那么没准儿托尼和霍华德能够因为这件事握手言和，可他也顾虑重重。 　　隐藏的超人身份、外星人身份、异类的身份始终被他牢牢记在心里，那些聪明的人类对他的防备和警惕也并非毫无道理，他必须要用加倍的自律和警觉让自己不至于陷进某种“独裁者”的深渊。 　　小小的玩笑里掺杂些轻微的暗示，不打算隐藏自己的秘密但也不主动提及，卡尔在尽可能地做好他能做的事情，这一过程遍布不确定的自我怀疑和充满了痛苦的自省。 　　他只是希望自己能尽可能地做一些正确的事情。 　　“您已经做得很好，您做到了您能做到的最好，老板。”拉奥的回答十分平静，“他们都是独立成熟的自由人，他们需要为自己做出的选择承担责任。您有很多朋友，就我看来，您的所有朋友都有一定程度上的心理问题，包括您自己也是，在为他们担忧之前，先做您自己吧。” 　　卡尔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没有反驳拉奥。 　　对他来说，不往自己身上揽责任太困难了。 　　不仅仅是出于他自己的自由意志，也不仅仅是因为平行世界的超人，更因为他能听到太多的灾难和祈求，他救下来非洲的儿童，有时候就意味着他不得不放弃位于美洲的妇女，被他救下的人感恩戴德，没有被他救下的人痛骂哭泣…… 　　感恩戴德总是会很快被他自己和他救下的人遗忘，可没有被拯救的人对他的仇恨，却从不会消失。 　　还有那么多人在痛苦的环境里挣扎。 　　阿富汗拿着枪扫射的男孩，世界各地阴暗的角落里那些不满十岁的雏妓，无处不在的以杀戮和凌辱取乐的政治高层，为了财富和权势毫不留情地挑起战争的资本家，还有那些被控制的英雄。 　　冬兵，还有冬兵，卡尔不知该怎么做才好的冬兵。 　　他被九头蛇洗脑后作为战争机器使用了许多年，他曾经是个英雄，现在却满身淤泥。 　　如果超人出手，冬兵的事情能被马上解决，可是超人维持了那么久的不干涉政治的规则就会被打破；卡尔．艾尔可以出手，可卡尔本身的身份距离政治太遥远，甚至根本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 　　卡尔叹了口气，不再多想。 　　他不想继续再想了，而且他也收到了贾维斯的传讯，托尼已经超过七十二小时没有睡眠并且没有进食，仅仅依靠大量的咖啡因和酒精维持生命。 　　“我走了，去拯救快把自己给玩死的托尼。”卡尔从沙发上爬起来，临走前还记得告诉拉奥，“我可能会在托尼家里住上一段时间，不用等我。有奇怪的人过来找我你就给他我的电话。” 　　拉奥一愣：“奇怪的人……” 　　“比如死侍，或者开着宇宙飞船栽进花园的外星人什么的。” 　　送卡尔去纽约的人是安德鲁。 　　这个沉默寡言的司机总是随时待命，虽然在不作为超人飞来飞去的时候，卡尔的出行需要并不多。 　　安德鲁的开车风格的很讨人喜欢，干脆、平稳，手上绝对不会有多余的动作。 　　路上闲得无聊，卡尔捞出手机群发了一条短信。 　　“在干什么？” 　　托尼没有回复。 　　莱克斯回复得最快：“正在攻克一种不治之症。” 　　然后是布鲁斯：“昨晚有个宴会所以今天睡过头，刚刚被阿弗叫起来。下午还有公司的会议，所有人都和我说我必须要去，还必须要发言，等会儿得把卢修斯给我的演讲稿背下来。” 　　卡尔一边笑一边打字，回复莱克斯：“听起来很厉害！你太聪明了，莱克西，我相信你一定能成功XOXO” 　　回复布鲁斯则是：“你真倒霉，我哥哥从来不逼着我参加会议，有些总裁必须到场的场合他也会通知我一声，但是随便我去不去。卢修斯是谁？你的职业经理人？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我哥哥和我讲过。” 　　莱克斯发给卡尔一个笑脸符号就不再多说。 　　丽莎的病症即使是他也要花不少精力才能找到治愈的办法，再加上他被超人坑了一把，心情正恶劣，即使是卡尔的问候夸赞也没能让他的心情好上太多。 　　卡尔也知道这点。 　　他没有过多地打扰莱克斯，而是和布鲁斯你来我往地发了一会儿没什么营养的消息，多半都是互相抱怨和吐槽公司的董事会，对话里充分地显示出了不学无术纵情欢乐的富二代日常。 　　布鲁斯的花花公子人设十分稳固，但卡尔试着套了一下话，基本没能套出来什么，反而被布鲁斯哄着说了一堆他最近要做的事情，还有他现在要去干什么。 　　“我要去托尼家。他的智能管家贾维斯通知我，说托尼已经七十二小时不眠不休而且只靠咖啡和啤酒生存，贾维斯有一个紧急情况呼叫名单，是在托尼有生命危险的时候可以呼叫的人选，托尼应该是把我放在了名单首位。” 　　哥谭市，看着卡尔最后发来的信息，布鲁斯挑起了眉。 第108章 　　在下定决心要帮托尼查他的父母车祸去世的真实原因以后，布鲁斯就一直在以各种方式筛查斯塔克夫妻的资料。 　　鉴于斯塔克们都是行走的头版头条，布鲁斯在调查的过程里不可避免地看了一大堆这夫妻俩早年的风流韵事——没错，双方的。 　　霍华德和玛利亚在认识对方前都是浪出新高度的人物，两个人的情史丰富多彩到能各自出一部内容跌宕起伏的小说，还得分上中下三册。 　　早些年里的处处留情，让他们在结婚以后居然真的成为一对和和美美还满世界秀恩爱的夫妻这件事，变成一个让几乎所有人都觉得难以置信的消息。 　　伴随着他们的婚姻的是无数大小报纸对于他们感情生活的揣测，但凡这夫妻俩中的任何一个人多和异性说几句话，第二天的头条就绝对是“斯塔克夫妻婚变”的相关话题。 　　需要调查公众人物最麻烦的点就在这里： 　　你当然能得到和他们相关的海量信息，然而真正有用的消息却寥寥无几。你必须耐着性子搜索真相，排查掉那些为了销量而写出的故事或者驴唇不对马嘴的标题党，而付出大量的时间和劳动以后，你最终能够得到的真相少得可怜，其难度不亚于在动物园里找到你需要的那只老鼠。 　　但布鲁斯做得非常好，不愧对他的“侦探”之名（尽管在这个世界里，他的侦探水平大约比不上麦考罗夫特，但或许他能和夏洛克不分伯仲），从那些语焉不详的新闻消息中大致拼凑出了斯塔克夫妻的活动轨迹。 　　在筛查过公开信息以后，简单的部分来了。 　　鉴于这对夫妻的敏感身份，一个是神盾局的创始人，一个是当年最优秀的特工之一，布鲁斯丝毫不意外自己能从军方的加密网络中找到储存着斯塔克夫妻的绝密档案。 　　悄无声息地潜入其中是他的拿手好戏，布鲁斯下载了所有他能在军方的网络里够找到的相关信息，也不忘记在离开以后清理掉自己留下的所有痕迹。 　　类似的事情他应该不会多做，毕竟蝙蝠侠不打算和政府正面相对，但未来的事情谁知道？ 　　诞生于哥谭的蝙蝠侠最了解腐败愚蠢的官员能怎样毁掉一个城市，有朝一日或许他不得不再做一次，甚至许多次今天他所做的事。 　　就是这样的念头让布鲁斯在军方的内网中留下了一道程序。 　　他退出网站后，这道程序会源源不断地将内网中的信息发送到他的蝙蝠电脑上，并且自动整理，归类存档，留待他查看和使用。 　　就在这样的资料搜索中布鲁斯逐渐拼凑出了斯塔克夫妻的一生，他们的责任、信念和思想。 　　这对夫妻都不是爱说话的人，他们也不太宣扬自己的想法。 　　斯塔克夫人倒是经常为慈善组织的募捐活动做演讲，但她的演讲总是带着精妙的表演性质，她精通在不透露自己想法的同时煽动人们的情绪，这或许也是她的特工生涯留给她最不可磨灭的痕迹。 　　老斯塔克先生也演讲，身后总是站着一打美艳的女郎，即使他婚后也是如此。他的演讲里充满了自大狂式的意气风发，不讲究技巧和文辞，完全是在挥洒他的魅力和才华，他侵占人们的头脑并迫使人们跟随他，但他内心深处的想法呢？ 　　从无泄露，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他的想法总是在变化，他又对此毫无掩饰，这让了解他这项工作变得极为困难。 　　但了解一个人从来不仅需要了解这个说了什么，更要了解这个人做了什么。 　　出于严谨和内心抑制不住的控制狂本性，布鲁斯很快就通过大量的资料看透了斯塔克夫妻，这是一对将他们理想化的梦境用现实化的手段实现的英雄人物，是在战争时期特有的环境中诞生的爱国主义者。 　　以及糟糕透顶的父母。 　　最后一点不用看资料布鲁斯也能分析出来，他们的独生子托尼．斯塔克，用他的实际行动向人们展示了“惹人生厌”这个词能有多少种表现形式，而托尼能被养出来这种性格，这夫妻俩极端不负责任的行为居功甚伟。 　　他们的行程资料显示，这两人始终在为自己的工作和事业忙碌，这对父母和独生子没有任何联系的最高纪录是一年，这里的联系包括但不限于面见、电话、短信等各种方式，在这一年时间里，斯塔克夫妻对托尼来说完全就是“生死未卜”的状态。 　　什么样的缺德父母能干出这种事情？！ 　　调查托尼的家庭之前布鲁斯对托尼毫无好感，调查之后他依然对托尼毫无好感，然而心中却升起了少许同情，在这样的心情下，再看看托尼的奇葩性格，布鲁斯忽然之间觉得好像不是不能理解了。 　　但他还是非常讨厌托尼随随便便拿别人父母双亡的事情开玩笑的举动。 　　卡尔发来的这条短信布鲁斯没有回复，卡尔安静了没几分钟，就又发了信息过来。 　　“我真的好担心托尼出什么事，他表面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其实是个敏感得要死的幼稚鬼，而且他和霍华德一个德行，一点小事能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真的重要的大事却全都闷在心里。” 　　布鲁斯想了想，回复卡尔：“那你多管着点他。” 　　“嗯我知道。最近我有新的电影要拍，刚好纽约那边的演员和剧组很多，我跟我哥哥和我秘书拉奥也说了，新电影拍摄期间我就住在托尼家里。” 　　卡尔收起手机，仰头看了看斯塔克大厦。 　　安德鲁将他送到了斯塔克大厦，因为最近这段时间托尼根本就不住他家，成天都泡在他的办公室中。 　　斯塔克大厦的顶楼一整层楼都是总裁办公室，配备设施齐全的实验室和一个大型停车场——从这点来看斯塔克们可比莱克斯嚣张自恋得多，好歹莱克斯对豪车和其它的一些奢侈品没多少兴趣，也从不带着热辣的美女招摇过市。 　　霍华德才刚“过世”没多久，总裁办公室的设施还没有按照托尼的爱好和习惯更改，卡尔溜溜达达地走进了斯塔克公司，前台的女士冲他露出一个有些吃惊的微笑：“艾尔先生您好，请问您有预约吗？” 　　“没有……也有可能有，我不太清楚。”卡尔说，他扬起声音，“贾维斯？贾维斯？你帮我预约了吗？” 　　“叮”的一声轻响后，前台小姐打开了桌面上刚刚弹出的网页迅速浏览了一遍，然后抬起头：“您有预约，艾尔先生，请您直接乘坐总裁的电梯，斯塔克先生会为您打开门禁。” 　　卡尔冲她甜蜜蜜地笑了一下，转身走进了电梯。 　　“贾维斯，托尼怎么样了？”电梯上升的时候卡尔询问道，尽管他其实非常清楚托尼现在的状态，“希望我没有来得太晚。” 　　“先生完全听不进我的劝告，波茨小姐的留言他也全部拒听，在连续七十七小时的不眠不休和拒绝进食后，我非常怀疑先生是依靠什么保持现在的亢奋。您来得比我预计得早两个小时，艾尔先生，您真是一如既往的可靠，或许将您的名字添加在紧急联系人名单上的行为是先生截至目前位置做出的最正确的举动。” 　　“噢，你过奖了，贾维斯。”卡尔说，电梯停下了，他的神情一肃，立刻失去了和贾维斯调笑的兴趣，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了实验室门口。 　　密码锁拦住了卡尔。 　　“很抱歉，艾尔先生，我不能告诉您先生设置的数字密码。在他因为体力耗尽陷入昏迷前，我没有这样的权限。”贾维斯温和有礼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可真是如影随形，托尼和霍华德究竟在办公室里装了多少监视器和扩音器啊。 　　“别担心，我知道你的权限不足。”卡尔说着，转身从抽屉里翻出来一个笔记本电脑，“啊哈，我就知道托尼根本没有好好收拾过房间，霍华德放在这里的电脑还在，那就好办了……你可以暂时休眠吗，贾维斯？霍华德的电脑里有他的实验室的最高权限，我猜托尼还没时间撤销和覆盖霍华德的一些设置，如果你不管控这个办公室的电子设备，我应该可以用这台电脑强制性地修改实验室的电子密码。” 　　短暂的沉寂——卡尔能想象到贾维斯在数据流中计算这样的行为是否违背托尼为他设定的程序的场景，他耐心地等待着，直到贾维斯的声音重新响起。 　　“您有在紧急情况下暂时关闭我的权限，艾尔先生，接下来的五分钟您可以自由发挥。” 　　话音落尽，卡尔就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霍华德确实为他的实验室设定了一个最高指令，并且将秘钥保存在他的私人电脑中，但想也知道霍华德不可能把这么重要的私人电脑到处乱扔，卡尔只是用他的透视功能找到了一台属于霍华德的旧电脑，然后告诉贾维斯这台电脑里就储存了那条秘钥。 　　某种程度上说也不算是在撒谎。 　　卡尔在亚历山大的教育下长大，他学习的科技从来就不是地球科技，在卡尔的眼中，那些经过重重加密、只保存在未联网的设备中的信息，和完全摊开摆在他面前的书页毫无区别。 　　尽管他在这方面的技巧总是被亚历山大嘲讽……可整个地球上，也只有亚历山大有资格嘲讽他。 　　而且亚历山大的要求实在太高了。 　　只有那种开创性的、完全颠覆过去的概念，在亚历山大眼中才算得上成就。 　　好比哥白尼提出的日心说，牛顿笔下的三大定律，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要有这种程度的研究成果，亚历山大才觉得“尚可”。 　　卡尔觉得他根本做不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 　　我们并不能排除平行世界里有这样的可能——当卡尔不打算忍受莱克斯的挑衅，当他在某种黑暗的情绪笼罩下来以后，决心永久地解决掉“莱克斯．卢瑟”这个问题——这里始终有这样的可能。 　　这样的可能存在于平行世界，有且只有一个。 　　它被命名为C-7世界。 　　—— 　　通过这一世界，我们更能理解卡尔对莱克斯的感情，和莱克斯对超人的感情。 第109章 　　元宵节加更：C-7世界番外（END or TBC？） 　　我们都知道卡尔是相当温柔的人。 　　但就如我们所知，他心里依然有着相当冷酷和残忍的部分。 　　所以我们并不能排除平行世界里有这样的可能——当卡尔不打算忍受莱克斯的挑衅，当他在某种黑暗的情绪笼罩下来以后，决心永久地解决掉“莱克斯．卢瑟”这个问题——这里始终有这样的可能。 　　这样的可能存在于平行世界，有且只有一个。 　　它被命名为C-7世界。 　　—— 　　卡尔在很小的时候就清楚平行世界的概念。 　　并不是只从理论上理解这样的概念，同样也是从实际上理解它们。他能看到许许多多的平行世界，它们浩如烟海，源源不绝地从他的意识深处涌现，犹如一种莫名的直觉或者预言，有一些平行世界在他的眼中格外清晰，有些则显得模糊不清，而很快的，他就理解了那些不同的平行世界中的差别。 　　越是稳定坚固的平行世界，在他的意识里就越清晰和明白，而那些模糊的平行世界多半都是由那些稳固坚定的平行世界衍生出来。 　　他渐渐随着时间的流逝意识到更多的东西，例如他自己也只是生活在一个模糊不清、如镜中花水中月的平行世界中，例如在那么多的平行世界和那么多的可能性里，只有一个主世界。 　　它绝对稳定、绝对坚固、绝对存在，毫无被质疑的可能。 　　——世界的真相出现得太早，也太残酷了。 　　卡尔注视着来主世界的克拉克，用克拉克的人生作为自我的基准。他不断长大，从未有一日停止过思索，他最终和克拉克一样成为了超人，用他惊人的力量匡扶正义，即使他自己也对他所匡扶的正义抱有质疑。 　　同样的，他也在看莱克斯．卢瑟。 　　最开始他恨卢瑟，到后来卡尔又恨他又爱他，并且在这种悲哀而温暖的情绪里不断挣扎。 　　卡尔永远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人能够像莱克斯．卢瑟那样复杂。 　　在某种奇异的感觉中，他注视着莱克斯，他看着对方看了很长时间，看着莱克斯最终沿着一条命运的线路变成了他最熟悉的样子，那种精妙的虚伪，疯狂的自恋，对超人近乎绝望的膜拜和痛恨，和他不惜牺牲一切也要置超人于死地的坚定信念。 　　但卡尔从未试过在莱克斯真正动手前阻止他，甚至卡尔是会在莱克斯的计划里退避的。 　　他心中始终怀抱着微妙的希望，对于莱克斯能悬崖勒马，能在最后一刻幡然醒悟的希望，事实证明了他的希望有多苍白和可笑，然而他依然，愿意去相信莱克斯本性中的善良。 　　事实证明他不该有这样的奢望。 　　—— 　　“莱克斯．卢瑟。”飞进办公室里的超人依然悬停在空中，居高临下地看着年轻的总裁，他的蓝眼睛冰凉如深海，“我要惩罚你。” 　　“为了什么？”莱克斯冷笑。 　　但他没能做出更多的辩白。 　　更何况卡尔也不是因为莱克斯所做的事本身而感到愤怒。 　　不，不是他不愤怒莱克斯用无辜人士的生命引诱他出现，也不是他不愤怒莱克斯精挑细选出乘坐了幼儿和孩童的航班。 　　他确实为此而生气，可是他已经听过和看过了太多更恶劣更冷血的行为，令人痛苦的是，相比而言，莱克斯的所作所为确实还称不上罪大恶极。 　　真正让他愤怒和悲伤的是，莱克斯辜负了他的渴望和期待。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应当抱着太过美好的期望，卡尔想，人们总是蔑视和嘲笑悲观主义者，而忽略了悲观主义本身存在的意义。 　　在半杯水面前，乐观主义者说“我们还剩下半杯”，悲观主义则会说“我们的水杯已经空了一半”，毫无疑问后者才能促进接下来的积极的行为，就像失去会让人们开始警惕，受伤会让人们开始反省。 　　悲观主义很有益处，因为悲观的实质从来都不是懒散的借口，悲观只是随时随地做好最坏的打算。 　　或许，卡尔想，或许最正确的做法是承认莱克斯的暴戾，然后再去思考怎样引导他心中微乎其微的善意。 　　—— 　　莱克斯醒来时几乎要误以为这不过是一场幻觉。 　　安静宽敞的房间，柔软的床铺，温暖的人造光唤醒了他，而空气中始终带有清香，一切都近乎完美，除了莱克斯不知道这是哪里，也失去了时间。 　　他注意到自己正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严格说来，他正睡在一个坚实而赤裸的胸膛上，皮肤相贴，他们的距离如此接近，莱克斯能听到身下之人的心跳。 　　超人。钢铁之躯。人间之神。他睡着后的面孔依然透出一股天真无邪的光辉，仿佛生来就应当受到众人崇拜。 　　莱克斯挣动了一下，从超人身上坐起来，这样的举动无疑让他感到酸软和疼痛，但还好，一切都还在可忍受的范围之内。 　　如果活下去的代价是承受这些，莱克斯会坦然承认，这一过程几乎称得上至高的享受。 　　为什么不承认呢？在接受必然降临的不幸时表现出违抗之意，是人为将灾难变成一种耻辱；坦然受之才是最明智的应对方式，痛苦也会因此而变得光荣。 　　“你醒了？”超人说，他的声音在莱克斯的手臂之下震动。 　　莱克斯懒散地看了他一眼，并未给出回答，他懒得在这种事情上浪费自己的时间和所剩不多的精力，而超人也习惯了他这样的回应，伸出手臂抱起他，然后翻身坐起。 　　他们脖颈相交，莱克斯得到了一个以超人的标准来说，轻柔到鸿毛般的吻。 　　“我真是难以理解，超人，你竟然会这么做。”莱克斯在这一吻后说，语气中没有多少嚣张嘲讽的成分，“难道人类的躯体也会引出你的欲望？真是奇怪，你可以选择的人有很多，我敢担保没有人能拒绝你这样的面孔和身躯，只要你稍微流露出一点挑逗的含义，就会有人前仆后继地冲过来渴求你的拥抱——但你偏偏选择了我。占有你的敌人会给你心理上的特殊快感不成？” 　　“也许你应当换个说法。”超人回答，“我并不打算用这样的举动宣布你属于我，因为毫无疑问，你属于我。我不需要对这一事实做太多的补充。” 　　莱克斯冷笑：“小心，超人，你占有的东西最终会占有你。” 　　他说的是超人心中的正义，超人的意志，亦或是别的一些什么。 　　而对他的挑衅，超人坦然回应：“占有和丧失并存，这很合理。” 　　他们对视了一会儿，超人垂下面孔，和莱克斯一同享用了第二个漫长的吻。 　　—— 　　超人来去匆匆，所以莱克斯有很长时间都是独自一人度过。 　　这个关押他的地方有着不小的面积，还配备了精密的实验设备，超人不在的时候，莱克斯就在实验室中消耗自己的时间。他对外界依然保持兴趣，而超人并未阻拦他，实验室中的电脑和外界联网，他甚至能够和他的秘书茉西通话，当然，需要在人工智能的监控和制约之下。 　　他能向外传递的信息极为稀少，几乎只够他远程遥控自己的公司。莱克斯并不非常意外他所受到的管制，他也很清楚自己的行为已经触碰到了超人的底线，但他心中亟待解决和必须解决的问题其实只有一个。 　　是什么让超人对他的忍耐力如此之低？ 　　拜托，他承认他的行为在超人眼中是不可饶恕的错误，可超人的道德观向来完美无瑕，对自我苛刻，对他人宽容，飞机事件中没有任何人真正受到伤害，超人所表现出的愤怒和异样完全和莱克斯所设想的不同。 　　他对此极感兴趣，甚至丝毫不介意自己失去了人身自由和安全。 　　他留在这个具体位置不明的房间里，却对超人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仿佛超人的所有消息都能顺着风传入他的耳朵。 　　然而超人在他身边的时候极少说话。 　　他们接吻，互相爱抚，莱克斯丝毫不介意超人对他身体深处的探索和超人拥抱他时双臂的力度，即使这两者都会带来轻微的疼痛，但超人所给予的疼痛对他来说也足够有趣。真正让他捉摸不透的是超人对他究竟抱有什么心情和态度，欲望？当然有，但不，不止如此，远超如此。 　　时间在独处中变得毫无意义。 　　然而时间始终存在着。 　　一个月过去了，三个月过去了，半年过去了。 　　莱克斯一无所获。 　　—— 　　卡尔仍能从意识深处看到那些平行世界发生的事情，主世界坚不可摧，沉默而安详地占据了最佳位置，其他一些零零散散的世界则时有时无、若隐若现，好在它们也不那么重要。 　　迄今他仍旧没有搞懂为什么他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他将莱克斯囚禁在寒鸦号中，这条停泊在太平洋上的巨轮是属于他的孤独堡垒，每当他闲下来，他都会回到寒鸦号上，静静凝望实验室中的莱克斯，或是做些更亲密的事情。 　　那大概称得上顺理成章，对他的接近，莱克斯从无反抗。 　　—— 　　“我恨你。”终于有一天莱克斯咬牙切齿地说。 　　他与超人共舞，手臂交缠，面孔相对，他要费尽所有力气，才能在刹那间攀上了巅峰的狂喜中喃喃自语。 　　“我恨你，”他继续说，喉结发颤，“你过多的荣誉是对我的指责，你、你的存在，就是我的囚笼……超人，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超人的回应是轻吻他颤抖的喉结，随后一路向上攀爬到他的耳廓。 　　他低声对莱克斯说：“你正在杀我。” 　　“不！”莱克斯愤怒地仰起上半身，但最终也只能无力地落入超人的怀中，“不是这种！” 　　有什么区别呢，卡尔想，无论是什么方法，我总是要原谅你，而你总是要杀我。 　　他小心地拥抱着他的情人和他的宿敌，莱克斯炽烫的心跳在他的手掌下战栗，热烈的血液在他的耳膜下奔涌——除了打碎你的心，还有什么能使它启封？ 　　但他毕竟不打算这么做。 　　“嘘，安静一些。”卡尔温柔地说，“我知道你恨我，莱克斯，而我将之视为此生的最高荣耀。” 第110章 　　贾维斯已经陷入了休眠，因此卡尔可以肆无忌惮地黑进霍华德现在正在使用的笔记本电脑，然后在他的文件夹中翻出那个能控制斯塔克大厦顶楼所有电子设备的秘钥。 　　接管了办公室的权限以后，卡尔也没有做多余的事情，干错利落地打开了托尼紧锁的实验室大门。 　　实验室门口的数字键盘从红灯跳到了绿灯，“嘀”的一声轻响，而后实验室的门打开了，手里端着一杯咖啡正仰着脖子猛灌的托尼满脸错愕地咽下最后一口，说：“这他妈是——” 　　“托尼，你多久没有吃饭和睡觉了？”卡尔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的话。 　　“是谁叫你来的？你怎么会有实验室的权限？” 　　托尼还在垂死挣扎，试图用不相干的话题混过去，虽然他的疑问其实也不算是不相关的话题，严格来说，他的提问还非常严肃，涉及到斯塔克公司的安保和防火墙被攻破所暴露出的技术问题。 　　但卡尔才不吃这一套。 　　托尼是个什么人他还不清楚？从来都不关心公司事务，成天不是泡在实验室就是泡在派对上，不是为了科技醉生梦死就是为了美女醉生梦死。 　　“贾维斯告诉我你已经有七十七个小时没有合过眼睛了，托尼，你知道贾维斯是你的管家，他要对你的人身安全和生理健康负责。”卡尔说，“我已经关闭了它，虽然只有五分钟。” 　　“……听着，小王子，”托尼试图解释什么，“我的研究正到了关键时间，那些灵感就在我的脑子里盘旋了，你懂吗，我不能睡觉，科学研究的过程不能有任何松懈，否则好点子就会趁着睡眠消失……” 　　卡尔才不听他说的是什么，托尼看起来形象非常糟：穿着被汗水打湿了好几次的工装背心，浑身又脏又臭，油腻的头发和脸，巨大的黑眼圈，眼白中布满了血丝，神情里却带着不自然的颓废和亢奋。 　　这副模样根本就是吸嗨了、喝高了并且彻夜不眠的结合体，任何一个看到他的人都不敢说他的状态正常。 　　他试图说服卡尔的时候面部肌肉和手指甚至还神经质地颤抖着，整个人充分地展示出一个快过劳死的人物形象，卡尔敢打赌，如果托尼就这么走上街，会马上有热心的纽约路人帮他拨打急救电话。 　　贾维斯还没有启动，托尼现在也神思恍惚，绝对意识不到卡尔的动作有什么失常，卡尔飞快地凑到托尼身边，给了他一个手刀，然后稳稳地接住了托尼。 　　“贾维斯？”卡尔试探着轻轻地喊了一声，没有应答。 　　看来还没有五分钟，他索性把托尼放到地板上，跑进更衣室里翻出来几件霍华德的衣服为托尼换上，等他给托尼扣好衬衫的扣子，贾维斯优雅的声音才又重新响了起来。 　　“艾尔先生，您好，看来您已经掌控了这里的情况。我刚刚通知了波茨小姐先生已经陷入昏厥的事情，她在赶来的路上，预计还有一分钟到达。” 　　“再叫两个医生到托尼家。”卡尔说。 　　他把托尼扛上肩膀，颠了两下，换了一个托尼不会挡住他视线的姿势，然后就这么走出了托尼的办公室。 　　“哇哦。”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接近了，随之而来的就是这么一声轻轻的惊呼，“艾尔先生，您真是非常具有创意。” 　　卡尔循着声音看过去，托尼的得力助手，实际上维持着整个斯塔克集团的运转的佩普．波茨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职业西装，头发在脑后扎成马尾，又精干又从容。她走路的时候迈步很大，看起来健步如飞、风风火火的样子。 　　“你好佩普，托尼没什么大事，就是太累了，我带他回去，趁着他睡觉的时候让医生给他打打点滴，弄点营养液和维生素就行了。”卡尔轻快地说，走近以后还给了佩普一个标配的甜笑。 　　不过他扛着托尼的动作似乎让这个甜笑的效果大打折扣，佩普看他的表情里带着一点好笑的味道。 　　“非常感谢您，艾尔先生……” 　　“卡尔就好。” 　　“好的，卡尔，非常感谢您能够及时赶到，还这么贴心的对待我的老板。”佩普说着，轻轻地耸了一下肩膀，“我虽然知道他已经有三天没有出实验室，但很遗憾，我在贾维斯这里的权限远远不够我做任何事情——真是奇怪，他能放心大胆地把整个公司都交给我，却不放心让我照顾他的生活。” 　　“他就是不想被人照顾。”卡尔说，“别担心，佩普，你在紧急联系人名单上的第二位，我的排位只比你高了一点点，还是因为我们已经认识了将近三年。” 　　托尼沉甸甸地压在卡尔的肩膀上。 　　这点重量当然不会让卡尔难以承受，但他有点担心托尼受不受得了这样长时间保持头朝下的状态。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您看，霍华德还在的时候我就为他工作，现在霍华德不在了，我就为他的儿子工作，而他们父子俩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佩普叹了口气，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我和您说这些做什么呢？请您谅解，也许是这段时间的高强度工作让我的脑子变得不太清醒。” 　　她让开了，用担忧的眼神注视着托尼，尽管看起来神采奕奕，但卡尔不会忽视她在这段时间里做出的努力。 　　有时候卡尔会觉得托尼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完全是因为没人管教，没有管教又有好几种原因，一方面是霍华德和玛利亚的忽视，一方面是环绕在托尼周围的人对他的溺爱，最后才是托尼本身的性格问题。 　　糟糕的性格和习惯是可以从小纠正的，那个过程当然会非常痛苦，但痛苦之后益处无穷。 　　卡尔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冲佩普点了点头，然后扛着托尼走进了电梯。 　　安德鲁已经将车子开到了电梯出口待命，卡尔和托尼一起出场的架势让这个见多识广的前雇佣兵也是一愣，不过他没有多余的任何话，卡尔把托尼扔到了后座，自己也坐稳了，他就稳稳地开上了大路。 　　“您好，安德鲁先生，下面请跟随我的指示行驶。”贾维斯的声音在狭小的车后座响起来，这次安德鲁毫不吃惊。 　　卡尔没有任何其他指令，于是他照贾维斯所说的做了。 　　霍华德和玛利亚的住处卡尔去过很多次，但托尼的家卡尔还真没怎么去过。 　　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和托尼认识的时候托尼还在读博士，基本上不是住宿舍就是住在他在学校周边买下的房子里，每次和卡尔联系几乎都是他飞到卡尔的乡下小别墅里，要不然就是卡尔和他通过电子设备交谈对话。 　　而霍华德呢，他时不时地会让卡尔去他家里做些事情，像是帮他递送一些敏感的资料，或是要卡尔在他的协助和指挥下安装什么奇怪的零件，所以卡尔对霍华德的家和办公室都很熟悉。 　　托尼的住处和卡尔想象得差不多。 　　安静，空旷，现代极简风格和各种酷炫的科技产品结合在一起，走近房门的时候大门自动打开，贾维斯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和从容：“请进，艾尔先生，我已经为先生联系了他的家庭医生。” 　　拒绝了安德鲁的帮助，卡尔扛麻袋一样扛着托尼进了门。 　　“我知道你迟早有一天会把自己玩出问题，但我没想到你竟然……老天！”一个黑皮肤黑西装的男人一边念念叨叨一边走过来，看到卡尔扛着托尼时吓了一跳，“他是怎么回事？” 　　“在实验室里死活不肯走，我只好把他打晕了带过来。看着很惨而已，其实没什么事。”卡尔把托尼扔到了沙发上，“给他输些营养液，让他好好睡一觉就行。” 　　“怀特先生，这是艾尔先生，先生的朋友。艾尔先生，这是怀特先生，先生的家庭医生。” 　　“你好。”怀特冲卡尔伸出手，卡尔简单地和他握了握手，然后怀特就不再管卡尔在做什么了，往里忙外地准备着点滴。 　　这位怀特从来没听托尼提起过，也不知道托尼是什么时候认识的，看着他在托尼的客厅熟练地翻找着自己需要的东西，明显是对托尼的住所非常熟悉的样子，卡尔竟然感到有些欣慰。 　　就是那种……自家熊孩子也交到了朋友的欣慰。 　　沙发足够宽大，托尼躺着倒不会有什么不舒服的，但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卡尔就去托尼的卧室，给托尼弄了条毯子搭在身上。 　　怀特还在那里检查托尼的身体状况，卡尔无所事事地坐了一会儿，掏出手机给莱克斯发了条信息。 　　“你攻克不治之症了吗？” 　　“距离你的上条短信才过去三个小时不到，蜜糖，你可真是高估我了。” 　　莱克斯回复短信的速度快得像闪电一样，卡尔能想象到莱克斯现在因为还找不到病症源而焦躁不安地拧着眉头的样子。 　　“我知道你一定没问题的XD，莱克西最棒啦！”卡尔只是发着类似的短信，绝口不提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他可不想让莱克斯觉得不愉快，虽然他心里非常怀疑莱克斯根本就对卡尔．艾尔做出的一切行为都甘之若饴。 　　“这件事过去以后我有礼物要给你，蜜糖。” 　　“是什么？” 　　“秘密。” 　　卡尔忍不住发笑，他玩了一会儿手机，抬起头，就看见怀特正望着他。 　　“女朋友？”他的语气十分温和。 　　“男朋友。”卡尔说。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番外标题全称是：C-7世界番外（END or TBC？） 　　我觉得我已经写得很清楚了，但是留言让我怀疑人生。 　　这一平行世界是正文世界的衍生世界，也就是失去某些人物和某些片段以后可能会有的发展，写得非常简略但是每一个分段都有很大的信息量，联系正文看的话，能够看出来他们的感情。 　　—— 　　我稍微解释一点吧。 　　比如说番外最初的描写里，C-7号卡尔对莱克斯抱有过分乐观的期望，莱克斯作死以后他就尤其不能接受，而这也是导致最终囚禁结局的原因，他对莱克斯的爱太深和太过火，不够冷静，导致囚禁行为。 　　那么对比正文，就能看出来，正文里的卡尔对莱克斯是始终警惕和冷静的，他爱莱克斯，但相对更克制。 　　—— 　　再比如说C-7号莱克斯对超人的态度，是非常明确的“我将伤害你和被你伤害都视为荣耀”，他乐于接受并享受超人对他所做的一切，当然这种感情里也带有明确的恨，而且他恨得相当深，就完全到了已经变态的程度。 　　最后一段的车里（我知道好多人都没有看懂车），C-7号卡尔的态度显示他非常清楚莱克斯的心情，作为回应，他说“你的恨是我此生的最高荣耀”。 　　这句话是彩蛋，化用自尼尔盖曼的《星尘》。 　　是一句情话。 　　而这段里，莱克斯说“要杀你”他就曲解成“牡丹花下死”，莱克斯说“我恨你”他就曲解成情话，这一部分和正文的情况相对应。 　　—— 　　以后不再解释番外的情况，讲真，要我自己解释这些，让我感觉我非常失败…… 第111章 　　“不过现在还不是。”卡尔紧接着就补充了一句。 　　这位怀特先生显然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他露出礼貌性的微笑冲卡尔点头，眼神深处的情绪却有些茫然和懵逼，卡尔都能想象出他表面镇定，却在心中狂叫“这是怎么回事”的心情。 　　“我很久之前就听说过您了，艾尔先生，托尼多亏了你的照顾。”他最后决定把这件事抛到脑后，“托尼只是疲劳过度，像他这个年纪的小伙子，好好休息个一两天就能恢复健康。” 　　“可惜他应该不会答应好好休息一两天。”卡尔说。 　　他端详着怀特，眼瞳明亮而清澈，让怀特油然而生出一种马上逃开的冲动。 　　但他没有这个机会了，因为紧接着卡尔就继续说道：“我在霍华德的某份名单上见过你，怀特先生，你是神盾局的特工？” 　　“……没错，艾尔先生。”见自己被识破，怀特也不再挣扎，干脆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按照霍华德的安排，这些年里一直都是我在担任托尼的家庭医生。” 　　葬礼上他也来过，但一直都非常安静地站在角落中。他看上去很悲伤，实际上一点也不，卡尔能够闻到，他在葬礼上显得十分平静，平静得有些失常。 　　要知道，所有参加葬礼的人都或多或少地和霍华德有某种程度的联系，霍华德的离世是一件大事，有些人会悲痛欲绝内心惶恐，有些人会表面难受心中狂喜，但没有人能够保持真正的镇定。 　　除非这个人知道霍华德没有死。 　　“他告诉你了？”卡尔冷不丁地问。 　　他们都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是的，先生已经告诉我了，但我什么也不用做，只是看好托尼，别让他闹得太过火——先生的原话。”怀特，或是随便本名叫什么的特工苦笑起来，“您别这么看我，艾尔先生，我可不想掺和进他们的家庭问题了，托尼和先生哪一个发火都不是我能承受的事情。” 　　卡尔都要被气笑了。 　　还是那句话，他真的一辈子都理解不了霍华德的想法。 　　他觉得他现在的心情就和某个平行世界的约翰差不了多少，约翰在得知夏洛克假死的事情有一大堆人知道，就他，夏洛克最好的朋友，对事实一无所知的时候，大抵和卡尔一样，觉得这件事荒诞到了一定境界。 　　神经病。莫名其妙。脑子进了水。 　　这群高智商的控制狂还能不能好了？ 　　身为局外人的他都气愤成这样，等托尼知道了真相……不仅是父子关系完蛋，卡尔由衷地觉得这一家人里难得和谐的母子关系也要完蛋。 　　我不管了，卡尔颇有些自暴自弃地想，斯塔克这一家子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怀特在帮托尼检查过身体，打理好托尼的情况以后就匆匆告辞了，看他获得准许离开托尼家的时候那个如释重负的表情，卡尔就知道他一定表现得不算友好。 　　但他的心情实在是好不起来。 　　身为超人的时候他要应付莱克斯的破坏活动，要时时刻刻盯着那些忽然之间觉醒了力量的变种人并且及时将他们带到泽维尔学院；身为卡尔．艾尔的时候他要处理霍华德和托尼的父子关系，要处理他那些和他一样有着隐藏身份的朋友，还要写剧本拍电影…… 　　哪一个身份要处理的事情都多到离谱，而且非常让卡尔头痛。 　　莱克斯的敌意暂且不说了，卡尔其实很受不了这群控制狂，但威廉对他的教育一直都让他记忆深刻——关于自由意志的重要性，关于人性的复杂和它的不可更改。 　　“我曾被我的父亲流放，很多次。”威廉说起他过去的次数很稀少，但被流放这件事他总会提起，“最初我将流放视为一种惩罚，但越往后我越了解父亲的苦心。他并非是要放弃我，他只是希望我能从中学会我需要学会的道理——那是在痛苦和磨砺中才能学会的，而我的父亲不愿意亲手给我痛苦和磨砺。” 　　卡尔在威廉身上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就是在任何时候都要做最坏的打算，并且在这一基础上为最好的结果努力。 　　所以一直以来他其实都在等待莱克斯做出什么，怀着非常轻微的“莱克斯最终会收手”的期望。 　　他永远会怀抱这样的期望，因为他自始至终都相信莱克斯并非无可救药，然而，话题又要回到最初，莱克斯本性中的残忍和暴戾毕竟也是事实，卡尔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个，所以他的期望从来都不会太深。 　　在他二十岁以前援救变种人还很简单，但二十岁以后，对媒体和小报的禁令解除，卡尔．艾尔在家门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们举着放大镜研究上千遍，他的照片出现在所有能能够刊登的位置，更别说那些发展得欣欣向荣如火如荼的个人媒体，要隐藏自己的行踪就变得麻烦起来。 　　当然要不留痕迹地来去任何地方对他来说都不困难，然而在有一个时时刻刻盯着他，蛰伏在角落中等待超人犯错的莱克斯在，卡尔就不得不抓紧任何一个可能让他暴露身份的细节。 　　超人是如此强大和毫无顾忌，如果不是有一个宿敌时时刻刻的鞭策，卡尔自己都不知道他会不会精神松懈，从而导致某些严重的后果。 　　从这方面说，卡尔必须要承认，莱克斯居功甚伟。 　　如果说超人要思考的难题尽管麻烦但好歹还非常重要，那么卡尔．艾尔需要处理的事情，完全就是大型家庭伦理剧，充满了代沟、争议、心理疾病和各种各样值得搬上电视让全世界的七姑八姨津津有味地彼此撕逼的标签。 　　卡尔觉得心好累。 　　相比较起来D&M公司的事务完全可以称作休闲游戏。 　　尽管这个游戏他没时间也没多少精力能玩。 　　公司和相关的事情他基本都交给了拉奥和詹姆斯处理，被詹姆斯介绍来的埃尔森虽然和詹姆斯不同，在管理和人事上没有什么天赋，但他作为大英土生土长的导演，手里有一大把大英演技派演员的名单。 　　大英的演员是世界公认的物美价廉，他们大多都是学院派，在登上荧幕前就有多年的戏剧表演经验。 　　尽管很少出现那种演技喷涌的、一个眼神就能击溃观众心防的天才，可他们的演技发挥平稳，不会出现昨天还一条过明天就不断NG的情况，而且大英的演员多数都表现得性格谦逊，易于管理，可以说，导演们最钟爱这样的演员来饰演那些出场不多台词不多，却非常需要演技的配角。 　　那位被卡尔亲自捞出来的导演，亚伯．扬，自从到了美帝，就一直跟着埃尔森挑选合适的演员。 　　卡尔没有给他剧本，也没有告诉他自己想要拍摄的电影是什么，只是给了他一句话：“去找一个你见过的最具有大英绅士风度的花花公子，不，不要邦德式的，要既高贵，又痞子。” 　　就在昨天，拿到他的手机号码很久，但一直都没有联系他的亚伯给他发了一条非常简单的信息。 　　“我找到他了，老板。” 　　于是卡尔把剧本发给了亚伯。 　　自从《福尔摩斯探案集》大爆以后，一举一动都被所有业内人士、相关媒体和那些狂热的电影爱好者们关注的D&M公司，终于发布了他们的新电影的消息。 　　据说如果电影上映后反响足够好，或者老板对新电影的表现足够满意（或者老板突发奇想），这部电影将会被改编成连续剧的形式。 　　另外还有个流传已久的小道消息，据说自上映以来广受好评的《汉尼拔》也会被改编成电影搬上荧幕，但这一小道消息没有任何证据支撑，所以也仅仅是一个小道消息，稍微严谨一点的纸媒都不会让它登上自己的栏目。 　　而现在，人们期待已久的，D&M公司的新电影终于定下了拍摄时间。 　　而这部新电影，名为《猫鼠游戏》。 　　詹姆斯在读过剧本以后还专门打电话旁侧敲击，他的语气听起来还有些纠结。 　　“老板啊，我知道你不管是拍电影还是拍电视剧都没怎么认真，也不打算赚钱，就是拿来玩的，”他叹着气说，“但你总是拍这种没有恋爱剧情，只有两个大老爷们儿的对手戏的剧，很容易让外界觉得我们公司有严重的gay倾向，对你的名声不利啊。” 　　“噢，如果你是说gay倾向的话，我本来就有啊。”卡尔承认得相当利落，“我和我哥哥都认为我是多性恋，实际上我并不太在意我的另一半是什么性别。” 　　多性恋的意思是能够接受多种性别，和泛性恋不同，泛性恋意味着能够接受任何性别。鉴于宇宙中某些种族太过重口，卡尔觉得他还是只能接受一部分。 　　宇宙里有很多智慧种族都不是两性为主，全部智慧生物都是流性别（能在双性之间任意转化）和双性别（能同时使人怀孕和受孕）的智慧种族也为数不少。 　　甚至威廉自己都提起过，他的弟弟——收养的弟弟，威廉着重强调了这一点——的种族就是双性别。 第112章 　　包括在地球上有过传说的那些本质上是外星人的神灵，比如最众所周知的关系混乱的希腊神系的神灵，他们就是典型的双性别种族。 　　还有不太常见的印度神，早已经离开了地球的外星人们，他们是典型的流性别种族。 　　在地球留下了传说的神多半都是外星人，他们的性别和繁衍方式称得上扑朔迷离，亚历山大略微讲过，卡尔听完以后觉得自己的思想上升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不过显然，詹姆斯还没这样的境界。 　　“……” 　　电话另一端的詹姆斯半晌都没有吭声。 　　“哈喽？哈喽？你还好吗？”卡尔毫无扔下一个大雷的自觉，“别告诉我你恐同，詹姆斯。你知道公司是我的一言堂对吧。” 　　“……虽然圈子里有很多恐同人士，但我不是，卡尔。”詹姆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不过听呼吸和心跳的频率，他还不太冷静，“让我缓缓，让我缓缓——怎么这么突然？？你确定你是同性恋吗卡尔？？” 　　“多性恋。”卡尔认真地纠正。 　　“那会更糟糕，我打赌多数人根本就搞不懂‘多性恋’是个什么东西，他们连‘双性恋’都不理解，直到今天人们依然会把同性恋这个词汇和滥交、淫乱联系到一起，双性恋？差不多的东西；多性恋？更恶心。”詹姆斯说，“这就是人们会产生的反应。这样的标签对公司的发展非常不利。好吧好吧，老板，我知道你根本不在乎公司的事情……” 　　“我没有不在乎公司，是我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影响。” 　　卡尔开始笑了，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天真的小傻瓜？也许他应该反思一下卡尔．艾尔的人设树立得太成功了，惯性思维形成以后，人们会自发自动地将他获得的成功归结于好运、好人缘和亚历山大上，忽略他本身在其中起到的作用。 　　但这不奇怪。 　　卡尔．艾尔是谁呢？凭什么要求人们去了解和理解他？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詹姆斯，放宽心，我的事情不会对公司产生任何影响，”卡尔慢条斯理地说，“首先，我很有钱；其次，我的朋友都很有钱；再次，我的朋友都不介意我用他们的钱。综合来看我们能得出一个结论：我非常有钱，有钱到不管人们怎么看我我都可以不在乎。” 　　詹姆斯被这个回复呛了一下，主要是因为卡尔说的完全就是大实话。 　　世界上只有艾尔集团才能这么奇葩地做到几乎是覆盖各方各面性质的跨业，它的行踪已经深入到人们生活的角角落落，绝不是一点小小的流言就能击溃的。 　　会受到性取向这种东西影响的只有D&M电影公司，它的性质和所存在的环境就意味着人们会受到流言的影响。 　　詹姆斯试图和卡尔解释这一点，但很快他就放弃了，因为他忽然意识到，只要卡尔不对电影公司失去兴致，那么艾尔集团和他的朋友们就是这个公司的有力后盾。 　　而资本的力量强于一切。起码在美帝是这样的。有了雄厚的资金支持，艾尔就算宣布他要和自由女神像结婚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 　　于是他转而问卡尔：“你怎么忽然想到性取向的事情？” 　　卡尔表现得比詹姆斯还奇怪：“不是你先问起来的？我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个话题啊。” 　　詹姆斯不说话了，他没有告诉卡尔，这一通电话正是因为他听到了埃尔森关于自家老板感兴趣的题材的吐槽。 　　“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感情太充沛了，”这是埃尔森的原话，“连我这样的大英导演都觉得过火。” 　　《猫鼠游戏》的剧本詹姆斯和埃尔森都看过，他们也都知道剧本是老板亲手从不知名的角落里挖掘出来的。单从质量上看这一剧本委实精妙，天知道这世界上到底哪来的这么多蒙尘珍珠，还恰巧就能被老板发现，总之无论是詹姆斯还是埃尔森，都对这一电影非常满意。 　　依然是双主角模式，但其中塑造得最讨人喜欢和戏份最吃重的无疑是弗兰克，一个犯罪天才。 　　智商惊人，面孔英俊，即使骗人的时候也文质彬彬，言谈和动作里都充满了魅力。编剧毫不掩饰对他的偏爱，将他塑造得宛如一个堕落的王子，剧本中着重强调了他有一双极为动人的眼睛，和他对视的时候没人能逃脱他瞳孔中的真挚感情。 　　在被他宿命的敌人捉拿后，面对媒体，他还能露出无辜的笑颜。 　　“我从不骗人，我是说，我只是和他们说话，冲他们微笑，然后他们就什么都想给我——他们求着我收下那些东西，难道这是我的错？” 　　法院开庭审讯时被他欺骗过的人统统不肯承认自己受骗，他们认定是人们嫉妒弗兰克的魅力，而陪审员们，甚至也为他神魂颠倒，并最终将弗兰克无罪释放。 　　他的人物形象塑造得太过漂亮，但他宿命的敌人也不遑多让。 　　剧本中的另一位主角是一名警官，负责捉拿这个滑不溜手的诈骗犯，和弗兰克相比，警官乔显得更为冷静、低调。他看起来十分平凡，平凡到他混入人群中后你根本无法从坐办公室的白领、管道工和路边小贩中分辨出来。 　　然而，他却又着惊人的对于寻找罪犯的直觉，同样也精通该如何识破谎言。他负责从弗兰克看似天衣无缝的谎言中找到错漏和失误，从弗兰克仿佛完美无缺的伪装中看出违和之处，并对不停更换自己所处位置和身份的弗兰克穷追不舍。 　　那些险象环生的追逐在剧本中所占的篇幅不小，然而每一个转折都足够让人拍案叫绝，弗兰克和乔在这样一种你追我逃的过程中，不断加深着对对方的了解，并且在十多年的纠缠中逐渐和对方产生了极为特殊的，亦敌亦友、亦父亦子的感情。 　　当然，就像詹姆斯评价的那样，这种两者不断靠近、两颗心不断靠拢的晦暗感情，被形容为爱情也未尝不可。 　　D&M公司已经拍摄了太多类似的东西，《汉尼拔》不说，就詹姆斯拿到的剧本来看，越是往后就越是挑明了这部剧完全就是两个异于常人的男人之间的感情纠缠。 　　《福尔摩斯》倒是规规矩矩的在讲述案件，可是福尔摩斯和华生之间那种若有若无的默契，再加上大英特有的那种矜持的、克制的感情表达模式，以及埃尔森这样的大英导演，整部电影里总是环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暧昧气息。 　　已经有两部这种类型的作品了，如果不是D&M公司势头太大，詹姆斯敢保证一定会有无数媒体做“从钟爱的作品来看卡尔．艾尔的同性倾向”的专题。 　　好吧，好吧，《星球日报》的娱乐版头条已经给过暗示性的标题了，《卡尔．艾尔和他的“男朋友们”》，男朋友们上打引号有什么用？业内人士谁看不懂标题在暗示什么？ 　　就算标题的劲爆和既调侃又带有几分严肃色彩的内容没有太多关联，可在这圈子里已经混了许多年的詹姆斯敢打赌，那些能杀人的笔已经在蠢蠢欲动了！ 　　他为了自己的老板操碎了心，老板却依然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不得不说，詹姆斯心里还是有了一点挫败。 　　卡尔似乎隔着电话也意识到了他的挫败，语气轻快地安慰他道：“放心好了詹姆斯，《猫鼠游戏》虽然已经敲定了拍摄档期，亚伯也找到了他觉得最合适的弗兰克，我们接下来要上映的却不是它。” 　　“那下一部作品是什么？”詹姆斯觉得眼前燃起了希望。 　　“《美国队长》。”卡尔语带骄傲。 　　詹姆斯只觉得眼前一黑。 　　“美国队长？！老板，你没开玩笑吧！” 　　“我没开玩笑，我不仅要拍队长，还要拍《特工卡特》。” 　　“这部电影是……” 　　特工卡特的名字让詹姆斯心中燃起了些许希望，特工卡特，这部电影听起来像是一个动作片，而且应该是单主角，听起来像是能赚钱而且不会让人觉得有同性倾向的电影。 　　卡尔接下来的话却令他如坠地狱。 　　“是佩姬．卡特的自传电影。” 　　詹姆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生活在美帝的人都会知道“美国队长”，他作为二战时期被确立的英雄典型，向来都是军队宣传时的重点着墨对象，以美国队长为主角和重要角色的小说、影视作品多如繁星，就算一个对二战时期和当初美帝所受的困境毫无兴趣的人，都会对“美国队长”这一名头有所了解。 　　这当然意味着天然的好感度和关注度，美帝一向在美化军队这项工作上做得很好，军人在美帝是极为受尊敬的，美国队长为主角的电影一定会吸引大批人走进影院，而且这些人上至七八十岁老人下至七八岁的小孩。 　　但从另一个角度说，要用一部电影拍摄出一个在美帝几乎人人都视之为偶像的战争英雄的生平，是一件再难不过的事情。 　　毕竟人们已经很了解这个人物的生平了，他甚至还留有足够多的影像资料，能够发挥的地方太少，一旦电影拍摄得不够好，又会受到太多的苛责。 　　队长的电影已经够难了，但相比《特工卡特》？ 　　詹姆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拍《美国队长》。 　　同为战争英雄，同为受到重点宣传的对象，佩姬．卡特女士最广为人知的根本就不是她在二战期间所做出的贡献和她不再作为特工，转为内部高层后下达的那些有力的举措和充满了前瞻性的决定，而是她身为美国队长的女友的身份。 　　更何况在此之前从未有人拍摄过以女人为主角的的特工电影。 　　特工电影是公认的专属于男人的题材，女人当然不可或缺，但特工电影里的女人只要足够美貌，能和男主角来一段激情四射、热辣火爆的恋情就够了。 　　“卡尔，”詹姆斯有些虚弱地说，他这时候觉得卡尔喜欢什么人什么东西都不重要了，主要是性取向这种东西根本不是几句话就能改变的，重要的是赶紧说服卡尔打消这个念头，毕竟拍什么电影这种事还能讲讲道理，“这两部电影……” 　　“我已写好了它们的剧本。”卡尔不紧不慢地说。 　　詹姆斯放弃了挣扎。 　　他在这一刻深深地意识到了从他跟着老板第一天起就已经有所预料的事情。 　　拍什么电影确实可以讲道理。 　　可他老板，万众宠爱的卡尔．艾尔。 　　根本不听道理。 第113章 　　托尼分不清楚自己是身处现实还是在梦中。 　　身体上没有多少疲乏的感觉，精神里也带着一种懒洋洋的饱满，就像已经休息了足够久的时间，但托尼分明记得他在昏倒之前已经有将近四天或者三天没有睡过觉了。 　　高强度的脑力劳动和大量的实验对比让他的头脑已经有些模糊，与之相对的是从他心灵深处升腾而起的亢奋情绪。 　　没有经历过这种地狱式的疯狂实验，以压榨自己血肉和精气的方式获取那些渺茫地存在于真理的宇宙之中，却吝啬于自身，不肯向庸碌的凡人投去青睐的一瞥的灵感的人，是不会有这种体验的。 　　实验、科学能带给像他这样的人最高层面的享受。 　　无论已经做到过多少次，推翻前人的最优作品然后在废墟上建立只属于自己的高楼，都不啻于一场精神高潮。 　　最重要的是，托尼不得不承认的是，在实验室中，在自己最熟悉和最热爱的领域之中，当他打开投影设备上那些精密的制图和悬浮着大量数字的图表，当他游刃有余地如搭建积木般调整和设计一个作品，老天，他觉得他掌控一切，他就是世界之王。 　　所以霍华德对自己工作的沉迷他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他就是和霍华德一样的人，如果在未来他会有一个孩子，那么对那个孩子来说，自己的父亲必然也只是一个存在于新闻稿件和电视节目的立体影像，是一个刚愎自用的暴君和从来听不进别人的劝告的独裁者。 　　如果他的孩子足够幸运，降临于世的时候他自己已经老了，精力不济，智慧有所下降，那么或许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会在攀登科技之峰的时候稍缓脚步，给予那个同样继承了他的智力和才华的孩子一点温柔和教导。 　　但在他还年轻的时候？不，托尼非常清楚，在他年轻的时候，他是不会为了一个孩童放弃自己的事业和最大的爱好的。 　　因此其实他并不是真的非常恨霍华德，他的怨愤和不满都是真的，敌视和恨意也是真的，可远远不到让他和他的父亲真正离心的地步。 　　斯塔克家的人是怎么相处的？他们相互责骂，对彼此满腹怨气，总是卯足了劲想要压过对方一头。 　　而这些看起来充满了不和谐因素的事情，就是他们爱彼此的方式。 　　无论他们争吵得有多凶狠，无论他们把和对方老死不相往来的毒誓发过了多少次，他们心灵的深处，在那个他们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地方，斯塔克们相信他们彼此互为后盾。 　　托尼从来没有思考过霍华德和玛利亚死掉这件事，过去没有，是因为他潜意识里从不认为霍华德和玛利亚和“死亡”这个词汇相关，他们实际上已经和这个词汇擦肩而过了无数次，未来也将继续和这个词擦肩而过，托尼甚至会觉得霍华德就算活到一百五十岁也不会死。 　　那老头，他不是宣称自己无所不能？ 　　没准儿他能在老年时期所有人都觉得他已经没有更优秀的作品时忽然研制出能延长人们寿命，让人们就算到了老年也能保持精力和体力的作品，然后带着这份足够他拿诺贝尔奖拿到手软的科技洋洋得意地出现在人们的面前，嚣张地嘲笑那些认为他已经日落西山的老家伙和自以为已经超越他的年轻人。 　　然后再一次的，就像他现在正在做的那样，他会傲慢地宣称自己仍旧是一座让后来人心生绝望的高峰。 　　即使到了那个时候他们父子依然会互相嘲笑和敌对，他们的相处永远充满了怒火和反抗，年轻的儿子在反抗父亲的专权和冷酷，年长的父亲则反抗儿子的幼稚和傲慢。 　　托尼在父亲的才华和财富中得到养护和庇佑，并且无可避免地被父亲的阴影所笼罩；而霍华德，他不得不承受独生子的所有恶意，也无疑从年轻人的激越中获取了不守规则所约束的灵感。 　　他们犯彼此都曾犯过的错，又从对方的身上得到教训。 　　没有人能理解他们之间的感情，这对父子是如此相似又那么不同，或许只有玛利亚能从他们的对峙中看到柔软的东西，看到不善言辞也不愿意倾吐内心的斯塔克们最温柔的地方。 　　卡尔也能，他也看得到那些，但不是因为他十分了解斯塔克们，而是因为他生性就乐意去看到那些温和的、正面的东西。 　　我也许在梦里，托尼迷迷糊糊地想，感到久违的温暖和宁静。 　　“托尼？”然后他听到了卡尔的声音，“起床了，托尼。” 　　他猛地睁开眼睛，随即窗户打开的室内呼啸的风声和随着风飘进屋中的水声占据了托尼的听觉，仿佛只是瞬息之间，那些属于现实世界的稳定和声潮就涌进了他的耳朵。 　　从未这样强烈，托尼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卡尔正盘着腿坐在不远处，穿了一身简单的家居服，面前摆着笔记本电脑，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什么，见他醒过来以后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卡尔偏头扫了他一眼，说：“你饿了吗？” 　　“您已经睡了二十四小时整，先生。”贾维斯不急不缓的声音响了起来，“怀特先生为您检查了身体，得到的结论是您需要充分的休息和补充营养，卡尔给您煮了汤，就放在餐桌上。需要我为您调节水温吗？我想您需要一个短暂的清理。” 　　贾维斯不说还好，他一说，托尼就意识到自己浑身都黏糊糊的，没一处舒坦。 　　距离昏迷已经过去了二十四小时整，这个数字还不到让托尼吃惊的地步，他唯一惊讶的是：“你怎么刚起床的样子？你还给我熬了汤？我怎么不知道我的冰箱里有可以熬汤的东西？贾维斯，这是怎么回事？” 　　“在您昏睡期间，卡尔就住在您的客房里。” 　　“我喜欢左数第三间客房，托尼，那个房间归我了，别再让别人住，我不喜欢和人分享床单。”卡尔插了一句嘴，“对了，最近一段时间我应该会待在纽约，所以我就住在你家了。” 　　“不好意思？你是做好了决定才开始征求房主意见的吗？”托尼掀开毯子从沙发上爬起来，他才刚睡醒，可口气里那股刻薄的嘲讽味儿十成十的足，“也许就在我睡着的那二十四个小时里，世界运行的规则发生了某种改变，人们可以先做决定，再征询当事人的意见。” 　　“我没看到有什么改变，这不就是你的规则？你连续七十七个小时不吃东西不睡觉，征询过我的意见了吗？” 　　“你是当事人？” 　　“这件事和你有关，而你是我的朋友，托尼，你是我第一个朋友。所有和你有关的事情，我也算是一定程度上的当事人，因为发生在你身上的事，就像是发生在我身上一样。” 　　卡尔难得没有用卡尔．艾尔的口吻说话，他放缓了声音，而一旦他这么做，就会显得平稳而庄重。 　　并且非常体贴和温柔。 　　“恶！你说话不要这么恶心。”托尼说。 　　他别过头，朝着浴室走了过去，卡尔仰着头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地笑着，没有再多劝告什么。 　　和托尼说话太温情脉脉会让托尼不自在，他不仅自己说不出来这种话，也表现得接受不了别人这么说话。 　　但其实你这么和他讲话他相当受用的，只是要把握好一个度，不要超过他的承受能力，说得太过火倒也不会出现什么事故，只是他会因为太羞窘表现得非常激烈。 　　卡尔将视线转会了他的笔记本电脑，查看着他收到的邮件。 　　“卡尔！”远远的，浴室中的托尼喊了一声。 　　“什么？”卡尔高声回应。 　　“你说的第一个朋友，有没有算上亚历山大？” 　　“噢，你知道，亚历山大是我的哥哥，所以我没有把你们放在一起作对比。” 　　“OK，那韦恩家的小子呢？他说你们认识了五年了，这是什么意思？”托尼说，“听着，我不想显得我很斤斤计较，但实际上我看他不爽很久了——‘我们已经认识了五年’！我真受不了他那一套！” 　　卡尔心说你这还不叫斤斤计较，但口里只是应道：“艾尔集团和韦恩集团开始合作的时候，我就开始关注韦恩集团的情况啦！” 　　托尼终于心满意足地不再追问了。 　　暗暗舒了一口气的卡尔一口气把所有和艾尔集团有关的邮件删除干净——会留在这里面的事情都不是重要的事情，都只是放在上面给那些可能会关注他的邮件的人的，真正重要的事情亚历山大都会通过眼镜和他联系——点开几封来自D&M公司的邮件翻阅了一下。 　　就算他会拒绝，不死心的詹姆斯依然坚持给他发来了大量的剧本，卡尔倒也没有辜负詹姆斯的好意，他把所有的剧本都下载了，决定等以后他作为艾尔集团的总裁出席会议的时候再看。 　　然后他把《美国队长》的剧本分别发给了拉奥和詹姆斯。 　　拉奥的信息紧随而来：“您想要让我演的角色是队长吗先生？” 　　无论是面孔还是身材拉奥都和美国队长在电影中展现出的形象相符合，拉奥本身的性格也非常近似于队长，都是一样的渴望光明，都是一样的意志坚定，都是一样的重视朋友，并且在恋爱方面表现得…… 　　咳。 　　“没错，好好读一读吧，我认为你完全可以本色出演。”卡尔这么答复。 　　“其他角色您心里有没有人选？”拉奥紧接着问。 　　“暂且还没有，你知道，佩姬这样的角色不太好演，所以演员也不太好找，而且因为以现实里真实存在的人物为样本，演员和人物本身的长相也不能差距太大。演技能刷掉一大把年轻女演员，长相要求又能刷掉一大把年长的，剩下的可供选择的很少。” 　　但话是这么说，卡尔却情不自禁地想到了他不久前遇到的那个神秘的宇宙雇佣兵。 　　别人说她叫露西亚．莫拉，她说她叫洛。 　　随便怎么叫吧，这两个名字应该都是假名。 　　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她都很适合来演佩姬这个角色。 第114章 　　詹姆斯是隔天才给的回复。 　　“剧本棒极了老板！我的天呐，我又对这部电影燃起了信心！我之前怎么没有想到从队长参军之前的事情讲起？这个视角实在是太有意思了，我花了一整夜研究这个故事，虽然在剧情的设置上它和常规的个人英雄电影不太一样，但是我认为您对队长的挚友，巴恩斯这一角色的着墨非常有意义。” 　　“我以为你会觉得太gay。” 　　詹姆斯的回应仿佛受到了侮辱：“老板！队长是战争英雄，我们不能用有色的眼光看待他，更不能给他贴上少数人的标签，因为他所代表的是美帝军人这一群体，美国队长就算有标签，他的标签也只能是‘美国精神’、‘自由意志’。” 　　“嗯哼。” 　　“而且您对他和卡特特工的感情安排得非常有趣，虽然只有短短的十几分钟，但我认为，只要剪辑师不太烂，谁都能看出来他们之间感情深厚，他们之间的爱情对他们的人生产生了深厚的影响。”詹姆斯立刻又说，“如果没有卡特女士和队长的这段感情，我真的会觉得您在巴恩斯身上耗费了太多情节。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英雄电影。” 　　“因为这是一部‘队长并不是无所不能，他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也会有失误，并且战争的功劳不仅属于他，也属于和他一起的那些士兵’的电影？个人英雄主义非常有趣但是队长的功劳属于一个团体。别太老套，亲爱的詹姆斯，我说过很多遍，不要担心预算，不要担心赚不到钱。” 　　D&M公司存在的意义就是改变人们的思想。 　　这话卡尔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甚至他自己的心中也只是隐隐约约有这样的构想。 　　他知道未来的趋势，电影会成为最流行的一种文化产品，电影中所传达的理论和概念也最容易被大众接触、理解并接受，电影其实非常适合作为一种……说得难听一点，灌输人们某种思想、教化人们的工具。 　　最危险的一点就在于，电影所传播和灌输给人们的东西都是人们主动去接受的。 　　卡尔希望能做到很多事情，借由这个游戏一般存在的公司，借由那些只被人们当成一种趣味去观看的电视剧和电影，也许他能尽可能地规避未来人们对超级英雄群体的恶意和怀疑。 　　或者至少能做出一些有益的引导。 　　——我这样做是不是像一个独裁者？我这样做是不是一种违背自己身份的事情？我这样到底算不算在犯错？ 　　如果我开始渴望操纵人们的思想，我会不会滑向某种我从一开始就在极力规避的深渊？我会不会一步错，步步错，最终让事态一发不可收？ 　　卡尔想得太多了。 　　所有人都可以不考虑这种问题，但他必须要考虑。 　　所有人都可以放松自己，但他不可以。 　　他要时刻自省，但又要不断尝试，某些时刻救下无辜的民众时他甚至也会怀疑自己——我错了吗？我错了吗？用这样一种远远超过人类的力量扶持人类，到底是不是一种错误？ 　　哈尔羡慕超人从不怀疑自己，但他所羡慕的东西是个谎言。 　　不是卡尔主动说的谎，天知道，亚历山大也知道，卡尔从来都不会主动说谎。 　　他充其量只会对事实避而不谈，或是用一种类似于开玩笑的方式稍作隐瞒，除此之外没有太多。 　　哈尔说自己看着宇宙中的某些事却因为绿灯军团的规则不可介入的时候，卡尔一语不发，然而对这样的心情一清二楚。哈尔最终下决定回到地球履行他心中的正义，他大声鼓励，但心中并不觉得这样做很好。 　　要在现实生活里做出选择太难了，卡尔能感觉到他自己时时刻刻都处于矛盾之中，并时时刻刻都因为内心深处的矛盾诘问自我。 　　然后就在这时候，他所想到的人竟然给他打来了电话。 　　是哈尔，他的声音听起来活力十足：“下午好！希望我没有打扰你的工作。” 　　“我现在很闲，哈尔。” 　　“那你一定很高兴收到我的消息，还记得你拜托我关注的银河护卫队吗？他们一直都在宇宙里乱跑，很少停留在某个特定的地方，所以直到今天我才收到确切的消息。他们在无存之地。” 　　“噢，无存知地。我知道它。” 　　连卡尔也听说过那个非常有名的小型自由交易区。 　　似乎是因为交易区附近有一个非常强大的军团。 　　卡尔没有在平行世界里见过那个军团，实话说这引起了他的兴趣，但卡尔也没有投以太多关注，毕竟平行世界无穷无尽，卡尔能看到的平行世界的数字似乎很大，但放在“无穷无尽”面前，这个数字就很不够看了。 　　“你他们的队长，星爵，还在一定程度上保留着地球上的计时习惯，银河护卫队停留在一个地方从来不会超过二十四小时，无存知地他们会停留得久一点，最多也只会停留不超过四十八个小时。现在去的话你还能赶上他们。” 　　“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消息。” 　　“等一下——”哈尔飞快地说，制止了卡尔挂断电话的动作。 　　“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哈尔略微有一点点尴尬，但很快他本性里耿直的部分就让他将那一丁点尴尬扔到了九霄云外。 　　“给我几张签名照可以吗？我准备了照片，你只要签名就行了。上次你来军团总部我没有要你的签名，结果我被我的队友们念叨了好久，知道我回地球以后他们没事就用绿灯通讯催我。我真是受够他们了老兄！给我签几个名，然后我就能打发他们了！” 　　“……好的。”卡尔说。 　　他换上制服飞到了哈尔的家，给哈尔准备的照片签了名。 　　那几张照片还拍得挺好看，不知道是上哪儿来的。 　　离开地球前和离开地球后哈尔居住的地方都是海滨城，一个非常可爱的城市，没有多少天灾，基本上也不会出现什么超级反派，但因为这个城市的英雄是宇宙警察，所以每次哈尔遇到危机，海滨城所经受的灾难都是毁灭级别的。 　　也真不知道这种情况是好是坏。 　　签好名以后卡尔就准备离开，结果反而被哈尔叫住：“你签的是氪星文字吗？” 　　“是的。” 　　“可是氪星已经毁灭了呀。”哈尔说。 　　“氪星毁灭了，但我还存在。”卡尔说，转身前冲哈尔微微地笑了一下。 　　“所以……你一直都觉得你是个外星人吗？”哈尔问。 　　但超人已经飞远了，没有对这个问题做出回答。 　　距离上次来泽维尔学院才过去了几天，但这里的孩子们总让卡尔觉得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过。 　　孩子们都在生长，他们长得那么快，很短时间内就能蹿高好几厘米，他们的声音逐渐分化，他们的身体隔着衣服也显示出清晰的性征，他们的心智也随着他们的身体一同起着变化，好像才过去不久，校园里已经多了好几对爱侣。 　　唯独安吉拉没有丝毫变化。 　　她依然独自坐在偏僻的花园中，穿着风格很清新的小洋装，有时候会打扮得更哥特一些，头发有时候披散着，有时候会被变成长辫，有时候则被压在帽子里，那是因为旺达和琴葛蕾的审美有所不同。 　　但无论外在的装扮有多少差别，人们总是能够一眼把安吉拉认出来。 　　因为她的长相和身躯从未有过变化，她的神情有种特殊的宁静和轻微的恍惚感，仿佛任何时候都在出神。 　　“安吉拉。”超人落在她的身边。 　　安吉拉轻声说：“凯？” 　　“我还以为你分不清我是谁呢。”超人微笑着说。 　　他走上前去，将穿着纯色衬衣和纯色短裤的女孩抱起来，安吉拉习以为常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在宇宙中飞行的时候他听到安吉拉闷闷的声音：“汉克教授研究出了一种和我很像的溶液。” 　　卡尔一愣：“和你很像？” 　　“能安抚他们躁动的力量，原理和我做的很像。” 　　超人的声音充满惊叹：“汉克是个天才，我还以为我需要让——我的一个朋友研究这东西呢。用什么打动他进行这项研究可让我伤透了脑筋。” 　　“你伤脑筋的不止这个。” 　　“是的，小天使，但更多的都是我的秘密了。” 　　安吉拉在超人的怀中点了点头。 　　无存知地在宇宙中是个非常有名的地方，卡尔没有去过，但他将注意力转移到宇宙之中后，很快就循着声音找到了无存知地的位置。 　　安吉拉能过适应宇宙中的环境，也能适应他的速度，但出于谨慎，卡尔还是没有飞得太快。 　　这身制服似乎非常醒目，他降落在无存知地的时候，那些长得千奇百怪，穿得也千奇百怪的人纷纷看了过来，整个场所为之一静。 　　卡尔抱着安吉拉从容不迫地穿过了他们。 　　银河护卫队就在无存知地某个混乱的酒馆中喝酒，隔得远远的，卡尔都能听到他们的争吵。 　　“彼得．奎尔！要不是你，我们不可能弄丢雇主要求的东西！”卡魔拉大声指责道。 第115章 　　作为队伍中唯一的女性，她的声音辨识度非常高。 　　“所以现在就是我的错了？这怎么能怪到我的头上？明明是因为火箭从我的飞船上拆了太多零件！”彼得大声反驳，“要是他不拆零件加速器就不会出问题，要是加速器不出问题，我们老早就能从那个宇宙怪物恶心的触手里逃出来，更不会弄丢东西！” 　　“请容我提醒，朋友们，如果不是我拆除零件制作的炸药起了作用——”被彼得指责的火箭说，他的声音在讲后半句话的时候猛地转大，变成震耳欲聋的咆哮，“我们在碰到宇宙怪兽前就全都挂掉了！” 　　“我是格鲁特。” 　　“我们都知道你在这件事里完全无辜，格鲁特，你可以闭嘴然后喝你的纯净水。”彼得说。 　　“责怪彼得是不恰当的行为，显然，在我们的队伍里，我负责战斗，卡魔拉和我一样，火箭负责技术难题，格鲁特负责让我们心情愉快，而彼得负责闯祸和把所有事情都搞砸。”德拉克斯则说，“我们不应该责怪彼得，他出色地完成了他的本职工作。” 　　“谢谢你为我说话，傻大个！” 　　在火箭嚣张的大笑声中，彼得没好气地说。 　　“这就是你觉得可以帮我的人？”安吉拉悄声问。 　　“是的。”超人回答道，“他们多数时候都很不靠谱，所以我的第一选项不是他们，但现在看来，他们是最优选择。” 　　超人的到来在这个混乱的小酒馆中显得非常醒目。 　　大概是因为小酒馆从头到尾都显示着“混乱”两个字，酒馆内部的装潢陈设都很破旧，桌椅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天花板和地板上积了一层黏糊糊的污垢，酒水的香气和无存知地本身古怪的空旷味道混合着，形成了一种只能用古怪来形容的味道。 　　在酒馆中喝酒和谈笑的人也显得肮脏和破旧，像是被垃圾和黏土胡乱拼凑出的人形，肢体残损的情况比比皆是。 　　他们半瘫在桌椅上，用自己的语言讲着冷笑话或是交换着只有彼此才知道的秘密，看似松懈，实则警惕。 　　这些人和酒馆的环境十分融洽。 　　而超人和“混乱”这两个字完全搭不上边。 　　就算不说他崭新干净的制服和明亮的颜色，也不说他怀中那个看起来干净纯洁得像刚刚才出生的女孩，不说他笔挺的身躯，走动间充满说服力的稳重气息。 　　单单说他清澈的蓝眼睛里传达出来的情绪，那么宁静，那么笃定，那么……说不清楚，可他无疑光辉璀璨，应当站在宫殿里接受朝拜，而不是出现在这个位置偏远的小型自由交易地，出现在一个破旧的酒馆里。 　　会出现在这个酒馆中的人都不是干净的人物，几乎每一个客人身上都背着不同星球和国家的悬赏金。 　　虽然卡尔看起来不太像是会抓住他们换取悬赏金的角色，可酒馆中出现的每一种异常情况都会让这些危险的客人们精神紧张。 　　酒馆中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关注超人的举动，有些人隐约听过他的名声，有些人完全不了解他，但知道这么有恃无恐的出现的人绝对不会简单，而在这样的安静中，银河护卫队争吵的声音就显得格外清晰。 　　“……停止责怪我！够了！我才是银河护卫队的领导者！你们都应该听我的才对！” 　　彼得的声音压过了所有和他争吵的人。 　　他发觉这一声以后自己的队员们都闭上了嘴，并且朝着他看了过来，对此他感到有些洋洋得意，还有些不可置信：“哇哦，以前我说我是护卫队的领导者的时候你们可没有这样的反应，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们忽然就尊敬起我来了？我只想说保持下去……嘿，你们在看什么？” 　　“他们在看我。”超人说。 　　彼得猛地回过头，他转身的时候过于用力，几乎因为站立不稳而摔倒。 　　还好超人及时搭手扶了他一把，在彼得开始抱怨或是道谢之前，超人收回了手。 　　“嘿，哥们儿，瞧你穿的，多漂亮！”彼得的眼神在超人的胸膛上转了一圈，然后他回身看了看始终赤裸着上半身的德拉克斯，“德拉克斯，瞧瞧他，宇宙这么大，今天我总算是见到胸肌和你有的一拼的人了。卡魔拉不算，你知道她是女人，她那玩意儿也不算胸肌……嗷！” 　　卡魔拉毫不留情地给了彼得一下，彼得龇牙咧嘴地揉着痛处，安静了下来。 　　全程超人都保持着平静的微笑。 　　“别理会彼得，他是我们团队里最没用的。你找我们有什么事？”火箭从众人中走了出来，他仰着头和超人说话，毛茸茸的尾巴在屁股后面晃来晃去维持着走动间的平衡。 　　火箭是被非法改造的浣熊，身高只有一米二多一点，这让他和超人之间的对话变得，不那么高度一致。 　　不过他看起来完全习惯了周围所有人都比他高的情况，仰着头看超人的时候显得非常自在。 　　“我很抱歉，先生，但我想我最需要的就是你们队伍中最没用的人，彼得．奎尔。” 　　“哈！我说什么来着？”在后方的彼得立刻精神了，“我就说人们离不了我的帮助！哥们儿，有事情找我总没错，你知道我吧？我的称号——” 　　“星爵。” 　　超人从善如流地接了口，“请叫我超人。” 　　每当骄傲地报出“星爵”之名是都被人忽视，被戏称为小角色的彼得顿时开心了：“我就知道我是个大人物！瞧瞧他，专程来找我帮忙，一定是有什么大事需要我解决。朋友们，你们可都是搭上我的顺风车才能接到这一单的。来吧，来吧，我们找个更安静的地方详谈。” 　　最后一句话他是对超人说的，他身后的伙伴们看起来对他的决定不怎么赞同，但也没有人反对，彼得自来熟地揽住超人的肩膀往外走，他们就跟在超人和彼得的身后走出了小酒馆。 　　“这是你女儿吗？”彼得喋喋不休地说，“她真是可爱，就是长得不怎么像你。” 　　“安吉拉不是我女儿，实际上，我需要你帮忙的事情就和安吉拉有关。” 　　“我也有一个女儿，和你的安吉拉差不多大。”毁灭者德拉克斯说。 　　超人向他露出平静而略带悲伤的微笑。 　　德拉克斯总是说“我有一个女儿”，而不是“我曾有一个女儿”，对这个直来直去，理解不了修辞手段，只能听懂字面意思的外星人来说，或许这就是他能对自己失去女儿这件事选用的最委婉的说法。 　　他们身后，格鲁特依依不舍地握着手中的水瓶。 　　“我是格鲁特。” 　　“你可以打包你的纯净水，格鲁特，一个破瓶子拿走就拿走了，没人会说什么。”火箭恶声恶气地说。 　　彼得揽着超人穿梭在无存知地中，不时会轻松地和周围开着奇怪店铺的人打个招呼。 　　紧紧跟着彼得的护卫队成员也都有类似的待遇，期间火箭就失踪过好几次，每次再出现的时候，他的身上都会多出一些叮当作响的小物件。 　　他们看起来在这里相当吃得开，无存知地的常住居民们，有看他们不顺眼的，也有和他们关系不错的。 　　最后彼得将超人领进一间看起来比那个小酒馆安静和豪华得多的餐厅。 　　大概是餐厅吧。 　　彼得看起来非常熟悉这里，刷卡开了一个单间，一行七人坐了进去，超人抱着安吉拉坐在一边，银河护卫队的五个人坐在另一边。 　　“好了，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谈生意了。说吧，需要我们干什么？我们做保镖，也做窃贼，如果你出价够高我们也不介意做做杀手，当然你怀里的小女孩应该不需要那么激烈的服务。你要我们做保镖？” 　　“不，彼得，我需要你做她的老师。” 　　“你是疯了还是傻了！”火箭第一个叫出声来，“要彼得做老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我是格鲁特。” 　　“不用你说格鲁特，我们都知道彼得不是做老师的材料。他能教人什么？怎么搞砸一件十拿九稳的任务？”火箭说。 　　卡魔拉没有说话，但显然是被超人的话逗笑了。 　　“我认为他在这上面的天赋能够担任老师这一职位。”德拉克斯像往常一样没有意识到火箭是在挖苦彼得，认真思考着，“就我这段时间和彼得共处的经验，他几乎天生就知道怎么让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发展，我认为这非常值得惊叹。” 　　彼得早就习惯了德拉克斯的毫无幽默感，不过多数时候他都会反击火箭的嘲讽。 　　但这次他没有，他自己都觉得超人的提议过分可笑：“好了好了，笑话非常有趣，不过笑话讲完以后你该告诉我们你到底想做什么了哥们儿，星爵的时间是非常宝贵的，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别浪费我们的时间。” 　　“我是说真的。”卡尔把安吉拉放下来，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安吉拉调整了自己的状态。 　　暗淡的光从她的身体表面升起，而她整个儿地从椅子上悬浮了起来，银河护卫队的人看着她，神态各异，但表情都不太吃惊。 　　只有彼得，他睁大眼睛看着安吉拉，神色既惊叹又茫然。 　　“这就是你要给我们看的？宇宙里的奇怪种族多了去，会飞会发光算不了什么。”卡魔拉第一个打破沉寂，“我见过比她奇怪一万倍的种族，其中的有一些终身都在寻找一个真正的英雄，以被对方杀死为荣。” 　　“因为他们被真正的英雄杀死以后能够去往他们的天堂，他们的灵魂将在光荣的死亡面前永生不朽。”卡尔接口，他保持着平静的微笑，“我曾经遇到过一个。他请求我给他光荣的死亡，但我只能遗憾地拒绝，告诉他他找错了求助对象。” 　　“他们从不错判英雄。”卡魔拉盯着超人。 　　“也许，”卡尔说，“但问题的核心不在我是不是英雄，而在于我不杀人。” 　　卡尔过去不曾杀人，未来也不会杀人。 　　但不是因为什么道德、正义的因素，也不是因为他过不了心里的那一关。 　　他不杀人，是因为“超人”从不杀人。 第116章 　　“嘿哥们儿，你这套听起来颇有些古典主义的骑士精神，但在宇宙里这一套吃不开。”彼得说，他还在看安吉拉，看得出来他试图掩饰，但他的表情依然称得上目眩神迷。 　　卡魔拉又狠狠给了他一下。 　　“你的表情拉低了我们整个队伍的档次，彼得。”火箭满脸不爽，天知道他是怎么用浣熊的脸做出这个表情的，但任何人都能看出来他的不爽，“行了，那边那个超人是吧，告诉我们你到底想要什么。” 　　安吉拉收回了光，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她往卡尔的身上贴得更紧了。 　　“我希望你们能帮我照顾她，安吉拉，我的小天使。”卡尔放轻了声音，好安抚已经开始感到不安的小女孩，“地球不适合她，我想你能看出来，星爵，她不是纯粹的人类。和你一样，她只有一半的人类血统。” 　　“你知道什么？”彼得立刻提高了警惕。 　　他身体中神秘的另一半血统到底是什么还是个秘密，不仅对外界来说是一个秘密，对他们自己也是如此。银河护卫队的成员对此曾经有过争论，但没有任何证据和迹象能够证明星爵的父亲究竟是哪一种族的成员，他们最终只能得出一个结果，那就是星爵的父亲必然十分强大。 　　否则不能解释星爵徒手拿起无限宝石，却没有在无限宝石强横的力量面前化作宇宙尘埃的情况。 　　宇宙中的大小势力都认为那是因为他们是五个人一起承担了无限宝石的力量，银河护卫队的成员都不是泛泛之辈，集他们五人之力，这并非毫无可能。 　　卡魔拉被称为“全宇宙最危险的女人”，曾经是享有赫赫凶名的宇宙杀手和雇佣兵，她的养父灭霸曾命令她消灭所有挡在自己面前的文明，还没有一个人能够从这个危险的女人手中逃脱。 　　毁灭者德拉克斯则曾是角斗场上的永胜冠军，角斗场上的战斗血腥而残忍，而德拉克斯，他憨厚耿直的脾性看似笨拙，实际上却带着毫无掩饰的凶戾。 　　想象一下，在上场战斗前，有人告诉他他的任务就是撕碎每一个和他格斗的人，这脑子里只有一根筋，根本不懂得修辞手法的战士就会毫不犹豫地照做，在最残酷和冷漠的环境中，他杀出了“毁灭者”的称号。 　　树人格鲁特看起来迟钝可爱，实际上是他们一族的君主，他的身体里藏着整个种族的种子，粗糙高大的身躯中埋着庞大而茁壮的生命力。 　　还有浣熊火箭，树人格鲁特的伙伴，和他暴躁的脾气一样出名的是他堪称化腐朽为神奇的头脑，最享有盛誉的一点就是能用任何工具制造炸弹——倒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基因改造将他的体能提升到何种地步，但想也知道不会太弱。 　　至于彼得．奎尔，自称星爵的人……呃，大抵是个小角色吧，有小道消息说组建银河护卫队之前他是星际中那群最有名的法外之徒，劫掠者的一员，但他没什么名声，可能只做过一些小偷小摸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就算完全忽略掉彼得，剩下的四个人也能承担起无限宝石的力量，这是整个宇宙对此的共识。 　　然而只有银河护卫队的成员自己知道，真正在无限宝石的能量中起到作用的人究竟是谁。 　　是彼得．奎尔，这个一直被忽视，被调侃，被视为滑稽角色的人物。 　　而现在，这个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超人却表现得好像了解彼得的另一半血统到底是什么，而且还要求他们帮忙照管一个小女孩？ 　　彼得第一个出声：“你知道我父亲是谁？” 　　“我知道。”卡尔说，“但你不会希望听到我告诉你的消息，你也不会相信我。这件事对你很重要，所以答案最好由你自己去找——对不起，是我太严肃了吗？” 　　“你岂止是严肃，哥们儿，你说话的语气像个童子军成员！”彼得满脸受不了的表情，但谁都能看出来他已经把超人的话听进去了，而且为此而紧张，“我们的生活可不适合一个小女孩，安吉拉是吧？她适应不了我们的生活的。” 　　“她没问题。”卡尔说，他的手放在安吉拉的头顶上，“她能很非常清晰地看见你，还有你的伙伴，我想她需要适应这个一段时间，但也只需要适应这个。” 　　彼得盯着超人。 　　“不，不，你不能……”有所预感的火箭叫起来。 　　“你开价多少？”彼得问。 　　卡尔说话前听到了亚历山大传来的消息。 　　亚历山大出现的时机真是合适到恐怖——他的哥哥是控制狂，他的朋友是控制狂，他的敌人是控制狂，卡尔不由自省了几秒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吸引控制狂聚集的特质，他和控制狂是有什么缘分？ 　　“一百亿，灭霸的行踪，再加上你们能够想象到的任何一种珍惜矿石。”卡尔说，“一百亿现在就给，另外两样我接走安吉拉的时候再付。” 　　全宇宙都知道毁灭者德拉克斯和卡魔拉恨灭霸，前者更是一直坚持不懈地要找到对方为自己死去的妻女复仇，而浣熊火箭对所有珍贵材料情有独钟。 　　彼得和格鲁特需要的东西太难拿到，所以给钱就好。 　　“哥们儿你可真是会戳人死穴。”彼得满脸惊叹，随即果断地答应了下来，“成交！” 　　超人只是礼貌地微笑。 　　他飞回地球的旅途中没有安吉拉和他说话，这让路程变得有些难熬，但换个角度去看，浩瀚的宇宙永远有着令人心旷神怡的美。 　　宇宙中没有重力，没有方向，充满了各种颜色各种频率的长短波，星云时而聚拢时而分散，如同一个正在呼吸的活物；流星带着数百公里的炫丽长尾划过天际，所过之处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如同鱼鳍破开水面。 　　吸引着一切的黑洞里充斥了万物。 　　卡尔在它面前停留了片刻，陨石、宇宙垃圾、庞大的能量波、怪异的生物和时间都从他的身体表面刮过，而后冲进了黑洞之中。 　　星空，无限美丽又无限庞大的星空，美丽、富饶，又苍凉和恐怖。 　　停留的那一个呼吸中卡尔所接收到的东西比他存活于世的二十多年里看到的东西还要多，斑驳的信息在他的眼中飞逝。 　　瞬息已过万年。 　　因此万磁王再见到超人的时候，几乎有些认不出他。 　　“超人？”万磁王迟疑着问。 　　“好久不见，艾瑞克。”超人冲他微笑。 　　而这个笑容冲破时光而来，刹那间，那种熟悉的感觉，那种稳固、坚定和不可转移更改的意志就回到了他的身上，令万磁王恍惚中感到仿佛他们昨天才刚见面。 　　但他们昨天显然不可能见过面。 　　昨天万磁王还忙着清理兄弟会中混进的间谍和特工，说“混进去”还不够准确，那些间谍和特工都是在加入了兄弟会很久以后才被其他势力收买。 　　和过去的处理手段一样，万磁王毫不留情地杀死了他们中的绝大部分。 　　和过去这样处理后会发生的事情一样，万磁王又一次因此和X教授爆发了争吵。 　　卡尔都不用听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能猜出事情的大概，毕竟昨天他还在地球上，他很清楚万磁王做了什么，同样也清楚查尔斯对此会有的反应。 　　显然他们不欢而散。 　　“你不用劝我，我已经听够了查尔斯的大道理。”万磁王臭着一张脸，他的年纪已经不轻了，可卡尔得说他就是适合这种略微烦躁的表情，显得非常刚硬和傲慢，“他永远都是老一套，变种人要和普通人和谐共处，变种人力量强大容易失控，所以要宽容对待普通人……根本不可能行得通。” 　　他们肩并着肩走在走廊中，艾瑞克咬牙切齿地咒骂着查尔斯的迂腐和毫无变通，说着说着还会突然带上超人也骂几句，嘲讽他“不杀人”的那一套。 　　卡尔一点也不打算介入这对老朋友的矛盾，他只是微笑着听艾瑞克抱怨，偶尔附和一两声。 　　“艾瑞克，我想你现在应该很缺人手。”超人忽然说，“为什么不从查尔斯这里带几个走呢？” 　　万磁王说：“你以为我没试过？” 　　“你一定没有试过去问旺达愿不愿意跟你去兄弟会。” 　　这句话显然有什么隐藏的含义，万磁王眯起眼睛注视着超人，表情十分危险。 　　卡尔视若无睹。 　　现在查尔斯的心情绝对不会很好，卡尔觉得他还是不要送上门去给人教育念叨的好，就随手叫来一个在旁边读书的学生，让他告诉教授他把安吉拉带走了。那个被他叫过去的学生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万磁王，被万磁王吓得都快哭出来了。 　　但他最终勇敢地控制住了自己，就是跑向校长办公室的脚步有些不稳。 　　直到超人离开，万磁王也没有得到一个可信的答案。 　　他拧着眉头，站在原地思索了半分钟，决定试着去问问旺达愿不愿意去兄弟会。 　　在一棵巨树下他找到了旺达，她正在一台笔记本电脑上敲敲打打，艾尔集团的标记在电脑盖上微微反光。 　　她的身后，快银无聊地跑来跑去，不时带着一两朵小花和零食回来骚扰姐姐，被旺达不耐烦地挥开后也不生气，安静了没多久，就又乐颠颠地重复起先前的举动。 　　对旺达的答复，万磁王完全没抱希望。 第117章 　　泽维尔学院内部对有些人来说是难以攻破的城堡，在万磁王面前却从不掩藏自己的秘密，他当然知道绯红女巫旺达和她的弟弟快银在学校中有多么旺盛的人气，而一般情况下，能在泽维尔学院中如鱼得水的变种人是不会考虑去兄弟会的。 　　可旺达的表情在他问出那个问题后却变得有些奇异。 　　“好。”她说，“我和我弟弟都跟你走。” 　　“我找不到你同意的理由。” 　　万磁王审视着年轻的女孩儿，他已经开始思索到底是什么让她做出这样的决定，从查尔斯终于打算打入兄弟会内部到绯红女巫有什么必须瞒着查尔斯才能实现的野心，但任是他想破头也不可能想到真相。 　　“太巧了。”旺达回答，“我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她身后莫名其妙就被代表的快银茫然地看着姐姐，又看向万磁王，旺达仰着头无所畏惧地和万磁王对视，不知道为什么，快银忽然觉得姐姐和万磁王的气势很像。 　　他为这个想象打了个哆嗦，赶紧低头，看向自己手中无辜开放的小花。 　　大都会市区。 　　“杰奎琳，坐好，系上你的安全带。你还没从上次的事情里得到教训吗？”丽莎轻声呵斥道。 　　已经过去好多天了，然而一提到那架飞机上发生的事情，哪怕只是稍微一想，杰奎琳都会怕得身体直打颤。 　　那真是一个噩梦，宛如地狱从天而降。 　　在巨大的灾难面前人力是如此卑微和渺小，丽莎早就意识到这个事实。 　　几个月前被确诊她所患的疾病完全没有先例，每一个的医生都要她做全套检查，而医生们在那一叠钞票换来的厚厚的检查单面前遗憾地摇头，只能建议她去更大的城市、更顶尖的医院里就诊，一次次希望换来的是一次次失望，家中的积蓄被飞快地消耗着，丽莎几乎对自己已经命不久矣这件事感到麻木。 　　崩溃悄无声息，但她伪装得很好。 　　家里一切如常，丈夫早起准备早餐，而她照管杰奎琳，为她此生的珍宝讲故事、唱歌，从女儿天真无邪的笑脸中汲取力量，她的人生天塌地陷，对此她甚至没有悲痛和哭泣的时间。 　　她在担忧杰奎琳。 　　丈夫斯科特是个成年的男人，就算失去她也能继续自己的人生，他会难受、痛哭，并最终从丧妻的悲痛中走出来，他会再婚，和第二任妻子生一个小孩。 　　那杰奎琳要怎么办？她偶尔有些调皮，但本性温顺，没道理斯科特的第二任妻子会讨厌她，可丽莎自己一清二楚，任何一个母亲都会更偏爱自己的亲生孩子，丈夫和前妻的孩子再可爱也不可能真正得她的欢心。 　　所以她才会这么迫切地要求带着杰奎琳一起来大都会。 　　丽莎的姐姐在大都会工作。 　　她们两人有十多年没有讲过话了，那些陈年旧事也难论对错，丽莎早就失去了争辩的兴致。她此次前来时怀抱着微妙的期望，也许姐姐会看在血缘亲情的关系上，答应在她离世后帮忙照顾杰奎琳。 　　但这样的话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思来想去，她仅仅在飞机起飞前发给了姐姐一封她即将抵达大都会的通知邮件，并附上了她的病历单。 　　飞机上发生的事情完全打破了她的计划，杰奎琳飞出飞机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惊叹和笑容，她是第一次坐飞机，更是第一次来到这么大的城市，兴奋之中她解开了那条束缚着她的安全带跪坐到椅子上，而心软的丽莎也并未向往日那样阻止——而这一点点心软险些酿成大祸。 　　其实当天的情况下就算腰上系着安全带生存的机会也很渺茫，可丽莎永远忘不了杰奎琳就在她面前跌落万里高空的场景。 　　那个瞬间里她绝望到毫无理智，只想追随女儿而去。 　　“好了，杰奎琳，我们到了，这是大都会历史最悠久的飞机博物馆。”说起飞机这个词的时候丽莎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但她勇敢地撑住了，“下车吧，宝贝，妈咪说好了要带你来的。” 　　“我们不先去医院给妈妈看病吗？”杰奎琳问。 　　她的小脸自从来到大都会就因为兴奋而变得红扑扑的，看起来好像丝毫没有受到事故的影响，丽莎不知道自己该为这一点开心还是难受，杰奎琳没有受到严重的心理创伤没错，可她丝毫没有从自己不系安全带所以被吸出飞机舱外的事情中学到教训，还要丽莎提醒，才不情不愿地系上了它。 　　“我没事，宝贝，我只是生了小病。”丽莎轻柔地在杰奎琳的耳边说。 　　她们手拉着手下了出租车，走过马路的时候，杰奎琳忽然问：“妈咪，爸爸为什么没有和我们一起过来？” 　　“因为爸爸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宝贝。现在安静些，否则你就要听不清解说员的解说词了。” 　　莱克斯大厦里，斯科特不安地跟着妻子的姐姐站进了电梯。 　　他从没有来过这么高大的商业楼，也从来没有走进这么高级的办公场所。妻子的姐姐是这么个典型的大城市女强人对他来说是个不小的刺激，在今天看到对方以前，他竟然不知道妻子还有一个姐姐。 　　什么样的矛盾，会让一个妹妹不邀请自己的亲姐姐参加婚礼？甚至从不在丈夫面前提起自己还有这么个亲人在世？ 　　“放轻松，老板是个很亲和的人。”化着精致淡妆，浑身散发着淡淡香水气息的女人头也不回地说，她看上去比自己的妹妹还要年轻好几岁，“他对丽莎的病情很感兴趣。” 　　对丽莎的病情很感兴趣？这是什么意思？ 　　斯科特觉得自己彻底被搞糊涂了。 　　但他也不敢多问，战战兢兢地站在女人的身后，无所事事地将视线投向了随着他们的上升依次亮起的楼层按钮。 　　在倒数第二个按钮亮起来的时候，电梯停下了，女人率先走了出去。 　　斯科特局促地跟上了她，所见的是一片高大而空旷的现代空间，明亮的玻璃窗，光可鉴人的地板，高跟鞋踩在上面咄咄作响，这里的一切都和他所习惯的辽阔农场，还有头顶无垠的天空不同。 　　这里太小了，太拥挤了。 　　他只要站在上头，就会觉得不舒坦。 　　女人带着他穿过了一段不长不短的路程，然后她停在一个自动扶梯前，转身面对斯科特：“老板就在楼上。” 　　“还……还在楼上？”斯科特怔住了，“为什么我们不直接上坐电梯到顶楼？” 　　他分明记得电梯里还有一个位于最上方的按钮。 　　“只有老板专属的电梯能到他的办公室。”女人淡淡地说，“你在电梯里看见的顶层按钮，只是放在那里好看。” 　　一个电梯按钮有什么好看的，斯科特默默地想，难道就是为了让人们知道他们的头顶有一个永远上不去的地方？ 　　但他识相地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来，而是站上了自动扶梯。领他进门前妻子的姐姐就和他说过，老板的办公室不是谁都能上去的，她只能把她送到门口。 　　办公室中，莱克斯站在玻璃窗前，凝视着脚下的大都会。 　　连续数天的高强度工作并没有让他显得疲倦，他的神情平静，眼神清醒，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令他年轻的面孔里显出一股热烈的光辉。 　　他的新发型就像那个技艺高超的理发师说的那样，确实十分英俊，天生带卷的头发在短到只有几厘米长的时候显得不那么卷曲，好在因为发质柔软，它们很好打理，此刻铺散在他的头顶，连莱克斯天生所带的那股略微虚弱的气质都消散了不少。 　　和过去相比，他看起来无疑更加强硬和精干。 　　斯科特有些不安地走进这间宽阔的办公室，正看见年轻的总裁微微仰着下巴享受阳光的抚慰，他犹豫着是开口提醒这位总裁自己来了，还是就这么站着等对方发现。 　　“你好，斯科特先生。”莱克斯睁开了眼睛，转向他，面上浮现出一个微笑，“很高兴能见到你，我想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会请你过来。” 　　“……我听说你对丽莎的病情感兴趣。” 　　“是的，是的，就像所有人知道的那样，你们所乘坐的飞机是因为我提供给航空公司的燃料相比过去的版本有一点点小问题，才产生了那场可怕的事故。”莱克斯走到了斯科特的面前，他果然像丽莎的姐姐评价的那样，态度平易近人，十分亲和，“为了弥补我的过失——” 　　“我们都知道这不是您的过失，卢瑟先生。”斯科特立刻说，他已经看过新闻，当然知道罪魁祸首到底是谁，“您的燃料是完全通过燃料标准测试的！都是航空公司的问题，他们在发现燃料的问题以后依然使用它们，而且没有增加飞机养护的预算，这才是飞机失事的理由。” 　　“非常感谢你对我的信任，但我乐意承担我必须承担的责任。”莱克斯在他激动的发言之后继续说，“鉴于此，我向每一位乘客提供了一张调查单，请乘客们写下自己最希望发生的事情。” 　　斯科特愣住了，他当然记得那张调查单，也当然记得自己在上面写了什么。 　　“而你，你的妻子，以及你们的女儿，可爱的小杰奎琳——我喜欢杰奎琳这个名字，它的含义是上帝庇佑之人——你们一家三口，填了同一个愿望。”莱克斯微笑，“你妻子的姐姐，又是我在公司里非常倚重的管理者。” 　　为这位年轻总裁语调中的含义，斯科特的心脏砰砰狂跳起来。 第118章 　　送走激动得在办公室里痛哭出声，语无伦次地重复着感谢话语的斯科特之后，莱克斯完美无缺的笑容中出现了些许裂痕。 　　他拧着眉头，带着厌倦的情绪询问斯科特进门前就站到了办公室角落的茉西：“新闻和采访都准备好了吗？” 　　“是的，老板。我已经把您被一家三口的愿望所感动，决心亲自攻克母亲所患绝症的消息透露给了星球日报主编的线人，佩里是个谨慎的人物，他会持续关注您的进展，并且选一个恰当的时机曝出此事。”茉西恭恭敬敬地垂着头，不敢直视老板的面孔。 　　主要是不敢看老板的头发。 　　“星球日报的主编，佩里，我记得他，他一向知道怎么挑选头条和发布新闻的时间。”想起了什么的莱克斯冷笑了一下，“很好。” 　　茉西的回应是将头垂得更深。 　　她在原地站了两分钟，没有听到来自老板的其他吩咐，就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老板的办公室，脚步匆匆地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上处理公司的事务。 　　而莱克斯同样坐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后，皱着眉打开了丽莎的病例。 　　她所感染的病菌实在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它们在培养皿中气势汹汹地繁衍着，那强悍的入侵能力能在地球上现有的所有微生物中拔得头筹，而他们最有趣的地方，就在于它们的高度变异能力和变异之后的低传染性。 　　据莱克斯的研究，这种病菌只有在出于最初状态，也就是未变异的状态时才会被人类所感染，而一旦入侵到某一具体生物体的内部，它们就会根据入侵对象的基因组成不断变异。 　　变异后的病菌就成为了被入侵对象的专属病菌，它们会一次又一次击溃被入侵对象的免疫系统，充斥在被入侵对象的血液里，并最终聚集在被入侵对象的肺泡和心室中，导致被入侵对象的心肺病变。 　　病菌解决起来非常麻烦，它们变异的速度太快，繁衍能力又太强。 　　莱克斯尝试过制造针对性的药剂，最后确定自己制造药剂的速度远远比不上病菌习惯药剂和变异的速度；最妥帖、可行性最高的方式是为丽莎更换心肺和全身的血液。 　　心肺的捐赠者有多稀少，被捐赠的心肺和丽莎适配的几率又有多高自然不必多说。 　　如果逆推过去，不主动等待捐赠者，而是寻找合适的心肺，然后让那些人“捐赠”自己的心脏和肺对莱克斯来说绝不是难事，然而他不得不考虑到超人对此事的关注，这样一来，能够选择的做法只有一个。 　　为丽莎安装人工心脏和人工肺。 　　而且不能是现在市面上那些更换以后，病患不得不用一大堆电线连接到体外设备上维持工作的人工心脏和人工肺，而是和正常心脏、正常肺部差不多大小，安装在人体内以后能够独立工作，几乎不会影响到正常生活的、具有强横功能的人工心肺。 　　这是一个巨大的挑战，毫无疑问。 　　目前人工心肺的水平已经很高，然而最昂贵的人工心肺也依然会令使用者产生大量的不适。 　　他们不能独处，必须时时刻刻有人看守和跟随，以防机器故障；他们永远背负着书包大小的体外能源为人工心肺提供运作的能量；他们必须服用大量的血液稀释剂保持较低的体温，使机器能正常运转；他们不能做任何稍微激烈一点的运动，不能承担大部分的工作，而且人工心肺会产生的噪音都很惊人，足够他们夜不能寐。 　　最重要的是，心脏和肺的力学物理功能能用机械产品代替，化学和电流功能却不行，包括其中的激素等功能，都必须依赖于大把药剂。 　　并且人工心肺和人体所产生的排异反应也完全无迹可寻。 　　昨天人工心肺还工作得好好的，今天就有可能让它的主人危在旦夕，天知道这种事会在什么时候会发生。 　　所以人工的心肺说到底也只能用作临时辅佐，最优选项永远只有一个——为丽莎更换生物心肺。 　　问题又回到了原点，哪来的生物心肺可以换给丽莎？ 　　不是毫无办法，莱克斯想，他一直都知道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那就是利用丽莎的一个细胞，定向分化出年轻完整的心脏和肺，再为丽莎换上，而在此期间，就暂时使用人工心肺维持生活。 　　用一个细胞定向分化出心脏和肺的技术确实很难攻克。 　　有多困难？某位科学家用一个细胞定向分化出一个单体心肌细胞，就获得了诺贝尔奖和来自全世界同行的无上赞誉。 　　而这件事发生在去年。 　　但莱克斯并不担忧技术问题，他一向傲慢地宣称自己是地球上智慧的顶级代表，实际也确实如此，莱克斯集团麾下那些隐秘的实验室整整领先外界公开的那些科学技术水平二十多年。 　　而莱克斯自己，他的智慧近乎无所不能，用“领先多少年”来形容对他来说丁点也不公平。 　　他担心的是超人——天知道超人对他会做的事情有何反应，如果他直接克隆一个丽莎，再单独摘取和培育她的心脏和肺，直到能将它们更换到丽莎的身上。 　　顺从本心的话莱克斯还真打算这么做，但他的聪明才智告诉他绝不要在明确自己处于下风的时候激怒敌人，即使他的敌人是个圣徒。 　　真可惜，他想，看不到超人恼怒的神情。 　　上次那家伙飞进他的办公室时是什么表情？ 　　莱克斯努力回忆，然而只记得超人充满了力量的身体和他异常完美的下巴，还有他的红披风被风吹动的声音。 　　“托尼。”纽约市，托尼的别墅里，卡尔和托尼互相瞪视着，“你不能再进实验室了，你需要吃东西和睡觉。” 　　“我的老天！”被卡尔拦在实验室门外的托尼气急败坏地叫道，“你是哪儿来的那么多空闲时间浪费在我这里？我的状态好得很，不用你管！快让开，我脑子里的公式都要被挤到地板上了，赶紧在它们还好端端待在我脑子里的时候放我进去！” 　　“听着，托尼，科学和实验对你来说很重要，但是吃饭和睡觉对你来说也很重要，为了科学和实验放弃吃饭和睡觉、为了吃饭和睡觉放弃科学和实验的行为都不可取……” 　　“那你快让我进去！” 　　托尼试图突围，但卡尔就像知道他下一秒会做出什么动作似的，他往左，卡尔的的手臂就向左张开；他往右，卡尔就往右边跨出一步；他想从卡尔的手臂下方突围，卡尔就会猛地一个弯腰把他从手臂下方推出去，严防死守，把实验室的大门守卫地滴水不漏。 　　“你守门这么厉害，怎么不去欧洲踢球？”托尼大为火光，“没准儿你能成为贝克汉姆第二呢卡尔！” 　　“贝克汉姆又不是守门员，而且我去踢足球太欺负人了。”卡尔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一点也不生气，他半是哄半是骗地说，“你听我的去吃饭，吃完了好好休息，我就把我以前悄悄录下来的和霍华德的通话发给你。” 　　近一周以来，卡尔一直避免在托尼面前提起霍华德。 　　一是因为托尼明显还在沉浸在失去父母的悲痛之中，提起霍华德难免惹他伤心，二是因为他自己看着托尼憋着一口气的样子，觉得瞒着托尼真相自己心里过意不去。 　　而且托尼自己一点也不想提起霍华德或是玛利亚。 　　他在为自己的父母离世而难受，但他就是说不出口，起码现在的他还说不出口，他只是把所有情绪都闷在心里，酗酒，要么就是沉迷于自己的研究。 　　或许正是因为卡尔在此之前从未提及霍华德，这个名字一出口，托尼的神情立马就不一样了。 　　“……是什么？”托尼说，“我不想听。谁知道老头子又说了什么蠢话。” 　　“不是蠢话，托尼，绝对不是。”卡尔笑了一下，他是绝佳的演员，但这段话里他想要伪装出的轻松愉快却那么不堪一击，“是好话。霍华德难得夸了你呢。” 　　“老头子？夸我？你是在说什么梦话，卡尔。哈！我知道你是想逗我开心，但你说谎也要说得逼真一点，老头子会夸人？我活到这么大只听过他夸美国队长和你。”托尼推着卡尔的手臂就要往实验室里冲，或许是因为他已经许久没有吃东西了，他手上的力量弱得可怕。 　　“是真的。”卡尔说，放下手臂不再阻拦托尼，而是掏出了手机，认真翻找起来。 　　“很好，很好，越来越逼真了，卡尔，继续保持下去，我已经快要相信了。”托尼不走了，他就站在原地，双手抱胸，仰着下巴等卡尔的动作。 　　他装得满不在乎。 　　卡尔点开了手机里的一段音频。 　　确实是许久以前被他录下的声音，他的手机是高级设备，放音时没有丝毫杂音和混音，一切都清晰极了，像是说话的人就站在托尼的面前。 　　说话的人确实有一个站在他的面前。 　　“你觉得贾维斯怎么样？” 　　是卡尔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调侃和笑意。 　　“什么怎么样？” 　　霍华德响了起来，是他一贯的散漫口吻，平时托尼听他爹这么说话都恨不得狠狠给对方几下，现在听，居然觉得有些怀念。 　　“噢得了吧，霍华德，别跟我装傻。”录音中的卡尔说。 　　一阵极为短暂的沉默过后，录音中的霍华德长舒了一口气，带着一股“我怕了你了，我说还不行吗”的意味。 　　“好吧，我必须要承认，即使是我也无法制造出贾维斯这种等级的人工智能，它所包含的思想是崭新的，而我已经老了。你知道神盾局现在已经优先使用托尼制造的东西了吗？这小子，比我年轻的时候还了得不得呀。” 　　“哼嗯。”录音里的卡尔说，“敢不敢把这些话在托尼面前说一遍？” 　　“我猜他不敢。”现实里的卡尔说，他关闭了录音，“我就知道他不敢。” 　　他停了一下，又说：“你哭了吗，托尼？” 　　“谁他妈哭了！滚！” 第119章 　　托尼咬死了不肯承认自己哭了，向来善解人意的卡尔当然不会多说什么。 　　他只是耸了耸肩，架着托尼去吃了饭，吃完以后还盯着托尼老老实实地躺到床上去休息，期间托尼抗议了好几次，卡尔只是看着他，露出甜蜜蜜的微笑，然后隐晦地摸一摸自己的手机。 　　还想不想要录音了？他用眼神这么暗示。 　　托尼就怂了。 　　卡尔的手机是他送的，他有没有不那么刻意地给自己留一个能够自由访问的暗门，他和卡尔心里都一清二楚，然而他们同样也很清楚，如果卡尔下定了决心不让他看到自己手机里的东西，托尼是对此毫无办法的。 　　艾尔集团的安保，无论是他们在现实中的安全保卫系统（包括众人都不清楚的精神上的安全保卫措施），还是他们在网络上的安全保卫系统，都是业内公认的不可逾越的高峰。 　　目前被攻破的次数为零。 　　所以卡尔的暗示刚一出来，托尼就明白了，只能不情不愿地按照卡尔的话，吃了经过营养师精密搭配的食物填饱肚子，又洗漱了一番，准备睡觉。 　　躺到床上的时候卡尔依然跟着他，还坐到了床边。 　　“你这是搞什么？”托尼憋了许久以后又忍不住开始嘲讽了，“提前体验一下老妈妈的角色？谢谢，我不需要睡前童话故事。” 　　“我没打算给你讲童话。”卡尔说，“尽管我认为，像你这样的人都需要好好体会一下童话里的道理。” 　　“像我这样的人？”托尼嗤笑一声，断然说，“没有‘像我这样的人’。斯特克独一无二。” 　　但世界那么大，卡尔想。 　　无论你觉得你在世界上有多无可替代，无论你觉得有多么无可推卸的责任，无论你觉得你在“拯救世界”这项工作上有多重要—— 　　事实是，无论你付出了多少，对世界来说，对历史来说，对宇宙来说，对那么多个平行世界来说。 　　“我们不值一提，也无关紧要，托尼。”卡尔温柔地为托尼掖了掖被角。 　　“我讨厌你说话的语气。”托尼没有搞懂这句话中的深意，可他敏感的神经绝对意识到了什么，“没有人不值一提，更没有人无关紧要。” 　　他在最后补充了一句，用了强调的重音：“尤其是我们。” 　　卡尔报以微笑：“我很同意，托尼。拜托，别把自己逼得太紧。” 　　然后他退出了托尼的卧室，回到了他自己挑选的客房。 　　这间客房风格非常清新，以淡雅的蓝色为主，再辅以清澈的浅绿，窗户迎着大风吹来的方向，卡尔坐在房间里，就能闻到属于森林的气息。 　　说好了这次来纽约是要处理D&M电影公司的工作，他也真的去看了那些属于公司的报表，各种各样的通告、活动，公司最新看好的演员和剧本，还有那些早就拍摄好了，并且上映了的电视剧。 　　然后卡尔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猫鼠游戏》的电视剧居然早就拍好了，只是一直都没有投放到电视台上播放。 　　那封询问的邮件还在等待他的答复，大概是在《福尔摩斯》上映的时间段里发过来的，因为卡尔当时还在忙别的事情，再加上这部电视剧他没有在本世界中找到同位体来演绎，所以他对这部电视剧不是特别上心。 　　现在《猫鼠游戏》的电影版本已经开始拍摄了，根据电影的周期，最早也要明年才能上映。 　　卡尔稍微想了一下，就回信告诉对方，马上安排这部剧登上电视，务必在明年的电影版宣传之前让观众看完第一季。 　　然后他稍微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对这个公司的发展不管不顾到有些过火了。 　　但本来也就没什么好管的啊！ 　　背靠好几座资金大佬，业内人士也非常给面子地进行避让和宣传，麾下有非常棒的剧本和非常棒的导演，同时也靠着这些条件吸引到了优秀的演员，职业经理人和专业人士维持着公司的运转……条件已经这么优渥了，卡尔自觉他不需要做什么，只要成为公司里最一言九鼎的人物就行。 　　对哦，他想，就是因为他一言九鼎，所以每一部电影和电视剧，包括其它的一些视频短片、微电影，都是他点了头以后才开始拍摄和上映的。 　　他不点头，拍摄和上映的时间就会无限延期，没有人会催促他和责怪他，平时最念念叨叨的詹姆斯都在这个话题上闭口不言，一声不吭。 　　从这方面看，他确实非常具有威慑力，毕竟他掌握了整个公司的生杀大权。 　　《猫鼠游戏》的电影已经开始拍摄，这部电影其实只有男主角弗兰克比较难找演员，因为他的人设里非常明确的一点是他相貌英俊、极富魅力，并且这一角色不是好看的花瓶就能演绎的，所以他的演员必须是个长相绝佳的演技派；而另一位男主角乔，则只有演技上的要求。 　　卡尔知道电影正在拍摄后就把它放到了一边，只是提醒了一下自己不要忘记电影上映的事情，等工作人员发邮件问他的时候及时回复。 　　他接下来思考的事情是电影《美国队长》和《特工卡特》。 　　这两部电影已经在他的脑海中存在很久了，他特地自己操刀写了剧本，综合了很多平行世界的事件，将各种惊险刺激的行动融合进两部电影，对于核心人物的性格和转变最为用心。 　　毕竟说到底这两部电影都是传记电影。 　　传记电影不仅仅需要剧情，还需要强调人物这一核心，而且人物最好能够富有层次，最顶级的传记电影里，人物的形象塑造有正面部分，也要有负面部分。 　　负面部分究竟塑造到什么地步就很难具体去形容了，不仅要考虑到人物本身的风评，更要考虑到社会环境。 　　比如说在拍摄一个生性放浪形骸的女作家的一生时，就靠考虑到人们对“放浪”的承受能力，仔细琢磨那些暴露的镜头和情色的情节要怎么安排，是对此进行浓墨重彩的刻画，还是用春秋笔法蒙混过关。 　　不过剧本已经写完了，卡尔打定主意不考虑其他人的意见，更不打算修改它，反正看詹姆斯和拉奥对这个剧本的反应，他们也对剧本的内容接受良好。 　　男主角已经定好，当务之急是寻找合适的女主角。 　　卡尔有考虑过劳拉，她是个好姑娘，在拉奥搬走以后她也搬出了那个小公寓，并且开始向着演员的方向转型。 　　做模特的时候她也是商务圈里顶尖的模特——也不是每一个模特都有机会睡到托尼的好吗？至少也要够水平混进托尼会参加的派对，才会有机会和托尼搭上话。 　　这些年过去，她也算是积攒了一些人脉。 　　转行就做大片的女主角是不可能的，但凭着讨喜的外表和会做人的性格，成为小投资电影里的有几个独立镜头的女四号，在某些已经播出了很多年，有固定的粉丝圈的长寿剧里扮演只出现一两次的龙套新人，对劳拉来说却并不很难。 　　卡尔看过她扮演的角色，几乎都是“年轻貌美”、“大大咧咧”、“情商爆炸”的性格设定，多半都是温馨喜剧和搞笑类的现代电影和剧，戏路非常固定，好在她真的演得很不错，而且有意识地在巩固这样的荧幕形象。 　　如果想要成为那种行业内顶尖的演员，固定戏路几乎等同于事业完蛋，可如果只是将演员作为一个职业，清楚自己没多少天分，打算认真工作，养家糊口，那么固定戏路绝对是上策。 　　观众永远会买账，一定时间以后，会发展到一个“看到你出现在荧幕上，就会情不自禁地发笑”的地步。 　　像这样以半龙套职业在演艺圈内谋生的演员数不胜数，显然劳拉目标清晰地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卡尔愿意给她机会，但佩姬？不不，佩姬不能交给她去演。 　　她只是个普通人，因为美貌，还有些懒惰和虚荣。 　　佩姬却是用刀锋和枪管做鞋跟的女人，是那种从不局限于自身，从不拘泥于小情小爱的英雄。 　　所以他想要露西亚来演。 　　为此，他联系了某些他认识的经纪人，专门询问了露西亚的消息。 　　“露西亚．莫拉？你确定？”接到电话的人非常吃惊，“可她根本就不是演员啊，她是个导演。” 　　开了一家影视公司，但基本不关心娱乐圈里发生了什么的卡尔：“她是个导演？！” 　　简单的震惊两字形容不了他复杂的心情。 　　卡尔以为他想要一个星际雇佣兵做演员拍电影已经很夸张了，还在构思要怎么说服露西亚拍电影，雇佣兵虽然都爱钱，可越是有名的雇佣兵就越是脾气大和规矩多，单单用钱打动不了他们。 　　有很多雇佣兵对所有需要公开露面的事都很排斥，他们更偏爱躲在幕后谋划，对外只公开使用一个代号，有一个联络人能找到他们，仅此而已。 　　露西亚不是那种从不露面的雇佣兵，但她公开的资料也非常稀少。 　　她会接下的任务也多是坑、蒙、骗型，相比武力更需要智商，这类雇佣兵通常在被惧怕的同时也受到轻视，因为他们多半都不太能打。 　　必须承认，卡尔短暂地犹豫过要不要在她拒绝出演后进行武力威胁。 　　假的那种威胁。 　　不过他会装得很像是真的。 第120章 　　但现在，既然露西亚本身就是一个导演，据说还是最近炙手可热的新锐导演——卡尔完全无法把这样的形容和露西亚放在一起，可仔细想想，他居然还觉得没多少违和感——那么约见露西亚就会变得简单很多。 　　在这个圈子里，无论是导演、演员还是主持人，都会有一个经纪人为他们打理工作上的各种事务，独立的相关从业者确实不少，但绝对也为数不多。 　　露西亚恰好就是独立导演中的一个。 　　这倒不那么让人吃惊，毕竟卡尔很清楚露西亚不是普通人，她甚至不是地球人，来地球做导演估计也是闹着玩的，不找经纪人一点也不奇怪。 　　至于她上次是怎么混进那场针对卡尔而开的宴会？对露西亚这种用脑子完成任务的雇佣兵来说根本不难，稍微使点小手段就能做到。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把她的电话号码发给你，卡尔。” 　　电话另一端的人还在喋喋不休，“她是个新手，完完全全的新手，但我发誓她天赋惊人，在你之前有无数经纪人公司想签下她，但莫拉小姐全都拒绝了，她说她在等待一个特殊的人……我们都觉得这只是个拒绝的套话，但也许她就是盯上了你的公司，这就能说通她上次……” 　　“谢谢你给我的宝贵消息，先生。”卡尔心不在焉地说，“请把她的号码发给我。” 　　他挂断了电话，半分钟后就收到了对方发来的信息。 　　联系露西亚前卡尔在网络上搜了一下，和她有关的话题不多，位于最前端的就是她的第一部 电影，看简介是一个赛博朋克味道的科幻片。 　　这种电影根本不适合新手导演拍摄。 　　题材小众，意味着拍不出卖座的商业大片；特效繁多，意味着投资巨大；而且非软科幻类型的电影都有许多大场面和长镜头，非常考验导演的能力。 　　不过看评价，露西亚将这部电影拍得非常好。 　　卡尔好奇地看了看这部电影，跳过前面的镜头，只看了不到三分钟，他就知道为什么这部电影获得这么高的赞誉了。 　　一般的赛博朋克电影拍摄都是后期加特效，露西亚的赛博朋克电影取景来自真实存在的外星城市，而且还是出了名的旅游城市。 　　她直接拉一群地球人去那里，然后拍摄一个“本世纪人穿越到未来”为主题的故事，得了，演员演技都不用愁了，一切都是真实的反应，再用高科技的航拍镜头处理一下，做个后期和剪辑，齐活了，这就是一部电影。 　　这么拍电影真的很难拍出烂片，只要剪辑师没有烂到让人崩溃，成品起码也会在及格线上。 　　知道露西亚的电影是个什么情况以后，卡尔心里也有了谱，身为雇佣兵的露西亚完全没必要在地球上做一个导演，看她“拍电影”那个架势，也不太可能是因为喜欢做这个，排除一切不可能以后，露西亚的目的只有一个。 　　引起他的注意。 　　她成功了。 　　不过在引起卡尔的注意的同时，她也引起了卡尔的警惕，短暂的思索以后，卡尔决定暂时按兵不动，看看她会做出什么举动。 　　托尼已经睡着了。 　　公寓里变得极为安静，然而整个世界的悲欢依然在卡尔的耳边响个不停。 　　他摆弄着电脑，默默聆听着世界的声音。 　　这样汹涌的浪潮从很多年前起就不再是他的圣音，年纪越大，看得越多，他就越是对自己的行为产生怀疑。 　　也许年轻人总是需要这样成长，一开始他们沿着长辈的道路前进，只是照做，而不去过多地思索，而后他们长大了，渐渐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不再是他们的长辈的衍生和附庸，他们开始不满，开始反抗，他们迫切地需要一个新的行事方式，因为他们已经不再是过去的自己。 　　这就是发生在托尼和霍华德之间的事情，但又从来不单单是他们之间的事情。 　　卡尔合上电脑，给安德鲁发了个消息，要安德鲁马上过来接他。 　　“您打算去哪里？”安德鲁答应下来后问，他又补充了一句，“我要根据您的目的地筛选合适的行程，这要花上一点时间。” 　　“去大都会。” 　　这次安德鲁稍犹豫了一下，但他还是问了出来：“您想见卢瑟先生？” 　　“安德鲁！” 　　“我明白了。”安德鲁平静地说，他已经在短时间的相处中知道卡尔的脾气，清楚卡尔不会因为他多嘴生气，“您现在就可以出门，我已经到楼下了。” 　　这里只是托尼暂时居住的别墅，但方圆好几里只有这么一栋建筑孤零零地伫立着，安德鲁被卡尔安排在楼下空置的客房里，楼下的条件没有楼上那么好，但基础设施一应俱全，安德鲁能好好照顾自己。 　　卡尔略微收拾了一下房间里的床铺，打开衣柜换了一身衣服。 　　这些衣服都是他住进来以后贾维斯为他添置的，非常符合卡尔平时的着装习惯，一水儿漂漂亮亮的时尚西装和休闲外套，还有成打的领结。 　　卡尔选了一件白衬衫，配一条宽松的暗红色西装裤，施施然地下了楼。 　　安德鲁站在车外等待着，见他过来，他弯下腰给卡尔打开车门。 　　“我觉得有点问题。”卡尔坐上车以后一本正经地说，“我忽然发现我周围工作的全都是男人，这太奇怪了！不管是托尼还是莱克西，他们身边最得力的助手都是女人，只有我不是。回去我就跟哥哥说一声，给我弄点女孩子来。” 　　比如旺达。 　　要不是旺达的年纪不够，卡尔早就想办法把旺达弄到自己的公司里上班了，哪儿还轮得上万磁王。 　　不过也不要紧，艾瑞克留不住人的——绝对留不住。 　　一开始旺达就被他送到了兄弟会，旺达还知道万磁王就是她爹，在这种情况下旺达都能因为万磁王的专制、冷酷和他对普通人的恶意让旺达果断带着自己的弟弟跑路，这次就算旺达带着弟弟和他回去，也会又一次因为艾瑞克的个性和他闹掰。 　　算算时间，等旺达第二次决定走人的时候，差不多也就到了出来读书的时候。 　　叫托尼给旺达写一封推荐信，把小姑娘塞进大学里，读个一两年就让拉奥给旺达发招聘信息，不用毕业旺达就能进公司实习，毕业以后顺理成章地留任，多完美的安排。 　　卡尔沾沾自喜地设想了一下身后站着一个红发美女的场景，随即意识到那一天大概还需要少说四五年才能实现，就又有些丧气。 　　他给莱克斯发了一条信息。 　　“在做什么？” 　　“在家里加班，有些工作还没有处理完。” 　　莱克斯一如既往地秒回。 　　“托尼太难受了，所以我去纽约陪了他一阵子。今天好不容易才让他遵循了正常作息，光是看着他我就觉得超累。” 　　“你还在他家里吗蜜糖？” 　　“没有，我出来了。不太想回家，反正家里也没人，我哥哥一般都住在公司，不太回来，拉奥最近也被他安排了任务。我去你家好不好？” 　　莱克斯愣了一下，条件反射般抬起头环顾了一圈四周。 　　这是他在家里的实验室，根据他对卡尔的了解，对方应该不会有进来参观一下的提议，而且出于谨慎，他在家中设置的实验室也没有任何离谱和出奇的东西，就是那些一看就很精密的设备可能会让卡尔觉得无趣。 　　不过这没什么，稍微整理一下就可以。 　　“随时欢迎，蜜糖，你就算想住在主卧我也绝不会拒绝。” 　　这句话成功地逗笑了卡尔，他收回放在手机上的视线，偏头隔着一层玻璃看了看窗外，临近夜晚的大都会依然十分繁华，车水马龙，人流如织。 　　他低下头，打字回复起来。 　　莱克斯摘下手套，脱下实验服，走出实验室。 　　关闭大门前他在门口的键盘上输入了一串密码，在他的身后，一堵粉刷得雪白的墙面从上方落下，卡入地面升起的一个凹槽中，两者严丝合缝地结合在一起，任谁也看不出这里原本有秘密的房间。 　　“好的，我马上就到了。”卡尔发了新消息过来，句子的末尾还跟着好几个亲亲的表情。 　　这让莱克斯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他又拧起了眉头，打量着等身镜前的自己。 　　米色的家居服，不很严肃，非常符合情境。没有花哨多余的配饰，或许卡尔会喜欢那样的风格，但莱克斯认为他不需要依靠那些自己不喜欢的东西获得好感。 　　他认为卡尔会喜欢以任何一种形象出现的他，就像他喜欢以任何一种形象出现的卡尔一样。 　　但话是这么说，莱克斯的心中仍有些疑虑，不知道卡尔会对他的新造型作何反应。 　　多想无益，莱克斯想，极力忽视胸腔里怦怦直跳的心脏，和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多的不安的情绪。 　　该死的，他想，该死的超人，那个疯子，变态，精神病患者，自以为是的蠢货。 　　全都是他的错！ 　　卡尔就是在这时候到的莱克斯的家。 　　和其他所有有钱的朋友大同小异，莱克斯的家也凭借一栋别墅占据了一片庞大的区域。 　　即使在夜里，天空已经变成了铅灰色，行路灯和被隐藏在花园中的各色灯光，依然将花园的秀气和雅致展现得淋漓尽致。 　　阶梯式喷泉前，朦胧的水雾和彩灯相互映照，在半空中折射出彩虹般的光彩。 　　但一切光彩，都比不上在喷泉前等待卡尔的莱克斯。 　　车子悄无声息地停下了，安德鲁还没下车，莱克斯就已经自然而然地上前一步，轻轻为卡尔打开了车门。 　　“请吧，蜜糖。”他含着笑说。 　　卡尔一步跨出，抬起头，半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但话还没出口，他就看到了莱克斯的模样。 　　他还保持着半张嘴想说什么的表情，但已经完全愣住了。 　　“蜜糖？”莱克斯轻柔地提醒了一句，他的笑容还是那么平静亲和，隐约带着一分调侃，“你被我迷住了吗？” 　　该死的超人。他在心中想。 　　“你现在非常英俊。” 　　卡尔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看着莱克斯，凝视了他好几秒，然后微微地笑了。 第121章 　　这句话绝对不是随口说来哄莱克斯好听的。 　　首先卡尔剪头的技术非常不错，因为氪星人的体质原因，他小的时候亚历山大用外星武器为他打理头发，大一点以后他就会自己对着镜子用热视线打理发型，绝对没有只是胡乱地把莱克斯的头发剪短。 　　其次，莱克斯短发确实很好看。 　　过去他的半长发轻轻地搭在面颊两边，将他衬托得过分柔和，现在他留着精干的短发，饱满的额头、平整的脸颊和瘦削的下巴完全暴露了出来，更显示出纯男性的英俊。 　　卡尔微笑着打量莱克斯，最初的震惊过去后，他的神色变成了纯然的赞叹和欣赏。 　　不过他确实还有一个小小的问题：“你怎么忽然想起换形象了，莱克西？我以为你从来都不在意那些说你太文弱、太瘦小的话呢。” 　　美帝最流行的审美不是莱克斯这一款的，纤细、修长的体型在美帝这里不吃香，最受欢迎的是卡尔自己这样的身材，高大，健美，肌肉饱满，一眼看过去都是阳光的味道。 　　一边说着话，卡尔一边走过去，亲昵而自然地将莱克西拥进了怀中。 　　他身后的车子在他朝着莱克斯走过去的时候就识相地启动开走了，莱克斯瞥了一眼，并未阻拦，而是顺着卡尔的力道跟着他一起转身，走进了他的别墅。 　　一进门卡尔就怔了一下。 　　托尼和霍华德的房间都是纯粹的现代极简风格，高科技让他们能最大限度地解放那些空间，一切都被收纳在暗处，营造出一种房间里极为空旷和敞开的错觉；艾尔主宅里的别墅更偏向于现代和田园风结合的氛围，房屋的细节被处理得十分温暖，大量使用弧度和绿植作为切割空间的道具，会让人觉得既舒适又温馨。 　　然而莱克斯的家里则显得……不太好形容。 　　古典，可又古典得不那么到位，华贵，可又华贵得有些过火，徒增几分媚俗。 　　深邃沉稳的红木是最先入眼的元素，穹顶吊下的水晶灯把一切都照得富丽堂皇，墙上挂着各种风格的油画，墙角摆放着各种雕塑和可作为装饰的古董。 　　即使卡尔这样不太了解这些艺术品的人都知道，把所有东西都凑在一起是不合适的。 　　可莱克斯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被卡尔抱在怀里，自然看不到卡尔进门后那一瞬间的表情，不过也说不准，谁知道他这样的人会不会在家里装上为数不少的摄像头？ 　　卡尔觉得答案绝对是会。 　　他已经收敛好了自己的表情，有礼而克制地扫视着别墅，并毫不意外地发现别墅的墙体里都有铅制的隔层，铅阻挡了他的视线，因此他能看到的东西都微乎其微。 　　不过他也早就习惯了这个，在莱克斯身上他看到的东西总是微乎其微。 　　“这是我父亲的审美，蜜糖，我父亲和我完全不是同一种类型的人。”莱克斯说话了，他的语气很温柔，但他的心跳在说起自己的父亲时骤然加速，“我不喜欢这里，我是说，父亲的审美我一向都不敢苟同，无论是配色，灯，还是地毯，或者墙角的那些……雕塑，盔甲什么的。” 　　卡尔咳嗽着，说出了他这个时候该说的话：“我觉得最左边的那个陶瓷摆件还是挺漂亮的。” 　　“也只有那个能看了，蜜糖。”莱克斯哼笑了一声，轻轻调换了一个姿势，好在卡尔的怀中靠得更舒服一些，“我能理解你不想说我父亲坏话的心情，可我父亲他……他不是好人，不管他在外面装得有多漂亮，有多热善好施，我清楚他的血管中留着肮脏的黑血。也只有我清楚，他是个暴君，蜜糖，彻头彻尾的暴君。” 　　莱克斯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他的情绪已经有些过火了，他平时不会在卡尔面前这样说话，他一向都记得在卡尔面前保持温柔和体贴，保持自己的理智和清醒。 　　但卡尔没有提醒他，也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揽着莱克斯往楼上走，边走边说：“我知道了，莱克西。” 　　“你有关注最近的新闻吗，蜜糖？” 　　“当然有。”卡尔回答，他已经预感到莱克斯想说的话是什么，“我想现在即使是一个乞丐也在关注他，‘超人’。” 　　“你对超人有什么看法？”莱克斯问。 　　他的语调漫不经心，可他的血液流速加快了，他的心跳愈发猛烈，他闻起来极其兴奋，这种情绪已经强烈到会感染他周围的人的地步。 　　这其实是个非常简单的问题，可或许因为提问的人是莱克斯，或许是因为他的心情有所变化，卡尔竟想不出来该怎么回答。 　　他最终决定说真话。 　　“我讨厌他。”卡尔说。 　　话说出口后他就有些后悔，这不是卡尔．艾尔该说的话，这不是他该说的话，这也不能算他的真心话。 　　卡尔觉得他只是在迎合莱克斯的想法，因为莱克斯的心情不好，他就迫切地希望能说什么让莱克斯高兴起来。 　　……是这样的吗？ 　　“你讨厌他。”莱克斯说，他的声音听不出是喜是怒，他还是保持着一开始的激动，“你为什么不喜欢他，蜜糖，嗯？我以为你会很喜欢他，你们不都是圣徒一样的人吗？嗯？” 　　“什么圣徒啊莱克西。”卡尔笑起来，“我可不是圣徒，我觉得超人也不是。” 　　他的气泡音里透出一股活泼和天真的意味，在极力想要伪装自己的时候，他总是会演得有些用力过猛，所幸到目前为止都没有人发现。 　　最应该发现他是谁的人也没有意识到他的变化。 　　该说什么好呢？莱克斯对超人的粉丝滤镜太深了。 　　在这时候卡尔还有时间走神，想着一些和主题无关的事情。莱克斯已经在内心深处把超人的身份和普通人割裂开了，在决定性的线索出现之前，他永远不会把超人和卡尔．艾尔联想到一起，即使很多时候，卡尔除了没有摘下眼镜和用超人的声音说话外，根本没怎么掩饰自己。 　　他有时候会露出毫无掩饰的微笑。他有时候会用毫无掩饰的本音说话。 　　莱克斯发现了，但他没有将这样的改变和伪装联想起来，他大概只是觉得每一人都有很多面，卡尔不过是暴露出了自己的另一面。 　　“你觉得他不是圣徒？老天，你难道没有看新闻吗？看看那些夸张的充满了崇拜的用语，听听人们对超人的评价，再想想人们把什么期望放到了超人的身上，而他对人们的祈祷锁做出的回应——他简直就是现代的新神！一个新的图腾，新的宗教！” 　　莱克斯的语调中不可避免地带上了讥讽，他神经质地痉挛了一下，但相比起痉挛更像是在发抖，卡尔立刻将他往怀中拥得更紧，紧到莱克斯把头埋进了他的脖子里。 　　“……我记得你从来都不用香水，蜜糖。”莱克斯低声说，“但你闻起来非常……” 　　他停顿了许久，像是在挑选用什么词汇来进行描绘。 　　“惊人。”他最后低声说，“你闻起来非常惊人，蜜糖。” 　　卡尔暗暗提醒自己，未来以超人的身份出现在莱克斯眼前时，千万要记得掩饰自己的味道。 　　“我也喜欢你的味道。”卡尔回答道。 　　他抬手在莱克斯的头上抚了抚，入手那种软绵绵的触感让他觉得非常舒服，莱克斯的头发揉起来和他揉过的所有头发都不同，不是心理作用，莱克斯的头发是真的又细又软，还有些缠人，他忍不住又撸猫似的撸了几把。 　　对他这样的行为，莱克斯没有提出什么异议。 　　他似乎还被摸得挺舒服的，不自觉地将头偏向了卡尔，还微微扬起头，追逐着卡尔的手指。 　　“你不喜欢超人。”然后他在这样柔软的气氛中接上了他们之前说起的话题，“你为什么不喜欢超人？” 　　他的语气让卡尔觉得有些难办了，他的意思是说，如果不是他心里非常清楚莱克斯对超人恨不除之后快的心情，光是联系他们的对话，还有莱克斯对于卡尔说超人不是圣徒这件事的反应，他几乎会觉得莱克斯是超人的超级粉丝。 　　“你是超人的粉丝吗莱克西？”卡尔直接说，“我很抱歉，如果我说了什么让你不愉快的话。” 　　“我不是超人的……粉丝。”莱克斯迅速反驳，他说完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口气有些生硬，又放缓了声调，“我只是觉得你不太可能不喜欢超人。蜜糖，我以为你会喜欢超人那样形象光辉的超级英雄。他救下了一整架飞机，他还救下了飞出机舱的孩子，你为什么不喜欢他呢，蜜糖？” 　　“超人让我觉得不舒服。”卡尔说，“我说不出来为什么，但是超人让我觉得不舒服。” 　　他的语气里有种不正常的生硬，如果莱克斯的状态再正常一点，他一定能觉察到卡尔的不对劲，可他在卡尔面前总是不设防，他对超人的关注又太多，因此又一次的，他和真相擦肩而过。 　　莱克斯笑了，他对卡尔的答案非常满意：“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觉得不舒服，蜜糖。” 　　他们拥抱着彼此走上了三楼。 　　莱克斯的卧室就在三楼，这里整体陈设看起来和一楼、二楼大相径庭，空间也要狭小很多，可莱克斯显然在这里更自在和愉快。他还在卡尔的怀中，却反手揽住了卡尔的腰，带着卡尔和他一起跌坐进沙发里。 　　“为什么？”卡尔在莱克斯的耳边问。 　　他这时候已经有些分不清他说他不喜欢超人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了，他甚至分不太清说话的人究竟是谁。可能是因为伪装得太多，卡尔觉得自己也有某种程度上的分裂。 　　在作为超人的时候他从不思考太多，只是尽可能救助那些他能救助的人，在不是超人的时候，他却忍不住东想西想。 　　“因为超人那么强大，蜜糖，他于我们而言就如同神灵。可谁来约束神灵呢？蜜糖，除了他的自律，谁能约束他？我们甚至不能理解他真正的想法，不能理解他究竟为什么不对人世间的发生的事情冷眼旁观，就如同他过去选择的做法一样。” 　　莱克斯笑了，他面孔中的阴翳令卡尔感到胆寒。 　　“也许是为了正义。”卡尔禁不住说。 　　但他的口吻带着迟疑，这种程度的回应甚至称不上反驳。 　　“我们同样不能理解他为什么决心投身‘正义’。”莱克斯低声说，他将头靠在卡尔的肩膀上，轻轻嗅着卡尔的气息，口里所说的话却毫无温情，“正义，哼，正义——正义是人造的概念！蜜糖，难道你不能理解吗？正义和不正义是一张牌的两面，正义和不正义等同。” 　　“他来了，带着他无可比拟的力量和他狂妄的‘正义’，就好像他能以一己之力定义‘正义’的概念，而实际上呢，蜜糖，他确实可以。我们不禁要问，超人为什么不要求他的信徒向他奉献一切，既然他可以？” 　　卡尔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第122章 　　他此刻的表情有些说不清楚的惊恐和茫然，莱克斯还靠在他的怀中，他看不见卡尔的表情，却像是知道卡尔会有什么反应一样放缓了声调。 　　“我们不说这个话题了，蜜糖。不想知道我为你准备了什么礼物吗？” 　　“嗯？嗯，嗯……”卡尔轻声说，还沉浸在莱克斯充满煽动力的语调中回不过神来，“是什么礼物？” 　　身下的沙发软得有些过火，卡尔躺在上面，异常清晰地感觉到它正随着他们的体重改变形状，并且不断变得和他们的身体相互贴合，这使得他和莱克斯的距离更加亲密无间。 　　但实际上他们的距离从来都那么遥远，卡尔想，这样的想法中其实已经很少有苦涩的成分。 　　他早已经接受了现状和可推测出的未来，准备好接受莱克斯的仇视和敌对，而对全世界人呢，无论是崇拜和责难，他清楚他都必须面对。 　　只是或许他还没有做好准备。 　　“一个小小的公司。”莱克斯说。 　　他还靠在卡尔的怀中，一只手伸出去，在沙发边的柜子上摸索了一下，再收回手的时候手中赫然拿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电脑，他就在卡尔的面前打开了电脑，输入一个网址，然后打开。 　　非常干净和整洁的页面，排版舒适，内容不可避免地显得十分稀少，但功能已经被建设得十分完备。 　　“这是？”卡尔说，从莱克斯的手中接过了电脑。 　　“我注意到你不常使用推特，你的账号十天半个月才会发一条消息，而且完全没有人打理，所以我稍微关注了一下业内的情况。”莱克斯说，“推特的功能显得太商务了，蜜糖，我猜你完全不习惯推特的用法，所以我创建了一个全新的社交软件。” 　　“你叫它脸书？”卡尔的尾音微妙地挑了起来。 　　他开始笑了，笑脸印在电脑的屏幕上，变得有些模糊和荒诞。 　　“如果你不喜欢，可以改一个名字，这是个礼物，蜜糖，它归属于你。” 　　莱克斯放柔了声调。他敏锐地意识到卡尔的状态有些不对，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原因，便将卡尔的不对劲归结于他们关于超人的谈话给了卡尔太多心理上的压力。 　　确实，他的言辞太冷酷和犀利了一些，但那已经是他考虑到卡尔的承受力以后，再三斟酌得出的结论。 　　他还能把真相说得更残酷和铁血，残酷到直接撕裂所有保持和谐的面具，剥开那层粉饰太平的薄膜，直接暴露出那些人们未曾说起但潜意识总会想到的内里。 　　超人，那无所无能的“神”，他的号称自身的行为所代表的都是正义，可他既然有这样的伟力，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制止那些灾难的发生？他看似悲天悯人，实则冰冷无情，他飞在天上，只是用他那双独一无二的蓝眼睛注视人类所受的苦难，他有选择地进行救援，而经过挑选的救援行为如何称得上“正义”？ 　　类似的话莱克斯能说上更多。 　　他深知自己面对超人时的优势究竟在哪里，更深知人类愚昧自私的本性。 　　因为在那些寻找超人的日子中，在那些巨细无遗地根据超人的行动分析对方的心理和能力的日子中，嫉妒的火焰在他的心中燃烧着，常年不熄，憎恶的痛苦啃噬着他的心脏，无有一日断绝。 　　看看他，如此完美，如此优雅，就那么飞在天上，仿佛已经向他预示了人类就进化的终极。 　　人们看到的是辉煌的顶峰。 　　而我看到的是注定颓落的结局！ 　　此刻全世界都在为超人而欢呼，那些疯狂的愚人已经沉浸在超人的拯救活动里，沉浸在他美丽的蓝眼睛和飞翔的躯体上，他却只能在阴暗的角落里独自咽下苦水。 　　蠢货们！他多想大声咆哮，多想狂呼着唤醒那些愚民，即使他清楚愚民从来都不能被人唤醒，他的行为漂亮，他的话语动听，因此他就能操控人们的愤怒和恐惧——但那和唤醒毫无干系。 　　仇恨，痛苦，绝望，暴怒，那都是他注视着超人时所产生的心情。 　　“我喜欢这个名字。”卡尔说，他环着莱克斯，对他的情绪毫无所觉，“你注册了账号吗？噢，我看见了我的账号，你帮我也注册了。真贴心，莱克西。” 　　卡尔打开了署名为“卡尔．艾尔”的已登录账号，点开自己的主页，上面的多数选项莱克斯都已经帮他填好了，像是生日、工作单位、喜欢的食物和颜色之类的，不过有些选项他没有操作。 　　“小心填写，蜜糖，有些个人信息是公开的。”莱克斯说，他的语气已经完全平稳了下来，“比如说‘个人状态’、‘性取向’——你可以选择隐藏它们，也可以不隐藏。” 　　“噢。”卡尔扬起了声音，他想了想，先关注了莱克斯的账号，然后浏览了一圈莱克斯的主页。 　　他注意到莱克斯的个人状态是“约会中”，性取向是“双性恋”。 　　莱克斯默不作声地看着他浏览自己的主页，卡尔甚至点开了他的发言，因为是新公司，莱克斯的账号也是新注册的，上面只有寥寥几条消息，而且那些消息大部分都是公事公办的口气。 　　比如说“新建的@脸书是全免费的社交圈，欢迎各位使用。” 　　再比如说“现已将脸书作为礼物赠送给@卡尔．艾尔，希望喜欢。” 　　这条消息就发表在不到二十分钟前，大概就是卡尔快到莱克斯家里的那段时间。 　　主页中就这么两条消息，但它们的转发量已经相当惊人，卡尔粗略地看了看转发名单，不禁有些惊讶，因为根据资料显示，大半个娱乐圈都转发了这两条消息，尤其是第一条，关于脸书的成立，转发名单里卡尔看到了许多本身在自身领域有极高名望的个人，以及几乎全国最顶级的传媒公司。 　　而卡尔自己的账号呢，虽然是个白板账号，但关注他的人数已经上千万，主页下方的留言里也多的是羡慕嫉妒恨的留言。 　　“发条消息吧，告诉大家你终于知道这个礼物的存在了。”莱克斯带着笑意说。 　　“不急。”卡尔说。 　　他点开自己的主页，思考了大概半分钟，将个人状态改成了“约会中”，性取向则是“多性恋”。 　　老天居然真的有多性恋的选项。 　　做这一切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有避开莱克斯的意思，旁观全程的莱克斯轻轻扬起了眉。 　　修改好自己主页状态以后，卡尔发了第一条消息出去。 　　“加入脸书第一天，谢谢@莱克斯．卢瑟的礼物！我爱你！” 　　两人的气氛忽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你在全世界面前向我示爱，这可真让人觉得害羞。”莱克斯轻柔地调侃，或许也带着几分试探。 　　卡尔的回应是略微侧过头，低下头吻了他的嘴唇。 　　莱克斯慷慨地接受了这个吻。 　　最初的卡尔的动作非常克制，带着一股小心翼翼的温柔，他缓慢地描摹莱克斯的嘴唇，直到他不堪其扰地打开双唇才灵巧地滑入自己的舌头。 　　他舔舐着莱克斯的舌根和上颚，每一次触碰都能感受到舌尖下战栗的兴奋和回应，莱克斯紧紧搂住卡尔，热烈地回应着他的进攻，而卡尔越是亲吻就越是用力，到后期的时候莱克斯已经被他按进了沙发，卡尔才紧张地将一只手垫到莱克斯的脑后。 　　他后退了一些，觉得这个吻可以终止了，但莱克斯不依不饶地追了上来，他的面孔发红而潮湿，舌头狡猾而甜蜜。 　　卡尔实在是无从拒绝。 　　三楼的空间已经不算狭小，然而喷涌的热情和激烈的荷尔蒙已经让房间中满布暧昧的气味，莱克斯的手从卡尔的肩背游到卡尔的脖颈，十根手指都热切地陷入了卡尔饱满的颈部肌肉中，他们滚进了沙发，热切地摩擦着唇舌和身体，又从沙发上滚到地面。 　　厚厚的地毯吸收了这一声闷响，不过就算没有铺地毯也没什么，倒下去的时候卡尔用自己的背撑住了同样栽倒下来的莱克斯。 　　他们的四肢交缠在一起，像两根互相攀附的藤蔓，像两棵树缠绕在一起的树根，卡尔还被莱克斯的小软毛搔着手心和脖子，他们都那么热烈和迫切，到最后卡尔不得不强行用武力叫停。 　　“够了，莱克西，够了。”他说，颇有些狼狈地把自己和莱克斯撕开，半抱着莱克斯将他放到沙发上，然后自己也气喘吁吁地躺上去。 　　莱克斯惬意地将自己的头靠到了卡尔的肩膀上。 　　“你的体力真是不错，蜜糖。”他微微地喘着气，嗓音有些发哑，“我的卧室就在隔壁，抽屉里有我们需要的东西——” 　　“莱克西！”卡尔叫道，他把莱克斯的头笼到怀中，唇边还带着掩饰不住的笑容，同时却又有些窘迫，“别说了，莱克西，我们不需要别的什么了！” 　　“好吧，蜜糖，如果你这么坚持。”莱克斯懒懒地说，“我只是猜你和我一样觉得顶起来很不舒服。” 　　“莱克西！” 　　“我知道，我知道，蜜糖，但总有那么一天的。”莱克斯从善如流地改了一个话题，他往卡尔身上贴得更紧了几分，“老实说，我以为这种事还要过好几个月才会发生呢。” 第123章 　　“你认真这么想的？”卡尔回答，“莱克西，我又不瞎，我知道你在做什么。一见面就扔给我五个亿做见面礼，谁会觉得你只是把我当普通朋友啊？” 　　莱克斯轻轻一笑：“那不算什么，蜜糖，没准儿我就是为你神魂颠倒。我只是你无数倾慕者中最渴望接近你的那一个，所有的付出都没有设想过会有回报。” 　　“这么说就太不像你的风格了，莱克西。” 　　“哦？我是什么风格？” 　　“喜欢什么就非要抓到手里才肯罢休，抓不到手里就宁可毁掉。” 　　卡尔嗤嗤地笑出了声，他歪过头，将头靠在莱克斯的头顶，然后用一个吻挡住了莱克斯想说的话。 　　按常理说接下来就应该是所有人都喜闻乐见的同居生涯，两个已经把关系挑开的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眼神交流和言语的挑逗，再加上一些若有若无的肢体摩擦，天雷勾动地火，滚到床上去简直是必然发生的事情。 　　就是因为发生的可能性太高，卡尔才不敢留在莱克斯的家里。 　　他现在是靠着重重伪装和莱克斯的超人粉丝滤镜才能保留自己双重身份的秘密，要是真的发展到那一步，两个人都赤裸相对了，怎么可能不暴露自己的身份？ 　　就算他能在那时候不摘眼镜——不摘眼镜倒是不难，可莱克斯不太可能认不出来超人的身体。 　　每天莱克斯都会盯着超人的照片研究很久好吗，不仅如此，莱克斯现在都没有放弃在庞大的人海中寻找超人的隐藏身份，他相信超人一定隐藏在人群之中，就像那些变种人和各种超级人类都隐藏在人群之中一样。 　　所以在莱克斯家中暂住了两天，期间交换了无数个吻和黏黏糊糊的拥抱以后，卡尔终于决定和莱克斯告别。 　　“小男孩害怕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了？”莱克斯靠在门口微笑。 　　他穿了一套松松垮垮的纯白色家居服，大开的领口暴露出他纤细的脖子和脆弱的锁骨，其实也不是那么的纤细和脆弱，反而还挺有力的，可看在卡尔的眼中，莱克斯总是带着一种神经质的易碎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他明知超人有多强大，还毫不疑迟地决心杀死超人的疯狂。 　　“有点吧。”卡尔坦坦荡荡地承认了，他站在门外，仰头看着站在阶梯上方的莱克斯，并且不出意外地发现自己仰视莱克斯的行为取悦了对方，“我觉得我有点失控，所以……”他耸了耸肩。 　　“没关系，蜜糖。”莱克斯微笑起来，“我们的进展已经比我想象得更快，我一直以为我们的暧昧关系会保持到地老天荒呢。” 　　“我不觉得你会让这种事发生。”卡尔回答，安德鲁将车开到了他的身后，并且为他拉开了车门，卡尔朝莱克斯挥了挥手，“再见，莱克西。” 　　“再见，蜜糖。” 　　他们两人这边轻轻松松地和对方说笑谈话，在别的地方，却有人深深地拧起了眉头。 　　霍华德面无表情地盯着电脑的屏幕，上面所显示的资料让他这样见多识广的老士兵也觉得难以接受。是的，虽然是留守后方的科研人员，霍华德对自己的定位却一直都是“士兵”，或者军官什么的。 　　他真的有荣誉军衔。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隐藏在泽维尔学院中这么多天以后，他终于从现在因为失去了他这样的重要角色而乱成一团的神盾局中找到了某些线索，并循着那些举止异常的探员，追查到了更深的地方。 　　那个他寻求已久的答案真是老生常谈。 　　九头蛇。 　　又是九头蛇，总是九头蛇，神盾局和这个组织纠缠了太长时间，长到霍华德想起他们的时候都带着厌倦的心情。 　　仇恨其实已经被消磨得很浅了，起码对霍华德来说是这样的，一个科学家需要在他的研究上保持充沛的感情，因此能分担给其他事物和人的已经十分稀少，霍华德留给九头蛇的情绪并不算多，然而最令他感到愤怒的部分依然十分清晰。 　　因为九头蛇，史蒂夫的冰冻仓落进了太平洋，美帝永远地失去了这个忠诚的战士，伟大的领袖。 　　别的事情在霍华德的心中已经无法激起太多的情绪了。 　　九头蛇组织根植于战争，他们从战争里汲取力量和获利，一千多年前的部落战争里有他们的身影，一千年后文明社会中的世界大战里也有他们的痕迹，因为九头蛇组织而引发的战乱、屠戮和痛苦数不胜数。 　　霍华德已经过了能切身为那些苦难感受到痛苦的年龄，他越来越像是影视剧中那个端坐在幕后的铁血无情的政治家，为了更伟大的胜利枉顾少数几个士兵的生命。 　　他已经不再在乎“正义”，甚至某种程度上说，对错的区别在他的心中也已经不再清晰。光和影已经在他波澜起伏的生命中融为一体，最开始支撑他走上战场的东西已经逐渐淡化，他记得那些，记忆尤深，然而不再将其视为真理。 　　人越老越回忆曾经，而他回忆过去，只看得见一片痛苦和血色。 　　幸福的时光微乎其微，最为惨痛的是，他时时刻刻都记得，那些微乎其微的幸福，也是踩着同伴和敌人的尸体实现的东西。 　　卡尔痛骂他不告诉托尼自己还活着的真相，可霍华德认为不告诉托尼才能让这件事足够逼真。 　　而且霍华德信不过他的儿子，他从来都不否认这点，也从来都不在托尼面前隐藏他对独生子的轻蔑。年轻人啊，他想，就像轻视过去幼稚的自己一样轻视自己的儿子，清楚托尼会被他的态度激怒，但不觉得自己需要改变。 　　这就是他们相处的方式。 　　他们相处的方式和他们与卡尔相处的方式从来都不同。 　　门外的欢声笑语若隐若现，霍华德飞快地浏览起顺着那几个藏身在神盾局中的间谍找到的九头蛇内网，能够找到的资料并不多，然而其中一个反复出现的词汇依然引起了霍华德的注意 　　“冬日战士”，“冬日战士计划”，这两个词在九头蛇内部被反复提起。 　　包括霍华德黑进去的那几个九头蛇的间谍们用来私下联系和交流的频道，这两个词汇出现的频率也丝毫不低。 　　“这件事不太好解决，留给冬日战士就行。” 　　“我会报告上级，由他们决定是否使用冬日战士。” 　　“冬日战士计划究竟怎么样了？我们到现在都还只有一个冬日战士，当然他也是最好的一个，但先制造几个不那么厉害的用着也不碍事啊。” 　　“对对对，大不了到时候销毁不合格的冬日战士就行。” 　　刚得知“冬日战士”的时候霍华德以为它是指一种高科技的武器，毕竟无论是书面和言谈，他们提起冬日战士时使用的称谓都是“它”，但随着对九头蛇组织的了解逐渐深入，霍华德神色也越来越严肃。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他的身体，令霍华德遍体生寒。 　　他强忍着不适，加紧步伐从这个网站里搜寻他所需要的资料，还有那些被九头蛇安插在神盾局中的间谍名单。 　　多数情况下间谍的名单都不会被上传到网络，间谍的身份也会被九头蛇的内部销毁，此后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间谍是间谍，只有九头蛇本部为他或她分派的联络人能够证明的他或者她的九头蛇身份。 　　然而九头蛇往神盾局中安插了太多间谍，甚至到了神盾局中半数探员都是九头蛇的地步，这种严密的间谍保密制度自然就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尽管书面上和材料上，九头蛇的间谍们都没有明确的九头蛇身份，但他们要辨认出彼此，那是一认一个准。 　　……霍华德在发掘出这个深埋了不知多少年的事实后都没有力气生气了，只觉得现实世界非常怪诞，跟个毫无逻辑的爆米花电影毫无区别。 　　九头蛇已经太过深入神盾局，可换句话说，神盾何尝不是因此深入了九头蛇？ 　　这两个组织已经在很大程度上成了连体婴一样的存在，攻击任何一方，都会对双方造成巨大的损失。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在霍华德的“死讯”传出以后，神盾局中产生了极大的动荡，九头蛇组织也因此开了许久的高层会议，殚精竭虑地研究现在要拿神盾局怎么办，最后他们决心按兵不动，继续深入神盾局。 　　此间美帝军部的高层产生了怎样的波澜，已经不在霍华德和九头蛇的考虑范围内。 　　从某种程度上说，神盾局几乎独立于美帝整个军政系统之外。 　　军部信奉的一向都是强者逻辑，谁的拳头大谁就有实权，而在这么多年中，霍华德的斯塔克公司对神盾局的军备支撑起到了极大的作用，惊人的总体武力让神盾局在军部拥有极高的话语权，同时也让它成为了某些当权者的眼中钉、肉中刺，霍华德知道美帝高层早就有了建立一个新的组织来分化、削弱甚至取代神盾局的想法。 　　那个组织叫什么来着？进阶超能人类联合研究团？ 　　又臭又长的名字，就跟神盾局的全称，国土战略防御攻击与后勤保障局一样难听，那些高层真是永远都学不会取名。 　　霍华德知道多数人，包括那个什么超能人类研究团的成员本身，都更乐意称呼他们自己的组织为“天眼会”。 　　不管天眼会现在的发展情况怎么样（据说还才刚开始对外招人），现在最主要的人物是他刚刚发现的东西。 　　冬日战士。 　　霍华德不再认为冬日战士是一种高精武器，是因为他找到了一张被保存在九头蛇绝密档案内部的照片。 　　那是一张几十年前的扫描照片，陈旧，还有程度不轻的破损，边角都已经非常模糊，唯独图片中的那张面孔显得极为清晰。 　　詹姆斯．巴恩斯，史蒂夫叫他巴基。 　　他是美国队长最好的朋友，视之为手足的兄弟，他们在二战期间并肩战斗，即使是霍华德也必须要承认，人们对美国队长有太多的美誉，而那些属于美国队长的荣誉，至少有三分之一应该归结于当时配合美国队长进行任务的普通士兵。 　　还有三分之一，应当归属于巴基。 第124章 　　为什么已经被确定身亡的巴基会活着出现在九头蛇组织的绝密资料里？ 　　为什么巴基看起来眼神冰冷毫无理智？ 　　为什么他的左手不是人类的手，而是钢铁机械，而且他的铁手臂上还有一个丑到爆炸的红星？ 　　最重要的是，为什么巴基被称为“冬日战士”？ 　　有太多的问题没有答案，也有太多的问题无法解决，霍华德加快了浏览的速度知道如果他再不抓紧时间快点离开这里，就会被九头蛇的技术人员发现。 　　他能蒙蔽和那些技术人员几十分钟，再多的时间就没有了，九头蛇的技术远比他想象中更为高明，霍华德只能抓紧时间把他能够找到的所有有用的资料全都下载到他正在使用的电脑中，然后飞快地退了出来。 　　“霍华德？”玛利亚过来敲门了，“你在做什么？快出来吃饭了，不管你现在在做什么，我们有的是时间，不差那一两天的——” 　　门开了，玛利亚脸上还带着飞扬的笑容，然而一看到霍华德的表情，她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条件反射一般飞快地感受了一下身边有没有人旁听，然后才意识到这里是泽维尔天才学院，全世界最安全的堡垒之一，即使美国白宫也不见得有比这里更优秀的安保设施，他们在这里完全不用担心有间谍或是特务。 　　霍华德往后退了一步，让玛利亚进了房间。 　　“我们没有时间了，玛利亚。”他说，冷酷如一位暴君，满眼都是傲慢的专横，“而且我恐怕我们已经晚了好几十年。” 　　“什么？”玛利亚的神色严肃起来。 　　泽维尔学院的食堂里，让玛利亚去叫霍华德过来用餐的汉克低下头，平静地吃着自己碗里的东西，坐在他不远处的暴风女奥罗罗惊讶地看着他：“玛利亚不就是去叫霍华德过来吃饭？怎么去了那么久还没回来？” 　　汉克默默地扒拉着汉堡，低声说：“教授让我这么做的。” 　　风暴女立刻不说话了，她低下头开始吃自己餐盘里的食物，只是偶尔会忍不住朝着霍华德所在的方向投去担忧的目光。 　　泽维尔学院中不成文但每一个人都铭记在心中的规则有很多，其中之一，就是“永远要照X教授所说的话去做”。 　　以及“尽可能不要问为什么”。 　　不过他们安静下来了，可不意味着其他人也不说话，夜魔就忍不住开了口：“我总觉得学院里的人少了好多。” 　　“只少了四个人，”镭射眼温和地回答说，“死侍多半都不在，他在的时候反而会吵得不行；至于旺达和安吉拉，她们两个也很安静。所以让你觉得人太少应该是快银不在的缘故——倒也没错，快银可从来都不能好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超过五分钟，他一个人闹出来的动静能抵上五十个人。” 　　风暴女耸了耸肩，没有反驳。 　　只是吃着吃着，她忽然又说：“你们觉得为什么旺达会带着快银和万磁王走？她不本来就是离开兄弟会以后才来的我们学院吗？” 　　“因为旺达打算去纽约读大学，毕业后和拉奥一样去艾尔集团工作。”镭射眼接了口，“根据拉奥平时说话做事的风格，我猜测是拉奥告诉她，去兄弟会能学到很多和人相处和管理的手段。” 　　X战警的成员们面面相觑，又看了看那些一直以来都安静地埋头吃饭的学院教授，最终决定继续吃自己的东西去。 　　霍华德是怎么和玛利亚一起紧张地分析那些他们刚刚从九头蛇内部弄到的消息和绝密资料暂且不说，遥远的哥谭市，刚刚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的布鲁斯穿着睡衣，一步三摇地走进了餐厅。 　　管家阿弗已经为他准备好了早午餐，健康美味，营养均衡。 　　正是那种三更半夜里还要从被收拾得温暖柔软的床铺上爬起来，穿着不伦不类的马戏团蝙蝠装，戴着让他说话的时候听起来像是喉癌晚期的变声器，在哥谭里四处打击犯罪的、不听话的老爷需要的食物。 　　已经端坐在餐桌前，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自己被疯狂嘲讽了一通的布鲁斯咳嗽了一声：“有什么新消息吗，阿弗？” 　　“如果昨晚哥谭市中又一次出现的怪人捣毁了某个大型毒贩交易现场，和几个酒鬼在尾随年轻女士并且即将施暴的时候被从天而降的神秘黑影打断了双腿和肋骨的事情不算，那么我会回答您说没有，老爷。” 　　“……听着，阿弗，就蝙蝠侠的问题我们已经讨论过很多次了。”布鲁斯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城市在不加管束的情况下变成一个地狱。” 　　“就这个问题的解决方式我们也已经讨论过很多次了，老爷。”在一边慢条斯理地擦拭着玻璃杯，把每一个玻璃杯都变得锃亮反光的管家回答说，“我们有无数种方法，无数种让您不至于受伤的方法，能达到比您目前所做的事情更好的解决效果。” 　　“不，不可能的，阿弗。”布鲁斯低声说。 　　哥谭市的问题不仅仅是制度的问题，也不仅仅是那些深藏在城市角落里的黑暗的问题，而是人心的问题。 　　制度可以被修订更改，腐朽的官员可以换成廉洁的官员，被破坏的公共设施能被新的捐赠物品取代。 　　然而弥漫在城市里的绝望和悲伤，暗无天日的天空以及那些甘心认命，自暴自弃地堕落进淤泥中的气氛，那种死气沉沉、不愿挣扎、甘心在这样的痛苦中溺死的人心，那些从祖上十几辈起就居住在哥谭市的居民，他们的问题，才是哥谭市的问题。 　　没有人对这样的环境进行反抗，没有人努力抗争，又或是即使有人在绝望中奋力一搏，最终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这才是令哥谭市沦为外界闻之色变的城市的真正原因。 　　“哥谭需要蝙蝠侠。”布鲁斯疲倦地说，“即使蝙蝠侠带来的是恐惧、憎恶和不安。他们还想要什么？难道要我在打击邪恶以后，还要停下来温声细语地原谅他们的胆怯？难道他们觉得哥谭这样的环境，能养出来一个光明骑士，一个露着面孔的……一个在天上飞来飞去，动辄扛飞机的超人？” 　　“请恕我直言，老爷，您从出生起只在哥谭市居住过十多年。”阿弗镇定地说，“严格来说，您只能算是老家在哥谭，而不能说是土生土长的哥谭人。” 　　“随你怎么说吧，阿弗。”还穿着睡衣的蝙蝠侠为这番对话做了结语，“哥谭需要蝙蝠侠。” 　　他和管家都安静下来，他默不作声地吃光了早午餐。 　　一个兢兢业业的总裁在这个时候大概已经工作了好几个小时。 　　以这么多年以来一直保持着工作狂形象的亚历山大．艾尔为例，布鲁斯吃光自己的早午餐之前，他已经处理了涉及资金高达数十亿的合同和文件，开了一个小小的例会，安抚了那些因为卡尔所收到的“小礼物”，脸书，而焦躁的董事会成员，以及不安的下属。 　　他告诉董事会集团不会分配更多的资源给脸书，是的，没错，卡尔的小玩具有D&M一个就够了，以及通知下属们，没有人会被分配到目前除了一个大体的框架外空空荡荡的脸书公司。 　　除此以外他还画了一张前景可期的大饼，讲解了脸书所代表和可能产生的巨大财富，成功让那些下属的胆怯、犹疑变成了兴奋，并且踊跃表示希望加入脸书公司。 　　这些都不难，全部都是亚历山大已经做惯的事情。他的特殊身份让他完全能一个人支撑起整个艾尔公司，但为了遵守人类的秩序——无论是书面的还是潜在的——他极少独自处理超过某个限度的工作。 　　“某个限度”不太好制定，毕竟这个世界上就是有如莱克斯．卢瑟、托尼．斯塔克和布鲁斯．韦恩这样的超级天才。 　　亚历山大综合分析了他们的各项实力，让自己的水平在任何项目都保持在这三个人中第二、三名的位置，这样的做法非常有效，外界对他的效率称赞有加，但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正是因为他建立了一个总是正确、总是靠谱的形象，詹姆斯在左思右想以后，还是把电话打到了他的手上。 　　“您好，艾尔先生。”即使明知电话另一端的亚历山大看不到自己，詹姆斯还是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露出他最毕恭毕敬的神色，“您有关注脸书上的消息吗？” 　　“脸书的赠送手续由我全程跟进。”亚历山大平静地回复。 　　他知道詹姆斯以这个话题起头只是出于社交礼仪，而他对那些因为社交礼仪而造成的小小不便、效率低下一向较为宽容。 　　“那么您一定知道老板接受这个礼物以后发表的第一条消息就是向卢瑟先生‘示爱’，还有他主页上的个人状态。老板的个人状态是‘约会中’，卢瑟先生的个人状态也是‘约会中’，他们的性取向都不是常规的‘异性恋’——我想您一定能明白他们在暗示什么。”詹姆斯的语气称得上沉重。 　　“我能明白。”亚历山大依然十分沉稳，“我也明白卡尔和莱克斯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您不——您不明白！”詹姆斯简直要咬着自己的舌头才能控制住尖叫的欲望，“您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第125章 　　和卡尔相处共事也有一段时间了，詹姆斯其实已经差不多接受了老板和亚历山大先生为所欲为的性格。 　　最开始对他们不按常理出牌的震惊过去以后，詹姆斯得承认，这种完全不在乎业内一些毫无价值的规矩、我行我素地按自己的想法来做的行事方式实在是爽到爆炸。 　　最爽快的就是看到那些旁观者既羡慕又嫉妒，还要强撑着，嘴硬说“他们这么干迟早会倒闭/破产”的表情——因为所有人都一清二楚的事实是，就算好莱坞整个行业出现了大危机，D&M公司背靠大树，也绝对是同类型公司里混得最好的一个。 　　所以实际上，自从上次和卡尔有过一次关于性取向的谈话，詹姆斯就知道像这种近似于公开出柜的事情迟早会发生。 　　他现在最庆幸的事情就是老板和卢瑟先生虽然做出了充满暗示的举动，却从头到尾没有任何明确的解释，根据詹姆斯对这两位的了解，他知道他们并不是害怕、在意什么，而是傲慢到根本不在乎外界的评价，更不觉得他们有解释自己所做的事情的义务。 　　是是是，他们都是世界级的金融大佬，外界对他们自身的看法根本不能影响到他们什么。 　　他们乐意好好经营自己的对外形象当然可以好好经营，不经营自己的公众形象，在托尼．斯塔克这位美名响彻美帝的花花公子的一系列黑料衬托下，无论卡尔还是卢瑟，简直都像是刚出生的婴儿那样纯洁无暇。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在触碰到某个极为敏感的点后还能全身而退。 　　小众的性取向，这是大多数公众人物绝对不可以触碰，或是触碰了以后也要极力隐藏的那个部分。 　　现在的社会环境对这一特殊群体说宽容也足够宽容，至少现在如果有人在公开场合辱骂性少数群体，这个人一定会被群起而攻；但偏向于私下的抱怨，一点怪异和躲闪的目光，背地里的窃窃私语，却依然被“正常人”理解。 　　这种态度其实才是最主流的一种态度。 　　我出于礼仪、教养和社会规则不对你口出恶言，但我心里实际上是很鄙视你，很讨厌你，甚至于很可能憎恨你。 　　如果我的某些话和行为细节让你觉得被冒犯，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我毕竟不可能真正将你和正常人平等看待。 　　詹姆斯很清楚人们的记忆力有多强，以及人们究竟有多健忘。 　　实际上所有在这个圈子里混迹的人都知道。 　　经典的人物形象只要有一个，就能让扮演者被影史铭记上百年，然而与此同时，那个贡献了人生中最佳演技的演员很有可能从此被公众遗忘，人们只能记得他或是她最经典的角色，那个角色成为扮演者永远无法洗脱的标签。 　　人们会遗忘很多东西，但人们永远会记住某些特殊的标签。 　　一个公众人物，尤其是演员但不仅仅是演员，他或者她，可以滥交、吸毒、政治言论不当、崇拜邪教，甚至因为家暴、强奸、恋童和类似的刑事案件锒铛入狱，这没什么，完全没有问题，甚至出狱后他或是她照样能拿电影界的最高奖项。 　　人们会遗忘他或是她做人有多糟糕，更多人甚至根本就不知道他或是她曾做过什么丑事，因为那些都只是历史，人们会说“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他或是她已经做出了改变”，“现在的他或者她是一个崭新的人”。 　　但小众的性向？ 　　不，不行，这个标签就像一个诅咒。 　　它永远都是“正在进行时”，永远不会改变，也永远无法被摆脱。 　　人们会牢记这个标签，这个标签在人们的眼中就像那个公众人物的性别那样，生来即存在，死后也不会消散，明白，清晰，绝对不会被忘记。 　　说到底这东西实际上不会对卡尔产生实质上的影响。 　　可人们的看法呢？非议呢？ 　　那些充满恶意或是带着调侃的窃窃私语呢？ 　　那些从此以后会层出不穷地出现在卡尔的主页下方的辱骂，那些卡尔出现在公共场合（比如某些红毯）以后冲上来向卡尔泼洒粪便、硫酸或是炸弹的极端分子呢？ 　　别说詹姆斯想得太多，这种事情在娱乐圈里从不少见，而卡尔，自从他成立了D&M公司，亲自挑选了导演、剧本和演员，以制作人或是随便什么身份出现在颁奖典礼上，那么他就成为了这个圈子的一员。 　　多数制作人、编剧和导演都不会出现在台前，然而卡尔那英俊灿烂的面孔和明亮洒脱的笑容，包括他艾尔集团总裁的身份还吸引了那么多粉丝。 　　卡尔可没什么漂亮的履历可公开，能单纯被脸蛋和财富吸引的粉丝是个什么德行？ 　　詹姆斯闭着眼睛都能背出来这些粉丝的集中特点：年轻、幼稚、自以为是，几乎都是傻得冒泡的年轻女孩，卡尔是她们的完美男友的模板，没准儿还是她们的性幻想模板。 　　而这些傻乎乎的小女孩，在意识到自己为止神魂颠倒的男人是性少数的时候会有的反应…… 　　“我们必须马上想办法制止那些未来会出现的，充满了联想的头条新闻。”詹姆斯深吸一口气压下自己的愤怒，“先生，我想我们对问题严重性的认识有很大的不同。我知道这样的新闻不会影响到公司，但我认为它们会影响到老板——他出生以来你们责骂过他吗？不，我不该这么问，亚历山大先生，你们的父母和你有大声和他说过话吗？就像我现在所做的这样？” 　　“没有。” 　　“那您就应该意识到问题的本质，您要考虑到卡尔的承受力。” 　　“……我每时每刻都在担心卡尔的承受力，詹姆斯。”亚历山大为卡尔的心理问题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谢谢你的关心，我和卡尔都能理解你在担心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你在D&M公司和卡尔身上花费了远超过我们所付出的酬劳的心血，并且对此非常感激。” 　　“所以快做些什么！”詹姆斯叫道，受够了亚历山大的不急不缓。 　　“卡尔拒绝这样的保护。他把自己放置在保护者的位置上，认为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亚历山大淡淡地说，意有所指，可惜詹姆斯听不懂他的隐藏含义，“他总要吃些苦头才能成熟起来。” 　　“什么？”詹姆斯说，“你把这个叫吃些苦头？” 　　“这算不上一个苦头。” 　　“你刚和我合同的时候那股谁也不能让卡尔不爽的架势上哪儿去了？” 　　“态度总要随着时间发生改变，詹姆斯。而且这不是一回事。” 　　他们说得确实不是一回事。 　　呆怔半晌后，詹姆斯忿忿地挂断电话，暗骂一声艾尔家族的人果然都是真奇葩，他一个正常人还是不要试着搞懂他们的想法了。 　　但犹豫了片刻，他还是叹了口气，拨通了星球日报的主编，佩里的电话。 　　“喂？佩里，好久不见，我知道你最近对什么最感兴趣……” 　　已经回到了家中，每天没有救援工作的时候就待在家里吃东西发傻的卡尔微微笑了笑。 　　“有时候多管闲事的人还是很可爱的。”他跟坐在一边处理工作的拉奥说，“虽然我实在是非常受不了那群控制狂，而且他们那股非要把任何事都握在手心的个性我根本欣赏不来。” 　　“您具体指的是谁？”拉奥回答说，“亚历山大，卢瑟先生，两位斯塔克，还是韦恩先生？” 　　卡尔看了他几秒，说：“老天，你真是问住我了。” 　　泽维尔学院，霍华德和玛利亚都面色严肃地盯着桌面上摊开的地图，地图上还有霍华德根据各种资料涂上去的标记和注释。 　　“我真不敢相信九头蛇竟然在全世界有这么多据点……他们连非洲都没有放过，非洲有什么建立据点的价值？”霍华德的眉头这一天里就没有松开过，“难道是为了瓦坎达的振金？可瓦坎达的振金已经被开采得差不多了，瓦坎达的国王看守剩下的那点振金就像巨龙看守金币，哪怕一丁点风吹草动都会惊动他。” 　　“别管那么多，亲爱的。”玛利亚翻看着平板上的资料，“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救出冬日战士。” 　　“别叫他冬日战士！他没有这样的代号！”霍华德咬着牙说，“他是巴基！” 　　玛利亚放下手中的平板看了他一眼，丝毫不为霍华德的粗暴态度生气。 　　要是为这点小事就能生气，她也不会嫁给霍华德。 　　“亲爱的，冷静，就算你否认了，他也是冬日战士。他已经以冬日战士的身份存在了几十年，甚至比他作为一个英雄的时间还要长。”玛利亚又把视线放到了平板上，“别这副表情，亲爱的，被我们杀掉的好人比坏人多，你的表情好像今天才意识到这件事似的。” 　　说这话的时候她看起来真是冷酷，可她的冷酷里又带着一股半是嘲讽的轻慢和戏谑，仿佛游戏人生。 　　“巴基是巴基，冬日战士是冬日战士，他们不是一个人。”霍华德硬邦邦地说，“没有任何证据能表明巴基就是冬日战士，只要抹除九头蛇内部的资料。” 　　“以及军部的资料？” 　　他们不得不直面这样的事实：冬日战士已经存在了几十年，完成了无数起改变大小战争走向的任务，军部上层对此不可能毫无所觉。 　　极大的可能是他们早就知道了冬日战士过去的身份，只是出于种种原因没有对此作出反应，乃至于将此秘密封存，任由二战中立下汗马功劳的战争英雄沦落至此。 　　军部依然将巴基和史蒂夫放在一起进行宣传，他们说巴恩斯是美国队长的挚友和他最可靠的伙伴，说巴恩斯是美国队长的左膀右臂，他们将巴恩斯塑造成一个没有药剂和改造，但同样聪慧和伟大的英雄人物，以此向人们证明即使普通人也能成为国家的偶像。 　　战争过去了，被封存在冷冻仓里的美国队长无人寻觅，巴恩斯被困在驱壳中受苦，国家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多绝妙的讽刺。 　　“操这战争。”霍华德冷冰冰地说。 　　“操这世界。”玛利亚纠正般回应。 第126章 　　年轻人很难理解他们的尖锐和愤懑。 　　那不是单纯的愤世嫉俗，是努力抗争、奋力拼搏以后，猛然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在原地踏步，亦或者重复前人已经走过的道路，他们既不能纠正那些现有的错误，也不能改变他们最初想要改变的事物，而且最为惨痛的是，在通常情况下，他们会逐渐被他们想要改变的东西改变。 　　只有那种极端固执、极端硬气的人，和玩笑一切、不把所有东西都放在心上的人，才能保持初心。 　　好在霍华德恰好是前者，而玛利亚恰好是后者。 　　如果要卡尔来对斯塔克家族现存的三位成员进行评价，他会诚恳地说托尼完全继承了他父母性格中的“精华”，他身上既有霍华德的固执，也有玛利亚的冷酷，以及他自己所有的，和他的父母完全不同的正义观。 　　夜已深了，霍华德和玛利亚还把自己关在屋里，讨论该怎么救援巴基和瓦解九头蛇。 　　霍华德坚持先救巴基，玛利亚则坚持两者同步。 　　毕竟他们现在得不到支援，没有军队也没有战士，强攻这条路走不了，智取也很困难，只有两个人在幕后进行运作，靠他们自己救出巴基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们也考虑过向X战警寻求支援，可最终否决了这个想法。 　　X战警的成员虽然实力强大，可根本就不像是能服从他们的指挥的样子，他们没有经受过特工训练，实力强大、配合默契，却带着十分显著的“外行”特征，而且在泽维尔学院中暂住的时间已经足够他们看出队长镭射眼在队伍中的威望，如果他们的命令和镭射眼的命令相悖，X战警的成员们绝对不可能听从他们的指示。 　　而且还有一个必须要考虑的点，那就是X战警的成员们，有太多在霍华德和玛利亚眼中称得上是多余的善意。 　　士兵只需要服从命令。 　　他的长官要求他射杀平民，那么他就要射杀平民。 　　士兵不需要考虑人道主义，起码在战争里不。他们经受的训练中有很大一部分就是教会他们灭绝人性，电影中那些充满了温情的“手下留情”如果发生在现实里，最大的可能是仁慈的士兵被全副武装的儿童杀死。 　　所以商量来商量去，他们最后仍旧只能孤军奋战。 　　好在那些躁动的九头蛇间谍们暴露身份后，形势已经发生了逆转，现在霍华德和玛利亚在暗处，九头蛇组织在明处，他们知道只要保持耐心，就能抓住机会，将九头蛇的九个脑袋全部斩落。 　　“我们需要创造机会，让他们认为必须动用冬日战士进行任务。”霍华德若有所思地说。 　　但具体要如何操作，他还没有头绪。 　　有一个真理目前人们还不清楚，但它无疑自蝙蝠侠诞生起就存在。 　　深夜是属于蝙蝠侠的时间。 　　这个刚刚在哥谭市崭露头角的黑暗骑士还只是一个都市传说，哥谭市的特殊性质让外界的窥伺和刺探变得极为困难。 　　当然，因为这个城市混乱的本质，那些浮于表面的浅层消息其实很好到手，然而哥谭市的排外让哥谭的居民们对所有外来人士都保持着充沛的警惕，他们吝啬向外界透露任何消息，那种冰冷的傲慢几乎有种专属于欧洲贵族的矜持。 　　像是在说我们都知道哥谭市光鲜的背后有说不尽的腐臭，但那又如何？别想看到辉煌背后的东西，那是家族内务。 　　蝙蝠侠就栖息在这样的城市里，驾驶着他的蝙蝠车夜巡哥谭，如同一个领地意识爆炸的高等猎食动物。 　　但偶尔，他也会管一管哥谭市以外的地方发生的事情。 　　比如此刻，在完成了每天固定的夜巡任务后，他端坐在蝙蝠洞中，默默听着霍华德和玛利亚的对话。 　　泽维尔学院是少数几个蝙蝠侠也会谨慎地保持距离的势力范围，这个看似松散的学校实际上有着极为严格的管理手段。 　　X教授的能力直到目前为止依然找不到设防的方式，这让间谍的入侵变得极为艰巨，所有势力都要斟酌一下能否经受起因为一个间谍泄露组织内部消息的打击。 　　而电子设备的入侵？ 　　如果说在之前蝙蝠侠还觉得大有可为，那么在X教授和卡尔建立起友谊，并在卡尔的支持下将所有电子产品都更换成由艾尔麾下的实验室出产的所有设备以后，他已经明智地放弃了这样的举动。 　　这个放弃的时间很有可能无限期。 　　鉴于卡尔．艾尔对财富毫无概念的慷慨，蝙蝠侠有理由相信泽维尔学院的各类设备会不断更新换代。 　　不过霍华德在入侵九头蛇的内部网站和采集资料时使用的都是自己带进来的电脑，斯塔克的技术同样高超，但还比不上艾尔集团令人绝望。 　　蝙蝠侠花了些时间黑进那台笔记本电脑和玛利亚手中的平板，控制住摄像头和话筒。 　　聆听两人对话的时间里，他讯速地浏览了被霍华德重点归类的资料，并理解了他们现在正在做的事情。 　　所以这夫妻俩假死了这么久，外界关于他们死亡的热度都已经降下来了，神盾局的动荡也在他们的暗中操纵里平息得差不多了，他们接下来所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告诉独生子自己还活着，而是决心想办法救助被洗脑后当成武器使用的冬日战士，以及思考怎么瓦解九头蛇组织？ 　　布鲁斯短暂地同情了托尼．斯塔克几秒。 　　随即他就将注意力放到了九头蛇组织身上。 　　蝙蝠侠从来不会忘记他最初的目标，他在心中发誓会为托尼夺回真相，但既然斯塔克夫妻还活着，并且是在卡尔的帮助下假死脱身——布鲁斯稍有些惊奇卡尔没有告诉托尼他的父母并未去世——那么这件事已经不在他的任务范围之内。 　　他在霍华德电脑中留下一个小小的程度，以保持对这对夫妻的监控，然后如幽灵般退出了霍华德的电脑。 　　“您今天的心情似乎很不错，老爷。”为他送来夜间加餐的阿尔弗雷德说，“据我所知，哥谭市中似乎没有什么喜事发生？” 　　“今天没有蝙蝠侠要完成的任务，”浑身上下都被包裹在黑漆漆的蝙蝠装中，唯独嘴唇和下巴完全暴露的布鲁斯微笑起来，“这就是最大的喜事。” 　　“今天没有蝙蝠侠出场的机会……”卡尔穿着制服飞越了大半个地球，极地的海洋上，厚厚的冰层将一艘科研考察船困在浩瀚无边的水面，“但总是有属于超人的工作。” 　　他悬浮在半空，凝望着那艘巨轮。 　　甲板上哭泣的人类惊慌失措地抬头望向他，而他抱着胸看了这艘船数秒以后，飞到船尾的位置，飞行着，用双手推动这艘大船突破了冰层。 　　“耶稣基督啊……” 　　“赞美上帝！” 　　老天，卡尔一边推着这艘船向他们预定的方向行驶（他从船长的航海日志上看到的，用一点点透视的小技巧就能轻易做到），一边想，赞美上帝吧，他既然给予了你们这样的苦难，自然也安排了我来救你们脱离苦海。 　　尽管赞美上帝，只是千万别赞美超人。 　　等到这艘科考船的发动机开始正常运转，他就从船尾处飞起来，船员们只看见一道红披风滑过苍穹，随即消失无踪。 　　蓝天，巨海，广袤无垠的冰川，极昼的阳光，科考船发动机运行时轻微的震动和响声。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他们没有遇难，也没有被任何人或事物所拯救。 　　“救了我们的那个混球到底是谁？”匆匆从驾驶室跑到甲板上的船长大声嚷嚷起来，“你们请他喝酒了没？” 　　“没有，船长，他只是把我们推出来，然后自己一个人飞走了。” 　　“猪脑袋！”船长破口大骂出一长串只有常在船只上行走的人才能完全听懂的土话和肮脏俚语，“下次碰见他记得请他喝一杯！” 　　繁华的大都会，一块巨大的广告牌从天而降，巨大的阴影下方，露天咖啡馆里的人们诧异地抬起头—— 　　但没有任何人受到伤害。 　　广告牌被一个有力的肩膀扛起来，正如同他刚出现的那天扛起了一架飞机。 　　迟钝地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逃脱危机的人们开始尖叫，人群溃散，更远处的人则兴奋地举起了手机开始拍照和录像。 　　超人在慌乱的人群中显得平稳而镇定，他将广告牌放到空旷的地方，随即抬起头，冲入云霄。 　　隔天，他阻止了洛杉矶的一起大型追尾事故。 　　一周后他救下从纽约帝国大厦顶层一跃而下的自杀者。 　　半个月后，人们从推特、脸书和优兔上和他有关的视频、照片，还有一些新闻中，得知他捣毁了一个涉及国际人口贩卖的大型据点。 　　“超人”的标签前所未有地火热起来，人们热衷于讨论这个满世界飞来飞去，行踪不定，但每次出场总是有人被他所救的超级英雄，年轻人迅速将他视为最新的偶像，而被超人印在胸前的符号，那个“s”，同样也吸引了大量的话题。 　　好消息是，詹姆斯所担心的那些“卡尔和莱克斯对公众的小暗示”完全没有人关注。 　　在这个时间段，全世界人都想知道和超人有关的消息，哪怕只是一些毫无根据的揣测和似是而非的传言，而媒体，毫无疑问是一群时而操纵人们的大脑，时而被人们的大脑所操纵的婊子。 　　你要超人？ 　　我们在每一页上都印满超人！ 第127章 　　茉西垂着头站在莱克斯的办公桌前，力图让自己显得更温顺和乖巧一点。 　　她敬爱的老板，莱克斯．卢瑟，在所有事情上所做出的决策都英明神武，唯独事情涉及到两个人的时候会是例外。 　　其中一个是存在感极高可很少有具体的消息传出来的卡尔．卡尔，另一个，则是举世皆知的超人。 　　宽大的桌面上铺满了报纸，电脑上同时打开了好几个小窗网页，茉西的身后还悬浮着无数全息投影，而这所有的新闻和消息，都和同一个人有关。 　　超人。 　　“抱歉，老板，现在所有的媒体都只对超人感兴趣，除此以外的任何消息都不在他们头条的考虑范围之内。”茉西硬着头皮开了口，手指紧张地握紧了一下，又赶紧松开，强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即使我慷慨的慈善行为也不例外。”莱克斯说，表情冰冷，“我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花费了大量的时间，我为此耗资数亿，仅仅是为了几分小小的、雷同的心愿填写单——媒体对这样的大新闻也不感兴趣了是吗？” 　　茉西不敢提醒老板只要翻页就能看到对他的善举的报道，就在超人的头版专题的下面。 　　而且他的帮助杰奎琳一家实现愿望的举动也不是没有任何反响。 　　所有和此事相关的报道上都写满了克制冷静的溢美之词，和那些夸赞超人到堪称狂热的用语比起来是显得有些冷淡，但狂热的情绪存在的时间总是很短的。 　　现在人们都关注超人，是因为超人才刚刚出现在世界上很短的时间，一旦人们习惯了超人的举止，习惯了超人的救援行动，和莱克斯集团挂钩的消息就会重新回到最好的位置，人们也会重新关注他们，就像过去那样。 　　事情会重归正轨。 　　“我会尽可能活动那些对超人不感冒的媒体。”茉西说。 　　尽管在场的两人都知道，所有的知名媒体都正单方面地对超人进行疯狂追求。 　　“别再把心思放在这件事上，茉西，我自有安排。”莱克斯摇了摇头，他扫视着那些层出不穷的新闻和每张报纸上所刊登的不同的图片，唇角露出一丝诡秘的微笑，“这件事对我们来说不是毫无好处。所有人的兴趣都在超人身上，超人带来了一场狂欢，这段时间里没有人关心经济，没有人关心政治，没有人关心阿富汗地区的紧张局势，以及近在咫尺的战争。” 　　茉西明智地在这样的敏感话题面前保持了沉默。 　　老板并不隐瞒她什么，有很多人远比茉西更有能力，但谁也比不上茉西的温顺和忠诚，更没有人像茉西这样熟知什么时候该附和，什么时候该安静。 　　“我听说斯塔克公司最近卖出了最新款式的导弹，小斯塔克作为公司代表，会远赴阿富汗地区，为政府驻军做最新的军事演习。保持对这件事的关注，茉西，别让我失望。” 　　“是，老板。”茉西立刻说，如临大赦地退出了老板巨大的办公室。 　　她一定也不关心根本不工作的老板每天都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做什么，反正不管老板在做什么，她的工作量从来就没有减少过。 　　相比起来拉奥就比茉西好过得多。 　　同样都有一个不务正业还很超会花钱搞副业的老板，茉西要一个人处理整个公司的绝大多数关键事务，拉奥却只需要做一做亚历山大专门为他筛选出来的事情。 　　不过他自己不太能体会到自己所受到的优待。 　　卡尔最近好几天都早出晚归，在救助他人的时候不再掩饰自己的身形，不再刻意避开人群，工作量没有增大，但和卡尔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拉奥却很清楚，最近这些天里，卡尔越来越疲惫。 　　他不太擅长安慰人，他也完全不清楚为什么卡尔总是不太开心。 　　所以他说起了另一件事：“卡尔，电影到底什么时候开拍？” 　　“你是说《美国队长》、《特工卡特》，还是《猫鼠游戏》，或者其他的什么？” 　　“你希望让我出演的那两部。” 　　“我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女主演。”卡尔夸张地叹了口气，他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把眼镜取下来，随手扔到一边，“其实我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但是我没想好到底怎么去和她说。她本来不是一个演员，我也不觉得她演技有多好，我只是觉得她的气质非常合适，长相也非常合适，完全可以在我要拍的电影里本色出演。” 　　“去要她的联系方式人，然后直接邀请她？”拉奥为卡尔鼓劲，“去吧老板，我敢打赌没问题，不管这位幸运的女士是谁，她一定不会拒绝你的邀请。” 　　“她是个雇佣兵。” 　　拉奥从电脑屏幕上拔出眼睛，露出惊讶的神色。 　　“而且还不是地球人。” 　　拉奥的手也从键盘上离开了。 　　“我觉得她对我有什么奇怪的目的。” 　　拉奥抬高了眉毛。 　　他把手指放在嘴唇上，无意识地搓动着，这个小动作一点也没有耽误他说话：“奇怪的目的？抱歉，先生，是哪一方面的奇怪目的？” 　　“无论哪一方面，她的目的和浪漫的关系无关。”卡尔一口否定了拉奥的幻想。 　　他很清楚人们对他有“性趣”时会有什么表现，人们一向瞒不过他，不管他们将自己伪装得有多么成功，从他们身体内部散发出来的味道和他们细微的小表情都能帮助卡尔识别这些。 　　“别这样，老板，有段美妙的恋情难道是不好的事情？” 　　拉奥索性都不工作了，他啪的一声合上电脑，跑到卡尔的面前，就在他对面的茶几上坐下，看上去是打定主意要好好劝劝卡尔。 　　“我有。”卡尔懒洋洋地说。 　　“‘约会中’和‘恋爱中’是两回事。”拉奥当然看了卡尔的脸书，他自己也注册了脸书账号，“‘约会中’状态是默认约会双方都可以同时和好几个人约会的，卡尔，可别觉得手到擒来——好吧好吧，你确实手到擒来，但我不看好你们。” 　　“哼嗯。”卡尔含糊地应了一声。 　　拉奥不看好他和莱克斯才是正常的事情，要是拉奥觉得他们在一起能一直和谐愉快，卡尔才会诧异拉奥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 　　亚历山大和他都很少隐瞒拉奥什么，所以拉奥是极少数知道莱克斯隐藏在优雅面孔下的真面目的人之一。 　　他在知道飞机坠毁事件完全是由莱克斯一手操作时，那幅震惊和不可置信的表情令卡尔感到印象深刻。 　　这件事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了莱克斯的伪装究竟有多漂亮。 　　或者那根本不是一种伪装。 　　卡尔更偏向于这么认为，莱克斯是一个内心构造太复杂的人，在超人出现以前，他灵魂深处的黑暗面隐而不发，于是人们所见他的心系大都会，热心公益，毫无保留地向公众挥洒他的财富、智慧和善意；而超人的出现是一个契机，超人激发了莱克斯的毁灭欲，让他坠落深渊。 　　拉奥无语地看了卡尔一会儿，发觉卡尔不打算听他的意见，也就不再多说。 　　“不过你确实提醒了我，是时候和我看中的女主角好好谈谈了。” 　　露西亚已经被卡尔晾了许久，卡尔知道露西亚停留在地球就是因为他，只不过不确定露西亚的目的和危险程度才一直都没有做出回应。 　　这个身份不明的宇宙雇佣兵实际上没做过什么多余的事情，但她的存在依然让卡尔十分警惕，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听不到露西亚的活动。 　　就像露西亚根本不在地球上似的。 　　然而当他对此事做出询问，亚历山大总是会肯定地告诉他露西亚就在地球上，并且这么久以来一直活跃于影视圈，看样子是打算再拍一部电影，或者做些类似的事情？ 　　天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表现得热衷于认识那些鼎鼎有名的大人物，还有不少真的被她搭上了线。 　　接下来，卡尔过了一段悠闲的日子。 　　他的生活一直都挺悠闲，超级英雄目前也就正式出现了他一个，超级反派们大多数也还只是小喽啰，或者根本还没有遇到宿命中那些令他们走上反派道路的事情。 　　还好这些事都还没有发生，不然卡尔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原则上说他绝不会坐视那些造就了反派的悲剧事件，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始终有这样的怀疑： 　　我真的能阻止那些事情发生？ 　　我真的能改变既定的“剧本”？ 　　别说他想得太多，这些年他已经深刻地理解了“命运”的不可违抗，他只是什么都不能做。 　　这个世界唯一能够理解他的或许只有一个，死侍。 　　嘘，这是个秘密。 　　但卡尔其实相当、非常羡慕死侍的人生态度。 　　上次离开他家以后，死侍神通广大地跑到宇宙中逛了一圈，从收藏家手中取回了他的瞬移腰带，一路打听消息砍砍杀杀，这个众所周知的神经病会一刀腰斩一排敌人，然后在血水和排泄物四溅的时候忽然说上几句奇怪的话。 　　“哥是很难搞懂你们的想法啦，认真的，哥是众所周知的污黄反英雄人物代表，但究竟是什么让你们觉得哥对这些充满了屎屁尿的镜头有独特的偏好？哥坏掉的是脑子烂掉的是脸，可哥高挺的鼻子还是那么显眼英俊，而且功能完美好吗？” 　　他说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你甚至能看到那些被砍得乱糟糟一滩滩的尸体上冒起来的热烟冲进他被头罩罩住的鼻孔。 　　他发出一声难耐的喘息，即使隔着面罩，你也能想象出那张烂脸上充满享受的惬意表情。 　　然后他转向你，严肃地说：“【哔——】！好【哔——】难闻！哥一点也不喜欢！” 　　鬼才信，你心说，但没有说出口，因为你知道，要比嘴炮和恶心人的能力，你是永远都比不过死侍的。 　　当然多数时候死侍都只是无所事事念念叨叨地讲一些垃圾话，诸如“你喜欢哥这么对你吗？喜欢吗？喜欢哥把【哔——】捅进你的【哔——】的感觉吗？”同时伴随着一阵黏腻的水声、激烈挣扎产生的碰撞和咒骂。 　　但偶尔死侍的发言也会显得极其意味深长。 　　比如现在。 　　“恶。”他说，以一种贵妃醉卧的姿势，极为妩媚地扭着腰半躺在横尸遍野的杀戮现场，“因为哥能打破第四面墙，你们这些人就老拉哥去各种奇怪的衍生世界里串场，拜托，哥也是很累的。刚杀完一群傻逼外星人呢，让哥歇会儿再给你们传达消息——好了好了！哥知道了！【哔——】！哥才不要和灭霸搞，那傻逼是哥的情敌！他休想摸到哥的屁股！” 　　他伸出手，在半空中一本正经地调整了一下那个虚拟的“镜头”，看姿势似乎是为了让它正对着自己的面孔。 　　“让哥说什么好呢？噢~”他把这一声念得一波三折，停了一下，似乎是连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把话说出口才好，“噢——哥还能说什么？谁叫你们就是喜欢看像哥这样的超级帅哥痛苦？别介意，哥一点也不在乎你们那点可怜又愚蠢的小自尊心，但哥觉得你们可能就是有什么心理疾病才这么喜欢看好人惨遭酷刑……” 　　“销量是不会骗人的，伙计们，哥超懂你们！你们就是一群【哔——】【哔——】【哔——】该死的别他妈再消音了！”死侍大喝一声，忽然一愣，“噢，原来‘他妈的’可以说吗？” 　　“这个话题以后再讨论……超人死掉的那一期漫画销量足以载入史册，买的人就是想看超人怎么被杀死的，蝙蝠家的小男孩儿，没错，就是第二个，最惨的那个，死前死后都不受一线大佬们宠爱的那个，瞧瞧他死得多惨，他复活后你们又有多爱他？” 　　“所以，【哔——】们，漫画人物的命运就是这么回事：你们对悲剧爱不释手，慷慨解囊，所以它注定发生。” 　　“嘘嘘，嘘，别叫那家伙听见。”死侍压低了嗓门，一只手装模作样地遮在嘴唇前方，“那家伙可能听得懂哥在说什么。” 　　他对着镜头眨了眨眼睛上白色的眼罩。 第128章 　　——可我已经听到了，卡尔想。 　　专门说了“超人”两个字，不就是为了让他听到？ 　　确实，他能够理解死侍的那些话，但和死侍有很大不同的是，他不能和正在描绘一个故事的编剧说话，更不用说死侍还能时不时地和编剧探讨剧情，对接下来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表达不满和异议。 　　但这些卡尔都做不到。 　　他只是能感觉到“真实世界”的存在，偶尔，那个写作命运，读作剧本的东西会像风一样刮过他，为他带来初春般的凉意。 　　死侍的发言让他有些不安，他觉得需要做些什么来排遣那种紧张和不安。 　　可最近好像没什么事情要他做，没有什么需要他费脑筋思考的事情，只除了一件。 　　他拨通了露西亚的电话，感到神思混乱、紧张不安。 　　“晚上好，亲爱的。”露西亚说，她的嗓音又柔又哑，接起电话的速度快得像是正等着他，“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才能感受到我迫切的渴望呢。” 　　“什么？”卡尔下意识地问。 　　“这反应真让人心碎。” 　　“噢……对不起。”卡尔说，总算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露西亚在和他调情。 　　这个，嗯，如果他们面对着面交谈，他一定能反应过来。 　　可隔着一个电话，看不到对方的表情，闻不到对方的气味，他对露西亚也没有足够的了解，要及时搞懂露西亚的意思还真有些困难。 　　“现在你快抓到我了。”露西亚低声说，“亲爱的，还记得我的名字吗？现在，说出这个名字。” 　　“洛？”卡尔迟疑地说，意识到话题正被那个星际雇佣兵带着走。 　　“没有错，亲爱的，但还不够。仔细想想，再想想。”洛温和地说，“这是我的名，现在还需要我的姓。” 　　“抱歉，我们在做什么？什么奇怪的仪式吗？” 　　卡尔要被这件事搞糊涂了。 　　“这确实是一个仪式，但不是你想象中的奇怪的仪式。”洛的声音依然不急不缓，带着一种奇异的鼓励，“我给过你提示，亲爱的，回忆一下魔法的力量是怎样运行，你会想起来的。我的名，还有我的姓。” 　　卡尔没吭声。 　　洛笑起来：“噢别这样，亲爱的，别这样充满警惕，我会难过的。难道你从来没有思考过为什么魔法在你身上从不起作用吗？” 　　“我还以为这就是我的人设。” 　　卡尔说得发自内心。 　　“你真可爱。”洛显然听不懂，以为卡尔是在用某种电影的梗，“但不是，你并不是天生如此。你是因为我才能对魔法免疫。” 　　卡尔又不吭声了。 　　他对魔法一窍不通，所以也不太清楚洛是不是在撒谎，尽管他的直觉非常清晰地告诉他，洛没有撒谎。 　　她说的是真的。 　　而且他确实从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觉得她十分亲切，尽管她的眼神脉脉含情，尽管她总是在和他调情，或者说完全就是用亲近的动作和半真半假的亲昵话逗他，可卡尔就是很奇异地感觉到，她对他完全不来电。 　　非要说的话，她的情绪更类似于“小可爱超乖，来给我摸摸头”这种，就很奇怪的，一股长辈的感觉， 　　“好啦，亲爱的，你得先找到我的名字才行。”洛的声音开始有些困倦了，“如果你找不到我的名字，我会持续不断地衰弱下去，直到某一天完全无法清醒过来。所以加油思考吧，亲爱的，更努力一点……” 　　卡尔打断了她：“洛．拉莫。” 　　这个名字仿佛一个魔咒。 　　此前卡尔从未体会过力量被完全抽空的感觉，即使是他跨越平行世界时整个身体和精神完全被平行世界之间的壁垒撕碎和碾磨时也没有。 　　他感到全所未有的虚弱、茫然、痛苦，仿佛一瞬间里失去了所有的骨头，他感到自己的肌肉酸软无力，感到浑噩不清，可更奇异的是，他同样能感觉到这些负面的感受全都不是真实的，不是肉体层面上的。 　　手机掉到了地上。 　　卡尔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他胡乱地伸出手想要扶住什么，最后又因为害怕损坏地球而狼狈地将手收回来，试图控制着自己坐好。 　　一只柔软的手臂轻轻抬起了卡尔的手。 　　“你抓到我了。”洛含着笑说。 　　卡尔震惊地抬起了头，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凭空出现在房间中的洛。 　　“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不太长的故事，亲爱的，你有个好哥哥，但他对别人可不像对你那么好。”洛漫不经心地说。 　　卡尔的手还抓在她的手臂上，她反手握住了卡尔，一股奇异的能量顺着他的手传到卡尔的身体中，而随着这股能量的入驻，那种混乱而荒诞的虚弱感终于渐渐消退，卡尔直起身，惊魂不定地看着洛。 　　所以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简单来说，你哥哥为你做过危机测试，并且对所有会危及到你的东西，包括力量体系、辐射和人物个体进行分类，”洛轻飘飘地说，“他当然注意到了你天生零魔抗的问题，而他的解决方法是抓一个足够强大又没有强大到打得过他的魔法师，用某种魔法师理解不了的科学手段，将她的魔力全都转移到你的身体里。” 　　“……” 　　卡尔已经震惊到失语。 　　这件事本身吧，平心而论，非常“亚历山大”。 　　但他完全没有预料到事情居然是这么个发展模式。 　　“对不起？如果有用的话？”卡尔说，已经完全收敛了自己的茫然。 　　“你是该说对不起，亲爱的，你得到的是一位神灵的全部魔力，可除了把它们放在身体里抵抗那些冲你而来的魔法，你竟然完全无法使用它，甚至无法感应到它。这让我非常伤心。” 　　洛轻轻舒展着自己的身体，看起来十分惬意。 　　卡尔——根本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呆呆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洛愉快地摊开双手，搓完火球捏个冰球，不然就是在半空中画出神秘复杂的符号，明显刚拿回自己的力量后玩得很开心。 　　“你不生气？”卡尔不禁问。 　　洛看了他一眼，回答说：“一开始很生气，后来就不了。” 　　卡尔不太敢问为什么，倒不是怕她，好吧他有点怕她，毕竟他是个零魔抗，但那一点点害怕不是他不问的主要理由，他不问她，主要是因为他有点心虚和内疚。 　　但他不问，反而是洛主动提起了。 　　“这里有一个疑问，地球上有那么多的魔法师，其中不乏有即使在整个宇宙都有顶尖水平的佼佼者，例如康斯坦丁，为什么你哥哥要舍近求远地跨越那么多星际，专门找到我？” 　　说到这里，洛停下来，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卡尔。 　　“为什么？”卡尔立刻捧了场。 　　“因为他们的魔法提取是一次性的。你抽光他们的魔力，这些魔力注入你的身体，然后就没有了，你身体里的魔力会不断随着时间和使用次数减弱，而且被抽光魔力的魔法师也有很大的几率死亡。我们却不会。我的魔力被注入你的身体，但实际上，我和我的魔力之间仍旧存在某种链接，而我能够感觉到它们在你的血管中流动。” 　　洛轻轻伸出手，将它贴在卡尔的心口。 　　她的手温暖得过分。 　　“通过魔力，我能感受到你。” 　　哇哦，卡尔想，她简直就是女主角标配，不管是力量还是性格。 　　而且她还叫洛．拉莫。 　　这名字就是超人女友预定好么。 　　不是卡尔多想，平行世界比星星还多，可综合这么多世界，超人就是和“l．l”迷之有缘，老和“l．l”打头的女孩子恋爱。 　　主世界的克拉克最终和“露易丝．莱恩”修成正果就不说了，这也是超人最有名的一个女友；超人的初恋叫拉娜．蓝，还有两位前女友，分别叫洛丽．雷蒙瑞丝、露玛．莱莱…… 　　莱克斯．卢瑟，他的名字同样是“l．l”。 　　所以卡尔猜测洛的名字时，第一反应就是“l．l”搭配。 　　洛是对方自己告诉他的，第二个“l”从哪里来很难说，但只要把对方对外使用的姓氏字母打乱重装，就能得出“拉莫”。 　　或许是他的表情太窘迫，洛收回手，莞尔一笑。 　　“亲爱的，我算是你的教母。”她说，“但我不喜欢这个称呼，所以叫我洛就好。” 　　卡尔一边松了一口气，觉得假如洛对自己的定位是教母，那么他们在一起的可能性应该很低，一边有点摸不着头脑的震惊。 　　一般人在被抽光魔力放到另一个人身上以后会是这么个反应？别说恨了，丁点没有，洛从头到尾都表现得非常喜欢他，而且还不是程度很轻的有点好感。 　　要是洛不说那句“教母”，卡尔都有种下一秒就会被洛逼婚的错觉。 　　“我们这一族的幼年期非常漫长，而且在成年前，幼崽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他们总是在暴动的精神力会引起长辈的不适和混乱，所以我们这一族的孩子刚一生下来就会被带走，孩子离开前，母亲会下一道魔咒，封印孩子的魔力，并将自己的魔力和她的孩子共享。” 　　洛说，偏着头打量卡尔，控制不住地笑起来。 　　“我没有生产过。但这样的感觉太奇妙了，亲爱的，我在宇宙的另一端，但我能听到你的心跳，它和我的心跳声重叠到一起；我能听到你骨骼的拉伸和成长，就像我自己也在成长；我能感觉到你是开心还是难过，而你的情绪总是比我自己的情绪更重要。” 　　“好——吧。好吧。”卡尔恍惚地说，他别开眼，避开了洛的视线。 　　“忽然听说这个对你来说很难接受，我知道，亲爱的，我本想等你大一点再告诉你的。如果你是我生下的孩子，现在你应该才只有这么高。”洛在自己的腿根比划了一下，仰头看了看卡尔的身高，又摇了摇头，把手放到腰侧，“或许这么高。不管有多高，你都还小，我不该提前收回我的魔力。” 　　卡尔摇了摇头：“魔力是你的，不是我的。别在意，尽管拿回属于你的东西。” 　　“噢。”洛发出女人看到毛茸茸的小猫咪或是类似的东西时才会有的声音，“你真可爱——我几乎要为我接下来所做的事情感到内疚了。” 　　一阵凉意靠了过来，如羽毛般掠过卡尔的脖颈。 第129章 　　这不是卡尔第一次穿越次元之间的壁垒。 　　但这次的穿越和他上两次穿越显然有很大的区别。 　　他不知道洛是怎么做到的，但对方绝对是一个非常、极其优秀的魔法师，就在他的面前，她活动着手指描绘出一个又一个一起的符文，那些符号呈现出充满生机的绿色，它们旋转、缠绕、首尾相连并最终形成了一个一个虫洞般的洞穴。 　　“进去吧，卡尔，我亲爱的。” 　　她说，将手指轻轻搭在卡尔的肩膀上，一触即离。 　　卡尔就这么身不由己地站起来，自己走进了绿色的洞穴中。 　　……我恨零魔抗，卡尔想，并且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久违的恐惧和焦躁。 　　他的身影没入绿色的光芒中，那道生机勃勃的魔法门在卡尔的身后合拢了，而洛抱紧了手臂，默默地看着卡尔的背影。 　　“我真不敢相信你能教出卡尔这样好的孩子。”她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自言自语，“说的就是你，疯机器，我知道你在关注这里的情况。现在你的小男孩失踪了，不在你的手心里了，你有什么感想？” 　　“我很遗憾。”亚历山大彬彬有礼地说。 　　这是一个不那么特殊的下午，他和往常一样处理着艾尔集团和卡尔名下的那些组织里堆积下来的工作。 　　和平时稍许不同的是，亚历山大以身体的不适为理由拒绝了一切需要他出面的活动，所有重要会议全部都延迟到第二天。 　　除此以外，他还谢绝了所有的关心和探望，谢绝了所有试图在他身体不适时给予帮助的属下。 　　“真是无趣，对不对？那些渴望得到你的关注和喜爱的年轻人在你身边走来走去，他们看你的眼神那么迫切，他们知道你内心深处冷酷无情，知道你是个狂热的好战分子吗？”奇异博士说，面无表情地坐在办公桌后，“感谢你的热情招待，艾尔先生，但你将露西亚．莫拉引到地球的行为触犯了魔法世界的规则。” 　　“我给你这个房间里最好的位置，博士。不用谢。”亚历山大温和地说。 　　他就站在博士的身边，神色如常地在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而博士正坐在他的身侧，那个原本应该属于这个办公室的主人的办公椅上。 　　但博士的面色并不好看。 　　这也不奇怪，任何一个人在双手和双脚都被绑得死紧，用尽手段也挣脱不开的时候，脸色都不会太好看的。 　　“你正在为地球带来灾难，艾尔先生，那位女士和多玛姆一样来自异域空间，我们目前还不知道她的魔法取自什么力量，贸然放她进入地球不是明智之举。”博士试图说服亚历山大，“我们都知道超人不会想要看到地球出事。” 　　“地球不会有任何问题。”亚历山大终于从文件上抬起面孔，这个动作令他的金发折射出耀眼的光泽，而后他冲博士微微地笑了一下，神态真挚，“卡尔热爱地球，因此，请相信我，博士，地球是整个宇宙最安全的地方。” 　　博士端详着亚历山大，他敏锐地意识到这个年轻人的情绪仿佛有些怪异，但他同时也认识到对方的话绝对发自内心。 　　“放开我，”他冷淡地说，“如果你坚持你的做法没错，那么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非常抱歉，博士，但你恐怕还要再等上一会儿才能回去。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我对魔法没有太多好感，因此我这里所有针对魔法师的防御手段，都不那么——”他慢吞吞地停顿了一会儿，“易于操控。你得等到它自己解开才行，博士。” 　　他冲博士礼貌地点了点头，然后在博士不满的眼神中垂下眼睛，继续在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这项工作。 　　“我知道你能听见我，疯机器。”洛还在卡尔的房间里，阴沉着脸，恼怒，可恼怒中又有点说不清的沮丧，“好吧，又是你赢了。我不会对我的小男孩怎么样的，卡尔非常安全，只是可能会在另一个世界，你明白，跌几个跟头，擦破一点皮肤什么的。” 　　她耸了耸肩，然后撩了一下长发，又恢复了那种优雅、傲慢、风情万种的模样。 　　卡尔的手机面朝下趴在地上，她把它捡起来，不费吹灰之力就打开了手机，然后翻开了通讯录。 　　詹姆斯的号码就在其中。 　　洛用卡尔的手机拨通了詹姆斯的电话，接通后不等对方说话就率先开了口：“喂？我是露西亚．莫拉，卡尔希望我能担任《美国队长》、《特工卡特》的导演，还有两部电影里卡特这个角色的扮演人……我能不能做到？这不是你需要考虑的问题……” 　　她随手在空中一晃，面前顿时打开了一道能容纳她一人通过的空间门，而她跨入其中，消失了踪影。 　　另一个世界，卡尔用力地喘了一口气，从窒息中惊醒。 　　他最先注意到的就是自己身体状态上的异常，倒不是说他失去了那些力量和能力，而是他始终能身体内部的虚弱，像是每一根血管中流淌的血液都凭空减少了一半，身体轻飘飘的，还有些凝滞和运转不通畅的感觉。 　　然后他才注意到自己所处的环境。 　　看起来是一个破旧的、被遗弃的厂房，他就在厂房内部的一个小角落，身边环绕着废弃的工厂用机械和怪异的材料桶，桶中残留的辐射应该是这地方尽管有股难言的腐臭，却没有什么昆虫和小型哺乳动物的原因。 　　厂房里到处都有铅制品，所以透视的能力不太好用，卡尔不太能看出来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厂房里污浊怪异的空气也影响了他的判断力。 　　他挣扎了一下，努力克服了忽然之间失去庞大魔力的失重感，掀开那些叠堆在他身侧的纸板、生锈的铁管和其他一些造型奇奇怪怪的零件，推开那些环绕着他的，已经被雨水和鬼知道到底是什么的液体沤烂的纸箱，小心翼翼地选着稍微干净一些的地方落脚，走出了他所呆的角落。 　　没有从这个地方飞出去，是因为厂房里躺着几个嗨过头的年轻人，还有几个邋里邋遢的流浪汉。 　　从他们身边走过的时候卡尔极力放轻了脚步，可还是吵醒了一个流浪者。 　　他抬起头，漠然地看了卡尔一眼，视线绕着卡尔看似寻常但经过造型师精心打造的发型上转了一圈，然后在卡尔做工精良的休闲装和漂亮的室内拖鞋上停顿了一下，露出一个有些古怪的神色，随即又恢复了漠然，事不关己地低下了头。 　　“呃……嗨。”卡尔说，他朝这个流浪汉的方向走了两步，露出一个有些尴尬的微笑，“抱歉，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或者今天是几号？我想我是有些糊涂了，呃，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记得我之前还在大都会，然后，嗯，我就到这里了。” 　　他含糊其辞的语句被流浪汉脑补出一个详细的故事，流浪汉短促地扯了一下被埋藏在浓密厚重的胡须后面的嘴角，用一种带着浓郁口音的怪异语气开了口。 　　“……您真是醉得厉害，先生，连被那群和你玩在一起的有钱人弄到哪里都不知道……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分不清是白天还是夜里，不过白天和夜晚在这座城市有什么区别，连我都说不出来……先生，这里是哥谭，哥谭的港口。不远处就是能让您回家的船……上帝保佑您，”他嘟哝道，“但愿您能活着回到大都会。” 　　卡尔瞪大了眼睛，像是被吓得不轻一样后退了一步。 　　“哥谭？”他喃喃，“港口？” 　　流浪汉闭上眼睛，对这个一看就是忽然被扔到这个罪恶城市的有钱人家里的小少爷失去了兴趣。 　　如果再年轻上那么十岁，手里有像点样子的武器，一把小手枪，小刀，甚至一根烂得不那么过分的管子，他都会冲过去，毫不犹豫地把这个一看就没打过架的小少爷撂倒。 　　那身衣服能在当铺里卖个好价钱，不过大都会小少爷最有价值的不是他的衣服，而是那张漂亮甜蜜的脸蛋，和他纯洁无辜的表情。 　　哥谭市有的是人好这一口，把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折磨成一滩肉泥什么的。 　　多么可惜，流浪汉在心中遗憾地想，可惜他已经老了，浑身无力，也没有称手的武器。 　　而这大都会的小少爷大概有两米那么高，薄衣下的肌肉流畅而匀称，即使那都只是在健身房里练出来的肌肉，也能轻易解决他们这群又老又弱，靠着垃圾和劣质毒品续命等死的烂人。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卡尔说，他的脸还有些苍白，但最初的惊愕和恐惧已经消失了，重新出现的，是那种拥有良好教养的人才能展示出的镇定、温和，“请收下这个。” 　　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巧卡夹，翻了一下，找出了二十美元的纸币，远远地递给了流浪汉。 　　“我只带了这么多现金。”他向流浪汉展示卡夹，果然上面除了七八张薄薄卡片外空空如也。 　　流浪汉没有接他的钱。 　　“好吧，我就放在这里。” 　　卡尔将这张纸币折叠起来，缓慢地蹲下身，将它放在地上，随即双手前伸，慢慢地后退，一直退出了这个厂房。 　　闭着眼睛瘫倒在地上，仿佛烂醉如泥的流浪汉们立刻睁开了眼睛，一哄而上，争抢起了卡尔留下的纸币。 　　唯独那个回答了卡尔问题的流浪汉没有动作，只是抬起眼皮，懒洋洋地看了看厂房的大门。 　　卡尔已经消失无影。 第130章 　　身上没有任何被这个世界的系统录入的证件，没有钱，没有武器，要怎么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存活下来是个严峻的考验。 　　尤其是在这个城市名为“哥谭”的时候。 　　卡尔慢慢地退出了那个废弃的厂房，厂房外的环境和他印象里的差不多，天空满布阴霾，空气阴冷而潮湿，远眺过去，四处都是高大的建筑。 　　上个世界的古典和现代的高科技极简风格和谐融洽地交织在一起，这座城市像是一幅具有太强的艺术性，因而难以被普通人理解的油画，人们仅仅能够读懂它昂贵的价格。 　　他出现的地方确实非常偏僻，厂房外到处都是废墟般的建筑，无数虚弱的心跳隐藏在建筑内部。 　　透视能力在这座充满罪恶的城市里如同虚设，哥谭的建筑含有大量铅元素，卡尔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在听觉上，他翻阅着那些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就被收集起来，放入思维宫殿的信息，很快就确定了这个世界的性质和时间线。 　　也正是因此，他决定暂且留在哥谭。 　　这一身打扮可不适合暴露，这个厂房附近没有监控设备，可能是因为它实在是太萧条和破烂，居住在这里的几乎全都是又老又弱的流浪汉。 　　大概这地方相当于哥谭垃圾场，卡尔想，年轻的时候有过短暂的“辉煌”，而现在已经混不下去的人就会来到这里了却残生。 　　他闻到昂贵香水的淡香，还有腐烂的尸体的臭味。 　　哥谭市的下水道十分宽阔、四通八达，多年来那些市政府以修缮下水道的名义开设了许多政府工程，那些工程几乎都是用来捞钱的，不过施工队还是会随便挖挖，胡乱建建，年复一年之下，这个地下世界已经如蛛网般密布在整个城市的地下，而且道路缠绕诡异堪比迷宫。 　　比迷宫更糟糕一些，因为迷宫好歹都还会有一条线能从头通到尾，哥谭市的下水道却完全是一团纠缠在一起的乱麻。 　　没有入口，也没有出口，时而宽阔如一个大广场，时而细小只能容许一个孩童通过，更别说那些奇异的拐弯，戛然而止的死路，以及隐藏在其中的各种势力。 　　即使蝙蝠侠也无法掌控哥谭市的地下世界。 　　卡尔心里清楚要想避开这个世界的蝙蝠侠的注视，最好的选择就是从地下的入口进入哥谭市，但厂房附近的下水道里布满了弃尸，大量食腐生物盘踞其中，只要一想起来，卡尔就觉得自己快要窒息。 　　走下水道是蝙蝠侠的拿手好戏，但超人？不，不到真正的危急时刻，超人绝对不乐意利用下水道。 　　所以现在卡尔还有一个选择，能够悄无声息地融入这个城市，还不引起蝙蝠侠的注意。 　　找一个地头蛇。 　　不知为什么，强森今天的眼皮一直在跳。 　　他可不相信是什么迷信的眼皮跳和运气相关的说法，就算他相信，两只眼皮一起跳算什么？既有好运又有灾祸？他宁愿相信眼皮跳是他最近的休息不足的缘故。 　　在哥谭市里讨生活，休息时间不足是常有的事情。 　　这座城市里的人没几个是真的能一夜安眠的，每一个人都神经紧绷，即使身处最深的睡眠，也会因为门锁被撬开的响动而惊醒。 　　哥谭市的每一个普通居民都深藏不漏，老实说，要是外来的小毛贼对上了那些常年和阿克汉姆精神病院里逃出来的精神病罪犯打交道的市民，还说不准到最后是谁制服谁。 　　强森知道不少外来人在哥谭市吃苦头的事情，毕竟他在哥谭市最混乱的犯罪巷外侧开酒馆，没点儿内部笑话可逗不乐那些长年累月在刀口上舔血的客人。 　　最近几天里哥谭市的气氛空前紧张，因为前不久，小丑又从阿克汉姆里逃了出来。 　　他是哥谭市的犯罪皇帝，是精神病人的魁首，是个狂妄的疯子，用他癫狂的笑声和混乱的思维统治了整个哥谭——强森更倾向于他和蝙蝠侠联手统治了这个城市，这也是多数哥谭人的共识。 　　所与人都知道小丑热衷于惹怒蝙蝠侠，而蝙蝠侠在被激怒到极致以后也不会杀死小丑。 　　他们在屋顶上打斗，翻滚、纠缠、拳拳到肉，而这总伴随着小丑尖锐的笑声和甜蜜的挑衅，每当这时候整座城市都会为他们摈住呼吸，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蝙蝠侠憎恨犯罪，而小丑憎恨他和蝙蝠侠在一起时被人打扰。 　　蝙蝠侠和小丑是彼此的死敌，毫无疑问，绝对如此。 　　但只有疯狂的哥谭才能理解他们疯狂的相处。 　　强森已经是经历过不少次小丑出逃后全城紧张的老江湖了，他了解人们对此的恐惧。小丑就如同噩梦般盘旋在哥谭的天空，每当他逃离阿克汉姆，几乎都意味着接下来会上演某些针对蝙蝠侠发生的“好戏”。 　　气氛紧张的时候酒馆就特别容易出现斗殴，不是酒馆里通常会有的那种缺胳膊断腿的斗殴，而是一不留神就留下一地尸体和无人付账的破碎酒瓶的斗殴。 　　为了维持秩序，当然，重点是维持收入，强森最近好几天都驻守在酒馆中，这应该就是让他眼皮狂跳的罪魁祸首。 　　不管怎么说，天快亮了，酒馆关门的时间到了。 　　“起来，起来了你们这群醉鬼，”腰大膀圆的壮汉店员开始吆喝着把喝得醉醺醺的客人往外赶，实在醉得厉害的就搜光他的钱包，拿走所有有价值的东西，再把他扔到门外，“关门了！老板说了，我们关门了！” 　　强森看了一会儿就对这种每天都会发生的事情失去了兴趣。他从柜台后站起来，随手拿起一把枪插到后腰，检查了一下自己藏在夹克里的武器。 　　很好，都在，那么是时候回家了。 　　和多数干同样危险的工作的哥谭人不同，强森的家在一个干净、安全、整洁的小区里。 　　他没有娶老婆，但有一个英俊的小男孩儿，前女友留给他的。 　　那女人说发现怀孕的时候孩子已经很大了，不能打，所以干脆生下来送给他，作为给他的分手礼物——他发现小男孩儿的时候他被包在粉色的彩纸里，只露出一个脑袋，脖子上还系了一个深粉色的蝴蝶结。 　　刚留下小兔崽子的时候强森也不是没后悔过，可哥谭市的孤儿院都不是好地方，送婴儿过去跟送他去死没什么两样，强森从来都不是爱心泛滥的人，所有哥谭人都不是，可好歹也是自己的种。 　　看不见的时候强森还有底气说老子不要你爱扔哪儿扔哪儿，孩子都送到门口了，他也只能自认倒霉地收下这个分手礼物。 　　这么多年也算是养出了感情，小兔崽子争气，强森本来是因为自己白天没时间照顾他才送他去读书，反正学费不贵，没想到小崽子的成绩好，拿到了韦恩家的一等奖学金，老师亲自找上门来，希望这孩子“不负责任的父母”能对他多上点心。 　　强森就带着孩子搬到了现在的小区。 　　他哼着歌，打开门之前心情都相当不错，直到他敲响了大门，而门后露出了一张英俊、温柔的面孔。 　　“请进。”那张脸的主人低声说。 　　在此之前强森以为自己的速度已经足够快。 　　速度是他在哥谭市里的大小势力中如鱼得水的重要原因，当其他人从隐蔽处拔枪、瞄准、开枪时需要花一秒的时候，他只需要半秒，当别人需要半秒时他只需要四分之一秒，短短的时间差让他一次又一次化险为夷。 　　他也想过遇到速度比他更快的人会怎么样，答案是到时候死的人会是他。 　　但他从未设想过这件事，有人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夺走他的枪，甚至快到他根本反应不过来，记忆还停留在他的手摸进怀中那个刹那，手指尖还残留着金属的凉意，然而那把本该在他手上的小玩具已经被开门的人握在手中。 　　“请进。”那人又重复了一遍，语调温柔，并且微微侧过身，让开了位置。 　　强森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老老实实地走进了门，一边在脑子里疯狂思索着这家伙到底是谁。 　　这张脸完全陌生，不是记忆中任何一个在哥谭市里已经打出了名声的人物，强森十分确定对方根本不是哥谭人，他身上全都是外来人的味道，就是那种……那种干燥的，平稳的，让人浑身放松，昏昏欲睡的气息。 　　“爸爸？”他的小男孩说，从餐厅里走出来，手里拿着咬了一口的吐司，“你回来了。” 　　穿着睡衣，眼神清醒，没有任何受到威胁和恐惧的迹象。 　　不知道这个闯入者到底做了什么但谢天谢地，看起来他编了一个不错的谎话。 　　“艾布特，快点吃完早餐好去上学。”强森说，用余光注视着为他开门的陌生人，“我和叔叔有事要谈。” 　　天知道他们能谈什么，但愿艾布特回来以后看到的不是他的尸体。 　　“嗯好。”艾布特乖乖答应下来，转身走回餐厅坐好。 　　闯入者转头朝强森看了过来。 　　“艾布特很乖，但我觉得以他的年纪，玩枪太早了。”他说，依然是那副温和体贴的语调，奇怪的是哥谭人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会让人毛骨悚然，他这么说话却真的会让人觉得放松下来，强森觉得自己因为恐惧竖起的寒毛被这简单的几句话安抚下去，像一只被顺了毛的猫，“我敲门的时候他和你一样试着向我开枪。” 　　“然后呢？”强森问。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方《家庭之死》预警。 第131章 　　卡尔给了强森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 　　于是强森识相地闭上了嘴。 　　他们维持着和谐友好的假象，坐在客厅里无所事事地等待着艾布特离开房间，为了防止尴尬卡尔还打开了电视，调到了新闻频道。 　　这个世界和他的世界不太一样，这是一个单纯的只属于DC的世界，地球上各种大陆和国家的组成都和卡尔自己的世界不同，但同时也和主世界不同。 　　这里或许是一个次级的衍生世界，次级衍生世界和主世界非常相似，只是会有细节上的微妙差别。 　　卡尔不打算深究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反正他也只打算在这里停留很短的一段时间，等到蝙蝠侠将又一次逃狱的小丑抓进阿克汉姆，他就回家。 　　但新闻中播放的消息依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因为出现在大屏幕上的那张面孔正属于克拉克。 　　他又一次带领着正义联盟的成员，从宇宙入侵者手中守护了地球的安全。 　　瞧瞧他，多么成熟和平静，站在演讲台上对着话筒微笑和讲话的时候，那种光明、正义，充满了爱和责任感的神态，标准得像是一出戏剧。 　　“我吃好了，爸爸，叔叔。”艾布特背着书包走过来，打破了卡尔和强森之间的沉寂。 　　他仰着头看了看强森，眼中有泪光一闪而过。 　　哥谭市没有傻瓜，即使是一个在所有人眼里都品学兼优的小男孩。他们熟悉危险降临时空气里散发的味道，像是怪异的臭味和火药混合在一起，在更危险的时候，还有点昂贵的香水才会有的淡香。 　　“对不起，艾布特，你自己上学去吧。”强森说，犹豫了片刻，还是伸出手摸了摸艾布特的头。 　　手下毛茸茸又有点扎手的触感令他不太适应地缩了一下手指，这么多年以来，强森还是头一回这么做，向他年幼的儿子表达自己笨拙的喜爱什么的。 　　或许这也是他最后一次这么做了。 　　“你们父子俩的感情可真好。”卡尔客气地说，“晚上早点回来，艾布特，昨晚被我没收的小玩具我放进你的书包里了，小心点，别被老师发现。” 　　他当然将这两人的恐惧和好奇看在眼里，并且对此十分无语。 　　难道他看起来像个坏人？就他这张标准的，一看就会让人联想到夏威夷之类的地方的阳光面孔？ 　　艾布特回头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唇，似乎是想要为自己的父亲求情，但最后又在卡尔饱含鼓励的眼神中退缩了。 　　“我明白了，先生。”他说，飞快地逃出了房间。 　　“噢，拜托你们，为什么不能表现得更像哥谭人一点？”卡尔忍不住叫起来，“我看起来是有多可怕？嗯？强森，你连一句话都不敢多说？过去你在小丑和蝙蝠侠的面前表现得多么英勇啊，旁观他们互殴之后还能活得有滋有味的人可就那么两三个，像个黑帮老大的样子好吗？” 　　“抱歉先生，老实说，您看起来太不可怕这一点显得最可怕。”艾布特离开后强森紧绷的神经好转了些，起码他额头上那几根筋不再像艾布特还在的时候那样又涨又痛了，“您到底是想做什么？鉴于我现在已经是您手里的小鸟儿了，万事都请您吩咐——只要您不打算让我对上蝙蝠侠或者小丑。” 　　“你才不是小鸟儿。”卡尔嫌弃地说。 　　—— 　　“这什么？”托尼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佩普手中的文件，那表情像是下一秒就会把这几张薄薄的纸页吃了似的，“你告诉我这他妈的是什么？” 　　“霍华德在世的时候和军方签好的合约，斯塔克公司的总裁要在规定的时间，带着规定的武器，去规定的点参加和主持军事演习。”佩普面目表情地说，确定托尼看清楚每一个字以后干脆利落地合起了文件夹，“原本这是霍华德的工作，但现在，这是您的工作了。” 　　“嗯嗯嗯……”托尼含糊不清地说，他的眼神在佩普身上绕了几圈，忽然说，“你为什么不称呼我？你叫霍华德的时候听起来很自然，但你故意避开了我的名字。” 　　佩普定定地看了托尼一会儿。 　　“转移话题是没用的，斯塔克先生。” 　　“叫我托尼就行了，拜托。”托尼说，“文件放在我的桌子上，我回去的，我发誓，等我做完手上的研究……OK，别这么看着我，佩普，我知道你为公司做了很大的贡献，但你也要理解我的工作……” 　　“这就是您的工作。”佩普说，停了一下后在托尼的眼神中补充道，“托尼。” 　　“我会去的。你满意了吗？我会去的。现在快走，快走，走走走——” 　　—— 　　强森的酒馆里悄无声息地换了一个酒保。 　　没有人觉察到这一点，这里可是哥谭，几乎所有在夜里开始的工作都做不长久，酒保也好，妓女也好，打手也好，都像是流水上生产的廉价商品，随时都可能并且可以被换掉。 　　要卡尔来说，他会评价，融入周围的环境没有他想象得那么困难。 　　强森在他的说（威）服（胁）下同意了为他在哥谭市里的活动打掩护，具体情况就是强森工作的时候他也能在强森的酒馆里工作，强森不工作待在家里，他就能以对方的身份在哥谭市里到处活动。 　　他的眼镜能利用光学原理改变他的长相，模拟出强森的样子并不难，至于身材？嗯，卡尔挑选那个倒霉鬼的时候就考虑到了这一点，强森的身材和他的较为接近，身份也合适，而且他还有致命的弱点，一个毫无攻击力的孩子，可以说是能够提供帮助的最佳人选。 　　哥谭市的白天也非常阴冷潮湿，阳光在这里一年到头也难以得见那么一两次。 　　哥谭市所特有的雾蒙蒙的白昼和湿度极大的空气令卡尔有些不适，他还是更喜欢仅仅相隔一道海湾，但天空一年到头都晴朗无云，即使下雨也十分清爽的大都会。 　　不过总体来说，白天的哥谭还是比夜里要更有秩序，更和平和安静一些，犯罪事件也不多——对哥谭市而言的“不多”。 　　透视能力不管用，所以卡尔利用听觉找到了小丑和蝙蝠侠的位置。 　　一如既往，蝙蝠侠待在自己的蝙蝠洞中，敲打着他的蝙蝠电脑，不知道是在监控什么人、查询什么资料，而小丑以一个滨水的仓库作为暂时的基地，这会儿正哼着古怪的调子到处埋藏炸药。 　　他们都显得那么怪异、黑暗，冷酷且孤独。 　　而故事的中心，二代罗宾杰森．托德，和一群同龄的青少年们坐在教室里听着老师讲课。 　　卡尔轻轻地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否可以这么做，然而回到强森的家中后，他还是利用眼镜的功能为蝙蝠侠发送了小丑所在地的地址。 　　接下来的事情或许就不再属于他了。 　　不管怎么说小丑都是专属于蝙蝠侠的责任，就像莱克斯是专属于他的责任——当然他和莱克斯的关系远比蝙蝠侠和小丑的关系特殊，可事情只要涉及宿敌，他们就不会允许其他的英雄插手干预。 　　卡尔觉得他能很快离开这个世界，因为得知小丑在哪里以后，蝙蝠侠绝对会马上采取行动。 　　但事情并不如同卡尔设想的那样发展。 　　—— 　　“够了！你到底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另一个世界，奇异博士愤怒地低吼，“一开始你说你的座位上有针对魔法师的机关，我姑且不问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机关，为什么你的办公室也有针对魔法师的结界？！而且和你的椅子一样是加强版本的禁魔结界！该死的，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他已经从那把古怪的，无论如何他也挣脱不开的椅子上下来了，但现在的问题是，他根本就没有办法走出亚历山大的办公室。 　　为了摆脱这种情况，他几乎要动用时间宝石，回到过去那个他还没有动身，过来质问亚历山大．艾尔的时间点了。 　　然而不行。 　　时间宝石在现实世界中的使用需要慎之又慎，而且最好是存在于几分钟之内的时间逆转，否则逆转的时间线很有可能摧毁现实世界所存在的某种逻辑，造成巨大的损失。 　　被摧毁的逻辑会是什么？这很难说，没准儿一个出错，重力就消失了。 　　“冷静，博士，我对您现在的处境深表歉意，如果这些东西都是为您所准备的，我发誓，它们绝对不会这么……不近人情。”因为完全由机械组成因此在禁魔结界中能自由出入的亚历山大气定神闲，“它们的效果只会维持不到一周时间，在此之前，您只需要耐心等待。” 　　“我还要维护地球的秩序。我还有至尊法师的工作。” 　　“关于这一点。”亚历山大说，“我有请康斯坦丁留心。他虽然不及您优秀，但坚持一周时间还是绰绰有余的。” 　　奇异博士顿时不说话了，他气得一屁股坐进了椅子，当然，是亚历山大从别处搬过来的正常的椅子。 　　“你是为莫拉小姐准备的这些？”安静了一会儿以后博士说，“你想对她做什么？” 　　“是‘她想对我做什么’。”亚历山大纠正道。 第132章 　　蝙蝠侠收到了卡尔发过去的消息，他也确实马上赶到，并封锁了小丑暂时的秘密基地。 　　“噢我的小蝙蝠，又被你发现了！”一回头就看见从天而降的蝙蝠侠对小丑来说绝不是奇怪的事情，他甚至还扬起手，兴高采烈地和蝙蝠侠打了个招呼，“每当想出什么有趣的笑话我都会迫不及待地分享给你，这感觉可真是不错——可惜我们都知道，蝙蝠侠从不发笑。你的不解风情浪费了我不少好点子，小蝙蝠。” 　　他张开手臂滑稽地鞠了一躬，厚重的妆容，怪异而又有些残破和肮脏的西装西服，包括他神经质的肢体动作，无一不透露出混乱的、无逻辑的古怪特质。 　　这小丑抬起头裂开唇角，冲蝙蝠侠露出一个非人的可怖笑容。 　　“你又想做什么，小丑？” 　　蝙蝠侠不为所动。 　　经过变声器的处理后，他的嗓音低沉雄厚，仿佛来自地狱，他说这话的语气带着浓郁的恐吓味道，浓重的黑影笼罩着他，只在半空中留下一个漆黑的、似真似幻的投影。 　　这样的形象能轻易吓哭一打以上的成年人。 　　但就像小丑吓不到蝙蝠侠一样，蝙蝠侠也吓不到小丑。 　　“喔，喔，喔，”小丑发出一串稀奇古怪的笑声，他歪着头看蝙蝠侠，浑身上下都是马戏团一般的荒唐色彩，“又来了，小蝙蝠，你老是这么开头，‘你又想做什么’？我想做什么？花了那么长的时间，相信我，亲爱的小蝙蝠，被疯狂和癫狂所困扰的人从来都不止你一个，我比你更想搞懂这件事：我到底想做什么？” 　　蝙蝠侠还警惕地注视着他，可小丑分毫不感到畏惧。 　　与之相反的是，他显然因为蝙蝠侠全神贯注的注视而兴奋不已，这种兴奋是如此强烈，以至于他不得不用一些失常的行为来宣泄内心的激动——不过小丑平常就这幅疯里疯癫的模样，所以一般人还真分辨不出他的情绪。 　　他焦躁地转着圈儿，踩着怪异的步点，咂嘴、摇晃头部，最后猛地转过身正面对着蝙蝠侠，胡乱地将手中还没有完全装好的炸药扔到了一边。 　　“晚上好，甜心，小蝙蝠，我的黑暗骑士，今天是个好天气是吗？最适合我们这样的怪物彼此问好。”小丑说，语调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我可真是思念你，我的小蝙蝠，上次见面的时候你打断了我三根肋骨还折断了我的手腕，你将我送进阿克汉姆精神病院养伤，啊，你真是贴心，亲爱的，回到阿克汉姆就像回家一样，只是那里的暖气系统实在太糟了，甜心，你可得记得这个，希望我下次再去的时候这方面能有什么改进……” 　　他的话被从高处猛然扑下的蝙蝠侠扼进了喉咙，巨大的冲击力让小丑的整个身体都砸到地面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仓库中积攒下来的厚厚灰尘飞了起来，被卡着脖子呼吸不畅的小丑艰难地掰开了蝙蝠侠的几根手指。 　　他吸了一大口气，而这引发了一阵剧烈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昏厥过去的咳嗽。 　　他咳得可真是厉害，任何一个心存善意的人都应该在这样疯狂的咳嗽中心生同情，可小丑就是能将一切都变得像个笑话，仓库中回荡着他古怪的咳嗽和断断续续的笑声，于是在惊悚的氛围笼罩下来的同时，人们又很容易被他这荒诞的情节逗得发笑。 　　“嘿，嘿，温柔点好吗，你会把小丑弄得又脏又丑。”小丑终于缓过了神，脆弱的脖子还在蝙蝠侠的掌控之中，他却浑不在意，只是盯着蝙蝠侠近在咫尺的面孔，发出遗憾的咋舌和喟叹，“我是个有趣的小丑，蝙蝠，你为什么不笑呢？噢——又一个被你浪费的好点子！” 　　“告诉我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听着小丑，我不是来和你做游戏的。”蝙蝠侠沉沉地说，“回答我的问题，然后我会将你送进阿克汉姆。没有别的选项。” 　　“好笑话，因为你没有给选项，蝙蝠，你只是把不断发生在我们之间的故事重复一遍。但你猜这么着？我并不在乎你将我送进阿克汉姆精神病院，老实说我在里面过得很不错，周围都是志同道合的人，除了他们又蠢又弱……不过他们很听话，这是最大的优点，他们很听话。” 　　“我进出阿克汉姆比进出自己的家还自由——哈！哈！哈！这是个笑话！我根本没有家。你应该专门为我建一个监狱，蝙蝠，我会将它视为我的家，我发誓我会这么做。” 　　“然后再摧毁它？”蝙蝠侠冷冷地说。 　　“别老这么认真，蝙蝠，笑一个。”小丑哈哈大笑，“你为什么不笑？我的笑话都很好笑，而这世界就是一个黑色幽默。” 　　蝙蝠侠的回应是狠狠一拳，直揍到小丑的头上，令小丑头昏目眩。 　　“告诉我你这次出逃的目的。告诉我你又打算做什么。”蝙蝠侠重复着他的问题，面孔被罩在黑色的面具之下，令人难以窥见他的表情和心情。 　　“你知道吗？每次我看着你这个丑陋的头盔，都在想你看到我的时候会露出什么表情。”血红的血从小丑的唇角流出来，蝙蝠侠那一拳可丝毫没有留手，给了十成十的力气，可小丑甚至懒得抬手擦一下血迹，“战胜恐惧的最好方式是将自己变成恐惧本身，这是蝙蝠侠的行事风格。” 　　“哈！哈！哈！听听你的行事逻辑！蝙蝠，他们还说我是疯子，他们可真不了解你。” 　　蝙蝠侠的回应是落点精准的第二个拳头。 　　小丑闷哼了一声，仰起头看着蝙蝠侠，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看看你，亲爱的，穿着滑稽的戏服，带着丑陋的面具，还有一颗破碎的心。我们都被糟糕的事情击倒了，击溃了，整个儿摧毁了，你和我有什么区别呢，我亲爱的骑士？你和我彼此攻击，从未有真正的输赢。是，是，是，我们都知道，你会痛击我然后将我关进阿克汉姆，但你猜怎么着？” 　　“——我从来不是受伤的那个。” 　　暗影笼罩了下来，笼罩在蝙蝠侠所在之处。 　　他一语不发，只有小丑癫狂的大笑时断时续。 　　这场战斗多么滑稽，小丑在他的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并且毫无挣扎。 　　蝙蝠侠对这样的经历并不陌生，但类似的事情大多发生在小丑销声匿迹许久以后，偶尔这荒唐的犯罪皇帝会忽然冒出来，嬉笑着玩弄哥谭的大小势力，绑架政要，在公开场合引爆炸弹，给某些人机会举行一场葬礼，而他这么做的目的只是想引起蝙蝠侠的注意。 　　或者他只是找点事做而已。 　　但这次和它们都不同，没有具体的证据能够证明这一点，但蝙蝠侠在面对小丑时从不会轻视直觉的意义。他透过面具上苍白的眼罩凝视疯子的眼睛，冷静、克制，整个人如凝固的液体。 　　小丑不耐烦地砸了咂嘴。 　　“你知道，蝙蝠，我们之间的争斗毫无意义。小丑加蝙蝠侠等于悲剧。都是悲剧。”他说，用上了咏叹调，感情充沛如绝佳的演员。“我们之间没有赢家，因为这场战斗没有宽恕，没有善意，没有人性中闪闪发光的东西。我们只有痛苦、仇恨和混乱，彻头彻尾的混乱。” 　　“你真是多疑，我亲爱的小蝙蝠，可你总是那么相信我，人人都知道小丑能召唤蝙蝠侠，就像卢瑟能召唤超人——啊，啊，啊，但你和蓝大个不同，他是光明之子，你是恐惧的化身。你恨我，承认吧，甜心，你心中根本没有‘爱’这种东西，支撑你穿着戏服做这些滑稽动作的是你复仇的心。” 　　这次蝙蝠侠痛击了他的腰侧。 　　这是一个很适合给予疼痛又不会真正伤害人的位置，小丑在剧痛中失声，本能地扭动起来，如过电般痉挛。 　　“我们可以一直这么做下去。”蝙蝠侠说，“或者简单一点，回答我的问题。” 　　“好的，好的，这次你真的弄痛我了，亲爱的小蝙蝠，但我原谅你。”小丑咕哝道，“我的目的？呃呃，就像我一直说的那样，你和我是一伙的。我知道你有过一些，哈，伙伴，你称他们为罗宾——我不喜欢这样，甜心，你和我亲密无间，我们之间不应该有别人。” 　　蝙蝠侠的手死死掐住了小丑的脖子。 　　他纹丝不动，可他的心已经战栗起来。 　　“他在哪里？”他说，咆哮着，“他在哪里！” 　　迎接他的是小丑歇斯底里的狂笑。 　　“啊——” 　　杰森尖叫出声，又硬生生将尾音咽进肚子里。 　　“噢啦！”哈莉．奎茵咯咯咯地笑起来。 　　她挥舞着手中的木锤，像小女孩挥舞洋娃娃，尽管她的大木锤上面还沾着罗宾的血。 　　他的四肢已经被全部打断，此刻不正常地扭曲着，他不得不匍匐在地上，努力用呼吸法平息自己的伤痛。 　　疼痛攥住了他的心脏，但令他真正痛恨的是发自内心的恐惧。 　　“我爱你的声音。小罗宾。小可爱。我弄痛你了吗？说话呀，小罗宾，你的声音像鸟儿一样好听。”哈莉说。 第133章 　　她的嗓音又高又细，但完全就是小女孩儿撒娇的语调，软绵绵的一股娇嗔味儿，丝毫不会让人觉得尖锐难听。 　　杰森面朝下趴着，在疼痛和恐惧中默默忍受着，没有吭声。 　　“坏孩子。”哈莉说，因为杰森的不肯配合噘起了嘴，但只是若有所思地凝视着杰森，并未做出别的举动。 　　他落到这个疯女人手中了，杰森想，他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到底是什么，最令他恐惧的是小丑女的身边没有小丑，或者换过来说，小丑没有带着小丑女一起行动。 　　小丑不在这里。 　　那意味着蝙蝠侠也不会来这里。 　　不，不是说蝙蝠侠不关心他的助手，可无论是罗宾还是杰森，包括这个城市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小丑对蝙蝠侠来说意味着什么。 　　宿敌。憎恨。恐惧。淤泥般的影子。 　　一旦小丑从阿克汉姆中逃脱，他的行踪和出自于他疯狂脑海的种种阴谋就会吸引蝙蝠侠的全部注意，蝙蝠侠会用他那台无所不能的蝙蝠电脑搜集所有他能搜集到的资料，加班加点如自虐一般地筛选和小丑相关的信息，他会用小丑的逻辑思考小丑要做的事情，并且严令禁止任何人介入他和小丑之间的恩怨。 　　每当这时候，蝙蝠侠都会略微放松对哥谭市的控制。 　　但以往的每一次小丑都有针对哥谭市的阴谋，而且罗宾会在蝙蝠侠分身乏术的时候代班，所以这样的举动并未酿出大祸，反而每一次都因为蝙蝠侠的反应足够及时而救下这座茁壮成长却又摇摇欲坠的城市。 　　这一次不了，杰森想，这一次蝙蝠侠失算了——小丑的目标不是这座城市，小丑的目标是他，蝙蝠侠的助手罗宾。 　　即使这时候他都忍不住内心的酸涩，为什么被小丑盯上的偏偏是他？ 　　他可不是第一个罗宾，而在他之前，小丑从未对第一代罗宾，如今从哥谭市但飞出去，成为其他城市的义警的夜翼表露出丝毫兴趣！ 　　“哈啰，小罗宾。”他长久的沉默和缓慢的呼吸动作引起了哈莉．奎茵的误解，她似乎以为杰森昏过去了，在罗宾身边蹲了下来，“哈啰？哈啰？你睡过去了吗？这可不行，Mr.J要哈莉好好招待小罗宾的……” 　　一边念念有词地说着类似的台词，她一边抬手将杰森翻了个面——和小丑的动作十分类似的是，她的一举一动中也带着夸张和滑稽的成分。 　　然而小丑的夸张和滑稽令人心生恐惧，小丑女就是纯粹的引人发笑了。 　　她很可恶。 　　可即使是杰森也得承认，这个女人身上就是带着怪异的笑果，让人觉得她尽管邪恶得厉害，可确实，也怪惹人生爱的。 　　“你不用为他这么做。”他忍不住说，“我是说小丑。他只是在利用你，哈莉，小丑不会爱任何人。” 　　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他的喉咙还在因为痛苦发抖，这让他说出的话也发着颤，虚弱得像是一个小男孩的哀求。 　　哈莉．奎因在哥谭市也算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她出名的最大原因就是她的诞生：曾担任小丑的心理医生，最后反被小丑诱惑，坠入地狱，成为小丑身边对小丑予取予求的小丑女。 　　这些年来小丑携着她做了不少坏事，他确如杰森所说的那样，没有对小丑女表示出一丁点的爱和怜悯，只有疯狂、利用和彻头彻尾的占有欲。 　　老实说杰森根本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这样迷恋小丑，在他眼里小丑就是一个疯子，穿着小丑装到处惹麻烦的精神病人，老天，现在就连这样的人也能吸引到一位……起码从容貌和身材上看颇具魅力的女人的迷恋了吗？ 　　他一点也不奇怪为什么有那么多美女对哥谭王子布鲁斯．韦恩神魂颠倒了。 　　他也完全不奇怪夜翼那家伙惊人的女人缘了。 　　这个疯狂的城市，杰森想，什么疯狂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又来了，你们这些人，蝙蝠啊，罗宾啊，都这么说话，有时候我真不能理解Mr.J对蝙蝠的执着，那个不解风情，穿得黑漆漆的男人有什么好玩的？为什么不带着可怜的小哈莉一起玩？”哈莉唉声叹气地说，绕着杰森走了一圈，又走了一圈。 　　然后她猛地举起锤子，狠狠砸到罗宾的大腿骨上。 　　断裂声——清晰得可怕。 　　没有预料到她会忽然做出这个举动的杰森猛地扬起了上半身，只觉得剧烈的痛楚令他眼前发黑。 　　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尖叫和哀求，希望没有，他冷静地想，这时候就开始尖叫哀求很容易激起对方的施虐欲，尽管从他的角度看小丑女对折磨他这件事兴趣缺缺。 　　一部分的他在人体能承受住的极限痛苦中苦苦挣扎，另一部分的他，那个经受了训练，清楚要怎么应对敌人的羞辱和愤怒的他，却在心中思索着他还能做些什么。 　　依靠战斗出逃的可能性非常低，从一开始就是。 　　哈莉．奎因不是擅长打斗的罪犯，可她拥有惊人的敏捷而且对医学知识十分了解，她是一位药剂大师，而这也正是杰森落到她手中的原因，现在他的四肢断裂，虚弱无力，还因为失血和疼痛的共同作用开始感到焦虑和恐惧，或者他自从落到哈莉的手中就开始焦虑恐惧了，没多少差别。 　　“我不喜欢Mr.J给我的这项任务，我是说，小罗宾还是个孩子呢！我不喜欢对小孩子出手，Mr.J也知道，所以一开始他是不打算让我来的。”哈莉说，“可是，拜托！还有谁像他的小哈莉一样可靠和值得信任，除了我，Mr.J还能给谁这么重要的工作，同时期待这不会被搞砸？没有，当然没有，所以最后我还是来了，小罗宾。” 　　杰森喘息着，被迫听着小丑女对小丑的崇拜和抱怨。 　　他不乐意这么想，但实际上他正在期待蝙蝠侠赶过来救他。 　　几率渺茫，经验告诉他蝙蝠侠和小丑的缠斗最少也会持续上好几个小时，小丑实在是擅长把自己藏起来，有时候光是要找到他就能花掉蝙蝠侠数周时间，所以这会儿蝙蝠侠极有可能还在哥谭里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并且对已经失联的罗宾没有丝毫觉察。 　　但杰森控制不住这样的期待，他控制不住地信任和依赖蝙蝠侠。 　　不仅仅是因为蝙蝠侠是他的英雄，更因为蝙蝠侠是他的……好吧，尽管杰森口中不肯承认，可蝙蝠侠无疑替代了那个肮脏丑恶的男人，在他心里有着父亲般的地位。 　　蝙蝠侠就是他的父亲。 　　在抓到杰森卸蝙蝠车的轮胎以后这男人还是带他回了家，把他洗干净，像喂一只流浪的动物一样喂饱他，他甚至收养了他，让他去上学，还为他提供了成为罗宾的机会。 　　当他第一次穿上罗宾的制服，他觉得那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一天。 　　那是因为蝙蝠侠给予他的东西已经令他幸福到了顶峰。 　　希望像毒药一样在杰森的口中漫延，蝙蝠侠会来救我的，他想，他现在没有来，只是因为还没有发现罗宾失踪，蝙蝠侠的精力被小丑绑住了，但迟早他能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 　　现在他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坚持，坚持从小丑女的手中活下来。 　　不管是真是假小丑女都对他表现出了一定程度的怜悯和善意，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利用这些东西，直到蝙蝠侠找到他。 　　“我很抱歉。”因此杰森温顺地说，他不确定说什么能讨好这个喜怒无常的女人，但先道歉总是没错的。 　　“没关系小罗宾，没关系。”哈莉的舌头轻巧地跳跃着，她偏过头注视了一会儿杰森，又抬起木锤给了杰森一下。 　　这次遭殃的是另一条大腿骨。坚硬的骨骼在身体内部裂开了，那种恐怖的咯吱声顺着血液传到杰森的耳中，这次杰森能肯定自己没有尖叫，因为他已经没有力气这么做了，只能任由疼痛如电网般击打他，他咬紧了腮帮，某一个瞬间里完全失去了对自己的身体的感受。 　　“罗宾在哪里！”蝙蝠侠还在审问小丑，“罗宾在哪里！” 　　小丑已经被折磨了许久，蝙蝠侠动手可不像哈莉．奎因那样简单粗暴，他能精妙地控制自己所给出的疼痛，确保无论如何小丑都还有力气开口。 　　而小丑，他可从来都不是安静的人。 　　“你的小鸟儿们从来都不属于你，不管他们在哪里，他们都不在你的身边。”小丑说，咳嗽着，没有卖弄他惹人生惧的语言技巧，“你会因为把青少年卷入我们之间的漩涡感到内疚吗？告诉我，亲爱的小蝙蝠，难道你让鸟儿飞到你手中的时候没考虑过他们可能因此受到的伤害？你清楚我会做什么，我给过警告，小蝙蝠，事情发展到现在，罗宾和你亲手送到我手中的没什么两样——” 　　蝙蝠侠沉默地挥手，击断了小丑的夸夸其谈。 　　这件事仿佛陷入了僵局，杰森还在受苦，蝙蝠侠执着地逼问着小丑，时间越是流逝就越是对杰森不利，此情此景之下，似乎只有卡尔能打破这样的局面。 　　但卡尔同样也面临了麻烦。 　　他最近好几天都以强森的形象在外面晃来晃去，走过哥谭的大街小巷，但今天，从一大早开始，他只是坐在强森的客厅里，无所事事地看着电视节目出神。 　　强森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但他也被卡尔的一举一动中散发出来的紧张感影响了，这么多天以来，他头一回主动坐到了卡尔的身边。 第134章 　　“今天天气不错。”他搭话道。 　　话刚出口他就意识到不对了，讨论天气是一个万金油一样的开头，熟人也好，陌生人也好，任何情况下都可以使用。 　　但这里是哥谭。哥谭的天空永远布满阴云，动辄雷雨交加，哥谭里从来没有所谓的“今天天气不错”。 　　果然，卡尔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认真的？” 　　“我是说，对哥谭来说，这样的天气已经算是很不错。”强森镇定地补充了这么一句话。 　　这样讲确实说得通，今天哥谭的天空中隐约能看到太阳的轮廓，空气的湿度也没有前几天那么高，放在大都会这样的天气人们会喋喋不休地抱怨个不停，可在哥谭，这就是艳阳高照般的好天气了。 　　“谢谢你，强森，我很好。”卡尔轻而易举地识破了强森说话的意图。 　　他冲对方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随即又将视线放回了电视机中，摆明了拒绝对话。 　　常规情况下，强森碰到这样的软钉子就会放弃自己正在做的事情了，天知道，安慰人从来都不是哥谭人的强项。 　　他们中绝大多数人的生活都像一坨糊在鞋底的狗屎，外界人口中的“不太糟”对他们来说意味着“相当好”，恶劣的生存条件让哥谭人要么就贪得无厌、醉生梦死，要么就低调谨慎、极易满足。 　　能混得足够好而且活得足够久的通常都是后者。 　　强森就是后者——他们这样的人，拥有在最恶劣的处境中也能咬着牙忍受下来，苦笑着打趣自己的良好到有些病态的心态。 　　可现在强森没办法说服自己放任心情糟糕的卡尔不管，不，和良知无关，和善意更是八竿子都打不着。 　　非要说的话，应该是那在生死存亡之际拯救了他无数次的直觉在作祟，那玩意儿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疯狂地在他耳边叫嚣着“你这傻瓜赶紧做点什么让这个闯入者别再板着脸一言不发”，直觉告诉他他不会想看到这个闯入者大发雷霆的模样。 　　其实这个显然不是哥谭人的家伙不一定会做些什么。 　　他自称“卡尔”，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彬彬有礼，而且自从他来到这里，发现强森和艾布特一日三餐都靠外卖解决以后，就自觉地承包了厨房，每天都有不重样的食物端上餐桌。 　　饭菜倒也没有特别花哨，一点也不符合卡尔平日的做派，强森还以为对方是那种自己进厨房做饭也只会弄一桌子由昂贵食材造出来的法式大餐的人呢，没想到他做的饭都很简单，也就是烤一烤面包片，弄点三明治，拌些蔬菜沙拉再煮点意面之类的，全是单身汉需要掌握的基本料理方式，强森都会做。 　　不过同样的东西，强森做勉强能填一填肚子，卡尔做的尝起来就十分可口。 　　短短几天时间他就靠着温暖的微笑和三餐征服了艾布特的心，强森心塞地发觉他的小男孩看着这个陌生人的眼神已经从恐惧转向了喜爱。 　　他能理解这个，毕竟闯入者身上毫无阴霾，而土生土长的哥谭人从来无法拥有那么明亮的色彩。 　　哥谭常年见不到阳光，无论是字面意思上的阳光还是带着象征意义的阳光，而人们总是会被自己缺少的特质吸引。 　　这种吸引带着好意还是恶意暂且不说，卡尔讨艾布特喜欢，这绝对是没什么可奇怪的事情。 　　但强森不喜欢卡尔，尽管他对艾布特说话的时候那么细致和耐心，尽管他会摸着艾布特的脑袋为他检查作业，讲解错题，尽管他住进来以后几乎没有任何过火的举动，而且住进来的第一天就给了他一块金条，表示这是暂住的费用。 　　在他那完美无缺的笑容中，在他亲切但又绝对强硬、不容辩驳的行为中，强森感到某种无可避免的畏惧。 　　怎么可能在有人拥有强大的实力的同时，又像圣人一样仁爱和耐心？ 　　甚至他还聪明和灵活。 　　这两点卡尔倒是没有表现出来，但他长得就是一副聪明灵活的样子，言谈和用语也显得极有教养，就像是布鲁斯．韦恩那种人：不知人间疾苦，却能坐在办公室里，用几句话定夺上千人的一生。 　　有些人，你恐惧他，因而憎恶他，但本心里你其实并不讨厌他——对强森来说这是个新奇的体验。 　　“听着卡尔，你今天表现得有些失常。”强森下定决心打直球了，他从来都不擅长弯弯绕绕，“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意识到，但是你不开心的时候看起来会很可怕。” 　　“真的吗？”卡尔说，“但是你不像怕我的样子。” 　　“哥谭人只害怕蝙蝠侠。” 　　“我是心情不好。” 　　“看在上帝的份上，做些什么，别傻在这儿。” 　　“我不能。” 　　“你为什么不能？”强森又是不爽，又是不解，“有什么不能的？你是做不到还是不想做？” 　　“强森，强森，我就是不能——我就是不能。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卡尔的情绪几乎有些暴躁。 　　是的，他的心情是很差，失去了体内的魔力循环以后他总能感觉自己的虚弱和易碎，而这让他难受极了，他总是觉得冷但又说不清到底他是真的冷还是幻觉，与此同时他还有那么多事情需要操心，有那么多人需要关注，“我就是——我不能！” 　　如果你向人们祈求什么却一无所得，这确实悲哀。 　　如果你试图给予，人们却拒绝呢？ 　　那简直是绝望。 　　他不要帮助，卡尔想，你懂了没有？他自己不要帮助的。“滚出我的城市”这句话是哪里不好理解？是哪个字的意思含糊不清表意不明？他固执、多疑、神经质，他不要帮助，他不是口是心非，唯独伤害他人的话他能毫无障碍地脱口而出。 　　——他的拒绝强硬到令人恶心，即使克拉克也接受不了。 　　要有很多年的磨合，他才能逐渐学会寻求伙伴的援手。 　　无视蝙蝠侠的警告前去救援也没什么，杰森的生命重于一切。 　　可那孩子，从小就在犯罪巷流浪，饱食哥谭的罪恶和痛苦，生性和布鲁斯一样敏感多疑的杰森，他需要的不是生命，不是随便什么人的救助。 　　他需要的是蝙蝠侠。 　　从头到尾，他只需要蝙蝠侠。 　　或许有人会说“生命重于一切”，不管怎么样先救了杰森再说。 　　是的，对普通人来说是这样的，生命重于一切。 　　可有哪个认为“我的生命重于一切”的人会成为超级英雄？ 　　他们生性就有种自我牺牲的本能，他们都拥有远比自己重要得多的东西。 　　希望，爱，愤怒，痛苦，甚至仇恨和伤痕。 　　遇到蝙蝠侠以前杰森只是个犯罪巷中靠小偷小摸艰难度日的孩子，和其他犯罪巷中的小男孩没什么两样，小时候是个小偷，长大了或许就是黑帮里的渣滓，或者以他的聪明和勇气做到黑帮高层，而那无疑更糟。 　　但遇到蝙蝠侠以后他成为了罗宾，他是蝙蝠侠的助手，成为了守护这个城市的小英雄。 　　他曾一无所有。 　　蝙蝠侠给了他一切。 　　其中最重要的无疑是希望——多美好的词汇，希望，那正是克拉克给卡尔，并始终引导和指示卡尔的东西。 　　如果有一天我因为克拉克被囚禁、折磨甚至杀死，卡尔想，那我只想克拉克来救我。 　　别人都不行。 　　谁都不要。 　　所以他只是坐在这里，他只是等着，等蝙蝠侠找到杰森，感到自己虚弱、无力、痛苦且焦灼。 　　“没有什么不能去做的。”强森断然说道，“你想做，你能做，那你就去做。” 　　仓库中，已陷入半昏迷的杰森被哈莉一锤砸醒。 　　他抽动了一下身体，微凉的血泊混合着灰尘，因为他的动作而晃动了一下，发出黏腻的声音。 　　几滴血从他的额角滑下来，滴落到水泥地面上，发出“啪嗒”一声轻响。 　　“罗宾在哪里！”蝙蝠侠还在逼问小丑。 　　他已经别无他法，这不断重复的问题同时消耗着他的精神和体力，每询问一声后他都会狠狠击中小丑，现在他已经折断了小丑的七根肋骨和每一根手指，小丑再不开口他只能采取更激烈的行动……然而蝙蝠侠心中十分清楚，任何拷问的手段在小丑面前都会失效。 　　拷问小丑的唯一方式，就是让小丑拷问蝙蝠侠。 　　他会为了“找些乐子”给出所有消息。 　　蝙蝠侠的沉默和思考令小丑嘻嘻笑起来，现在即使没有恐怖的妆容他看起来也完完全全是一个肮脏、丑陋、破碎的小丑了，他凝视着蝙蝠侠，眼中闪烁着纯然快乐的光。 　　“到了我最喜欢的部分了吗，小蝙蝠？”他兴奋地说，“游戏开始了！” 　　谈话不欢而散以后，强森就自觉离远了卡尔。 　　白天一般都是他睡觉的时间，但自从卡尔住进他家，他就把休息时间移到了晚上，坐在酒馆中的时候他会尽可能抽时间在隔间打盹，隔一段时间才出来维持一下秩序。 　　小丑的出逃让整个城市的夜晚都陷入了安静和短暂的和平，空气中某根弦紧紧地绷着，所有人都在等它断裂。 　　没有人想到这一天来得那么猝不及防。 第135章 　　强森从房间里冲出来，手中握着还未挂断的手机。 　　“艾布特的学校被小丑的手下控制住了。”他对卡尔说，脸色苍白。 　　“最老也最经典的游戏，小蝙蝠，”小丑说，充满恶意地咧开了嘴，“学校和罗宾。二选一。” 　　蝙蝠侠绷紧了下颚。 　　卡尔叹了口气。 　　“我们走吧。”他对强森说，“给我几件你的衣服——最好是新的，或者你从来没有穿出去的。” 　　—— 　　另一个世界，宇宙之中。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和我爸爸玩得正开心呢！他在他的星球上为我妈妈造了一座雕像，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在找我，而且你知道吗？当初把我从地球上绑架走的勇度就是他雇的，他雇佣勇度送我回家，但是勇度没这么做，他把我扣下了，让我跟着劫掠者，为他们偷东西！” 　　彼得大叫起来。 　　“显然他有问题。”卡魔拉说，“动动你的脑子——至少你还是比德拉克斯聪明的，如果他真的想找你，为什么勇度留下你这么多年，他却毫无反应？” 　　“他，他……”彼得哑口无言，他焦躁地抿着唇，忽然眼前一亮，“安吉拉！安吉拉你来说说，你爸不也把你丢给我们不管了？” 　　“超人不是我爸爸。”安吉拉说，凝视着脚下的星球，“我不喜欢你爸爸。他看起来生机勃勃，但实际上冷酷、死寂、残忍。他也并不爱你。我认为他不爱任何人。” 　　“哇哦……”彼得呆呆地看着安吉拉，“我不知道你能一口气说这么多，我以为你们这个种族就是一次只能说几个字，和格鲁特只能说‘我是格鲁特’差不多那种。不过上次他说了‘我们是格鲁特’，所以我对他的语言状态非常乐观……” 　　安吉拉看了他几秒，垂下了眼睛。 　　卡魔拉好整以暇地看向彼得。 　　她已经意识到了安吉拉对彼得的影响，尽管彼得口里从来都不肯承认，但他无疑是整个队伍中最关注和喜爱安吉拉的那个。 　　其次就是德拉克斯，失去了所有亲人的德拉克斯对年龄和自己女儿相差无几的小女孩总有几分特殊的照顾。 　　“好吧。”果然，在安吉拉这样的态度面前，彼得沮丧地叹了口气，垮下肩膀，“我会好好调查一下的。” 　　卡魔拉露出满意的微笑，站在她身边的安吉拉却只是转过头，默默将眼神投向了地球。 　　时常飞扬在天空中的红披风消失了。 　　平流层里空无一物。 　　—— 　　强森开着车一路狂飙过去的时候，艾布特的学校已经被哥谭市出动的警车包围。 　　整条街道都被警戒带封住，场面乱糟糟的，不少赶在强森之前就到了的家长胡乱把车子堆积在路口处，在距离学校还有两条街的地方，他们两人都被那些乱停乱放的车子堵住了。 　　“我们下车，”强森说，紧锁着眉头，因为心情激动和压抑显得无比僵硬的面孔展示出一种凶狠得惊人的气魄，“前面的路已经完全被堵住了，步行的速度更快一些。” 　　“我们不下车。”卡尔却说，“这些车都只是普通的轿车，你的车被改装过，动力足够，我们可以直接顶开它们把车子开过去。被这些车堵住的不仅是我们，还有从哥谭市警局其他分局调过来的警车和警员，直接开车还能防止他们的阻拦。” 　　强森有些惊异地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卡尔，没有想到这么卡尔居然能提出这么暴力的建议。 　　但卡尔说得显然很有道理，收到消息的惊怒交加、暴跳如雷被他发狠般疯狂飙车的行为发泄出了一部分，头脑稍微冷却下来以后，他不得不承认卡尔说的是对的。 　　艾布特的成绩非常好，他读的也是哥谭市最好的高中，和杰森同一个学校。 　　这个靠着韦恩集团投入的资金维持运转的高中，不仅是拥有哥谭市最好的教育资源的学校，也几乎是哥谭市里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它的学员囊括了哥谭市政府上下大半官员的孩子，同时也包括许多在哥谭市中保持活跃的大小家族的小辈，以及从整个城市中挑选出来的那一批资优生——后者差不多也算是推动哥谭市未来二十年里发展的中坚力量。 　　毕竟哥谭市太危险了，还真留不下多少外来人才。 　　多数人即使来的时候打定主意要长久居住，过上那么一两年以后，他们扛过了那些大小黑帮的火拼，也会在阿克汉姆的暴动面前果断退散。 　　正是因为这个学校中的学生如此重要，韦恩集团才不惜血本地为它打造了堡垒般的安保系统，监控器无处不在，每层楼都有警戒室，学校的所有门都装有金属检测仪，哪怕校长和董事会的成员也不能逃脱检测。 　　学校中的保安有上百人，均是从全国各地特聘的退休特种兵，保安队伍秩序严明、经验丰富，因为这个城市的特殊性质，每一个保安都配备了攻击力度颇高的武器，毫不夸张地说，整个学校的警卫力度比哥谭市周围的驻军都要强。 　　“这个学校被设计得可以从内部进行封锁，原本还有作为哥谭市的临时安全基地的考量。”强森说，果然没有踩下刹车，反而又轰了一脚油门，利落地把方向盘一打，硬生生从几辆小轿车中挤了过去。 　　车子与车子、轮胎与地面之间响起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前面的车辆请注意！前面的车辆请注意！请马上靠边停车！请马上靠边停车！” 　　这辆车的动作过大，摆明了是强行突围，顿时引起了后方警员的注意。 　　他们围拢过来，开着扩音器大声阻止他们的动作，本来被一堆车子塞在外面，心情就特别糟糕的强森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这群傻逼，拖拖拉拉的，也不知道收了多少钱。” 　　卡尔没有对哥谭市的警员腐败情况发表意见。 　　他只是抬起头，望向不远处的学校，没有建筑物遮挡，这座学校作为新式建筑，也没有刻意地大量运用铅元素，所以卡尔能很轻易地看到学校中的情况。 　　一群打扮成小丑模样的人在学校中嬉笑，学校中的警卫一个个都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小丑们拿着喷雾挨个检查他们是不是真的昏了过去，碰见装昏迷的就猛地在他面孔上喷一下，警卫猝然倒地，小丑们则纷纷做出捧腹狂笑之态，场面慌乱怪诞中，又有股说不出来的黑色幽默色彩。 　　学生和老师们被赶到了一个大会堂中，学生们站成一堆，老师们站成一堆，每一个方阵都有一个小丑拿着从警卫那里搜刮来的武器维持秩序。 　　到目前为止还无人死亡和受伤。 　　但每一个小丑的身体上都绑着大量的炸药。 　　他们丝毫没有掩饰这一点，或者说他们在有意无意地提醒这一点，他们夸张而滑稽的小动作时不时撩开衣角，露出腰际，闪烁的倒数数字灯和杂乱的引信时隐时现，让被挟持的所有人都胆战心惊。 　　悲伤、恐惧、绝望是非常糟糕的味道。 　　它们的前奏非常香甜，中期尖锐而刺骨，越往后越激越醇香，但那只是嗅闻的人已经习惯了尖锐和刺骨以后的错觉，痛苦的毒素依然潜藏在这股香甜的深处。 　　绝望越是浓烈，那股由痛苦和痛苦到极致后依然顽强的希望构成的香味嗅起来就越是令人难以抗拒。 　　因为那一点点希望是如此动人。 　　即使带着剧毒，也只是令它诞生的土壤更为肥沃而已。 　　“强森，就在这里停车。不用担心，往西北方向走，那里有一辆能把你藏起来的空警车，里面有一个被这个情况吓傻了的年轻警员，你可以打晕他，换上他的衣服。可能有些小，不过这个时机也没人计较这么多，哥谭市的警员不太可能有什么有效的行动，我会先潜进学校，解决那些小丑然后打开封锁。”卡尔说，“你可以进去救你的艾布特，他在大剧场。你知道大剧场的位置吗？” 　　蝙蝠侠不太可能去找杰森。 　　二选一是个痛苦的过程……年纪更大一点那个版本的蝙蝠侠可能做得出足够完美的决定，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放手给其他人，可能寻求其他英雄的帮助。 　　但这个时间段里，这个世界的蝙蝠侠会做什么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他会优先救援学校，暂时性地放弃杰森。 　　当然解决了学校的事情以后他依然会去寻找杰森，可事实多让人心痛，蝙蝠侠的第一目标永远都是小丑，杰森要往后靠；如果他需要在杰森和其他有危险的人之间做出选择，杰森要往后靠。 　　第一任罗宾迪克被蝙蝠侠接纳的时候，蝙蝠侠年轻得多，还没有在和哥谭市的罪犯们的纠缠中变得像他和杰森一起行动时那么冰冷、专制和隐含疯狂，即使刚和杰森相识的那段时间，蝙蝠侠其实也还是个爱笑的人。 　　迪克拥有蝙蝠侠最灿烂和活泼的时间，第三任罗宾，提摩西，拥有失去了第二任罗宾后蝙蝠侠的沉默关爱和小心谨慎，更别说蝙蝠家族的第四个男孩达米安，他是蝙蝠侠亲生的儿子，从一开始就占据了天然的最佳地位，他可以尖叫、吵闹、放肆地指责蝙蝠侠，而蝙蝠侠除了被气得半死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只有杰森，可怜的杰森。 第136章 　　他拥有的是失去迪克后更加暴躁易怒的蝙蝠侠，是性格转变最激烈的蝙蝠侠，是还很年轻幼稚但又比和迪克在一起时更阴郁沉默的蝙蝠侠。 　　第二任罗宾，最中间的位置，蝙蝠侠给他的身份如同一个预言，这好像注定了他这一生都活在夹缝中，总是在努力，又总是被忽视。 　　他拥有最坏的蝙蝠侠。 　　可也许，正因为拥有最坏的蝙蝠侠，他才是最重要的那个罗宾。 　　“我说什么来着？”强森大声说，“你别想这么多，做就行了。” 　　“我不能不想。”卡尔摇头，“我拥有的不是那个在毫无希望的情况下孤注一掷的选项。对我来说所有事情要做到及格线都超乎寻常的简单，我没有‘孤注一掷’。我想我天生就有一种……优越感，可以这么说吧。我不喜欢及格线，我希望事情能进行得更好，但问题是，如果我选择那个‘有一定几率存在’的更好，最糟糕的结局可能是我最后连及格线都达不到。” 　　他可以直接冲过去抓走小丑，但那无疑会暴露自己的身份，他是可以拍拍屁股从这世界走人，蝙蝠侠后续会有什么反应，和他会对这个世界的超人产生什么看法却很难说。 　　他可以直接将杰森的位置发给蝙蝠侠，但蝙蝠侠绝对更想要小丑。 　　还有杰森，和蝙蝠侠一样固执到可以称之为偏执的杰森……他是最重要的罗宾，他也是和蝙蝠侠最相似的那个罗宾。 　　他们都亲眼见到过这个城市最危险和痛苦的部分，他们也都不停地在拯救的行动中怀疑自我，甚至他们的经历都是那么相似。 　　在犯罪巷里，八岁的布鲁斯．韦恩已经死过一次，活下来的是决心以暴制暴的蝙蝠侠；而在小丑的设计下，二代罗宾完全死去了。 　　活下来的是红头罩。 　　满心痛苦，不认可蝙蝠侠的行事逻辑，始终怀疑自己只是一代罗宾迪克的替代品，并且蝙蝠侠从未爱过他。 　　有时候卡尔想想，都觉得他把杰森救了之后直接走人算了，要么就什么都不管直接走人，毕竟这个世界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答应过主世界的蝙蝠侠一些事情，但他从未打算把每一个世界的蝙蝠家族都揽在自己身上。 　　“我的世界”、“别的超人的世界”，那不一样。 　　而且在平行世界里有一项潜规则，那就是，如果其他世界没有真正意义上出现重大问题，比如“不义超人”事件，那么插手过多就是干涉内政，是越俎代庖——自己的世界自己操心，这就是规则，不容跨越。 　　否则谁看其他世界发生的事情不顺眼都能插手，平行世界岂不是乱了套。 　　何况这件事无论怎么做都是他吃力不讨好。 　　“我还是觉得你想太多……我听不太懂你的意思。”强森坦然承认了，“不过也许你挺有道理的，你们这些人和我这样的人不一样，你们思考的情况和我想的应该不同吧。我确实不需要思考太多和未来相关的事情，这里可是哥谭，谁知道还有没有‘未来’这东西。” 　　卡尔笑起来：“我走了强森。” 　　他的话十分平静，可强森心中只是涌起了无限的悲壮。 　　这或许就是永别了，虽然卡尔没有流露出半点类似的感情。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最后关头强森叫住了这个奇怪的闯入者，“你知道这不是你的义务，你不需要这么做，这件事完全和你无关。我是不聪明，但我也不蠢好吗？很明显你不是哥谭人，你就是为这件事留在哥谭。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半点惊恐、犹豫和撒谎的痕迹，但他看到的只有一片闪闪发光的宝蓝色，像是最昂贵的宝石镶嵌在那张年轻温柔的面孔上。 　　璀璨又虚假，一如这个奇怪的闯入者从头到尾所带给他的感受。 　　“噢。”卡尔显然有些诧异被这么询问，他偏过头，视线越过强森，看向那座完全由内部封锁住的学校，“我也没有你看起来的那么坚定和平静，我一直都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做什么，因为就像你说的那样，这又不是我的工作，我没有救人的义务。” 　　强森一言不发地等着未竟之语。 　　“我不知道。”卡尔说，“别问我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要多管闲事。” 　　克拉克都没有多管闲事好吗？他自己都不插手最好的朋友的城市，我为什么要插手？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需要管好我自己的世界就够了。 　　但隔着次元壁看那些惨剧还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身临其境的时候，他真的做不到只是旁观。 　　他不仅不想旁观，他还想让事情往最好的地步发展。 　　所以我才没有自己主动去其他世界啊……卡尔想，感到难言的焦灼和紧张。 　　他不该在这个世界做任何事，他只要能照管好自己的世界就够了，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观点，但他也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清楚事到临头他不可能真的放任事态发展而什么都不管。 　　轻而易举的六十分，耗费更多时间和精力的要么零分要么满分。 　　卡尔也不知道选哪一个才是“正确”的选项。 　　但最后他总得选一个。 　　“我明白了。”强森点了点头，而后头也不回地冲向了卡尔指导的方向。 　　卡尔远远看着他的背影，等了一会儿之后，他把眼镜摘下来，这个小小的面部装饰品在他的手中自动变形，像蛇一样攀上他的手臂，最终化作一个透明的手环。 　　眼镜经过亚历山大的处理后拥有许多种功能，轻微调整他的面部结构只是最基础的几项功能之一，它实际上能完全更改卡尔的身体呈现在众人眼中我的状态，只是卡尔不喜欢这么用而已。 　　现在不是纠结他喜不喜欢的时间了。 　　调整了一下手环的模式，确定无论是人眼还是监控设备中，他所展示出的模样都是完全和超人搭不上边的状态之后，卡尔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学校。 　　这不是蝙蝠侠头一回陷入两难之境。 　　但这是头一次，他这么痛恨还在哈哈大笑的小丑。 　　杰森！他怎么敢这么对待杰森？他还是个孩子，才十五岁，虽然性格有些让蝙蝠侠觉得头痛，但不管从什么角度说他都不应该收到这样的虐待。 　　“我把他交给我的哈莉了，哈莉．奎因，我可爱的前心理医生，她会好好招待小罗宾的，我发誓，蝙蝠，而且我可爱的女孩对罗宾这个年纪的小孩儿都有一定程度的怜悯之情，尽管我认为这毫无必要，但这一点至少能保证罗宾现在还活着。”小丑这么说，夹杂着猖狂的笑声和疯癫的停顿，“来选择吧，亲爱的小蝙蝠。” 　　而蝙蝠侠选择了学校。 　　尽管心如刀割，但做出这个决定他甚至只花掉了不到半秒的时间。 　　人们很多时候都会厌恶那些长时间的举棋不定，可茫然、反复、举棋不定，也正能够说明一个人的心理斗争有多激烈，说明他做出这样的选择经历了多少的思考和斟酌。 　　当一个人能在极其短暂的时间里做好决定，能在极短的时间里决定舍弃——哪怕只是暂时地，舍弃自己的伙伴和助手，也会让人忍不住怀疑： 　　他真的把他的伙伴和助手放在心上了吗？ 　　他真的向他的伙伴和助手投注感情了吗？ 　　他真的把他的伙伴和助手当成一个人，而不是将对方视为一种流水线上的士兵了吗？ 　　爱是需要展示和表达的。 　　如果不能在行动上有所表示，那至少也要口头上讲一讲对吧？不然谁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谁能猜中你的心情到底怎么样？ 　　谁能拿得准你到底是把他放在心上，还是仅仅随便从大街上捡了一个小屁孩，给他训练，给他制服，然后就那么粗暴无礼地让他贡献自己年轻的心和生命？ 　　但不，蝙蝠侠什么都不。他既不会做什么展示自己的爱，也不会表达自己的心情，好像任何人在他的心里都没有任何特殊之处，好像他就是一个冰冷的机器，只能执行任务。 　　他在决定去学校之前，还记得将已经完全失去行动能力的小丑锁起来，扔进自己的蝙蝠车。 　　清脆的落锁声响起来时卡尔已经解决了所有控制住学校的小丑。 　　就像他自嘲般和强森讲过的那样，对他来说事情总是这么简单，世上绝大多数的灾难，哪怕是两个国家之间的战争，他都能轻易地解决。 　　可事情又总是那么复杂，灾难的本质、战争的本质，那都是他解决不了的事情。 　　简单粗暴固然有用，但它们只能维持极短暂时间的平静，不断积蓄的问题总有一天会发展到连超人都无法调和的地步。 　　被小丑们逼入大剧场的学生和老师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小丑忽然间就倒在了地上，但哥谭市民没几个是真怂的，短时间的观察过去了，几个老师试探着走上前，首先确定了小丑们是真的没办法起身，然后颤抖着手掀开了小丑们的衣服。 　　定时炸弹消失了。 　　如果不是学校依然封锁着，所有监控设备都被毁掉，小丑们依然躺在地上，今天发生的事情犹如一场幻梦。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终于写到这里了。 　　卡尔根本不觉得这事情他该管，他犹豫的点是“我不该管，但就这样旁观太难受了”。 　　关于杰森和蝙蝠相互的执念，以及平行世界之间除非毁灭世界级别的事件出现否则都互不干扰的情况，漫画都阐述得很清楚，我没细写。 　　这部分剧情对我来说也蛮艰难的吧，加上最近一直都很忙碌，也只能一更。 　　好在也快结束了。 第137章 　　陆陆续续清醒过来的警卫们很快控制了场面，学校的封锁被打开，哥谭市的警员有序地进入了学校之中，安抚受到惊吓的学生和老师，带走躺在地面上生死不明的小丑。 　　正在飞速赶往学校的蝙蝠侠立即收到了学校已经被解救的消息。 　　这不合常理，哥谭市的警署是什么情况完全就是公开的秘密，受贿成风就不说了，许多警员白天做警员，一到晚上就化身黑帮成员。 　　有时候为了自己的“其他生意”着想，他们也会象征性地维持一下秩序，但也只是象征性地做一做而已，碰到类似阿克汉姆精神病院罪犯出逃的大事件，他们根本就指望不上。 　　但他也来不及思考到底是怎么回事。 　　隐藏在通讯器另一端，平时作为联络员和查询员待在蝙蝠洞中的阿弗已经明确了学校被解救的消息，蝙蝠侠只是经过了短暂的思考，就改变方向，驾车冲向小丑告诉他的那个关押着罗宾的地址。 　　杰森还清醒着，但这种清醒的代价无疑是巨大的。 　　伤口的疼痛，失血带来的失温，一直怀有期待但期待一直落空的痛苦。 　　他内心的希望不断湮灭，但又固执地、骄傲地坚持存在。 　　蝙蝠侠会来救我的，他想。 　　尽管理智上他无数次告诉自己蝙蝠侠现在一定在和小丑对峙，而那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他很有可能撑不到那个时间，但他就是——就是控制不了自己怀抱希望，就是不能彻底陷入绝望。 　　他就是没办法放弃，就是没办法告诉自己“我完蛋了，今天就是我的死期”，他做不到。 　　所以他的痛苦才那么漫长，所以他才那么愤怒和悲伤。 　　时间和鲜血一起流逝，哈莉已经不再折磨他了，她坐在他的身边，用手指爱怜地抚摸着他的肢体，就像那些伤口根本就和她无关似的。 　　“小罗宾，小罗宾，你还好吗？我真是无聊。我是说，等待太无聊了。你可千万不要死掉，我对你可够好了，只是打断了你的四肢而已。蝙蝠那群稀奇古怪的朋友有办法让你恢复的。” 　　她孩子气地撅了撅嘴唇，和小丑不同，她脸上的油彩干净清晰，口红也很漂亮，这一切都令她看起来不如小丑那么冰冷和暴戾，“Mr.J本来想直接杀掉你，我和他大吵了一架。不管怎么说，杀掉青少年也太过火了，这件事根本不邪恶，而是恶心。” 　　杰森有心说些什么，但他根本没有反驳的力气了。 　　动物落进陷阱后的第一反应是挣扎、撕咬和咆哮，而那正是猎人所希望看到的东西。他们希望见到猎物耗尽力量，感到疲倦，最终在伤痛、饥饿和寒冷中认命。 　　最美妙的是，这样的过程根本不需要猎人参与，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设下陷阱。 　　人确实比动物更理智也更聪明，但某些时候，那种深藏在血液中的动物性依然不可逃脱。 　　我没有困住，杰森对自己说，用调节呼吸的方让自己更能忍受和承担他所受到的伤痛。他拼命压抑着自己出逃的欲望，因为那显然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在蝙蝠洞中杰森受过类似的训练。 　　他知道如果他被敌人捉住，蝙蝠侠又无法及时赶到进行救援的时候他应该怎么做。他可能会受到审讯，可能会被折磨，敌人可能穷尽一切手段希望他能吐露关于蝙蝠侠的秘密，或者情况更糟，他们只是旁观一个伤痕累累的罗宾取乐。 　　而在这时候他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等待，蛰伏，必要的情况下要尽量说些什么引起对方的注意，趁机提出交易的要求。 　　可杰森找不到有什么他能和哈莉做交易的。这女人已经疯了，杰森怀疑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此刻她盘腿坐在他的身侧，手指时不时抚过他的躯体，还哼着破碎的歌。 　　在这样的情境下杰森很难说自己对哈莉是什么心情。 　　厌恶？当然，仇恨？不至于。 　　他对这个可怜的被小丑引诱的疯女人始终抱有同情，因为毫无疑问她和他都是小丑邪恶计划中的牺牲品，哈莉牺牲的程度还要更深些——她已经完全沉沦在小丑口中那所谓的疯狂、混乱的世界中，而他还保有独立的自我。 　　但或许他也不过是一个牺牲品，不同之处在于，小丑女的悲剧由小丑造就，罗宾的悲剧却来自于蝙蝠侠。 　　杰森从来都不肯承认，但实际上这才是他深深埋藏在内心的恐惧： 　　蝙蝠侠从来没有在意过他，他只是一代罗宾迪克的替代品。 　　甚至作为替代品他都是不合格的。 　　迪克在成为罗宾前是马戏团杂技演员，并且是表演台上最优秀的男孩，场场表演都惊艳世人，离开马戏团多年以后杂技演员之间依然流传着他的传说，他的姿态永远优雅、轻盈，能在半空中做出完美的如艺术般的体转，而杰森相形见绌。 　　你敢相信吗？蝙蝠侠依靠绳索飞檐走壁的能力师承于迪克！ 　　训练和执行任务的时候杰森总是敏感地注意到蝙蝠侠审视的目光，偶尔的，蝙蝠侠会说“如果是迪克”，如果是迪克一定能做到，如果是迪克一定能做到更好，如果是迪克……所有话归根结底，都在说一个意思。 　　——如果蝙蝠侠的黄金男孩没有离开，如果罗宾不是他杰森．托德。 　　肉体的虚弱会引起精神的虚弱，杰森痛恨自己的虚弱和不理智，然而当迟缓的阵痛袭击他的大脑，古怪的冷热交替控制了他的感官，他感到身体无限沉重。 　　他感到极度悲伤，他感到极度痛苦，他仇恨所有人，但其中唯独不包括蝙蝠侠。 　　希望如毒品般维持着他的生命。 　　他只要没有真正死去，就会对蝙蝠侠心怀希望。 　　“小罗宾，你还好吗？”哈莉说。 　　她歪着头看了杰森一会儿，大概是这个姿势不太舒服，索性趴到了地上，让自己的脸和杰森平行。 　　“对不起，这些伤一定很痛，要对你做这些事真让我难过。但你知道，我就是拒绝不了Mr.J的要求。你能理解我对不对？世上有一个人，在你心里他的每一个小念头都比你的终身理想更重要。” 　　“你爱上了一个错误的人。”用仅存的力量，杰森说。 　　他的话太多了，这点有时候非常讨人厌，他自己也知道。 　　但他忍不住不说。 　　“噢，这一点上你可没什么资格说我。”哈莉抚弄着自己的双马尾回答。 　　杰森沉默下来。 　　疼痛和流失的体力正飞快地带走他的意志力，他已经陷入了昏迷的边缘，但他还是打起精神勉强维持着清醒，因为他知道保持清醒对他的处境有利无害，再说，哈莉也不会允许他昏睡过去。 　　她好像在等待着什么，杰森注意到了。 　　—— 　　另一个世界，哥谭市。 　　广告传单正被四处散发。 　　哥谭市最具盛名的杂技团，“飞翔的格雷森”，今夜将为哥谭市居民贡献最完美的表演。 　　“我听说今晚格雷森家族最小的成员也会出来表演，你知道，年纪最小，只有八岁的那个格雷森。”收到传单的人们窃窃私语着，“你去看吗？我当然会去，今晚格雷森最耀眼的小成员将会出场！” 　　韦恩大宅里，管家阿弗为布鲁斯呈上了好几份邀请函。 　　为了维持布鲁斯．韦恩不务正业的花花公子身份，布鲁斯几乎每天都会出没在各种活动之中，以便营造出一种他忙碌于寻欢作乐的假象，让他明面上的身份成为蝙蝠侠最好的伪装。 　　慈善晚会，生日晚会，没什么理由就是举办晚会的晚会……布鲁斯在一系列请柬中挑挑选选，那些老套到让他想吐的宴会太多了，有些场合还会出现他最懒于应付的那群哥谭官员，坦白说，他现在只希望能找到什么真的有趣的场合。 　　他发现了那张“飞翔的格雷森”杂技团的邀请函。 　　“就这个了，阿弗。”他说，“其他的邀请全部推掉——老天，终于有个什么真的能让我好好放松，看看表演的场合了。” 　　遥远的阿富汗，荒无人烟处引爆的新式炸弹带来一阵强烈的冲击波，托尼．斯塔克被这阵冲击破搞得一个踉跄。 　　他若无其事地摘下墨镜，冲站成一排看着他的士兵和军部高层露出微笑。 　　“最新款的武器，先生们，”他说，“绝对物有所值。” 　　紧接着敌袭的警报响彻了这个军事基地。 　　—— 　　蝙蝠侠从未像今天那样痛恨过蝙蝠车的速度。 　　他的技术和驾驶技巧能保证蝙蝠车的速度远超过目前造价最昂贵的跑车，它的速度甚至能快过某些小型的直升飞机，但这样的速度在拯救杰森之际显得远远不够。 　　小丑给了他非常详细的消息，他告诉他学校的目前的危险处境和杰森的具体位置，蝙蝠侠非常确定小丑没有撒谎，因为谎言不符合小丑的作风，对小丑来说，这两个消息都是真的，蝙蝠侠所做的选择才最有意思。 　　但以防万一他还是要阿弗查询了学校的情形和小丑所给出的杰森的位置。 第138章 　　事实证明两件事都是真的，学校已经被小丑那群和他一样疯癫的手下控制，而杰森在小丑女哈莉．奎茵手中。 　　蝙蝠侠选择了先去救援学校，但那不能说他放弃了杰森，因为他心中十分清楚小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小丑所渴望的是将蝙蝠侠彻底击溃和撕碎，要达到这个目的，他会不断给予蝙蝠侠希望，再在最关键的时刻令他绝望。 　　这意味着学校和杰森在他即将赶到那段时间内都很安全。 　　或者小丑有更恶劣的计划。 　　比如说，无论蝙蝠侠选择的是哪一个，小丑都会同时毁灭两者，而蝙蝠侠则必须背负着他放弃了某一方——无论是哪一方——但最终谁也没有救下的痛苦活下去，在冰冷和破碎的处境中等待着小丑再次越狱，因为事情即使进展到最糟糕的地步，蝙蝠侠依然不会，绝对不会杀死小丑。 　　即使小丑其实非常乐意被蝙蝠侠杀死，破坏蝙蝠侠的不杀原则，同样是毁掉蝙蝠侠的一部分。 　　他们同彼此纠缠得太久了，也太了解对方了，那些搏击、痛殴和冷笑变得无足轻重和无关痛痒，或许在心灵深处蝙蝠侠其实很清楚，他就和小丑所说的一样，本质混乱，满心仇恨，支撑他成为蝙蝠侠的是恶毒和痛苦，而非那些人性中闪闪发光的东西。 　　不能说他心里没有善良和美好的部分，只是谁能在哥谭这样的环境里，在长年累月和精神病罪犯们搏斗的过程中，在童年本身就有亲眼目睹父母死亡的心灵创伤情况下，依然保持一颗金子般的心？ 　　蝙蝠侠做不到。 　　迪克，蝙蝠侠想，他和迪克的经历那么相似，迪克却可以做到。 　　蝙蝠车飞速驶向杰森所在的方向，而蝙蝠侠庆幸于迪克已经和他闹翻，离开了哥谭，成为了布鲁海文市的超级英雄夜翼。 　　因此被小丑抓住的不是迪克。 　　为这种庆幸他的心中充满了罪恶感，可迪克和杰森不一样。 　　迪克经受了那么多，却依然明亮、灿烂和活泼，当初一起执行任务的时候那男孩儿身姿轻盈地越过他，留下一串笑声和他独有的冷笑话，每当想起那场景，严肃的蝙蝠侠面孔也会温柔下来，露出一丝微笑。 　　那男孩更像个大都会人，像是始终被强有力的臂膀保护着，如黄金般璀璨。他的内心太过温暖，承受不了太多的折磨。 　　杰森和他不同。杰森坚硬、冷静，明明和他的相似之处远不及迪克，却是性格和他更相似的那个。 　　杰森能承受这些，蝙蝠侠想。杰森没有问题。 　　他受得了。他做得到。 　　可即使已经这么安慰自己，他依然为此而不安和悲痛。如果他没能救下杰森，如果他保护不了自己的罗宾，如果他迟到……头一次，永远将计划列到编号二十开外的蝙蝠侠感到头脑一片空白。 　　他不得不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到驾驶上。 　　—— 　　托尼在剧痛和巨响中睁开了眼睛。 　　他知道阿富汗地区的环境艰难，也知道这里的某些反政府分子十分猖狂，但老实说他从来都没有思考过斯塔克公司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 　　他从未想过那些武器流入这些绑架了他的恶徒手中后会有什么后果。 　　也许你是对的，霍华德，也许我确实犯了错，也许我确实造成了某些严重的后果。 　　托尼想起那些在他的武器下，在他的亲眼目睹中被杀害的妇孺。 　　我错了，爸爸，我错了。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 　　“小罗宾！他来啦！”哈莉快乐的声音惊醒了杰森。 　　紧随而来的是打斗声、痛呼声，奇怪的风声，视线尽头仿佛有一个熟悉的黑影在走来走去，用什么仪器检测着周围的情况，最后从仓库的角落里拆下了不少炸药和奇怪的爆炸物。 　　“什么！”哈莉尖叫起来，“Mr.J一点也不在乎我就在这里，我和小罗宾待在一起！而且他明明已经答应我不会杀掉小罗宾的！他骗我！又一次！” 　　哈，蠢女人，杰森想，小丑骗了你那么多次，每次你都生气地发誓要离开他，每次又都因为他随口几句话乖乖回去，不骗你骗谁。 　　外界的所有声音都和他隔了一层，眼中的一切都严重变形，疼痛和虚弱逐渐转变成一种病态的轻松，人体的自保能力让幻觉时隐时现，杰森看到了他的母亲，还有他的父亲，他们冲他模糊地微笑着，用他从未听过的温柔语气呼唤他的名字。 　　下一秒事件就发生了变化，戴着面具但举动间完全无法掩饰心痛和慌张的蝙蝠侠奔到他的面前，他身后是已经被干脆利落地绑起来的哈莉．奎因，她尖叫着抱怨“小蝙蝠你绑得太紧了”。 　　杰森不知道这个幻觉什么时候才结束。 　　因为蝙蝠侠竟然踉跄地跪到了地上，颤抖着双手把他抱了起来，他的指尖哆哆嗦嗦地放到了他的脖颈上，好像是在检查他的脉搏，以此来确定他是不是还活着。 　　竟然来得这么早吗？没有在小丑身上浪费太长时间？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不仅是一代罗宾的替代品？是不是意味着他在蝙蝠侠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地位？ 　　也许我不是一个失败的罗宾，杰森想，即使所看到的只是一场幻觉，他也感到十分快慰。 　　痛苦的感觉越来越稀薄了，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困倦和睡意。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杰森已隐有所觉，对未知世界的茫然和痛苦席卷了他的神经，最后关头，混夹着不甘心的暴怒喷涌而出，忽然之间，他感到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 　　回光返照或者随便什么临死之前发生的奇迹，随便了，他不在乎。 　　一墙之隔的卡尔默默地收起了他的魔法枪。 　　因为本身实力就够用，所以卡尔几乎没有用到这份由老师送来的礼物，当初收到礼物的时候他本身也对魔法免疫，所以没有太多地进行实验。 　　但这把魔法枪其实功能非常强大，虽然没有到巫师的药水那种几乎能起死回生的地步（他的储存空间里还真带着几瓶魔药，都是产自巫师世界的高级货，这方面要感谢麦考的鼎力相助），但它能在极短时间内为濒临死亡的人注入大量的能量维持其生机。 　　罗宾绝不会死。 　　卡尔知道他不该管这个世界发生的事情，但他无法容忍罗宾在他的注视死掉。 　　他不允许罗宾死去。决不允许。 　　杰森抬起手，握住了他幻想中的蝙蝠侠披风的前襟，狠命将蝙蝠侠拽到自己的面前，用力之大甚至让对杰森的动作毫无防备的蝙蝠侠向前一个踉跄。 　　“你他妈为什么现在才来救我！”杰森拼尽力气在对方的耳边咆哮起来，“你他妈早干什么去了？是不是我做什么你都不满意！我只是你从街上捡到的小傻瓜，听你说几句话就傻乎乎地冲上来向小丑送死！我永远都只是迪克的替代品！你根本从来没有在意过我。从来没有！我做什么！你他妈都不满意！” 　　正沉浸在悲痛之中的蝙蝠侠无意识地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起死回生”的杰森。 　　“哇哦。”被绑得跟条毛毛虫没什么两样的哈莉．奎茵说，“看起来你们的问题比我和Mr.J的问题大得多。毕竟我也不是第一次被他抛下不管了……噢，可怜的哈莉……” 　　她抽泣起来。 　　“你他妈说话啊！操！你他妈是不是哑巴了！是不是迪克在这里你就能滔滔不绝地说上一大堆夸奖他的话！而我，无能的，愚蠢的，失败的罗宾，杰森．托德，只是一个傻乎乎的在你和小丑可笑的斗争中献出生命的劣质品！一个假货！” 　　“别在意我~”哈莉欢快地说，“继续吵吧小罗宾~我可喜欢这个情节了！” 　　蝙蝠侠头也不回地朝她所在的方向扔出一只内置麻醉剂的蝙蝠镖。 　　“讨厌！”哈莉说，一头栽倒在地。 　　“你说话呀！你他妈为什么不说话！”杰森还在咆，声音大得卡尔都开始思考是不是那一枪中的能量过高了。 　　他也没有太多的想法呀，他只是希望杰森能生龙活虎地醒过来，以及把蠢蝙蝠痛骂一顿。 　　难道他错了吗？ 　　绝对没有。蝙蝠就是欠收拾，不管哪个世界的都是。 　　蝙蝠侠对罗宾的愤怒和尖叫沉默以对，显然他没想到会发生失去生命特征的罗宾忽然又恢复生机的事情，以至于短时间地陷入一种既说不出话，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的状态。 　　“你他妈说话！说话呀！” 　　杰森的声音越来越大，手中越来越用力。他睁大眼睛看着蝙蝠侠，泪水混着鲜血从他的面颊上滑下来，而他固执地用那双蓝眼睛注视着蝙蝠侠，咬牙切齿，灰头土脸，瑟瑟发抖却又强自镇定。 　　蝙蝠侠凝视着他的眼睛，一语不发。 　　卡尔又叹了口气。 　　我为什么要多管这样的闲事？就算我直接把小丑干掉然后救了杰森走人，难道蝙蝠还能把我怎么着？为什么我要做这么多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一边这么想，他还是侧过头，将魔法枪对准了一墙之隔的蝙蝠。 　　感谢这个世界没有融合世界观，蝙蝠侠完全无法抵抗魔法枪的力量。 　　“……我很抱歉。”蝙蝠侠低声说，他轻轻掰开罗宾的手指，然后将杰森拥入怀中，“你不是无能的、失败的罗宾，你没必要和迪克比较，因为……因为你们是不同的。我对你的要求更高，因为……你更像我，所以我总觉得你能承受这些。你很重要，杰森。我很抱歉让你觉得你不如迪克。” 　　哈，真是个漂亮的幻觉，杰森想，蝙蝠侠居然也会道歉。 　　他没有听到他最想听到的话，比如“你是最好的罗宾”、“你做得比迪克更好”之类的，但蝙蝠侠不管怎么样都不可能说出那种话对吧？ 　　就算是幻觉，杰森也受不了他臆想中的蝙蝠侠真的这么说了。 　　“滚吧！谁他妈相信你说的话！”但他只是咬着牙说，像是要一口气把所有的愤怒全都发泄出来，他的胸口发胀疼痛，他在越来越清楚的疼痛和悲伤中哆哆嗦嗦，瑟瑟发抖，像一只淋了雨的小奶狗。 　　“我不相信你。你说的话都是在骗我。” 　　我不相信你，他想，除非你再多说几句。 第139章 　　但蝙蝠侠只是紧紧拥住了杰森，一言不发。 　　他的体温那么清晰和具体，好像根本不是濒死的幻想。 　　这样就很好，杰森想，感到一阵可悲的快乐。 　　直到蝙蝠侠将他抱上蝙蝠车，他们回到了蝙蝠洞，蝙蝠侠将他放在他的床上，拿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器械为他检查身体，杰森才反应过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什么？？ 　　他没有死？？ 　　所以老蝙蝠说的那些话全都是真的！？ 　　开什么玩笑！那是老蝙蝠能说出口的话吗？那真的不是他自欺欺人的幻想？ 　　杰森躺在床上，陷入了深沉的思索。 　　他受的伤其实并不很重——相比起蝙蝠侠制服罪犯时下过的狠手来说，确实不很严重，让他快要翘辫子的不是大范围的骨折和疼痛，而是失血过多。 　　被蝙蝠侠带回蝙蝠洞以后，杰森的状态一直都很奇怪。 　　他长时间地陷入昏迷，那些骨折的区域和大大小小的伤口却会在他陷入昏迷的时间里飞速愈合，任是蝙蝠侠用尽了科学手段，也无法检测出杰森的身体情况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异常。 　　管家阿弗相当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恕我直言，老爷，杰森少爷的情况不适合参加任何活动，即使只需要他躺着配合的那些。我想这相当影响他恢复健康，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蝙蝠侠看了管家一会儿，转过头，淡淡地说：“我有分寸。” 　　卡尔心说你有个屁的分寸。 　　他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才没有杰森的事情一解决就离开，当然他留在这里也存在某种私心——但那是最后关头才做的事情，现在他主要还是在关注杰森的情况。 　　魔法枪为杰森注入了太多生命能量，这些能量显然在他体内产生了某种异变。 　　当然了，不是坏方向上的那种异变，不过蝙蝠侠不知道啊，他在杰森“死而复生”后的第一反应是为杰森做各种测试，这个行为可以说是相当“蝙蝠风格”了。 　　真让人生气，卡尔想，迪克和杰森都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第三任罗宾提摩西——还是叫他提姆好了，他能忍受倒没什么奇怪的，从某种角度上说，提姆的性格里有最接近蝙蝠侠的，几乎毫无人性的理智的部分，在很多事情上他能做出最接近蝙蝠侠思维的选择；达米安则根本不忍，他对父亲无疑十分尊敬，然而他的反抗，也是相当激烈和干脆了。 　　干得好达米安，推测一下时间，你也差不多出生了一段时间吧？等我回去了，一定会找个机会去看你。 　　目送着蝙蝠车绝尘而去以后，卡尔就利用重新变形成了眼镜的手环更换了他对外显示出的面貌，挑着不那么醒目，监控仪器也非常稀少的街道回到了强森的家里。 　　家门还开着，强森坐在门口，用一小片布料相当爱惜地擦拭着他的武器，一把漆黑的小型手枪。 　　“你回来了。”他头也不抬地说，“坐吧，我猜你回来以后会饿，给你弄了点蔬菜沙拉。” 　　“我更想吃吐司煎蛋。”卡尔回答，他拢了拢强森借给他的夹克衫，走进了房间。 　　哥谭市从来没有令他感到舒适过，这里的阴冷和潮湿始终让他不适，走在这里的街道上，对他来说就是在过分密集的水分子中挪移。 　　强森的家其实也不怎么让人觉得快活。 　　一个单身汉，带着一个小男孩住，又因为特殊的身份和哥谭市特殊的环境没法请人定期打扫，这个不算小的公寓中到处都堆积着书本、笔墨、穿过的或是干净的衣服，枪械就被强森随手塞在沙发缝隙和电视机下方，抽屉里放着弹药和危险的刀具，艾布特的卧室里都有好几把适合他幼小手掌的手枪。 　　卡尔没有开口夸奖过，但艾布特的枪玩得很好，他敲开门后没说几句话，那孩子就觉察到不对，闪电般从衣兜里摸出手枪，朝着他的肩膀就是一下。 　　他用手指捏住了那枚子弹，将它展示给艾布特看，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小男孩在他面前乖顺得像是一只绵羊。 　　讲道理，那不是普通的小男孩会有的反应对吧？强森也绝对不是好人，他崩掉那些闹事的客人时，可没有一丁点的迟疑，事后也没有半点悔恨。 　　但真奇怪，这地方令他感到十分温暖。 　　尤其是在蝙蝠侠现场为他表演了一出“即使你死而复生我很开心，开心完了我还是照样怀疑你不误”以后。 　　蔬菜沙拉就在餐桌上，沙拉酱放得有些多，搞得整盘沙拉都太甜，不过卡尔也没对强森的手艺有多少期待，他道了一声谢，草草拌了一下沙拉，就开始往嘴里塞。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艾布特悄悄从自己的房间里走了过来，轻轻扯了一下卡尔的领口。 　　“给你，吐司。”他说，“我回来之前买的，爸爸自己吃东西很随便，所以他也老忘记给我弄吃的，后来他觉得饮食不规律对我不好，就直接每个月给我零花钱要我自己安排了。” 　　“谢谢你。”卡尔摸了摸艾布特的头。 　　艾布特没有躲开，他仰着脸看了卡尔一会儿，转身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卡尔就着过甜的沙拉吃了吐司，胃里面有食物的感觉让他好受了很多。 　　但他还是感到强烈的紧张和焦躁，最初他觉得是杰森的事情令他僵硬和不愉快，可这会儿他才意识到不是这么回事，杰森的事情是让他很不愉快，他是觉得这件事完全和他无关，可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做出其他的选项。 　　有时候卡尔会痛恨这样的自我，次数不多，可总归是有。 　　强森的枪终于擦好了。 　　他站起来，冲卡尔点了点头，说：“最近几天我都很忙，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处理，你自便吧。需要用钱问我儿子要，我知道你有钱，但是你应该不想在哥谭留下任何痕迹。想走就直接走好了，艾布特不喜欢告别。” 　　卡尔撑着下巴看了强森一会儿，问他：“你告诉艾布特他不是你的亲生儿子了吗？” 　　“我想他已经猜到了。”强森说。 　　他们都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异常之处， 　　趴在门后听他们讲话的艾布特忍不住动了动，心脏狂跳起来。 　　“你不打算告诉他？强森，昨天你还豁出命去冲进学校救艾布特，但是你却不告诉他他不是你的儿子，在你觉得他已经猜到的情况下？” 　　“这不是重点，没有和他说的必要，我不觉得这件事会影响我们的关系。” 　　“你们哥谭人太古怪了。”卡尔由衷地说。 　　“彼此彼此。大都会人的爱管闲事对我们来说也挺难理解的。” 　　卡尔耸了耸肩。 　　他猜他们现在已经是朋友了，这感觉还挺新奇，估计也只有在哥谭，才会出现闯入者和被闯入者心平气和地谈笑的事情。 　　—— 　　另一个世界，宇宙之中。 　　“我和你分享我的力量，我许诺你仅次于我的权力，我同意和你一起征服这个宇宙，彼得．奎尔，你的选择让我很失望。” 　　星球的表面涌动着，山脉塌陷，地表开裂，布置得如盆景般精美细腻的植物分离崩塌，而在星球的内部，岩石组成的触手气势汹汹地朝着银河护卫队的成员们冲了过来。 　　彼得一边狼狈地带着自己的伙伴逃跑，一边大叫：“你说得好听！不就是想把我吃掉然后使用我的力量吗！这叫哪门子的和我分享力量和权力！而且征服宇宙什么也太傻了吧，我才不和你玩！” 　　“征服宇宙是个伟大的理想……”德拉克斯话还没说完就被暴躁的火箭打断了。 　　“闭嘴！抓紧时间跑！彼得你就不能反击吗？你不是也能和你爸一样，使用那个什么……超能力？用你的能力打他！” 　　“我做不到！”彼得大声回应，“这颗星球是我的能力的本源，我的能力来源于伊戈，理论上说我是不可能打败他的！最多只能稍微压制！问题是我才刚学会使用这个能力，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和他打！” 　　安吉拉悬浮在半空和他们一起行动，彼得的话让她的眼神轻轻一动。 　　她头一次这么认真地打量了彼得，和过去冷淡而克制的视线不同，她看着彼得的眼神明显有了感情的波动。 　　数秒后，或许是想通了什么，她飞近了彼得，把手放到了他的肩膀上。 　　“我把我的力量借给你。”她说。 　　如果将视线放得更远，放到茫茫宇宙，人们就能发现劫掠者的飞船正飞速接近伊戈星球。 　　勇度坐在驾驶座上，咧开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小兔崽子，你还想往哪儿跑？” 　　—— 　　阿克汉姆精神病院里，哈莉．奎因捂着头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蝙蝠侠就站在她的面前，隐匿在一片黑暗中。 　　他说：“哈莉．奎因，你……” 　　“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小丑他竟然这么对我！”哈莉用尖锐的哭叫声打断了蝙蝠侠，她脱力般跪在地上，捂着脸伤心地哭泣起来，“他竟然在仓库里藏了炸药！他答应我不杀小罗宾的，可他最后却骗我和小罗宾一起死！” 　　“你早该想到他会这么对你。现在，回答我的问题……” 　　“我要和他分手！分手！我永远不会原谅他了！”哈莉怒气冲天地说，下一秒就又哭泣起来，“噢，可怜的小哈莉……呜呜呜……” 　　黑暗骑士沉默了几秒，放弃了审讯。 　　他回到蝙蝠洞中，一个头戴高筒帽，穿着表演服般的燕尾服外套的女人转头看向他，轻快地朝他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蝙蝠侠。” 　　—— 　　托尼颤抖着将反应堆装进了自己的胸口。 　　感觉糟透了，冰凉，痛苦，而且有种自己已经非人的古怪错觉。 　　但他不得不这么做。 　　这是为悬浮车准备的反应堆，产生的能量还很低级，但也足够维持他所制造的那架战甲正常运转，按照预估的情况，他能靠着战甲带领身边和他一样倒霉地被困在这里的科学家突围。 　　注意重点。 　　——按照预估的情况。 第140章 　　所以当托尼看到那个被看守人狼狈地推进这个房间，踉跄着好不容易才站稳的女记者时，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为什么你也在这里！”他几乎要像少女一样发出绝望的尖叫了，“露易丝！为什么你在这儿！你不是已经不做战地记者了吗！” 　　“暂时。暂时不做。”露易丝用重音强调了一遍，随即若无其事地打量起了周围的环境和托尼的现状，还微笑着冲科学家点了点头。 　　当然，她口里也没忘记回答托尼的问题。 　　“阿富汗地区的情况我已经关注了很久了，这次绑架你的这群无政府党在半年前就开始为突袭事件做准备，国内的某些消息传不到我的耳朵里，因为我父亲已经宣布了和我断绝关系，不过记者总有些门路。” 　　“很好。”托尼阴沉着脸说，“你成功让我们出逃的几率又降低了百分之三十。” 　　“噢。”露易丝挑起了眉，她终于将视线放到了托尼的脸上，“我可不这么认为。” 　　她抬起手，撩起长发，向托尼展示她的指环和耳垂上那枚小巧的钻石耳钉。 　　“戒指是电击器，耳钉是直连到心脏的全球定位系统，前者让人难以近身，后者可以保证我的安全，毕竟这是他们的秘密基地不是吗？不能轻易暴露出去，凭借它我暂时能继续活着。”她说，“别露出怀疑的表情，如果你有关注艾尔集团的产品，就会发现这套设备——昂贵得惊人，不过卡尔直接送了我一套。他可真是贴心。” 　　“只是让你变成了麻烦程度减半的拖累。” 　　“我发现你看我很不顺眼，托尼。”露易丝说，“这短时间你看到的东西还没让你反省吗？” 　　没等托尼开口，露易丝就用接下来的消息堵住了他的话口。 　　“把我们的私人恩怨先往后放，现在我们要考虑的事情是该怎么逃出去。这些人不是一条心，我被抓进来之前说服了几个对头目不满的小角色，他们自以为很有本事，对每天都只是做着运送物资的活这件事很不满意，我答应帮助他们推翻头领，在未来所做的报道里将他们描绘成反政府党的英雄，他们答应我尽可能地提供你需要的东西。” 　　“话说得那么漂亮，最后还不是靠我。”托尼翻了个白眼。 　　露易丝懒得陷入这种小学生般的幼稚争吵：“组装一些不错的、能帮助我们在他们内斗的混乱中突围的武器，这难不倒你，对吧托尼？” 　　“你疯了。”托尼回答她，“首先你竟然敢为了几条新闻跑来送死，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你竟敢质疑我，有史以来最天才的斯塔克？” 　　“唔。”露易丝含糊地应了一句，随即将视线转向一直保持着安静的科学家，“他怎么了？” 　　“发烧了。”托尼言简意赅。 　　“我想我的朋友能够搞到一些药品。”露易丝说，走过去摸了摸对方的额头，然后扶着他换了个位置睡下，“看我做什么？你会照顾病人吗？继续你的工作，托尼，你也只能做那个了。” 　　—— 　　“杰森的情况很好，可能是重伤激活了他体内的魔法能量，他有魔法天赋，亲爱的。”扎塔娜说，她的双手悬浮在昏迷中的杰森的体表，而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杰森的躯体，语带赞叹，“魔法正在修复他的身体。我就说你实在太大惊小怪了点，有不少魔法师都是在生死存亡之际被激活天赋的，放轻松，B，我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他从来没有显示过魔法天赋。”蝙蝠侠用他低沉的嗓音说。 　　“少给我来这套。怀疑论者。我们谁才是魔法师？”扎塔娜毫不客气地说，她收起了手，弯下腰为杰森掖了掖被角，“魔法的力量非常神秘，谁也不知道它究竟什么时候出现，又因为什么出现。做这样的危险工作，杰森有远超常人的自愈能力是好事。” 　　蝙蝠侠沉默以对。 　　“——噢！拜托！”扎塔娜认识蝙蝠侠那么多年了，还是头一次这么痛恨他的冥顽不宁，“你到底想知道什么？杰森的情况还不能让你稍微展示一下你的人性吗？别表现得像个混蛋。” 　　“当时我以为他死了。你不能理解那种感受，扎塔娜。某种未知的力量推动我说了一些我平时不会说的话。” 　　“然后你怀疑这是杰森的‘魔力’影响？”扎塔娜立刻理解了蝙蝠侠的意思，但她恨不得根本听不懂对方的潜台词。她双手抱胸看着蝙蝠侠，“你这浑球。我真不想承认你是我的朋友。” 　　蝙蝠侠垂眼看着睡在床上的杰森，对扎塔娜的指责一语不发。 　　—— 　　另一个世界，哥谭市。 　　马戏团中灯光璀璨。 　　布鲁斯．韦恩惬意地坐在贵宾专属的包间里，没有其他人的打扰，没有需要应付的怪人，尽管对杂技表演不感兴趣，他也发自内心地对“空中飞人”格雷森一家产生了好感。 　　在哥谭市看到这样一对热情、真诚的夫妻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在约翰和玛丽都在哥谭市享有盛名的情况下。 　　首先登上表演用的，离地数米高的高台的是格雷森夫妻俩。 　　他们穿着华丽的表演服，走动间带着表演式的踮脚和弹跳动作，只是简单的绕场一周就退到了后方，因为随后出场的才是今晚表演的重磅人物，他们的儿子理查德。 　　夫妻俩面带微笑，将手指向钟爱的男孩，灯光顺着他们的手指打了过去，露出一张灿烂的笑脸。 　　约翰和玛丽藏入了暗处，而理查德，他用骄傲的眼神巡视着观众，而后在万众瞩目下，毫不怯场地用几个连贯的空心翻和实心翻展示了自己。 　　他才八岁，纤细娇小的身体在半空中轻若鸿毛，动作间的惊人优雅和轻盈引来一片掌声。 　　布鲁斯也为他的神气活现微笑起来。 　　这行表演最开始的气氛是如此和谐美好，以至于惨剧发生的时候根本没有人反应过来。 　　那根支撑着“空中飞人”表演的绳索断裂了，约翰和玛丽在那一瞬间失去了轻灵的舞姿，如石块般坠落下来，砸向地面。 　　“啪——” 　　“啪——” 　　鲜血飞溅进理查德闪光的双眼。 　　这一幕是如此熟悉。 　　那些鲜血如断线的珍珠项链，在寂静无声的小巷中掀起了波澜。 　　灯光闪烁，尖叫声响成一片，观众们哗然起立，庞大的空间里脚步声杂乱无章，锥痛布鲁斯的心脏。 　　他情不自禁地哆嗦起来。 　　—— 　　“嘿！我听说小翅膀受了重伤，现在连爬都爬不起来？”一个快活的声音打断了蝙蝠侠和扎塔娜之间的沉寂。 　　一代罗宾，现已更换名号为“夜翼”的迪克冲进了蝙蝠洞。 　　他的身姿轻盈得像是就那么脚不着地飞了进来。 　　“好久不见，迪克。”扎塔娜立刻转向了他，她心绪复杂，此刻也不太想面对蝙蝠侠，便冲夜翼露出热情甜蜜的笑容，“杰森的情况还好，如果你觉得死而复生算得上情况很好的话。” 　　“死而复生？阿弗不是这么和我说的。” 　　迪克显而易见地愣住了，他狐疑地看了一眼对他笑脸相迎的扎塔娜，又看了一眼一直没有吭声的蝙蝠侠，最后决定在情况不明的时候暂且揭过这个话题。 　　反正事后他总是能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 　　秋后算账向来是蝙蝠家族的拿手好戏。 　　他走到了杰森的身旁，小翅膀躺在病床上，呼吸平稳，面孔红润，身体各处连接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仪器，迪克扫了几眼仪器的屏幕，十分惊讶：“小翅膀的情况很好啊。我是说，从数据上看，他简直壮得像一头牛。” 　　“他受了重伤，因为失血过多死去，然后他又在我的眼前复活。扎塔娜说他具有特殊的魔法天赋，拥有很强的自愈能力。” 　　“但下次就不能死而复生了。”扎塔娜补充了一句，“那是魔法刚刚爆发的特殊情况，以后杰森最多只是身体更强壮，自愈速度更快。” 　　“B！”迪克睁大眼睛，看向了自己的养父、导师、朋友和前搭档，“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有些生气了。 　　“发生了一些意外。”蝙蝠侠说。 　　他无意多谈，但迪克只是死死地盯着他，满脸愤怒和不满，让蝙蝠侠想起了迪克单飞前他们的争吵。 　　—— 　　另一个世界，哥谭市。 　　理查德．格雷森坐在警署中，还穿着镶嵌了闪光亮片的表演服。 　　他低垂着脑袋，一声不吭，拒绝了所有人的安慰，只是缩在好心的警员为他披上的毯子里，默默地忍受着哥谭市的湿冷和亲眼目睹父母身亡的痛苦。 　　所有人都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这件表演事故在发生后不到二十分钟就登上了哥谭市各大报纸的头条，配图是打了马赛克的两具摔得四分五裂尸体。 　　他接收到了不少同情和怜悯的眼神，谁都知道哥谭市的孤儿生活得有多凄惨，更何况这小男孩显然从小都生活在一个幸福的家庭中，他的父母都是出了名的善良和正直，他们的家庭氛围也一向被哥谭市民所羡慕。 　　但不知何时起，那些眼神中的同情和怜悯都消失了。 　　他被从警署转送到韦恩看护中心，这大概是整个哥谭市唯一一家对孤儿来说称得上“不错”的去处。 　　一些穿着高定西装，一看就日理万机，每小时价值上千甚至数万美金的人频繁进出着，一些大人物来了，又走了，记者们来了，又走了，闹哄哄的声音不断接近，最终停在他的面前。 　　半晌后，理查德在这份诡异的安静中抬起了头。 　　房间里的闲杂人等都消失了，布鲁斯．韦恩，哥谭市鼎鼎有名的公子哥，冲他露出一个笑容。 　　“你好，理查德，你认识我吗？” 　　“是的，韦恩先生。”理查德回答说，“我知道您当时在场……谢谢您的帮助，各种方面都是。叫我迪克就好。” 　　他蓝水晶般的眼睛里盛满了悲伤，但还是努力牵出一丝笑容。 第141章 　　如果蝙蝠侠是哥谭的黑暗和恐惧，一代罗宾就是哥谭的光明和温暖；如果蝙蝠侠是哥谭的冷酷和怀疑，一代罗宾就是哥谭的灿烂和笃信。 　　他们如此相似，但又截然不同。 　　“小丑越狱后我去追查他的地址，而后收到了第三人的信息，对方指出了小丑的所在地并且警告我小心小丑的阴谋，我找到小丑后和他对峙，得他指使小丑女抓住了杰森并折磨他，与此同时，他的手下控制了哥谭中学，要我在杰森和学校中二选一。”蝙蝠侠说。 　　“你选了学校。我能理解。”迪克说，平静地点了点头，随后猛地提高了声调，“——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杰森怎么办？你就这么让他被小丑女折磨？” 　　“我能解决这件事。” 　　“我能解决这件事”，他们身后，扎塔娜无声地模仿这句话的口型，毫无形象地冲天翻了个白眼。 　　“不，蝙蝠侠，你不能解决。”迪克一字一顿地说。 　　他感到既痛心又愤怒，为很多事情，有许多理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和蝙蝠侠的相处不复有最初蝙蝠侠收养他，他们一起打击犯罪时的轻松明快，而是被蒙上一层仿佛独属于哥谭市的灰暗色彩。 　　蝙蝠侠始终那样冰冷和固执。他的控制欲强烈到令所有被他置于观察名单上的人都感到窒息，他也总是有那么多的禁止事项和那么多关于服从命令的苛求。 　　迪克承认蝙蝠侠是个优秀的英雄。 　　可拜托！他实在是太——太多疑和神经质了！ 　　他有满肚子的怒火想要发泄出来，有太多的牢骚需要抱怨，只是现在小翅膀还躺在病床上，而他一对上蝙蝠侠那副熟悉的沉默和绷紧的下颚，那种他看了不知道有多少次的意为“拒绝沟通”的姿态，就知道不管他说什么都无法引起对方的半点回应，最终除了生一肚子闷气外只能无功而返。 　　“……你知道吗？算了，我不想和你多说了，B，你不可理喻的时候没人想和你交流。不过我觉得这就是你的目的。蝙蝠侠控制一切，对不对？” 　　迪克说，他看着蝙蝠侠，一边说一边点头，“你总觉得你能控制一切，但没有人能控制一切。即使是你，‘无所不能’的蝙蝠侠，也有做不到的事情。你拯救不了哥谭。你拯救不了我的父母。你拯救不了杰森。你他妈甚至拯救不了你自己——原谅我阿弗，我就说这么一句粗口。” 　　端着茶点进来的管家矜持地颔首：“能够理解，少爷。” 　　杰森接受了魔法枪注能后有扎塔娜这个顶级的魔法师照料，应该不会出现什么严重的问题；蝙蝠侠虽然怀疑自己在杰森死而复生后那段话有些不对，但卡尔打赌他根本找不到证据。 　　这个单一DC世界观的世界里根本没有和他的魔法枪类似的魔法回路，就算蝙蝠侠最后找到了什么证据，那些证据也只能证明他的失常是由杰森在濒死时觉醒的魔法引起的。 　　按蝙蝠的性格，这方面杰森可能要背一下锅，不过那就不关我的事了，卡尔想。 　　他本来可以简单粗暴地救了杰森就走的，但他最后不仅隐藏身份在这个他根本就不喜欢的城市里呆了好几天，还想尽办法帮助蝙蝠侠抓到小丑、在最后关头赶上救助杰森，绞尽脑汁为缓和这父子俩的僵硬关系而努力，卡尔简直都要被自己给感动了。 　　同时他也在心中暗暗发誓，回家以后他必须要好好管管布鲁西宝贝，不会养小孩你就学了再养好吗？明明特别聪明一个人，怎么每次说收养小孩就收养小孩，跟往家里领条猫似的？ 　　他那么喜欢猫，他随随便便往家里捡猫了吗？布鲁西宝贝捡小孩比捡猫还顺溜。 　　那两本多年前送过去的书，是时候监督布鲁西宝贝读起来了！ 　　—— 　　另一个世界，哥谭。 　　布鲁斯．韦恩带着迪克走进了韦恩庄园。 　　迪克仰头看着眼前豪华的庄园，跟在布鲁斯身后走到了大宅的门前。 　　管家阿弗穿着笔挺的西装站在门口迎接他们，见到布鲁斯和迪克，他笔挺挺地一个弯腰：“欢迎回来，老爷，少爷。” 　　“不要拘束，迪克，这里以后就是你家了。”布鲁斯对明显还有些紧张的小男孩说。 　　“谢谢你，韦恩先生。”迪克说。 　　说完以后他才停顿了一下，露出一个有些纠结的神色。 　　“不，不用叫我父亲，约翰．格雷森先生是我非常尊敬的人，我没有资格取代他的称谓，叫我布鲁斯就好，迪克。” 　　“谢谢你，布鲁斯。”迪克说。 　　相对于他们这里的气氛稍显尴尬，总体却依然称得上和谐美好，宇宙中另一对养父子的对话就不那么可爱了。 　　不仅不可爱，还充满了剑拔弩张的争锋相对。 　　“勇度！你来做什么？！” 　　在得到安吉拉的资助后，总算是能歪歪扭扭地操纵着不熟练的力量去对抗星球意志伊戈的彼得都快晕过去了。 　　这叫什么事？屋漏偏逢连夜雨？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会儿伊戈这个脑回路清奇的亲爹他还正对付着呢，眼看着都有点起色了，勇度这旧敌居然也赶趟子似的上了门？ 　　“你这家伙是认真的吗？在这个时候找我的麻烦？”这辈子说起来一直在倒霉，但不知为什么又总是能在霉运到达一个峰值的时候时来运转的彼得哀嚎起来，“勇度！我现在没空管你！我觉得你也没空管我们之间的恩怨！伊戈这家伙发疯了！” 　　安吉拉悬浮在彼得身侧，看着一个纵身加入了逃跑大队的勇度。 　　“我觉得他更像你爸爸一些。”她对彼得说，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伊戈只是你的生父而已。” 　　“我谢谢你了！”彼得咬牙说，在若隐若现的口哨声中灵巧地闪开了那枚直冲着他的屁股飞过来的飞箭，“勇度！你到底来这里干什么？” 　　“小子，别这么生分。”勇度咧嘴一笑，和彼得肩并着肩奔跑在星球的内部，“你可还欠了我一大笔钱，在没有收到我应得的那份佣金之前，我可不能让你就那么死了。” 　　卡魔拉在他这拙劣的谎言前摇了摇头，连火箭都嗤笑了一声，大声回复细声细气地说着“我是格鲁特”的格鲁特：“我才不管彼得和勇度怎么过家家的！你少来这套！” 　　只有彼得还傻乎乎地以为勇度真的是看在那笔被放了鸽子的佣金的份上跑过来。 　　“随便了！逃出去我就给钱！”他说，身前的大地不停地断裂，而他操纵脚下的石块纠缠着上升，波浪般涌动着送他们一行人到断裂点的另一边去，“安吉拉！安吉拉你除了提供能源以外还能做什么？我打不过伊戈！” 　　安吉拉用她冷淡的蓝瞳打量了彼得几眼，伸出手，拉出被藏在衣服里的项链。 　　项链的底端是一枚灰蓝色钻石，钻石中仿佛镶嵌着一个变形的“S”。 　　茫茫宇宙中，一个寂静的角落里，自诞生起就从未苏醒，多年来始终在沉睡之中的，数以亿万计的机器人军团整齐地睁开了双眼。 　　和安吉拉手中的钻石一模一样的符号在他们的电子眼中一闪而过，从伊戈星中发射而出的信息被截取，分析战况，确定定位，计算所需攻击力……亿万计的机器人又安详地闭上了双眼。 　　最终从队伍中飞出的，是以百为单位的小型战斗方阵。 　　亚历山大将能将这些为宇宙级的战争机器人开机的远程遥控交给了卡尔，卡尔又将它转交给了安吉拉，无论是他还是安吉拉，都不知道这枚钻石意味着什么。 　　他们也不需要知道。 　　地球上，大都会市，艾尔集团总部。 　　亚历山大微笑了一下。 　　灿烂的阳光照进了房间，他翻了几页文件，随手签上了名字，又把他们整理好，放进了抽屉中。 　　“装模作样。”洛懒洋洋地说。 　　她在阳光中舒展着躯体，半透明的蓝色锁链从她的手腕绕到她的脖子，又从她的胸前绕到她的脚腕，而她的皮肤和面孔在阳光下如一层雾气，比将她牢牢锁在原地的链条还要透明和单薄。 　　“请保持安静，拉莫。”亚历山大说，“你对卡尔做的事情让我非常愤怒。” 　　“真的吗？”洛吃吃地笑起来。 　　她转而伏趴在桌面上，柔软得像是蛇或者绸缎。 　　“我也一样。”她柔声说，“疯机器。” 　　—— 　　现在卡尔觉得他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了。 　　当然，在那之前还有一件小事要做。 　　他把强森送给他的夹克留在二手店里，换了一件崭新的长袖T恤——前主人大约是因为它码数太大放弃了它，毕竟T恤上印着粉色的HelloKitty，显然，它的尺寸相对于小女孩更适合一个成年男人。 　　选这件衣服是临时起意。 　　夹克里有些现钞，卡尔拿走了，用它们租了一辆车，然后一口气从哥谭开到了大都会市附近的乡下，那个养育了克拉克．肯特的小镇里。 　　万里无云，玉米杆的清香迎风招展，这里安详静谧，但又远比他自己生活、长大的那个乡下更为鲜活生动。 　　卡尔把车开进了停车位，动作流畅漂亮，就像他曾经做过无数次那样。 　　门开了，一对年纪不轻的夫妻走出来，诧异地注视着这辆陌生的小车，而卡尔深吸一口气，在脸上调整出一个微笑，然后下了车。 　　那对夫妻面上的诧异顿时被亲昵的笑容取代了，妻子松开了挽住丈夫的手臂，脚步迫切地朝着卡尔走了过来。 　　“克拉克！你怎么回来了？也没有提前打个招呼。”她说，自然而然地拥住了卡尔，往屋内走去，“我刚才还和你爸爸说起你呢，你就回来了。最近工作忙吗？” 　　“不忙，爸，妈。”卡尔说，“我只是路过这里，所以停了一下。我坐一小会儿就走。” 　　“能坐几分钟也好。”看起来温厚稳重的丈夫说，用一种父辈特有的，带着骄傲和温暖的视线打量着卡尔，“进来吧，克拉克。” 　　他们给了卡尔热腾腾的玉米饼和苹果派。 第142章 　　大都会市，星球日报办公楼里，克拉克．肯特抬起了头。 　　作为另一个身份为超人的小记者，他不得不在本职工作和义警身份上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繁忙的事务占据了他几乎所有的业余时间，因此他可以略带羞愧地承认，他并不能算是肯特家的好儿子。 　　他忙碌于那些大大小小的拯救工作，关注大都会市乃至于全世界发生的各种事故和灾害，毫不吝啬地和众人分享自己的力量，却无法在他的母亲需要自己的儿子时及时出现。 　　甚至为了不打扰他的工作——无论是哪一个工作——肯特夫妻会在交谈的时候默契地避开“克拉克”这个称谓，以免让他们的好儿子因为从父母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而分心。 　　超人的工作从不允许分心。 　　克拉克接受了父母隐晦的好意，并且默默地将自己从这对善良的夫妻身上学到的那些优点，那些善良、热忱和慷慨挥洒众人。 　　但不管怎么说他依然是肯特家的儿子，因此，在他位于小镇中的妈妈用极为温柔亲昵的嗓音叫出“克拉克”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的注意力瞬间就被从眼前的文档上转移开了。 　　他听见爸爸也叫了一声“克拉克”，随即响起的是一个极为耳熟的应答声。 　　有那么一个刹那，克拉克根本没反应过来是谁在回应他的父母的呼唤。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什么，惊讶地差点从电脑桌前摔下去—— 　　这不可能！ 　　但……但没错，他绝对没有听错，那就是他自己的声音。 　　因为音调中稍显出一点点青涩的缘故他没有在第一时间里认出来，但在极为短暂的恍惚后，克拉克还是从记忆中找到了点过去的他在其中所留下的痕迹。他确信那是属于他自己的声音。 　　而且并非他作为超人时刻意压低的声音，也并非他作为克拉克．肯特时刻意显得柔弱懦弱的语调，而是平静的、轻松的、毫无掩饰的，属于他“自己”的声调。 　　那是属于肯特家的好儿子的声音，是只在他的父母面前才会展露的状态。 　　无论他在外界取得了多少声誉，无论人们有多鄙视克拉克．肯特又有多崇拜超人，无论别人怎样看待他，无论他身后承担了多少责任，忍受了多少痛苦和苛责。 　　当他沐浴在熟悉的空气中，立在熟悉的土地上，当他站在父母的面前，他都觉得自己还只是个孩子，心中充满了无忧的快乐和郑重的羞怯。 　　他不断战斗、永不妥协，从不对任何事感到恐惧，亦或者即使他碰到值得恐惧的事情，也能凭借勇气和爱克服。 　　但在这个看似无所不能的男人内心深处，他其实一直对某件事心怀隐忧。 　　他不怕受伤和流血，不怕被人威胁，甚至战胜了对死亡的畏惧，但他唯独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担心他的父母，不能控制自己不去担心他们是否因为年老而生病，更不能控制自己不去紧张如果有一天他的义警身份被人发现，这对无辜而善良的夫妇会因此而受到的伤害。 　　所以理所当然的，他对这个被父亲和母亲称为“克拉克”的人充满了警惕和怀疑。 　　他匆匆飞回家，在天空中用他的透视能力往屋内一扫，而后震惊地发现坐在屋内津津有味地吃着苹果派的人，好像正是……他自己？！ 　　没有错，那就是他自己。在他的能力初步显现，爸妈告诉他他的真实身份是来宇宙中的外星人时，怀着对自己的强烈好奇心，克拉克透视了自己的身体。 　　他了解自己的每一块骨骼和每一寸肌肉，年少时他一直默默地记录着它们的信息，意图从自己的躯体中找出和地球人明显的不同之处，遗憾的是他失败了，单从身体构造来说他和人类并无多少差别，只是他的基因能从太阳中吸收能量，那些能量造就了钢铁之躯，造就了热视线、冷冻呼吸、透视和飞行等等能力。 　　“爸，妈，我吃饱了。”卡尔说。 　　克拉克悬停在云层高处注视他，却没有做出任何举动，只是等着。 　　这行为符合克拉克的作风。老实说卡尔可从来没有害怕过什么，他的意思是，在这个世界的哥谭市时他必须要避开蝙蝠那个凡事总往最坏处想的怀疑论者，可在克拉克面前他有什么可担心的？ 　　克拉克那么温柔。 　　于是他镇定十足地吮了一下唇角，又舔了舔手指上的碎屑，看着空荡荡的盘子，只是对那些苹果派感到恋恋不舍。 　　其实苹果派的味道不见得有多好。 　　但克拉克吃苹果派的时候看起来那么幸福，所以他总是忍不住想多吃一点，好像能从那些平凡的家常食物里咂摸到些什么。 　　“你一定很累了，克拉克，多吃一点吧。”克拉克的妈妈说。 　　她坐在餐桌边看着卡尔，头发已经花白，满脸都是慈祥的皱纹，而克拉克的爸爸则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仿佛毫不在意儿子忽然回家似的翻阅着报纸，背有些驼了，身形也有些佝偻。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卡尔比克拉克年轻一点吗？ 　　或者他们注意到了，只是什么都没说？ 　　卡尔不知道。 　　他不会读心，事实上，他也从来都不擅长解读别人的想法。他不擅长换位思考，更不擅长人际交往，尽管已经竭力控制，可他身上带着显而易见的那种，富家公子哥才会有的任性妄为。 　　他没有温柔善良的人类养父母匡正思想和举止。 　　亚历山大养大了他，然而亚历山大并不在乎地球人，也没有道德观，他给卡尔无休止、无边界的溺爱和纵容，好像觉得无论卡尔做什么都天经地义。 　　救人也好，杀人也好（虽然卡尔从未尝试过），畅游宇宙也好，宅在家里发呆也好，好像只要卡尔保持健康，他就一概接受，心平气和。 　　“我吃饱了。”卡尔低声说，他的情绪低落下来，也没有半点要遮掩的意思，“我走了，爸，妈，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 　　克拉克的妈妈欲言又止，她的矛盾在卡尔和克拉克的眼中都那么清晰，她当然想要留下自己的儿子，可在这个儿子有一项名为“超人”的工作时，挽留对方仿佛能够和亲手杀人等同。 　　“走吧，做你认为你该做的事情。”克拉克的爸爸轻咳了一声，语调沉稳，“走吧。你不仅仅属于我们，你有更重要的事情完成，每时每刻都有人在呼救，克拉克。快走吧。” 　　卡尔低低地答应了一声，然后站起来，走出这个温馨的小房子，把车开到了附近的河边。 　　超人降落下来了，就在卡尔的面前。 　　米开朗基罗的大卫像选取了大卫即将展开激烈战斗的一瞬间，一切都还没有开始，这神造的美男子眼神坚定地注视前方，每一块肌肉都蓄势待发，充盈着力量。 　　超人降落下来了，他的脚尖轻轻点地，柔软的红披风在他身后飘拂。 　　顷刻间赤裸的大卫活了过来。 　　光辉。璀璨。完美。 　　如此完美，让人又爱又恨的完美，看着他时卡尔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切的终极。 　　他不是一个人，他是一位神。 　　不，卡尔想，克拉克远超于神——因为他是我的“父亲”。 　　“我的老师总提起他的父亲，因为被笼罩在父辈的伟大和辉煌下伤透了脑筋。”卡尔率先说，他凝视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凝视着克拉克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双眼，“他尊重而且热爱他的父亲，但是又总是忍不住反抗父亲的权威，因此最后一次被流放的时候，他决心找到真正的自己。” 　　“他富有勇气。”克拉克回答。 　　“我也觉得。我希望我和他一样信任自己。” 　　“你是谁？” 　　“卡尔．艾尔。另一个世界的你。” 　　从克拉克身上，卡尔理解了秩序和道德。 　　连他自己也很难说清他穿上制服成为“超人”的行为有几分出自真心，有几分出于对超人的模仿。 　　两者都有。他知道。但哪一种更多呢？他的自我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年少的时候卡尔并不思考这些，他仅仅是无法忽视那些他有能力阻止的惨剧和痛苦，然而越是长大，他就越意识到他的“自我”，和他长年累月中接受的属于克拉克的思想产生的冲突。 　　他从不打算拒绝和否认克拉克，只是他和克拉克不同。那个完美的、超脱的、十项全能的超人笼罩在他的躯体和思想上，他想要突破，又恐惧自己令“超人”的徽章蒙羞。 　　我会犯错，他想，我肯定会犯错，人人都会犯错。 　　然而只要一想到这样的可能，他就忍不住一阵战栗。 　　卡尔可以接受超人犯错，但他不能接受他自己所化身的那个“超人”犯错，感觉就像用不够好的自己抹黑了超人似的。 　　但此时此刻，站在克拉克的面前，他却情不自禁地放松了下来，失去了魔法循环的紧张、茫然和空落渐渐消弭，他觉得他什么都不用担心。 　　这点挺奇怪的。他明知道克拉克和他一样无法抵抗魔法，他亲眼看到无数次克拉克身受重伤和死亡，可在他心里，一个观念始终存在。 　　超人总会胜利。 　　“你好。”超人友好地笑起来，“抱歉，你看起来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去的样子。需要我的帮助吗？” 　　天呐，卡尔想，你为什么这么好？ 　　—— 　　“托尼好像出了点事。”玛利亚说。 　　他们还在泽维尔学院里，但已经很久都没有露面了，学生们不知道这对夫妻去了哪里，有不少人都以为他们已经离开了学校，但这两人其实只是沉迷于抓九头蛇的小辫子，没空管外界的事情而已。 　　“他好得很。”霍华德敷衍着，“卡尔和亚历山大看着呢，臭小子倒是交了两个好朋友，他们不会让他出事的。再说，我儿子可不会被这种小事打倒，当初我被绑架的次数也不少了，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大都会里，亚历山大问洛：“卡尔什么时候回来？” 　　“再过个两三天吧，谁知道。”洛说，“你急什么急，我这么多年没见过我的小男孩儿，你看我急了吗？” 第143章 　　和克拉克相处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而且绝对不是卡尔眼中存在某种滤镜。 　　首先，他很有趣。 　　很少有人意识到这一点，超人其实一个非常幽默有趣的人，人们总是更多地关注他如父亲一样的稳重和总有解决问题的方式，而有意无意地忽视了被掩藏在那层光环之下的真实的“超人”。 　　其次他真的非常体贴。 　　卡尔没有对自己的来历和过去做太多的解释，克拉克也没有要询问的意思。他带着卡尔在河边漫步，尽管每隔几分钟他都会匆匆飞走又匆匆飞回，为了防止卡尔觉得无趣，他还礼貌地询问了卡尔想不想和他一起做那些工作。 　　对此卡尔十分心动，但最后还是选择了拒绝。 　　在克拉克面前以超人的形象出现会令他感到自惭形秽。 　　“……想去孤独堡垒看看吗？”在潺潺的流水声里默不作声地走了许久后，克拉克忽然问。 　　卡尔一愣，点头答应下来：“如果你不觉得麻烦的话。” 　　克拉克微微笑了笑，然后带着卡尔飞向了北极。 　　孤独堡垒，一个地球极地的冰雪城堡，那是超人的大本营，是氪星科技留给他的关于家乡、故土的最后的纪念品，在不同的平行世界里，孤独堡垒有不同的构造和功能，但他们的用处几乎都是一致的。 　　这是“超人”的家。 　　不，不是克拉克的家，是超人的家，是那个滞留在地球上的氪星人的家。 　　所以没错，它空旷和寒冷；没错，它很孤独。 　　“我很少带人来这里，孤独堡垒是一个秘密的基地，我在里面存放了一些绝对不可以流落出去的危险生物和武器。”克拉克说，走在前面，向卡尔展示这庞大的冰晶组成的宫殿。 　　它从外观看，就像一丛密密麻麻的，越往顶部生长就越往中间聚拢的荆棘。 　　半透明的柱体将宫殿内部隐藏得十分完美，克拉克站在门前的时候大门为他自动打开，胸前印着“S”标志的机器人走上前来，它看向克拉克，又看向卡尔，显得一头雾水。 　　“去完成你的工作吧。这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客人。”超人说。 　　他将卡尔带进了一个看起来像是客厅的地方，或许这就是孤独堡垒中的待客室。机器人为他们端来了水，卡尔客气地道了谢，机器人再一次对他的存在表现出了兴趣，但仅仅片刻，它就温顺地离开了房间。 　　“我想这里是一个谈话的好地方，请原谅我说话有些直白。”克拉克说，“你的父母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你的父母，如果他们也叫做乔纳森和玛莎——” 　　他的蓝眼睛温暖而宽和，卡尔知道自己该如何做出这样的表情去得到他人的信赖，可他同样也知道他永远不可能像克拉克这样真心实意。 　　“我没有养父母。”卡尔回答道。 　　他稍微想了一下亚历山大，最后还是非常遗憾地觉得，亚历山大从来都不像是一个父亲，他更像一个哥哥。 　　亚历山大当然也具有一定的威慑力，但亚历山大没有权威。 　　从很小的时候起，卡尔就非常清楚家里最后能做出决定的人究竟是谁。 　　“我很遗憾。”克拉克露出一个悲伤的神色，“我父亲曾经说过，庄稼如果没有长出茁壮的根系就迫不及待地发芽，最后难逃早夭的命运。当年我乘坐的飞船降落在小镇和被我的父母捡到，这两件事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幸运。” 　　卡尔偏了偏头，而这个动作打破了这两张面孔惊人的相似性，那张更年轻的、同样属于超人的脸生动起来，人们绝对能够区分克拉克和卡尔的不同。 　　“我知道。”他说。 　　—— 　　另一个世界，宇宙之中。 　　“我的老天爷啊……” 　　彼得说，呆呆地看着那些完全就是凭空出现的机器人大发神威，它们能飞，速度很快，力量强大而且每一个都装载了攻击力极强的武器，它们对伊戈的围攻犹如一场战术演习：安静、迅猛、配合默契。 　　“这他妈是什么？”火箭浣熊手中的比它还高大和粗壮的枪落到了地上，“它们从哪儿来的？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厉害的机器人！它们绝对是大型军团的一个小队，我只要看它们的攻击模式就知道。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它们？” 　　“安吉拉用她的项链召唤出来的，”彼得大呼小叫起来，“安吉拉，你要是早能来这么一出，我们哪儿还用得着像兔子一样被伊戈撵着跑！” 　　“我好像见过这些机器人。”卡魔拉若有所思地说，“灭霸在征服那些星球的过程中也不是从无失手，如果我没记错，一些看起来和它们很相似的机器人可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直没有吭声的勇度哈哈大笑起来： 　　“嘿，伙计们，这难道不是我们好好清算一下的时机吗？别管这些机器人到底归谁了，反正是我们谁都惹不起的人物——大家都穷得响叮当，我的屁股后面还有一串跟着讨饭吃的兄弟呢，现在大家都安全了，来来来，我们还是先商量一下彼得该付给我多少钱……” 　　“你在转移话题。”彼得说，他有时候蠢得你恨不得狠狠给他一巴掌，有时候又敏锐得惊人，比如现在，“勇度，你知道这些机器人是谁的？” 　　“呃……”勇度说，“我不知道。” 　　他摆出打死也不松口的架势。 　　安吉拉默默地把项链又放回了衣服里。 　　地球上，阿富汗地区，一场预谋已久的暴动以深夜中的一声枪响拉开了帷幕。 　　“醒醒。”露易丝压低嗓门，动作粗鲁地推醒了托尼和科学家，“起床了，现在是我们逃跑的最佳时机。” 　　他们被关在洞窟里，外面有拿枪的雇佣兵看守大门，洞窟中还有监控器监控他们的一举一动，不过在搞到小零件以后，托尼已经设法让这些监控器只向外传输他预先设定好的东西。 　　尽管如此，向外界呼救依然很困难。 　　天知道这群人是从哪弄到的军火和高科技装备，信号屏蔽器让这一小块区域完全成了一片死地。 　　这会儿隔着厚厚的石壁，他们都能听到那些枪炮的轰鸣和惨叫。托尼和科学家的面孔都有些发白，在这次绑架之前他们可都是没见过血的普通人，别说死人了，恐怕连长相不那么周正的人都没经过几个。 　　反倒是常年出没于高危地区的露易丝显得十分平静，她伏趴在门口，警惕地向外张望了一会儿，头也不回地冲托尼和科学家招了招手。 　　“现在时机正好。”她简单地说，“托尼，穿好装甲、抱好病人，我们走。” 　　“你怎么办？”托尼问，开始拼接那些看起来非常残破的铁皮。 　　露易丝笑了一下，捞起托尼组装的那些小型炸弹和一把手枪插进腰带。 　　“我可是将军的女儿。”她说，“你以为我小时候玩什么玩具，洋娃娃？” 　　与此同时，泽维尔学院。 　　霍华德盯着电脑屏幕，双目炯炯。 　　上面的对话，赫然是代号为“冬日战士”的九头蛇刺客下一次任务的安排。 　　“任务目标：莱克斯．卢瑟。” 　　“噢！这个就……”霍华德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卡尔的男朋友？他怎么得罪九头蛇了？或者九头蛇看上他什么东西了？” 　　怀着满心的好奇，他在记录下冬日战士下次任务的具体时间和位置后，退出被他攻破的九头蛇系统，转而开始入侵莱克斯集团的网络。 　　绝对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思。 　　霍华德就是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人能拿下卡尔．艾尔，好奇莱克斯究竟哪一点吸引了他，而且他本身其实也对莱克斯集团很感兴趣，毕竟这是一个蒸蒸日上的高科技公司，而斯塔克集团因为和莱克斯集团的主攻方向没有太多交叉，所以两家公司还没有过深层次的合作。 　　三个小时后，入侵失败的霍华德拧起了眉。 　　多年来和那些邪恶势力斗智斗勇的经验，让他本能地感觉到莱克斯集团有什么猫腻在里头。 　　—— 　　凌晨时分，强森从自己的酒馆中走了出来。 　　酒馆还在营业，但这个时间点几乎不会再有新客人进门，昨晚的客人则多数都一醉不醒，昏昏沉沉地趴在地面或者桌子上，陷入哥谭市难得的黑甜幻梦。 　　距离那个自称为卡尔的闯入者离开才过去两天，两天前对方彬彬有礼地试图道别的景象却已经在强森的记忆中淡去。 　　他不知道艾布特对那家伙的离开有什么反应，坦诚地说，艾布特是强森极少数觉得完全捉摸不透的人之一。 　　小家伙看起来非常正常，上学、放学，回家的时候带着自己的晚餐，吃完后休息一会儿就做作业，做完作业就预习功课，然后睡觉，好像和过去并无差别。 　　但他的眼睛里藏了什么东西。 　　强森想得太专心，当那道黑色的阴影笼罩下来，他完全没想到对方可能的身份，而是迟钝地抬起头望着头顶。 　　他以为那道影子只是自己的幻觉，低下头准备继续走路时，蝙蝠侠已经悄无声息地看了他许久。 　　“你参与了学校的事故。”哥谭市的黑暗骑士说，嗓音低沉，“我想我能从你这里得到一些问题的答案。” 　　操。强森想。 　　他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那个闯入者要他亲自去救艾布特。 第144章 　　坦白说强森并不非常害怕蝙蝠侠。 　　敬畏的情绪当然是有的，而且伴随着蝙蝠侠对这个城市的掌控不断加深，他的敬畏也愈发浓郁。 　　但害怕？不，不会。 　　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都明白蝙蝠侠为这个罪恶城市所做出的贡献，他带着年轻的男孩，他的助手罗宾保护着这座城市里的居民，他打击邪恶、关押罪犯，虽然有些没有生在哥谭市的人会认为蝙蝠侠的风格太过冷酷和粗暴，可该说什么才好呢？ 　　这里是哥谭。 　　哥谭人从来不期待光明之子。 　　对于这个沉默地将身体隐藏在暗处，正在用普通人理解不了的方式观察自己的一举一动的黑暗骑士，强森感到非常头痛——考验演技的时候来了，他默默思忖着，心知自己决不能暴露“卡尔”的任何消息。 　　如果蝙蝠侠只能找到他的头上，那么就说明蝙蝠侠确实认为他对学校的救援活动做出了非常重要的贡献。 　　“晚上好，蝙蝠侠，你今天的出场方式还是那么让人印象深刻。” 　　强森站直了身体，就像任何一个在深夜里见到蝙蝠侠的、生存于哥谭市的灰色区域的人物一样，边摆出适合迎接攻击的姿势，边彬彬有礼地答话。 　　说完这句话后强森刻意停顿了片刻，然而蝙蝠侠只是一语不发地等待着他。 　　于是他只好叹了口气，放松下来，轻描淡写地理了理自己的皮夹克。 　　“老实说，蝙蝠侠，我真的一点也不愿意蹚你和小丑之间的浑水——我又不是那些被你关进阿克汉姆以后怀恨在心的精神病，也对这个城市的财富不感兴趣。”强森轻轻地叹了口气，无奈地说，“但我有什么办法呢？你也知道，我可爱的艾布特就在那座学校里读书。好吧，他不是我的亲生儿子，你肯定知道这个，我不意外。” 　　强森凝视着前方。 　　在他的臆想中他正和蝙蝠侠对视。他看不见蝙蝠侠的眼睛，这没什么，反正他也不需要知道蝙蝠侠是什么表情。 　　现在是他在被人审讯，所以他抬着头，确保蝙蝠侠能看到他的眼睛。 　　他知道他必须把话说得足够有说服力，否则多疑的黑暗骑士不会相信他的每一个字词。 　　“——可是艾布特还是我的儿子，”强森咬着牙慢慢地说，“从我决定养他的第一天开始他就是我的儿子，不管我们之间有没有血缘关系。我们这样的小人物或许不像你一样无所不能，蝙蝠侠，但得罪我们也绝对没有任何好处。哥谭人总有底牌。” 　　每一个单词都是真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每一种情绪都是真的。 　　欺骗蝙蝠侠？噢得了吧，像强森这样的人，才不会做那种愚蠢的事情。谁也不知道蝙蝠侠有多少底牌，这是个真理，欺骗蝙蝠侠绝对没什么好处。 　　所以他现在要做的事情非常简单，他只需要说真话。 　　当然，是那些经过挑选和排列的真话，是那些强森已经在心中预热了一千遍的真话，是他从学校中将他的小男孩抱出来以后就知道一定会有机会说出口的真话。 　　“卡尔”，那个来自大都会，多管闲事的闯入者，是不是也知道他精通隐藏真相，所以才在这个巨大的城市中挑中了他？ 　　强森不知道。不管他说了什么蝙蝠侠都只是沉默地听着，他甚至不知道蝙蝠侠是否相信他。 　　“如果小丑现在能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会用尽一切手段杀了他，然后把他碎尸万段。”他决定加把火，“难道你不会这么做吗？蝙蝠侠，我注意过你和罗宾的相处，我相信某种程度上说罗宾就像你的儿子一样，难道小丑伤害了你的儿子以后，你不会这么做？” 　　沉默了很久的蝙蝠侠终于开口说话。 　　“离小丑远一点。”他说，“你玩不过他。” 　　可能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黑暗骑士消失在强森的面前。 　　强森后退了一步，感觉汗水湿透了他穿在最里面的T恤，让布料黏糊糊地粘在他的后背上。 　　“半夜三更碰见蝙蝠侠从天而降。哈，真是‘哥谭’。”他嘟哝了一句，又理了理夹克外套，颇有些遗憾地想起来他借给那个闯入者的是他最喜欢的一件夹克衫。 　　因为太喜欢了，他的工作又常常弄脏衣服，强森反而不怎么穿它。 　　孤独堡垒中，卡尔正在克拉克的指导下，喂养一只看起来像是小型霸王龙和巨型兔子的结合生物。 　　这是被克拉克发现的一些已经灭绝或是失去了母星的宇宙物种，他把这些生物养在孤独堡垒里，尽可能地为他们提供一个优良的生存环境。 　　卡尔忽然就笑了起来，是那种有些无奈又有些苦恼的笑容。 　　“嗯？”克拉克惊奇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了？” 　　因为他们有同样的氪星名字“Kal．El”，克拉克并不用“卡尔”称呼卡尔，而是含糊地一笔带过，实在到了非要叫对方不可的时候，他就叫卡尔“男孩”。 　　“我喜欢你这么叫我。”第一次克拉克这么叫的时候卡尔就对他说，“你很可靠，像我理想中的那种父亲。我也喜欢乔纳森和玛莎，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有时候，我真希望我也像你一样被他们收养。” 　　“不，男孩，你不是真的这么想。” 　　“你说得对，我不是真的这么想。”卡尔承认了，“我喜欢我哥哥，我也喜欢我的朋友。尽管他身上有些难以处理的问题，我还是觉得我的男朋友超级可爱。如果我被我的世界里的乔纳森和玛莎收养，那我就一辈子都不可能和这些人见面了。” 　　“呃……”克拉克说。 　　“我真想一直留在这里。”卡尔又说，他看了看克拉克，露出一丝微笑，“我知道我不是真的这么想。但我想告诉你这个。” 　　克拉克明显对卡尔的话有些手足无措，这么多年过去了，作为超人飞过太空时有无数人为他尖叫，可他还是很害羞。 　　“你该回家的。”他最后也只是说，“想想你的亲人，你的朋友，还有你的男朋友。想想那些使你成为你和令你一直努力奋斗的存在，想想你最渴望成为的那种人，男孩，你还年轻，我和你一个年纪的时候，还在环游世界，苦恼着自己究竟是谁。” 　　“以及最后会成为谁。”卡尔说。 　　他又重复了一遍那句话，那句语焉不详的话：“我知道。” 　　他所有的高尚行为和所有的自责犹豫都因此而起。 　　现在正是一个极昼，阳光透过半透明的冰晶照射进孤独堡垒，克拉克垂下眼睛，温柔地抚摸着那些同他一样失去了一切的生灵。 　　这一幕卡尔曾见过无数次，可只有此刻，克拉克就在他的面前，光芒中，他具体到用卡尔任何言论都无法说服自己这是一场幻觉。 　　“我有一个朋友——我都不知道他算不算我的朋友，因为他很讨厌超级英雄那一套，他觉得与人为善是蠢货才会做的事情，用来弥补他们的愚蠢——他建议我去其他世界看看，因为见过越多的平行世界，我越能意识到自己的独一无二。”卡尔说，他笑起来，“我独一无二。这大概是瑞克对我说过的，最近似于称赞的话。” 　　克拉克抬起头，若有所感，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但卡尔已经率先拥抱了他。 　　“再见。”卡尔说，亲昵地拍了拍克拉克的背，“再见，朋友。” 　　克拉克抬起手想要回抱住卡尔，但就在他抬起手臂的那一刻，卡尔的身影在他的怀中隐去了。 　　“再见，男孩。” 　　他最后只好对着空无一物的前方说。 　　阳光明媚极了，别的小动物蹭了过来，用头顶着他垂落下来的手，克拉克收回凝视前方的视线，摸了摸它柔软的皮毛。 　　他又听见了呼救的声音。 　　“好啦，我该走了。”他说，“毕竟——这是超人的工作。” 　　对于穿越平行世界这件事，卡尔也算是有不少的经验了。 　　疼痛和身体被撕裂成碎片又被重新拼接的感觉永远是必不可少的部分，在那些过程里，卡尔时常能感觉到某些暴动的力量藏在平行世界和平行世界之间的缝隙里，而他通过的时候，那些力量被引导着和他的身体融合在一起。 　　他仿佛无师自通了很多和平行世界有关的东西，那些关于定位不同世界的经验，包括该如何在浩如烟海的世界中选择某个特殊的时间点。 　　都是非常有用的技巧。 　　如果它们不是硬生生地钻进他的骨血，学习它们的时候不是那么痒痛交织就更好了…… 　　一阵古怪的压力从四面八法袭来，卡尔深吸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他出现在他离开前身处的地方，他的卧室里。 　　窗户开着，窗帘轻轻飘荡。房间中的空气十分清澈，客厅中，拉奥的呼吸十分平稳，卡尔还不知道他离开了自己的世界几天，大概亚历山大说了什么安抚了拉奥，让他还镇定地待在房间里工作。 　　希望我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没发生什么大事，卡尔想。 　　宇宙里，彼得得意洋洋地吹了一声口哨：“我们把勇度甩掉了！哈哈！我是全宇宙最厉害的驾驶员！” 　　阿富汗地区，已经带着科学家逃出生天，正焦躁地等待着断后的露易丝的托尼咬着牙：“这疯女人，怎么还没到。” 　　哥谭市，迪克正在蝙蝠洞中从蝙蝠侠身上学习格斗的技巧。 　　卡尔：“……洛．拉莫！给我过来！” 第145章 　　卡尔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 　　他只是离开了一小会儿，就那么几天。好吧，他这会儿整个人都还沉浸在跨越位面的后遗症中，具体来说就是他对时间和空间的认识变得有些杂乱，那些原子和分子的轨迹在他的眼中乱成一团，卡尔要费上很大的力气才能把它们梳理通顺。 　　在这样的状态下，卡尔不太清楚他的世界里到底过去了多久。也许不是几天，也许有一周左右，可能有将近两周那么长时间，可是绝对的，他离开自己的世界最多也就两周—— 　　这个世界怎么忽然之间就天翻地覆了？ 　　认真的？所有事情都赶在他不在自己的世界里的时候发生？ 　　简直像是一个充满了恶意的玩笑。 　　或者是荒诞得太过分，以至于给人黑色幽默之感的剧本。 　　我的现实世界本身就是一个故事，卡尔想，这么多年以来他头一次切身实际的想到这个问题，但这个念头仅仅只在他的脑子中一闪而过，因为去辩驳现实世界是真是假、探究世上是否真的有一条无可抵抗的命运这两件事，并不是他现在需要做的工作。 　　那也不是超人的工作。 　　那不是任何人——好吧，可能是属于尼欧的工作。 　　毕竟他的世界里，每个人的意识都在巨大的虚拟世界中生活，而这些人的身体都被储存在保养仓中，以其自身的生物电能为这个虚拟世界的主机供电。 　　人们从出生到死亡都在繁华的虚拟世界中度过，“虚假”的才是真实，“真实”的才是虚假。 　　可真实和虚假的界线非得要这么清晰吗？如果一个人从生到死都生活在虚假之中，那对这个人来说，虚假的世界好像也和真实的世界没什么两样了。 　　有时候人们拼尽全力试图挣脱虚假，试图触摸真实，本质上是因为“假的总有一天会被拆穿”的观念，和他们对这个虚假的世界到底满不满意没有关系。 　　可真实的世界……其实并不会比虚假的那个世界美妙多少。 　　甚至真实的世界很有可能比虚假的世界更糟。 　　“啊，小男孩生气了。”洛轻飘飘地说。 　　她坐在亚历山大的办公桌上，悠哉地翘着腿。阳光顺着她美好的腿部曲线滑下去，如果这是一部电影，导演一定会给这双腿一个全景长镜头，实际上这个世界也确实有那么一个展示她魅力的长镜头——就在那部已经拍了一大半的电影《特工卡特》里。 　　考虑到她不仅是这部电影的主演，导演这一职位同样由她担任，不得不说，这女人真是自恋得厉害。 　　亚历山大坐在办公桌后面处理工作，视近在咫尺的长腿和美人于无物。 　　他永远有无穷无尽的工作。 　　那条束缚着洛．拉莫的蓝色锁链已经被取了下来，因为亚历山大和洛都清楚，只要卡尔回来，她就不会试图逃跑。 　　“莫拉小姐。”他说，并不知道卡尔给了她一个新的名字。他彬彬有礼，一如他和洛的初见，“我想是时候回去处理你弄出来的烂摊子了。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我想，卡尔有很多话要对你说。” 　　“我可不这么认为。”洛反驳道，“我没犯什么错，我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疯机器，测试的具体内容和效果都是随机的。” 　　“世上没有‘随机’这回事。每一件事的发生都有其规律。” 　　“但我们无法了解命运，所以说到底，把它当成随机事件也未尝不可。”洛说。 　　亚历山大终于抬起头，他看着洛，蓝眼睛里的波澜温柔似水。 　　总是这样，洛想，总是这样冷酷和傲慢，神色却让人不忍心苛责。 　　“你该走了。”亚历山大说。 　　卡尔不知道自己等待那个神秘的魔法师究竟等了多久。 　　时间和空间正在逐渐复原，在此过程中他也没有忘记聆听遥远的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 　　星爵那边的事情好像已经被处理好了，伊戈死亡，勇度活了下去，银河护卫队照样开着破破烂烂的宇宙飞船在太空中飞来飞去，有时候做些好事，有时候做些坏事，听他们的吵吵闹闹的言谈，安吉拉在这场战斗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这一点卡尔没有预料到。 　　虽然他把安吉拉送过去的时候，确实存在着如果他们遇上麻烦，他能够借口安吉拉受他们照顾过去帮忙的念头，从这个程度上说安吉拉也参与到银河护卫队和伊戈的对战，可他没有想到安吉拉会同意把自己的力量借给彼得。 　　他遥遥看向安吉拉，心想着看起来他们真的成了朋友……安吉拉在银河护卫队这个搞笑队伍中也活泼起来了，她的话还是不多，但明显过得相当不错。 　　阿富汗那边发生的事情相比较起来就要惨烈很多，托尼、露易丝和另一个被绑架的科学家都没有受太多的伤，他们在动乱里尽量不动声色地撤退。 　　科学家还生着病所以由穿着装甲的托尼照顾，露易丝带着其他武器断后。 　　这三个人初次配合的成果几乎能用惊艳这个词来夸奖，卡尔听着托尼和露易丝在枪炮声中对喷，基本都是一些“你怎么怎么晚才来”“要不是你我早就自己一个人逃出去了”中夹杂着脏话的对喷。 　　露易丝比托尼会骂人，不仅是那些高超的讽刺技巧，她比托尼知道更多的下流俚语和龌蹉暗喻——我可一点也不吃惊，卡尔想。 　　他通过眼镜翻阅着最近几天里发生在托尼和露易丝身上的事情。 　　阿富汗地区的混乱趋势从数年前起就已经形成了，只是在霍华德和玛利亚出事以前，驻扎阿富汗的各国势力和各个组织一直都保持着微妙的平衡，而斯塔克夫妻的死亡打破了这样的平衡。 　　顶级的军火制造家和顶级的商人对世界局势的影响都是巨大的，而霍华德将这两个身份合二为一，不夸张地说，他们的死打破了全世界辛苦维持了数年的大体和平的状态。 　　卡尔知道露易丝一直都在关注阿富汗的情况，他也知道这个女人有多么旺盛的求知欲，心怀多么傲慢的正义感，以及她那疯狂到无可救药的勇气。 　　他知道她追逐痛苦、悲剧、死亡和那些事件背后的真相，就像饥饿的豺狼追逐已经奄奄一息的猎物，不管她离开那些危险的战场多久，总有一天她会回去。 　　果然她回去了，和他猜测的一样。 　　托尼被人绑架之前她就在邻近的军事基地中做采访，托尼被绑架后，她第一时间在消息还在被封锁状态的情况下推测出了真相，并且英勇无畏，或者说愚蠢透顶地想办法跟了过去。 　　——又是我没有预料到的事情，卡尔想。 　　他设法让托尼和露易丝熟悉起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原本是觉得，托尼一直都是个行走的新闻生产仪，做人做事都太过肆无忌惮，露易丝或许能够帮助他学习与人相处。 　　但那是在托尼成为钢铁侠之后。 　　还没成为钢铁侠的托尼……卡尔觉得他不和露易丝打起来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他没有想到露易丝竟然在得知托尼被绑架以后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虽然老实说，他觉得露易丝想搞到手大新闻的成分居多，但救助托尼大概也在她的行动原因上占据了一个小小的位置。 　　否则她不会主动撞进那些恐怖分子的手中。 　　回到自己的世界后最让卡尔觉得不知是喜是悲的，就是迪克．格雷森的事情。 　　一代罗宾，蝙蝠家族中性格最乐天活泼的那个；未来属于布鲁海文的夜翼，穿着自己最后一场演出时的表演服改装而成的蓝色制服的小鸟儿。 　　他错过了罗宾的最后一场演出。 　　也错过了救下迪克的父母的机会。 　　卡尔其实也想过要不要做些更未雨绸缪的事情，像是让亚历山大专门分出一部分盯着格雷森家族，在约翰和玛丽受到黑帮威胁的时候干脆利落地解决那些大麻烦之类的。 　　但最后他放弃了。 　　他一直都很注意在救援活动中不触及到某些“自由权”，因为现实是，对他来说哪怕统治全球都不是难题，而一旦他真的这么做，他会保证，从此以后世上再无战争，再不会有幼儿失去父母，老人流离失所。 　　只是他不能这么做。 　　他要时时刻刻抑制自己，忍受那些痛苦的声音，坐视灾难在无辜者的身上降临。 　　因为世界和宇宙的本质就是混乱的，从来没有正义，从来没有邪恶，没有人一出生就该做什么，没有人承担着某种责任。人们只是诞生，生活，然后死去，周而复始，像是太阳东升西落，而在此之间发生的任何事情都毫无意义。 　　老天，卡尔想，这些真像是瑞克会说的话。 　　洛轻盈地从空间门里走出来，落到卡尔身边的时候，卡尔已经打开了电脑，正在看工作人员发进他邮箱的，关于新电影《特工卡特》和《美国队长》的拍摄进度。 　　“噢，”她发出有些诧异的喉音，“亲爱的，你看起来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生气。” 　　“我没生气啊。”卡尔说，冲着洛甜蜜地微笑了一下，“和我讲讲你拍的那两部电影。” 　　彼得和卡魔拉在宇宙中拌着嘴，勇度驾驶着飞船飞到别处休养生息；托尼、露易丝带着科学家在沙漠中跋涉，他们已经将自己的具体坐标发给了军方，接他们回家的直升机已经飞到了他们的头顶；迪克在蝙蝠洞中利用绳索和勾爪荡来荡去，身姿优雅，笑声畅快。 　　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但他还是忍不住为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微笑起来。 第146章 　　“他是那种你一眼就能看懂的人。”很多年前亚历山大对洛说过，“天真，活泼，体贴又温柔。你从他身上看不到威胁性和攻击性，他是那种擅长原谅更甚于仇恨的人。” 　　那时候洛怎么回答来着？ 　　她就像任何一个睚眦必较、性格暴烈的女人那样，说：“听起来很无聊。” 　　亚历山大对此毫无反驳，只是用那双还不那么像人类的眼睛凝视着洛：“时间到了。你的力量我会交给卡尔，他会认真呵护、小心使用。你有我的保证。” 　　虽然不那么符合实际，但小男孩确实像疯机器保证的那样没有滥用她的力量——他根本就无法使用魔法，与此同时，他又对魔法毫无免疫力，因此她的力量在他的身体里不断循环和积累，仅仅是形成了一个强有力的护盾，帮助他抵抗了其他的魔法攻击。 　　洛没说电影的事情，尽管她觉得拍电影还挺有意思的。 　　“你知道吗，小男孩，亚历山大夺走我的力量以后我简直要气疯了。”她说，“失去力量的第一个两百年，我发誓找到他之后要将他的每一具身体都粉碎；失去了力量的第二个两百年，我发誓要杀死所有和他有关的生灵；失去力量的第三个两百年，我决心找到他的每一个意识触角然后将它们碾碎成微粒；而在第四百年——” 　　“你决定原谅他？”卡尔好奇地插嘴道。 　　“不，小可爱，当然不。”洛发出一声冷笑，“我只是没有那么恨他了，亲爱的，他抽掉我的力量，让我在和兄弟姐妹的战争里输掉了一切，我的造物，我的王国，我的眷民，我的儿女。” 　　“噢。”卡尔眨了眨眼睛，忽然之间不确定洛到底是个什么来路了。 　　王国，眷民，儿女，这些都好理解。 　　可是造物？那可不是一般的魔法师能够使用的词汇。 　　对，她说过她是一个神……她还透露过她来自其他位面……她隐晦地暗示他倒着读她的名字……奇怪，这些设定明明很熟悉，但卡尔就是想不起来他从哪里看到过类似的东西。 　　最后他放弃了，反正这不重要，他见过太多的平行世界，普通人在不同位面的同位体很好辨认，但巨大的变故能够让人体自然散发出来的那种七彩光泽发生改变，比如一个变种人如果在另一个世界里没有被激活变种能力，卡尔就很难将不同世界的同一个人联系起来。 　　性别的改变也会造成一定程度上的差异。 　　洛意识到卡尔走神了，但她并不在意：“我永远不会原谅那台疯掉的机器，亲爱的，不过我没有最开始那么生气了。时间是个重要原因，时间确实会让人冷静下来，不过最重要的是你——他为我带来了你。” 　　卡尔还坐在床上，仰着头注视着洛，而洛在他的面前停了下来，弯下腰，用手指托住卡尔的下巴。 　　她爱怜的眼神在卡尔的面孔上轻轻游移。 　　千年前她对亚历山大发誓：“我会杀了他！” 　　“你不会。”那台疯机器说，“我花费了大量的时间进行计算，每一个结果里你都下不了手。你会爱他，远超过爱你的任何一个儿女。” 　　千年前洛冷笑着说：“因为他是个傻乎乎的、无辜的小男孩？” 　　“你已经对他产生好奇了，非常好，这是个绝佳的开始。”亚历山大回答，“但这不是原因。真正的原因是，无论你认为你有多了解他，每一天，他都给你更多的惊喜。” 　　洛的眼神说明她已经陷入了回忆，他们保持了这个姿势很长时间，长到卡尔开始觉得不适。 　　“呃……”卡尔说，他轻微地向后瑟缩了一下，“我现在有男朋友了，这样不好，洛，莱克西占有欲超强的，你这样会让他生气。” 　　“噢别提他，我不喜欢你的莱克西。”洛说，她直起身，同时也自然而然地垂下了放在卡尔面颊上的手指，“有那么多人可以选，为什么你偏要喜欢一个……‘心里充满了毁灭欲的自恋狂’？更别说他还特别痛恨你的另一个身份。” 　　“痛恨？你真的这么认为？” 　　卡尔露出一个得意洋洋的笑容。 　　“停下你的炫耀，小男孩。你有双重身份，你用这两个身份勾引你的男友；而你的男友呢，他竟然同时爱上这两个身份，虽然表现形式不同。”洛不爽地双手抱胸道，“你们都有什么破毛病？嗯？” 　　茉西觉得他永远都搞不懂她老板究竟有什么毛病了。 　　是的，超人真正出现在大众面前之前他就开始持续不断地关注对方的一举一动，这点还能暂且用“抢占先机”来形容，毕竟对抗一个过分强大的敌人是需要长时间进行资料的收集和分析的；设计飞机事件，让超人暴露在大众面前，这件事也没什么奇怪之处，毕竟敌人从暗处转向明处更有利于未来的行动。 　　但是老板对超人的关注实在是多到古怪的地步了，他简直什么都想知道，什么都想了解——只要事关超人。 　　而且在超人出现在人们眼中之后，他面对那铺天盖地的头条，那满屏幕满世界的超人插图时的反应也很一言难尽。 　　说是开心吧，有一点，可不多，反而显得异常愤怒。 　　不仅仅是那种“你们居然这么崇拜他”的愤怒，茉西猜测老板在让超人现世之前就已经大致猜到了这样的情况，毕竟扪心自问，谁能不爱超人？ 　　老板的愤怒，在茉西看来，更类似于一种私有物被展示和曝光在大众面前的愤怒。 　　最开始这种猜测出现的时候她简直要被自己的脑洞吓死，老板是谁？莱克斯．卢瑟，刚成年没多久就以一己之力令一个庞大而垂死的公司起死回生的企业家，而这个身份基本上可以解释他的性格属性里最黑暗的那一部分：疯狂且多智，自负且冷酷。 　　他是顶尖的科学家，他是有礼的阴谋论者，他是体贴的慈善人士，他是绝佳的骗子。 　　而她的想象，简直让老板变成了一个……呃，傻乎乎的小男孩？自闭症患者？不懂得怎么正常表达爱慕情绪的青少年？ 　　不管怎么说这个猜测都和老板本人展示出来的形象相悖。 　　而且老板在他的小男朋友面前表现得还挺正常的嘛，虽然他只会不停地给钱、买东西、送礼物，但明显他是明白“爱他就要为他付出”这个基本道理的。 　　所以这个惊悚的想法出现后没几秒，就被茉西揉吧揉吧成一团，塞进了脑内垃圾箱中。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茉西都没有兴起过类似的想法，因为老板和艾尔先生越走越近越走越近，两个人只要站在一起就随时随地都在调情，一周半以前他们终于确定了关系。 　　确定关系是茉西猜的。 　　不过八成就是事实。 　　他们在脸书上的互动和各自填选的个人信息有古怪，两个人的状态最开始都是“约会中”，然后在几乎同一时间里被改成了“热恋中”。 　　到现在都还没有人把状态更改和他们在一起联系起来，大概是因为老板和艾尔先生还没有在任何公开场合同框过。 　　绝大多数人对艾尔先生的印象里都有好人缘这一项，老板和小男朋友的互动说暧昧确实是很暧昧，但茉西知道有不少直男因为太直了，偶尔也会有超基的互动和对话，所以一般情况下，大众还是不会看到类似的互动就认为老板和艾尔先生在一起了。 　　某些特殊群体例外，但就连这些特殊群体都不怎么觉得老板和艾尔先生很配，就是因为老板和他小男朋友从来没有在公众面前同框过。 　　这一点也暂且不说了，因为这部分和茉西的感叹没有太大干系。 　　真的让茉西又一次——注意，又一次读重音——觉得看不懂老板想法的，就是现在发生的事情。 　　刚确定关系的男朋友已经一周半没有联系老板了，可老板居然不仅毫无意见，也没有主动联系自己刚确定关系正应该如胶似漆（尽管他们平时就已经非常如胶似漆了）的男友，还更关心已经一周半没有进行活动的超人？！ 　　艾尔先生没有主动联系老板倒是没有太让茉西觉得吃惊。 　　可能是因为，在她的印象里，艾尔先生就是那种满世界都是好朋友，尽管从来都不工作，但时间都被朋友们占用了的那种人。 　　“……这是个非常严重的问题，茉西，我非常、极其确定超人在这一周半的时间里没有出现在地球上的任何一个角落，卫星也没有拍摄到他离开地球飞往太空的任何痕迹。”莱克斯的声音打断了茉西的出神，“我要你暂停手上的工作，马上调集资源，集中搜索超人的行踪——找到他！不惜一切代价！” 　　在这之前老板还说了一大通话，不过茉西没有认真听。 　　反正肯定都是一些“超人到底在哪里在干什么我为什么找不到他”的牢骚，要不然就是“必须要对抗超人”的一堆理论，茉西都听腻了。 　　不好意思，但现在茉西已经有些糊涂了。 　　毕竟她平时工作就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时间关心正常人的恋爱，她已经有些分不清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老板这个人太有毒，还是大家谈恋爱都这么不走心？ 第147章 　　不管怎么在心里疯狂吐槽老板的行为举动，茉西对莱克斯的忠诚都是毫无动摇的。 　　老板既然说了集中一切力量寻找超人的行踪，她就利落地答应下来，开始在心中默默思忖着需要调集哪些实验室和对超人有一定了解的科学家接下这项任务。 　　确定老板没有别的吩咐以后，她踩着高跟鞋摇曳生姿地离开了莱克斯位于顶楼的办公室。 　　噔噔的脚步声清脆地由近及远，空荡的房间中回音逐渐断绝，归于沉寂。 　　莱克斯站在玻璃窗前他一贯喜爱的那个位置上，注视着这座美丽的城市陷入了沉思。 　　他自然是不知道自己最近的举动被他信任的属下在心中疯狂吐槽了一通的，不过就算知道了，按照他的秉性，大概也只会不以为意地耸一耸肩，然后就将这件小事丢到脑后。 　　超人当然是他重点关注的对象，这一点不需要再有多余的疑问。 　　这么多年里他从未有一天放弃过对超人的研究，他将杀死超人作为最高理想，坚定不移，绝对没有改变这一目标的可能。 　　某些庸碌之人可能无法理解他对那个在天空中飞来飞去的外星人的警惕和敌意，那并非意料之外的事情。 　　人和人是不同的，这一点莱克斯在尚且年幼的时候就已经知晓，有些人表面光鲜，被敬为慈善家，回到家中后却显示出暴君般的行径；而有些人，生来就具有不同寻常的智慧，注定要带领全人类开启新的未来。 　　——超人阻拦了这样的未来。超人挡住了他为人类做贡献的道路。 　　所有错误都应该归于超人。 　　而在拥有超人那样毫无致命弱点的存在面前，无论他表现得有多谨慎和小心都不过分。他研究超人的一言一行，注视着超人的每一个异常举动，他蛰伏在暗处，清楚总有一天他能够得偿所愿。 　　至于他亲爱的卡尔？ 　　噢，那是个既热情又羞怯的小男孩，有时候明亮热切，有时候又显示出不善交际的羞涩。 　　莱克斯很爱卡尔，他从未怀疑过这一点，就像他从未怀疑过他对超人刻骨的仇恨。只是他觉得卡尔不需要太过专注的凝视和关心，毕竟卡尔和超人完全不同——他不可能用对待敌人的态度去对待他的男朋友对吧？ 　　所以这段时间里他其实根本不像是他表现出来得那么从容不迫，完全对卡尔对他的回避无动于衷的样子。 　　他只是觉得，他要给卡尔一点时间，让卡尔接受他们已经正式在一起这件事。 　　谁叫卡尔是个……连开个宴会，都要先花点时间去“隐居”，调整自己的状态，然后才能将自己暴露在众人眼前的人呢？ 　　是的，在对待卡尔的态度上，莱克斯肯定不至于像他研究超人那样将对方的每一个行动每一个小动作都记录下来，然后放到显微镜下面研究每一个细节，但一点轻微的调查和研究还是会有的。 　　而根据他的研究，每当卡尔遇到某些难以拒绝的重大事件，他就会忍不住自己一个人躲起来。 　　更年幼时的资料不好找暂且不谈，从他十八岁时的那场宴会算起，开展宴会前卡尔一直处于神隐状态；他的父母出事后，连续两年，卡尔除了被斯塔克父子拉出门以外几乎足不出户；二十岁那年，开展宴会前卡尔的情况更不用说了，他的一举一动都透露出拒绝同外界进行交流的含义。 　　所以莱克斯在对待卡尔的问题上总是很有耐心，或者从某种程度上讲，他也许对卡尔有耐心得过了头。 　　但现在他的耐心也要告罄了。两周时间，这是他最开始的时候为自己定下的标准，他能够容忍卡尔“失联”两周时间，也愿意给卡尔两周时间调整心情，可更多就不行了。 　　实际上他现在已经开始感到焦躁，倒不是因为距离他在心中设定的那个时间线越来越近，而是因为卡尔自从回到家里，就再也没有踏出过家门一步。 　　他连自家庄园都不想多走几步。 　　那么事情就变得有些严重了。 　　莱克斯已经开始思索要找个什么理由主动联系卡尔了，作为新出炉的男朋友他本来是不需要找理由的，联系男朋友是他的正当权利，可考虑到卡尔小小的心理问题，或许找一个理由能让卡尔不那么紧张。 　　刚回到自己的世界的卡尔当然不知道莱克斯对他的情况展开了这么丰富，而且还颇有说服力的想象——其实也不算是想象，卡尔．艾尔的人设就是这样的，性格并不内向，但对社交和曝光自己有一定程度的厌恶和恐惧。 　　他第一时间关注了朋友们的情况，确定大家都还活得好好的之后，才打算了解一下他的新晋男友最近做了些什么事情。 　　请谅解，他当然很爱莱克西，可不管怎么说莱克西在他心里都属于不会轻易出事，就算出事也能轻而易举地把那些试图坑他的人坑到吐血的人物。 　　而他的朋友们呢？简直没一个给他省心的。 　　他才走开那么一小会儿，就一个个的都搞出大事来。 　　亚历山大已经非常贴心地将他离开这段时间里国际上发生的大事做了一个归纳和总结，梳理了一下大小势力的活跃程度和范围，其中代表“九头蛇”和“莱克斯”的两条线最是粗壮和四通八达，卡尔一眼扫过去，这两方基本上参与了所有大事件。 　　不过九头蛇的重点放在美帝国内，而莱克斯的重点都放在国外。 　　九头蛇满世界搅混水作死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卡尔看了几眼，确定霍华德和玛利亚在持续跟进就不再过多关注，而是更多地查看起莱克西都做了些什么坏事。 　　向开战的双方售卖武器和防护用具。 　　还不算离谱，托尼也没少干这样的事情，战争财向来是最好发的。这种事谈不上正邪和对错，基本上，只要遵循了相关法律，没有主动进行武器走私或者售卖一些不符合规定的武器，卡尔就没有太大的意见。 　　在阿富汗事件背后推波助澜。 　　这就让卡尔很不愉快了，更别说莱克斯还在暗地里资助某些不太美好的势力，不断发出指示，力图让那个本来就很混乱的环境变得更混乱一些——其实那些势力背后的政治家都是这么干的，美帝军方，俄国军方，大英政府，谁也别说谁龌蹉，反正都是一路货色，洗不白的。 　　所以这一点卡尔也不打算特别放在心上，尽管他确实非常不喜欢莱克西的手段。 　　时间再过去一点以后他可以试着影响一下莱克西的手法，不过现在，卡尔觉得他保持表面上一无所知的状态就很好。 　　除了这两点以外，莱克西就没做什么坏事了，相反的，他还非常积极地参与了许多国际慈善活动，可以说是狠狠地撒了一大笔钱出去。 　　尽管他在满世界飞来飞去地现身于各种公开场合，和大人物大量握手合照之后，总是会悄悄地到他在那个国家设置的实验室中呆上那么一整夜或是几个钟头，但莱克西针对超人的行动只要不涉及无辜，卡尔就不觉得那是一种坏事。 　　……总体情况和卡尔预想的差不多，超人隐藏着没有出没时，莱克西还算是沉得住气。 　　现在超人还不到出场的最佳时机，不过，是时候去找被卡尔．艾尔放置的男友了。 　　于是就在莱克斯快要坐不住的这天，他接到了卡尔的电话。 　　“莱克西？”卡尔的声音在电话的另一端响起，仿佛有些模糊和失真，“莱克西！你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不来找我？” 　　“蜜糖，原谅我的恐慌。”莱克斯轻柔地回答说，“你那么慢热和温柔，我老是在担心我的急切和贪心会让你受到惊吓。每一天我都在思念你，卡尔，我只是不知道你的想法。你后悔了吗？你想要退缩了吗？你确定你爱我吗？” 　　骗子，卡尔想，口里说得好听，我要是敢退缩，你是不是下一秒就要杀到我家继续我们上次没做完的事情了？ 　　虽然肯定不会发生……但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你开窗。”卡尔说。 　　他避开了莱克斯的所有提问，这一点让莱克斯非常不快。 　　但莱克斯没说什么，而是若有所觉地抬起了头，大都会的天空碧蓝如洗，莱克斯集团总部就是这座城市里最高的建筑，从他的办公室往外看，能看到整个城市最美的天空。 　　一架直升机从巨大的透明玻璃窗外掠过，机舱的大门开着。 　　莱克斯手里还握着手机，他扬起头看向那架直升机，阳光刺入他的瞳孔，好几分钟后他才意识到卡尔就坐在直升机里面，西装外套和头发都被狂风吹得一阵乱舞。 　　“开窗呀你，莱克西，你又看我看呆了吗？”卡尔笑个不停，催促道，“快开窗，我要进来了。” 　　直升机升降点在另一个方向，根本不需要开窗——这句话涌上喉咙，但卡尔笑得明亮又英俊，令人不忍纠正他的错误。 　　他打开了窗户。 　　轰鸣声随着狂风一齐撞入了莱克斯的耳膜，直升机越来越接近落地窗，最终悬停在窗外，这架势不像是要直接从窗子降落进房间，反而像是—— 　　莱克斯来不及思索，一个健步冲了过去。 　　卡尔从机舱中一跃而下。 　　大风吹鼓起他的西装外套，让它变成一个滑稽的斗篷，他的双臂惬意地展开了，双脚在半空中轻轻错开，动作矫健而优美。 　　莱克斯已经冲到了卡尔的身前，而卡尔的双脚也已经落地。 　　直升机完成任务后便毫不迟疑地提拉起了自己，带着螺旋桨的声音轰隆隆地远去，莱克斯气急败坏的声音统治了整个大厅： 　　“卡尔．艾尔！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呀。” 　　卡尔垂眼看着莱克斯，露出一丝甜蜜的微笑。 　　“你根本……” 　　莱克斯张口就是反驳，他气得厉害，一边说一边逼近卡尔，而卡尔不闪不躲，含着笑看着莱克斯撞到他的胸前。 　　那些责备的话没有机会说尽了，因为卡尔轻轻压低了头。 　　他们的嘴唇碰到了一起。 第148章 　　卡尔觉得他不知道从哪儿看来的某句话很有道理。 　　男朋友生气了怎么办？ 　　亲他。 　　要是气得好像还挺厉害的怎么办？ 　　一直亲他。 　　所以这是一个分量十足的，外人看到以后绝对会脸红心跳，害羞得忍不住眼神躲闪却又想看更多的吻。 　　莱克斯尝起来还是和上次一样如蜂蜜般粘稠丰美，不过这次还带着一点香槟味，卡尔来这里之前，他大概一边沉思着关乎一座城市的未来的大项目，一边自酌自饮。 　　卡尔吻上去的时候他只是愣了短短的一瞬间，然后就毫不犹豫地张开嘴唇，热情地将舌头缠了过来。 　　“……别以为这样就行了。”亲吻的间隙里莱克斯轻声说，“你以为我这么好说话吗？嗯？我一直都知道你做事不太讲究章法，但是……今天的事情还是太过分了。你知道这样有多危险吗？” 　　卡尔就嗤嗤地笑，笑的同时他还不忘记把莱克斯拥在双臂之间，趁着莱克斯挣脱他的嘴唇说话的机会，若有若无地轻轻撕咬莱克斯的耳垂。 　　“我知道，莱克西，但这点危险算什么呢？你就是我遇到的最危险的事情。”他在莱克斯的耳边低声说，语调如同许下一个诺言，或者倾述一个秘密，“你又危险又迷人。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也只想死在你的手里。” 　　“说什么傻话，蜜糖，我们绝对不可能站到彼此的对立面去。”莱克斯说。 　　他微微地笑了一下，仰起头凝视着卡尔的面孔，用手指抚摸了一会儿卡尔的下巴，动作温柔得像是小女孩在把玩自己的长发。 　　“你不生气了？”卡尔问。 　　他握住莱克斯的手指，将他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一口。 　　嘴唇接触到另一个人的手指骨节的感觉非常奇妙，像是贴近了什么又柔软又坚硬的东西。 　　卡尔又亲了莱克斯的手指一下。 　　“我就是对你生不起气来，蜜糖，我一见你就觉得心情愉快。”莱克斯把另一只手放到卡尔的手背上拍了拍，“但以后别这么做了，这样太危险了，蜜糖。” 　　“可是我不害怕。”卡尔带着一点故意去惹怒莱克斯的成分说，“就算我从这里摔下去了，我想超人会接住我的。” 　　超人这个词绝对是莱克斯的痛脚，几乎这句话才说到一半，卡尔就能感觉到莱克斯的眼神变得冰冷了——尽管那些冰冷残酷而且令人不快的东西飞快地隐没在那双碧绿的瞳孔之中。 　　“我以为你不喜欢超人。”莱克斯说。 　　他的手还被卡尔握在手中，他们之间的气氛还是那么温柔暧昧，可某些蕴含着不安和焦躁的空气静静地围拢过来，让他们之间燃烧得愈发猛烈的火焰委委屈屈地缩小了许多。 　　卡尔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莱克斯的感情转变。 　　“我确实不喜欢他，莱克西，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你明知道他是不可信任的，但你还是很想信任他——这样的心情。”他说，主动松开了莱克斯的手，转身走向了莱克斯的办公桌，“我们不说这些了，莱克西，你最近都在做什么？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以为你不想我来。你不是更喜欢一个人呆着吗？” 　　“是。你说得对。”卡尔说，“有时候我不想见任何人，可是我又很想要你来。我想要你过来。” 　　“是我考虑不周。”莱克斯痛快地承认了这个不属于他的错误。 　　卡尔偏过头冲他笑了。 　　老实说卡尔还真没想好到莱克斯这里来要做什么，他只是从平行世界回来以后想要见到莱克西而已。 　　显然他没能选一个好的时机，平时不管是他还是莱克斯都没有多少工作，但近段时间里紧张的世界局势让莱克斯需要亲自处理的事情大幅度增加，茉西已经带着文件进进出出这间办公室了好几次，每一次都目不斜视地尽可能地无视正冲她微笑的卡尔。 　　“茉西好像有些不喜欢我。”卡尔对莱克斯说。 　　“没有这回事，蜜糖，她只是不敢和老板的男朋友调情。” 　　“什么？”卡尔的反应非常快，顿时叫屈起来，“我没有和她调情！” 　　“你要我说什么才好呢，蜜糖？长着像你这样的漂亮脸蛋，任何女人看你的时候都会心猿意马。”莱克斯刷刷刷地签着字，一点也不避讳和他肩并着肩坐在宽大的椅子上的卡尔看到那些文件，“她会想要和你调情，而她不敢在我面前有这样的念头。” 　　如果茉西在场，她会在心中抗议说根本没有这回事。 　　她承认艾尔先生非常英俊，脾气也讨人喜欢，但她不敢看艾尔先生，完全是因为害怕多看他们几眼之后被他们之间那种神奇的气氛给闪瞎。 　　有谁会在看到老板和老板的小男朋友的相处之后，还觉得自己能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调情？ 　　反正茉西绝对没有这个自信。 　　她心中的吐槽欲已经快要突破天际，偏偏碍于老板的威严和出神入化的手段不敢和别人吐露半分，茉西觉得再这么把话堵在心里，她都要憋出病来了。 　　世界上最残酷的事情之一是什么？是你亲眼看见你老板，一个年轻有为的总裁，和隔壁公司帅得能靠脸混娱乐圈靠身材混艺术圈的总裁在一起了，而所有人竟然都被蒙在鼓里。 　　真相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今天的茉西小姐依然在心里委屈不已，并决定总有一天她要把这件事捅出去。 　　光明正大地捅出去她当然不敢，可是……总有办法的对不对？ 　　比如，某些国际级的、隐蔽性非常高的论坛？ 　　“无聊了吗？”莱克斯说，随手将文件全都合拢，“剩下的都是可做可不做的事情了。我们出去走走？” 　　“我不想出去走走，”卡尔把脸靠在莱克斯的肩膀上，“一出门就有人盯着我看，根本就不好玩。” 　　大都会的白天总是很长，时间也还早，太阳才刚刚从天顶滑落，从斜面将光芒洒进这间宽阔的办公室。卡尔眯着眼睛沐浴在阳光里，觉得懒散又惬意。 　　但他其实没有看起来的那么悠闲。 　　他在等一个电话。 　　这个电话他已经等了一整天了，从早等到晚。 　　如果这通电话没有在今天之内打过来，卡尔想，他绝对不会给那个应该来电话的人好脸色看。 　　好在最终他的电话还是响起来了，卡尔一只手从后往前揽着莱克斯的脖子，一只手摸出了手机，贴在自己的耳边，懒洋洋地喊了一声：“喂？” 　　“嘿小王子，我这边出了点事我觉得需要告诉你一声。” 　　“嗯？” 　　卡尔不动声色。 　　“我前一阵子去带着新式武器去帮人做了一场军事演习，之后发生了点不在计划之中的意外，让我受了点小伤，还失联了好几天……今天我才刚和军部那群人联系上。除此以外没什么大事，小王子，我只是说一声。” 　　托尼努力把事情形容得更轻描淡写一些，但在不撒谎的情况下，这件事根本没办法轻描淡写起来。 　　斯塔克公司年轻的继承人在阿富汗参加军事演习的时候遇上恐怖分子突然袭击的事情不是个秘密，但托尼因为暴乱和动荡被那群暴徒强行绑架的事情还是一个被死死封锁住的消息。 　　也是因为他失踪的时间不太长，才不到一周，军部那边还压得住消息，甚至连斯塔克公司的人都被瞒住了。 　　如果他失踪的时间再长上那么一点，不说多了，再长那么三天，他被绑架的消息恐怕就能被宣传得举世皆知。 　　事实上，近些天已经有人开始怀疑那场阿富汗的动乱导致了某些后果，才让军部紧急封锁了消息。 　　否则按常理，这种对外彰显本国军事力量的活动每隔上一阵就会在政府高层的授意下被知名媒体大炒特炒一番，各种评论家们也会一齐上阵，受到了指示也好，纯粹蹭热度也好，正常情况下，整个社会都会热切地讨论军事演习事件。 　　但这次没有。 　　整个行动只在初期准备和刚开始的时候受到了人们的关注，自从军事基地被阿富汗地区的那些恐怖分子突袭，非常低调的，所有和阿富汗相关的消息一点又一点地减少了，甚至逐渐销声匿迹。 　　人们不知道另一个国家的土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军事演习的结果究竟如何。 　　嗅觉稍微灵敏的人都能猜测到当时一定发生了什么非常严重的事情。 　　虽然卡尔一向表现得非常天真，乃至于温柔得有些软弱，但托尼可一点也不指望卡尔不理解那些被他藏在言语背后的事件和真相。 　　卡尔也确实马上就反应了过来，他紧张地收紧了手臂，把莱克斯勒得往后一靠。 　　“冷静，蜜糖。”莱克斯低声安抚他，“冷静。他现在既然还能给你打电话，就说明他的情况不差。” 　　“你在哪儿？”卡尔说，缓缓放松了手。 　　“纽约曼哈顿。好吧，好吧，我在我的办公室里。”托尼说，苦恼地将手中的笔颠来倒去地折腾个不停，“听着，小王子，我已经安全无恙地回来了，没什么可担心的，你就……” 　　“我马上就到。我也有事情要告诉你。” 第149章 　　他不等托尼回答就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留托尼在电话的另一端对着手机干瞪眼。 　　“我是欠了他还是怎么的？佩普，我是哪儿对不起他了？”托尼匪夷所思地盯着手机直看，“他居然！挂我的电话！” 　　托尼失踪的消息一直都被封锁着，除了他在军部和神盾局中比较熟悉的人，根本没有人知道斯塔克公司年轻的继承人才刚刚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 　　即使是目前几乎掌控了斯塔克公司大权的佩普也不例外。 　　但即使被封锁了消息，阿富汗地区的异常和托尼回来以后略微有些古怪的身体情况——没错，佩普说的就是托尼胸前那个奇怪的、发光的、一看就不同寻常装置——依然引起了这个敏锐的女人的警惕。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托尼。”佩普说，胸前还抱着文件，面无表情地盯着正躺在实验台上的自家上司，“你知道你不可能什么大事都瞒着我，如果我想知道，我总有办法能从别人的口中撬出真相。” 　　“我完全没有任何问题，我非常好，你想要我重复多少遍这件事？”托尼说得非常硬气，“至于你臆想中的那个什么‘真相’，我得说我告诉你的就是‘真相’。” 　　“就是这样，佩普，阿富汗的军事演习出了点意外，让我受了点小伤，为了我的安全着想他们封锁了消息，然后等我身体好到足够飞回来——我就飞了回来。这些话我刚回来就已经告诉过你了，现在我再重复一遍：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别听那些小道消息。” 　　佩普盯着托尼看了足足有半分钟，但托尼的脸上全都是满不在乎的神色。 　　他微微勾着嘴唇，玩世不恭的表情让那张英俊的面孔透出某种轻浮的魅力，而这样的表情几乎是明摆着在说，是的，我在撒谎，但我绝对不会告诉你真相。 　　半晌后佩普放弃了深究。 　　她和托尼还不太熟悉，本来她应该和托尼建立相当亲密的关系才对，毕竟她是名义上的总裁秘书，实际上的斯塔克公司首席执行官，这个庞大公司如果少了她根本没办法继续正常运转哪怕一天；而托尼是斯塔克公司的实际拥有者，能够一票否决她的所有努力。 　　为了他们双方着想，为了整个公司着想，和睦、亲切、彼此信任的相处是一件必须的事情。 　　本来他们也有加深双方感情的好机会，就在霍华德夫妻的死讯刚刚传出来没几天，托尼还沉浸在悲痛和茫然中，如同行尸走肉般四处游荡的时候，斯塔克公司群龙无首，股东们小动作不断，内部成员也惶惶不安，单靠佩普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撑不起斯塔克公司，那本该是托尼插手进来，和佩普一起挽回斯塔克公司劣势的时间。 　　但在托尼的拜托和卡尔的干涉下，亚历山大．艾尔，这个名声在外，谁都知道不容小觑但又深居简出的男人插手了斯塔克公司的事务。 　　那段时间的工作对佩普来说宛如一场噩梦。 　　倒不是说亚历山大性情有多残暴和刚愎自用，更不是因为亚历山大有什么难以忍受的坏毛病，恰好相反，亚历山大的表现太完美了。 　　不仅仅是在完成自己的工作上完美，更是在他分配工作上的完美。 　　因为亚历山大显然在应对这种“父母突然去世，留下一个需要打理的巨型公司”的事情上颇具有经验，托尼．斯塔克又对他身后的卡尔．艾尔表现出盲目的信任，那段时间对霍华德夫妻所留下的财富和公司的接手和修整工作是完全以亚历山大为主的。 　　亚历山大处理一切佩普觉得棘手的工作，不仅如此，他还能游刃有余地抽出时间为佩普和佩普的部下安排工作，甚至与此同时他还要兼顾艾尔集团的工作。 　　一个人很厉害的时候，人们会崇拜和仰望他。 　　毫不夸张地说佩普自己就是那么一个被绝大多数人崇拜和仰望的对象，她年纪轻轻的时候就取得了霍华德和玛利亚的信任，帮助他们夫妻俩打理这个商业帝国，而在他们离去后她又继续帮助他们的独生子打理公事和私事，这样的成就足以用辉煌来形容。 　　然而即使她也要在亚历山大面前自惭形秽。 　　厉害到了亚历山大这个地步，他所带给人的感觉就已经不单单是崇拜和仰望了。 　　更多的，是惊惧和恐怖。 　　那是一种显而易见的非人特质，那种完美的微笑和优雅的仪态，时常让佩普感到毛骨悚然。 　　后来，在精疲力尽地处理好斯塔克公司的事情以后，佩普才发现她丧失了和新东家打好关系的最佳时机。 　　年轻的托尼．斯塔克并不怀疑她的工作能力，出于对自己父母的重视和尊敬，或许还因为他对卡尔．艾尔派来的人的信任，他对佩普也抱有足够的信任。 　　但没有更多的东西了，没有更多的，足够她带领这个年轻人走上正途的战友之情。 　　或许时间能让他们逐渐熟悉起来，能让这个看似轻狂实则多疑的科学家逐渐将她视为朋友。但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做到呢？托尼在这段时间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话说得极端一点，他能活到她有资格阻止他发疯，她说话他会认真听到耳中的那一天吗？ 　　毕竟作为斯塔克公司的继承人，他身后有太多不怀好意的恶徒，有太多恨不得毁掉他的仇家。 　　抱歉，玛利亚，我的朋友，抱歉，霍华德，我已经尽了我最大的努力。 　　托尼的冥顽不灵令佩普眼中泛起了泪光，她愧疚地默念着已经死去的好友和她的最爱的丈夫的名字，想起很久以前，她还很年轻，又因为年轻和美貌被有意无意地排斥和骚扰的时候。 　　是玛利亚走过来，用轻柔而充满力量的眼神逼退了围绕着她的蠢男人，然后冲她露出微笑。 　　“别理会他们。”她说，“你能做得更好。能力这东西可和长相、性别无关，我就是最好的例子——你也会是最好的例子。” 　　现在我已经做得足够好，佩普想，你却已经死了。 　　“嘿，嘿，嘿！佩普！”托尼叫嚷起来，“你的表情好恶心，就像我已经死了似的。我说过了我没事，我发誓我绝对没事，快去工作吧，真的，快走快走……” 　　好说歹说了许久托尼终于劝走了佩普。 　　他夸张地松了口气，过大的呼吸动作拉扯到他胸前的伤口，反正这会儿办公室里也没有人，他脸上强做出的轻松表情顿时消失了。 　　龇牙咧嘴地在试验台上调整了一下姿势，感觉身体舒服了许多之后，托尼才缓慢地呼出一口气，拧着眉头掀开了自己的黑色工字背心。 　　在他裸露出来的胸膛上，一个看起来具有十足超现实科幻色彩的零件亮着幽幽的蓝光。 　　那玩意儿深深地嵌在他的皮肤里，任何亲眼见到这东西的人都绝不会怀疑它侵占了原本应该属于心脏的位置。 　　他对佩普撒了谎。 　　当然了，这有什么奇怪的？和斯塔克相处需要知道的事第一条注意事项就是这个：斯塔克会撒谎。 　　佩普也知道他在撒谎，她只是放弃了继续询问下去。 　　和斯塔克相处的第二条注意事项：如果一个斯塔克不想说出真相，你就什么都没办法得到。 　　阿富汗里那群恐怖分子的蛮横无理的扫射让他受了相当严重的伤害，微小的子弹碎片遍布在他的血管和血肉中，大概已经和他的肉体长在了一起，很难再取出来。 　　绝大多数子弹碎片都已经被和他一起被绑架的科学家伊森取出来了，但还有些过于靠近心脏的碎片没有被取出来，那些东西才真的威胁到了他的生命，为了控制它们，不让这些子弹碎片随着血液流向他的心脏，他不得不在心脏外面装上一个反应堆。 　　搞得他像个机器人一样。 　　“贾维斯，这玩意儿总让我感觉怪怪的，”托尼一边查看屏幕上的数据一边和他的智能管家抱怨，“心脏上装这么一个冰凉的东西太不舒服了，而且这个反应堆版本还很简陋，都不防水，我得赶快更新一下。” 　　“是的，先生。”贾维斯平静地回答，“您确实需要这么做了。” 　　明明他的语调十分平淡，用语也没有任何出格之处，但托尼就是觉得自己被隐晦地怼了一把。 　　难道是他给贾维斯设定的纯正英国口音带来的古怪错觉？ 　　托尼决定多和贾维斯说几句：“贾维斯，我怎么觉得你说话怪……” 　　“卡尔和卢瑟先生正在楼下准备搭乘电梯，预计将在三分钟后到达门外，先生。”贾维斯说。 　　这句话立刻转移了托尼的注意力。 　　“什么？卢瑟？为什么卢瑟也来了？”他关注的重点有些不对。 　　“我恐怕无法给你确切的答案，先生。” 　　“那就给我不确切的答案。” 　　“好的，先生。在您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卢瑟先生将他成立的公司脸书作为礼物送给了卡尔……” 　　“说真的？我觉得我大开眼界了，贾维斯。我可不相信卢瑟会这么慷慨，直接告诉我你推论出的结果。” 第150章 　　“合理猜测，先生，卡尔和卢瑟先生已经正式确定了关系。” 　　贾维斯的声音维持着一贯的优雅和从容，就是那种该死的英式管家的从容，好像任何天崩地裂的消息到了他们口中都不过是“今天的下午茶取消了”这样的小事。 　　托尼整个人都僵住了。 　　老实说他对卡尔和卢瑟那家伙在一起的事情早有预感，毕竟卢瑟对卡尔是个什么态度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那黏黏糊糊、眼神一秒钟都不肯离开的样子，跟个情窦初开的小毛头也没什么两样了。 　　等会儿，卢瑟和什么人传过绯闻吗？或者他有过什么公开的恋爱对象吗？ 　　“贾维斯，搜索卢瑟的交往对象名单。” 　　几乎在他刚刚下达了这个命令后，贾维斯就给了托尼确凿的数字。 　　果不出托尼的意料，卢瑟的交往对象为零。 　　那么说小王子确实是卢瑟那家伙的初恋，卢瑟也确实是个情窦初开的小男孩了。 　　得知这个消息虽然没有让托尼的心情好上多少，可他还是减少了一些对卢瑟的偏见，起码卢瑟那家伙应该不是哄着小王子玩的。 　　好吧好吧托尼一开始就知道卢瑟那家伙不是哄着小王子玩的，他大笔大笔砸钱的举动和他那些大手笔的礼物，根本不可能是不上心的人能做出来的。 　　托尼对卢瑟很有意见，可是他也清楚，打扰别人的恋爱绝对不是好朋友会做的事情。 　　但他心里就是别扭，就算之前他们俩还没有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向外界发射热恋光环，一想到他们真的在一起了，托尼就觉得浑身古怪。 　　琢磨了好半天，托尼才琢磨出他到底是哪儿觉得不对劲：卢瑟那家伙根本就不是个好东西啊！ 　　虽然他对小王子好得没话说，箭头粗到那场宴会上无论是露易丝还是韦恩家的小子都会默默地避开他们，托尼估摸着可能就卡尔自己还云里雾里的。 　　但也说不准，托尼觉得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卡尔心里头门清，只是憋着什么都不说。 　　所有人都被卡尔温柔可亲的外表给欺骗了，只有他这种认识了卡尔好几年的人，才能从卡尔若有若无的小动作中看出来卡尔是个不折不扣的坏胚子。 　　别的不说，他每次和霍华德那老家伙吵架的时候，卡尔比谁都会看颜色，溜得比谁都快，事后还总能若无其事地从角落里冒出来。 　　他还总有办法在激怒他和霍华德之后把他们安抚下来，总有办法在他们吵得不可开交快要撕破脸的时候让他们恢复冷静，总有办法在他实验失败后心情沮丧乱发脾气的时候鼓励他打起精神。 　　托尼确定了为什么他在知道卡尔和卢瑟那家伙在一起——他在心中重复了很多遍是可能在一起，然而他清楚贾维斯的推测几乎不会出错，只是因为贾维斯在感情方面并不擅长，才会使用充满了不确定性的词汇——之后心情那么糟糕了。 　　因为卡尔那么好。 　　卢瑟却是一团乱麻。 　　这世界到底出了什么错？为什么纯洁的姑娘们老是倾心于花花公子，好人老是对混蛋神魂颠倒？ 　　揽着莱克斯走进办公室的卡尔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正对着大门的长椅上，臭着一张脸的托尼。 　　“别告诉我你大老远的就是跑来向我出柜。”托尼说。 　　“不！当然不是。”卡尔说，“我记得我很久以前就和你说过这个话题了，严格来说我那时候就告诉你了。” 　　“谢谢，不用你提醒，我也就回忆了那段话十几次，勉强还记得一些重点而已，不用给我放录音了。”托尼嘲了一句，“所以你们是什么情况？” 　　“噢。”卡尔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面孔微红，眼睛却亮了起来，“我和莱克西——就像你看到的这样。我们真的在一起啦。” 　　“好久不见，斯塔克先生。”莱克斯适时开了口，挤出一个彬彬有礼的微笑来。 　　他和托尼完全是相看两厌的状态，和托尼那种“我看你不顺眼可是我不是真的特别看你不顺眼”的心情不同，他对托尼就是非常彻底的厌烦了。 　　或许还有些傲慢的轻蔑。 　　请原谅，但莱克斯没有针对任何人的意思，他看谁都是这样的态度，区别只在于绝大多数人根本入不了他的眼，在他的心中大概就和尘埃、泥土没有任何区别，而绝少数的人能被他看在眼中。 　　“嘿！抱歉我现在才看到你，卢瑟先生。”托尼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叫我斯塔克先生未免太见外了，既然你是小王子的男友，叫我托尼就好。你不介意我叫你莱克斯吧？莱克西是卡尔对你的专属称呼，我就不用了。” 　　恶，莱克西。 　　在心里，托尼做了一个呕吐的鬼脸。 　　莱克斯完美的微笑还挂在脸上，在托尼幼稚的挑衅面前他显得非常宽容：“好的，托尼。” 　　在他们对话中安静地站在一边假装自己是个装饰品的卡尔笑了一声，恰到好处地插了嘴。 　　“莱克西，我想你应该愿意参观一下托尼的实验室。别客气，这个实验室里没有保密资料，尽管看好了。我有点事要和托尼好好商量一下。”他先是对莱克斯这么说，然后又将视线转向了托尼，干脆利落地截断了托尼的垂死挣扎，“佩普已经和我说过你的事了，托尼，我很失望和难过。我们必须好好谈谈。” 　　莱克斯握了一下卡尔的手指就悄无声息地退到了一边。 　　他可不打算掺和进卡尔和托尼的交谈。 　　小斯塔克不讨人喜欢，可平心而论，他们这种等级的“权力者”群体中，普遍现象就是大家的道德底线远低于平均值，而要论起道德水平的话，小斯塔克完全称得上这一群体中的佼佼者。 　　不仅是小斯塔克，卡尔的所有朋友都是道德水准相当高的人。 　　被众人戏称为艾尔集团兄弟公司的韦恩集团总裁，布鲁斯．韦恩，白天是无所事事的花花公子，夜晚则化身为蝙蝠侠在哥谭市中打击犯罪，行为很愚蠢可他的品性毋庸置疑的，十分“贵族”。 　　辉煌和黑暗共生，高尚和腐朽同存。 　　还有露易丝．莱恩，全世界最知名的女记者，莱恩上将的女儿，最终因为和父亲的理念不同而被父亲单方面地断绝了关系，据莱克斯的调查，这对父女之间的分歧在不断加大，尤其是前段时间出现的“超人”，露易丝对他十分崇拜，他的父亲却心心念念着要抓住“那个怪胎”的把柄。 　　去阿富汗做采访之前她才和莱恩上将大吵了一架，这件事在上流社会中被引为笑谈，但不管怎么说，莱克斯一直相当欣赏这个敢爱敢恨、充满正义感的女记者。 　　除此以外，和卡尔关系很不错但他不太能探查到消息的还有拉奥和X教授那边的人，莱克斯对X教授有所耳闻，对他和他的老朋友万磁王之间的陈年旧事也略知一二。 　　万磁王暂且不论，X教授和他领导之下的X战警们都是非常典型的“好人”。 　　由此就可见卡尔的性格倾向了，莱克斯知道他的卡尔不是坏人阵营的，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他的做事风格，比如说在想方设法对付超人的时候，他会更倾向于使用一些更……和莱克斯．卢瑟这个人搭不上边的手段。 　　以及在卡尔决定和自己最好的朋友（这一点始终让他觉得非常不爽）单独谈谈时，乖乖地退到一边。 　　“你在阿富汗是怎么回事？”卡尔率先发问了，他的眼神在托尼身上转了一圈，定格在托尼胸口那个散发着蓝光的装置上，“这是什么？” 　　“军事演习碰见那边的叛军，他们绑架我要我给他们做武器，期间受了一点小伤，子弹的碎片卡在那边出不来，这个能源反应堆是让那碎片不顺着血液流进心脏的，顺便还能给我的武器供能。”托尼把这几天的经历说得清楚了一些，但还是模糊不清的。 　　他还在努力扯开话题，“被绑架的这段时间我也没有闲着，做了一种全新的武器，你肯定没见过，卡尔，是一种外骨骼装甲的进化版……” 　　卡尔只是盯着他看。 　　托尼一开始还硬撑着给卡尔介绍新武器，但说着说着声调就变小了，最后索性消了音。 　　“你想我说什么？这件事难道是我的错？”他也有些生气了，“听着，小王子，我知道你们担心我，但是我有什么办法？那时候我谁都联系不上，只有我、伊森和露易丝三个人，我们被关在山洞里，山洞外面是全副武装的叛军，我们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想尽办法逃出去……” 　　“我知道你没错。对不起，我生气得很没道理。”卡尔说，他伸出手，不顾托尼满脸别扭的表情，用力地拥抱了他，“我其实不是生你的气。我是生气我没办法去救你。” 　　冷不丁被抱住的托尼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 　　他犹犹豫豫地抬起手搭在卡尔的后背上：“没关系，小王子，那时候情况危急，你也做不了什么。” 　　“我可以。” 　　“你不能。” 　　“我真的可以。” 　　“你真的不能。” 　　“我不是开玩笑，托尼，我可以，所以我很抱歉我没做什么。” 　　“听着，小王子，你不能！你不能救下每一个你想救的人！”托尼有些不耐烦了，想都不想地脱口而出，“你救不了阿富汗那些无辜的平民也救不了那些因为战乱死去的孤儿，你救不了饥荒和干旱，你救不了那些被洗脑的恐怖分子，你甚至救不了你爸妈，你也救不了我爸妈！” 　　“……噢。”卡尔说。 　　他松开托尼，呆呆地看着他。 　　托尼觉得还是平时那副没心没肺灿烂样的卡尔看起来最顺眼，因为有些人实在是不适合难过的神色。 　　“嘿，小王子。”托尼低声说，他有些不安地注视着卡尔，“我……” 　　“我确实救不了我爸爸妈妈。”卡尔说。 　　他沉默了一下，本能够将悲伤的情绪用一千种方式浓墨重彩地演绎出来。 　　但此刻面对这个事实，他只觉得意兴阑珊。 　　他苍白得像一幅铅笔画。 　　然而他的眼睛依然闪闪发光：“不过我救下了你的爸妈。” 第151章 　　起初托尼还没反应过来卡尔说了什么。 　　他只是习惯性地翻了个白眼，耐心地向他眼中已经陷入了某种魔怔阶段的卡尔解释：“行了小王子，你别想太多，阿富汗的事情怪到谁的头上都怪不了你……” 　　“我救了霍华德和玛利亚。”卡尔又说。 　　这次托尼真的听见了。 　　但他还是没回过神来，或者说他的耳朵接受了这句话，又将这样的讯息传进他的大脑，但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他的大脑拒绝将这句话的深层含义诠释出来。 　　因此“霍华德和玛利亚还活着”这样的事情就被他过滤了， 　　像是有一层看不见的薄膜将他和这个真相隔离开来，托尼看着卡尔，脸上还带着隐约有些难受的、对于自己又嘴贱地戳了卡尔痛点的愧疚。 　　不知道为什么，卡尔竟然有些不敢再重复他刚才说过的话。 　　老实讲，没几个人真心实意地喜欢成为钢铁侠之前的托尼．斯塔克，因为他轻佻、浪荡、花心而且永远把别人的真心踩在脚下践踏，从不反思自己的错误，那么傲慢，简直将自己视为“世界之王”。 　　可他的嚣张和灿烂又那么夺目，像是还未诞生起就受到无限期待，像是一降临于世就有万众喜爱，像是成长过程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切他看中的东西都会被他背后的财富和势力铺陈在他脚下，像是一生里从未经受过任何挫折，从未被人责骂和拒绝。 　　何况他还那么英俊，又那么聪明。 　　所有这一切都是他还没有出生起就存在的，又或是从他一出生起就拥有的，那意味着他不需要任何努力、不用花费任何心思，就能得到普通人有那么一项都要洒下无数汗水经历无数拼搏的珍宝。 　　有些人会反对说托尼．斯塔克在科学方面的成就也是他努力得来的，是他在实验室中夜以继日地研究和拼搏的结果，这话倒是没说错，可这些人忽视了一点： 　　有几个正常人能在连续熬夜好几天以后依然保持理智？ 　　说得残酷和惨烈些，多数人熬夜熬到一两点就会神志不清，连续熬夜一段时间后就会记忆力下降，精力难以集中，脱发、生病、体重减轻……而托尼这样的人，他们不仅聪明，还天生就精力充沛，只需要极短暂的休息时间就能恢复体力。 　　他的存在引人嫉妒、遭人痛恨。 　　因为不管人们愿不愿意承认，他拥有的是所有人都在心灵深处梦寐以求的人生。 　　这样的人生固然会让无数人引为目标，视他为偶像，但本质上说人们根本不在乎“托尼．斯塔克”是谁，这个身份上的标签众多，于是人们也只看得见那些标签。 　　正如同未来他将成为“钢铁侠”，“钢铁侠”也会成为他身上的标签之一。 　　人人都会爱他，可是没有人喜欢他。 　　这样的爱有多少分量又有多少盲从暂且不说，起码人们确实有在爱他，爱他身上满布的光环—— 　　也正因此，当嚣张傲慢的灿烂从他的面孔上褪去，当他的所有表情逐渐消失，最终留下一片麻木的时候，谁能不为他感到心痛？ 　　“我知道了。”托尼说。 　　“你、你知道……什么了？”卡尔有些结巴地问。 　　“我知道你救了霍华德和玛利亚，霍华德还不允许你告诉我他们还活着的事情了。”托尼慢慢地说，他竟然还扯起唇角笑了一下，“你知道吗？刚知道他们死讯的那几天我一直是这么想的，我觉得这肯定是老头子的一个鬼扯计划，我妈……玛利亚，她爱老头子爱得死去活来，肯定不会大声反对，多半也半推半就地同意了。” 　　卡尔没吭声，他有了种相当不详的预感。 　　已经参观完托尼的实验室，打算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的莱克斯听到一个优雅的声音。 　　“卢瑟先生，我是贾维斯，先生的智能管家。出于待客礼仪，我诚恳地建议您暂时留在这个房间里，以免受到波及。” 　　莱克斯的第一反应是：“他和卡尔因为我吵架了？” 　　“没有，卢瑟先生。”贾维斯的声音保持着高度的平稳，仿佛没有丁点情感上的波动，“没有人大声说话，但先生的情绪非常不稳定，您现在过去很有可能会受到牵连。” 　　都不用想，莱克斯就能明白这段话里面的逻辑。 　　小斯塔克一直都看他不怎么顺眼，只是看在卡尔的面子上忍着，现在小斯塔克都“情绪不稳定”了，他一出去只有触人霉头的份。 　　偏偏卡尔就在旁边，他还不能敞开了还击。 　　莱克斯的爱好非常广泛，但其中绝对没有上赶着找骂这一项，所以只是略一思考，他就顺从地放下了已经握住门把的手，礼貌地冲贾维斯道了声谢。 　　“谢谢你，贾维斯，你的程序智能程度非常高，制造出你是托尼最了不起的成就。” 　　“您谬赞了，卢瑟先生。”贾维斯立刻说，“等待的时间可能会稍有些久，您需要喝点什么吗？” 　　莱克斯接受了贾维斯的好意，他要了一杯香槟，然后说：“既然现在我不能出去，你愿意和我聊聊天吗，贾维斯？” 　　“我的荣幸，卢瑟先生。” 　　即使正对着处于爆发边缘，已经暴怒到极致的托尼，卡尔还是被莱克斯见缝插针般收集情报的行为弄得有些有些想笑。 　　就算你能从口香糖配料表里看出宇宙的奥秘，和贾维斯聊天应该也没可能知道些什么的莱克西……亚历山大对贾维斯很感兴趣，他肯定有和贾维斯相关的监控行为。 　　卡尔觉得这样的行为不太妥当。 　　但他又不是人工智能，人工智能和人工智能之间的事情好像也没什么他能置喙的，别的不说，亚历山大本人没有丁点“隐私”的概念，做出许多这一方面的退让完全是为了照顾卡尔的情绪和人类的道德，贾维斯又不是人类，没有受到这样的“尊重”的待遇，根据卡尔对亚历山大的了解，它自己或许也不需要这样的待遇。 　　所以纠结了一通以后，他只是告诉亚历山大，不用把他对于贾维斯的分析告诉自己。 　　现在他需要担心的不是莱克斯能从和贾维斯的交谈中得出什么，而是托尼的反应。 　　他看起来太镇定和平静了，搞得卡尔浑身都不对劲。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应该在你得到消息当天就告诉你他们还活着的。”卡尔试图弥补，“但是我……我的想法太自私了，我当时就是不想介入你们父子的矛盾，所以我什么都没有说。托尼，对不起。” 　　“不不不，卡尔宝宝，你没错。我和老头子的事情本来就和你无关，你和我是朋友，你和老头子关系也不赖，你帮谁都不行，这我知道。我没生你的气。” 　　托尼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也不是一点都不生气，我现在恨不得抽你一顿。” 　　“我倒是没有意见，不过我觉得就算我站在这让你打你也打不动。” 　　卡尔心想你恐怕会手疼……你得准备一个布满红太阳射线的房间，或者一个绿氪石手套才行。 　　绿氪石他会给托尼的，只不过不是现在。 　　要等他真的成为钢铁侠，等那些象征着命运转折的事情发生以后再给。 　　“别说傻话！我才不会抽你。”托尼对天翻了个白眼，“我不喜欢这么说但是，算我欠你的。” 　　“你不欠我的。你不欠任何人的。” 　　“我有。你不是救了老头子和我妈妈吗？”托尼说，他轻轻拍了拍卡尔的肩膀，看得出来这个动作他很生疏，以至于做出来以后他笨拙得有些可爱，“我希望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他竟然又微笑了一下，这个笑容看得卡尔浑身鸡皮疙瘩直往外冒。 　　当然，是心理上那种鸡皮疙瘩。 　　如果能感觉到冷，卡尔还会狠狠地打个哆嗦，以平复他现在心里发毛的滋味。 　　托尼肯定会恶整霍华德，这不用说，可看托尼现在的表现，卡尔开始由衷地担忧托尼会在和他的老父亲撕逼的时候不小心玩过火把老父亲弄死。 　　不，可以把“不小心”这个词去掉了。 　　他就是想把他的老父亲弄死。 　　“托尼……”卡尔决定帮霍华德说说好话。 　　看在他和霍华德的友谊的份上，也是看在他和托尼的友谊的份上——还是试试说服托尼别把老父亲弄死吧，哪怕是留着霍华德可持续发展地折腾呢？ 　　“我、不想、讨论、这个、话题。”托尼一字一顿地说，“现在说说别的，小王子，我希望我能为你做些什么，认真的，让我为你做些事，或者你也可以开开你那些玩笑，我保证我不会对你生气。” 　　怎么着啊，你还要积攒怒气然后对准霍华德宣泄吗？ 　　卡尔觉得托尼现在的情绪非常危险，并且一点也不怀疑如果现在有一颗导弹对准霍华德的所在地而托尼手上又有发射导弹的按钮，他会毫不犹豫地一按到底。 　　别和已经失去理智的人讲道理，这是真理中的真理。 　　“真的我做任何事你都不会生气？”卡尔问。 　　他换了一个站姿，将两只手都插进裤兜，露出一个明明白白地透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一瞬间，那个托尼所熟悉的，温暖、亲切、闪闪发光的卡尔，那个被他戏称为“小王子”的年轻男孩又回来了。 　　携带着卡尔所特有的那种将一切大事都化作一个玩笑的能力，携带着卡尔所特有的包容和忍让，携带着在他们的相处中卡尔总是在努力哄他开心——又或者是努力惹他生气的活泼。 　　“真的。”他轻声说，满怀对卡尔救下他的父母的感激。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觉得我应该有一个对你的专属昵称。”卡尔若有所思地说。 　　……不祥的预感令托尼竖起了耳朵。 　　“妮妮。”卡尔说，一锤定音道，“我要叫你妮妮。” 　　正和贾维斯聊天的莱克斯听到了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 　　“卡尔．艾尔！你他妈【哔——】！” 　　“噢。”他挑起了眉，对贾维斯说，“托尼听起来心情不错啊。” 　　“是的，卢瑟先生。”贾维斯说。 　　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么标准刻板，可又仿佛带着轻微的笑意。 第152章 　　远在泽维尔学院，还美滋滋地在想方设法解救冬日战士的霍华德完全没想到未来等待着他的是怎样的命运。 　　虽然最开始听到“冬日战士”的时候跳的最凶的就是他，但追查九头蛇到现在，他自己都要习惯用这个代号来称呼巴基了。 　　或许是因为他心里十分清楚，即使巴基被他们从九头蛇的控制中救出来，即使他们想到办法帮助巴基恢复记忆，帮助巴基梳理好他因为这些年里不断被冷冻又不断被洗脑的待遇而混乱一片的大脑，那些他被称为“冬日战士”时犯下的罪也不会消失。 　　他作为冬日战士的时间已经太长了，甚至比他作为他自己，作为战争英雄巴基的时间更长，追查得越是深入和漫长，霍华德就越是说不清巴基到底还是不是巴基。 　　他也许是巴基，也许不是。 　　但他一定是冬日战士，不管他是否愿意承认。 　　这种沉重的命题即使是霍华德这样没心没肺的人也不愿意多想，他拧着眉匆匆将冬日战士现在所处的基地位置和未来的行程记录下来，在心中犹豫了那么一两秒要不要告诉卡尔他的男友被九头蛇盯上了这件事。 　　“亲爱的？”玛利亚的声音遥遥传了过来，“今天的晚餐你想吃什么？今天泽维尔学院里有一场聚会，如果我们不参加的话，厨师会专门给我们留一些食物。你想吃什么？” 　　霍华德更关心另一个问题。 　　“聚会的理由是什么？” 　　“卡尔说他今晚会带着他的朋友和男友过来，你也知道艾尔集团给了泽维尔学院很大一笔资助，还许诺会帮助那些毕业以后打算融入社会的变种人找工作什么的。”玛利亚走了进来，穿着一身运动装。 　　“你也知道，就算现在的舆论不怎么压迫变种人了，那些上层人士也态度暧昧，普通人对变种人还是存在一定的恐惧和歧视的，知名大企业几乎不会任用变种人，所以卡尔的许诺对他们非常重要，今晚的宴会也很隆重。” 　　上次的意外过后她又把过去的体术捡了起来，最近一直在进行恢复训练，不求把体力和技巧都恢复到巅峰时期，但至少也要做到现在她的身体状况所能允许的最好。 　　这不是简单的事情，尤其是在她心中充满了紧迫感的如今。 　　这两个人口里从来没有说过，但他们都对自己的处境心知肚明。 　　他们现在孤军奋战，企图用两个人的力量去撼动一个枝繁叶茂的庞大组织，这样的战争到了尽头，最好的结局就是他们能够和九头蛇组织同归于尽。 　　“卡尔又要和你吵你不告诉托尼我们都还活着的事情了。”玛利亚走了过来，将她略微带着汗水湿意的手指放到霍华德面颊上，“你准备怎么和他说？” 　　“什么都不说。” 　　霍华德冷淡地道。 　　“老天，我嫁给了一个老混球。” 　　玛利亚轻轻地笑了一下，手指沿着霍华德面颊一路滑到他的下巴，又向上游走到他饱满的额头，眼神里有种介乎于母亲和妻子之间的温柔。 　　“告诉那傻小子也没用，他连他自己的事情都处理不来。斯塔克公司我留给他了，他管好了吗？没有佩普和亚历山大，他迟早把公司给败光。”霍华德嗤笑了一声，“还有军部的事情，他是怎么处理的？我在的时候，谁敢强迫我去参加那个什么军事演习？去就去吧，他居然还被一群小喽啰给绑架了！我真死了都能被他给气活过来。” 　　“他还年轻，亲爱的，对他宽容些。”玛利亚说。 　　但她并不否认丈夫的发言，这一点上，她和丈夫的观点是一致的。 　　托尼太年轻也太莽撞了，他们不能把事情都告诉他，因为那个傻小子一定会做些收不了场的蠢事。 　　而且内心深处，玛利亚其实还有另一个想法。她不知道丈夫是不是和她一样，但她的确实是这么想的。 　　霍华德和她要走的是一条不归路，这条路要么走到死，要么死在半途，没有第二个选项；九头蛇是他们遗留下来的问题，就应该在他们这一代终止。 　　托尼不需要面对这些。 　　“我们现在没有足够的人手，过去的那一套计划制定的方式不能用了。”霍华德又说，“我咨询了X教授，他不愿意让年轻人掺和进神盾局和九头蛇的事情，不过他向我推荐了一位雇佣兵。‘虽然平时很不靠谱，但是一旦接了单子就会严格按照雇主要求完成’，他原话是这么说的，他应该能够完成任务，把冬兵带回来。” 　　“雇佣兵？谁？” 　　问是这么问，玛利亚已经猜出了霍华德要雇佣的人究竟是谁。 　　霍华德给出的名字不出她所料。 　　“死侍。”他说。 　　从纽约市起飞的斯塔克的私人飞机划过天空，目标直指泽维尔学院。 　　“我开始担心泽维尔学院了……托尼已经在隔壁房间捣鼓了将近一个小时，你说，他到底打算做什么？” 　　卡尔和莱克斯肩并肩坐在豪华的沙发上，面前的小桌放着乘务人员为他们准备的香槟、汽水和黑巧克力，香槟是给莱克斯的，汽水和巧克力给卡尔。 　　那些训练有素的乘务人员在看到卡尔和莱克斯过分亲密的动作时，几乎都控制不住地心跳加快了几分，但表面上倒是全都很镇定，一个个目不斜视地退到了休息室中，压低嗓门说着悄悄话，向彼此表示着自己的震惊。 　　要是放在平时，卡尔会津津有味地听一会儿他们的八卦和揣测，可惜现在他没有这种心情。 　　托尼已经知道他将霍华德和玛利亚安排在泽维尔学院了，X教授的能力特殊，这让泽维尔学院成为了保护某个秘密的最佳场地，几乎没有暴露的可能。 　　昨天，得知父母在哪儿之后托尼古怪地笑了一声。 　　“哈。”他说，“我就说你怎么么忽然就给了泽维尔学院一大笔资金，X教授也不像是缺钱以后会到处嚷嚷的人。他答应帮你了？也是，我大概也知道他的行事风格。” 　　卡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打着哈哈把事情忽悠了过去。 　　但托尼怎么可能放过这件事。 　　“带我过去。”他说，“我要亲眼看见他们才相信你说的话。” 　　卡尔顿时呛住了，他冲已经从实验室里走出来的莱克斯投去求援的眼神，大致在贾维斯的科普和补充中了解到到底发生了什么的他立刻接过了话头。 　　“我想蜜糖本来也很久都没有去过泽维尔学院了，作为一个投资人，这样的行为是非常失职的。”他面带微笑，语句不急不缓，这架势令托尼不爽地翻了个白眼，“不如我们明天下午一起去泽维尔学院考察一下他们的教育？莱克斯集团和艾尔集团一样重视人才，如果他们确实有这个价值，莱克斯集团也不介意提供为那里的学生提供一些小小的援助和机会。” 　　顺便还能研究一下有没有机会能掌控泽维尔学院内部情况。 　　就算没办法实施入侵，吸纳泽维尔学院的学生进入莱克斯集团工作也是件好事，能够从那些学生身上得到不少关于变种人内部势力的情报。 　　“好主意。”托尼没想到这么多，他眼前一亮，对卡尔说，“你可以告诉X教授你会带着有投资意向的两个朋友一起过去，这样就合情合理了。” 　　“我担心的不是你们过去合不合情理，我和教授关系挺不错的，需要的话我现在就能带你们过去……” 　　“那还在等什么？我马上安排飞机！”托尼叫出了声。 　　“妮妮！冷静！” 　　“你叫我妮妮还想要我冷静？！” 　　“你自己说我做什么你都不生气的。” 　　“这就是我没有取消你在贾维斯那里的权限的原因。” 　　“好了小朋友们，别吵了。”还是莱克斯打圆场，“我们明天下午去泽维尔学院，蜜糖，你可以马上给X教授打一个电话告诉他你会带着两个有投资意向的朋友一起去。” 　　“我只会带一个有投资意向的朋友去。”卡尔说。 　　他转头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莱克斯，眼中涌现出甜蜜的笑意。 　　“是吗蜜糖？”莱克斯也转头看向他，“只有一个？另一个怎么办？” 　　“另一个是我男朋友莱克西。” 　　“抱歉？不好意思？你们还记得这里还有一个大活人吗？”托尼赶紧出声打断他们，他觉得他再不说话这两个人就要吻到一起了。 　　身为美帝赫赫有名的花花公子他见过更放荡和出格的架势，可小王子和卢瑟那家伙？不不不，简直是一场噩梦。 　　卡尔和托尼都对莱克斯的安排没有意见，这也就是他们此刻坐在飞机上的原因。 　　“不管他想做什么，昨天夜里他也都准备好了。”莱克斯倒是非常镇定，他从碟子里拿起一块巧克力喂给卡尔，见卡尔一口吃了，又拿了一块放进自己的口中，“我猜他昨天气头正大，所以做了些过火的安排，今天冷静下来了，就去想办法弥补了。” 　　“你说的不像是妮妮会做的事情。”卡尔舔着口中的巧克力，含糊地说，“不过希望如此吧。” 　　莱克斯看了卡尔一会儿，冷不丁问：“巧克力很好吃？” 　　“嗯。” 　　莱克斯笑了，揽住卡尔的脖子，手指在卡尔的后颈上微微用力。 　　卡尔舔舐着口中融化了大半的巧克力，一开始还对莱克斯忽如其来的举动感到莫名和迷茫，但依然，毫不疑迟地顺着莱克斯的力道屈下了脖颈。 　　他还那么年轻，却生了一张希腊神般的面孔，端正、典雅、肃穆，光影在他面孔上交错，每时每刻都是能被搬进法国卢浮宫或是大英博物馆的艺术品。 　　他的蓝眼睛如宝石般晶莹，这无疑中和了那种威严，但有些时候，莱克斯却会恍然生出一种错觉。 　　仿佛正温顺地被他握在掌心，血管在他的手掌下涌动的男孩是他永远控制不了的东西。 　　一个愚蠢的身影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逝。 　　莱克斯强迫自己回过神。 　　卡尔已经在沉默中，从莱克斯潮湿的绿眼睛里看出对方的意图。 　　他露出一丝笑容，也许，只是也许——浑然不觉莱克斯想到了什么。 　　他张开嘴唇，让莱克斯吻了他的舌尖。 　　也许他们吻了一秒，也许他们吻了一万年。 　　“巧克力好吃吗？”卡尔问。 　　“有一点苦。”莱克斯说。 　　卡尔看了莱克斯一眼，懒洋洋地笑了。 　　“巧克力可能有点苦。”他说，“可是我超甜呀。” 第153章 　　作者有话要说：　　Z-3世界：旅行超人（1） 　　这是一个完全和正文无关的番外。 　　发生在Z-3世界。 　　在这个世界，出于某些原因，超人乘坐的飞船没有降落在地球上。 　　—— 　　莱克斯．卢瑟的手机上最近多出一个奇怪的软件。 　　蓝色为底色的色块内，红色的钻石型外框中有同样为红色的变形的“S”形，整个符号的线条周围有隐隐约约的金色作为点缀。 　　红黄蓝？恶俗愚蠢的三原色配色，简直闪耀到不堪入目的地步。 　　但莱克斯并没有因为这个符号的古怪就对它掉以轻心。 　　因为他的手机绝对拥有全世界最顶级的防御手段，能够悄无声息地绕过他的防御手段，将这个奇怪的软件安装到他的手机上，本来就说明了对方的厉害。 　　出于对另一个拥有智慧的人的尊重，起初，他并未轻举妄动。 　　但那个奇怪的软件显得非常急躁，他没有主动去打开，然而每当他独自呆着，在办公室或者卧室里，他的手机屏幕就会自动亮起，那个莫名出现的软件静静闪烁起来，伴随着一阵令人感到轻松和愉快的伴奏音。 　　好像无时无刻不在说：快打开我呀！ 　　于是在某个清晨，被茉西送到办公室后，他坐在那个象征着权力、财富和权势的椅子上，点开了软件。 　　—— 　　一片浩瀚的、神秘的、莫测的宇宙展现在他的眼前。 　　是那个软件打开后的初始页面。 　　仅仅是这个页面就吸引住了莱克斯的注意，因为他可以百分之百地确定，那片宇宙所展示的星空不是现在人类所发现的任何一片。 　　它不存在于人类的视线之中，但是，只要看着那些星星运行的轨迹和闪烁的微光，看着那些星云聚拢的状态和悬浮着的破碎陨石，莱克斯就能从中显示出的物理原理中明白，这片星空确实存在。 　　他被挑起了兴趣。 　　—— 　　那片宇宙只向他展示了几秒，随即几个奇怪的标志出现在他的手机屏幕上，左上角是一个“太阳”标志，标志后方还有一个……数字符号，不是已知的任何一种数字符号，但莱克斯在几秒内破译了它。 　　那个符号意味“零”。 　　除此以外就是左下角的三个小框，由上到下排列，小框上的三个符号很简单，意思依次是“家”、“背包”、“相册”，显然它们都是可以点击的。 　　莱克斯点了一下“家”，屏幕上转换了位置，一个冰晶结构的房屋内部出现了，房屋内分为很多部分，完全就是一个……莱克斯不知道该怎么说，一个完整的家的样子？ 　　他依次点了所有房间，在书房里，他看到了——或许是这个游戏的主角。 　　是的，这是个游戏，已经可以确定了。 　　游戏的主角是个男人，正在翻一本栩栩如生的小书，这个游戏的所有符号都不曾在地球上出现，但这本书上居然印着英文。 　　他在看《罗密欧与朱丽叶》。 　　莱克斯盯着屏幕中的小人看了一阵，仿佛是意识到自己的一举一动正在被人关注，那个小人抬起了头。 　　—— 　　莱克斯以为应该没有什么能让他更有兴趣的事情了，短时间内。 　　他错了。 　　—— 　　有那么一阵，他的脑子里混乱一片嗡嗡作响，另一个半球的政治事件和去年的今天大都会的雨水、文学史里某个出错的小细节和他昨天刚做完的实验、今天来办公室的路上一片飘落的叶子和隔壁国家的经济动荡……所有记忆搅和成一团，充塞他的心脏。 　　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十多分钟，屏幕上的小人看着他，面孔完美如神。 　　他还有一双澄澈的蓝眼睛。 　　—— 　　蓝眼睛。 　　那么美。 　　—— 　　莱克斯开始玩这个游戏。 　　他很快就摸索出自己能做的部分——当屏幕显示在“家”中时，那个小框上的标志会变成“外界”，点击“外界”，把屏幕切换到宇宙里，然后搜集宇宙中的阳光，左上角的数字会变大，大到一定程度后，游戏中的小人就会获得力量。 　　然后就没有他能做的事情了。 　　力量积累到一定程度，游戏中的小人就会离开。 　　—— 　　他离开后会寄回来明信片，或者其他的礼物，明信片被保存在“相册”中，礼物被保存在“背包”里。 　　他去很多地方，明信片里总是有很多人。 　　浑身绿色，长得奇形怪状的宇宙人，这样的明信片多半是某次战斗的景象； 　　打扮得像个传说中的亚马逊女战士的女人，脸上总是带着笑容，这样的明信片总是有丛林的背景； 　　浑身漆黑戴奇怪头罩的男人，还有一辆同样漆黑的车，上面有蝙蝠的符号； 　　穿红色带蜘蛛图案的紧身衣，戴面罩，靠奇怪的丝线在高楼大厦中飞来飞去的少年，明信片中有时候他会和对方一起坐在高处吃披萨； 　　但出现次数最多的明信片总是宇宙，而且总是只有他一个人——浩瀚无垠中，一个小小的人影漂浮其中，或者孤零零地坐在一片只有碎石、颜色诡异的土地上，再要么就是漫步在怪异的植物和地形中，多半怀中抱着看起来性情温顺的动物。 　　他看起来那么自由，又那么空旷。 　　—— 　　他外出的时候总是穿同一身衣服，蓝色紧身衣，胸前和身后都是那个“S”符号，这打扮愚蠢到无可救药。 　　还有一件红披风。 　　红披风。 　　丑死了。 　　—— 　　……哼。 第154章 　　泽维尔学院今天有一场盛大的宴会。 　　所有在学院中的人都会参加这场宴会，那些已经从泽维尔学院中离开，但还保持着和学院的联系的变种人也都提前得到了消息，并且给出了是否来参加宴会的答案。 　　拉奥当然也是被邀请的一员。 　　遗憾的是他最近在拍戏，而洛是个非常严厉的导演，不允许他在拍摄重要戏份的时候请假离开，所以最后，他也只好非常抱歉地拒绝了这份邀请。 　　托尼从单间休息室中走出来的时候，正看见卡尔和莱克斯靠在一起读同一本书的样子。 　　高空的阳光从窗外投射进来，照亮了他们各自的半脸，即使是对“卡尔和卢瑟那家伙在一起了” 　　这件事充满警惕和不快的托尼也需要要承认，这一幕简直美好得像是电影情节。 　　“咳咳。”他故意咳嗽了一声来打破和谐的气氛，没话找话说道，“我们已经到了，马上降落。顺便问一句，你们在读什么，这么出神？” 　　“北欧神话故事。”卡尔回答了他，“没想到你的飞机上居然还有这些书，妮妮，我还以为你是除了专业书以外什么都不看的那种人呢。” 　　“我不看这些，书架上的书大概都是佩普选的，要不然就是设计师选的。”托尼对卡尔口中的昵称充耳不闻，“你们看出什么来了？” 　　“神灵终将死亡。”莱克斯温和地说，“我们看到了最出名的那一部分，诸神的黄昏。” 　　“很好，很酷，我喜欢这个标题。”托尼敷衍道。 　　他在卡尔和莱克斯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了，飞机开始降落，卡尔已经听到了脚下的欢声笑语，不由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 　　“别惹麻烦，妮妮。”在飞机降落的那阵极轻微的，人类根本体会不到的颠簸里，他对托尼说，“不过惹麻烦也没关系——我和查尔斯很熟，我罩着你。” 　　正在接待那些受邀来到泽维尔学院的客人的X教授像是听到了什么似的，微微偏过了头。 　　“我想宴会的主角到了，”他笑着对正站在他对面的美貌女郎说，“介意和我一起去迎接他们吗？” 　　“当然不介意，教授。”女郎回答。 　　她的嗓音从容，略带低哑，充满了磁性，然而其中的女性特质同样是不可忽视的，于是就有了一种刚柔并济、软硬相错的奇特魅力。 　　让听众一听到这个声音，就不由自主地联想到覆盖着丝绸的枪甲，亦或是缠绕着玫瑰的刀锋。 　　X教授带着她走向了学生们在泽维尔学院中临时清理出来的小型停机场。 　　泽维尔学院的情况比较特殊，他们不向外雇佣任何人，所以这场宴会完全都是学生在做杂事。 　　学校不仅教育他们知识和常识，教导他们控制和使用自己的变种能力，还重视他们自身人格的建立和性情的培养，X教授鼓励这些孩子多多使用自己的能力，鼓励他们认识自己、理解自己。 　　因此，对于这场宴会的装饰，他们也有自己的想法。 　　平坦的草地上，一个少年催发着藤蔓的枝叶不断生长，一个少女将那些柔软的枝条固化，于是看似脆弱实则坚韧的花架被搭设起来，延伸到一定长度后，它们又由另一个男孩操控缠绕、打结，他的双手在半空中挥舞，像是捏橡皮泥般随心所欲地变换着藤蔓的形状。 　　“别玩了！”旁观者中一位教师打扮的女人说，语气中却没多少责备的成分。 　　她抬起手，划过半空，数之不尽的种子从她的指尖落下来，均匀地飞散到藤蔓花架凹凸不明的表皮上，这一手微操委实漂亮，旁观者们纷纷叫好，但下一秒，那些叫好声就化作了欢呼。 　　因为一瞬间里，所有的种子都破壳而出。 　　它们发芽，生长，然后开花，动作如此迅猛和急切，以至于所有人都能够听到叶脉和花瓣长大摩擦时发出的簌簌声响。 　　X教授带着女郎穿过穿过了院落中正在搭建的长桌，和那些正在被放在已经确定好位置的长桌上的冷盘、甜点，以及正在开花的花架。 　　“噢。”女郎轻轻地为这场人造的春天抬高了声调。 　　她微笑起来。 　　这些年轻人明显定力不足。 　　这个美貌的女郎徐徐从他们的身侧路过，又从盛大的春日里走出，硕大的花苞在她的面颊上投下柔软的阴影，人们甚至能感受到那些影子上属于花瓣的优雅褶皱。 　　他们都不由自主地停下手中的动作，呆呆地凝视着女郎的面孔，而这女郎显然对自己造成的骚动习以为常。 　　她宽容地回视过去，又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许久以后，才有人低低地问：“……她是谁？” 　　“不知道。”有人回答。 　　“我听说……学校里最近会来一个新的老师，是校长亲自邀请的，也许她就是我们的新老师？” 　　“天呐。”一个女孩子喃喃道，“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她就像活的维纳斯。” 　　“维纳斯不太恰当。维纳斯的美是肉欲之美，而她的美更像雅典娜。”领导着这群学生装扮宴会的女老师说，“她是女战士，是女武神。好了，孩子们，继续我们的工作吧，别发呆了。” 　　他们继续忙碌起来，只是时不时的，年轻的学生们会下意识地望一望那个女郎离开的方向，好像期待着她会回来。 　　已经走远的X教授风趣地开了个玩笑：“也许我不该让你来教他们，戴安娜。” 　　“这可真是说不过去，查尔斯，我没犯任何错。” 　　“噢，是的，戴安娜，你只是天生就太美。” 　　他们停在那架已经降落的飞机前，有人推来了长长的扶梯，舱门打开，这时候戴安娜才想起来询问：“宴会的主角是谁？” 　　和其他受邀请的人不同，她先被邀请成为泽维尔学院的老师，然后在已经同意下来之后，才知道今天学院中有一场宴会，于是顺理成章地决定留下来。 　　所以她不知掉卡尔就是宴会的主角。 　　第一个走出舱门的就是卡尔。 　　他抬眼，看到了站在教授身边的戴安娜。 　　恰好此刻，神奇女侠也好奇地看着已经打开的舱门，等待着即将走出来的那个客人。 　　他们的眼神对上了，并且黏在了一起，卡尔是因为看到神奇女侠以后非常开心，戴安娜没把经过了重重伪装的卡尔认出来，但她总觉得这个年轻男人有些眼熟，所以忍不住一直盯着对方看。 　　这两个人的心态都很寻常，然而耐不住他们一个英俊闪亮、一个美貌雍容，对视的刹那时间也会为他们定格，就像天雷勾动地火—— 　　在外界看来，这场对视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男女主角一见钟情。 　　而卡尔的反应也非常符合一见钟情的设定。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跳下长梯，开开心心地小跑到她的面前，停下脚步，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我是卡尔。” 　　就坐在戴安娜身侧的X教授面带微笑，茫然地发现自己被卡尔无视了。 　　硬挤到卡尔身后把卡尔和莱克斯分开，长梯才走到一半的托尼呆呆地停在长梯上，注视着正兴冲冲地和戴安娜介绍自己的卡尔，一脸懵逼。 　　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莱克斯。 　　三个人中莱克斯落在队伍的最后面，他看起来倒是非常平静。 　　就是平静地有些过火。 　　托尼敢拍着胸脯发誓卢瑟这家伙现在心里一定已经气到快要爆炸，只是表面看起来非常平静罢了。 　　一边对此情景幸灾乐祸，一边他又有点胆战心惊：卢瑟不会发疯吧？ 　　卢瑟不是那种脾气爆裂的人，事实上这家伙在外界一直都以不动声色、难以揣测情绪著称，但现在即使是托尼也能感觉到卢瑟正在拼命忍耐自己的情绪。 　　见他看向自己，莱克斯甚至还礼貌地笑了笑，说：“怎么停下了？我们快走吧，认识认识卡尔的新朋友。” 　　托尼激灵灵地打了个哆嗦，不会承认莱克斯的眼神让他觉得渗人得厉害。 　　“我是戴安娜。”在卡尔殷勤而期待的眼神中，女侠轻轻地笑了，“你喜欢星星，是吗？” 　　“嗯。”卡尔说。 　　短暂的对话中，托尼和莱克斯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起初托尼还走在前面，但没过几步两个人的位置就对调了一下，脚步匆匆的莱克斯走到了他的前方，并且迅速在卡尔的身侧停下。 　　“卡尔……”他说，注视着戴安娜的眼神隐含怒气和厌恶。 　　但他才刚刚念完卡尔的名字，卡尔就自然而然地转过头，倾身将一个吻落在他的唇角。 　　不得不说这个行为非常有效地安抚了莱克斯，他迅速将戴安娜抛到了一边，微微仰头接受了这个亲昵的吻，整个表情都松懈了下来。 　　落在他们后面心里还挺期待一场好戏的托尼见此翻了个白眼。 　　他觉得他可以同情卢瑟那家伙了几秒了，他明显是被小王子吃得死死的……但换个方向去想，他们这些人谁不是被小王子吃得死死的？他们都只是朋友，那家伙却是小王子的男朋友！ 　　还是小王子吃亏了，卢瑟那家伙不值得同情。 　　而对卡尔的举动，另两位旁观者则有不同的反应。 　　X教授高高地挑起眉头。 　　戴安娜的笑容不自觉地加深了几分。 　　“这是莱克斯——我可以叫他莱克西，你们得叫他莱克斯——我的男友。”卡尔介绍道，“莱克西，查尔斯，我的老朋友，戴安娜，我的新朋友。” 　　“你们好，如果你们不介意我这么叫的话，查尔斯，戴安娜，很高兴认识你们。”莱克斯微笑道。 　　“你好，莱克斯。”X教授温和地说，“也请允许我这么称呼你。” 　　“闻名已久，莱克斯。”戴安娜说。 　　她不再看卡尔，而是转向莱克斯。 　　莱克斯也盯着她，想起了过去那些年里和这个亚马逊女战士的几次交锋，不确定对方是否隐约觉察到了他是谁。 　　半晌后，他才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而戴安娜，她的眼神温柔又莫测，仿佛这世间有很多秘密，而她都已知晓。 　　她只是觉得没必要说破。 第155章 　　这个游戏其实一点都不有趣。 　　所有玩家能够操作的过程，无非就是在宇宙的页面中搜集那些来自太阳的光点，然后看着屏幕左上角的数字变大，这一过程仅仅是机械的劳动，不需要任何思考，即使一只猴子也能做到。 　　但莱克斯仍旧一遍又一遍地玩这个游戏，计算那些光点生长出来的时间，在每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出现，收割它们、储存下来。 　　然后就是等待。 　　—— 　　仿佛永无止境的等待。 　　—— 　　游戏的主角，S，莱克斯这么叫他，鉴于这个游戏并没有给出他的名字，也没有给玩家为他取名的权力。 　　说错了。 　　这个游戏没有给玩家任何一种权力。 　　除了等待和旁观。 　　在S出门的时候玩家可以等待，在S待在家中的时候玩家可以旁观。 　　可玩性非常低，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那么莫名其妙的，莱克斯坚持了下来。 　　—— 　　S每次出门总是寄回来很多明信片，那个代表“相册”的按钮中保存下来的明信片很快就突破了五百，可是S从来都不在明信片上面写字，所有明信片的背面都空荡荡的，只是悬浮着一个“S”型标记。 　　与此相对的是另一个代表“背包”的按钮，莱克斯猜测这里面应该是储存礼物的。 　　但S从来没有寄回来任何礼物。 　　他不在家的时候倒是时常有人来拜访，来的次数最多的是一个人类，他会穿着金红配色的装甲飞进家中的大厅，然后将他的战甲留在门口，遥遥晃晃、踉踉跄跄地从装甲中走出来，扑倒在地板上，睡个天昏地暗。 　　离开的时候他也是穿着战甲飞走的，他走了以后，那个“背包”按钮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惊叹号，莱克斯点开“背包”，发觉访客留下了一份礼物。 　　一个巧克力城堡。 　　—— 　　莱克斯将巧克力城堡放到了冰原上。 　　S的冰晶房子被建造在极地，这是莱克斯一早就发现的事情，但他过了一阵子才能转动着屏幕的视角，将屏幕中的冰晶投射到自己的屏幕之中。 　　这个游戏里，仿佛有一个非常、非常浩大，然而与他无关的世界。 　　—— 　　他能做的只有旁观和等待。 　　他恨这样。 　　—— 　　让莱克斯有些惊讶的是，S很喜欢巧克力城堡。 　　收到这份礼物后他在家里呆了整整一周时间没有出门，不是在冰川上走来走去地发呆，就是在他的手工室中做雕刻。 　　S爱好雕刻，这点莱克斯很早就发现了，S雕刻出现在他的明信片上的每一个朋友，然后将那些雕塑整整齐齐地放在陈列架上，有时候他会站在那些雕塑面前，只是静静地欣赏。 　　我也应该出现在他手中，莱克斯想，但不是被摆在这个陈列架上，而是单独被放在某些地方，放在S的卧室，或者他的书桌上。 　　莱克斯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 　　那个穿战甲的男人的到访只是一个开始，自那以后，不断有人在S离开家之后来到这里，性别各异、打扮不同，有一些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有一些则从头到脚都打扮得像是地球人类。 　　莱克斯搜索了这些人，没有在地球上找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这些访客都很安静，来了以后几乎都只是在大厅里走一走，去图书馆或是其他并不私密的场所看看，离开的时候，他们都会留下自己的礼物。 　　几瓶没有标注效果的魔药。 　　一把魔法手枪。 　　从世界树上折下的树枝。 　　新鲜水嫩的奇异的水果。 　　小动物。 　　银质的手环。 　　—— 　　S的家中渐渐热闹起来了，每当收到喜欢的礼物，他待在家中的时间都会变长。 　　—— 　　夜晚，莱克斯习惯性地打开手机屏幕，看到S坐在书桌前读一本书。 　　《罗密欧与朱丽叶》。 　　—— 　　或许他看着S看得太久了，屏幕中的男人放下书册，抬起头望了过来。 　　他的神色那么生动，好像真的能透过屏幕看到正在看他的人。 　　于是莱克斯为这错觉微笑了一下。 　　他伸出手，轻轻点了点S的面颊。 　　“我的慷慨像海一样浩渺，我的爱情也像海一样深沉；我给你的越多，我自己也是越富有，因为这两者都是没有穷尽的。晚安，晚安。”他柔声说，“离别是这样甜蜜的悲伤。” 　　—— 　　S静静地望着他，半晌，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 　　—— 　　第二天他又离开了家，前往莱克斯无法企及的地方。 　　莱克斯收到了新的明信片。 　　S站在太阳前方，背对着不知是谁操控的镜头，红披风悬浮在空中，即使在阳光下也不显得失色。 　　—— 　　明信片的背后用银绿色的墨水写了一行小字。 　　“无论将来会发生什么悲哀的后果，都抵不过我在看见他这短短一分钟内的欢乐。 　　Kal．El” 　　—— 　　“Kal．EL。”莱克斯低声念了一遍。 　　他看着屏幕中的人，自言自语道：“胡说，你根本没见过我。” 　　—— 　　Kal看着莱克斯，露出一个微笑。 第156章 　　卡尔才不管这些人之间的暗潮涌动。 　　他也不该是知道这些东西的样子。 　　看到神奇女侠在这里他很高兴，当然，他一早就知道女侠受邀成为泽维尔学院的老师，更是一早就知道女侠会在今天来泽维尔学院，但这丝毫不妨碍他看到戴安娜以后表现得非常高兴，不停地和她说话。 　　连看到戴安娜之后眼前一亮的托尼都没来得及搭上话，被卡尔挤到了最后面。 　　“教授邀请你来参加宴会吗？” 　　“嗯哼，不全是。”戴安娜补充道，“查尔斯希望我能在泽维尔学院里担任老师，我答应了，宴会只是顺便参加的。” 　　“这是为我办的宴会。” 　　“那么我很荣幸能够凑巧参加，小王子。”戴安娜露出迷人的微笑。 　　她笑得人心都酥了。 　　卡尔在近距离观赏女神的微笑时受到了美貌的暴击。 　　他的眼睛亮起来，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止不住，要不是他的手还揽着莱克斯，而且还时不时地会回过头看一眼慢了他半个脚步的莱克斯，确定对方稳稳地跟着自己，托尼都要怀疑他已经移情别恋了。 　　“他们相处得很好，斯塔克先生。”明明是主人却故意落到后面和托尼一道的X教授说，“请不必担忧，试着放松一下心情怎么样？” 　　托尼顿时警惕地看了过去——他可不会忘记X教授的变种能力到底是什么。 　　没有人能忘记X教授的能力到底是什么，读心、脑控，这样的能力会让任何人在X教授面前都感到本能的恐惧和厌恶。 　　谁都有秘密。 　　“请不用担心，斯塔克先生。”X教授当然清楚众人是怎么看待他的，也习惯了这样的眼神。他好脾气地微笑着，解释道，“我没有使用我的能力，但即使不使用能力，我对情绪的感应也非常灵敏。” 　　“叫我托尼就好，教授。”托尼说，他真的非常讨厌被人称呼为斯塔克先生，并且丝毫不掩饰这一点，“小王子昨天告诉我霍华德和玛利亚就藏在你的学校里——抱歉一般情况下我不会说得这么直白但我现在已经快要气疯了，我只是看起来很冷静，实际上我一直都在忍耐——我想你能理解我的心情。” 　　“噢。”X教授轻柔地扬起了尾音，“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托尼，我也不打算劝你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所有学生都很期待今天的宴会，没有人会主动错过它。宴会期间教学楼是空的。” 　　托尼听懂X教授的意思了。 　　这让他注视着对方的眼神有些惊奇，X教授与他对视片刻，而后俏皮地冲托尼眨了眨眼睛。 　　“别看我现在这样，托尼。”教授说，“我年轻的时候，做事可不见得比你更稳重。” 　　远远的传来了已经走到前方的卡尔的呼唤声：“妮妮！查尔斯！你们在后面干什么呢，快来——” 　　托尼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妮妮？”X教授看上去极力克制着大笑的冲动，“他这么叫你？” 　　托尼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最后选择了冷处理。 　　他理都没理教授，几个大跨步就走到了卡尔的身后。 　　卡尔总算没有继续缠着戴安娜聊天，托尼不乐意承认他在心里舒了一口气。 　　卢瑟那家伙的心情到底怎么样他已经不愿意去想象了，反正肯定不会好到哪儿去，不过管他呢，卢瑟的问题全都是小王子的问题，小王子惹了男朋友生气，他就得负责让男朋友消气。 　　至于他？当然是抓紧机会撩一把戴安娜。 　　托尼敢说自己已经见过来自全世界各个国家各个血统的美人，他的女友名单，包括但不仅限于一夜激情的那些美人，几乎已经是地球上最顶级的美女汇集地。 　　但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像戴安娜。 　　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拥有戴安娜的优雅和傲慢，最重要的是，没有任何人能拥有那些潜藏在戴安娜肌肉深处的力量，而这种力量给他的感觉是如此熟悉。 　　不得不说，那力量所蕴含的硝烟味令托尼想起了他的母亲。 　　这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也正是这种感觉促使他上前和戴安娜搭话：“你好，美丽的女士，刚才我没来得及介绍自己，但我想你已经认识我了……” 　　“是的，托尼．斯塔克，不喜欢别人叫你斯塔克先生，所以第一次见面就称呼你托尼也没关系。喜欢美女但不对任何一个美人上心，是个从来不管公司的花花公子，坏习惯破毛病都有一大堆。”戴安娜轻轻一笑。 　　“小王子这么跟你介绍我？” 　　托尼是谁？他才不会因为这点小刁难就生气，猎艳生涯中他也不是没见过对他印象很坏的女人，但最后怎么来着？那些女人都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下。 　　所以他只是挑起眉，慢条斯理地对戴安娜说：“他肯定说了不止这些。” 　　“确实。他说了不止这些。”戴安娜端详着托尼的面孔，他英俊、年轻，满脸猖狂不驯，然而她对小男孩一向宽容，因此看到对方这幅模样，她的笑容只是略微加深了一点。 　　“他还说你虽然作为男友糟糕透顶，作为情人却相当称职。他说你是绝顶的好朋友，因为你有一颗金子般的心。” 　　尽管知道戴安娜这么说话全都是先抑后扬的套路，但猝不及防地被夸了一波的托尼还是表现得稍微有些懵。 　　“他这么跟你说？哇哦，我可真没想到。”他咳嗽了一声，假装自己没有在害羞，“但我得说小王子和你说的不全是实话，因为我本人可比他口里说的更令人惊奇，女士……” 　　“戴安娜就好。”戴安娜说，她想到了什么似的，又轻轻一笑，“你叫我戴儿姐姐，我也不介意。” 　　小王子叫她戴儿姐姐？这倒是挺符合他的性格，就是没想到他真的对戴安娜没什么心思，看到戴安娜这么开心，大概也不过是小男孩看到成熟女人之后的躁动吧。 　　另一边，莱克斯已经在旁观卡尔和戴安娜的相处中，得出了和托尼相差无几的结论。 　　倒不是说他对卡尔抱有什么怀疑，觉得卡尔会变心什么的，可不得不说卡尔的性格一直都很让他觉得头疼——他总是那么灿烂和热情，对人毫无设防的样子，表现出擅长讨好任何人的模样，接受人们在他的世界里走来走去。 　　好像任何时候只要他喜欢什么人，他就会毫无保留地为对方付出。 　　但这不对，莱克斯想，我应该是你心中最重要的那个。 　　你应该爱我，胜过你爱世上其他一切的总和。 　　“卡尔。”他说，在一朵有着硕大花瓣的红花下叫住了他的情人。 　　正仰头打量被变种能力催生出的花架的卡尔顺从地回过了头。 　　他的神色那么柔软，抵着轻微的困惑，像是惊讶莱克斯直呼他的名字，他脖颈轻微地垂下来的动作又那么优雅，像是家养的白天鹅沉醉于湖面的波澜。 　　莱克斯凝视着卡尔的宝蓝色眼瞳，觉得他下一秒就会亲吻过来。 　　“嗯？” 　　连发出的询问的鼻音也那么可爱。 　　他很生气，然而对着那双充满信任和爱的眼睛又发不起火，几乎有些狼狈，最后他还是选择了这句话做开头，“你好像很喜欢戴安娜。”他说，“你一直都在和她说话，我却被晾在一边，蜜糖。” 　　卡尔微微瞪大了眼睛：“莱克西——莱克西！戴儿姐姐很有魅力呀，你不喜欢她吗？” 　　我不喜欢任何非正常的超级人类，尤其以某一个最甚。 　　“你那么喜欢她，我就没办法再喜欢她了，蜜糖。” 　　莱克斯试着用委婉一点的句子说明他不喜欢卡尔对别人太过关注。 　　“噢。”卡尔困惑地咬了一下嘴唇，令莱克斯不由觉得是自己错了，他把话说得不够直接，卡尔抓不住这段对话的重点，“没关系，你不用喜欢她。” 　　“你喜欢我就好了。就算你谁也不爱，就算你冷酷无情，就算你冰冷、残忍、傲慢、肮脏——都没关系，莱克西。你只要爱我就好了。” 　　莱克斯笑了，他的神色明白无误的说明了他喜欢，不，他享受卡尔对他的独占欲。 　　“那么你呢，蜜糖？”他问，“你……” 　　也只爱我吗？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将他最后要说出口的问题淹没了。 　　卡尔一把将他揽进怀中，护着莱克斯原地蹲下，周围的学生们差不多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一个个都显得训练有素，想来这座性质特殊的学校没少做过类似的训练。 　　地面和爆炸声一起震动个不停，草地上的长桌也为此轻微移位，但情况又远没有严重到让桌面的食物和摆盘错乱的地步，顶多只是使上面稍微狼狈了一点点。 　　但爆炸声未免也太密集了吧？ 　　好奇的学生和老师们纷纷抬起头，然后怔住了。 　　“……妮妮……”卡尔哀叹了一声。 　　但这一声里充满了笑意。 　　不出他所料，托尼，把泽维尔学院中，一个不那么起眼的，霍华德和玛利亚暂住的大楼。 　　炸了。 　　滚滚浓烟升腾，还伴随着彩色的烟火四处迸射，天刚刚半黑，炫丽的烟花带着长长的流星尾四窜，最后飞上天空引爆，半空中流光溢彩，仿佛一场盛宴。 　　说错了，这本来就是一场盛宴。 　　卡尔大笑起来。 　　“噢莱克西，噢莱克西。”他说，“看这些烟花，多美啊。” 　　然后停顿了一会儿，他收敛了笑意。 　　“别问我太多，莱克西，我会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说。“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可以从早上说到晚上，又能从晚上说到早上。我爱你。我爱你。亲爱的莱克西，这世上我最爱你。我对你的爱时常让我自己感到恐惧。” 　　卡尔闭上了眼睛。 　　他垂下头吻莱克斯的嘴唇，不可捉摸的黑暗和只存在于他们两人之间的寂静里，他的爱人从一切事物中浮现出来，充斥着他的灵魂。 　　我知道你暴戾、肮脏，然而我爱你。 　　我知道你黑暗、冰冷，然而我爱你。 　　我知道总有一天你的手会扼住我的咽喉，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屈服于你内心的软弱。我知道你恨我，或许比你对我的爱更深刻。 　　……然而我爱你。 第157章 　　这场伴随着烟火的大爆炸持续了十多分钟才停下，如果说一开始的几分钟里人们还对浓烟和巨响抱有恐惧之心，那么十多分钟炫丽至极的烟火秀之后，这些恐惧就全都转化成了好奇。 　　X教授和X战警的成员全都在草地上，学校中的老师也分散在各处，爆炸开始的时候，这些大约全都经历过战火的变种人第一反应就是迅速形成一个包围圈，将年轻人们护在最里面。 　　不过很快，他们就松懈了下来。 　　松懈和镇定的速度和他们将小变种人们保护起来的速度一样快，他们没有掩饰这种异常的情绪，因此，从惊恐中冷静下来的学生们，那些从外界回到母校的变种人们，还有如戴安娜这样的新受邀者，马上就明白了这场大爆炸另有玄机。 　　“请放松下来，请保持平静，请所有人都站在原地不要四处走动，防止被流弹击中。”一个沉稳的男声响了起来，安抚着大家的情绪，“学校没有受到袭击，也没有任何危险，这场爆炸只是，呃，来自客人的不太恰当的玩笑。” 　　“别担心，我自己做的炸弹我心里有数，它的引爆范围就这么大，绝对不会有所谓的‘流弹’击中你们中的任何一个。”刚才不知所踪的托尼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他将自己的手机放到唇边，于是所有人都能听见他的声音。 　　“我诚恳地建议你们将它视为今晚最佳的一场秀，毕竟这可是我，托尼．斯塔克亲手制造的大爆炸。你们知道我上次做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玩意儿是多久吗？五年前。” 　　参加宴会的所有成员都看着他。 　　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什么？你们就给我这样的反应？”托尼显得有些不可置信，“掌声呢？欢呼呢？什么都没有？好吧，我可能遇上了一群开宴会不喜欢烟花的怪人。” 　　“你才是个炸别人学校的怪人。”快银脱口而出道，“你刚才炸掉了我们的学校，老兄！你为什么不去炸你自己的学校？” 　　托尼将视线定格在这个年纪轻轻却有一头灰发的男孩子身上，他把手机从嘴唇边放下，看起来像是打算走过去好好和他理论一番。 　　不过他被X教授拦住了。 　　“托尼，我想，你今晚的举动不太恰当。”教授即使在此刻也好脾气地微笑着，语气不急不缓，“你刚才炸掉了我们的教学楼和宿舍。” 　　“我出钱给你们建一个更好的。”托尼不假思索地回答。 　　X教授看着他，仿佛觉得十分有趣似的：“这话我不久前才听到过类似版本。托尼，你和你父亲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托尼瞥了一下嘴，但少见地没有反驳。 　　“我并不打算责备你，托尼，出于某些原因，我早就习惯了我的学校被炸掉，没有出现人员伤亡就很好，至于大楼，我的学生们能够很快重建它。”教授说，用他宁静温和的蓝眼睛注视着托尼，“但你想要重建的东西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我不‘建造’什么，教授，正如你们都知道的，我是个科学家。我‘制造’和‘改变’，如果有什么被毁掉了，我会马上改进一个更好的出来。” 　　“年轻人。”教授宽容地笑了笑。 　　他操纵着轮椅转过身，留下有一肚子嘴炮然而无处发泄的托尼满脸憋屈地被一群学生用怪异的视线扫视个不停。 　　这场爆炸最后被极为轻描淡写地画上了句号。 　　草地上的灯光亮了，音乐响起，人们就在一片废墟旁边继续这场宴会，不久前的刺激还停留在人们的脑海里，或许正是因此，宴会的气氛居然称得上火热。 　　作为主人的X教授摆明了要对始作俑者轻拿轻放，那么其他人就算再怎么不痛快也会照做，而且老实说，学生们对托尼的厌恶也并不怎么深。 　　X教授和泽维尔学院将他们保护得太好了，这个学校既是安乐屋，也是囚禁笼，而这些学生，不论从哪种角度说，都身负力量、与众不同。 　　他们没有经历过太多普通人对变种人的歧视打压，只是对这种情况略有耳闻，或者隐隐约约在生活中感受到这种敌意和针对，又没有真切地被那些眼神和小动作伤害。 　　他们在泽维尔学院中学习和成长，接受、认同和欣赏自己作为变种人的身份。 　　必然的，这些年轻人会期待向外界展示自我。 　　但还是那句话，他们被保护得太好了，在学院中他们的生活平稳而安逸，那是经历了战火和痛苦的变种人们竭力为他们提供的环境，他们觉得学校里完美无缺，宁愿在这个小小的笼子里了却余生。 　　年轻人们呢？他们却在期待战斗、血泪和伴随着牺牲的荣誉。 　　就像长大的鸟儿注定离巢—— 　　“嘿，”一个年轻的男孩在同伴的注视中靠近了托尼，“你好。” 　　“你好小鬼。”托尼心不在焉地端起一个酒杯喝了一口，“老天！这里就没有更好的酒吗？” 　　在花架后面，戴安娜找到了卡尔和莱克斯。 　　他们蜷缩在一个难以被觉察的角落里，抱在一起拥吻。 　　这个吻对他们双方来说都格外漫长和深沉，他们不断试图从吻中抽身，又不断在唇舌分离后，因为过分接近的距离和同频的心跳中再次吻到一起。 　　交缠的呼吸，黏腻的水声，从胸腔和喉咙深处溢出的细碎音节。 　　喧闹如同伴奏一样遥远，有人在寻找他们，他们都知道，但已经来不及在乎除了彼此以外的人。 　　硕大的红色花儿从他们的头顶落下来。 　　他们的吻藏在花瓣背后，连脸庞也朦朦胧胧，半遮半掩。 　　戴安娜站在远处看了一眼他们就别过了头，靠在一条长桌上等他们结束。 　　她等待了比她预计的更长时间，卡尔和莱克斯手拉着手出来了。两个人都面孔发红，嘴唇湿润，卡尔的头发稍微有点散开，尤其是额前的那些，但不细看也看不出来。 　　“瞧瞧这对爱情鸟，宴会的主角们竟然躲得谁也找不到。”戴安娜笑着说，引得卡尔和莱克斯朝她看了过去，“刚才托尼闹出来一场大爆炸，你们就躲在这里……嗯哼？” 　　“我们没躲。”卡尔说。 　　他稍有些尴尬地吮了吮唇角，握着莱克斯的手轻轻拽了一下，莱克斯顿时明了他的意思，走到卡尔的身侧和他并肩站在一起。 　　“你为什么不加入他们呢，戴安娜？”莱克斯问，“我听说你即将加入泽维尔学院这个美好的大家庭，今天的宴会应该是和他们接触一下，认识彼此的最佳时机。” 　　“是的，绅士们。但我觉得比起和他们说话，关注你们更重要一些。” 　　“怎么了戴儿姐姐？”卡尔立刻问。 　　“没什么，男孩，但我猜你已经忘记了记在你名下的那几个慈善组织——这没什么，不管你有没有关注，它们运行良好——我有幸参加过一些属于你们但你们从不到场的宴会。我只是对我早就该认识，却一直都没能认识的人很感兴趣。” 　　戴安娜冲卡尔微笑，眉头微微扬起。 　　这个动作做出来几乎有些痞气，但她的容貌中端庄和优雅的部分中和了这种感觉，反倒令她的神色里显示出一种孩子气的率真。 　　高贵的人偶尔的淘气，成熟的人少见的天真，这些和他们平时所表现出来的性格迥异的气质，一旦出现，都显得相当要命。 　　起码卡尔和莱克斯都为女侠的动作轻微一怔。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戴安娜就顺手从桌面上端了一盘熏肉，悠闲自在地走远了。 　　卡尔半是羡慕半是向往地说：“戴儿姐姐真的超酷。” 　　“但那不是你的风格，我的蜜糖。”莱克斯说，他扫视了一圈桌面，从琳琅满目的杯子中挑出装着汽水的拿起来递给卡尔。 　　卡尔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 　　他们是宴会的主角，但现场风头最盛的人却是托尼，他已经被一群充满好奇的年轻人围在最中间，在这些变种人的注视中，得意洋洋地吹嘘和夸耀着自己的成就。 　　还有他前不久从阿富汗的恐怖分子手中逃出来的事情。 　　那可是值得所有记者大书特书的冒险故事。 　　当然，这个故事是属于露易丝．莱恩的独家新闻，她有从半年前就开始准备的第一手资料。 　　露易丝为他们三个人的冒险创作了一个大长篇，前因后果、资料分析和阿富汗军情的细节被她撕碎了揉进故事，人们想看的东西，暴乱、痛苦、军队、政治、惊险刺激和现实黑暗，一应俱全，而她的报道，毫无意外的，连续霸占了《星球日报》的头版长达一个星期。 　　泽维尔学院的学生们也读了那篇被多个网站引用和转载的新闻，他们对托尼本人和托尼的那段经历都非常好奇。 　　“你知道会发生这些？”莱克斯靠在卡尔身上问。 　　他说的是截至目前发生的一切，那场大爆炸，托尼抢尽风头的事情，或许也包括此刻被托尼．斯塔克的光环所吸引，眼神晶亮的年轻人或许会做出的某些打算。 　　卡尔笑了，他在莱克斯耳边悄声说：“这样不是正好？你知道我不喜欢宴会。” 　　草地上的欢声笑语传不到废墟中。 　　越是靠近这里声音就越是稀薄和寂寥，让人感觉像是自己正在攀登一座远离人世的巨峰。 　　这栋原本华美的建筑中，精美绝伦的浮雕和漆色已经被毁掉了，呈现出来的是石块的本色和断裂的木纹。 　　家具的残肢断体尚且算是清晰，一些笔墨和纸页散落在废墟四处，如果细心观察，还能从一团混乱地纠缠在一起的布料中找到粉色裙裾被撕裂的一角 　　石块、钢筋和坚韧的木板胡乱地搭在一起，巧妙地构建出一个小小的安全空间来。 　　半晌后，这片看起来绝对不会有活人存在的碎石被人从下方推开了。 　　泥沙和灰尘落了霍华德一脸。 　　他“呸”的一口，把掉在嘴里和嘴唇附近的脏东西吐了出来。 第158章 　　“不去看看？” 　　爆炸声响彻整个泽维尔学院的时候，厨师问站在他身旁的玛利亚。 　　泽维尔学院是校长查尔斯．泽维尔的祖产，这栋建筑虽还称不上太古老，但在初次被炸毁前也有着不短的历史，按照当时的人们建造主宅的习惯，大楼下方必然是有一个足够坚固和宽阔的地下室的。 　　这段时间里，玛利亚和霍华德就在泽维尔学院下方的地下室里进行自己的工作。 　　在X教授的允许下，霍华德对地下室做了短时间内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改造，包括但不限于对地下室布局环境的调整和对于各种辅助用的机械手臂的组装。 　　在他进行某些高危实验的时候，X教授曾委婉地提过意见。 　　做主人做到他这个份上的也绝对是仁尽义至了，要不是看在超人的份上，他绝对不可能在霍华德面前表现得那么温和，温和到霍华德已经对他产生了某种怀疑的地步。 　　霍华德这个人有多作死卡尔很有发言权。那家伙就是有本事把不管是不是站在他身后的所有人都惹得七窍生烟，而且因为年龄阅历等等原因，他还比同样难缠的托尼要冷酷和不好打发得多，霍华德要是怀疑起了什么人，他试探的手段，能多到让人恨不得一巴掌把他给拍死。 　　所以这段时间里X教授带着X战警的成员为他处理了多少“意外事故”就不用说了，已经多到教授和X战警们都觉得麻木的地步。 　　即使如此，X教授也没有透露他如此善待霍华德的真正原因，估计这件事在未来的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会是一个未解之谜了。 　　不管怎么说，隐姓埋名地藏在幕后打击九头蛇组织的霍华德．斯塔克，算是达成了“人嫌狗憎”的终极成就。 　　他儿子不待见他，他朋友不待见他，收留他的在某种程度上说算是同一阵营的他队友也不待见他。 　　所以X教授其实也是很期待怒气冲冲的托尼能好好收拾一下霍华德的，这也是他暗示托尼尽管上的原委——他只是没有想到托尼会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竟然直接一怒之下炸了整个学校！ 　　连卡尔都没有想到托尼真的这么干了，老实说他是有一种托尼会搞事情的预感啦，但是在他的设想里，事情大概也就到托尼冲到霍华德的房间外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扔进去几个炸弹的地步，没想到托尼会这么的，呃，张狂。 　　反而是玛利亚对自己儿子可能会有的反应一清二楚，也知道卡尔绝对不可能把“霍华德还活着”的真相憋上太久。 　　算算时间，距离斯塔克夫妻身亡这个消息传出去也过了有一个月了，卡尔和霍华德说好的告诉托尼真相的时间就是一个月后，既然这样，她只要稍微用脑子想一想，就能知道这次卡尔这么大张旗鼓地来泽维尔学院，不可能不带着托尼。 　　她当机立断地离开了地下室。 　　“我才不去。”玛利亚说，悠闲地从桌面上端了一份水果沙拉，“男孩们的战争不需要我上场，再说，霍华德是该有人教训一下了——我？当然不，我为我的丈夫神魂颠倒，就算他做了让我不满的事情，我也不会明说。” 　　不过她也不会阻拦别人做些什么，而且会相当乐见其成。 　　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位于泽维尔学院最重要的教学楼和宿舍楼后方，是泽维尔学院用来接待偶尔前来的访客的次要建筑。 　　这段日子里霍华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三餐都由玛利亚从厨房里带回去，玛利亚由此和这个脾气很好的厨师建立了一段友谊……不过他们双方都知道迟早这种相谈甚欢的场景会一去不复返，因此两个人在相处融洽的时候，又显得极为冷淡。 　　爆炸声终于停下了，玛利亚抬起头望了望天空，五颜六色的烟花映在她的眼中，令她露出一丝笑意。 　　“我走了。”她扭头笑着对厨师说，就像过去那半个月中每一天钻进厨房取食物然后又离开那样，冲对方招了招手。 　　她要回到她的丈夫身边了，至于见不见儿子，那还说不太准，毕竟现在主动权掌握在托尼手里。 　　不过那无所谓。 　　她的脚步轻快而矫健，和还在废墟中苦苦挣扎的霍华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泽维尔学院的地下室修建得极为坚固，上方建筑的倒塌只是造成了一定震动，损伤了一些对环境有严苛要求的精密器材，至于他组建的那些辅助用的机械手臂，它们还都能正常工作，而且在霍华德对自己的救援活动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这小兔崽子。”他唾了一口，闭上眼睛狼狈地甩着头，将头发里的碎石和脸上的灰尘弄掉，然后又从这个他好不容易开辟出来的小洞中钻了回去。 　　机械手将空间开得更大了些，霍华德则在地下室中搜寻了半晌，抱着他的笔记本电脑钻了出来。 　　不管他和玛利亚心里是怎么想的，这场宴会有一个宾主尽欢的结局。 　　卡尔作为宴会的主角完全被弱化了，莱克斯表现得对泽维尔学院毫无兴趣，好像他会过来这一趟都是看在卡尔的面子上，而托尼，他在宴会上大放异彩，轻而易举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换成其他学校，光是他炸那一下就足够所有人对他的好感度为负。 　　但泽维尔学院的学生和老师毕竟和一般人不同，再加上所有人其实都大概知道些斯塔克的脾气，也大概知道斯塔克夫妻做了什么——他们夫妻俩从来没有刻意掩饰过自己的身份——加上托尼差点在阿富汗丧命的经历，人们的同情心很容易就向他倾斜了。 　　更别说醉醺醺的托尼拍着胸脯表示，他会给所有想要去斯塔克公司实习的学生机会，如果实习期表现不错，读完大学就转正也完全不是问题。 　　只有快银还显得气鼓鼓的。 　　不过在托尼弄清楚快银生气在他的游戏机被托尼炸得灰飞烟灭，于是大手一挥，慷慨地许诺了斯塔克出品的限量版概念机以后，快银就开心起来了，大方地表示对这件事既往不咎。 　　他们一直闹腾到深夜，期间有不少人试图和卡尔搭话，但都被卡尔躲了过去，卡尔还因此被莱克斯亲昵地嘲笑了一顿。 　　因为宿舍楼被炸了，夜晚也不是重建的好时间，所有人最后都被分散到泽维尔庄园的次要建筑中休息了一夜，为了安顿好所有人，还劳烦快银跑了好几趟才凑齐洗漱用品。 　　卡尔没有和莱克斯睡一间房。 　　尽管莱克斯看起来很想和他睡在一起。 　　其实卡尔也想和莱克西一起睡，但是他不能在莱克西面前摘眼镜啊，眼镜一摘下去，再把衣服一脱，莱克斯就算有恋爱减智光环也不可能认不出来他就是超人。 　　当然这个是可以巧妙化解的，比如说卡尔能诚恳地提出不开灯的建议，用类似“我会害羞”这样的理由——莱克斯信不信卡尔不知道，但是他能肯定，莱克斯绝对不会主动拆穿。 　　但那就太冒险了，而且冒险的程度几乎可以和一个从未经受过训练的普通人忽然有一天决定在离地百米的钢丝上跳舞相媲美。 　　毕竟卡尔自己都不知道他能不能在和莱克斯同床共枕的时候控制住自己不做些什么…… 　　要是他们真的睡到一起，最有可能出现的情境是这样的，上了床后没过几分钟他们就会情难自禁，开始互相爱抚，情到浓处后某些情侣之间的小游戏简直完全无法避免，而那时候，莱克斯八成也就看出来他是超人了。 　　所以睡在一起是绝对不行的，卡尔都有些后悔他主动挑明他们之间那种心照不宣的暧昧气氛了，你看看，玩脱了吧？ 　　现在他们在一起还没几天，还能用他比较慢热来推脱，等再过上几个月，他要怎么向莱克斯解释他们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这件事？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要遮掩身体和超人的相似也不是很难，可以不脱嘛，衣冠楚楚的，还别有一番情趣。 　　或者绑着莱克西的手，不让他乱摸，蒙着他的眼睛，让他看不清自己。 　　不行不行，这不符合卡尔．艾尔的人设。 　　如果能从头到尾掌控场面，完全带着莱克斯走，让他晕头转向得没精力考虑其他东西，再加上一个不会正面相对的姿势，例如后入…… 　　话又说回来，莱克斯的办公室三面都是玻璃，想想那里其实是个蛮糟糕的场地，还挺适合过去突袭一下，把穿着西装的莱克西按在玻璃上…… 　　在思想变得更糟糕之前，卡尔及时打住了。 　　他更加坚定了绝对不能和莱克斯睡在一起的决心。 　　对此莱克斯倒是没发表什么意见，他的房间在卡尔的隔壁，他将卡尔送到被安排给卡尔的房门口才离开，临行前还趁着别人不注意讨走了一个晚安吻。 　　“晚安。”卡尔低声在莱克斯耳边说，依依不舍地咬了一口他的耳垂。 　　他用了些力气，留下了一个清晰的齿痕。 　　莱克斯曾经蓄到下巴的小卷毛被剪得只剩短短一层，完全遮不住这道齿痕。 　　他带着它穿过走廊，敲开X教授的房门，教授一见到莱克斯就笑了起来。 第159章 　　“晚上好，莱克斯，希望今晚的宴会没让你觉得乏味。”他亲切地道，“我猜你来找我不是为了说宴会的。” 　　“当然不是，泽维尔先生。”莱克斯说，他彬彬有礼地称呼X教授的姓氏，就像他们是正在谈论工作的普通商人，“我想您已经知道我的来意了，当然，我不是在暗示您用您的能力做了些什么，而是指您是个聪明人，而聪明人的想法总是相似的。” 　　笑容从X教授的脸上消失了，他沉默了片刻，知道自己无法逃开这个话题。 　　从泽维尔学院开始接收被超人救出来的变种人开始，他就一直在回避外界的揣测和好奇，因为他本身就是已知的最为强大的变种人之一，暂时还没有任何组织或是势力敢在他的注视中做任何小动作，但X教授很清楚，这一天迟早会发生。 　　“超人。”他说，在短暂的沉默后又露出一个轻微的笑容。 　　“是的，泽维尔先生，我来此的目的就是这个。”莱克斯也笑了。 　　他在教授的房间里张开双臂，仿佛身处的地方不是临时选出的卧房，而是面向成千上万个观众的大剧场，尖叫、欢呼声震耳欲聋，他的崇拜者们的手臂在他的脚下狂舞。 　　他是所有人目光的唯一焦点，是万众瞩目的那个大人物。 　　“正如你我所知道的，超人已经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很多年，我知道某些群体受到了他的很多照顾，那些受难的弱者、困于实验室的普通人、被监禁着用于实验的流浪汉，还有你们，尤其是你们，变种人群体。”他说，“我注意到你们对他，超人，异乎寻常的热爱的和崇拜，和大都会那些被他惊人的初秀所慑的市民不同，你们的热爱和崇拜持续了很长时间——长都不正常的地步。” 　　“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超人在利用你们。他有能力改变现在的一切，我是说，他能做到一切，但是他却选择了什么都不做。” 　　“这不是真的。”教授平静地反驳道。 　　“是的，是的，教授，我看见你不赞同的表情了，确实，超人把很多能力失控的变种人接到了这个学校，阻止了很多起本该由能力失控酿成的悲剧的，但除此以外他做了什么？他什么都没做。他空有一身力量，明明可以改变整个变种人在社会上的地位，却只是偷偷摸摸地进行援助。他藏头露尾、鬼鬼祟祟，而你们竟然将希望全都放在他的身上。” 　　教授的声音十分平和：“那我们应该把希望放在谁的身上？你吗？” 　　“当然！”莱克斯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些许咬牙切齿的成分，“当然应该是我！你们真的以为这种越来越宽容的环境应该归功于超人？无论是政府上层还是社会底层，那些逐渐沉寂下来的流言蜚语，那些不断增多的对变种人权益的呼吁，那些善意的目光和同情的眼神——令人厌烦，但对变种人这个群体十分有益的同情——都是因为我，莱克斯．卢瑟，在背后出力。” 　　“不管你有什么打算，这些事确实是你做的，莱克斯。”X教授静静地望着莱克斯，“非常感谢。” 　　他的语调让莱克斯生厌，他矢车菊般温柔的蓝眼睛令莱克斯感到胃中翻涌。 　　“我不是为此而来的，泽维尔先生。”莱克斯强忍着不适说，“我是为寻求合作而来。” 　　“合作什么？如何攻击超人？我们不会听从你的吩咐的，莱克斯。你本质上和那些厌恶敌视变种人的人没有任何不同，甚至你还要更危险一些，因为你能伪饰出无害宽容的外表去欺骗世人。你甚至根本不用欺骗任何人，只用你的本来面目就能让掌控他们。”X教授忽然叹了口气，“可怜的卡尔。” 　　“不许——扯上卡尔。这和卡尔完全无关。他不在计划之中。” 　　“他当然在你的计划中，而且他一直都在。” 　　“噢。”莱克斯说，他像是刚刚意识到什么似的，用一种惊奇的目光打量着X教授，“这就是你对我不信任的原因？这就是你不喜欢我的理由？因为我拐走了你的小男孩？教授，我一直知道你是感情超越理智的人，但我没想到你会感情用事到……这种程度。” 　　“感情用事。”X教授咂摸了一遍这个词汇，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或许是感情用事，这一点我从来都不否认。人们始终用我和艾瑞克之间的旧事来攻击我，认为我应该将武器对准我最好的朋友，但我不行，我做不到，即使我完全不认同他的观念。” 　　“这就是你失败的原因。” 　　“我们之间没有争斗，谈何失败？我和艾瑞克从来都是不同的人，我曾经试着改变他，他也试着改变我，这种想法让我们的关系变得很糟。现在我们不再试图改变彼此了，你猜怎么着？我们能心平气和地花上一个周末的时间在一起下棋。”X教授说，“我和你的意见恰好相反，莱克斯，你认为感情用事是我失败的原因，我却认为，还不够感情用事才是我失败的原因。” 　　莱克斯看着X教授，觉得眼前这个变种人完全就不可理喻。 　　“你是泽维尔学校的领导者，教授。”他说，打算从另一个角度去说服对方，“不可能每个人都认同你的理念。当然，思想最偏激的那些都不在你的学校里，在万磁王的兄弟会中，不过即使这样，我认为还有相当一部分数量的变种人，他们的思想是偏向于万磁王的，只是受限于能力的弱小，也恐惧于万磁王的手段，才在你的学校中留了下来。” 　　“我很清楚这些，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说服他们，带走他们，随你的便。这是个自由的学校，他们都是自由的人。”X教授说，沉吟了片刻，“我知道你恐怕不是个好人，你藏在幕后做了很多事情，有一些留有轻微的痕迹，有一些则没有。我找不到证据来证明。” 　　“不可证明的事情等同于没有发生过，教授。我原以为我们可以合作，教授。” 　　“如果你不是那么感情用事的话，我们确实可以合作。”X教授说。 　　他并非冥顽不灵的人，也从来都不是不知变通的老古板。 　　X教授一直宣称变种人能够和普通人和睦相处，变种人应该用自己的能力造福社会，他的性格非常温和，不露锋芒，大部分普通人，包括许多变种人，对他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圣人”或是与此相关的形容词上。 　　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能够在政府对变种人态度奇差的时间点开办并维持一个偌大的学校，与心机深沉的万磁王分庭抗礼这么多年的领导者，不可能是纯粹凭借自己的力量的、乐善好施的“好人”。 　　X教授只是手段柔和，态度可亲，而不是天真的傻瓜。 　　他也会与人合作，也会权衡利弊，为了保护自己的学生，他也不介意在某些不那么重要的地方做一点小小的妥协。 　　但他不会对莱克斯妥协，他问：“你为什么这么执着地针对超人？你是个非常优秀的商人，莱克斯，商人不做没好处的事情。你看得出超人有多强大，和他作对没有益处，这种行为不像是你的风格。” 　　“我不仅仅是个商人，教授，我还是个科学家。我研究武器，研究生物，研究信息技术，我研究人，即使他们中的多数都蠢得不配为人，我也研究人类的未来，还有超人。” 　　莱克斯发出一声冷笑。 　　这是他站在X教授面前后露出的第一个带着强烈感情波动的表情，因为他心中对超人的仇恨实在太过强烈，这声冷笑之后，他居然没有马上开口说话。 　　那个穿着红披风从他的办公室前飞过的身影占据了他的脑海。 　　莱克斯感到呼吸急促、胸口胀痛，他不得不用一个深呼吸压下心中隐隐约约的不安和焦躁，而在此期间，教授只是用一种莱克斯捉摸不透的眼神注视着他。 　　这个眼神仿佛是在嘲笑他对抗超人的不自量力。 　　“我会赢。”莱克斯说得十分平静。 　　他没觉得他能在X教授面前伪装好自己，在一个精通入侵大脑的变种人面前没人能生出这种狂妄的想法，他来到这里，一定程度上只是想知道X教授对超人到底是什么态度。 　　情况不容乐观，和他设想中的不同，X教授维护超人的态度超乎寻常的坚定。 　　“你不该这么做。”X教授又叹了口气，“卡尔知道你对超人的态度吗？” 　　“我再重复一遍，这件事和卡尔完全无关。完全无关，毫无干系。”莱克斯忍耐着说，“不管我对超人是什么态度，都不会影响我和卡尔。如果你担心我利用他，请尽管放心，教授，我的时间非常宝贵，不会浪费在无聊的事情上。如果我要利用什么人，我会用更直接的方法，而不是和对方玩愚蠢的恋爱游戏。” 　　“所以你真的爱他。”X教授说，若有所思地看着莱克斯，还不等莱克斯琢磨出这句话有什么更深刻的含义，他就转移了话题，“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否解释一下你仇视超人的理由？” 　　“理由？太多了，教授，反抗他的理由实在是太多了。”莱克斯扯了扯唇角，“看着他飞在天上的时候你难道不会惊叹于他的完美和强大？这是个腐朽的时代，到处都充斥着恶毒的蠢货、庸俗的坏人，政府无所作为，民众则对政府毫无期待，但我想，不，你我都清楚，教授，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救世主——” 　　他有完美的面孔和躯体，以及完美的德行。他从纯洁的处子怀抱中诞生，降临的那一天天地有异象相随，重要的人物会在梦中获得启示。 　　神把独生子派遣到人间。 　　而他将拯救世人。 　　“——但我们都知道，那只是一个幻想，只是一个纯粹概念上的人物，人们从这个虚拟的信念里汲取力量。每一个人心中都有这么一个救世主，而他从来都不存在，这就是重点。” 　　“然后？然后超人出现了。” 　　“——颠覆了这一切。” 　　他从高空降落下来，携带着人们一眼可见的完美面孔和躯体，以及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被人们理解的诚信、希望、慷慨、正义、坚韧、节制和宽容。 　　从此那些异常苛刻的标准都找到了真人，圣经里不可思议的七种美德汇聚于他的一身。 　　莱克斯轻微地哆嗦起来，他尽可能地控制自己的躯体，但他或许还太年轻，或许还不够有经验，心中喷涌的情绪和那些藏在他喉咙里滔滔不绝的发言，还有超人，和超人相关的一切。 　　都让他难以抑制真实的自我。 　　那个对自己究竟是什么人一清二楚的自我。 　　冰冷。暴虐。低劣。邪恶。黑暗。贪婪。 　　在心灵深处有深切的自我厌恶和自卑，明白无误地知道自己有多肮脏和不值得被爱，也不了解该如何去爱人。 　　他憎恶一切在他之上的存在，因为那会令他对自我的体会更加深切。 　　有时候他只是想要毁掉超人。 　　毁掉他的完美，他的面孔、他的躯体、他的道德，因为这么做能让莱克斯感觉到自己不那么弱小无力。 　　“超人是一个错误。人类从来都不需要救世主。” 　　“他不该存在，因为他的存在预示我们从诞生起就是罪人。” 　　——预示着我从诞生起就是个罪人。 　　X教授默默地听完了莱克斯的话，他端详着莱克斯，神情动容，仿佛已经完全被莱克斯的话所打动。 　　“我想你是真的爱他。”教授说。 　　“什么？”莱克斯莫名其妙道。 　　“我是说——卡尔。”教授自知失言，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我不该怀疑你对他不怀好意。” 　　即使聪明如莱克斯也没搞懂X教授的话和他的演讲有什么联系。 　　走廊尽头，躺在床上的卡尔翻了个身。 　　黑暗里，没人能看清他是不是在笑。 第160章 　　卢瑟先生的工作效率最近有所降低。 　　这件事已经成为了整个莱克斯集团的共识，普通职员们不清楚自己的顶头老大到底出现了什么问题，但高管们却对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清二楚。 　　就是理由说出来会简直没人敢信。 　　莱克斯．卢瑟，在福布斯财富榜上的位置年年攀升的顶级富豪，全世界公认的目前最有潜力的年轻总裁，科学家，慈善家，隐藏在幕后的政治家和阴谋家。 　　近段时间里沉迷游戏，不可自拔。 　　—— 　　莱克斯对他的属下们心里可能存在的想法了如指掌。 　　当然，他对这些人的态度也是一贯的毫不在乎。 　　那些人庸庸碌碌，愚蠢而不自知，被这个社会所制定的规则——无论是诉诸于法律还是存在于文化中的规则——所利用和掌控。 　　他们必须保证自己的精力被放在那些用于获取更多社会资源的活动上，得到更多的财富，拥有更大的权力，这就是他们所关心的的东西，他们的大脑无法理解更高层次的头脑。 　　莱克斯．卢瑟早已摒除了这些低级的需求。 　　他将心神全部投注于他所感兴趣的事务中，他做一件事完全是出于爱好。 　　他看不出他现在所做的事情，外人所谓的“沉迷游戏”，和他过去领导和操纵着莱克斯集团在商界大杀四方这件事有什么不同。 　　—— 　　还是有不同之处的。 　　游戏，宇宙，还有游戏中的卡尔．艾尔…… 　　比他过去做的事情都更有趣些。 　　—— 　　卡尔待在家中的时间逐渐和他外出的时间持平，莱克斯也逐渐习惯了在卡尔没有外出的时候一直开着游戏，把手机放在一边。 　　相册中保存下来的明信片越来越多，卡尔留下的字迹也越来越多。 　　他飞翔在一座几乎全由机械设备构造出的世界里，天空是巨大的穹顶，正上方是人造的光源设备，而他的身后有无数炮火紧紧跟随。 　　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莱克斯心中一紧，几乎为卡尔感到忧心。 　　但下一张明信片就展示了一个巨大的原始森林，卡尔坐在树上，脚踝勾在一起，碧绿的叶片落在他的手边，半空中无数羽毛艳丽的鸟儿跳着求偶的舞，向另一侧的雌鸟献着殷勤。 　　这张明信片背后，卡尔写了一行小字。 　　“但愿我是你的鸟儿。” 　　—— 　　关于这个游戏，莱克斯研究了许久。 　　他不信任其他任何人，所有研究都由他一手完成。 　　他试着复制这个游戏，然而这个游戏在他的手机里根本就“不存在”——它没有留下任何可被捕捉的痕迹，莱克斯只找到了被他保存下来的明信片。 　　那些明信片安静地躺在他的手机相册中，每一张都栩栩如生，仿佛真实存在。 　　这令莱克斯十分不快，并且极其不安。 　　一个事物能够悄无声息地出现，就能够悄无声息地离开，无论它过去曾造成多大的影响，无论它改变了多少现实。 　　这个游戏从哪里来，又有什么目的？它的制造者是谁，又因为什么出现在他的手上？ 　　类似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莱克斯打来笔记本，清晰地列下自己的疑问和设想，还有他的实验过程和实验结果，那些纠葛的字母歪歪扭扭地绕在一起，像蛇一样缠住他的心脏。 　　他感到迷茫和窒息，或许还有一些说不出来的痛苦。 　　—— 　　“晚上好。”这天他说，注视着屏幕上正在雕刻一座城市的卡尔，“今天的雨下得很大。茉西说股东们对我的最新决策非常不满。不过我不在乎，因为莱克斯集团的股份又涨价了。” 　　然后他沉默下来，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 　　人们普遍有一种贪婪的特性，莱克斯知道他将这份特性演绎得登峰造极。 　　无论得到了多少东西，无论解决了多少难题。 　　他永不满足。 　　可说真的，这个游戏本身就不会让人感到满足。 　　他不停地等待，始终在等待，对所有事情无能为力。他必须要有无限的耐心，必须要持之以恒地投以关注，可是他什么也无法得到—— 　　或许有些人觉得能安静而不费力地养育一个电子宠物已经足够有趣，但莱克斯绝对不是那些人中的一员。 　　他占有、征服、掌控一切。 　　他从未遇到过无法触碰之物。 　　—— 　　好吧。 　　现在他遇到了。 　　而这让他咬牙切齿、痛恨不已。 　　—— 　　但不管怎么说，莱克斯还是在玩这个游戏。 　　它像是一种病毒或者一种毒瘾，意志无法戒除它所带来的兴奋和快感，只要超过一定时间没有关注它，渴望和焦躁就会让莱克斯变得脾气糟糕和不可理喻。 　　而卡尔呢？他安然自若地在游戏中生活着，休息或者出行，他不知道游戏外有一个人为他辗转反侧，更不知道另一个人对他所怀的复杂心情。 　　他只是一个程序，他只是一行代码，他只是美学作品。 　　莱克斯试图说服自己那些偶尔的对视只是他的幻想，卡尔抬头望过来时温柔的微笑不过是他的错觉，游戏里的一切都经过了精密的安排，因此卡尔逐渐变得更亲密的姿态，留在明信片背后语焉不详的句子，情人般甜蜜的脸庞…… 　　不，它们从来都不曾存在过。 　　—— 　　有一天莱克斯想：这个游戏有没有终点？ 　　—— 　　有的。 　　每一件事都有终点。 　　—— 　　最新一张明信片里卡尔穿着他的制服，但那些衣服是破碎的，红披风的尾端参差不齐，还有斑斑血迹。 　　他的血……红得像太阳。 　　不，他的红披风曾令太阳失色，而他的血令红披风也黯淡如灰烟，因此他的血比太阳更璀璨。 　　他闭着眼睛，像是安静地睡着了，又像是已经死去。 　　—— 　　用血红的笔墨，他在明信片的背后写： 　　“我要在这儿永久安息下来。” 　　—— 　　那个软件消失了。 　　正如莱克斯所猜测的那样，它消失时和它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 　　唯独那些明信片全都保留了下来，它们躺在他的手机深处，每一张都色彩饱满，深夜的天空也点缀着多灿烂的繁星，阴郁的丛林深处也有从叶子缝隙中泄露的一道光柱。 　　即使只是匆匆扫过，看不清上面绘着什么，视网膜和大脑中依然留有它们的明艳的印象。 　　—— 　　痛苦？其实没有那么深刻。 　　空虚？好像也没有那么严重。 　　……孤独？ 　　—— 　　孤独。 　　也许是，也许不是。 　　—— 　　莱克斯唯一知道的就是他从不曾得到过什么，自然，也不能说他失去了什么。 　　然而尽管这样，尽管就是这么一回事，他总归还是觉得有些遗憾。 　　—— 　　非常……非常遗憾。 　　—— 　　莱克斯重新开启了因为那个忽然出现的游戏而被他搁置的宇宙探索计划。 　　他建造卫星，改进载人飞船，不眠不休地工作，他不断有新的研究成果产出，莱克斯集团上下欢庆，欣喜于他们记忆中的那个莱克斯．卢瑟又回来了。 　　只有茉西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莱克斯．卢瑟没有回来，与之相反，他的躯体还在地球上，但他的灵魂和他的眼神永远地离开了地球，去了那个遥远而莫测的太空，去往宇宙深处。 　　—— 　　过去了不知多少年，莱克斯驾驶着他所制造的太空飞船飞进了一片陌生的星域。 　　周围的环境和他过去所见的没什么不同，星球，星云，气团和辐射。 　　然而他始终有种奇怪的预感，觉得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片星空。 　　—— 　　他打开了尘封已久的过去。 　　他找到了他保存下来的那些明信片。 　　过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它们还是那么明亮和鲜艳。 　　—— 　　真该死。 　　他从未忘记过什么，卡尔．艾尔，他的朋友们，他去过的每一颗星球和每一片星空。 　　但如果……如果游戏中虚拟的星空真实存在，是否也意味着卡尔也真实存在，或者至少存在过？ 　　莱克斯不知道答案，他的心脏狂跳起来，驾驶着飞船接近了这个星系的太阳。 　　在阳光里，他看到一座静止的人体雕像。 　　穿着一件红披风。 　　似乎意识到有飞船接近，他回头看了过来。 　　—— 　　红披风。 　　哼。 　　为什么卡尔永远执着于这件红披风？ 第161章 　　尽管X教授一再挽留，卡尔还是在第二天带着莱克斯一起离开了泽维尔学院。 　　托尼看起来很想留在泽维尔学院，但卡尔为了霍华德的生命安全着想，还是硬把托尼给拉走了。 　　昨天晚上霍华德好不容易才在另一栋大楼里折腾出一个临时实验室，卡尔可不希望托尼在泽维尔学院上演第二次大爆炸活动——炸一次也就得了，真当查尔斯是软柿子不成？ 　　而且现在霍华德和玛利亚也没有其他的地方可去。 　　他们有只有自己知道位置的安全屋，可安全屋到底没有X教授和X战警所在的地方安全，这俩人还打算继续追查九头蛇组织呢，就霍华德那作死的劲头，还有玛利亚由着霍华德乱来的架势，不给他们找点强力保镖卡尔都不敢放心。 　　临走的时候依然是X教授来送他们，身后一左一右跟着汉克教授和快银。 　　托尼已经先上飞机了，他不喜欢煽情的离别场合，而且他还因为宿醉有些头痛，要先上飞机找个地方睡觉。 　　“再见啦查尔斯。”卡尔率先在X教授看似平静实则调侃的眼神中说，“以后我们有空还会再来玩的。” 　　“真的？随时欢迎。我只希望你别带第二个会在城堡里放烟花的朋友。你知道，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承担重建费用的，卡尔。”教授说。 　　“我没有第二个会在城堡里放烟花的朋友了，查尔斯。”卡尔边笑边说，“不过我还有会做别的疯事儿的朋友，有机会我带他们来学校里玩。” 　　莱克斯礼貌地向教授点了点头，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上什么话就被卡尔拉着上了飞机。 　　这反应让X教授失笑地摇头，他目送着卡尔走上飞机，直到飞机飞上云端，他才操纵着轮椅带着汉克和快银往回走。 　　本来在睡懒觉，却被强行叫起来送客人的快银终于嘟嘟囔囔地抱怨起来：“教授，你和汉克教授送他们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我也跟过来？” 　　“卡尔很喜欢你和你姐姐，见到你活蹦乱跳的样子他会开心的。”教授回答说，“而且你姐姐未来会为他工作，你不觉得和他打好关系很重要？” 　　“我们连话都没说上一句，他看都没有多看我一眼……” 　　快银对X教授口中的话半信半疑。 　　教授无声地笑起来，他说：“卡尔关注一个人的时候是不会让自己被觉察到的。好了，我们走吧，学校的重建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离开泽维尔学院以后卡尔就和莱克斯分开了，莱克斯必须亲自去谈一些国际级的合约，这种场合显然不适合他继续跟着。 　　他回了艾尔主宅，好几天时间里都找不到事情做。 　　当然那不意味着他就悠闲起来了，从回到自己的世界开始，超人的工作他就一天都没有拉下。 　　他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去救助需要帮助的人，至于超人无力去做，也不能去做的的那些事情，除了顺其自然外别无他法。 　　接受这一点真是让人觉得不快，不管过去多少年，那种挫败和焦躁的感觉都是一致的。 　　但卡尔很快就强行让自己处理好了这些心情。 　　拉奥被洛绑在拍摄场地里拍电影，现在整个别墅又变得空荡荡的，卡尔换上睡衣在房间里游荡了好一会儿，觉得自己像一个从几百年前起就被束缚在这地方的幽灵。 　　他只好将注意力放到了电影公司上。 　　D&M还没出过多少作品，但截至目前为止的每个作品都有良好的口碑，再加上它强大的资金和背景，毫不夸张地说，D&M公司已经在无形中奠定了某种超然的地位，以至于它的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 　　《猫鼠游戏》无论是电视剧还是电影都收到了惊人的回报——电影票房基本已经预定了年度前三的位置，电视剧还在放映之中，在各大网站上的评分都集集升高，目前评分高达9.2分，连带着这四位主演的身价都节节攀升。 　　不过受益最大的还是导演亚伯．扬。 　　倒不是说他的水平高超到用一部电影惊艳了电影人，而是因为大家已经估摸出了卡尔的习惯，卡尔不太喜欢任用旧演员，但喜欢自己培养导演。 　　别的不说，詹姆斯跟着他拍摄了D&M公司出品的第一部 电视剧《汉尼拔》，现在已经成了D&M公司里除了卡尔以外权力最大的人物；英国来的导演埃尔森，拍摄过《福尔摩斯》后成功打入了D&M公司内部，据说在詹姆斯的牵桥搭线下获得了一份条件相当优渥的合约；而现在，亚伯．扬前脚刚拍完《猫鼠游戏》，詹姆斯就给了他一份新的剧本，眼看着前途光明。 　　反倒是露西亚．莫拉，八卦的群众已经将她的身份背景扒得一干二净，对她的评价毁誉参半，而业内人士则都谨慎地不发一言。 　　她被卡尔一眼相中，成为电影《特工卡特》的女主角，同时担任系列电影《美国队长》中的特工卡特一角，并兼任这两部电影的导演，让这两部电影同时开拍——工作量不可谓不惊人。 　　百发百中的捡漏高手卡尔．艾尔会不会在这个美艳而锋利的女人身上栽个大跟头？ 　　谁也不知道，但肯定的，有无数人会这么期待。 　　卡尔才不觉得洛会把事情搞砸。 　　他对他所选择的人都抱有非常充分的信心，因为他要么就选那些完全可以本色演出所扮演的角色的演员，要么就选择电影、电视剧中的角色“本人”参演。 　　只要导演稍微有点技巧，剪辑师稍微用点脑子，后期特效做出世界级的顶尖水平，即使电影或是电视剧的剧情稍显薄弱——而这也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因为他就是撰写和修改剧本的作者，只是从不公开这一点罢了——成品也绝对能在满分十分的情况下打上八分。 　　所以“去拍摄场地探班”这个念头只是在他的脑海中转了一圈，就被丢到了脑后。 　　能不去就不去吧，外面传他和露西亚．莫拉的绯闻正传得轰轰烈烈，要是他再去探班，等莱克斯反应过来就不好办了……他一定会迁怒洛的吧？一定会吧？ 　　以莱克斯的风格他更有可能会在某些大场合公开宣布他们之间的关系，而对此卡尔既不排斥也不期待。 　　他在脑中搜寻了一圈，找到了一件他打算去做但却一直都没有做的事情。 　　在另一个世界的时候他就打算去找找达米安的。 　　这个世界里有没有达米安是个谜题，因为他搜寻了一圈之后发现塔利亚现在根本就没有生过孩子。 　　那就算了。 　　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比如说，早在一周前布鲁西宝贝就收养了迪克。 　　但他，卡尔．艾尔，作为全世界公认的，布鲁斯．韦恩亲如兄弟的朋友，居然没有收到任何私人消息。 　　没有短信，没有电话，没有邮件，什么都没有。 　　这种行为倒是很符合布鲁斯的性格，但一点也不妨碍卡尔觉得不爽。 　　他思考了大概一秒，然后给布鲁斯打了个电话。 　　电话拨通了足足有半分钟才被接起来，哥谭王子的声音含含糊糊的，像是正把自己蒙在被子里讲话。 　　“……喂？”他说，“谁？现在才早上九点钟，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有什么事我都要挂电话了，我知道有这个私人手机号码的人不多，你的事情一定很重要，但我现在只想睡觉……打给卢修斯，他会处理……” 　　“嘿布鲁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忘了告诉我？” 　　“……嗯……” 　　电话另一端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在夜晚化身为蝙蝠侠打击犯罪导致睡眠严重不足，通常都用白天补眠的布鲁斯已经陷入了沉眠。 　　“布鲁西？”卡尔又喊了一声，几乎有些震惊。 　　布鲁斯真的睡着了？他是在装样子维持韦恩少爷的花花公子人设，还是他真的睡着了？ 　　“……” 　　他听起来是真的睡着了。 　　“我懂了。”卡尔说，“我马上就到哥谭去找你。” 　　他挂断了电话，大致估算了一下从他的住址到韦恩大宅所需要的时间，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坐车过去速度最快，只需要不到两个小时。 　　中午十点半，韦恩庄园迎来了一位客人。 　　阿尔弗雷德已经打开了大门，身姿笔挺地前来迎接卡尔了。 　　一个多小时前这位称职的管家刚被告知客人即将到达，卡尔忽然造访的行为堪称粗鲁，但阿尔弗雷德依然谨守礼节。 　　庄园的大门被完全打开，迎接客人的大厅里一尘不染，每一幅名画的画框角落、每一面墙之间的缝隙、每一个摆放在转角处的雕塑中头发丝般细致的细节里都闪闪发光，连地板也像是刚上过一层蜡一样闪亮。 　　和艾尔主宅的清新明丽不同，韦恩大宅展现出厚重而晦涩的优雅。 　　深色调的配色，恢弘而标准的对称结构，整体上大量运用直线，显得这个建筑都傲慢且端庄，细节处却充满了由弧线、曲面构成的丰富层次，美妙的线条构造出柔和的空间感。 　　它坐落在哥谭市阴云密布的天空之下，仿佛古老的贵族死而复生。 　　“早上好。阿弗。”卡尔跳下车，快步走进了大宅，“布鲁西还在睡吗？” 　　“我想是的，艾尔先生，老爷还不肯起床。”阿弗紧随着卡尔的上楼的步伐，“请问您是打算……” 　　“我去叫他起床。”卡尔说。 第162章 　　讲完这句话之后卡尔刚好迈过最后一级阶梯，他轻快地、毫不停歇地转身走向房间的位置，正好错过了阿尔弗雷德在一瞬间里变得极为古怪的神情。 　　布鲁斯．韦恩的起床气很严重。 　　严重到什么地步呢？ 　　韦恩家族忠诚的老管家阿尔弗雷德可以非常负责任地说，如果平时的布鲁斯．韦恩，括弧蝙蝠侠括弧完，是一个纯粹由理智所操纵的智商怪，那么还没有睡醒的布鲁斯．韦恩，就是一个智商为负数并且脾气坏到让圣人也为之崩溃的巨婴。 　　针对已经成为一家之主的小主人糟糕透顶的坏习惯，这位老管家已经抗争了不知道多少回，然而每一次他得到的结果都是惨痛的失败。 　　布鲁斯倒不会破口大骂，或者对着来叫醒他的老管家大打出手，但他会死死地抱着他的被子，像鸵鸟一样将他的头深深埋进枕头，无论是拉开窗帘、在他耳边大声吼叫、用美味的食物诱惑，还是危机指数五颗星的重大事故，都无法让布鲁斯将那双沉重的眼皮撩起来。 　　因此在卡尔用一种理所当然到轻描淡写的语气说“我去叫他起床”之后，阿尔弗雷德完全不相信卡尔真的能够做到。 　　但他也没有阻止卡尔。 　　如果那些轻飘飘的“我建议您去客厅里吃些甜点”、“老爷昨晚很晚才休息”的句子不算的话。 　　不管怎么说，身为韦恩家的管家，他总得维护一下自家老爷的面子对不对？让客人看到自家老爷赖床不起的样子是管家的严重失职。 　　可换句话说，身为一个管家，他也不该对客人失礼，如果客人执意要做某些不触及原则的事情，他也只能好言相劝，是绝对不能做出某些违背身份的事情的。 　　因此，就在阿尔弗雷德象征性的阻拦之下，卡尔顺利地冲进了布鲁斯的卧室。 　　阿尔弗雷德站在门外，一本正经地敲了敲门，请示道：“请问我能进来吗，老爷？” 　　把头蒙在被子里的布鲁斯不吭声。 　　于是阿尔弗雷德就这么笔直地站在门口，眼睁睁地看着卡尔先是拉开了窗帘，打开了窗户，让窗外潮湿阴冷的空气进入房间，然后一把掀开了布鲁斯的被子。 　　“请您不要这么做，艾尔先生，老爷睡得太晚了，需要足够的睡眠。”他这么说。 　　卡尔充耳不闻，弯下腰在布鲁斯的耳边大叫：“起床了布鲁西！起床了布鲁西！起、床、了！太阳晒屁股了！” 　　“……胡扯，哥谭没有太阳。”布鲁斯迷迷糊糊地说。 　　被子被强行掀开了他也不伸手去摸，只是把头往枕头里埋得更深了，还用双手紧紧抱住枕头，生怕连枕头都被抢走了似的。 　　他的脸全被藏在蓬松的枕头里，卡尔只能看见布鲁斯头上被他糟糕的睡相蹭得乱七八糟的黑毛。 　　“我来哥谭以后，我就是哥谭的太阳。”卡尔说。 　　“抱歉，艾尔先生，我想您需要离开这里才行，身为管家，我不得不……” 　　卡尔一只手按住布鲁斯的背，随即用另一只手硬生生地把枕头从布鲁斯的双臂下扯了出来。 　　猝不及防被抽走了枕头的布鲁斯把脸砸进了床单。 　　站在门口的阿尔弗雷德被事情的发展震住了，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 　　“起床了！”卡尔大声说，“我很生气！你再不起床我就要，呃，更生气了！” 　　布鲁斯就像没听到似的蜷缩起来，用行动表示他才不在乎别的事情，他就是要睡觉，谁也别想把他和他的床分开，卡尔盯着布鲁斯的后脑勺看了半晌，门口的阿尔弗雷德咳嗽了一声，刚开口想劝卡尔下楼等自家老爷自然醒，就看到卡尔强行把布鲁斯从床上抗了起来。 　　他脱口而出：“不行——” 　　这么做布鲁斯．韦恩是会打人的！ 　　暂且不用说要怎么解释布鲁斯会格斗技巧这件事吧，身为对外宣称自己热爱极限运动的大少爷，身体素质很好、学过那么一两招不是奇怪的事情，卡尔看起来也不像是能根据一两个动作识别布鲁斯的格斗技巧有多高超的样子。 　　这件事的重点是，要是卡尔被脑子不清醒的老爷打出个好歹要怎么办？ 　　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才刚刚抬起上半身仿佛要有所动作的布鲁斯就被卡尔一只手摁住了，阿尔弗雷德的后文顿时被卡在了喉咙里。 　　似乎是看到他震惊的表情，卡尔偏过头冲他一笑：“别担心，阿弗——我这么叫你可以吧？我听布鲁西这么叫你来着。我力气很大，不会受伤的。” 　　老管家看了一眼正像一条刚被钓起来的鱼一样在卡尔的肩膀上拼命挣扎的布鲁斯，又看了一眼卡尔纯洁甜蜜的笑容和他将自家老爷按得死死的那只手，侧过身让开位置，好让扛着自家老爷的卡尔通过。 　　“我去为您准备茶点，艾尔先生。”他幽幽地说，停顿了一下后又补充道，“至于老爷的衣服……请不必担心，等他清醒过来，我会为他准备好的。” 　　“你真好，阿弗，给我汽水和黑巧克力就行了，没有的话请给单我一杯红茶，加奶不加糖。” 　　而阿弗的回应是：“请您放心，艾尔先生，我大致了解过您的喜好。” 　　卡尔肩上扛着布鲁斯下了楼，非常恶劣地走一步颠一下脚，这么走了不到十几步布鲁斯就清醒了过来，挣扎的动作有条理得多了。 　　“放我下来。”他用还带着浓浓睡意的嗓音说，“好了，我醒了，卡尔，放我下来。” 　　“你真的醒了吗布鲁西？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的回答超级有条理，但是下一秒你就睡着了。”卡尔说，他松开了死死摁着布鲁斯的手，但是不肯把布鲁斯从肩上放下，“等下了楼我再放你下去。” 　　“你肩膀顶着我肋骨了。”布鲁斯低声说，语气里简直带着哄孩子的成分，“这真的很痛——放我下来，卡尔，我保证我醒了。” 　　他倒不是没试着强行从卡尔的肩膀上跳下来，但天知道卡尔是怎么回事，那双按在他背上的手比钢铁还要难以撼动，布鲁斯发誓他用尽了他所学习过的所有用以从敌人手中脱身的格斗技巧，但所有技巧都没有发挥作用。 　　卡尔的力气大得惊人。 　　这么说可能稍有些夸大，然而布鲁斯隐隐约约觉得卡尔的力气几乎已经到了超越人体极限的地步。 　　毕竟就算格斗中有一招叫“以力破巧”，却同样也有一招叫“以柔破刚”，他在环游世界的时候针对这两点都做过训练，因为这个世界上充满了有着惊人的身体素质的存在，他在“以柔克刚”上尤其用心。 　　而卡尔的力量…… 　　绝对不正常。 　　卡尔一直走到一楼才把布鲁斯放下来，布鲁斯光着脚踩在木地板上，神色倦怠地边打呵欠边拉睡衣。 　　“你穿丝绸睡衣睡觉不会觉得感觉很奇怪吗？丝绸一点也不贴身，”卡尔问他，“穿丝绸睡衣和裸睡有什么区别？为什么不直接裸睡？” 　　“因为如果我直接裸睡，现在我就得赤身裸体地站在这里和你说话，而不是只是光着脚。”布鲁斯叹了口气，率先迈开步子往客厅里走，“你到底想干什么，卡尔？我很累，我需要休息。” 　　“现在都快到中午十二点了，布鲁西！”卡尔紧紧跟在布鲁斯身后，“你要休息到多久？下午一点吗？” 　　“当然不是，艾尔先生。”带着托盘回来的阿尔弗雷德说，“老爷的作息一向神秘，根据我的经验，他从来没有在中午十二点起床过，如果您未曾光临，老爷大约会在十二点起床，然后开始工作。” 　　“他还工作？”卡尔吃惊地说，他转头问布鲁斯，“你还会工作啊？” 　　“参加派对就是老爷的工作。”阿尔弗雷德幽默地回答。 　　他弯下腰，将卡尔要求的东西一一摆在桌子上，又在旁边放上给布鲁斯的清茶，带着盘子离开了客厅，看方向应该是去给布鲁斯拿衣服了。 　　“你来做什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布鲁斯跌坐到沙发里。 　　“我很生气，提前说一声太没气势了。” 　　布鲁斯被逗得发笑：“你生气了？为什么？” 　　“你收养了一个儿子，但是你居然没有告诉我！”卡尔提高了声调，“收养小孩儿是件小事吗？你以为像捡小猫一样捡回家再给点吃的就够了？你不介绍他给你的朋友吗？你是什么意思？你是不看重迪克，还是不拿我当朋友？这件事我居然是看新闻才知道的！” 　　卡尔试着语气更凶一些，可受限于气泡音，他再怎么努力也没法让自己听起来更有威慑力。 　　不过看布鲁斯的表情，他已经理解自己的错误了。 　　布鲁斯是真的没想到他收养迪克这件事还需要告诉卡尔。 　　不是说他没把卡尔当成朋友，而是他确实没有和普通人相处的经验，这些年也着实没多少正常的交际。尽管回归哥谭市后他在尽量转变自己的思维模式，可独来独往的流浪生涯让他习惯了所有事情都自己拿主意。 　　阿弗也没有提醒过他要告诉卡尔一声。 　　“……我没有不把你当朋友，我也没有不看重迪克。”布鲁斯干巴巴地解释道，“但是你知道收养一个孩子需要很多手续，有些程序必须由我亲自去走……” 　　卡尔打断了他。 　　“你就是不能直接说‘对不起，我错了’，对不对？”他说，“要我教你吗布鲁西？” 第163章 　　卡尔其实并不是真的非常生气。 　　倒不是说他就不生气了，但他早就知道布鲁斯到底是个什么德行，在做过心理准备之后，他的愤怒已经被降低到一个相当的水平，相比起生气，另一种情绪所占据的比例还要更多一些。 　　那就是失望。 　　布鲁斯的表现让他很失望。 　　即使现在他已经相当咄咄逼人，布鲁斯依然没有给出一个普通人在此情况下应有的反应。他手足无措地盯着卡尔，神色尴尬，可始终不发一言。 　　等待了好一会儿后，卡尔叹了口气。 　　他的神色还是那么平静，从布鲁斯清醒过来起他就是这样的表情，往日里总是带着笑意的唇角平平地绷直了，眉头微微向内拧着，眼角则轻轻地垂落下来，这些改变都很细微，却令卡尔的气质有了一种……相当惊人的变化。 　　这种变化其实相当理所当然。 　　卡尔看起来不那么温柔和乖巧了，好像忽然之间就成熟了一大截。 　　如果说他平时的表现让人觉得他像个十七八岁的青少年，那么现在，他的神情，包括他放低了些许的语气都赶上了他的年纪。 　　他从十七八的青少年变成了二十一二的年轻男人，面颊上犹有青涩的痕迹，却已经成熟到可以平静地表述自己的不满。 　　带着自家老爷的衣服和鞋子走到门口的阿尔弗雷德敏锐地觉察到了卡尔的变化，他以一个管家和老人的双重经验断定这不是他出场的时机，因此他只是迈着无声的步子，低调地走到房间一角，将手中叠得整整齐齐的服饰放到柜台上，而后慢慢地退出了客厅。 　　他关上了门。 　　这个动作仿佛阻断了不知从何处吹进客厅的潮湿的寒风，之前一直被被微风拂动的薄窗帘静止下来，僵立在窗口。 　　卡尔和布鲁斯僵硬地对峙着。 　　布鲁斯好像还不太能理解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又挫败地放弃了，只是焦躁地将两只手握在一起，用他深邃而饱满的蓝眼睛注视着卡尔。 　　那张英俊的面孔上还残留着几分睡意，堆满了花花公子式的浑然天成的委屈，大概用这样的眼神凝视任何人，对方都会毫不犹豫地跟着他浪迹天涯吧。 　　卡尔却丝毫没有被打动。 　　他很清楚像是他自己、布鲁斯或是托尼这样的人是在怎么样的环境里长大的。他们出身优渥、长相英俊又极其聪明，在年幼的时候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无论成长过程中命运给了他们怎样的厄运和悲剧，他们都能够毫无障碍地表现出骄纵和任性的态度。 　　“我知道我这么做不对”、“我知道我错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样”。 　　——但不管我做了什么，我知道你会原谅我。 　　“卡尔．艾尔”就是这样的人，所以卡尔对布鲁斯的伎俩一清二楚。 　　心中某一个部分的他确实原谅了对方，他心中作为超人的那个部分原谅了蝙蝠侠。 　　但卡尔．艾尔对布鲁斯．韦恩非常生气。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相对无言的沉默里，卡尔先开了口，“你是怎么回事，布鲁斯？为什么你能把特别混账的事情做得那么理所当然，而且表现出一点也不觉得内疚的样子？别告诉我你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我不相信。” 　　布鲁斯不安地调整了一下靠在沙发上的姿势，说：“……我也没做什么。” 　　“我就是生气你没做什么。”卡尔说，“难道我没有明确地伸出友谊之手吗？” 　　“你不在哥谭市的那些日子里，是我请我哥哥帮忙照管你的公司，是我促成的韦恩集团和艾尔集团的合作。每一年你的生日我都有挑选礼物寄过去，我还问阿尔弗雷德要过你的联系方式，虽然他没有给。我二十岁生日的时候你已经回哥谭了，我就邀请你来参加生日派对——这是一个非常小的派对，人数还不满十，我只请了关系最好的朋友。” 　　“……”布鲁斯无言以对。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布鲁斯，我一直觉得我已经很擅长理解别人的想法了，你知道，托尼和莱克斯都不是很好相处的人，但我能和他们相处得很好。” 　　卡尔端详着布鲁斯。 　　“但我搞不懂你在想什么。我寄给你的礼物你都喜欢吗？我给你发短信你为什么老是第二天才回？我搞不懂你在想什么，你什么都不说，你就像个社交机器人，我推一把，你动一下，我不推你，你就装死。”卡尔偏着头想了想，“你还不如人工智能呢，我给贾维斯添小程序以后他还会写感谢信给我。” 　　布鲁斯底气不足地说：“我有告诉卢修斯对艾尔集团增设额外优惠……” 　　“钱？钱是什么？” 　　卡尔嗤之以鼻，布鲁斯无言以对。 　　“你觉得我打扰到你了吗？还是你就是不喜欢我，对我有什么不满意，又不好直说？”卡尔也不想继续再举些他努力示好布鲁斯却不予回应的例子了，“为什么你连收养了迪克这种大事都不告诉我？为什么你从来不主动和我联系？” 　　真是糟心，和布鲁斯相处就像玩一个只有bad ending结局的游戏，事情永远只会不断向最坏的地方发展，没有变好的可能。 　　想说的话快要说尽了，他盯着布鲁斯，看他作何反应。 　　而布鲁斯呢，他只觉得身下原本柔软如羽毛的沙发忽然变得又冷又硬，上面还布满了牛毛般的细密钢针，刺得他又酸又麻又痛，浑身都使不上力气。 　　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局面该怎么解决。 　　恶意是他已经习惯了应对的东西，不管对方是谁，打算对他造成什么伤害，他能都凭借智慧和技巧将敌人制服；善恶不明的试探也是他熟知的领域，他清楚审讯在事实上是无处不在的，知道怎么样在自己的每一句话中隐藏真相，给出半真半假的消息，也知道该怎么从其他人口中抽丝剥茧般得到他所需要的那道讯息。 　　至于善意，他这些年里遇到的善意屈指可数，而且大多数都来自那些不求回报也无所谓他到底是谁的陌生人，他们善待他，但并不看重他，他只是那些人生活中微不足道的过客。 　　因此他所能给出的最好回报，就是在接受那些善意后尽快离开他们，不让他们被他所携带的麻烦所侵扰。 　　可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质问——说质问似乎又太过火了，卡尔的语气非常平静，只是没有他惯常的语调那么甜蜜和温柔——这样的质问不需要他使用任何技巧，只是要他诚心诚意地要他剖析自己或者低头认错。 　　偏偏这两件事，布鲁斯一个都做不到。 　　冷汗渐渐从他的额头上溢了出来，面对卡尔毫无摇动、毫无转移而的眼神和再坚定不过的非要拿到一个答案不可的架势，布鲁斯除了感到焦虑和酸涩外没有丝毫办法。 　　“布鲁斯？”卡尔慢吞吞地又喊了一声。 　　浑身上下就没有一个地方对劲的布鲁斯一边往沙发里缩，一边应了一声。 　　“我最近是真的……很忙。”他做着垂死的挣扎，“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卡尔，这一阵子忙过了之后我肯定会邀请你来我家，把迪克介绍给你……” 　　“我不知道你在忙什么，就我所知，这段时间里你除了参加你一直以来坚持参加的那些派对以外什么都没做，连出席某活动然后拍张照片这种事情都没有。”卡尔毫不客气，“你在忙什么？难道你也有一大堆秘密实验室需要亲自处理？” 　　这下完蛋了，不管说什么都糊弄不不过去了。 　　布鲁斯在心里紧张极了，心想着阿弗怎么回事怎么还不过来救场，然后苦苦熬了好久后才幡然醒悟过来：阿弗是摆明了打算看戏吧！他是根本就不打算来救场对吧！ 　　他会做出这个选择倒也不算奇怪，对于布鲁斯在夜晚中的事业，他从来都是抱着反对和否认的态度，只是在布鲁斯执意去做的情况下妥协了罢了，现在让布鲁斯百口莫辩，找不出“很忙”的理由的，正是他那些深夜中的工作。 　　布鲁斯从回到哥谭市开始就很忙碌。 　　建设蝙蝠洞、了解哥谭市的情况都不是简单的工作，打造武器和制服也花了他很长的时间，废了他不少精力，而在那之后，初次作为蝙蝠侠开始执行任务的他又难免有些考虑不当和不恰当的地方在，改进和转化自己的思维模式又用掉了布鲁斯大量的时间。 　　然后就是迪克的事情——在那个马戏团里，格雷森夫妇在无数人的注视中从高空坠落，年仅八岁的迪克亲眼目睹了自己父母的死亡，布鲁斯出于同情和共鸣收养了这个小孩，却不慎被他发现了自己就是蝙蝠侠这个秘密。 　　然后就是和迪克的争吵，最终他做出了让迪克成为自己的助手的决定，而这个决定被阿弗知晓之后，迎接他的又是新的一轮争吵，在此期间还伴随着那些他必须要完成的任务，他必须一心多用，同时解决许多事情。 　　等阿弗好不容易勉强接受了“迪克成为蝙蝠侠的助手罗宾”，在经过短暂的对迪克的训练之后，他又要带着迪克去为他的父母报仇，去寻找那些恶意损坏了马戏团设备的黑帮成员。 　　他的事情太多了。 　　但……确实，那些事都不是他对卡尔进行冷处理的理由。 第164章 　　便捷的现代化社会让人与人之间的联系越来越无视距离，发个消息说几句话或是视屏通话都要不了多少时间，就像卡尔所表达的那样，稍微主动一点、表达自己的情绪根本花不了多少时间。 　　但对布鲁斯来说，困扰他的从来都不是“缺少时间”。 　　他就是做不到表露自己的情绪，像是某种强迫症、诅咒或者魔法封印。 　　他太习惯掩饰自己的情绪了，又太习惯独自一人的生活了，对他来说，社交在一定程度上是一种毫无益处却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的活动他不在意、不关心，他有意无意地忽略它们。 　　更确切地说，从他踏出哥谭市第一天起，他就知道他以后将走上一条充满艰辛、血泪和痛苦的道路，他的生活再和常人无关，他只会给周围的人带来灾祸。 　　诸如此类的原因布鲁斯还能分析出无数条。 　　环游世界的途中曾发生过一些相当糟糕的事情……即使今天，他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时候在鼻尖飘散不去的血腥气味，还有发自内心的暴虐和快意。 　　数年前开始，布鲁斯就将定期评估自己的心理状况并记载下来这件事列为头等大事。 　　正是因为他清楚自己是个多么感情用事的人，他才尽一切力量把自己打造成全靠理智行事的机器。 　　“布鲁斯？”卡尔静静地喊了他一声。 　　他还在等待布鲁斯的答复。 　　他的耐心在等待中不断消耗着。 　　来哥谭市之前，卡尔对此行的态度还很乐观，他知道布鲁斯在未来会有多么冥顽不灵和软硬不吃，但到底他现在还是个年轻人，还能放肆大笑和吵闹，某些时刻也会真心实意地表现得像个备受宠爱的花花公子。 　　所以卡尔觉得也许让布鲁斯说些真心话没有什么太大的难度——退一万步说，就算布鲁斯觉得他没有必要和“卡尔．艾尔”维持良好的关系，就算他真的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那他也能按照社交礼仪假装道个歉对吧？ 　　假装道歉对他来说不是难事，多讽刺，布鲁斯这样的人能把所有情绪都伪装得以假乱真，偏偏越是真心话就越发难以开口。 　　真的让布鲁斯清醒地睁开眼睛了，卡尔意识到他的想法太过天真。 　　微表情能骗人，小习惯可以用训练抹平，唯独气味绝对不会出错——布鲁斯的混乱、黑暗和紧张情绪混在这个又湿又冷的城市中，让卡尔觉得很不舒服。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布鲁斯咕哝道。 　　他相当不自然地避开了卡尔的眼神，但他只保持了偏头的动作几秒钟，就又重新迎了上去。 　　如果现在有人能通过某些途径看到他们两人对峙的这一幕，一定会恨不得冲上去把心中已经被内疚和自责塞得满满的布鲁斯打一顿，然后逼着他像某个民族的人一样跪在地上好好道歉，因为他明明就已经很清楚自己做错了什么，也很清楚是该道歉的时候了。 　　他就是说不出口。 　　那些词汇在他的舌尖上滚来滚去，黏住了他的嘴唇和牙齿。 　　“你在等什么？”卡尔说，“这么拖着根本就不可能解决问题。” 　　“我知道，”布鲁斯说，“我知道。” 　　卡尔就也沉默了下来。 　　“……好吧，好吧，卡尔……好吧，我是说，我知道了，我不是有意忽视你的，虽然我确实非常忙，这一点我真的没有骗你，我也不能告诉你我在忙什么。”布鲁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只是……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吗？”卡尔说，“我教你。你应该说‘对不起，我错了，我保证这种事情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你还可以在后面添一些保证，比如‘我马上补上这些年欠你的生日礼物’、‘以后你发来的信息我全都秒回’什么的。瞧，布鲁斯，多简单的话，你为什么就是不能说？” 　　多简单的话，他想，你为什么就是不能说？ 　　布鲁斯的焦躁和紧张是肉眼可见的。 　　被卡尔从卧室弄到这里之后他已经变了好几个姿势窝在沙发里了，他的手有时候抱着胸膛有时候无所事事地摊在身体两侧，而现在，他正用一只手的手指搓他的嘴唇，眉头紧紧地拧着，整个人都散发着困兽的气息。 　　“……对……”他慢吞吞地从喉咙中挤出一个音节，“……不……起。” 　　“上帝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卡尔说，“不管你想说什么，我建议你想好了再说。” 　　“……对不起。”布鲁斯换了一只手扶着下唇，“……我错了。” 　　“你看起来像是被我逼着道歉的。”卡尔说。 　　布鲁斯睁大眼睛看着卡尔，他的神色简直有些委屈：“卡尔！你不能这么对我！” 　　“是的！我能！”卡尔也叫起来，他刷地站起身，终于撕破了冷静的面具，在客厅里焦躁地走来走去，“我为什么不能？我视你为兄弟，但是你就这么对我！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我！要不是我拦着，亚历山大会搞垮你的公司然后把你投进监狱！别问他怎么做，我们都知道他能做到！” 　　“你们太夸张了，卡尔，只是一些小事！” 　　“时间是由每一秒钟构成的，生活也是由最微不足道的小事拼凑起来的，你以为每天都能流星撞击地球、外星人驾驶飞船停在我们头顶这种事情？”卡尔烦躁极了，“我为什么要一直忍着你？我受够你了，布鲁斯，谁都比你讨人喜欢，我为什么一定要原谅你不可？” 　　“……什么？” 　　布鲁斯呆呆地问。 　　卡尔走到哪里，他的眼神就跟到哪里，卡尔绕着客厅打转，他的脑袋也不自觉地跟着对方转个不停。 　　“我说——我不原谅你。”卡尔停下了脚步。 　　“……你不原谅我？”布鲁斯重复了一遍。 　　“是的，我要好好思考一下，然后再说原不原谅你。”卡尔说。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布鲁斯的面前，弯下腰，把阿尔弗雷德摆上来之后还没有动过的杯子端起来，将还在冒气泡的汽水一饮而尽，然后把巧克力塞进嘴里。 　　黑巧克力泛着苦味的醇香在口中缓慢化开了，香气充盈了他的鼻腔，短暂地阻拦住哥谭市怪异的味道。 　　卡尔的表情好看了些许，他甚至露出一个习惯性的甜蜜的微笑。 　　“再见。”随即他嚼着巧克力说，转身迈着大跨步走出了客厅，把还没有跟上事态发展的布鲁斯留在身后。 　　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传进客厅，不知失踪到什么地方去了的阿尔弗雷德从角落中冒出来，手中还拿着他常用的银餐盘。 　　他把空杯子放在餐盘上，收走了放巧克力的空碟，随后又神出鬼没地消失在布鲁斯眼前。 　　“……” 　　布鲁斯坐在沙发上，眼睁睁地看着老管家完全无视他做完这一切，身姿笔挺地消失在门口。 　　他可是好不容易克服了心理压力，好不容易开口道了歉，知道这件事的人就给他这个反应？ 　　卡尔也就算了，卡尔觉得他道歉理所当然，还不满意他的态度不好。 　　可连阿弗都这么对他。 　　布鲁斯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大概形容一下，那或许是种“我和卡尔这事还没完”、“我在阿弗眼中失宠了”这两者并存的不详预感……吧。 　　反正卡尔把布鲁斯狠狠教训了一通之后就回了大都会，回了家，坐在自己的床上，他还是怎么想怎么觉得气不顺，蝙蝠侠的玩偶老老实实相当无辜地躺在一边儿，他都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把玩偶抓起来捏着尖耳朵狠狠蹂躏了一顿，才觉得气消了一些。 　　但他还是很不爽。 　　于是他登陆了自己的脸书账号，身为全世界最不负责任的总裁之一，他这还是第二次登录自己的账号。 　　卡尔发现他在脸书上的粉丝数量竟然涨到了惊人的九位数。 　　发生了什么？脸书公司成立都没多长时间，这个账号也才发了一条消息，上次登陆的时候粉丝刚破七位数，怎么才一两周时间就暴涨了几百倍？ 　　一头雾水的卡尔打开眼镜搜索起了亚历山大发给他的公司事务，然后才了解到究竟是怎么回事。 　　总结来说这又是四个公司搭伙宣传的结果——严格来说，主要应该归功于托尼和卡尔自己。 　　托尼这个人本来就是社交媒体的宠儿，他的推特账号粉丝数量世界第一，整整比卡尔多了一位数，而且基本全是活粉，他发的每条信息点赞数量都显示为“未知数”，留言更是混合了多国语言，永远显示为“999+”，设备硬件稍微差一点的甚至没办法在他新发一条消息后五分钟内点开他的主页。 　　这样一个自带话题爆炸的人宣布入驻脸书，他的粉丝们立刻自发涌入这个新软件，果断注册、关注托尼．斯塔克。 　　然后就没什么事可做了，托尼在脸书上的新账号空荡荡的。 　　托尼的粉丝们在最初的热度过去后，开始觉得注册以后就只关注一个人好像太浪费了，毕竟脸书的注册要填写的一大堆信息挺麻烦。 　　他们抱着随便逛逛的心态翻了翻脸书主页，随即发现，诶，这个软件很好用啊。 第165章 　　软件好用是肯定的。 　　能够看到平行世界在这个时候就成了一种很大的优势，卡尔毫不客气地对脸书进行了一通改造，无论是排版设计、画面风格还是主要功能都做出了和它刚到他手上相比很大的改变，他几乎在上面汇集了各个位面的脸书的全部优点。 　　要是都这样了软件还不好用，卡尔觉得这个世界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不过最让脸书火爆的还不是良好的使用体验，毕竟使用体验是一种长期缓慢地发挥效果的东西，而脸书新用户的爆炸式涌入，除了托尼的功劳外，D&M公司的努力也不容忽视。 　　作为好莱坞的隐藏巨擘，D&M公司已经有了一呼百应的声望，再加上托尼的捧场，娱乐圈的人当然也意识到了注册一个脸书账号的好处。 　　有些动作快的，还没等亚历山大开始动作，就手脚麻利地注册了脸书账号，并且主动在其他渠道宣传它，而动作慢一点的呢，也在前辈们纷纷涌入脸书的时候反应了过来，为了跟随潮流也好，为了抱某些人的大腿也好，毫不疑迟地投入了脸书的怀抱。 　　而好莱坞除了D&M公司外的七大影业也纷纷做出了支援，各个公司的高层都响应了亚历山大公开或是私下的号召，在脸书上开辟了一个属于自己的主页。 　　这些应当被归于娱乐圈的人在注册账号之后，都毫无例外地隔空向卡尔．艾尔表示了感谢和称赞，和D&M公司有过合作的圈内人士还免不了发表一通感情丰富的发言。 　　就是这些人将卡尔．艾尔重新引入了大众的视线之中，也是让他的脸书粉丝数量暴涨的最大原因。 　　另外值得一说的是不仅是托尼有脸书的账号，连布鲁斯都有脸书账号。 　　尽管亚历山大备注了这个账号是由卢修斯和韦恩集团的公关团体注册的，布鲁斯本人根本没有登陆过脸书哪怕一次。 　　卡尔想了想，敲下了一行字。 　　“我宣布，从这条消息公开的那一刻开始，我要和布鲁斯．韦恩绝交，截止期限不定。” 　　内容确定，回车发表。 　　几乎是在这条消息发表的第一时间莱克斯就点了一个赞，卡尔都怀疑莱克斯到底有没有看这条消息的内容。 　　紧接在莱克斯之后点赞的是托尼，他不仅点了赞，还留了言。 　　“干得好小王子！韦恩家的小子根本不是做朋友的好人选，和他绝交你是做过第二明智的决定，第一明智的决定就是和我交上朋友。PS.他做了什么让你这么不爽？不如我们俩结盟一起排挤他。” 　　卡尔一边笑一边回复他：“但是我已经和莱克西结盟了呀妮妮。” 　　“！！！不准！这么叫我！”隔着一个屏幕卡尔也能看出托尼的气急败坏，“该死，为什么我删不掉这条消息！！” 　　因为脸书是由亚历山大维护的。 　　这时候亚历山大的点赞终于姗姗来迟，点完赞以后，他回复了托尼那条充满了感叹号的消息。 　　“我们脸书有专门针对你和贾维斯的防御系统，所以你是不能黑进我们的系统然后拿到管理员权限的。往后请谨慎你的行为，斯塔克先生，你不会想知道上了艾尔集团的黑名单会有什么后果。” 　　托尼没有回复他，不过卡尔猜他肯定已经私下里打电话给亚历山大抱怨了。 　　这两个人意外的关系不错，亚历山大因为托尼是贾维斯的制造者而对他颇有好感，但托尼这么跳的人竟然和做事风格四平八稳的亚历山大谈得来，要不是亲眼见过他们谈合约时融洽的样子，卡尔还真不敢相信。 　　虽然脸书非常便捷和有趣，可卡尔作为它的半个改造者却对兴致缺缺。 　　他对世界上绝大多数娱乐活动都兴致缺缺，这点真是奇怪，难道飞行的超能力能给他超过普通人的快乐吗？ 　　可明明没有这回事。 　　如果他闲下来，那些闲暇的时光总是让他感到无聊和不知所措。 　　他应对这些情绪的方法就是化身超人满世界飞来飞去地救助他人，要么就是解决一些只有超人能在付出最小代价、造成最小损失的情况下才能解决的问题。 　　然而卡尔心中相当清楚，如果他不能找到这种心绪的来源，成为“超人”就成为了一种他用来逃避那些情绪的方式。 　　或者说其实他一直都在用超人的工作来逃避无法挽救所有人带给他的挫败和痛苦。 　　这一点上克拉克其实也和他相似，他们总是拼尽全力，不放弃任何一个人，作为“希望”的代名词出现在世人面前。 　　要做到这一点却太困难了。不能有片刻的犹豫，不能有懦弱的心情，不能有阴暗的想法，他们对外展示出的形象从不完美无缺，他们只是拼命努力让自己做得更好—— 　　这种心情推动他们向前，却也像一层枷锁。 　　为什么我能看到其他的世界？为什么命运要这样降临到我的头上？完美无缺如克拉克，也只需要守护他的世界，他的地球。 　　我却能看到无边无际的平行空间，看到无穷无尽的悲剧。 　　总是这样，总是如此，在心中清楚即使拼尽一切力量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却又忍不住花费所有能够花费的时间去成为超人。 　　克拉克救援活动主要集中在以大都会为中心的美帝，对世界的关注要少很多，卡尔却因为没有正式工作、没有任何牵绊，将自己的活动范围扩大到整个世界。 　　然而做的事情越多，他的挫败感就越深。 　　他知道他已经有些失控。 　　“接受自己的力量其实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X教授曾经告诉卡尔，就在他刚刚隐晦地暗示过教授他的真实身份之后。 　　“很多人都觉得力量意味着权力，也有些人认为力量代表责任，这两种流传最广的说法都不全面。” 　　教授说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显得有些落寞，似乎是因为想起了一路上他所失去的同伴，他说：“其他人可以一辈子浑浑噩噩，可以活得糊里糊涂，但那些拥有力量的、与众不同的人不行。” 　　“力量意味着你必须更擅长和自己相处。” 　　越是强大，理解自己的道路就越痛苦和漫长。 　　因为他天然地处于一个高于他人的位置——并非实质意义上的，并非是反驳“人人平等”这一概念的高人一等，而是总体群落中的高于他人，社会地位和现实意义上的高于他人——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和每一个念头，都有可能在世界范围内造成巨大的影响。 　　“而对你来说，孩子，你所造成的影响是以宇宙为单位的。”X教授摇了摇头，“你想从我这里获得经验，你想知道为什么我能这么心平气和地接受我自己，你想知道我怎么处理我的存在本身和普通人之间的矛盾……” 　　教授沉默了很久。 　　和煦的微风中，他轻轻叹了口气。 　　“我经历过战争。”他说，“我受过伤，流过血，最虚弱的时候差点丢掉性命。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的伙伴在我面前死去，又和我最好的朋友形同陌路。我曾经心灰意冷、自暴自弃，又被一直支持我的朋友劝回现在这条道路。” 　　“但这些都是正常的，孩子，我们年轻的时候总是要犯一些错，才能知道对我们来说什么是对的，什么是好的。而你，孩子，你有时候确实力所不逮，挽救不了所有人，但除此以外，你从来不允许自己退缩和失败。” 　　“你看到有人受伤就会冲过去，看到有人受苦就会伸出手，最不可思议的是，这些年来你一直都把所有事完成得很好——你不留余力。这令人敬佩。但你不可能永远都完成得这么好，你自己也知道。” 　　教授还有话没说，但卡尔已经听懂了。 　　他做得太认真又太好，他从来没有失败过，因此假设某一天他失败了、犯了错，或许他会他的错被击垮。 　　但我每时每刻都在被击垮，卡尔想。 　　他总是努力忽视他看到的其他世界，那些世界里有的有超人，有的没有超人，如果那个世界有超人，无视它还不那么令他感到难以承受。 　　但如果没有超人呢？ 　　那些伤亡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即使明知道自己没有任何错，卡尔也很难让自己无视那个巨大的数字。 　　除了不去多想，他不知道他能做什么。 　　这条消息已经发了，卡尔失去了翻阅粉丝留言的心情。 　　戴安娜留在泽维尔学院中，正在做就任老师前的培训和准备，负责帮助她融入校园环境的是人气极高的老资历教授汉克，变种能力将他变成一个体型庞大的蓝毛怪兽，但在使用药剂压制变种能力之后，他的普通人形态却显得清秀腼腆。 　　面对戴安娜时不低着头他就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女侠欣赏了一会儿他慌里慌张的样子就大发慈悲地让他离开，表示自己能搞定一切。 　　以她的学识，教导一群十几岁的孩子绰绰有余。 　　一个人工作的时候她总是心情很好地哼着歌，卡尔默默听着她的哼唱，她的心跳和呼吸稳定得一如既往，卡尔觉得好受了不少。 　　在舒畅和悠闲的心情里，他退出脸书，转而打开了jj。 　　首页第一条被加精、标红的标题撞进了他的眼睛。 　　“我不相信只有我觉得卡尔和莱克斯有问题！卧槽！这双箭头已经明显到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了吧！” 第166章 　　“主楼：如题，楼主是不肯相信只有楼主一个人看出来了的，这两个人互撩的程度已经破天了好么！虽然都不明显，但是稍微捋一捋，楼主只能跪着喊土豪就是666！因为jj论坛比较特殊所以楼主就不给两位主角打码了，楼主就想知道有没有人和楼主想的一样。” 　　“1L:前排火速占座。” 　　“2L：！！楼主你怎么了！楼主你为什么这么脑子不清醒！标题居然敢不打码？不是早就有不可道明的消息说我们jj网站就是K心血来潮的时候建立的吗？据说他就是三大管理员之上的具有最高权限的王啊！” 　　“3L：2333333楼上成功歪楼！你够了，你怎么能这样在处于兴奋状态的楼主头上泼冷水？不过楼主这样干确实比较危险，这消息虽然是小道消息，但是根据我们以往分析的情况，基本可以确定K就是那个神秘的管理员了……我看这帖要完。” 　　…… 　　“7L：那个，弱弱地说一句，如果K就是jj的顶头老大，不正好说明他对这方面的情况比较了解吗？主楼的情况也许大概有可能是真的？” 　　…… 　　“8L：楼主刚才在其他软件上打字没回复，没想到才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有这么多回复了！那个，集中回答一下上面的问题，我不是不知道K他超有可能就是那位不可言说之王啦，只是我有充分的信心认为，K根本不在乎他们之间的事情曝光！楼主就不打码，这帖子会不会被删楼主就在这儿等着了！” 　　“9L：楼主感叹号太多，看着有点不舒服。” 　　“10L：坐等楼主上干货。” 　　…… 　　“21L：首先来说他们公开过的第一次相识吧，楼主知道绝大多数人都认为他们头一回见面是在大都会一个十字楼口，L把在路口孤苦无依（×的K捡上了车还送人回了家。但是楼主要说，你们都忽视了一点——K十八岁生日派对的盛况你们都忘了吗？全美稍微有点地位的人好像都接到了邀请函，当时L还没有现在这么牛逼，但是绝对够资格拿到邀请函了，所以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应该是在K的生日派对上。” 　　“22L：忍不住起立为楼主打call！果然是干货，这么想也是哦，确实大家都忽略了K的十八岁生日，应该说K和他现在的绝大多数朋友都是在他的生日派对上初次见面的。” 　　…… 　　“29L：但是K的生日派对全程都有摄像机录像，K出场了才几分钟就被T气得走人了，K和L 哪里来的机会认识？你们看那张最有名的泼酒照，L总就在右下角，和K的距离有十万八千里那么多。” 　　…… 　　“32L：哎呦，他们可以私♂下交♂流嘛。” 　　…… 　　“36L：我去看了录像！我的天呐！激动得想要下楼跑圈！L总全程目不转睛地盯着K看啊！除了有人过来跟他握手的时间外他全都在盯着L看！大家都在努力拓展人脉，只有他，自、始、至、终，眼睛都粘在K身上不肯离开！” 　　“37L：你怕是cp滤镜太重了……” 　　…… 　　“42L：我是37L，我也去看了录像，我现在头有点昏，因为我被打脸了。这打脸太狠，L总他真的一直一直一直就那么盯着K看，活似好几辈子都没见过帅哥似的。” 　　“43L：说真的帅到K这个地步的帅哥我确实几辈子就见过这么一个。K他帅得太古典了，他的气质又比较甜所以大家一般都没能看出来，但是赌上×××学院（美帝最好的美术学院）毕业生的美术生涯，K那张脸，那身材，标准得……反正我初见的时候都要窒息了，从此成为忠诚的颜狗，尽管K基本没什么公开消息，我抱着以前的照片也能疯狂舔……” 　　“44L：要说好看，K是真的大众认可的好看，L总在这方面就逊色一些了，他的气质比较讨固定圈子的人喜欢。不过有什么要紧，我们L总靠实力说话！” 　　…… 　　“63L：咳咳咳这里是楼主，大家歪楼了，我们是讨论K和L的关系的，不是来疯狂舔颜的……不过让我也舔一会儿先……然后，楼主想说的是，有了L在这个派对上就重点关注的K为前提以后，他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L就从大都会人流量超大的十字路口一眼就把K认出来了，这是怎样的执念啊。” 　　“64L：卧槽楼主这么一说……” 　　“65L：好像是真的……” 　　“66L：大都会土著现身说法，K和L见面那个路口人流量大到小情侣手挽着手进去，出来的时候手上挽着那个人就不一定是进去的时候挽着的那个了，这种人头涌动的地方L总都能把人认出来，是真爱了。” 　　“67L：是真爱了+1” 　　“68L：是真爱了+2” 　　“69L：是真爱了+3” 　　…… 　　“93L：帖子居然标红了！楼主你快来看啊！管理员给帖子标红了！这意味什么什么？这意味着什么？” 　　“94L：这意味着楼主的分析基本都是准确的。唉，原本开帖子的时候还超级激动，现在帖子真的开了，楼主心态却越来越佛……K和L之间的事情不都是明摆着的吗，这两位做事的风格都光明正大，楼主觉得他们一点也不在意他们的关系被曝光……话说你们都关注了K和L的脸书吗？” 　　“95L：当然关注了！” 　　“96L：还没有注册脸书账号，脸书好用吗？好像一夜之间所有人都开始玩脸书了，我在想要不要去注册一个，就是听说注册脸书要填写的资料很麻烦。” 　　“97L：楼上你说话的功夫我已经注册了账号并关注了K和L了……等等！看他们俩发表的消息，脸书公司是L创建的？！然后L就把这个公司送给了K？！！！我去！！！！” 　　“98L：还能有这种操作，我服气了，看来穷逼没资格谈恋爱。” 　　“99L：这里是楼主，楼上上，你没有找到重点啊，你没看到K和L的关系状态吗？” 　　“100L：这里是97L，回楼主，我刚刚看到了，他们的状态都是‘热恋中’……” 　　“101L:！！！！#@#￥@￥%￥#@……#” 　　“102L：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有任何消息爆出来！我天！难道他们已经确定关系了！” 　　“123L：大都会人忍不住出来冒个泡，他们有没有在一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前不久K才和L一起去找T玩了，公司附近的人应该都看到他们坐在车上的样子了。” 　　…… 　　“157L：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忽然就从初见跳到了热恋中？呼唤楼主，楼主快出来给我们讲讲具体情况！” 　　…… 　　“172L：楼主来了。其实大家都不知道吧，这里还有个小秘密，K和L和主页内容是在同一时间改的，前后误差不超过三分钟。然后楼主不是一直都在关注他们吗，楼主清楚得记得他们修改关系的时候，就是K坐着直升机去找L玩的那次……你们都知道吧？楼主记得那一幕上报了，星球日报第二版就是。” 　　“173L：[链接]不谢。” 　　“174L：结合K一言不合就开个公司玩的性格，这莫非是……” 　　“175L：莫非是K本来一个人在家里呆得好好的，忽然想到了L，于是就直接乘直升飞机飞到L的办公室去见L……‘我想你的时候就要马上见到你’！我的妈呀，甜度超标了，层主正疯狂给自己灌水维持理智。” 　　…… 　　“203L：你们发现了吗，这帖子被置顶到首页了……要三大管理员同时通过才能把帖子置顶到首页啊！上次有帖子被置顶是在什么时候？好像是我们疯狂讨论汉尼拔和威尔到底是不是恋爱关系的时候？” 　　“204L：是的是的，我还记得当时盖楼盖到三千多楼的盛况，包括现在这个帖子都时不时会被人顶起来。话说回来，jj论坛最高能盖到多少层楼有人知道吗？” 　　“公主[红字]：论坛的最高楼层可达到一万楼，超过一万后必须另开新帖。” 　　“205L：管理员大大！合影合影！” 　　“206L：竟然是最少出现的管理员‘公主’，天呐，我觉得这个帖子已经上上达天听了（我在胡言乱语什么” 　　“冰女王[红字]：所有被标红的帖子链接都会被自动发送到管理员的信箱中，所以‘克拉克’应该已经知道你们在讨论什么了。请用户们放心，jj论坛不会出于管理员个人喜好删帖，只有楼主本人申请删帖，帖子才会被删除。” 　　“骑士长[红字]：不过克拉克不开心的话能直接关掉这个网站，所以大家还是收敛一点的好咳咳咳……” 　　“207L：你们这是……你们这是承认了什么对吧！楼主的心脏承受不了，楼主没法猜，你们是不是在暗示不可言说之王他就是……” 　　“208L：楼上快住嘴！我们别说了！” 　　…… 　　“243L：我们还是继续讨论K和L的情况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克拉克到底是谁根本不重要嘛。” 　　…… 　　“301L：大家都揪着他们的初见和现在的热恋不放，就没人知道他们互撩是个什么情况吗？萌新一脸懵逼，K和L根本就没有在媒体上同框过。虽然他们之间的互动是超级多没错了，我也是因为他们之间均匀的互动开始粉这个cp的。” 　　“302L：真萌新在这里，楼上别假装是我。萌新根本不知道他们有过什么互动，另外，楼主去哪儿了？” 　　“303L：回楼下以及楼上，我确实是萌新啦，知道他们之间互动频繁均匀是因为职业比较特殊。我混金融的，L的公司因为近些年的崛起很具有代表性，所以圈子里的人都很关注，对他们之间的经济往来比较敏感。” 　　“304L：求大佬详扒！” 　　…… 　　“312L： 　　我不是大佬我不是大佬，大家别这么叫我，我心慌。 　　具体扒的话，我讲一件最具有代表性的事情好了。K和L认识之后不久，L就卖掉了飞机燃料的配方你们还记得吗？就是导致那件让S出现在我们面前的飞机失事的燃料。 　　根据我们当时的分析，L是没必要卖掉燃料的，因为他公司里的流动资金很充足，他的这个动作引起了我们的注意，然后就有真大佬开始疯狂分析是不是L总的公司内部出了什么问题导致资金断链。 　　我们当时好像熬了好几夜吧，把L当年、去年和前年的所有大宗交易全都过了一遍，得出的结论是完全没有问题，资金流断链很有可能是L公司的内部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大家心情都很糟糕因为我们当时可以说是和L的公司绑在一起的，他们出了问题我们也要完蛋。 　　直到后来我无意中听到我朋友的话，他和我不一样，他们绑定的公司是K的公司，所以会长期关注K的情况，他说是K的小玩具公司又收到一笔很大的资金，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就鬼使神差地问了详情。 　　那笔资金和L莫名其妙少掉的钱对上了。” 　　“313L：所以L宁愿拼着自己公司的资金断链也要给K打钱？？？” 　　“314L：不是，重点是L给的这笔钱完全就是未公开的私人赠予，是他送给K的。这笔钱没有走账面，之后L卖燃料配方的那笔钱是他私人研究的成果，然后他补进公司了。” 　　“315L：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这都不是爱。” 第167章 　　卡尔没有料到居然这么快就有人神通广大地发现他和莱克斯在一起的事情。 　　他仔细把帖子看了好几遍，重点关注了其中发言隐约透露出“我知道内部消息”含义的账号，虽然没有去查账号背后的人究竟是谁，但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一点猜测。 　　没想到她也会在jj上披着马甲用假身份吐槽……但想想连戴安娜都被这个网站吸引，她能摸过来也在常理之中。 　　jj网站里堆积了不少卡尔没有去看的帖子，热门贴动辄盖楼盖到几千层，要不是因为jj论坛尽管是匿名论坛，却不允许在同一个帖子里发帖密度过大，现在一定已经有帖子的楼层数量超过一个帖子能容纳的上限。 　　从创办到如今才不到一年时间，网站的发展速度迅猛到即使是卡尔也觉得始料未及。 　　这个世界的科技组成部分其实一直以来都严重失衡，武器、生物和化学等方面的科学，包括航天、深海探测等等技术都十分高超，然而和精神娱乐方面相关的创新科技却非常少，精神娱乐的行业相对来说也很萎靡。 　　很大程度上说，这也是D&M公司自建立起就一直受到业内广泛关注，好莱坞七大都对它相当退让的重要原因。 　　这个行业需要一个能带来全新活力的领头羊，而要做到这一点，财富、权势和创造力缺一不可。 　　恰巧艾尔集团就是集这三者大成的公司——尤其是最后创造力这一点，艾尔集团自称第二，就没有公司敢认第一，艾尔集团的发家史就不说了，那已经成了人们耳熟能详、津津乐道的梗。 　　即使是只看现在，艾尔集团也在不断扩大自己的领域。 　　亚历山大不太喜欢扩大艾尔集团现有公司的范围，但很喜欢买新的公司。 　　他前阵子才刚刚买下美帝一个相当有名的连锁超市，将艾尔集团的几乎所有产品都放到超市中进行售卖；至于卡尔，他成立的D&M公司从成立那一天起就在不断并入、收购独立工作室，他收到的礼物，脸书就公司更不必说了。 　　jj的热度从论坛方面的浏览和回复量就能看出来，另一边的同人区里作者和读者也都充满了热情，管理员已经将这一部分分成了好几个区域，大体上分属影视区和非影视区，影视区里，D&M公司出产的作品的同人又占据了几乎半壁江山。 　　原创区就显得更冷淡一点，不过已经比卡尔预计的情况要好很多，作品数量不大，却几乎篇篇都有中上的质量，甚至有好几部已经完结的小说优秀到能改编成不错的剧本。 　　冰女王和骑士长对jj网站抱有强烈的热爱——大半卡尔觉得很不错的小说她们都有进行标红处理，并且将帖子的链接发送给了卡尔的账号。 　　卡尔将这些链接筛选了一下，选取最优秀的几个制作出脱水版，然后发给了詹姆斯，要詹姆斯挑一个，挑中哪个他就马上联系作者购买。 　　不过剩下的那些优秀作品就这么放着好像也不太好？ 　　他想了几秒要怎么处理，詹姆斯就把电话就打了进来。 　　“我真没想到你还记得你有一个电影公司，我太感动了，卡尔。”詹姆斯的语调平平，但其中所包含的怨念都快要溢出来了，“你最近不是沉迷恋爱？为什么还有空去哥谭市和韦恩吵架？你知道为了处理你的突发奇想，我们费了多大力气控制舆论吗？” 　　“嗯嗯嗯。”卡尔敷衍地应了几声，问詹姆斯，“你觉得我发给你的那几部小说怎么样？” 　　“看在上帝的份上，卡尔．艾尔！我才刚刚收到你的邮件！”詹姆斯咆哮起来，“你以为我是什么？机器人吗？我的工作效率还没有高到非人类的程度！我可不像你哥哥，他就是个变态。” 　　“我不知道你敢背后说他的坏话，詹姆斯。”卡尔说，“我还记得你刚刚来公司的时候连提都不敢提起他的样子呢。你那时候多可爱啊，根本不会这么大声地吼我。” 　　“抱歉，我已经过了能用‘可爱’来形容的年龄几十年了。”詹姆斯毫不客气地说，“还有什么事，快一起说了。” 　　“我有没有买过出版公司？” 　　“你又打算做什么？” 　　“手上有几部不错的小说可以出版。” 　　“有几个出版社和我们的关系很不错，可以走他们的渠道。”詹姆斯回答得非常痛快，“把你打算出版的小说发给我，我给那边的编辑看看，评一下级然后就可以出版了——宣传和后续工作我们可以自己来，最近宣传部闲得撕纸玩，刚好给他们点事情做。” 　　“也行，反正我买的公司也不少了。”卡尔无所谓，“那我一会儿就把东西发给你。” 　　他挂断电话，给冰女王发了消息，要她联系所有标红过的帖子的作者，询问他们有没有出版意向。 　　冰女王没几秒就回了消息。 　　“好的老板，一周之内给你答复。顺便问一句，你看了首页的帖子吗？” 　　电脑的另一端，克莱尔睁大了眼睛，对“克拉克”的回复既兴奋又期待。 　　ID为“骑士长”的安娜就坐在她旁边，听到那个独属于“克拉克”的提示音从克莱尔的电脑上响起，她立刻撂下了自己的电脑，挤到了克莱尔身边。 　　“你问他了吗？你问他了吗？他怎么说？”还没坐稳安娜就开始嚷嚷。 　　“等着，别急，他还没回我。”克莱尔的眼睛根本没离开过屏幕。 　　数秒后，对话框的最底部弹出了克拉克的回应：“我看了。很有趣。” 　　“啊啊啊！”安娜捂着心口小声尖叫起来，“他承认了！” 　　克莱尔同样也很激动。 　　她苍白的面孔上染了一层淡淡的红晕，要紧紧抿着嘴唇才能不泄露脸上夸张的笑意。 　　自从正式成为jj网的管理员，拿到了高昂的工资，她们就从自己租住的小公寓里搬了出来，选择了环境更加优美、距离图书馆更近的地方，克莱尔一边工作一边复习，期待着能够考上自己理想的大学，而安娜呢，她对拿更好的学历没什么兴趣，但也很乐意跟着克莱尔一起多学点什么。 　　因为都很清楚现在所拥有的生活是拜谁所赐，她们平时都相当关注和卡尔．艾尔有关的消息，jj网站里所有和大老板相关的东西更在她们的严密监控之中。 　　所以那个被标红和置顶到首页的帖子从一开始就在他们的注视之中。 　　“别这么说，他没有承认。”克莱尔稍有些严厉，“他只是说他看了帖子，觉得帖子很有趣而已。” 　　“哎呀，克莱尔，他们这样的人说话就是这个调调，不否认就等于是。”安娜还沉浸在狂喜中，“……好了好了，别这么紧张，艾尔先生明显就不在乎我们知道这个嘛。” 　　克莱尔没吭声，她只是摇了摇头，然后又将帖子浏览了一遍。 　　尽管帖子的气氛非常欢乐，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读了好几遍之后，总觉得帖子的两位主角根本不像是人们所看到和想象的那么……甜蜜和欢快。 　　至少不仅仅有甜蜜和欢快的部分。 　　jj的管理员能看到匿名帖中的每一个的发言人究竟是谁，所以无论是克莱尔还是安娜都知道发帖的楼主和帖子最后那个自称萌新的爆料者是同一个人。 　　安娜没觉得这有什么，可克莱尔却总感觉有些怪异。 　　“有什么奇怪的？最后一个和资金往来有关的是内幕消息，所以他换个身份出来爆料呗。”安娜知道克莱儿的不安后反过来安慰她，“别大惊小怪的，这就是个匿名论坛，没有那么多需要担心的事情。可能他的身份比较敏感，比如他就是其中某个公司的员工什么的，所以上匿名网站来吐槽一下自己老板的恋爱。” 　　克莱儿看了无忧无虑的安娜一眼，露出一个仿佛被安慰了的微笑。 　　“没准儿来爆料的就是艾尔先生的秘书。”安娜又说。 　　“或者卢瑟先生的秘书？”克莱尔顺着安娜的话往下猜道。 　　她们对视了一会儿，爆发出一阵大笑。 　　“我只是没想到公主也在关注这个帖子，”笑完之后安娜又说，“公主一直都给我种和我们不在一个世界的感觉。” 　　“我也有这样的感觉。”克莱尔说，她停顿了一下，又轻声补充道，“但我想，她和艾尔先生是一个世界的人。” 　　jj的管理员一共有三位，性格各有不同，冰女王公正、沉稳，骑士长热情、活泼，公主则几乎从不在论坛中出现，只是属于她的那个图标始终在左侧栏亮着，彰显着她的存在感。 　　戴安娜的性格其实一点也不高冷。 　　她只是看事情的态度太幽默，心胸又太开阔了，这两种情绪共存会让她很少计较些什么。 　　不过她也有计较的时候。 　　“我没想到你会放任他们讨论你和莱克斯。”她给卡尔发了条短信。 　　“有点疯狂，我知道，不过这本来就是一段疯狂的关系，而且最开始的时候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你这么平静地接受我和莱克斯在一起，让我有些紧张。”卡尔一口气回复了一长串。 　　他有些忐忑地等待着戴安娜的反应。 　　他以为不管怎么说女侠都要思考一段时间才回答对他和莱克斯在一起了的看法，但女侠竟然秒回了。 　　“爱令人疯狂，你来不及去想和他在一起以外的所有事情。”她这么说，“我知道。” 　　你知道。 　　卡尔不知道该回什么才好。 第168章 　　不管jj论坛里那条关于卡尔和莱克斯的帖子被回了多少条消息，现在外界普遍最关心的还是其他事情。 　　比如，卡尔．艾尔到底为什么在脸书上单方面宣布要和布鲁斯．韦恩绝交？ 　　布鲁斯．韦恩又为什么直到现在都没有对这条消息进行任何回应？ 　　已经过去了三天时间，然而卡尔在脸书上发布的消息热度不减反增，甚至还吸引了为数不少的一批人注册成为脸书的用户，就为了涌到他的脸书下方留言。 　　不过卡尔当然知道人们会对这种消息有多热情似火。 　　上次发过消息后他就再也没有打开过脸书，每天除了完成属于超人的工作，就是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安静地读书、画画，做些小手工打发时间。 　　记者们蜂拥而至到艾尔庄园的大门外，摄像头开始工作，一刻不停地对准了庄园内部，这些“无冕之王”们期待着卡尔能踏出庄园，他出门的时候必然会坐在他的豪车上，但来到这里的记者们都经验丰富，清楚自己该怎样应对如卡尔这样的顶级富豪。 　　只要卡尔出现，他们就一拥而上，用自己的肉体凡躯阻拦住卡尔的车头，即使卡尔聘请了最高明的司机也无法逃脱由他们组成的人墙。 　　可惜他们打错了主意。 　　假设卡尔真的出现，他会用实际行动告诉这群记者什么叫“悬浮车”，而实际情况呢？这些天里，在作为卡尔．艾尔的时候，卡尔根本没有迈出过卧室大门。 　　他的生活悠闲极了，毕竟他一向深居简出，根本就不怎么参加派对或是任何一种公开活动，只要他不想出门，他就能在家里宅到地老天荒，宅到世界末日来临都没问题。 　　而布鲁斯．韦恩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他不得不为了维持人设继续硬着头皮出席来自各界人士的邀约，从豪华派对到新车展览，从高尔夫球到超模走秀，每到一处，身后都跟随着数以百计的如狼似虎地等着他发言的记者。 　　他们倒是不敢把话筒怼到哥谭王子的脸上。 　　谁都知道布鲁斯．韦恩的大少爷脾气，他刚回到哥谭市没多久，就因为被记者们打扰了和被他约到泳池玩水的超模们的玩乐嬉戏，指挥着超模们用高压水枪将那些记者一个又一个地击倒。 　　当时的盛况任何一个经历过的人都难以忘怀，高压水枪携带着的巨大的冲力让记者们站立不稳，纷纷摔倒在地，话筒、摄像机和其他一些零零碎碎的设备掉了一地并且全部宣告报废，摔倒的记者们相互叠压推挤着，因为惊愕和疼痛而丧失了理智，尖叫和哭泣声响成一片。 　　而布鲁斯．韦恩，揽着美貌的超模站在高地上，看着现场的混乱哈哈大笑。 　　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胆敢面对着面冒犯哥谭王子，谁也不知道他在被记者惹怒后能做出什么荒唐事，说句不好听的，就算哥谭王子对着他们开上几枪，也能请到全世界最昂贵的律师团问他脱罪。 　　不过布鲁斯．韦恩对那些和他相关的，无缘由的小道消息和虚构的绯闻倒是很宽容，似乎只要不现场犯到他的头上，他就懒得理会如跗骨之蛆的记者们。 　　卡尔当然知道布鲁斯最近的生活有多水深火热，也能猜到卢修斯会怎么恨铁不成钢地、拐弯抹角地痛骂他，这也算是卡尔发表那条消息的初衷。 　　——发动人民群众的力量来谴责布鲁斯，给他制造些小麻烦。 　　连迪克都在今天忍不住问布鲁斯：“你是怎么惹到卡尔了？我的同学都在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嘿，布鲁斯，你还没有把我介绍给你最好的朋友呢！” 　　布鲁斯瘫在沙发上，满脸生无可恋。 　　对卡尔来说，交了一个不怎么工作但实际上还是很忙的男朋友的一大好处，就是他并不能总是陪着你。 　　好吧，对一般的、正常的恋爱关系来说，这不能算是一个好处，但对卡尔和莱克斯之间这种非常需要距离的关系来说，莱克斯的忙碌就显得非常恰当了。 　　他们自从上次分开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但每天都会和对方视频聊天，卡尔无聊的时候——那几乎就是他作为卡尔．艾尔的任何一段时间——只要有什么话题可说，就会马上发短信给莱克斯。 　　莱克斯没有选择避开询问卡尔在脸书上发布的那条消息。 　　卡尔给他发的第一条消息是“我好无聊”。 　　他的回复也很短：“那么我们可以谈谈你和韦恩的事情。” 　　“这没什么好说的。”卡尔试图蒙混过关，“就是一场普通的吵架。” 　　“普通的吵架不会闹到绝交的地步，蜜糖。” 　　“我不是真的要和他绝交！我只是很不开心，所以不想理他了。” 　　“我理解了。”莱克斯回复道，“你只是在像小孩子冷战一样对他表示‘我不想理你，你看着办吧’，是吗？” 　　卡尔把这条消息看了三遍，顿时心情有点复杂：“被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我好幼稚。” 　　“你一直都这么可爱，蜜糖。何况真正要和人绝交不应该是这样的，真的要绝交的人多半不会有这样的宣言。你看过你脸书上的那些留言吗？几乎没有人相信你是真的要和韦恩绝交。” 　　卡尔回了莱克斯一串省略号，这个话题就此终止，莱克斯再也没有提起过。 　　当他收起手机，正碰上露易丝饶有兴味的面庞。 　　繁华的灯光映照出每一张微笑的面具，而她唇角若有若无的笑意为她增色不少。 　　今日她依然光彩照人，足以令在场所有凭借美貌入场的女人蒙羞。 　　醒目的薄荷绿长裙如第二层皮肤般贴在她的躯体上，她的长发则侧挽着，斜插了一根青白相间的翡翠细簪，长流苏耳坠尾端在她的锁骨上晃荡，吸引着人们的目光。 　　她手中是一杯半满的香槟。 　　“晚上好，莱克斯。”她在繁华的背景音中坦然自若地搭话道，“卡尔没有陪着你一起来？” 　　“许久不见，露易丝。”莱克斯的回应彬彬有礼，“他恐怕最讨厌这样的场合，所以不太可能出现在这里，除非他为你策划了一出惊喜，准备忽然从你背后出现。” 　　“为什么他要给我惊喜？他应当给你惊喜。”露易丝被逗笑了。 　　“我想他对你抱有超出寻常女士的好感，这不太让我意外，因为我也很欣赏你。”莱克斯说。 　　这里当然有一个小小的问题，那就是，一旦他发现卡尔对某些人感兴趣，他就很难继续对对方产生好感；然而从另方面来说，一旦他意识到某些人对卡尔来说与众不同，他就完全无法让自己不注意到那些人。 　　所以露易丝对莱克斯来说是一个相当尴尬的人物。 　　他在因为卡尔喜爱她而对她产生恶感的同时，又不由自主地被她的果决、勇猛和充满智慧的行动力所打动，更何况莱克斯十分清楚，露易丝对这个城市的贡献是毋庸置疑的： 　　她眼光敏锐、笔触锋利，这座城市的贪污行为在她的注视下大大减少；曾经在港口附近肆虐的黑帮组织不是被打击到溃散，就是带着仅剩的残党逃往了哥谭；她关注公益活动，严厉对待任何慈善造假行为，揭发了曾经在大都会市举行慈善募捐行动的诈骗团伙，令整个城市为之一振。 　　就是她这样的人，就是她这样的普通人，在建设更美好的大都会市中做出了最大和最卓越的贡献。 　　相比较起来，超人算什么？ 　　他不过是凭借着自己与生俱来的超能力飞来飞去，做些对他来说拂去衣角的灰尘般的小事。 　　他最重要的据点在大都会市，可他在大都会市出现的时间不过堪堪和他出现在世界各地的时间持平而已。 　　“感谢你的称赞，莱克斯。”露易丝轻柔地说，她的笑意加深了些许，愉快的光晕从她的脸颊上升起，显然她也对莱克斯．卢瑟抱有很强的好感，“我对你这些年的慈善举措也印象深刻。向孤儿院的补助，帮助残疾人的公共设施建设，对城市绿化的坚持——你确保它们每一项都落到实处，这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 　　“我不过是做了任何一个依托这座城市成功的人应该做的事情。我尽可能地美化她，妆点她，回报她。我并没有付出什么，这些小事是我力所能及的。”莱克斯微笑着举起自己手中的香槟，“敬大都会。愿她永如今日般光辉。” 　　“敬大都会市。” 　　露易丝也笑着举起了香槟，而后一饮而尽。 　　她心情愉快，因此没有意识到相对于她的豪爽，莱克斯只是浅酌了一口。 　　不过即使意识到了这一点她也不会觉得奇怪，毕竟像莱克斯．卢瑟这样的人，总是会注意着要自己时刻保持冷静的。 　　像这样礼貌性地交谈过几句之后露易丝就从莱克斯身旁离开了，她不是喜爱宴会的人，所参加的每一个活动都有明确的目标和目的，这次也不例外。 　　她在追查一家制药公司的底细，一个靠谱的线人暗示她这家制药公司在利用孤儿和流浪汉做非法实验，为了和公司负责人搭上线，露易丝才选择了参加这场宴会。 　　如果她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她一定会紧紧跟随着莱克斯，不让他离开她的视线范围。 第169章 　　遗憾的是露易丝不知道。 　　所以在和莱克斯短暂地交流，从对方的反应中明确了他和卡尔的亲密关系之后，她怀着愉快的心情走近了她的目标。 　　今晚的宴会在曼哈顿举行，正是由她要追查的制药公司牵头举办，名义是庆祝公司最新研制的某种特效药。 　　这种药品对阿尔兹海默症，即俗称的老年痴呆症，有极为强烈和明确的延缓病症发展的效果，这在医学上是非常显著的成就。 　　阿尔兹海默症在临床上以记忆障碍、失语、失用、失认、视空间技能损害、执行功能障碍以及人格和行为改变为主要的病症表现，而这家制药公司被命名为“HA-9”的特效药能够有效缓解记忆障碍、失语、失用、失认、视空间技能损害、执行功能障碍这类问题，仅仅是对人格和行为改变效果轻微。 　　目前“HA-9”已经开始投入生产，如果它的药效确如其宣传的那样优秀，它无疑会改变全世界无数拥有阿尔兹海默症病患的家庭的未来。 　　但如果它的药效没有宣传得那么优秀，如果这家公司确实如她的线人所暗示的那样，在利用孤儿和流浪汉进行非法实验…… 　　这种猜想令露易丝的心中生出一层阴霾，然而作为一名记者的责任感又让她打起了精神，走向她预备要接近的人。 　　意外就是这时候发生的。 　　将大厅照得亮如白昼的灯光突然熄灭，刚开始的时候人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交谈的人还在说话，握手的人手还未收回，端着酒杯穿梭在人流缝隙中的侍者们倒是反应迅速，立刻停下了脚步，等待着灯光重新亮起。 　　露易丝也停留在了原地。 　　但她已经有了某种危险的直觉——她感到一股凉意悄无声息地掠过她的后背，像是有什么极其危险的动物擦着她走过，细微的茸毛落在她赤裸在外的皮肤上。 　　这让她情不自禁地抱住手臂。 　　黑暗中，她没看见在她做出这个动作之后，那个灵巧地从她背后路过黑影向她投来轻柔的一瞥。 　　黑暗只持续了不到五秒，甚至更短时间，宴会中途出现这种短暂的黑暗不常有，稍微有点经验的宴会承办商都会设计好应对类似意外事件的预案，但意外总是会发生的，电路失常、人员失误或是其他一些小细节上的差错，都有可能导致类似情况的发生。 　　在场的嘉宾差不多都是一年到头宴会不断的人物，对这样的小意外也算是有些经验。 　　他们静静地站在黑暗中，保持着微笑或是轻微地放松了自己，等待着灯光重新亮起，宴会重新开场的那一刻。 　　当然，自己承办的宴会出现了这样的事情，宴会的主办方待会儿少不了要出来敬酒谢罪，再给所有受邀的客人准备一份贴心的小礼物。 　　就在这时候，露易丝忽然感到脸上一热。 　　那是一种非常真切的热度和湿润感，像是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溅射到她的脸和脖子上。 　　突如其来的黑暗和刚才那种如影随形般的危险感让露易丝惯来敏锐的思维陷入了极其短暂的凝滞状态，她惊讶地立在原地，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尽管她已经有所预感。 　　然后灯亮了。 　　短短的五秒时间还不足以让习惯了光明的眼睛习惯黑暗，但露易丝还是眨了几下眼睛去调节自己的视力，她嗅到了一股非常熟悉的血腥味，而这意味着—— 　　“啊！！！” 　　歇斯底里的尖叫声打破了她的思绪，露易丝反应极快地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她的前方，她此行的目标，这家制药公司一个重要的负责人正用手捂着他的脖子，茫然地踉跄着。 　　大股大股的鲜血从他的指尖冒出来亦或者说是喷射出来，溅了围绕在他身侧的人一身，尖叫声就是他的女伴发出来的，这可怜的年轻女人看起来已经被大片的血迹和血液从人体喷出的簌簌声吓傻了，哆哆嗦嗦地慌忙后退，眼看着下一秒就会跌坐到地上。 　　同样是亲眼目睹这一幕，其他年纪更大的商务人士表现稍显冷静，有人开始大声呼喊着“医生！急救！”有人开始维持秩序，要没有受伤的人散开，为受伤的人腾出位置。 　　露易丝早在人们反应过来之前就冲上前去，扶住制药公司负责人要他躺下，而后用双手死死地摁住他的颈动脉，尽可能减少失血。 　　慌乱和忙碌中，她似乎听到大厅内的其他地方也传来了同样的惊呼。 　　莱克斯已经在茉西的保护下退到了安全的地方。 　　灯光刚熄灭，她就无声地到站了莱克斯身后，四周、头顶甚至地下，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可能钻出他们的敌人，这些年来担任莱克斯保镖的工作已经让她深刻地理解了这一点。 　　她警惕着有可能从任何一个地方冒出来的刺杀者，相对于她的高度紧张，莱克斯却表现得相当放松。 　　“这些人现在的目标不是我，茉西。”他低声说，“别表现得太显眼。” 　　“现在”不是？ 　　茉西自家老板早就知道派对上会有这一幕发生这件事接受良好，她更关注老板隐约透露出来的态度。 　　“现在”不是，那什么时候才是？ 　　但说完那句话之后莱克斯就沉默了下来，茉西也只能一边在心中哀叹老板又在给她增加工作量，一边乖乖地后退了几步，将自己藏在不引人注目的地方。 　　灯亮起之后莱克斯恐怕是第一个注意到现场异常的人。 　　大厅里同时响起的尖叫，以某个点为中心扩散开来的人群，他和茉西一起被人流带动着走向另一个方向，哭叫声和混乱的脚步声不绝于耳。 　　安保人员反应讯速地开始维持秩序，在大厅中走动的同时大声吼叫着：“请各位冷静下来！请站在原地，保持安静！我们已经和警局取得了联系，马上就会有人来处理现在的情况！” 　　莱克斯安静而顺从地跟随着现场人员的指挥。 　　他清楚现在警署的车辆一定已将整个大厅包围了起来，并且已掌控了这更大厅的疏散情况，对于今晚发生的这场……闹剧，本质上，他并不怎么关心。 　　甚至还有些失望。 　　从刚开始关注九头蛇这个组织开始，他就意识到它的问题所在。那也是任何一个发展了太长、太久有曾经有过太高地位的组织都不可避免的问题： 　　构成臃肿，系统迟钝，底层人员良莠不齐，高层自大到听不进任何劝告，以及危险且完全无法避免的敌人。 　　九头蛇组织看似庞大到无处不在，而实际上，它过于分散的组织成员、过于严苛的保密制度、垂直管理制度都让它暴露出易于受到打击和被击溃后难以传达消息的特点，要莱克斯来评价，九头蛇组织早在几十年前，二战时期，就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 　　但它毕竟曾经是整个世界的劲敌，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先不说九头蛇组织所拥有的那些绝密资料，单说它那些遍及世界各地，到现在都没有被完全发现的秘密实验室，就足够莱克斯好好谋划一番。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对九头蛇的接收行动应该会在斯塔克夫妻的秘密打击实施到高潮后开始。 　　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九头蛇竟然将主意打到了他的头上…… 　　莱克斯不知道自己该做何表情，感慨自己对外所塑造的“安全无害、热爱慈善的企业家”形象太漂亮？还是惊叹九头蛇高层的愚蠢和狂妄？ 　　无论如何，既然它们打算自我毁灭，看在那些实验室和资料的份上，莱克斯也乐得帮点小忙。 　　霍华德已经拿到了九头蛇今晚的活动详情，警局出动得这么快八成是他在背后推动。 　　从现在的局面看，九头蛇的执行员力量不容小觑，暗杀指令被执行得非常完美，五秒的黑暗时间内一共有九个人被割喉，这也许是好几个人同时执行命令，也有可能全部由一个人完成——考虑到这个世界上数量从来不小的那些超级人类和九头蛇麾下的那些变种人实验室，后者的可能性更高。 　　他在心中思索着这些，设想着有可能遇到的事情，不紧不慢地跟随着指挥疏散的人员从特殊通道往外走着。 　　“老板。”茉西低声说，警惕而不安地注视着前方带路的警员。 　　他们已经被从人群中隔离了出来。 　　看来她也意识到了现在的情况不对。 　　以一个普通人的标准衡量，茉西已经算得上思维灵敏，而在和她同一智力水平的人群中，她有着远远超过平均标准的忠诚和温顺，后者才是莱克斯看中她的真正原因。 　　为了维护这稀缺的品质和她对他的信心，莱克斯也不介意给她一些口头上的褒扬和安抚。 　　“没问题，茉西。”他不紧不慢地说，“我想我们是客人。” 　　他们都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音量，但在最前方带路的人始终一言不发，没有任何反应，走过最后一个拐角之后，一个小小的休息室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那个带路的人终于停下了脚步。他深深地低垂着头，打开门，将大半个身体藏在门后，冲着莱克斯和茉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女士留在外面。”他用粗嘎的嗓音说。 第170章 　　数小时前，泽维尔学院。 　　“你确定你要这么做？亲爱的，你可刚被托尼炸掉一个实验室和据点，我打赌如果不是卡尔拦着他能做得更过分。”玛利亚说，侧坐在丈夫的身旁，“你确定你要这么对他的男朋友？只是看着这件事发生，什么都不做？” 　　“莱克斯不是什么好东西。”霍华德嗤之以鼻道，“没有证据能证明，从这一点来说他谨慎得可怕。但总有一天我要抓住他的小辫子，我不相信他对九头蛇的存在和他们的谋划一无所知。” 　　“噢。”玛利亚说，“以莱克斯．卢瑟的生命安全为代价测试他的为人，我想卡尔会生气的。” 　　“……不，他不会。”这次霍华德沉默了片刻之后才说。 　　玛利亚看着他。 　　“拜托！你难道真的觉得他是个天真无邪的傻小子，对莱克斯．卢瑟背后做了些什么一无所知，和X教授因为大笔捐款关系很好，看到漂亮女人就走不动道，甜蜜蜜地叫‘戴儿姐姐’？我总有种感觉，我总感觉卡尔比他哥哥亚历山大更危险、更不可控……” 　　他紧紧盯着屏幕，像是那上面有什么关于世界存亡的大事，让他一秒都不能疏忽。 　　“唔。”玛利亚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她和霍华德都不是蠢货，因为长年累月在现场执行最危险的任务，某些事情上她的直觉比霍华德还要更敏锐一些。 　　霍华德发现的那些不对劲的小细节她早就发现了，甚至比霍华德说出口的那些更多。 　　卡尔甜蜜的微笑，他温顺而柔软的眼神，他举止之中不断出现的小动作，他的话语和言谈中若有若无的避重就轻，他对某些人投以的特殊关注，他从诞生起就饱受宠爱，然而他的行事风格却总那么低调。 　　他时刻都在用服装和背景制造视觉差，来轻微地调整自己的身体比例和身高。 　　做得非常精妙和完美，尤其是最后一点。 　　但也正是最后一点暴露了他。 　　玛利亚在这方面的经验太丰富了，除了佩姬和那位来自前苏联的特工，她或许已经是全世界最年迈的特殊执行员，身为女性，她的工作需要更大量的伪装和演技，在卡尔并不怎么遮掩自己的情况下，她逐渐看出了卡尔并非他实际所表现出的那样。 　　人们所认识的那个卡尔．艾尔并不是全部的卡尔．艾尔，而只是他的一部分，一小部分。 　　她隐隐约约觉察到了被隐藏起来那部分卡尔．艾尔到底是谁，或者她其实已经确定了那个部分的卡尔到底是谁，只是不打算去深究和探索，而没有切实的证据，她就不能告诉自己她的猜测是对的。 　　至于她的猜测到底是不是对的……有什么要紧呢？ 　　玛利亚和她的丈夫不是同一类人。 　　霍华德和托尼都太苛刻了，即使对他们打心底里深爱的人也是如此，她却更愿意为了爱退后和忍让，心甘情愿地让出本可以属于她的主动权。 　　“你最好别坐视不管。”她用一种异常轻柔的语调劝告道，“不管莱克斯是好是坏，那不是你的责任。” 　　“你认为那是谁的责任？”霍华德说，“他的好坏不是我的责任，他的死活也不是我的责任。” 　　“亲爱的，卡尔可不是托尼。不管你怎么想，我绝不喜欢看到卡尔‘真的’生气的样子。” 　　虽然他应当不会因为他们对现在正发生在莱克斯身上的事情无动于衷而生气。 　　“……好吧。”霍华德说。 　　他拧着眉头敲打着键盘，像是被妻子说服了似的。 　　玛利亚微笑起来。 　　她知道霍华德不会真的什么都不做了，就带着空杯子站起身，去给她的丈夫满上他的咖啡。 　　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心不在焉地掏出手机，点开短信。 　　卡尔：“：）” 　　“噢。”她挑起一边眉梢，自言自语道，“虽然知道你什么都听得见……但这可就有点可怕了。” 　　又一条消息跳进她的眼中。 　　卡尔：“：（” 　　玛利亚失笑地摇了摇头。 　　数小时之后，莱克斯坐在小小的休息室里，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坐在他对面的男人。 　　身高大约在一米八到一米九之间，身材在同等身高中显得较为纤瘦。四肢、手指和外表都很普通，说不清他有没有特殊能力，但从肢体反应看他更像个脑力劳动者。在九头蛇组织中属于中层管理人员，权力不小，因此性格有些傲慢。 　　莱克斯没有先开口说话，这是他的一贯风格。 　　但对面邀请他的人也不介意他的沉默，他抬起头，冲莱克斯露出一个从任何角度上说都称得上和蔼可亲的微笑。 　　“请坐，卢瑟先生，希望你不介意我和我的属下的无礼，但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以您的身份，我们很难找到和您独处的机会。” 　　“老实说，茉西没有和我一起进门让我有些不愉快，但这只是一件小事。”莱克斯淡淡地说，“您还没有向我介绍您自己。” 　　“这是我的失误，卢瑟先生，您可以称呼我为‘塞’。当然这不是我的真名，但像我们这样的人可没有多少使用真名的机会，反而是代号更有辨识力。”男人的语气里带着和莱克斯如出一辙的彬彬有礼，“闲话不多说，卢瑟先生，您一定很想知道我们为什么将您邀请到这里来。” 　　“愿闻其详。” 　　“今晚的宴会主题是庆祝‘HA-9’正式投产，我相信您也是受到她的吸引才来参加这种无聊的派对的。明人不说暗话，‘HA-9’有相当致命的缺陷。”塞说，他观察着莱克斯的表情，但所看到的只有一片平静，“您看起来并不吃惊——” 　　不仅是对这种药剂本身的缺陷不吃惊，更是对他言语中隐约透露出来的，这家药剂公司背后的黑暗势力的司空见惯。 　　但莱克斯避开了塞对于后者的试探，只回答了前者。 　　“这种药剂本身就不是为阿尔兹海默症的患者准备的，‘HA-9’针对的对象是普通人，主要目的是增强他们的体质和思维能力，制造出可量产的、低配版的‘美国队长’。” 　　莱克斯一点也不介意说出他知道的信息。 　　他并不觉得塞和他背后的九头蛇组织会不清楚“HA-9”的少量流出，而其中绝大多数的药剂又都到了他的手上这一事实。 　　当然，针对这样的药剂，他也进行了不少研究，过程中不可避免的需要进行一些非法的人体实验——也只有人体实验才能得出他所得到的答案。 　　“HA-9”试剂本身是经过稀释后的版本，提取试剂中的某些元素，再注射给身体健康的普通人，实验对象会在短时间内拥有三倍至四倍于常人的力量，但随之而来的就是他们的性格变化。 　　实验体会变得极度易怒，逻辑异常，维持他们的正常活动需要大量的热量和营养，得不到满足的时候，他们会食用他们看到的任何活物。 　　极度易怒和逻辑异常都是可控的，唯独对食物的狂热这一点难以控制。 　　作为塞透露他们背后有一个大势力的回报，莱克斯在展示自己所知的同时，也给了对方一个不小的，关于人体实验的把柄。 　　显然塞理解了这一点，因为他的神情肉眼可见地温和了下来。 　　“您是个聪明人，卢瑟先生，您当然是，所以我认为您可能会对‘HA-9’试剂的完善提供有益的帮助。为此我废了一通力气去说服那些冥顽不灵的高层，让他们给我一个机会，同您来一场面对面的谈话。” 　　大概是为了缓解气氛，塞还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几个小时之前我的申请才被通过，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他们强硬的态度有所松动，或许是他们忽然发现您的才华实在是无人能及？” 　　原来如此，莱克斯想，这就是九头蛇早有彻底铲除他的计划，却迟迟没有动手的原因。 　　听起来九头蛇内部的派系斗争比他所了解的更激烈，一些人要保他，一些人要杀他，还有一些人纯粹是为了增加话语权而插手，再加上霍华德暗中的搅混水的行为，他才迟迟没有等到负责暗杀他的冬日战士。 　　还是马上接手他们的实验室和科研人员吧，莱克斯想。 　　这群人自从斯塔克夫妻“离世”就迫不及待地展开了内斗，丝毫不关心外界事态，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何况他早期从他们手中拿到的关于超人的资料足够多。 　　现在超人走向了明处，他也不再需要九头蛇无处不在的成员。 　　“您对我的期望过高了。”莱克斯说，“作为‘HA-9’的制造者，我能理解您对它怀有信心，但非常遗憾，我并不认为我能弥补它的缺陷。试剂中存在一种无法解析的物质，而那恐怕才是‘HA-9’能够生效的重点。” 　　这无疑是相当委婉的拒绝，亦或试探。 　　塞信心十足地笑了。 　　“关于您无法解析的那种物质，请千万别怀疑您的智慧，卢瑟先生。您还记得那位挑战了您的威严的变种人吗？” 　　莱克斯必须承认他的兴趣被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莱总：这群智障还以为超人是变种人呢。 第171章 　　这群人始终认为超人是变种人，而莱克斯决定宽容地原谅他们的不思进取和愚蠢。 　　尽管将自己的水平降低到这些人的水平上并且和他们交谈这件事令他感到十足的厌倦，可怎么说呢？既然他从十几岁开始就就开始感受这种厌倦的情绪，那么久而久之他也就习惯了。 　　现在莱克斯只想快点解决这件事，然后回家，和卡尔聊聊天什么的。 　　这有点奇怪，他想，和卡尔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未思考过卡尔是否聪明到足够跟上他，也从来没有刻意放缓自己的脚步。 　　所有和卡尔相处的印象都停留在放松、舒畅、愉快和与之类似的情绪上，令莱克斯几近于理所当然地忽视了这一点： 　　卡尔应该，不，卡尔一直都是非常、非常聪明的。 　　莱克斯近乎惊奇地想，为什么我以前从未发现过？ 　　然后他立刻给了自己答案，是对卡尔的感情蒙蔽了他的眼睛。 　　不过这不是思考这些的时机，因为现在，就在他的面前，还有一个蠢货需要他费心打发。 　　“你是说，那位S？”莱克斯不紧不慢地接了塞的话音。 　　“是的，没有错。”塞极力克制着，然而眉目中依然涌出了普通人只能从电影中悉知一二的狂热色彩，“没错，卢瑟先生就是他……原谅我的激动，但你一定无法想象到，出于非常偶然的机会，我得到了一点点他的血。” 　　“你用S的血，制造出了‘HA-9’。”莱克斯慢慢地说。 　　他惊异于自己此刻居然还能保持平稳的神情，而后开始觉得现实世界既荒唐，又可笑。 　　某种滚烫的热流在他的血管中沸腾起来，然而那种感觉纯粹出于……愤怒。 　　你用超人的血——制造出这种——垃圾，渣滓，废料。 　　居然还敢这么的洋洋得意？ 　　“我以为S一向小心谨慎，就我所知，某些政府组织费尽心思也没能从他的衣服上取得一点点布料。”莱克斯又说，面带微笑，语句沉稳，好像他心里没有为塞设计了上万种折磨和摧毁他的方法，他的面部甚至还带着轻微的敬佩，“我不得不说，你的勇气值得称赞。” 　　那个——蠢货，呆驴，竟然粗心大意到给九头蛇留下了自己的血。 　　塞谦虚地微笑了一下。 　　“您过奖了，卢瑟先生，得到这点血并非是我的功劳，那是个意外，”尽管口中这么说，他还是忍耐不住地炫耀起来，“很久之前我曾经在某个绝密的官方实验室中工作，主要任务是研究变种人基因，那大概距今有五六年了，超人还很年轻，而正如我们所知，年轻人总会有些小小的失误。我就是在那时候发现了他遗留在现场的一点点血样，并且悄悄把它保存到了今天。” 　　“那么这些血样……” 　　“用光了，卢瑟先生。”塞遗憾地说，“我已经非常节省，但还是用光了。” 　　莱克斯确定这个人没有继续呼吸下去的价值。 　　“所以您和我会面的真正目的是？”他微笑着说，“我想在缺乏原料的情况下，我对‘HA-9’也没没有多少帮助。” 　　“当然，卢瑟先生，当然。”塞咳嗽了一声，“当务之急是取得‘HA-9’的原料，换句话说，我们需要抓住超人，而这恐怕需要来自您的一些小小的帮助。” 　　莱克斯微笑不语。 　　在背后打超人的主意的时候竟然敢直呼他的代号，他想，谁会和你们这样的智残人士合作？ 　　他再一次在心中肯定，九头蛇完全没救了。 　　被他拒绝的塞看起来倒不那么吃惊，反而还显出一种居高临下的风度，劝告莱克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莱克斯和他打着太极，满心不耐。 　　最后塞也不劝他了，冷淡地丢下了一句“您会好好考虑我的意见的”，随即拂袖而去。 　　他离开后茉西低垂着头慢吞吞地蹭进了房间，心知老板的心情绝不可能太好。 　　才隔着一道门，她把门内的谈话声听得一清二楚。 　　如果说一开始老板还只是怀着一种看戏和分析九头蛇内部情况的心情和塞交谈，扯上了超人之后，这件事就完全大条了。 　　不，她才不在乎老板要搞些什么事情，这个世界已经足够疯狂了，莱克斯．卢瑟的疯狂是其中最容易被人理解一种。 　　她在乎的是…… 　　莱克斯说：“茉西，把最近的工作全都延后，准备好接收一批秘密实验室和研究员。” 　　她的工作量又要增加了。 　　该死的，为什么不管发生了什么，到最后为老板的突发奇想消耗时间和精力的人永远都是她？老板明明自己可以花五分钟完成的事情，为什么一定要塞给她，让她花一整天时间去料理？ 　　茉西面色平静：“是的老板，我明白了。”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出了这个小小的休息室，发现警局安排的隔离间就在他们的隔壁，看见他们从拐角出来，没有任何人感到吃惊。 　　很快就有工作人员过来，非常抱歉地告诉他们由于今晚的事情性质恶劣，他们必须要在这里停留到第二天中午才能离开，莱克斯答应了，还反过来安慰这个年轻的、被受到惊吓的尊贵宾客们臭骂了一通的小警察，鼓励他认真工作。 　　作为回报，受宠若惊的小警察向莱克斯提供了一个相当有趣的讯息。 　　死掉的那九个人，全都是这家制药公司的管理人员。 　　莱克斯对此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已知这家公司被九头蛇组织掌控，而九头蛇内部正经历一场极大的动荡，那么很容易就能得出结论，这些人丢掉性命无非是狗咬狗的结果。 　　不过在路遇露易丝的时候，他相当好心地对这位难缠的女记者透露了小警察告诉他的东西。 　　刚刚清理过身上的血迹，换过衣服，脸色还因为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在自己面前死去而相当糟糕的露易丝几乎转瞬间恢复了活力。 　　“谢谢，莱克斯，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她若有所思，仿佛已经开始在脑中构思一篇能够轰动整个美帝的檄文。 　　而实际上，莱克斯十分清楚，她真的能够做到。 　　露易丝．莱恩，自从她坐在直升机上向人们播报了超人初次出场的整个过程，自从她不畏生死地深入阿富汗的混乱地区，向全世界展示了战争带给第三世界的痛苦和伤痕，就已经跻身于全世界最优秀的记者行列。 　　“我只是希望能对你的工作有所帮助。”莱克斯十分诚恳。 　　“我会仔细思考这些事之间的联系。”露易丝则再次说，“非常感谢。” 　　她步履匆匆地离开了，莱克斯目视她远去，然后才带着茉西回到警局为他们安排的房间，茉西目不斜视地跟在自家老板的身后，在心中默默为塞哀悼了片刻。 　　莱恩小姐究竟有多难缠，这世界上恐怕没人能比她更有切身的体会。 　　从某种程度上说，老板莱克斯．卢瑟对外的伪装能有如此精妙，正是在她的穷追猛打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里历练出来的。 　　天知道茉西曾经费了多少心力去糊弄这位女记者犀利的眼神和追问，那简直是一场永远都醒不过来的噩梦。 　　直到今天，茉西在看到这位可敬的女士后仍然忍不住后背一阵发毛，尽管对方投来的眼神温和亲切，充满了信任，茉西还是做不到像老板一样理直气壮地接受她的赞美。 　　重复一遍。 　　她确实忠心耿耿，全心全意为自家老板工作和打算，但在内心深处，她也从来都认为莱克斯．卢瑟是个疯子。 　　有时候她真的分不清老板疯到了什么地步，又究竟疯得是好是坏。 　　她唯一知道的是，这个社会从来都充满了不平等。 　　世上充满了歧视、暴行、压榨、战争和仇恨，没有任何人能够从这些尖锐的矛盾中逃开，即使伟大的、聪明的、无所不能的莱克斯．卢瑟也不能。 　　她的老板，只是无视和蔑视它们，傲慢地漠视它们。 　　而超人……超人，他如此强大，近乎无所不能。 　　而他选择帮助别人。 　　有时候当她步入办公室中，看见老板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的笔记本，尽管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一个光滑的电脑后壳，茉西也知道老板的笔记本页面上到底是什么。 　　一切的疑问，一切的答案，一切的仇恨，一切的……不，不是一切，是至少确实存在的爱。 　　全部都关乎超人。 　　看着老板面无表情的脸，茉西甚至能够在心中模拟出老板的疑问。 　　或许那也是她自己对超人的疑问。 　　有那么多种可能供你选择，为什么你非得要选最不可能的那个？ 　　“茉西。”莱克斯在门口停住了脚步。 　　他的呼唤惊醒了陷入沉思的茉西，女秘书尴尬地发现，自己差几步就要跟着老板走进他的卧室了。 　　“没什么。”莱克斯先一步开了口，“这里可没有小报记者，即使有，卡尔也不至于为此生气。” 　　“您说的是。” 　　她毕恭毕敬地站在原地，直到老板的门在她面前轻轻合上，她才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曼哈顿远郊，游说失败的塞踏进了位于地下的九头蛇基地。 第172章 　　这是个从外表看更像是失修已久的地下仓库的地方。 　　实际上它所拥有的功能也和失修已久的地下仓库相差不大。 　　很多年前，大概是二战时期的时候，这个基地曾经担负着重要的责任。 　　这里关押着九头蛇组织用各种方式坑蒙拐骗过来的或年轻或年迈的变种人，组织中最顶尖的实验员集中在此处，利用这些并不珍贵的变种人做各种惨无人道、丧尽天伦的人体实验，试图从他们的绝望和痛苦中找到变种人基因里的密码。 　　他们并非一无所获，那些研究成果并不成熟，但已经足够制造出强大的武器。 　　只是还不够强大。 　　目前最成功的的人体改造案例就是美国队长，他身上的成功是一个不可复制的传奇。 　　强化血清的配方已经失传，血清的制造者死于枪击，实验成品美国队长在二战时期便不知所踪，唯一一个或许还对血清有些了解的霍华德．斯塔克，又死于组织的刺杀。 　　相比起九头蛇的中层管理者，塞的性格其实更偏向于研究员，他最初为政府工作，后来加入九头蛇组织，也不过是因为九头蛇能够提供变种人作为试验品。 　　但因为超人的插手，变种人越来越难以抓获，实验的机会越来越少，塞只好逐渐从研究员转向管理员，毕竟这种性质特殊的组织只能进不能出，要想继续活着，思维就得更灵活一些。 　　不过他依然渴望回到实验室中。 　　他渴望重新披上实验服和白大褂，渴望变种人战栗的躯体和恐惧的眼神——做这行的人多多少少有点这方面的病态心理，塞还算程度轻微的那种。 　　状态严重的研究疯子最后都走上了用不成熟的试剂改造自己的道路，硬生生将自己从实验员变成了新的实验品。 　　不管怎么说，塞将自己无法继续在实验室中发光发热的结果归咎于超人。 　　好几年前开始他就决心要抓捕超人，并试着寻求组织内部的帮助，可惜他们的领导者对超人并不感兴趣。 　　因为“超人从不干涉政治斗争”，而九头蛇组织本质上是一个政治组织。只要超人不碍事，他们也不会傻到主动去招惹一个和万磁王、X教授同等级的变种人。 　　所以塞决定单干。 　　稍微利用一下九头蛇内部资源，并且为自己寻找合适的盟友的那种单干。 　　——这种行为究竟有多愚蠢和傲慢就不必多说了，塞也不是地球上，甚至宇宙中仅有的对超人满怀恶意的生物。 　　在遥远的宇宙尽头，失去了身体的古神意志始终对超人的躯体垂涎三尺，黑洞中无序的旧日支配者对超人的思维很感兴趣，而收藏家截至今天还没有放弃召集人马，好将超人囚禁在他特制的牢笼中养育和观赏。 　　超人在人类中的敌人就更不用说了，每个稍有实力的国家政府都在背地里研究超人的弱点，每个稍有实力的组织都试图关押、控制或是杀死超人。 　　卡尔从来都不是自大的人，但他早就习惯了这些密集的恶意了，习惯到很多时候他都懒得去理会这些人。 　　不过他对塞投注了一点点时间。 　　因为这么多敌人（卡尔都不确定能不能称他们为敌人，鉴于双方压倒性的实力差距）中，唯独他找对了盟友。 　　可惜用错了方法。 　　卡尔从来没有在地球上留过血，他最致命的弱点是氪石，而这些随着他的机舱降落在地区上的翠绿色陨石尽数被亚历山大收集了起来，没有一块外流。 　　它们一部分被储存在他停驻在太平洋上的豪华游轮中，一部分被储存在亚历山大的秘密基地，后者卡尔知道具体的坐标却从未去过。 　　塞所制造的“AH-9”试剂中究竟使用了什么物质，莱克斯并不真正关心。如果莱克斯真的关心，他会想方设法地找到答案，而不是坐在家中，等着塞找上门来。 　　整个计划——本身就粗陋到惹人发笑的计划中，最精彩的部分就是塞决定拉莱克斯入伙，尽管他做出这个决策仅仅是因为他意识到莱克斯对超人的厌恶，而非他看穿了莱克斯的伪装。 　　最糟糕的部分就是他欺骗了莱克斯。 　　浑然不觉已经发生了什么和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塞安然走在基地中，畅想着自己重回实验室的美好未来。 　　他的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中引起诡异的回音，走廊尽头，能用家徒四壁来形容的小屋里，戴着面罩的男人朝着塞的方向抬起了头。 　　泽维尔学院中，密切地注视着电脑屏幕的霍华德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欢呼。 　　“坐标定位成功。感谢卢瑟以身犯险。”他咬着牙，露出一个恶狠狠的笑容，“找到你了，冬兵。” 　　这一刻他等了无数年，已经没有耐心再等下去。 　　他刷地打开一个网页，紧急联系了尼克．弗瑞，目前的神盾局局长，他曾经的好友——他们之间发生过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还有理念上的争执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现在需要政府的力量。 　　目前来说天眼会在高层的眼中更受器重，可惜他实在是和天眼会的领导者阿曼达．沃勒不熟。 　　弗瑞的反应很快，看见忽然出现在电脑上的对话框，还有霍华德发过给他的关于冬兵的位置信息，他表现得十足冷静。 　　“霍华德，”他打字道，“我就知道你还在对付九头蛇。” 　　“废话少说！”霍华德回复，“马上派人行动，你不是刚弄到两个厉害的特工？” 　　“我马上派人。另外还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但你要保证冷静。” 　　“有屁快放。”霍华德没好气极了，“老子都进棺材了，还能从棺材里跳出来打你不成？” 　　“我们找到了美国队长。” 　　霍华德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其实美国队长早都被打从冰川里捞出来了，大概就在卡尔告诉托尼他的父母还活着之前没几天。 　　当时托尼还暗暗兴奋了一把，口里虽然不说，但心中颇有几分“我好歹还是完成了死老头没有完成的事情”的欣慰。 　　美国队长被打捞起来的的时候还在冷冻仓中，解冻之后，他的生命体征奇迹般逐渐恢复，托尼还亲自帮助美国队长做了一个疗伤用的医疗仓。 　　对托尼来说，这差不多就算是他亲自为美国队长疗伤了。 　　原本他计划着等美国队长从昏睡中苏醒过来就向全社会公开找到二战英雄的消息，然而就在这档口，卡尔来了，还带给他一个爆炸性的消息，霍华德和玛利亚没死。 　　一瞬间托尼就把公开消息的念头抛到脑后了。 　　还公开个鬼！ 　　他要马上抄家伙去怼那个死老头！ 　　当然到最后在卡尔的阻拦下他没能把这一念头贯彻到底，不过托尼没有硬要上去折腾霍华德，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在于美国队长在他手里——那医疗仓还在他车库里头搁着呢。 　　本来医疗仓是被放在实验室里的，听说霍华德还活着，他一气之下就把队长的医疗仓扔到了车库。 　　卡尔知道这些，不过没吭声。 　　医疗仓嘛，只要有能源放哪儿都是一样的，霍华德呢，只要托尼不发疯搞死他，稍微折腾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妮妮被这么耍了一通，总得让他有个地儿出气啊。 　　不然妮妮的怒火恐怕就要蔓延到他身上了。 　　现在事情凑做了一堆，霍华德找到了冬兵，又知道了队长被从海中打捞出来，美国队长已经在托尼的手上，他的气估计没消，还能再用这件事折腾霍华德一阵。 　　卡尔开始思考接下里的一段时间他要上哪儿去躲清净了。 　　莱克斯眼看着就要和九头蛇杠上，不过在这方面卡尔是绝对相信莱克斯的实力的，这么多年里莱克斯只在超人的手上栽过，其他时间他都像开了挂一样，搞谁谁垮，从无例外。 　　想来想去，卡尔都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出场的机会。 　　可惜他错了。 　　他真心没想到莱克斯会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霍华德知道美国队长在托尼那儿之后到底是个什么五味陈杂的心情弗瑞根本来不及管，他派出了目前手中代号为“鹰眼”和“黑寡妇”的两位特工，要他们带着一个标准小队去营救和带回“冬日战士”。 　　这一行为有些冒险，但仓促之际也来不及做更多的筹谋，冬日战士被激活就意味着他有紧急任务要完成，而根据霍华德提供的消息，他的本次任务目标是莱克斯．卢瑟，无论是在商界、政界还是大众中都有着良好声誉，履历干净洁白到完美的慈善家。 　　最糟糕的是，他和天眼会的最高领导者，阿曼达．沃勒，有着良好的商业交流。 　　就像斯塔克公司为神盾局提供精尖武器和设备一样，莱克斯集团也承包了天眼会的绝大多数武器和设备制造。 　　刚经过肃清和整顿的神盾局经不起天眼会的发难，弗瑞只能寄希望于两位带队的资深特工能带回好消息。 　　然而鹰眼和黑寡妇带着队伍到达目的地时，冬日战士已经消失无踪，只有留在原地等待他们到来的塞。 　　他已经为自己注射了最后一瓶高纯度的“HA”试剂。 第173章 　　“我总是嘲笑我过去的同僚，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塞说，从他显出怪异的苍白僵硬的面孔上挤出一个微笑，“我为自己注射了残次品。” 　　走在最队伍最前面的鹰眼和黑寡妇对视了一眼。 　　他们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在靠近塞的时候更警惕也更谨慎了。 　　小队已经包围了这个地下基地的地上部分，还有极少数的成员在他们的身后待命，都是年轻但经验丰富的小伙子，而且浑身上下都被精尖设备武装到了牙齿，如果不是时间太紧，鹰眼和黑寡妇相信弗瑞会调动装甲车和直升机过来。 　　然而身后的队友和队友携带的枪械都无法令他们在心中确信这次行动会成功。 　　塞还站在原地，反复完全没有意识到敌人的逼近。 　　他的面孔越来越苍白，眼神也越来越涣散，以他现在的形象走在大街上一定会被人用充满担忧的眼神注视，因为他像是一个重度低血糖患者，有股随时随时都摇摇欲坠、即将摔倒的虚弱感。 　　“原来这就是力量……”塞低声说。 　　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冰凉的液体如有生命般在他的血管中蠕动和分解，并且迫不及待地浸入他的细胞之中。 　　变化进行得极为迅速和细微，面前没有镜子，可塞知道他会看起来和绝大多数普通人没有多少区别，不会拥有健美先生一般完美的肌肉和身材，也不会特别纤细和瘦弱。 　　高纯度的HA试剂改造他的身体时会大量消耗他体内的营养，伴随轻度的幻觉和中级疼痛。 　　无数实验证据表明，大量分泌的激素会让实验体产生极度的快感和兴奋感，因而这种痛楚是可以被正在进化的个体忽略的；与此同时，试剂会刺激实验体的大脑，令实验体的思维速度不断提高，短时间内，甚至会造成实验体的肌肉动作跟不上思维运转的情况。 　　有一段时间里，那种头脑乍然开阔的感觉让塞误以为他的每一个细胞都拥有思维的能力。 　　空气冰凉而潮湿，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轻吻他的皮肤。 　　塞感到古怪的刺痛，而那种刺痛是那么让人感到安心，仿佛他伸出手指后指尖碰到某种东西……另一种全新的触觉在他的体内或是体表苏醒过来，惬意而躁动地打量着周围。 　　力量被增强了，视觉同理，嗅觉的变化还不太明显但那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塞感受着自己的变化，而鹰眼和黑寡妇在接近他到一定地步后就站定了，惊疑不定地注视着他，或许是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个瘦削的中年人在极短的时间内变得如此危险和不稳定。 　　但塞所关注的却是试剂所带来的其他东西，那种智力上的越级。 　　过去曾困扰他的代码、进退维谷的方程式忽然之间变得那么直白，徜徉在万物之中确实存在然而无法捉摸的定理具体到探手可感。 　　他浑噩的大脑变得条理清晰，所有未曾解开的疑难条条在列，好像他只要再多思考那么几秒，多计算那么几个数字，曾经困扰了他一生的疑惑便能就此解开。 　　乃至于……乃至于，他能觉察得到，空气中的浮尘做着有序运动，只是人类还未曾找到其规律；星空和命运息息相关，可人类无法将它们联系起来。 　　泪水顺着他的面颊滑落，在巨大的满足感里，塞张开嘴，想说些什么。 　　然而属于人类的、理性的光辉倏忽间便从他的眼中淡去了。 　　试剂的副作用开始生效，兽类的暴虐从塞干瘪空荡的胃部浮现出来，狂躁的空虚和饥饿像藤蔓般缠住了塞，让他曾在刹那间抓住过的所有智慧都成了空谈。 　　他冲鹰眼和黑寡妇露出可怖的笑容，亦或者对此刻的他来说，这个“露出牙齿”的面部表情更近似于一个征兆和挑衅。 　　“我觉得我们这一架会打上很久。”鹰眼忧郁地说，“任务时间莫名延长是常事，可是我们的任务目标到底去哪儿了？我不喜欢费尽力气打完之后才发现做了无用功，更讨厌这种突发情况，情报失误什么的。” 　　“弗瑞非常确定情报的准确度。”黑寡妇低声回答道，“我们需要担心的是别的情况——” 　　比如他们的目标提前获知了他们的情报和他们的紧急出动。 　　现在的神盾局已经被弗瑞过筛子般筛选过，留下的每一位探员都清白无辜得找不出半点黑料。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九头蛇依然能获知他们的行动，这无疑意味着神盾局内部的积弊比他们想象得更严重。 　　“老天！弗瑞真该好好把手上的烂摊子收拾清楚再给我们分派任务！” 　　在战斗开始之前，鹰眼发出最后一声哀嚎。 　　而在遥远的，陌生却舒适的套房中，无论自己所造成的事态有多么惊险，这件事发生之后的后果又有多么严重，莱克斯永远都是那么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灯光昏黄，熏香的味道让人放松，他坐在阳台外，面前的玻璃桌上摆着一杯半满的红酒。 　　侍者早已悄无声息地退下了，他的身周只有寂静的星光。 　　这里的位置足够高，视野广阔，尽管夜晚的纽约远远比不上大都会市的安详和平，但这座城市入夜后依然有着独属于自己的繁华，莱克斯若有所思地欣赏着脚下的景色，视线游移不定，半晌后才端起酒杯，浅酌了一口。 　　危机在最安详的时刻降临，又在无声中消弭。 　　不知什么时候到来的超人静立般悬浮在莱克斯的身旁。 　　他的手虚拢着，挡在莱克斯的脸颊一侧，仿佛刚才仅仅是为莱克斯拂开了一只飞虫。 　　但金属落地的声音却让人明白他为莱克斯拂开的是更致命和更危险的的东西。 　　一粒直冲着莱克斯的大脑而来的子弹。 　　“叮”的落地声响起数秒之后，超人的手依然放在原本的位置上。 　　他的手背和莱克斯属于人类的皮肤相距不过毫厘，近到双方都能感受到彼此的热度。如果此刻有旁观者站在这里，一定会发现超人的手指停留的位置太过微妙，会让人生出一种荒诞的错觉： 　　好像有那么一刹那，超人非常想要触摸莱克斯的脸庞。 　　但没有人在这里，也没有人会知道在这里会发生的事情，因此在古怪的氛围开始酝酿之前，超人便收回了手，将它们都自然地垂下。 　　“如果我没有赶到，你的大脑会被子弹穿透、轰开，脑浆和血肉布满整个阳台。”超人说，“也许我的所作所为值得一声感谢。” 　　“你以为我作为整件事的始作俑者，会不知道接下来即将发生的是什么？”莱克斯嗤之以鼻道，“我不需要你来救我。一颗子弹罢了，还无法穿透我最新研制的应激护罩——如果你不信，大可全力攻击我试试，用你的热视线、冷冻呼吸或者拳头，随便什么。” 　　“我不会攻击你。” 　　“话可别说得太满，超人。” 　　“你有我的承诺。” 　　“你的承诺什么也不是。”莱克斯拧起了眉头，“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指望我对你做的多余的事情感恩戴德？你知道那种事绝不可能发生。” 　　这次超人没有回答，只是用一种平静的眼神注视着莱克斯。 　　昏暗的灯光将他的面孔照得半明半暗，或许是夜晚到来的缘故，超人的情绪也显得极其晦涩和不明晰。 　　他没有露出他常有的用来安抚受伤人群的笑容，唯独那双蔚蓝色的眼睛依然向所有人传达着他的温柔和坚定。 　　被超人凝视所产生的感觉让莱克斯感到憎恨。 　　“快滚，你这蠢货！”他咬着牙说，越是厌恶超人的眼睛就越是逼迫自己和超人对视，“不管他们怎么称赞你，不管他们怎么称呼你为救世主，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埋藏着什么秘密，你所展示给人们的从来就不是真正的你。无论你掩饰的真相是什么，超人，我发誓我会找到它，向人们揭露你的外星阴谋。” 　　“我是外星人，但我没有什么‘外星阴谋’。”超人说，即使受到这样的诘难和质疑仍旧宽和平静，“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帮助那些身处困境的人。我尽我所能。” 　　“也许所有人都需要你的帮助，但其中绝对不包括莱克斯．卢瑟。”莱克斯回答他，“就只是飞走吧，这地方太狭小了，容纳不了你和你那伟大的正义。” 　　他们甚至没有真正相处过，可莱克斯已经开始对他们之间的对话感到厌倦。 　　哈，超人，他嘲讽地想，站在这里的只有你和我，装出这样是要给谁看？ 　　在任何时候都那么温和友善，对任何人都那么体贴亲切，如果某个人总是如此，那么毫无疑问，这副表现就是他冷酷和毫不在意的样子。 　　超人没有回应。 　　他保持着他可鄙的沉默，既不远离，也不靠近，对莱克斯的话无动于衷。 　　超人能够听到地球范围内的所有声音并针对特定词汇做出反应，超人的视线能穿透一切除了铅以外的物质直达地球的另一面。 　　因此尽管超人就停留在他的面前，莱克斯也不敢确定超人正将他的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他们安静地呆了很长一段时间。 　　“……今夜的星星很美，莱克斯。”超人说，“晚安，再会。” 第174章 　　超人飞走了，就像他从未到来过那样。 　　深红的酒液已经因为在空气中暴露太久而失却了原本的香气，莱克斯慢慢喝尽了红酒，只尝到难言的苦味和酸涩。 　　他的心情糟糕透顶，几乎想要迁怒于红酒的制造商——阻止他的不是他残存的理智，而是这瓶红酒印在角落里的“艾尔”商标。 　　这是卡尔的红酒。 　　那么显然他的枪口就没有必要对着红酒了，反正让他感到愤怒的也不是卡尔。 　　在这世上，卡尔是最不可能惹他生气的那个人。 　　惹怒他的永远都是超人，而且那种怒火和任何一种“事情没有按照预设安排发展”之后带给他的不愉快和憎恶感都不同。 　　在对超人的怒火里，莱克斯自己十分清楚，掩藏着一种深深的无力。 　　越是确信超人完美无缺，他就越是用尽浑身力气追寻他的弱点；而越是用尽浑身力气追寻超人的弱点，他就越是确信超人完美无缺。 　　这是一个永无止境的恶性循环，于他自己毫无益处。 　　鉴于这样的事实，很多时候莱克斯自己也试图说服自己放弃杀死超人。 　　他能列出数百条理由阻止自己放弃这份伟大的事业，切入点可以是正义论也可以是道德感，可以是自由意志可以是人权平等，超人是如此符合大众对英雄的幻想，尤其让莱克斯不得不承认的是，他自己也曾有这样的幻想。 　　莱克斯．卢瑟也曾幻想过神，这不是什么荒唐的假设。 　　没有人能够停止对神的幻想，尤其是在你生活在宗教盛行的国家里的时候，尤其是在你需要忍受你喜怒无常的父亲的毒打的时候—— 　　莱克斯．卢瑟也曾渴望得到拯救。 　　只是后来他意识到从来没有存在过神，就算神真实存在，他也不像人们设想中那样全知全能全善，他的意思是，神或许全知，或许全能，但绝不可能全善。 　　更大的可能是上帝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不然没办法解释他为什么要制造出那么多的灾难：台风、地震、海啸、火山喷发，以及战争、大屠杀、流感和瘟疫。 　　不然没办法解释他在制造出莱克斯．卢瑟之后，又制造出超人。 　　他在月色中深吸了一口气，一言不发地起身，走进了房间。 　　天色太晚了，该休息了。 　　拉上窗帘以前，鬼使神差般，莱克斯仰头望向天空。 　　星辉如水。 　　另一边还在执行任务的鹰眼和黑寡妇就没有莱克斯那么惬意了。 　　战斗情况不容乐观，塞在速度、力量和反应能力上完全碾压了他们，几乎每一次落到实处的攻击都能实打实地让鹰眼和黑寡妇受伤，与此同时，鹰眼和黑寡妇对他的攻击却像是毛毛雨一样，塞挨了几次之后都懒得费力气躲开。 　　鹰眼的特长就如他的代号，胜在眼神犀利、善于观察，主要担任的是斥候类角色，战斗时藏在隐蔽的高处使用弓箭为同伴制造更多机会是他的拿手好戏，但在近身格斗上的成绩相当一般。 　　现在和塞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内展开战斗，他的身手几乎完全无法施展开来，只能狼狈地在塞饿虎扑食般的拳脚间隙左躲右闪。 　　黑寡妇的格斗技巧倒是十分高超，她接受过改造的身体堪堪能承受塞毫无技巧的蛮力打法，然而她的身体改造更多体现在柔韧性、敏捷性和对疼痛的耐受力上。 　　拜托，她是深入敌人内部的间谍式特工，审讯、伪装和资料搜集方面她的实力属于一流中最顶尖的那一层次。 　　至于打斗？ 　　碰上普通的男人她一个能打二十个，对上经验丰富的特工队伍她也能想办法逐个击破，但她的优势是建立在敌人是“正常人类”的情况下的。 　　在绝对的力量优势面前，所有经验和技巧都只能被他们用于自保。 　　“我快坚持不住了。”鹰眼说，“告诉我弗瑞还有后手，我可不想死在这里——我喜欢小甜饼，那可不代表我喜欢被人当成小甜饼！他看起来像是想要活吃了我们！”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险之又险地躲开了塞的一个直拳，黑寡妇在他退开的同一时间欺身而上，利落地给了塞一记侧踢。 　　看动作她帅到能迷倒万千少女，可惜效果……不过是稍微干扰了一下塞迈向鹰眼的脚步。 　　“冷静。弗瑞有没有后手先不说，弹药还很充足，实在不行我们就撤退，让士兵集火他。”黑寡妇相对起来性格没那么跳脱，情绪也要更稳定，直到这时候也显得相当从容，“我们的任务是抓活的冬日战士，这里既然没有冬日战士，就把这个九头蛇成员抓回去交给弗瑞。” 　　她用一个灵巧和柔软到不可思议的姿势弯折起身体，从塞的手肘和地面之间形成的缝隙中逃脱，而这一攻击被她躲开这一事实明显惹怒了塞。 　　他狂吼一声，扔下已经从他的攻击范围退开的鹰眼冲向黑寡妇。 　　鹰眼退后了几步，随即果断挽弓，三支承载了麻醉剂的箭头在塞的皮肤上爆开，塞的动作因此变得迟缓起来。 　　黑寡妇紧随而来的攻击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真不敢相信我在他身上用光了我的麻醉箭。”鹰眼叹气，“我来的时候还以为只要一支就够撂倒冬日战士了，结果连冬日战士的一根头发都没看见。” 　　黑寡妇没有理会他的抱怨。 　　弯下腰谨慎地检查了一下塞的情况，确定他是真的陷入了昏睡后，她才打手势让他们带来的小队成员过来拉人。 　　“任务失败了。”她说，“回去吧，越快越好。” 　　他们在黑夜的掩饰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块偏僻之地。 　　离开之前士兵们已经对这个地下基地进行二楼地毯式的搜索，但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它完全处于废弃状态，所有设备都是从二战时期遗留下来的，尽管可以使用，却已经非常陈旧，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不像是九头蛇组织看重的地方。 　　黑寡妇和鹰眼都如实汇报了他们的所见和所想，相对于目前的神盾局中依然有隐藏得极深的间谍这一猜测，他们更倾向于弗瑞得到了错误情报。 　　“错误情报？不可能。”还在泽维尔学院的霍华德愤怒地将键盘敲得噼里啪啦直响，“绝对不可能！你有这时间怀疑我出错，不如好好整顿神盾局内部，容我提醒一下，把眼光往上看，别老盯着下层。” 　　“你是在暗示我的更上级有问题？！好了霍华德，你说得越来越过火了——” 　　“等等！”霍华德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等等，首先我的情报没可能出错，这是前提，问题只有可能出在你们那里。” 　　“霍华德！” 　　“你的特工赶到的时候冬日战士不在，很有可能是因为塞知道了你们的行动，所以放冬日战士去执行任务，然后自己注射了高纯度HA来拖住你们。”霍华德不理会弗瑞的不快，飞快地思索着，调出了卫星的监控录像，“冬日战士的任务目标是卢瑟，而卢瑟今晚在……” 　　他的手顿住了，视线凝固在屏幕上。 　　“冬日战士在卢瑟附近。”霍华德说，眼中映出超人伸手拦住那枚子弹的视频片段，“卢瑟没有出事，他很安全，超人保护了他。” 　　“如果我没记错，超人不干涉政治事务。”弗瑞说。 　　他纯粹是习惯性地表示一下自己的怀疑。他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他和霍华德的关系从来都好不起来。 　　“他只是不干涉最表面的那些。”霍华德回复，“任何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有政治倾向，即使是超人也不例外。他站在变种人那一边，卢瑟也站在变种人那一边，他会做出什么选择，你和我都很清楚。” 　　不，不是这样的，霍华德清楚他说了谎。 　　他把超人为卢瑟拦住子弹的视频反复看了好几遍，每看一遍，他的神色就更凝重和恍惚一些。 　　“亲爱的，”他呼唤此刻就坐在他身后的妻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那可太多了。” 　　“我是说……”霍华德困扰地拧起了眉。 　　他盯着屏幕中超人的披风一角看了好一会儿，总觉得自己忽视了什么，可那鸿毛掠影般的灵光不肯再一次垂青他，困扰了自己半个多小时之后，霍华德放弃了深究。 　　算了，他想，人老了，没精力管太多了。 　　未来迟早都是年轻人的天下。 　　被他晾在电脑另一端的弗瑞又给他发了消息。 　　“我们在卢瑟所住酒店五公里外的位置发现了冬日战士和一些打斗的痕迹，从现场看，第四方势力先于我们找到了冬日战士，利用某种新式激光射线打伤了冬日战士，并带走了他。” 　　“别问我，我不管了。”霍华德毫不犹豫地打字道。 　　他赶在弗瑞回复之前退出了弗对方的电脑，清理了他在那台电脑上留下的所有暗门，然后迅速关机、销毁自己的设备，防止被弗瑞找上门来。 　　斯塔克集团顶楼，一个有着金红色艳丽喷漆的机器人降落在宽阔的停机场上。 　　它顺手把手上拎着的男人扔到一旁，然后站直身体、张开双臂，任由机械手臂拆卸它的外壳。 　　金红色的头盔下，露出一张属于人类的英俊面孔。 　　托尼．斯塔克心情很好地吹了一声口哨。 第175章 　　“贾维斯，给我一杯啤酒，”他的语调中还带着活泼的笑意，“顺便再报告一下队长的情况，他还要多久才能醒来着？我真想知道他看到巴基变成冬日战士之后的表情。哈！一定会很有趣。” 　　刚一从战衣中脱离，他就迫不及待地跳下降落台，几乎可以说是连蹦带跳地扭着腰、踩着舞步晃到工作台前。 　　“您的啤酒，先生。”贾维斯平稳的声音响了起来，可活动的机械手臂将一罐啤酒送到托尼的面前，“美国队长的恢复状况良好，但还没有出现短时间内清醒的迹象。如果没有外力刺激，预计他将会在三个月之内苏醒。” 　　“真是能睡。”托尼心不在焉地评价了一句。 　　他拿起那罐啤酒，拉开拉环，仰着头一口气喝干，然后把空罐子往旁边一扔，活动着肩膀指挥贾维斯：“把冬兵给我搬过来。” 　　“您确定要继续工作，先生？您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没有休息了，如果您坚持继续工作，我恐怕不得不发送消息给卡尔，让他制止您不正当的活动。” 　　“不好意思？”托尼的动作停住了，“我不记得我有给你安装这个愚蠢的……‘幼儿早睡’程序，贾维斯。” 　　“您确实没有为我安装过这一程序，先生。它的全称是‘妮妮安全生活指南’，包括但不仅限于对您的日常休息时间、维生素摄入量、酒精及甜点摄入量的设限，一旦超过或低于程序设定的标准，我将按照预定计划给佩普和卡尔发送通知。” 　　“你叫她佩普？你什么时候和她熟悉到可以直呼其名了？” 　　托尼选择性略过了那个卡尔不知道什么时候装上去的有着奇怪全称的程序，首先卡尔装上去的程序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他能删掉的，其次他也没办法对卡尔做什么。 　　他将重点放在他的智能秘书和活人秘书之间的不正当关系上。 　　“在您对那些属于您的那些工作不管不顾的时候，先生。”贾维斯回答，“我和佩普小姐建立了革命友谊。” 　　“……不要胡乱更新你的语言库，贾维斯。” 　　“好的，先生。您应该休息了，先生。” 　　托尼在不听贾维斯的劝告并且迎接卡尔、佩普二人组的念念叨叨不停抱怨，和先暂时把已经到手的冬兵放在一边去休息之间衡量了几秒，决定选前者。 　　“容我提醒您一句，先生，正如您知道的，卢瑟先生在今晚的宴会中遇到了凶杀案，被迫滞留曼哈顿，并且被冬兵刺杀未遂。”贾维斯不紧不慢地补充道，“卡尔已经得到了消息，正在赶往纽约的途中。” 　　托尼的选择立刻开始向后者倾斜。 　　卡尔和佩普的电话指责都还好应付，佩普的正面批评托尼也早就习惯了，不痛不痒的。 　　但是面对着面被卡尔“教育”？ 　　他有幸体验过几次，卡尔倒也不会显得特别凶或者特别不满，他只是会冲托尼撇嘴和翻白眼，孜孜不倦地劝说托尼，指使佩普和哈皮，托尼的秘书和司机和他站在同一站线，发短信谴责托尼的错误，然后把托尼的啤酒和甜甜圈全都藏起来。 　　诸如此类的行动简直毫无胁迫力，作为被威胁和被教育的一方，托尼时常会有种不是卡尔在发脾气，而是他自己在为难小孩子的错觉。 　　佩普和哈皮会嘲笑他的，霍华德也会，连玛利亚都一边忍着笑一边劝他还是乖乖听卡尔的话比较好。 　　托尼百分之百确定他不喜欢那种事发生。 　　他觉得卡尔好像永远有办法把很小的事情闹得很大，嘟嘟哝哝、喋喋不休都只是个开始，一旦有什么事情让卡尔觉得不痛快，他就会发动一切力量让你比他更不痛快。 　　最糟糕的是，卡尔永远能拉到大票的支持者。 　　那该死的好人缘，托尼睡到床上的时候还在悻悻地想。 　　他坚决不承认卡尔能拉到所有人支持的原因里有很重要的一条就是他自己平时拉仇恨拉得太多，只要有机会看到他焦头烂额地跳脚，大家都很乐意为此添砖加瓦。 　　贾维斯体贴地熄灭了灯光。 　　黑夜缓慢地没入了卧室，将托尼包裹在它的怀抱里。 　　这段时间里，卡尔在关注布鲁斯的情况，霍华德和玛利亚在针对从九头蛇手中冬日战士这件事做出计划，莱克斯在想办法接收九头蛇的实验室和资料，戴安娜和泽维尔学院的一众师生相处融洽，托尼自然也没有闲着。 　　从阿富汗回到纽约曼哈顿后，他就在某种力量的推动下抓紧时间着手制造和改进战衣，不断实验，不断测试又不断修改，力图能让战衣达到他所能够呈现出的最高水准。 　　那种推动他这么做的力量到底是什么，托尼还没有时间去细想。 　　他只知道他一定要这么做。 　　在机甲已经改进到了目前所能改进到的极致后，托尼准备了很久，又熬了许久，才抓住机会，趁着霍华德和神盾局局长弗瑞联系的时候侵入弗瑞的电脑，获知了冬日战士具体消息，随即他就穿着机甲从神盾局手中劫走了冬日战士。 　　美国队长现在睡在他的车库里，冬日战士暂时放在实验室，不过等拆掉那条机械手臂，冬兵最后也得去车库里呆着。 　　——老头子没能完成、没能做到的事情，他都做到了。 　　这让托尼觉得无比痛快。 　　他以为他会兴奋得睡不着觉，他以为他会像过去每一次在某方面击败了霍华德之后那样，在极度亢奋的状态中投身于实验室，研制出某些让全世界都为此欢呼和惊叹的东西。 　　但没想到刚躺上床，他自从得知父母去世之后就一直绷紧的神经猝不及防地松懈了下来，不知过去那段时间里藏在哪儿的困意逐渐上涌。 　　他陷入黑甜的沉眠中。 　　被托尼随手扔在一堆废弃零件里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卡尔拨通了他的电话，响了半分钟后，无人接听的被自动接通。 　　“喂，妮妮。”卡尔低声说。 　　话筒里清晰地传来车辆正在行驶时才会有的风声，卡尔的声音在背景音里显得十分轻柔。 　　但也说不准是不是因为背景音他的嗓音才这么轻柔，因为在不生气的时候，他对莱克斯以外的人说话一贯是这种语调。 　　模糊了心情，模糊了年龄，甚至模糊了性别，甜蜜得近乎幼稚，顺从得近乎无聊。 　　他仿佛斟酌了好一会儿要对托尼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我在纽约，如果你需要，我马上就到。不管怎样，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他说，有那么一瞬间里，他的语气带上了一点惆怅，“……不管你怎么做，不管别人觉得你有多荒唐……我都支持你。” 　　“就这些。”他轻轻地说，“就这些，妮妮。” 　　卡尔挂断了手机。 　　他看着窗外，纽约的夜景在他的眼中变成了一大团杂乱无章的数据流，人类能够听到的嘈杂和人类无法听到的频率波段在他的耳中纠缠，而他其实并不太能分辨哪些声音和颜色属于所有人，哪些声音和颜色专属于他。 　　司机安德鲁沉默地开着车，不对老板突发奇想要去曼哈顿这件事做任何评价。 　　他接受指示，然后服从，这是亚历山大雇佣他的时候就和他说好的。 　　而卡尔？卡尔很少会反对亚历山大的决定，如果亚历山大的决策和他的想法没有相悖，他就默许亚历山大做的每一件事情。 　　车辆平稳地驶进了曼哈顿，停在最好的那家连锁酒店的门前。 　　总经理已经等在了门口，车刚一停下，他就领着身后的人一路小跑着过来为卡尔打开了车门。 　　“晚上好，艾尔先生，房间已经为您准备好了。”他满脸都是职业性的微笑，殷勤又不令人因为他的过于讨好而觉得反感，“有任何需要请尽管告诉我们。” 　　“谢谢。”卡尔没精打采的，“安德鲁带我去房间就可以了。” 　　总经理二话不说地带着身后的人退出了卡尔的视线范围，就像在这个时间点赶到酒店门前迎接卡尔对他来说没有丝毫困难，刚一见到卡尔，还没说上话就被挥退一点也不让他意外似的。 　　其实这么说也没错。 　　在刚入行的时候他心里还怀着对有钱人的羡慕和不满，但越往后，他就越意识到他的存在在某些人眼中确实如尘埃般渺小，也习惯了被那些早已经习惯了殷勤伺候的有钱人忽视。 　　无论被怎么对待，他只是保持心态，认真工作。 　　“噢对了，安德鲁。”卡尔边往酒店里走边说，“给经理开一张五十万的支票。我今晚心情不好，就不工作了，反正也没人在里面……” 　　最后一句话他是小声嘟哝出来的，没让其他人听见。 　　总经理一脸懵逼地接过安德鲁给他的支票，没从这件事的发展中回过神来，下属纷纷朝他投去羡慕的眼神，在一阵恭喜声里，他接到了女儿的电话。 　　“爸爸！”她带着哭腔说，“我们家起火了！” 　　外界的纷争都被卡尔扔到了脑后，他在套房里踱着步，闭上眼，想着莱克斯孜孜不倦的the one，想着妮妮的心理转变，想着布鲁斯的死不认错，想着远在宇宙之中的安吉拉。 　　而后他叹了口气，还是换上了属于超人的制服。 第176章 　　我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渴望失业的人，卡尔想，没有之一。 　　今晚他又制止了二十三起世界各地的持枪抢劫案，解救了十一位被挟持的人质。 　　其中有一个年轻的俄罗斯美人，她吓得面色惨白，但脸颊上很快就因为超人的到来升起红晕。 　　她看上去非常希望能够得到一个吻，超人却只是温柔地将她推向警员。 　　他非常忙，而且也没心情发展一段艳遇。 　　阻止枪击的间隙，他马不停蹄地从黑暗的巷道和人迹罕至的郊外救下八个被逼迫得狼狈不堪的女人。 　　令她们陷入不堪境地的男人都已经昏迷了，她们还在恐惧中回不过神来，啜泣着，瑟瑟地发着抖，渴求一个坚实的臂膀和温暖的安慰。 　　在这样的情况下，超人满足了她们。 　　不过在她们回过神来之前，他就带着他们去了更安全的地方，并且将那些男人扔到警局门口。他们还没有真正犯错，不管怎么说，双方都被他救下了—— 　　是的，有些人是惯犯，有些人还会犯同样的错，但总有些人会在羞愧中改过自新。 　　超人为每一个改过的人感到欣慰，并将惯犯和继续犯错的人视为自己的责任。他关注着他们所有人，努力确保自己的选择会有最好的结局。 　　今晚的灾难和过去的每一天发生的没有太大的两样。 　　无处不在的车祸，无处不在的枪击案，无处不在的抢劫，还有无处不在的针对单身女人的袭击和极少数的针对单身男性的袭击。 　　卡尔宁愿应对更棘手的那种灾难。 　　比如一颗足以毁灭整个地球的避无可避的流星，或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试图入侵地球的外星异种。 　　事实上这两种灾难他都已经为地球解决过了，每一次都耗费他不少精力，可是卡尔会觉得心满意足，他心中清楚这种程度的大祸是极少见的，解决了一次就意味着他能有很长时间的安宁。 　　可车祸？枪击？性犯罪？ 　　没有尽头。 　　永远——永远没有尽头。 　　像那种最糟糕头顶的故事，剧情一流，描写精湛，节奏完美，甚至每一个标点符号都恰如其分，绝不会有任何错误，然而作者写到快结尾的时候一命呜呼，于是故事的最后一行只留下四个字：未完待续。 　　无力感会让人觉得虚脱和脆弱，在这方面，即使是强大如超人也不例外。 　　卡尔今晚最开心的一场救援活动发生在某个偏僻之地，他将一棵因为呼啸的风雪根系脱土而出，冲着一栋小屋倒下的巨树扛起，在黑暗中将它重新栽种下去。 　　做这些事的时候他默默地听着小屋里一家四口酣睡中绵长的吐息，做完以后他就飞走了，临行前顺便为他们清理了一下被雪掩埋的大门。 　　一整夜的时间他都忙于工作，从这里飞到那里，又从那里飞回这里。 　　他不多说话，也不停留，和他过去的每一次出场一样，总是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最多只是留给恰好在场的记者和相机一个平静的微笑。 　　这个笑容他对着镜子练习过许多次，保证三百六十度毫无死角，绝对标准，绝对完美。 　　还有……起码看起来绝对真诚。 　　卡尔也想自己能时时刻刻都昂扬向上、胸怀希望，但在现实生活里，这是不可能发生的。 　　最伟大的英雄也有自我怀疑的时刻，而且这些时刻绝不会少，最光明的人物心中都会有黑暗的部分，并且这些黑暗绝不会稀薄。 　　在解救最后一个人质后，就在旁边的小报记者举着话筒冲了过来，用带浓重口音的蹩脚英文大声询问超人：“你好超人，我可以对你做一个采访吗？” 　　“非常抱歉，先生，我能理解你，但我真的很忙。”超人委婉地拒绝道。 　　他在半空中稍许停顿了一下，对在场的人们露出一个笑容，然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云彩之间。 　　清晨六点左右，卡尔从床上爬了起来，健身、冲澡，出来吃了酒店为他准备的早餐。做完这一切之后大刚到七点，他脱下睡袍，换了一身蓝色的休闲装。 　　艾尔旗下好几位知名的设计师都长住于曼哈顿，安德鲁在昨晚去他们家中取了一些他们为卡尔设计、制作完成但还没来得及送到卡尔这里的衣服，卡尔从中选择了蓝色的那套。 　　可能是因为超人已经被大众所熟悉的缘故，设计师们越来越喜欢在服装上大范围使用“超人蓝”，有些甚至干脆直接使用超人的三原色配色。卡尔当然不会穿三原色系列，但很喜欢大范围使用“超人蓝”的那些。 　　不过他还没有穿着超人蓝的衣服，以卡尔．艾尔的形象出现在莱克斯面前过。 　　想想还有点好奇莱克斯会有什么反应。 　　怀着一种饶有兴致的心情，卡尔乘车去了莱克斯住下的地方。 　　他给茉西发了条短信要她接他上楼，茉西的回复非常快：“马上就到，艾尔先生，请您站在原地，暂时不要动。” 　　两分钟不到的时间里，茉西步履匆匆地走下电梯，一眼就看到了两手插兜，无所事事地站在大厅中的卡尔。 　　他穿得特别醒目和耀眼，当然不是说这位艾尔先生过去就穿得不够醒目和耀眼。 　　茉西私下里猜测过艾尔先生究竟有几位形象设计师，因为艾尔先生好像任何一种风格的衣服都曾经穿过。 　　复古到有些疯癫的英伦风、优雅中透出一股放浪味的意大利风、轻松又有点极客味的休闲风，花样百出，而且全都驾驭自如，以茉西为自家老板挑选形象设计师的经验来看，固然这和艾尔先生的好长相、好身材有所联系，但最重要的还是形象设计师。 　　一个好的形象设计师能化腐朽为神奇，化神奇为圣迹。 　　卡尔抬起头一边笑一边对她挥手的时候，茉西感觉到在场所有人对她不留痕迹的敌视，她在那个刹那中由衷地理解了老板对他小男朋友的神魂颠倒。 　　光看脸和身材都能理解啊。 　　就是这个颜色……不太合适。 　　她走近卡尔，距离卡尔还有三四步的时候就识相地垂下眼不去直视对方，卡尔在她的头顶说：“克劳德。” 　　“嗯？”茉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我的形象设计师是克劳德，准确地说是以他为首的一个团队。所有签约艾尔集团的设计师理论上说都是我的形象设计队伍成员，他们每一个都有针对我的设计任务。”卡尔解释道，“你老盯着我的衣服看，我猜你想知道这个。” 　　“我明白了。”茉西说，心中涌起了对艾尔先生的无限羡慕。 　　别误会，她纯粹是羡慕卡尔有万能的设计师团队。 　　不在她的岗位上的人永远不明白她家老板有多难伺候，莱克斯．卢瑟对精致外表的追求已经到了让茉西心力交瘁的地步。 　　他平均每个月都会毙掉一个形象设计师，而那些令他不满的通常都是很小的问题。 　　领夹搭配不当、鞋子的后跟不够完美、领口让他觉得不舒服，莱克斯．卢瑟会因为任何微小细节上的不悦辞退他的形象设计师，而茉西，就得满世界为老板找新的设计师。 　　卡尔看了她一眼，似乎理解了她如丧考妣的神情为何而来。 　　站在电梯里的时候他跟茉西说：“去联系克劳德吧，我可以和莱克西分享我的团队。” 　　茉西意动了，但没敢直接答应。 　　他们步行到莱克斯的门前，茉西自发自动地退回了自己的房间，卡尔敲了敲门，在莱克斯走过来为他开门的时间里整理了一下自己。 　　“早上好，蜜糖。”莱克斯说。 　　他看了看卡尔，挑了挑眉，卡尔为他这个小小的动作感到心惊肉跳，又暗自期待，然而莱克斯只是说：“这一身非常衬你。进来吧。” 　　莫名失落的卡尔乖乖跟在莱克斯身后进了门。 　　他们在客厅里肩并着肩坐下了，莱克斯给了卡尔一杯汽水。 　　“我很好，蜜糖，昨晚的事情是有些可怕，但我非常安全。”他温和地安慰道，带点调侃的意味，“新闻吓着你了吗？嗯？” 　　“新闻没有吓到我，”卡尔说，“我知道你一定没事。” 　　“所以你只是想来看我？” 　　“嗯。” 　　卡尔点了点头。 　　他看起来兴致不高，满腹心事。 　　“……你怎么了，蜜糖？”莱克斯轻轻地问，“你还在不开心吗？因为韦恩？” 　　卡尔丝毫不怀疑莱克斯说起布鲁斯的时候暗含杀气，他笑了，摇头否认。 　　“不是因为他。” 　　“那是为什么？” 　　莱克斯的语调更轻了。 　　“有时候你不停地挣扎是出于一种笼子里的鸟对自由的渴望，但有时候这种渴望会很可怕，因为假如这只鸟儿足够强壮，它就不会像别的鸟儿一样在挣扎的过程里死去，可与此同时它也不可能挣脱笼子。”卡尔说，“结果无论是它始终不停地挣扎，还是它习惯了待在笼子里，还是他有时候习惯待在笼子里有时候努力挣扎，好像都很可怕。” 　　“为什么非得有个笼子？”莱克斯问。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一定要降生在这个世界上？” 　　“要我做什么才能让那只鸟儿感觉到自由？” 　　“也许你来我的笼子里。”卡尔说，“我就会觉得自由。” 第177章 　　莱克斯看着卡尔，控制不住的笑容点燃了他的面孔。 　　“蜜糖，”他这么说，“你知道你说话的语气像什么吗？” 　　“像什么？” 　　“求婚。”莱克斯说，“我能说的答案只有一个，蜜糖，‘我愿意。’” 　　“看来我来见你之前没有准备戒指是一个失误。”卡尔立刻说，“你介意我出去一趟，顺便带着求婚戒指回来吗？” 　　“别说傻话了，蜜糖，美帝还没有允许同性婚姻。” 　　莱克斯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他笑得那么明亮和畅快，仿佛从卡尔和他初识以来他从未那么开心过，暖色调的晨光将房间内的一切都染上家常而温馨的外边，莱克斯的浅金色短发也不例外。 　　晨光里，它显出一种毛茸茸的质感。 　　卡尔控制不住地抬手摸了摸莱克斯的头发，手感软绵绵的，和莱克斯留着半长发的时候完全不同。 　　忽然被揉了头顶的莱克斯似乎想说什么，但卡尔没有给他机会。他放在莱克斯头顶的手指顺着莱克斯的侧脸滑到他的下巴上，然后他轻轻抬起莱克斯的下巴，给了他一个吻。 　　“我一见到你就觉得很开心。”双唇分离的时候，卡尔将额头抵在莱克斯的额头上，与莱克斯鼻尖相触，而他的手捧着莱克斯的面庞，“我真高兴你在这里……love。” 　　“我也很高兴你来这里，蜜糖。”莱克斯耐心地顺从了卡尔的手指，不反抗也不动作，“你是我人生中最大的惊喜……” 　　“以及惊吓。”卡尔笑了，“你想象过和我在一起吗？你想象过你会和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在一起吗？你想象过爱情和婚姻吗？love，你说起求婚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它们，我从来没有考虑过二十年后、三十年后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而现在？” 　　“我开始觉得二十年后、三十年后这样的概念很可怕。”卡尔说。 　　“时间太漫长了。时间本身就会让人感到紧张和畏惧，二十年、三十年之后我们是什么样子的？我们会和现在有多少不同？我的思想、我们的行为、我们的精神，这些都是不断变化的，十年前的我和现在的我不是同一个人，现在的我和十年后的我也不是同一个人。” 　　“噢蜜糖。”莱克斯喃喃地说，“我真希望我认识十年前的你。你现在就这么迷人了，十年前的你得有多可爱？” 　　“十年前的我不可爱，love，十年前的我……是妮妮和布鲁西的融合加强版，我一个人能顶他们两个人那么自以为是和任性透顶。我父母和我哥哥都……对我很溺爱，随便我提怎么样夸张的要求他们都会满足我。十年前的我只要装模作样地哭两声就能得到全世界，我那时候不在乎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 　　尽管如此，卡尔说起过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露出一个细微的笑来。 　　“老天，我光听就能想象出你那时候的样子，蜜糖，”莱克斯低柔地说，“你一定有一双独一无二的蓝眼睛，让人光是想一想拒绝你的要求这件事都会产生严重的罪恶感，就像凡人怠慢了天使。” 　　“你真夸张。” 　　“我还有更夸张的话没说。”莱克斯回答，“你想听吗？” 　　“我想留着慢慢听。” 　　“没问题。”莱克斯十分慷慨，“我每天都只说当天的那份我爱你。” 　　“不，我会担心你明天会不会继续爱我，我会担心你会不会爱全部的我。”卡尔说，“十年前的我不是今天的我，今天的我也不是明天的我，你看见的我也不是全部的我——莱克西，莱克西——我总感觉我爱你爱得太过，我爱你爱得太多。” 　　他没有松开捧着莱克斯的手指，但松开了他的嗓门。 　　他用一种他自己都觉得有些陌生的语调说话，惊异于他自己听起来居然那么动人，从他喉咙里生长出来的语言将超人的稳重和卡尔．艾尔的甜蜜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这令他诚恳得既青涩，又热烈。 　　那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二十岁出头，还在经历或许人生中最紧张和最不自信的阶段，世界对他来说还太大，他还需要迎接太多的挑战，世界对他来说又太小，因为他能做的选择只有那么一点。 　　他痛苦的时候和快乐的时候一样多，孤独的时候和幸福的时候一样多，骄傲的时候和自责的时候一样多。 　　他看起来强大、稳重、坚不可摧，实际上却弱小、轻浮、易于感到疼痛。 　　他的力量和他的弱点都很明确。 　　过去很多年里人们叫他卡尔．艾尔，也叫他的绰号超人，人们夸耀他的财富和他的英俊，羡慕他的权势和他的能力，嘲讽他的伪善和他的救援，责骂他的失误和他造成的损失，说起他的时候人们或调侃或真心，或窃窃私语或高谈阔论，但也不过是漫不经心地提过一嘴。 　　他在这个世界上无人不知，但却从来都不属于任何人。 　　“莱克西。”卡尔说，他被自己哽住了，倾述的悲伤和愉悦感同时席卷了他，而这样的感情令他感到受伤和不知所措。 　　不应该爱上你的敌人。不应该爱上一个坏人。不应该爱上你爱的人。 　　可是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甚至发生在卡尔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发生在他最茫然和最慌张的十五岁。 　　一夜之间他就从无所不有的艾尔家族小王子变成了漂泊在宇宙中的氪星孤儿，过去十五年中他为自己建立的骄傲、自我和堡垒被庞大的真相洪流无情地摧毁，他被迫长大，被迫迎接他的力量和他的另一个身份，被迫知晓了他在未来会拥有的敌人。 　　“卡尔。”莱克斯说，他的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但最后还是缓慢且坚定地从卡尔的双手中挣脱出来，“卡尔，听着，你的情感太丰富了，亲爱的，放轻松些，事情没有这么严重。” 　　卡尔凝视着莱克斯的绿眼睛，没有答话。 　　“你担心会在我这里受到伤害？”莱克斯问。 　　“我不担心这种事情。”卡尔摇了摇头。 　　“那么你在担心些什么？” 　　“我担心就算会受到伤害我还是爱你，我担心不管你做什么我都爱你，我担心你爱上的只是和我相似的一个幻觉。”卡尔低声说，“抱歉，我今天的情绪很糟——通常我都能控制住它们，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在没有见到你的时候，我都能控制得很好。” 　　“不要控制它，蜜糖。”莱克斯侧过头思索了一会儿，“虽然在这方面我也很难给出什么有效的劝告。老实说，你有点吓到我了，蜜糖，你今天确实不太像你过去的样子。” 　　“你喜欢今天的我吗？” 　　莱克斯看着他，回答得斩钉截铁。 　　“显而易见。毫无疑问。” 　　他们在套房中消磨着时间，门口时常有人路过，无非是对昨晚的案件进行各种调查和询问，不过没有人来打扰卡尔和莱克斯。 　　一直被反复提问的只有茉西，卡尔坐在房间里，还能听到她在没有被调查人员叫出去期间坐在电脑桌前敲敲打打的声音。 　　他仿佛刚想起来和茉西说过的事情，对莱克斯说：“我听说你对形象设计师要求很苛刻，已经辞退好几个了。” 　　“我确实对他们要求颇高。”莱克斯没否认。 　　“你喜欢我的衣服吗？”卡尔问。 　　莱克斯看着他。 　　莱克斯面无表情地说：“不。” 　　可卡尔看着莱克斯。 　　卡尔说：“我觉得它很好看……” 　　莱克斯说：“不。” 　　卡尔说：“我的首席设计师是克劳德，克劳德你知道吧？艾尔集团的首席设计师，刚出道两年就拿下了最具有代表性的新人奖，今年刚刚安排了一场走秀。他出名的时间差不多和我的年纪一样长……” 　　莱克斯说：“不。” 　　“莱克西！” 　　“你知道吗，蜜糖。”莱克斯终于说话了，“你今天刚进门的时候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你喜欢他吗？” 　　“我讨厌他。”莱克斯说，“最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世界上能有这么惹人生厌的人，而且他自己却根本没有觉察到似的。” 　　“如果你不介意我问……” 　　“当然，蜜糖，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最讨厌超人。”莱克斯说，“我得说，有些时候你会让我想起超人。” 　　“噢……”卡尔慢吞吞地说，“这是个夸奖？一般我们说某人像超人的时候都是在夸这个人，但你说你最讨厌超人，那么你说我像超人——这算是什么？” 　　“别太敏感，蜜糖，我只是诚实地说出我的感想。”莱克斯回答，“事实上，你们之间有很多相似之处。你们的行为，你们的举止，你们的思考模式，太多了，这种相似时常会让我觉得整件事非常荒诞。” 　　“这是个很新奇的事情，”卡尔说，“我从来没有听人说过我像超人，我也没想到我会让他们想到超人。” 　　“他们都是蠢货。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莱克斯嗤笑了一声，“我相信超人一定有什么伪装的身份，他不可能像人们猜想的那样是个二十四小时待命的义警，还没有证据，这只是一种直觉。我相信我的直觉。” 　　卡尔没有说话。 　　他默默聆听着莱克斯的发言，早晨十点多钟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令他显出一种不可思议的纯洁。 　　“——蜜糖，”莱克斯着迷地伸出手，缓慢地梳理着卡尔的头发，“你的头发在某些角度看是……黑蓝色的。你有没有发现？它是黑色的，但是又有蓝色的反光。” 　　和超人一模一样。 　　莱克斯和卡尔对视，在某种不可名状的预感中，那些涌上喉咙的话都变了个形状。 　　“我累了。”他说，“我想你也是，蜜糖。要吃点什么吗？现在吃午餐太早了，我们短时间内不能离开这里，如果你饿了，我们可以先来些甜点。” 　　“既然我和超人很像，莱克西，你吻我的时候会想象你是在和超人接吻吗？”卡尔问。 　　“噢，蜜糖。”莱克斯轻轻笑了一下。 　　“别老讲傻话。”他温柔地说。 第178章 　　卡尔搞不明白莱克斯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而这似乎是他们之间相处的常态。 　　作为卡尔．艾尔的时候如此，还是作为超人的时候同样，莱克斯．卢瑟的思想就像一个巨大的谜团，除了确凿无疑的感情——无论是正面还是负面都足够充沛的感情以外，卡尔觉得他对莱克斯一无所知。 　　但这并不碍事，卡尔甚至相当享受这种状态。 　　你得知道对一个拥有超级听力和超级视力，还在心灵中建造了一个思维宫殿的外星人来说，世界上没有太多能瞒住他的秘密。 　　事物总是越稀少越珍贵，“难以理解”这一性格特质本身，就是一种极易引起卡尔兴趣的魅力。 　　当然了，不管是作为情人还是作为宿敌，卡尔对莱克斯还是非常熟悉的，熟悉到他几乎可以凭借经验和直觉大致推测出莱克斯的想法。 　　他所知道的真理之一，就是你永远别想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所有和超人有关的话题都在莱克斯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明显无比的回避中被略过，卡尔适可而止地结束了试探，并不打算做过多的纠缠。 　　他们叫了客房服务，要了起泡酒和甜点。 　　莱克斯对甜食没有固定的喜好，所以最后被端上来的是卡尔最喜欢的黑巧克力蛋糕，当微微苦涩的巧克力在舌尖上化开，卡尔控制不住地露出一个笑来。 　　“我以为你会更喜欢甜一点的东西。”莱克斯端着酒杯，注视着卡尔埋头大吃的模样，“但你喜欢偏酸的汽水和偏苦的黑巧克力，我得说这样这有点偏离你的固有形象，蜜糖。” 　　“别大惊小怪，莱克西，我是个活人，活人总是随着时间在变化，没有什么所谓的‘固有形象’。”卡尔在咀嚼的间隙抽空回答，“你不再来点儿吗？你的蛋糕你只吃了一口。” 　　“帮我个小忙，蜜糖，拿走我的那份。你知道我很少吃这些东西。” 　　卡尔毫无意见地接受了。 　　下午一点左右的时候莱克斯接到了茉西的短信，他们被警署的人告知可以离开。实际上莱克斯在昨晚就可以不管不顾地直接走掉，只是他考虑到对外形象的塑造，还有即将到来的来自冬兵的刺杀，才没有使用自己的特权。 　　警署的人对他的配合十分受用，并且投桃报李地没有打扰他，只是礼节性地询问了当时也在现场的秘书茉西，在放他们自由离去的时候，那些人的态度显得非常恭敬。 　　“我在这里做了一点小投资。”莱克斯这么告诉卡尔，“所得的收益大部分都被捐赠给了当局。” 　　除了感慨莱克斯满世界散财的风格眼熟至极，他的朋友们包括他自己好像都是这个画风以外，卡尔没什么可评价的。 　　他们在酒店楼下分了手，因为莱克斯接下来要去参加的一场国际会议。 　　和卡尔不同，莱克斯的行程表总是很繁忙，虽然其中的绝大多数事件都只是列在上面好看，用来掩饰莱克斯的秘密行动的，但上面总有那么一两个合约和会议必须要莱克斯亲自到场洽谈。 　　“我很遗憾，蜜糖。”莱克斯说，“如果你没有安排，可以和我一起来。” 　　“算了吧莱克西，我对商业那套不太感兴趣，而且我也不是没事可做，妮妮就在曼哈顿，我可以顺路去看看他。还有，正在拍摄的两部新电影片场就在纽约，我觉得我可以去探望一下我兢兢业业的秘书拉奥，他在拍戏的过程里都记得抽时间做好本职工作。”卡尔想了想，“还有布鲁斯——布鲁斯的事情再说吧。” 　　莱克斯评价道：“有时候你真像只花蝴蝶，在花园里飞来飞去，处处留情。” 　　“在我荒芜的土地上，”卡尔说，“你是我唯一的玫瑰。” 　　他们交换了一个亲昵的吻。 　　安德鲁和茉西并肩站在角落中，两个人都面无表情。 　　茉西抬起眼悄悄瞥了一眼安德鲁，开始怀念往日会站在安德鲁所站的位置的拉奥。 　　她和拉奥都是看起来正经心里戏很多的类型，他们已经混熟到可以一起压低声吐槽各自陷入恋爱中的老板，而这位司机？他站在她身边时那股冷凝的气息再明显不过，他绝对沉默得心口如一。 　　还好等待的时间不太久，没过几分钟，自家老板就和小男友结束了缠缠绵绵的道别，挂着比平日愉悦度上升了十个百分点的笑容走了过来。 　　“走吧，茉西。”他说，“抓紧时间，我们的任务很紧。” 　　任务这么紧都是因为谁啊，茉西在心里吐槽，不都是因为您一定要留在酒店里，等冬兵的刺杀，等超人的援救，等卡尔的探望？ 　　“去片场看看。”卡尔坐上车，对安德鲁说。 　　《美国队长》和《特工卡特》的拍摄已经进入了尾声，或者说实际上它已经拍摄完成了，现在只是导演在强迫症的驱使下要求演员们补拍一些她不太满意的小细节。 　　卡尔没有对D&M公司投入太多的精力，全世界都知道。 　　在刚刚创建的时候，D&M公司确实承载了卡尔的一些小妄想和大计划，可现在还远不到他的计划实施的时刻，在计划实施之前，这个影视公司只要默默地积蓄力量。 　　这种简单的小事要是还需要他多操心，卡尔就要怀疑亚历山大是不是对他有什么不满了。 　　他不太管公司，也不会一点都不管。上次《汉尼拔》得奖他出席了颁奖仪式，《猫鼠游戏》电影版上映后他也勉强在公众账号上表达了一下感谢，更别说那起轰动了全世界的由斯塔克、韦恩、艾尔和莱克斯集团发起的电影宣传互动，他可是好好地公开感谢了一通自己的朋友们。 　　话说回来，斯塔克、韦恩和艾尔都是姓氏命名的公司，就莱克斯集团一个是莱克斯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的，他的公司名在这四个公司里真是格格不入。 　　不过这四个亿万富翁里头，三个成员的另一身份都是超级英雄。 　　就莱克斯一个人的隐藏身份是超级反派。 　　这么想，公司名那点小小的违和感顿时算不了什么了。 　　卡尔到片场的时候正碰上休息时间，洛就坐在靠近大门的一张沙发椅上，惬意地蜷缩着上半身窝在椅子里，洁白光裸的双腿却肆无忌惮地在走道中交叠横陈。 　　路过的人不得不专门绕开她的双腿，却又无法对她生怒。 　　“进来吧，我亲爱的小王子，我的小男孩。”她的语调含在口腔深处，带出一股黏腻的缠绵，“你总算是想起来你的小玩具了，嗯？” 　　“好久不见，露西亚。”卡尔迎着一整个剧组好奇的打量，“我知道你能完成你自己要求的工作，今天过来也是为了我的秘书拉奥。他还好吗？你没有仗着你是导演就欺负他吧？他的部分已经拍完了，我来接他回家。” 　　“‘我来接他回家’。”洛轻轻念了一遍，幽幽地叹息起来，“这句话可真甜，亲爱的，你为什么不能也一起接我回家？来嘛，你家可够大。” 　　卡尔听到剧组中某些人控制不住的抽气声了，洛绝对也能听到。 　　她就是乐得看好戏，唯恐天下不乱，受不了事情变得不好玩。 　　“我不能这么做，亚历山大不喜欢我掺和你们吵架的事情，我也不想掺和进来。” 　　卡尔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叹息，和伴随着叹息而来的更多惊呼。 　　大概露西亚．莫拉和亚历山大．艾尔的绯闻会在小报和大众之间流传了，管它呢，谁叫露西亚无聊之下拉他下水。 　　“他们就是喜欢听到这些。”露西亚一听到亚历山大的名字就变了个态度，她用这句看似无关紧要的话作为退让与和解，而后她说，“拉奥在他的休息室里，去找他吧，亲爱的，你不在的时间里他的情绪很平稳，你把他教育得很好。” 　　“我没有教育他。我也没有操纵他、控制他或者利用他，他不是我的眷属，事实恰好相反，我觉得我是他的眷属。”卡尔说，“他总觉得我给了他力量，而我觉得是他给了我力量。” 　　拉奥刚被他从实验室中救出来时瘦弱的躯体，和他小狼一样凶狠的眼神从卡尔的记忆中一闪而过。 　　他转身走向休息室，刚知道卡尔会来片场探视的拉奥正匆匆地推门出来。 　　“卡尔！”拉奥又惊又喜地叫起来，露出灿烂的笑容。 　　他穿着白色短袖T恤，结实健美的身材将T恤撑出流畅的轮廓，让人觉得这样一种对他本身毫无修饰的衣服几近于炫耀，浅色的运动裤较宽松，不过更能体现出他的高挑和修长。 　　他现在健康、英俊、自信，和刚见面的时候完全不同。 　　他没有做出过美国队长那样伟大的贡献，但何必要成为战争英雄呢？ 　　卡尔也笑了。 　　“拉奥。”他轻快地说，“拍电影好玩吗？洛的性格不太好，我都能想象出来她有多让人抓狂。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没什么大事，只是我去了哥谭一趟，还和布鲁斯吵了一架——我想这件事全世界都知道了。” 　　“是的老板，全世界都知道。”拉奥忍着笑，“我们都在打赌你们会在多久时间之内重归于好。” 　　“你赌了多久？” 　　“一个月，老板。” 　　“哇哦。”卡尔意味不明地感叹道，“我的脾气就这么好吗？” 第179章 　　拉奥的回归就像一个象征着生活正常的开关被打开，一夜过去之后，事情全都恢复了常态。 　　熟悉的早起问候，熟悉的配色丰富的早餐，熟悉的敲打键盘的声音和熟悉的心跳。 　　拉奥喜欢坐在客厅里工作，卡尔回到家中时降落在阳台上，听到声响的拉奥就会抬起头望一眼过来，习惯性地查看一下是不是卡尔回来了，然后又低下头做自己的事情。 　　如果洛没有在房间里乱晃就更好了。 　　没错，尽管口头上拒绝了洛，但到最后卡尔还是把洛带回了家。 　　反正就算他不这么做，洛也会自己找上门来，主动带她回家她还会表现得礼貌和温顺一点，要是真的放着她不管，卡尔难以想象洛会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行动。 　　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她就在靠西面的方向挑中了一个房间作为自己的卧室，并且禁止包括卡尔在内的任何人进来，为此专门忙忙碌碌地做了一系列的“防护措施”，而在此期间洛足不出户，只是会不定时地跑出去监督一下电影的后续工作。 　　她在电影上爆发出来的热情是卡尔没有预料到的，但洛表现得比他还要吃惊。 　　“他没有告诉你？”她微微倾斜着头问，“我的力量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人们知晓我的存在这一事实。如果你觉得难以理解，我可以援引‘神需要信徒’这一概念进行解释，只是我的力量源泉比‘信仰’宽松很多，只要有生命体‘意识到’我的存在，我就能从中得到力量。” 　　“你的名字……”卡尔喃喃说，“你的名字到底是什么？” 　　“名字不重要，小男孩。”洛说，“重要的是得到它的方式和称呼它的人。” 　　她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卡尔的额头，卡尔不怎么吃惊地发现他根本就没办法躲开，尽管他真的有往后退。 　　和刚见面的时候相比洛的力量又增强了，如果说之前她还是只地球上最强大的魔法师之一，卡尔觉得他有充分的证据怀疑她现在已成为地球上最强大的魔法师。 　　这份强大的力量因为她暧昧不明的态度显得极为危险。 　　不过卡尔擅长应对危险。 　　他的哪一个朋友不够危险？ 　　“我希望你在这里玩得开心，洛，”他说，“如果可以的话，尽量少惹麻烦？” 　　“放轻松，小男孩。”洛伸了个懒腰，摇晃着从卡尔的面前走开了，“我可不是你以前在宇宙中见到的那种只知道征服的野蛮人。地球有什么值得征服的价值呢？我留在这里只是虚度时光……反正我有的是时间。” 　　“亚历山大要我替他向你问好。”卡尔说，“他说他在风景优美的海边购买了居处，希望你有空能去做客。” 　　“我现在背对着你所以你看不见，我直接告诉你好了，亲爱的。”洛说，“我刚才冲你翻了一个超大的白眼。” 　　“电影怎么样？” 　　“还不错，样片在拉奥那里，想看去问他要。” 　　洛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卡尔靠在墙上，拿出手机给托尼发了条短信。 　　“贾维斯最近有和我夸奖你。” 　　托尼秒回了。 　　“具体怎么说的？” 　　“你最近好乖，像个大人一样，每天定时吃三餐，早睡早起，减少了酒精和啤酒的摄入量，还喝蔬菜汁养生。你没有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忽然得了什么绝症是吧，妮妮？” 　　“你【哔——】。” 　　“我手机里有语言净化系统，我看不见你发的到底是什么。[截图]” 　　“好吧，小王子，我开始同情你了，你的人生是不自由的人生。亚历山大管你管得太严格了吧？你都没打算拿出点勇气反抗他？” 　　“事实上这个语言净化系统是我自己写的，我有一个风格和正常人不太一样，更像疯子、色情狂和精神变态的朋友，他无聊的时候会给我发短信。” 　　而且是一边打字一边声情并茂地自己把短信内容念出来的那种发短信，如果卡尔不回复，他能念念叨叨地把自己想说的话重复几百遍。 　　托尼发了一长串的感叹号，而后用加大加粗的字体说：“是谁？” 　　“死侍。” 　　目前还在宇宙里到处乱晃悠的死侍都有好几个月时间没在地球上落脚了，霍华德原本是计划聘请死侍帮助他们打击九头蛇，可惜死侍只干了点小活就失去了对九头蛇的兴致，背着他那两把武士刀杀去了灭霸的某个下属的星舰里。 　　“他也是你的朋友？天呐小王子，你都趁着我忙的时候认识了些什么人，比起他我觉得韦恩家的小子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了。” 　　托尼明显听说过死侍。 　　也对，那家伙是很有名气的雇佣兵，虽然个人形象和做事风格都非常让心理正常的人望而却步，但完美的任务记录和良好的工作态度还是为他积累了不小的名声。 　　“我们别谈他了，妮妮，说说你的事情，你最近的行为反常极了。” 　　贾维斯不紧不慢地读出了卡尔最新发来的消息。 　　斯塔克大厦的顶层，原本属于霍华德的办公室和实验室已经大变模样。 　　既然老头子没死，那些出于纪念被保留下来的陈设和装置很快就被托尼完全拆除，他按照自己的想法和习惯对办公室进行了大改造，排在第一位的事情，就是把所有墙面都换成了玻璃。 　　和莱克斯把整个顶层打通，用一种空荡的坦荡示人不同，托尼被用玻璃隔开的办公室和实验室到处都是乱糟糟的东西。 　　零件、器材、管道，废弃的设计纸，杀伤力巨大的新式武器，刚被喝空的啤酒罐，空掉的披萨盒和甜甜圈盒，所有物件都坦然而嚣张地陈列在来人的眼中。 　　用玻璃作为外墙，用公司的最顶楼作为自己的独立办公室，这些行为都毫无疑问的反映出他们的性格倾向。 　　权力欲旺盛。炫耀癖。控制狂。 　　但他们之间的不同也是显而易见的，整个办公室都空空荡荡全无他物的莱克斯即使是炫耀也不肯透露自己的内心世界，而托尼对自己的坏脾气、任性、花心滥情毫无掩饰，也不屑于伪装。 　　卡尔的短信让正在摆弄手中一个小小的投影装置的托尼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他到底在想什么？我之前酗酒熬夜还饮食不规律，他成天念叨着要我少喝酒早睡觉多吃蔬果，现在我做到了，我还喝难喝得要死的蔬菜汁，他居然又问我为什么这么听话？” 　　“我想卡尔的担心只是出于他对您的了解，先生。” 　　“你什么意思贾维斯？”托尼瞪大眼睛，“我不是说了不要随便更新语言模板吗？你都是上哪儿学会的这种调调？” 　　“亚历山大先生教会我的，卢瑟先生偶尔也会对我的组件升级进行协助。” 　　瞬间觉得自己被智能管家抛下的托尼：“……” 　　“贾维斯！以后和他们交流之前给我打报告！” 　　“我给您发送了邮件征求您的意见，先生。” 　　“……如果我没记错，贾维斯，我的邮件都是由你来处理的。” 　　“是的，先生，而我在我的邮件上批复了同意。这是我的权力，先生。” 　　“OK，你不用解释了，我知道这一段一定是卡尔教给你的。”托尼说，“自由意志，个人权力，巴拉巴拉，他看重的那一套。” 　　话是这么说，托尼却没有特别生气的样子。 　　他继续优哉游哉地调整着手里的小玩意儿，弄好之后，他将那些看不出来到底能组成什么东西的零件组装起来，一个类似手套的东西逐渐在他的面前成型。 　　托尼将手放进钢铁“手套”中，转着手腕做了几个活动手指的动作，看似笨拙而粗糙的钢铁手套不停地弯曲、伸展，展现出完全不符合外表的轻巧和灵活，托尼扬起唇角，觉得满意了，就把“手套”从手上取了下来，放到一边。 　　然然后他才心不在焉地回复了卡尔。 　　“你想太多了，小王子，有时间和我聊天，还不如多安慰几句刚经历一场刺杀的卢瑟。” 　　“我已经去过了。” 　　“那你还有空和我发短信？卢瑟那家伙不一向把你看得死死的吗？” 　　“我现在没和他在一起，他去大英帝国开会了。” 　　“男朋友出国以后闲极无聊，所以你就打电话骚扰你十分忙碌的朋友？” 　　“妮妮！你怎么能这么说！不过……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吧。” 　　工作的时候托尼都会全身心投入其中，这个时间段里，任是天塌地陷也没人能联系上他，唯独两个人例外。 　　一个是他不管用多少手段都没办法拦截住，总能绕过重重防火墙出现在他眼皮子底下的霍华德，托尼已经下定决心要花一辈子时间反抗的暴君，一个就是卡尔，他最好的、每天都在担心他猝死在实验室里的朋友。 　　对前者托尼采取无视政策，对后者？如果工作不是特别紧急，托尼不介意抽点时间报一报平安。 　　不过他们很少闲聊。 　　卡尔一般得到回复就会安静下来。 　　因此几乎是这一反常情况刚一出现，托尼就知道卡尔遇到了什么问题。 　　拜托，这一点不要太好猜了，卡尔完全不是擅长伪装的人。 　　和莱克斯．卢瑟那家伙可不一样。 第180章 　　“好了小王子，别绕圈子了。”托尼决定主动出击，“告诉我你在心烦什么。韦恩小子的事情？这好解决，我可以和你组队去打他一顿，我打他，你看着，怎么样？” 　　“哇哦，这个提议太让人心动了。但他不是我心烦的主要原因……你提起他反而让我更心烦了！可恶，我现在更不爽了。为什么现在每一个人都觉得我心情不好和他有关？” 　　谁知道呢，托尼想，也许是因为你在脸书上公然宣布你要和布鲁斯．韦恩绝交？ 　　和卡尔所经历的风平浪静不同，这条消息可以说是在外界引起了轩然大波。 　　要说地球上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件事未免有些夸张，可要说地球上任何一个能连接到网络的地方，都有人知道“艾尔家的小王子和哥谭王子闹矛盾了”，却一点也不会显得离奇。 　　这个消息有这么惊人传播范围是很合理的。 　　无论艾尔还是韦恩都是世界级且排名极其靠前的庞大公司，所创造出的资产足以撬动某些根基不那么稳定的小国政权，即使是对美帝的政治形势，他们也有极强的影响力，几乎能凭借一个公司决定某次大选的走向。 　　而这两家公司的总裁居然闹了矛盾，尽管这两位总裁都是公认的只挂头衔不工作，尽管他们的矛盾明显是非常私人的、不涉及到公事的矛盾，但依然值得引起所有人的警惕。 　　只不过外界的所有风雨都没法找到卡尔的头上来。 　　亚历山大非常乐意让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记者们理解这个世界上有不少人是他们这些“无冕之王”都不能随便招惹的，莱克斯也针对这件事在某些场所稍微做了一点关于自身站位的小暗示，至于托尼，他更是明晃晃地在脸书上表示绝对乐意和卡尔站在同一边—— 　　“我们一起孤立韦恩吧，联手把他挤出纽约和大都会市场怎么样？” 　　托尼又提议道。 　　“这就闹得太过了，妮妮。” 　　“那你想怎么样？” 　　“这件事我就想冷处理。看看布鲁斯那边是个什么反应吧，现在我不想说这个。” 　　“听你的。”托尼没意见。 　　接着卡尔就没有新的消息发过来了，托尼也不介意，他从桌面上捞起几个小零件，埋头开始组装另一只手的“钢铁手套”。 　　随着整个部件在他的手指下逐渐成型，他的神色也越来越满意，尤其是在经过灵活度的测试之后，他的表情几乎可以用惊喜来形容。 　　两只还没有上喷漆的原色手掌部件被托尼举到眼前细细观察，每一根钢铁手指都安静而放松地卷曲着，反射着暗光。 　　明明都是由无生命的物质组成的，却透出极具有活力的生命感。 　　“我真他妈是个艺术家。”托尼得意洋洋地夸奖了自己一句，随即拧着眉头捂住了胸口。 　　“该死。”他低声咒骂了一句，“贾维斯，你没有告诉小王子我的身体情况吧？” 　　“遵从您的吩咐，尽管我认为您不该这样，没有，先生。”贾维斯回答说。 　　托尼撇了撇嘴，把一个手掌部件放到桌面上，另一个则被他拿在手上上上下下地抛着玩儿。 　　“我才不要告诉他，他这人特别大惊小怪。一点钯中毒而已，我能找到办法解决。” 　　而就在托尼强撑病体制造最新战甲的时候，卡尔已经到了泽维尔学院中。 　　应该说，是超人降落在泽维尔学院里。 　　这个时间既不是寒暑假也不是周末，学生们都在教室里上课，超人走上新建好的学院大楼，不无遗憾地发现那些他熟悉的雕塑换了模样，楼梯拐角的陈设也作出了很大的改变。 　　上次来的时候，泽维尔学院还是一位古老而矜持的贵族，坚守着上百年前流传下来的传统和傲慢，稍微有些不近人情，但距离感被控制得刚刚好： 　　端庄，肃穆，令人生畏。 　　非常符合卡尔对一个高明的学校的想象。 　　而如今，泽维尔学校更像从死去的贵族中诞生的新商人，他们保留了良好的声誉和厚重历史作为留念，然后掩埋了值得大书特书的过去。 　　饱满的情绪和新潮的思想是显而易见的。 　　它看起来优雅而不失新潮，锐意进取，却也不至于慌里慌张地做出蠢事。 　　身旁路过卡尔的一名老师冲他露出微笑：“许久不见了，来我的办公室吧，超人。” 　　这是X教授借着这名老师的口和他说话。 　　卡尔冲这位充当了传话筒的老师带了点头，确定X教授看见了这一幕。教授的意识从这位老师的头脑中抽离，而这名老师显然已经对X教授这样的做法毫无意外。 　　更令她意外的是在这个时间段和这个地方看到了超人，她不由露出了惊叹的神情：“超人！啊，不，我是说……对不起打扰到你了。非常感谢你为我们做的所有事情，超人。” 　　超人垂下头看着她，数秒之后，他平静地点了点头。 　　“请不用道谢。”他这么说，和她擦肩而过。 　　X教授还是在老地方，泽维尔学院的重建只是更改了许多小细节，没有对总体结构作出任何改变。上楼的时候，卡尔特别注意到那些他十分喜爱的浮雕都都有了变化，似乎是从古希腊神话更改成了……北欧神话？ 　　奥丁端坐在王座上，手握象征着地位的权杖；征战的画面里，女武神驾着天马和敌人殊死搏斗；稍远处，奥丁和妻子肩并着肩站在太阳下，凝视着襁褓中的儿子…… 　　更远的画面卡尔就没有继续看了，X教授的办公室已经在他的眼前。 　　但世界树在天花板上肆意伸展着躯体，枝叶从头顶蔓延到墙面，不知为何，那些叶片和枝条总让卡尔觉得有些熟悉。 　　他没有多想，敲了敲门，而后没等教授应声就推门走了进去。 　　查尔斯从书页中抬起了头，笑容显得有些揶揄：“最近在忙什么？” 　　忙着谈恋爱。卡尔想。 　　不过他没有吭声，因为在场的人都知道他到底在忙什么，查尔斯这么问只是想要嘲笑他一下而已。 　　没有得到超人的回应，X教授也不显得失落，他继续说：“不过我可真没想到你最后会选……嗯哼，你的‘敌人’。” 　　“我也没有想到。”这次超人回答了。 　　他的嗓音稳定而成熟，无论什么人用这样的语气说话都会显得很有说服力，当用这种语调说话的人是超人的时候，这种说服力无疑被拔高到了某种极高的层次，让人觉得连在心中怀疑一下他所说的话都是一种无礼。 　　不过这一招对X教授没用。 　　查尔斯大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得不将手撑在桌子上借力才没有摔倒，卡尔觉得查尔斯这辈子可能都没这么大笑过几次。 　　他笑成这样让卡尔的处境非常尴尬，好在超人惯有的镇定、凝重的表情挽救了卡尔，令他维持了一点尊严。 　　但卡尔还是觉得他被狠狠地嘲笑了。 　　“查尔斯，”他说，努力掩饰自己的害羞，“你在笑什么？” 　　“我在笑两个傻瓜。”查尔斯回答。 　　超人不说话了，他微微绷紧下巴，做出一种近似于拒绝交谈的姿态，熟悉的人才不会被他这副模样吓到，不过见他都这样了，查尔斯轻咳了一声。 　　“好了，凯，别这么紧张。我对你们之间的事情没多少意见，我是说，这是挺不可思议的，但仔细想一想，又非常合理——只是这样的关系对你来说太危险了，孩子。”教授说，“向你的敌人暴露你的弱点，让你的敌人成为你的弱点，这些都是非常危险的行为。” 　　“经验之谈？”卡尔调笑道。 　　查尔斯说：“经验之谈。” 　　气氛忽然不那么轻松和愉快了，卡尔和查尔斯一同沉默下来。 　　“戴儿她很喜欢泽维尔学院。” 　　“神奇女侠？她非常适合我们学院的风格，也非常适合做一个老师。”查尔斯说，“她富有耐心和学识，意志坚定，心地善良，而据我所知，同时具有这些性格的人还没有几个是不适合做老师的。” 　　他们又沉默了片刻。 　　查尔斯轻轻叹了口气，驾驶着他的轮椅绕过桌子，停在卡尔的面前。 　　“请坐。”他和蔼地说，“我们坐下再谈。” 　　卡尔依言坐下了。 　　他坐在宽大的椅子里时也习惯性地将身体绷得笔直，维持这样的动作对他来说并不费力，不过查尔斯显然看不惯他这样。 　　教授友好地点了点卡尔的肩膀，轻声说：“再放松一点。” 　　卡尔摇了摇头。 　　查尔斯没有再劝，尽管他心中无奈。 　　“你知道，作为一个学校的校长，我需要关心每一个学生的情况，无论是他们的学习还是心理。”教授慢慢地说，“我想就算没有我的能力，就算我不能读心，我也有足够的和心怀烦恼的人交谈的经验。” 　　“我不确定……”卡尔说。 　　“没什么事情是确定的。”教授打断了他。 　　“噢。”卡尔说，“我之前也是这么想。但是现在，至少我能确定我们相爱。” 　　作者有话要说：　　卡尔：宇宙是混乱的，世界是无意义的，真相是不存在的，没有任何事是确定的。 　　卡尔：但是现在，至少我能确定我们相爱。 　　莱克斯：…… 　　莱克斯：…… 第181章 　　查尔斯说：“你能保持这样的乐观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卡尔用双手抱胸的动作代替了耸肩：“不然呢？我总得保持乐观的态度才行，某些时候，我觉得，保持乐观才是我真正的工作。” 　　“但你不可能一直保持乐观。”查尔斯把话题绕回了原点。 　　在达成目标这方面他一向很有耐心，或许这是上了年纪的人共通的特点。但也说不准，卡尔寻思道，不管过去多少年，艾瑞克都是暴躁到让人胆战心惊的性格，和传言里的一模一样。 　　“我确实不是很好，查尔斯，我确实碰到了前所未有的难题，但我不认为我需要和你倾述。”超人说，“非常感谢你的好心。” 　　“是你不需要倾述，还是你认为你不应该向我倾述？”X教授问。 　　卡尔发现他很难在查尔斯长辈般宁静和慈爱的眼神中含糊其辞、一语带过。 　　“……两者皆有，教授。”他最终承认了，“您的工作已经非常忙碌和艰难了，这一点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些年里我送到泽维尔学院的每一个变种人您都亲自照管，您并不让他们知道您在这么做，但推测出这一点不难。我不想再为您添麻烦。” 　　这个理由到底是不是全部的原因？卡尔自己也不清楚，他只是尽可能选择了一个能够取信于人的答案，并期望查尔斯能放他一马。 　　然而这次，查尔斯似乎是打定主意要和他……打开心扉，畅谈，随便怎么说，本质上是一样的。 　　“向他人寻求帮助会让你感到愧疚。”教授指出了这一点。 　　“我很抱歉，教授。”超人说，“但您这么说令我显得不近人情。我不是不向人寻求帮助，我只是觉得我不应该因为您的职业、性格和您的能力将您看做心理治疗师。您没有责任和义务开导我，如果我碰到难题就向您抱怨个不停，那我就是将您视为情绪垃圾桶——而那不是我的本意。” 　　“情绪垃圾桶？不，你怎么会这么想？”查尔斯惊讶极了，“如果你和我分享你的难题，我会觉得十分荣幸。我们都知道你为这个世界做了什么，如果你需要帮助，任何人都会乐意为你伸出援手。” 　　“我做这些不是为了得到回报。” 　　“这不是交易。” 　　“……”卡尔低声说，“我知道，查尔斯，我很感激你开导我，可是我真的不需要。” 　　“你只是把你的问题放到一边不管不顾，还是你仅仅需要某一个特定的人？”教授问。 　　他似乎没有期待能得到回答，问完这个问题后，紧接着，他就提出了另一个问题：“我们暂且将这个放到一边，凯。现在我们来谈谈你的敌人。你注意到他对你所抱有的强烈的……毁灭欲了吗？” 　　“我猜是的。”超人说，略微停顿了一下，又用极为笃定的语气补充了一句，“我很清楚。” 　　“我真希望我能把你们之间的关系看作一种单纯的敌视，就像我和艾瑞克因为观念不同分道扬镳，但显然不是。”X教授说，“他对你的仇恨并非出于利益，也不是为了获得权力，尽管他试图表现得更世俗和普通一点，可从他那些经过了精雕细琢的痛斥和诋毁里，我相信你能够感受到一种近似于崇拜的感情。” 　　超人说：“亲自来试探您的态度是他目前为止最大的败笔。但我不对他在您面前如此轻率感到吃惊，他一向这样自负。” 　　“他在你面前感到失去自我，你让他觉得他自己一无是处。严肃一点，凯，我们不是在谈论什么小问题，对莱克斯．卢瑟那样聪明的人来说，世俗的财富和权势已经无法再满足他了，他的需求是更高层次的，即自我的实现。”X教授说，“而他认为你摧毁了他。他认为你是他的道路上唯一的拦路人。” 　　“实际上我不是。”卡尔轻声回答，“他把我看得过高。” 　　“你想好怎么解决了吗？这种痛恨比理念不合更严重，你的存在让他感觉到自我的渺小。我敢说他无法接受你的两个身份合二为一，接受这件事比杀了他还要困难。” 　　“我不知道。”卡尔凝视着阳光说，“我只能确定，让他接受这件事不会比杀了我更简单。” 　　他们没有继续再说下去，话题到这里已经陷入了僵局。 　　离开X教授的办公室时卡尔依然对查尔斯感到抱歉，因为他知道查尔斯是真的想要为他分担难题，然而问题在于，人们分享一个好消息之后常常能得到双倍的快乐，分享一个坏东西却多半只能得到双倍的悲伤难受。 　　他不知道自己做得是否正确。 　　他总是不知道。 　　但只要不给其他人带去多余的麻烦就好。 　　“嘿，蓝大个。”戴安娜在他身后喊。 　　卡尔转过身，女侠笑盈盈地看着他，眼角弯成长长的一柳。 　　“你好，戴安娜。”超人说。 　　“一起散个步？”她轻柔地提议。 　　大概是因为现在既没有工作也不在室内，她只是简单地梳了一个马尾，脸上没有妆容，浑身上下更是找不出半点首饰，只要站在那里，就有一股干脆干练的气息迎面扑来。 　　可她无疑又是……纯粹女性化的。 　　她身上那种果决、利落的特质没有丝毫男性的特质，不蛮横，也不强硬。 　　落日的余辉为她雪白的衬衫着了一抹绯红，这点浅浅的颜色放在她身上，竟然透出让人心惊肉跳的妩媚。 　　超人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他原本也没打算拒绝。 　　他们绕着空落落的草地和溪流走，下课铃响起以后学生们纷纷聚集到楼梯上，却没有一个人下来打扰他们。 　　“你打算一直都这样？”戴安娜说，“我是指你一直在单打独斗。我想你应该知道世界上拥有特殊能力的人为数不少，也许你可以为我们……提供一个联络的机会，为我们牵桥搭线。” 　　组建联盟，成立小队，一起为正义、和平和真理而奋斗。 　　女侠没有说这些话，但她的意思无疑非常好懂。 　　“为什么是我？”卡尔问。 　　他们走到了泽维尔学院那条人工小溪的尽头，芦苇在湖泊旁随风摇摆，女侠没有看超人，而是将视线投向遥远的地方。 　　她笑了一声：“为什么不是你，超人？” 　　卡尔没有回应。 　　离开泽维尔学院的时候他的心情确实好了不少，他不喜欢把查尔斯当做自己的情绪垃圾桶，然而每当心情不大好的时候他都会选择来泽维尔学院，不得不承认，这里的气氛会让他感到轻松和愉快。 　　或许是因为在这里他能以超人的身份享受到普通人的待遇？ 　　也有可能是在亲眼目睹这些被他救下的变种人生活得美满幸福后，他能感受到些许安慰。 　　而这些安慰能让他的意志重新坚定起来。 　　不管怎么说，需要超人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卡尔重新飞上天空，从极高处眺望脚下，通过超级视力和超级听觉筛选出正在发生的灾祸和暴行，而后俯身冲下去，为无辜的民众带去拯救。 　　“为什么是你？” 　　留在泽维尔学院中的戴安娜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有趣，往教学楼走的时候，她懒洋洋地将这个问题念了一遍。 　　她也没有给出答案。 　　一般情况下，卡尔应对坏心情的方式就是不停地、无休止地工作，氪星人的能力和惊人的体力让他能够二十四小时不眠不休，并且在一分钟内到达地球上的任何角落。 　　他全力工作的时候几乎能以一己之力控制住全球百分之七十以上的犯罪事件，往往受害者还没有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犯罪分子就已经被绑起来扔到了最近的警局门口，身上还带着写清了犯罪事件、时间和地点的便条。 　　英国，伦敦，莱克斯盯着笔记本电脑上的图片。 　　这是一幅极美的照片，拍摄者显然对图片中的两位主角都抱有相当浓烈的感情，无论是自然光、取景还是角度都恰到好处。 　　晴空和夕阳之下，英俊的男人和美艳的女人相视微笑，微风吹拂着男人的披风和女人的发梢，明明两人相距甚远，这张照片却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了某些迤逦的联想。 　　这本来只是一张普通的照片，顶多男主角和女主角生得不是一般的好看。 　　但照片里的男人被称为超人，而女人是神奇女侠，照片的背景又是泽维尔学院，那么无论从什么角度讲，这都不是一张普通的照片。 　　莱克斯已经盯着它两个小时出头了。 　　天知道他那天才的大脑在看着这张图片的时候想到了什么。 　　茉西希望能说服自己相信她的老板正在通过这张照片上的各种细节寻找击败超人的方法，或是正在思考怎样获取更多的关于变种人的资料，然而对老板的了解却令她更愿意相信另一种听起来荒诞得多的猜想： 　　这两个小时的时间里，她的老板也许只是在盯着照片发呆。 　　他发呆发得那么专注和入神，让茉西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提醒老板已经到了约定好的会面时间。 　　那位客人的身份无疑在大英帝国乃至整个世界都举足轻重，然而茉西深知，在老板的心中，没有任何人的地位能比超人更特殊。 第182章 　　那么问题就来了。 　　是打断老板的沉思，还是不打断？ 　　茉西非常愿意履行自己的职责，但是按照过往的经验，事情一旦涉及超人，她的老板就会变得不那么……理智。 　　她觉得她很有可能会因为打断了老板的思索被穿小鞋，而那是她绝对不乐意看到的。 　　看在上帝的份上！她的工作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无休假，除了处理莱克斯集团的正经工作，还得照管老板那些不能被放在门面上的小研究，老板时不时有突发奇想的念头需要实现，而那八成也都会落到她身上。 　　再被穿个小鞋，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但那位客人的身份又实在太尊贵，尽管传言中他风度绝佳、八面玲珑，茉西却通过和对方寥寥无几的见面机会直觉地意识到对方本性傲慢，绝对不是能容忍迟到或被放鸽子的人。 　　从某些方面看，那位客人和老板十分相似。 　　如出一辙的智力惊人和行事低调，毫无二致的思维模式和眼高于顶，连脸上皮笑肉不笑的社交表情也透出一模一样的假惺惺的味道。 　　茉西得承认，在看到老板和那位客人面对面坐在一起，假笑着谈论那些注定不可能在任何官方或非官方记录中留存下来的秘密事项的时候，她要拼尽全力，才能遏制住后退的冲动。 　　现在她要么提醒老板时间到了要么不去提醒，提醒老板会得罪老板，不提醒老板会得罪那位客人。 　　而这两个人，她谁也不敢得罪。 　　老板倒是不会畏惧那位客人，那位客人在欧洲附近风头无两、说一不二，触角却没办法伸到情势无比复杂的美帝，事实上，连美帝自家的政府都拿那些关系理不乱剪还断的各个势力没办法。 　　甚至美帝政府本身就已经够乱了，他们完全就是各自为政的一团散沙，找不出哪怕半个拥有十足话语权的人物。 　　当年总统还是那位皮肤黝黑、笑容爽朗的高大男子的时候，美帝的场面可不是这样。 　　当时的美帝乱归乱，但乱中有序，而且所有特殊势力都守着共通的规矩，在普通人面前谨慎言行，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的行踪，几乎不会打扰大普通人的日常生活。 　　而现在呢？不提也罢。 　　所以她到底要不要去提醒老板……茉西重新陷入了最初的纠结中。 　　好在这次她没有纠结多久，因为莱克斯终于将自己的眼珠子从那张照片中拔了出来。 　　他的表情看起来和往日里没多大差别，依然是那副信心十足、胜券在握的样子，显得既从容，又稳定。 　　“茉西。”他淡淡地呼唤道，“准备出发，约定好的时间快到了。福尔摩斯先生恐怕不是擅长等待的人，虽然我能肯定他不会为这种小事失去风度，可守时是商人的美德。” 　　“车已经准备好了，老板，我们现在就可以出发。” 　　未来可能会有什么大事发生，然而起码此刻，茉西如蒙大赦。 　　莱克斯去赶赴一场极为重要的会议，这场会议不仅对他来说意义重大。 　　假如谈话足够顺利，双方能就某些事件达成共识，那么会议的余波极可能会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动摇整个美国的政治局势，并借此在世界范围内引起的巨大动荡。 　　莱克斯从来都清楚这个事实： 　　要想抵抗和杀死超人，单靠他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 　　尤其在超人先是向变种人展示了自己的力量和善意，现在又和同样有着强大力量的神奇女侠搭上了线的情况下，莱克斯非常确定他必须对此做出反应。 　　尽管他其实……他其实从来都不认为，超人会让其他人介入他们之间的战争。 　　他甚至不认为超人会真正意义上地拥有一个“联盟”或是“组织”，即使出于某些原因，超人有一定的可能会选择成为一个队伍的一份子，也一定是因为超人认为他这样做有利于他那些愚蠢可笑的救援行动，而不是因为超人认为自己需要同伴。 　　身在伦敦的莱克斯即将和重要人物度过一段大概不会特别愉快的下午茶时间，美帝的大都会市里，卡尔却心情愉快地等待着他今晚将要共进晚餐的对象。 　　他穿着一身极可爱的衣服。 　　白T恤，灰色哈伦裤，脚下踩了一双棕色的运动鞋，眼镜也换成了学生气十足的黑框，再配上他一贯年轻而甜蜜的气质，走出去说他是个大学生都会有不少人相信。 　　不过一般情况下和卡尔一个年纪的人目前还在大学里苦苦挣扎，成天不是忙着谈恋爱，就是忙着在死线到来之前完成作业，忧虑最多的事情无非是和恋爱对象吵了架或者紧张自己及不了格，卡尔要担心的事情和他们可不是同一个级别的。 　　他等待的时间没有太久，露易丝提前二十分钟驾着车到达了艾尔庄园。 　　上次见到露易丝莱恩还是在他莫名去了另一个平行世界之前，其实距今也不算太久，但这短暂的时间内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以至于他见到露易丝之后，竟然生出了恍若隔世之感。 　　“露儿姐姐！”他将这奇异的感觉抛到脑后，轻快地招呼起来，“车子随便停着就好，周围都是空地，快进来吧！” 　　“等等，就来。”露易丝说，在宽阔的草坪上停稳，并打着方向盘调整起方向，尽量让车子和草坪的边缘对齐。 　　在她紧盯着草坪的时候，卡尔晃晃悠悠地踱到了露易丝的身侧。 　　“我听说你前一阵和妮妮在阿富汗发生的事情了，”他说，“真高兴看到你安然无恙。” 　　露易丝打开车门走了下来，听卡尔这么说，她开玩笑道：“别这么说，卡尔，托尼是个魅力无限的花花公子，但那可不意味着我会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下。” 　　“你说得对，露儿姐姐，就算要发生什么，也应该是他为你而倾倒。”卡尔靠在后排车门上，看着正在下车的女记者啧啧感叹，“我还没见过你穿得这么朴素——但是又这么好看。” 　　露易丝今天穿了一身最普通的套裙，就是所有职业女性都会穿的那种样式。 　　她脸上只有薄薄一层粉底，涂了浅色口红，耳垂上有一对非常小的银质耳钉，除此之外别无装饰，明里暗里都透出一种“我化妆只是出于对你的尊敬，我对你没有半点意思”的距离感。 　　但即使敷衍成这样她看起来依然非常美。 　　不卑不亢的气质和无可挑剔的仪态令她鹤立鸡群，她站在任何地方都像是珍珠浮在砂砾表面一样明显。 　　“谢谢你，亲爱的。”露易丝微笑着说，“一般情况下，我不会和我的采访对象调情——” 　　“什么？”卡尔诧异地说，“不！我不是……” 　　“——不过我知道你这么说不是在和我调情。”露易丝慢条斯理地说，狡黠地眨了眨眼，“虽然你看起来真的很像是。别反驳，小男孩，我想你不太能分清楚示好和调情之间的差别。你对所有女人都是这种态度吗？” 　　我只熟悉你和戴安娜两个女人，卡尔想。 　　我对你们的态度是一样的，卡尔又想。 　　“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你对女人都是这样了，卡尔。”露易丝失笑，“我真难想象你和莱克斯是怎么相处的，我是说，就像你们知道的那样，截至今天，我依然是唯一一个曾对莱克斯．卢瑟做过面对面专访的记者，我很熟悉他，比不上你，但我绝对比多数人了解他的性格。” 　　“你是说他的疯狂、自恋、冷漠和控制欲过剩？”卡尔说，“他在我面前不会表现出这些。至少他伪装得很好。” 　　他和露易丝肩并着肩走进了客厅。 　　提前得到了采访消息的拉奥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没出来，这片广阔而空荡的空间只属于卡尔和露易丝两人。 　　“你比我想象得更冷静些，卡尔。” 　　“他是我的男朋友，露儿姐姐，在一起之前我当然需要对他有一定了解。”卡尔说，“嘿，别假装你不知道这回事，露儿，我们从来都没有掩饰过。我可不是那种……单凭着冲动和一腔热血就会和人确定关系的人。我在这方面比较传统，对一段关系非常认真。” 　　“所以我们的采访开始了？从你的恋爱观开始？” 　　“我不在乎你把这些写进你的报道里，不过我觉得你不会这么做。” 　　“你猜对了。” 　　露易丝双腿交叠，从随身的手袋中拿出一个小巧的录音机。 　　“现在我们可以正式开始。”她说，语气随意，而且没有打开录音，“第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你可以不回答，因为这个问题仅仅是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当然问题的答案对于评估你的性格也有一定的帮助，不过总体来说，你不回答也没关系。” 　　“请尽管问。” 　　“好极了。你为什么会选择和莱克斯．卢瑟在一起？” 　　“他聪明，英俊，从任何角度来说都极具魅力。” 　　“而且？” 　　这次卡尔没有马上回答。 　　他略微想了想，说：“‘而且’之后的东西很复杂，露儿。我之前一直都对一段稳定的感情和长久的关系感到非常畏惧，包括婚姻。我不喜欢也不能经常更换站在我身边的人，但与此同时，我也没做好几十年的时间里一直和另一个人在一起的准备。” 　　“时间很漫长，而人们总是会改变。在一起对我来说不是一种激情，自然，激情是必不可少的，但我需要的是一种……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也许可以称之为独占欲。” 　　“我希望他能对一切来自于我的变化安之若素。” 　　我希望他从头到脚，只属于我。 第183章 　　如果你没有得罪过露易丝，和她说话的时候，你会相当惊奇地发现与人交流竟然是一件这么愉快的事情。 　　她的语调平缓而有力，用词总是很风趣，就算偶尔会问到一些较为敏感的问题，她也会尽可能让自己的态度不那么咄咄逼人。 　　她表现得就像是时时刻刻都在为和她谈话的人考虑。 　　至于到底是不是真的，她又到底有没有灵活地运用语言的技巧去设置陷阱，通过对话中被采访者的细微动作和表情探索对方话语背后的真实含义，采访结束以后，她又会不会想尽办法去核实和校准自己从被采访者处得到的信息，那就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事情了。 　　不过卡尔不畏惧露易丝，他迄今为止流落在外界的资料依然相当稀少。 　　和周围那些从小到大按部就班地读书、上学的人不同，他接受的是家庭教育，一方面来说，这种量身订制的教育手段更加有利于汲取知识，然而从另一方面来看，他同时也失去了大量的和人相处的机会。 　　现代社会已经极少有人会坚持这样一种古老的教育手段，采访中，露易丝不可避免地询问到了这一部分。 　　“我不会觉得这是一种缺憾，露易丝。虽然一直以来都缺少和同龄人相处的经验，但是我的老师们都给了我非常谨慎和细致的教育。他们在我的整个人生里都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卡尔的回答非常官方，“我偶尔也会想如果我能像普通人一样就好了，但这种想法的出现，是因为我非常确定我不可能变得和普通人一样。” 　　其实他泄露了相当多的信息在对话之中——卡尔就像他一贯自称的那样诚实，他从来都不说谎。 　　只是很少有人能听懂他的潜台词，和那些他从未说出口的未竟之语。 　　“……我最喜欢的老师？抱歉，他是一个性格有些古怪的人，不乐意我在外谈及他的存在……很难说我最好的朋友到底谁，他们对我来说都很重要。我不做这样的比较，我认为这样对他们很不尊重……我的择偶标准？露易丝，你改行做娱乐版的记者了？” 　　露易丝笑着摇头：“没有，但人们对你的了解太少了，来自你的任何信息都很有价值。” 　　“人们最好不要了解我。”卡尔说，“他们知道有卡尔．艾尔这样一个人就好了，不知道也没关系，我又不重要。” 　　“你无法控制所有人的想法，”露易丝则说，“如果你始终保持沉默，他们依然会传播和你有关的消息，而那时候你会被贴上什么标签就不是你能控制的事情了。” 　　卡尔凝神看了露易丝一会儿，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谢谢你的提醒。”他说，“以及上一个问题的答案，如果你真的想知道——你就符合我的标准，露儿。” 　　“OK，停下。”露易丝的笑容带上了更多的私人情绪，但她马上忍住了，“现在这是在调情了，小男孩，你学得可真快。” 　　“别告诉莱克西。” 　　“小心点儿，我可还开着录音。现在我手上有你的把柄了。” 　　“哇哦，我好怕怕呀。”卡尔嗤嗤地发笑。 　　除此之外他们还说了很多，露易丝不太提及艾尔集团，不过着重询问了D&M公司的建立和发展过程，还有卡尔对这个公司的一些意见。 　　在商业和艺术方面卡尔名声不显，但那完全是因为艾尔集团的总裁这一身份压倒了他身上其他的所有标签。 　　尽管D&M公司自建立起就展示出蓬勃的生命力和创造力，出品的每一部作品都口碑收益极佳，常看电影、不常看电影，常看电视、不常看电视的人都对那个红蓝双色的片头标志十分熟悉，却鲜少能有人在第一时间把卡尔．艾尔和D&M公司联系起来。 　　D&M已经发展成为好莱坞圈子里的庞然大物，它拥有一切站稳脚跟和统治行业所需要的资源，成为真正意义上的霸主只是时间问题。 　　而这无疑都是卡尔的功劳。 　　不然呢？直到现在，D&M公司每一个重要成员都是在业内起码混过十多年的老油条，在遇到卡尔前他们一文不值，老大年纪了都只能在片场中打打酱油。 　　可一遇到卡尔，他们的人生就硬生生拐了一个大弯，从此朝着功成名就的方向绝尘而去，向上攀升的速度快到周围人甚至都来不及惊叹和羡慕，只能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发愣。 　　世上总有怀才不遇的人，或是得罪了小人，或是迟迟碰不到合适的机会。 　　这个圈子因为日新月异的改变速度和特殊的成分，成功所需要的运气因素会超过其他绝大部分行业，但不管怎么说，失败者中怀才不遇的人总归是少数。 　　没道理卡尔捡到的人都是怀才不遇的蒙尘珍珠。 　　再加上某些心怀不轨的人暗地里往D&M公司插了人手，刺探消息的人明明加入了某部大爆电影的制作过程，到头来却根本就说不清楚整个事件到底是怎么回事，只知道上面给他们下达了一个任务，他们照着完成了，然后电影就出来了。 　　种种迹象都表明卡尔是D&M公司当之无愧的领头人和决策者，即使这个决策者很少管事，但他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在事后证明了他的英明。 　　露易丝对此很有兴趣，然而所有的问题同样也都相当克制。 　　采访结束的时候两个人都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路易斯是没想到卡尔说话那么干脆直白，惊喜于今晚自己所得知的消息，而卡尔就纯粹是觉得和露易丝聊天很有意思。 　　她既聪明到能大概理解他的话，又没有聪明到能顺着他隐隐约约透露出来的东西找到某些真相。 　　他几乎什么都能和露易丝说。 　　最有趣的是，她的某些观点对他来说非常新颖，因为他自己无法站在普通人的角度去考虑那些东西。 　　用晚餐的时候他们没有继续说话，大概是因为拉奥的加入，这条长桌给人的庄重感也太过了，平白拉开了用餐者们的距离。 　　露易丝倒没有显得拘谨，只是不那么令人感到亲近了。 　　卡尔觉得露易丝也有和他一样的感受，因为在偶尔抬头和对方对视的时候，他能从露易丝轻微转动的眼神里感觉到对方的厌倦情绪。 　　大英帝国，伦敦。 　　这座阴郁的城市又下起了小雨。 　　玻璃窗被雨滴敲打出有节奏的声音，湿润的凉风吹进了房间，让人不禁有些担心雨水会不会落入窗前的茶水中。 　　莱克斯和福尔摩斯先生相对而坐。 　　这场谈话并不十分愉快，双方都在某些事件上寸步不让。 　　但总体来说气氛依然相当愉快，莱克斯彬彬有礼地微笑着，标准得足以被列入社交礼仪教科书；麦考罗夫特的笑容也不遑多让，即使在面见女王的时候摆出这样的表情也没人能说他有任何失礼之处。 　　还好这个小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茉西和安西娅，后者是麦考罗夫特的得力助手，都在另一个房间中，静静等待老板和上司完成这场会谈。 　　“请原谅我把话说得太直白，卢瑟先生。”麦考罗夫特慢条斯理地说，“我对您依然有某些疑虑，鉴于您在过去一段时间里犯过的某个错误，我暂且还看不出帮助您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 　　他们都知道麦考罗夫特所说的错误是指什么。 　　那场让超人在公众面前暴露了自己的“飞机事件”。 　　莱克斯的手段相当漂亮，然而任何发生过的事情都必然会留下某些痕迹，常人难以捕捉到这些痕迹，不代表所有人都不知道莱克斯在那场事故中所起到的作用。 　　福尔摩斯家族的人都是最好的侦探。 　　或许哥谭市那位初出茅庐的蝙蝠侠也能名列最好的侦探这一行列。 　　有一瞬间，莱克斯因为窗外阴郁的天空和绵绵的小雨而想到了哥谭，那座他从未有过好感的罪恶的城市，还有在那座城市里诞生的蝙蝠侠，布鲁斯．韦恩。 　　目前依然没有任何证据能表明蝙蝠侠和超人之间有什么联系，不过莱克斯知道，事实并非和它所表现出的一模一样。 　　超人和很多超级人类都有联系，目前已经有明确证据的联络对象包括那些变种人、神奇女侠和绿灯侠，鉴于超人偶尔会离开地球一段时间，或许他的联络名单中还包括某些宇宙生物。 　　莱克斯知道他需要更多的资料和更多的证据。 　　而要得到更多的资料和证据，他需要更多的力量。 　　他走神的时间只有片刻，不过麦考罗夫特是何等敏锐的人物？他将莱克斯细微的变化尽收眼中，表面上却不露声色。 　　“您称之为‘错误’，福尔摩斯先生。”莱克斯说，“可那根本不是错误。我相信以您的智慧不会看不出他对人类的危害，我只是尽我的职责。就如同您有责任保护和领导您的国家一样，我也有责任保护我的城市。” 　　“这不是‘我的’国家，我仅仅是组成它的庞大人群中微不足道的一员。” 　　“我对您的自谦没有意见。”莱克斯开始感到轻微的不耐，每次和麦考罗夫特说话他都会有这种感觉，并且由衷地怀念超人直截了当的表达方式，“您对我的提议？” 　　麦考罗夫特浅灰色的瞳孔一动不动，透出一种无机质的冰冷。 　　他的表现毫无热情。 　　但他说：“合作愉快，卢瑟先生。” 第184章 　　莱克斯第二天才知道卡尔接受了露易丝的采访这件事。 　　他刚和麦考罗夫特达成一致，确定了双方的合作意向，就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大都会市。五个小时的时差，再加上在路途中消耗的时间，当他踏进办公室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当天的早上七点。 　　比他平时来办公室的时间稍微晚了些，不过还在计划之内。 　　每天早上必须完成的工作莱克斯已经在飞机上完成了，超人最近的状态似乎有些亢奋，和以往相比较，他出现的时间和次数有显著的增加，而且行动也显得更急躁了。 　　还有他和神奇女侠之间的交际，超人对此没有丝毫遮掩，这很不同寻常。 　　根据他搜集到的资料来看，超人和神奇女侠在许久之前就有过短暂的合作，但或许是因为他们合作的地点是哥谭，这两人都非常低调地掩饰了自己的行踪。 　　尽管这种程度的掩饰在有心人的眼中根本就不存在，但至少能够瞒住那些受到惊吓的普通人。 　　还有超人和变种人之间的交往，无论是曝光自己的存在之前还是之后，超人在援救受迫害的变种人、将变种能力爆发的变种人从普通人聚集的地方带走时都非常警惕，会用普通人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来掩饰自己的身份。 　　甚至他很少会在超级人类聚集的地方带上太久，更不会像这次这样，以这么明确的态度单独和另一个超级人类交谈上这么长的时间。 　　应当有什么事情发生在超人的身上，从而引起了超人的变化。 　　具体情况不明，不过莱克斯已经将超人的反常行为全部记录和归档，在和超人有关的任何事情上他都很有耐心，迟早有一天，他会找出超人变得反常的原因。 　　然后靠着对超人的弱点的了解，他就能击溃超人，并最终杀死他。 　　大都会的天空碧蓝如洗，没有半点阴霾。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而这样的好天气总会让人感到心情舒畅。 　　尤其是在你的办公室是整座城市最高的建筑的最高层，而你的办公室又有三个墙面都是全透明的玻璃，坐在办公桌后，你就能对整个城市和城市之上的天空一览无余的时候。 　　莱克斯曾经对自己能看到的景色不屑一顾。 　　然而当这座城市的天空中出现了那个没人能够忽视的超人，当他那愚蠢的红披风飘扬在大都会人的头顶，而人们很快就对此习以为常，地上总有那么一群人老是仰着头，在天空中搜寻超人的身影之后，莱克斯才意识到他过去拥有的空无一物的天空有多么珍贵。 　　就在刚才，那条红披风又一次划过他的眼球。 　　一定是又刚刚救了点什么。 　　不用去看那些热情的超人粉丝发到社交媒体上各种消息，莱克斯光凭猜的都能知道超人刚才大概做了些什么。 　　阻拦了车祸，帮小孩子捉住从指缝里飞走的气球，再要么就是帮助爬上树就下不来的小猫。 　　——总是这样，伪装出一副热心肠的样子，所有人在他的眼中都需要帮助。 　　——他以为他是谁？救世主？ 　　莱克斯默默站在窗前，冷酷地凝视着这座繁华的城市。 　　这座毫不留情地为一个穿制服又会飞的蠢货背叛他，无视他的付出，枉顾他的热情的城市。 　　他站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坐到办公桌后，打开电脑。 　　桌面上已经积累了不少和卡尔有关的消息……和卡尔有关的消息？为什么是和卡尔有关的消息？卡尔身上能发生什么事情？ 　　为什么他没能第一时间得知？ 　　怀着这样的疑问，莱克斯打开了《星球日报》的相关报道。 　　首页头版赫然是卡尔．艾尔的个人专访，采访者和报道的撰稿人是同一个人。 　　露易丝．莱恩，世界上最优秀的记者之一，曾采访过上一任总统、国防部部长这样的政治人物，也曾采访过莱克斯．卢瑟、托尼．斯塔克这样的科学家和商业巨头，在她辉煌的访谈名单上再增添一个卡尔．艾尔似乎没有丝毫不妥。 　　确实没什么不妥。 　　她和卡尔单独在艾尔大宅中相处了好几个小时，还共进了晚餐，在采访那些身份特殊或是地位太高的人物时这是非常普通的事情。 　　露易丝采访莱克斯时，莱克斯就邀请她去了自己的家，他们同样共进了晚餐，没人会觉得有什么不对。 　　没有丝毫、任何一丁点不正常的地方。 　　然而莱克斯觉得很不痛快。 　　这时候的卡尔倒还没想到莱克斯的心情，尽管他非常清楚莱克斯看到采访肯定会非常不爽。 　　至于别的，像是莱克斯会黑进露易丝的云端去听现场录音吗？听到某些内容的时候会有什么感受？ 　　他统统都没有想过。 　　今天早上他照旧做着超人的工作。 　　首先阻拦了一起发生在隔壁市的车祸，车后座上那对可爱的双胞胎被吓哭了，他撕开变形的车门把她们抱出来，两个五六岁大的女孩儿一边抽泣一边揽住他的脖子。 　　从她们的年纪看她们应该用了相当大的力气，但卡尔只觉得她们的手臂柔软得像一团甜蜜的奶油。 　　小女孩真可爱呀。 　　小男孩也可爱，但是小男孩的可爱是和小女孩完全不一样的可爱，小男孩又吵又闹，小女孩儿泪汪汪、哭唧唧的，就要好欺负得多，如果要卡尔来说，他比起一个男孩更想要一个女孩。 　　不过康纳还是很可爱的。 　　他对康纳没什么意见，并且非常期待他加入自己的家庭。 　　就是不知道莱克斯会不会给他（生）康纳了。 　　除了阻止车祸，卡尔还帮一个小男孩捉住了从他手中飞走的气球，那是个很大的米奇，飞走的时候它的主人明显都没有反应过来，仰着头呆呆地盯着气球直看。 　　卡尔都怀疑如果自己没有把气球还给他，他会就这么傻乎乎地盯上一整天。 　　最后一个工作是帮助爬上树就下不来的小猫。这是一只新出生没多久的幼猫，被一只哈士奇追得慌不择路地冲上了树，数年之前卡尔同样帮助过他的母亲——是的没错，卡尔记得他救过的每一只猫。 　　他抚摸着小猫凌乱的茸毛，将小猫送到了他的母亲身旁。 　　完成这些工作的时候他从莱克斯集团飞过了好几次，每一次都能看见满面阴郁的莱克斯站在巨大的玻璃面前凝视着远处。 　　卡尔知道莱克斯一定看见了超人，而且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就知道超人具体做了些什么。 　　甚至不需要看那些实时资料，因为莱克斯对超人的工作的熟悉程度几乎能和超人自己等同。他的目光紧随着超人，他注视了超人太久，他知道超人那些琐碎的、无聊的、由无数场平常的灾难组成的日常。 　　莱克斯从来都不承认，然而他和超人都知道，他们之间确实存在着某种默契，这种默契维持着他们之间微妙的平衡。 　　而莱克斯去大英帝国的事情也给卡尔敲响了警钟，他对莱克斯在谋划的事情一清二楚。 　　但短时间之内，他没有时间去担忧这个了。 　　这个月发生了一件大事。 　　佩姬．卡特，明面上的二战英雄，女性军官的领头人物，暗地里有着无数不可公开的功勋的战士，已经昏迷不醒五天有余。 　　这个被医生下过无数次病危通知书，然而每一次都在众人陷入绝望之际顽强地张开眼睛的斗士，似乎终于要迎来无可挽回的长眠。 　　托尼．斯塔克是第一个得知消息的人。 　　当贾维斯用他沉稳冷静的英国口音念出这条信息的时候，他还以为这是个恶劣的玩笑。 　　用这种事情开玩笑已经不是单纯可以用恶劣来形容的行为了，托尼自己心里其实也清楚这不可能是一个玩笑，只是这条消息里隐含的信息实在是超乎了他的想象，以至于刚听到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 　　“这不可能。”他说，但语调中有多少肯定的成分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卡特女士她不可能……” 　　他说不下去了。 　　佩姬时日不多其实已经是所有知情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只是大家都避开了这个话题。 　　死亡是必然发生的事情，人人都知道。 　　但也没几个人会去思索和讨论它，好像这件事只要想一想都会让人因为未知的混乱和恐惧起一身鸡皮疙瘩。 　　或许是因为佩姬从年轻时起就一次又一次从死亡的边缘返回人间，或许是因为她即使强撑病体去参加斯塔克夫妻的葬礼也要保持仪容礼节，或许是因为她即使在忍受剧痛的时候也表现得足够镇定和优雅，或许是因为…… 　　或许因为她是那种绝对和“失败”无关的人。 　　而死亡仿佛也是一种失败。 　　托尼的脑子里乱成一团，他焦躁地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紧锁着眉头，但慌乱到底只持续了一会儿，没过几分钟他就下定了决心。 　　“贾维斯，我要去探望卡特女士，把行程表上的安排全都取消，不能取消的就往后推。”他说着，疾步走向车库，“对了，再给卡尔——” 　　“您有来自卡尔的通话请求，是否接通，先生？” 第185章 　　严格意义上来说，卡尔才是第一个知道佩姬的情况的人。 　　自从上次在霍华德和玛利亚的假葬礼上见到过她，还针对D&M公司现在已经拍摄完毕，正在进行各种后期准备和收尾工作的两部电影，《美国队长》、《特工卡特》进行了一番探讨后，卡尔就对她的情况上了心。 　　佩姬．卡特的身体状态每况愈下，这是肉眼可见的事情。 　　年轻时奋斗在第一线所留下的暗伤随着她的年龄不断增长而由暗转明，令她从刚步入中年起，就不得不忍受旧伤带来的疼痛和各种并发症，而除此之外，她还需要抵抗那些由于肉体的衰老和虚弱，缓慢侵蚀着她的精神世界的愧疚和自责。 　　卡尔轻而易举地在初见的时候就看出了佩姬命不久矣。 　　她像拼尽全力燃烧到尽头的那一小节蜡烛，火光摇摇欲坠。 　　即使是卡尔也对佩姬的情况束手无策，因为真正令她变成这副模样的是时间。 　　她老了。 　　卡尔只能怀着敬佩和敬仰的心情，在没有人知道的时候默默地关注着佩姬，聆听着她孱弱的心跳和在机器的帮助下才能正常进行的呼吸。 　　然后等待她离去。 　　而现在就是时候了，她的器官已经衰竭到现代医学无法拯救的地步，那种只有卡尔所能见到的，每一个活物身体内部都会散发出来的特殊光彩开始泛白。 　　死神的镰刀悬在她的头顶，有时候卡尔会错觉自己能看到浮现在佩姬病床周围的某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影子。 　　他知道这只是一种预感和他的心理作用。 　　在托尼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他第一时间给托尼打去了电话。 　　一接通电话他就劈头盖脸地朝着托尼砸了一堆话：“托尼你肯定已经收到卡特女士的消息了对吧？听我说，我的飞机马上就降落在你的办公室外面，你现在马上去把美队的治疗舱抬出来。我知道你的心情很差，别慌，等我到了我们一起想办法。” 　　托尼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卡尔就挂断了，只留下一阵忙音。 　　“通话已经结束了，先生，需要我为您回拨吗？”贾维斯尽职尽责地询问。 　　“不用了。”托尼说。 　　他对卡尔的急躁无语了片刻，但在这时候，能得知有另一个人和他一样慌张和悲伤无疑是一件鼓励人心的事情，托尼打起了精神，决定按卡尔说的做。 　　本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念头，美国队长的治疗舱早就被托尼扔到了车库的深处。 　　治疗舱这种东西只要有足够的能源，扔在哪儿都是一样的，所以托尼对自己的作为没有丝毫内疚。他大摇大摆地下了楼，指挥着可活动的机械手臂将队长的治疗舱拖了出来。 　　全密封不透明的治疗舱内部，队长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谁也说不清楚。 　　不过从显示屏上的数据看，队长的状态非常好。 　　他在二战中留下的那些伤害都已经痊愈了，只是意识迟迟没能清醒过来，似乎因为沉眠了太久而感官迟钝，又或者他的躯体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状态，不愿改变。 　　托尼才不管到底是怎么回事。 　　治疗舱被他搬到了楼上，他召集了一群机械手臂，并命令贾维斯驾驶着他刚制造好的新式钢铁战衣在一旁严阵以待，确定就算美国队长清醒过来也不可能从这样的层层包围中挣脱后，他毫不留情地给治疗舱断了电，然后将它打开。 　　一阵仿佛泡沫被挤压破碎的声响后，治疗舱的舱门缓缓向两边滑开，一股苍白的浓雾缓慢地从舱门打开的地方溢了出来。 　　它们向下沉没，并讯速在空气之中溶解，逐渐暴露出正躺在治疗舱中的身影。 　　托尼屏住了呼吸。 　　静静躺在治疗舱中的是一个年轻男人，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考虑到他被冰封起来时的年龄，他看着这么年轻也不是怪事——作为战争英雄来说他的面孔过于英俊了，在棱角分明的同时，他的五官又异常秀美和精致，长而卷曲的眼睫轻轻合着，将生机笼罩在静谧之中。 　　他肌肉均匀、结实的身体倒是没有出乎托尼的预料，实际上，连那张脸也没有让托尼感到吃惊。 　　暂且不说队长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以文艺兵的身份在全国范围里进行巡演，为鼓励群众购买国债，增强人民对战争胜利的信心，各种录像都记载了他的音容，队长本身就是霍华德的朋友，霍华德留下的资料中也有不少和队长相关的影像资料。 　　但看见一个活跃在几十年前的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时，那种心情和看着影像资料的心情是截然不同的。 　　托尼愣在原地出神，就在这时候，贾维斯的声音响了起来：“卡尔已经到了，先生，是否需要我将马克三号隐蔽起来？” 　　“……不用了。”托尼说，他转身，就这么把队长撂在后面，朝着卡尔会出现的方向走了过去。 　　卡尔从直升机上跳下来，理了一下被大风吹乱的领口。 　　他到的速度不算快，纽约的空气有些潮湿，令他感到不很舒服，不过也还在忍受的范围之内。托尼不断接近的脚步声听起来难掩匆忙，卡尔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又觉得露出这个表情不太对劲，收敛了脸上的表情。 　　“妮妮。”他说，朝托尼走过去，又越过托尼，走向了房间更里面。 　　“嘿！嘿！”托尼抱怨着跟上了他，“卡尔，我发现你最近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差了，你真该反省一下自己。我是说真的，别无视我。” 　　“噢。”卡尔应了一声，“这些事我们之后再谈，队长呢？” 　　问完这个问题，他就看见了被包围在机械手臂和钢铁战甲之中，已经被托尼开启的治疗舱。 　　卡尔的视线在钢铁战甲上转了一圈，挑了挑眉毛，正盯着他的表情变化的托尼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正等着卡尔这个多事精喋喋不休的询问，就看见卡尔若无其事地将注意力放到了队长身上。 　　“队长为什么没有醒？”他简洁地问，“知道具体是哪里出了问题吗？” 　　憋着一口气正打算爆出身份的托尼：“……” 　　“不知道。”他没好气地说。 　　卡尔轻轻瞥了他一样，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告诉托尼：“他身体很正常，大概是精神方面的问题。长时间的冰冻可能让他的大脑习惯了目前的状态，所以他长时间无法清醒过来，这时候我们要么等待他自我调整，要么就只能借助外界的刺激让他做出反应。” 　　“要怎么刺激？”托尼说，“轻微的电击可以吗？” 　　“我们现在没多少时间可以一个一个来做实验了，妮妮。”卡尔叹了口气，头痛地摇了摇头，“你去把冬兵叫出来吧。” 　　托尼高高地挑起眉头：“你又知道冬兵也在我这了？老头子怎么什么都跟你说？你真的不是老头子在外面的私生子吗？或者其实你才是斯塔克家亲生的儿子，我是从外面收养的？” 　　说是这么说，在卡尔向他投去催促的眼神后，托尼还是朝天翻了个白眼，而后有些不情不愿地扭头走了。 　　他给冬兵的待遇相当不错，除了某些需要权限才能出入的地方以外，冬兵的活动并不受限制。 　　——毕竟冬兵的所有武器都被没收，连机械手臂都被他拆下来研究了。 　　失去最强的武器和手段之后，冬兵的战斗力被大大削弱，而托尼的办公室中安装了不少用来保障安全的杀伤性武器，拥有监控权限的贾维斯也二十四小时兢兢业业地看守着，冬兵闹不出什么事情。 　　事实上，从麻醉剂的效果中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失去了手臂、成为俘虏的冬兵表现得非常沉默和温顺。 　　托尼给他安排了一个房间，他就老老实实地住了进去，每天就这么坐在屋里发呆出神，除了吃东西的时候会出来外，他几乎没有主动踏出房间半步。 　　他的精神状态摆明了不正常，托尼出于特殊原因对美国队长相当了解，所以一摘下冬日战士的面罩，看到冬兵的脸，托尼就把整件事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并或多或少地对这个曾经是英雄，而今却被改造成活体武器的男人产生了同情。 　　这也是冬兵得到了优待的最主要的原因。 　　“贾维斯。”托尼一边往冬兵的房间走一边问，“卡尔现在在做什么？” 　　“抱歉，先生，卡尔关闭了摄像头，屏蔽了我的信号，我对目前发生的事情失去了掌控。”贾维斯回答，“只能确定卡尔还留在这里。” 　　托尼就知道卡尔特意把他支开有问题，要冬兵过去只要让贾维斯通知一声对方就够了，哪里需要他亲自过来。 　　不过他没吭声，而是若无其事地走到了冬兵的房间外，若无其事地领着冬兵去了放着队长治疗舱的实验室，如无其事地看着拧着眉头，在治疗舱中小幅度激烈挣扎的队长。 　　不，不行，最后一点不能继续若无其事了。 　　“卡尔！”托尼叫道，“怎么回事？” 　　“他快要醒了而已。”卡尔避重就轻地回答说，“来吧，让冬兵跟他说几句刺激的。” 第186章 　　“什么叫‘让冬兵说几句刺激的’？”托尼简直要气笑了，“你以为队长是什么，成人版睡美人？一个吻叫不醒他，得来点儿更刺激的东西？” 　　卡尔的眼神微妙地漂移了一下：“我没想过我的上一句话还能这么解释。是我的失误。” 　　“废话少说。”托尼有些紧张地看着还在治疗舱中努力挣扎，还时不时吐出几句古怪呓语的队长，“你告诉我你到底干了什么，队长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好。你确定这样能让他醒过来？要是失败了会有什么损伤？” 　　“我不确定，但我总能找到让他醒过来的办法。”卡尔回答，“失败了也不会有什么损失，顶多做点噩梦。” 　　说着，卡尔看向了冬兵。 　　从头到尾都安静地站在一边的冬兵感觉到卡尔的视线，默默地朝卡尔看了回来。 　　他有一双纯洁无辜到让人觉得不忍的眼睛。 　　这是卡尔对冬兵的第一印象。 　　第二印象就是英俊。 　　但和美国队长阳光而甜美的英俊不同，冬兵的英俊里有股阴郁而稍带邪性的感觉，阴郁的部分在冬兵过去的照片上从未出现过，或许也正是这些阴郁，令冬兵面孔中的邪气变得更为明显。 　　这种邪性不是邪恶的邪，而是……而是和布鲁斯有些像的那种，花花公子般放浪的、轻浮的邪性。 　　“去叫醒他，冬兵。”卡尔低声说，“去吧，拜托，叫他‘史蒂文’，叫他‘快醒’。” 　　冬兵和卡尔对视了几秒，托尼抱着手臂在一边看好戏。 　　冬兵可不是什么会听话的人物，这一点上他很有经验，被他带回来之后冬兵确实一直都十分安静和温顺，但不管他说什么，冬兵都不会给出回应，就像被他带回来的只是一具无意识的驱壳。 　　然而紧接着发生的事情令他大跌眼镜：几秒钟的对视后，冬兵一声不吭地乖乖地走向了忍受着不知名的折磨的美国队长。 　　“什——么？”托尼提高了音调，“什么？这算是什么？我错了，小王子，你不是老头的私生子，你是上帝的私生子。你是一个作弊器。” 　　“冷静，妮妮。”卡尔看着冬兵弯下腰在美国队长的耳边说话，“这不是你的问题，亲爱的妮妮，放宽心。这只不过是——你知道的，人们很难拒绝我的请求。” 　　“人们很难拒绝我的要求，这句话应该是我的台词才对。”托尼悻悻地说。 　　史蒂文茫然地停留在一片空地里。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不熟悉周围的一切，也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他出现在这个地方。对于昏睡前发生过的事情他隐约有些记忆，然而那些记忆都只是零碎的片段，还不足以让他拼凑出全部事件。 　　很多事物都在产生变化，而那些变化是他从未有过经验的。 　　矮小的楼房被高大的建筑取代，陈旧的街区被翻新，有些东西永久地消失在他的身后，而更多新事物则不断诞生；他看到经济的起伏，看到世界局势的翻覆，看到有些人永久地死去了，其中甚至包括他自己。 　　然后他的名字出现在教科书上，出现在大街小巷，他有了博物馆，有了纪念碑，有了等身塑像。 　　人们谈论着他，称他为“美国队长”，对他的人生经历如数家珍、津津乐道。 　　他还看见了他的朋友们，他看见了巴基，看见了霍华德和他的妻子，看见了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女人，他的长官和同僚，佩姬……她还是那么美，即使已经老去，她闪烁着冷静和锐利的眼睛依然光彩明亮。 　　史蒂文终于明白他看见的都是些什么了。 　　是时光，是一去而不复返的，让他的老朋友们衰老和离世，却唯独丢下了他的时光。 　　他感到悲哀和痛苦，他感到不可置信。他是战争英雄，留过血、受过伤，曾经无数次带着士兵们从敌人的包抄中突围，曾经无数次立下赫赫功劳，面对最艰难的困境，他也有勇气迎难而上。 　　然而几十年的时光轮转和世界的剧变依然让史蒂文感到难以承受。 　　他大口呼吸，用力挣动，如一条在水面上缺氧的鱼，可越是用力，他就越能感受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远离这场由时光组成的梦境。 　　梦境之外是什么？ 　　不管是什么，史蒂文确定那是他难以承受的东西。 　　他咬着牙苦苦挣扎，试图重新回到最初那段周围空无一物，他对所有事一无所知的时间，或者至少让他能够假装回去。他不缺少勇气和力量，他敢于面对现实，可几十年的时光差距？ 　　……让他再睡一会儿吧。 　　史蒂文并没有逃避的意思，只是在他的记忆中，数分钟前，那些亲密的友人尚且在和他并肩战斗，而他自己才刚刚受过重伤。 　　他只是太疲惫了，如果没有人需要他保护，如果见不到他的朋友们，他希望自己能再休息一会儿。 　　“……史蒂文……醒醒，起床了……”有一个熟悉的嗓音在他的耳边呼唤，“该醒了，史蒂文。快起床了！” 　　治疗舱中，史蒂文睁开了眼睛。 　　他脱口而出：“巴基！” 　　托尼抱着胸问卡尔：“你怎么知道这一招有用？” 　　“人的大脑构造很复杂，即使在完全没有生物活动的情况下，潜意识，即精神体，依然会处于高度活跃的状态，这时候这个人能够得到的信息甚至有可能比他还‘活着’的时候更多。”卡尔解释道，“但只有极少数具有特殊能力的人能在清醒之后依然记得自己当时得到的消息、学会的知识。” 　　这些人通常都是极为优秀的魔法师。 　　史蒂文当然不是魔法师，不过只要为他稍微注入一点魔法力量，就能够让他保存下不少他在昏迷中获知的东西。 　　“哈？”托尼一头雾水，“你说的和我问的问题有什么联系？” 　　“要是我被冰冻了几十年，当然也会希望一醒过来就能看见我的朋友。”卡尔换了一种解释。 　　这种解释显然对托尼来说更容易接受些，他撇了撇嘴，把注意力重新放到队长和冬兵身上。 　　史蒂文惊喜地注视着他最好的朋友，而冬兵面无表情地看了史蒂文几秒，才意识到刚才对方是在叫他。 　　他冷漠地说：“谁他妈是巴基。” 　　托尼扭头去看卡尔，卡尔咳嗽一声，别过了头。 　　“巴基！是我啊，我是史蒂文，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和最好的兄弟……” 　　刚清醒过来的美国队长显然不能接受巴基不认识他了这一事实，努力向巴基灌输着他们曾经有过的好交情，而巴基只是默默地站在一边，对队长的任何话语都无动于衷。 　　“好了好了，队长，别说了。”卡尔不开口，托尼只好打断了情绪有些激动的队长，“现在不是叙旧的时间，简单说一句，你可能不太相信，但是现在距离你被冷冻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我知道。”史蒂文说。 　　托尼眨了眨眼睛，“你知道？好吧你知道。那我长话短说，佩姬现在快不行了，我们要带你去见她，运气好的话你们还能见上最后一面。” 　　“……佩姬。”史蒂文的神色凝固了。 　　卡尔的直升机就停在外面，他带着托尼和史蒂文往外走，冬兵站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的背影没动弹，史蒂文很快就发现巴基没有跟过，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疑惑地看向托尼和卡尔。 　　托尼也看卡尔。 　　卡尔说：“换一身衣服跟我们一起走，冬兵。” 　　望着转身去找衣服的冬兵，托尼觉得匪夷所思极了：“他为什么就肯听你的？你肯定做了什么，卡尔，老实交代。” 　　“在你找到他之前，我和他有过短暂的交流。”卡尔一本正经地说，“让他深刻意识到他的行为有哪些错误。” 　　简单来说，就是从莱克斯那里飞走之后，他就找到了刺杀失败试图逃跑的冬兵。 　　然后把他打了一顿。 　　并且教育他要好好听卡尔．艾尔的话。 　　佩姬接受治疗的医院就在这附近，他们把飞机留在医院专设的停机场上，马不停蹄地赶向佩姬的病房，因为带着情况特殊的史蒂文和冬兵，他们走的是特殊通道，不过保险起见，卡尔还是给史蒂文和冬兵做了一些伪装。 　　站在病房外，从透明的玻璃往里望的时候，史蒂文终于露出了沉痛的表情。 　　佩姬已经瘦得只有一把骨头了。 　　她的面颊苍白凹陷，毫无生气，身体只将被子顶起一个轻微的起伏，稍微粗心一点扫过去，说那张床上根本没有人都会有人相信。 　　这和史蒂文记忆中的佩姬不是同一个人，但躺在病床上的人无疑就是佩姬。 　　时间已经将他们分隔成在两个世界。 　　“……巴基。”他颤抖着嗓门寻求朋友的陪伴，可当他回头，却发现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托尼、卡尔和冬兵在另一个房间里。 　　憋了一路的托尼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你怎么知道让冬兵去叫他能把他叫醒？我知道冬兵是他最好的朋友，但是这不合常理，你让我放佩姬的录音我都觉得更合理些。” 　　“没什么不合常理的。”卡尔凝视着墙面，像是能透过这层墙壁看到里面发生的事情，“几十年前冬兵是史蒂文最好的朋友和兄弟，几十年后的今天，冬兵不只如此。” 　　“从今天开始，冬兵就是对他来说唯一特殊的那个人。” 第187章 　　卡尔一直都对这样的感情非常感兴趣——从他选择的那些电视剧和电影的剧本就可见一斑了。 　　在绝大多数世界里，男性超级英雄和超级反派占据着绝对的主流，只有极少数的女性超级英雄和超级反派能够在华丽的英雄名单里位列一席，而在其中，位置名列前茅的女性超英和超反屈指可数。 　　实际上，这是非常不正常的现象。 　　普通人中，女性受到各种生理的限制而难以在许多行业同男性一争高下，只能在极少数领域占据较高的地位，可是拥有超级力量的超级人类其实是没有这项限制的。 　　有人听说过哪位女性超级英雄或者反派因为生理期疼痛无法战斗的吗？ 　　或者因为女性生来就更加纤细和敏感的性格在某些关键时刻忽然掉链子？ 　　从来没有。 　　卡尔也可以非常负责任地说，女性超级英雄完全没有普通女性在力量和体质方面的劣势。 　　在超级人类的行列之中，女性和男性的力量是基本持平的。 　　甚至在某些程度上女性还要更胜一筹。 　　因为女性天生就有更为强大的抗压能力和耐痛能力，她们的情绪丰富而多变，她们习惯了不停地调整自己的情绪，也正因此，她们更能够抵抗那些战斗中无可避免的，黑暗对于她们的精神和意志的侵袭。 　　卡尔羡慕神奇女侠的良好心态好多年了，他从来不否认这个。 　　这种男性和女性之间近乎于平衡的力量在变种人中体现得最明显，作为全世界人数最多、综合力量最强大的势力团体，卡尔在救助他们的过程里，也难免好奇地观察过他们，并且很快就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在变种能力的调整和加成之下，性别所造成的差距和优劣势几近荡然无存。 　　然而这个世界上的女性超英地位依然在某种大众默认的规则里天然地低于男性超英，这是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卡尔仔细研究过，觉得要改变人们的思想实在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不过D&M公司就是为了他对于人们观念改造（卡尔不太乐意这么形容，但实际上就是这么回事）而诞生的。 　　他心中已经有了不少去改变这种情况的预案，到时候免不了和戴安娜好好商量一下。 　　不过就是在这种男性占据多数的情势中，才能诞生这样一种……难以形容，大抵只能称之为“bromance（兄弟罗曼史）”的感情。 　　在两个男人之间诞生的炽烈感情，真挚、纯洁、勇敢，不涉及性关系，彼此都是对方心里唯一特殊的人。 　　但有时候作为旁观者的人实在是难免会产生一种“这俩人除了爱什么都做过了，不如干脆在一起得了”的心情。 　　——不过卡尔也就只是会颇具有感叹性质地产生这种心情而已，当事人具体怎么选择，他其实根本就不在乎。 　　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有比爱情更伟大的感情存在，相对来说，爱情甚至是更狭隘的，因为爱情里不可避免地带着一种特殊的自私和独占欲。 　　其实很多时候，作为彼此之间那个“唯一特殊的人”，只要稍微有一点力量的推动，就能很简单地转化为一对情侣，比如他和莱克斯。 　　但是那种力量实在是太微妙了。 　　爱情里有一个奇异的触发点，需要一些神奇的瞬间、惊艳的片刻，最细水长流的感情也不能缺少那转瞬即逝的触发点，有和没有是天壤之别。 　　史蒂夫还在佩姬的病房外失魂落魄，为了佩姬和巴基两个人。 　　这两人一个即将与他生死相隔，一个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卡尔微微叹了口气。 　　他没有太多地把注意力放在墙的另一边，凝视了一会儿雪白的墙壁后，他对托尼说：“我有事出去一下。” 　　“嗯好。”托尼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卡尔离开了，几乎是他关上门的那一秒，和他所离去的那扇门相对的方向，另一扇门被推开了。 　　布鲁斯．韦恩走了进来。 　　他一如既往地穿着黑色西装，但和出现在那些派对和公开场合时总是显得非常散乱和随意的状态不同，这次他的着装显然经过了严谨的挑选，贴身却不算张扬，整体风格稳重、镇定。 　　西装的每一个边角都被熨烫齐整，阿尔弗雷德的好手艺终于有了被人欣赏的机会，要知道为了保持自己的花花公子形象，布鲁斯从来不会正经地穿好他的衣服。 　　他的领口时常是敞开着的，但这次它们被仔细地扣好了，严密地包裹住了他的锁骨和喉口下方。 　　从表情看他显得非常凝重和哀痛，可惜世上就是有那么些人，天生就具有……要卡尔来形容，那是种近乎于兽性的性吸引力。 　　这具肉体生长得如此丰裕饱满，几乎一打眼，就能让人联想到浪荡、多汁、筋道和所有与之类似的形容词。 　　即使他做出凝重和哀痛的神色，紧紧地抿着他的嘴唇，也只是令人更有舔舐它、啃咬它、咀嚼它的欲望。 　　作为所有超级英雄里被强吻、被（试图）强暴、被各种不同程度地进行性骚扰的次数最多的超级英雄……是的这个排名是男女合并的……在卡尔心目里，布鲁斯完全就是一个人形自走春药。 　　而且这枚春药还非常擅长利用自己的魅力。 　　为了获取情报，为了逃出困境，为了各种各样的原因，无论是布鲁西宝贝还是蝙蝠侠，都毫不介意和人调情、接吻或是做更深入的接触。 　　深知布鲁斯秉性的卡尔确定，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可能性是，布鲁西宝贝会为了寻求他的原谅，而滥用魅力，做出一些近乎于调情的举动。 　　平心而论他其实并不排斥…… 　　克拉克不太受得了这一套，超人的制服之下，他始终是那个羞怯温柔的小镇男孩，但卡尔在这方面的接受度比克拉克高得不是一星半点，接受度不高他能和他的宿敌在一起吗？而且卡尔其实还有些期待布鲁西宝贝似真似假的表演。 　　但考虑到他是有男朋友的人以及莱克斯可能会产生的感受，卡尔觉得他还是避开布鲁斯比较好。 　　他敢和露易丝调情是因为他知道莱克斯曾经对露易丝产生过好感，在很多平行世界里，露易丝都是莱克斯的前女友，莱克斯对露易丝总有额外的宽容。 　　因此他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走了，不过没走远，而是在医院外的空地上停了下来。 　　布鲁斯这段时间可不太好过。 　　记者们是很恼人，但他也经历过不少次被围堵着提问的事件了，应付他们对他来说是驾轻就熟的事情；尽管全世界都对他和卡尔之间爆发了什么争执议论纷纷、极感兴趣，但这些议论其实根本就影响不到他。 　　没有真正的富人能够被这种程度的小小舆论所影响，别说危机了，这点小争议连挠痒痒的程度都算不上，冲击力甚至不如一些捕风捉影而来的桃色新闻。 　　朋友之间吵架了，这难道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如果有人能够拍到他们之间争吵的距离过程和对话，再发挥想象力胡扯一通“卡尔．艾尔与布鲁斯．韦恩爆发激烈争吵”、“兄弟公司或将宣布绝交”的新闻，还能引起一些揣测。 　　然而卡尔发布了那么一条语气和小孩子吵架之后气急败坏地发脾气相差无几的消息，再结合一下卡尔在众人心中的固有形象。 　　这件事就只能演变成现在这样轰轰烈烈的娱乐新闻了。 　　不过即使如此布鲁斯是也吃了不少苦头，卢修斯、戈登局长和阿弗都对他和卡尔之间的矛盾表现出了高度关注，前两者虽然让布鲁斯头痛但也还好应付，后者若有若无的小针对和意有所指的话，以及他自己心中产生的愧疚感，才是让布鲁斯难以承受的东西。 　　还有迪克，尽管迪克口里不说，但他对卡尔．艾尔非常好奇。 　　前段时间里布鲁斯一直都忙于对迪克进行训练和从迪克身上汲取新知识，与此同时，还要勘察那些勒索不成后割断了绳索，让迪克的父母死于“意外”的黑帮成员的消息。 　　因为年轻的某些黑暗经历，布鲁斯确定他绝不会在维护哥谭的时候杀人。 　　“不杀”是他的原则，是一条绝对不可跨越的底线，是出于他对内心深处的自我的恐惧，而他显然不可能有精力去惩罚和监控每一个被他捉住的罪犯，自然而然的，他选择了将抓住罪犯之后的工作交给官方人员。 　　戈登局长是他看中的人选。 　　哥谭市的警署局长，几乎是这个城市硕果仅存的，公正、无私、正直的警官。 　　布鲁斯带着迪克搜集黑帮头领们违法犯罪的证据并将它们交给戈登局长，在短暂的接触之后，这位勇敢的局长选择了成为蝙蝠侠的官方“内应”，帮助蝙蝠侠进行扫尾工作。 　　除此之外，布鲁斯正在建立关于超级人类的资料库——这是必不可少的工作，哥谭市中鲜少有超级人类出现，但那不意味着未来也不会有，他必须做好迎接战斗的准备。 　　这是个浩大的工程，理所当然的，布鲁斯忽视了佩姬的情况。 第188章 　　他刚一闲下来，就猝不及防地得知了佩姬．卡特危在旦夕的消息，不得不说，对这位女士的忽视让布鲁斯感到心虚和内疚。 　　尽管他心里十分清楚，就算他关注了佩姬的情况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这种时间所导致的身体的恶化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起码现在的科学水平做不到。 　　即使布鲁斯注视着那些维持佩姬生命的仪器上的每一个参数的微小变化，除了陪伴和等待，眼睁睁地看着佩姬的身体进一步恶化，直到走到生命的尽头外，他做不到任何事情。 　　但人类普遍会有这样的心态，产生一种“如果我早就知道”、“如果我没有忽视这种改变”，那么现在的情况或许会有所不同的妄想。 　　布鲁斯尽全力克制住了自己的愧疚心理。他对佩姬．卡特从来都抱有十分的尊重，他尊重每一个战争英雄，而这位女士还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几乎没怎么考虑，他就决定要去探望佩姬。 　　阿弗对他的这个决定十分赞同，尽管他表达赞同的方式一向隐晦，但布鲁斯还是从中觉察出足够数量的欣慰。 　　忠诚的老管家为他挑选和整理好服饰，警告他“穿得像个绅士一些，但愿您还记得礼仪”，布鲁斯一边胡乱应声一边对着镜子抚平领口，从镜子的角落，他看见正朝着他的方向好奇地张望的迪克。 　　他忽然有了一个主意，并且越想越觉得这个注意非常不错。 　　“迪克，你和我一起去。”布鲁斯说，“你不能进病房，那对你来说不是一个合适的场合，我探望卡特女士的时候你可以在医院外等我，事情结束之后，我或许有时间带你在大都会市逛一逛。” 　　“真的吗？”迪克的眼睛亮起来，他完全无法掩饰自己的雀跃，“我马上就去换衣服！” 　　最后他穿上了一套学生气十足的小马甲，黑色的圆头皮鞋被擦得锃亮。 　　布鲁斯果然没有带他进到医院里面去，他认为这里的气氛不太适合年幼的迪克，选择性地忽视了迪克根本不是那种天真无邪的小男孩，而是亲眼目睹自己的父母摔死在自己面前、又跟着蝙蝠侠在哥谭市的夜晚打击犯罪的罗宾的事实。 　　不过迪克现在还在和新的亲人进行磨合，对于布鲁斯的说一不二和强势的控制欲，他显得不那么具有反抗精神——他毕竟还是个小孩子。 　　而且是很懂事的那种小孩子。 　　服从长辈对他来说不是一件难事。 　　他在医院外的草坪上绕圈，无聊地踢着小腿，埋头踩着砖石与砖石之间的缝隙往前走。这地方足够开阔，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迷路的。 　　“嘿。”然后他听到了一个年轻的声音，这声音甜蜜、轻快而又略带沙哑，“你在这里做什么，小孩儿？你一个人在这里？没有人看着你吗？” 　　“布鲁斯进医院去了，要我在这里等他。”迪克条件反射一般说，“他过一会儿就出来，我能照顾好自己。” 　　他抬起头，自然而然地停下脚步，看见他的正前面盘腿坐在草坪上的男人。 　　他们的距离已经相当近了，事实上再走那么两三步迪克就能踢到这个男人的小腿，但迪克埋首前进的时候太过专注砖石的缝隙而忽略了前方。 　　这家伙就就像凭空出现的一样，迪克对他的到来毫无所觉。 　　这不对，非常不对。 　　迪克的感官非常敏锐，尽管他从不自夸，但在杂技团的表演生涯，那些在半空中依靠几根绳索荡来荡去的经历锻炼出他细致的观察力和极快的思维速度，他熟悉风声、呼吸声和脚步声，然而这个男人坐在那里的时候他竟然毫无所觉。 　　“你好。”他坐在地上，因此得稍微仰着头才能和迪克对视，“你可以叫我卡尔。” 　　迪克马上就知道他是谁了。 　　卡尔．艾尔，布鲁斯公开承认过的“弟弟”，大众所默认的布鲁斯．韦恩最好的朋友。 　　在还没被收养的时候迪克就知道卡尔了，这没什么奇怪的，这个世界上要是有谁不知道卡尔．艾尔才奇怪。 　　但那时候他对卡尔的印象只停留在“一个有钱佬”上，被布鲁斯收养之后，他才出于对布鲁斯的好奇，查过和卡尔有关的资料。 　　除了他隐秘的童年和青少年时期，他刚成年没过多久就父母双亡的经历，他有一个手段强硬、扛起了艾尔集团重任的养兄外，迪克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卡尔那张英俊的面孔。 　　现在这张脸正对着自己，还带着甜蜜的、好奇的笑意。 　　“你、你好。”迪克有那么一瞬间的紧张，不过他很快就反映了过来，镇定地自我介绍道，“我叫迪克．格雷森，我是布鲁斯．韦恩的养子。” 　　“我知道。虽然没见过你，但我有你的照片，我哥哥给我的。”卡尔说，他轻轻眨了一下眼睛。 　　这个动作里显示出一种和他的年龄不相符的活泼，可有那么一张脸和笑容的人，好像做什么都很妥当。 　　迪克的年纪确实还小，但他已经很有自己的想法了。 　　就像他第一次从电视中看到怀抱着婴儿从天而降的超人，就由衷地开始崇拜那个强大的英雄一样，他确定自己喜欢卡尔．艾尔。 　　“你也是来这里探望卡特女士的吗？” 　　迪克挂上一个灿烂的笑脸，自来熟地凑到卡尔的身边坐下了。 　　佩姬的病房外，托尼和布鲁斯各自占据了半个休息室。 　　他们只是在刚看到对方的时候皮笑肉不笑地和对方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各自站到一旁，一声不吭地杵在原地，无声中，和另一个人呈现出分庭抗礼之势。 　　托尼占据的那半个休息室还包括了一只从头到尾都在状态外的冬兵。 　　冬兵所做的粗糙的外表掩饰阻拦不住布鲁斯刁钻的眼神，刚进门的时候布鲁斯就飞快地认出了对方，但没有表现出来自己的吃惊，他就像根本不知道角落中那个沉默而笔挺的男人是已经确立死亡了几十年的二战英雄一样，神态自若地站在原地。 　　能表现得这么镇定，有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在进门前已经经受过“活的美国队长就站在我面前”的精神冲击了。 　　史蒂文意识到了布鲁斯的接近，只是思绪混乱之下，他没心情注意布鲁斯翻江倒海的内心活动，甚至不想多往身边看一眼。 　　他只是注视着佩姬，畅想着他们曾经有过的美好时光，和那些在子弹和血液中诞生的情愫。 　　布鲁斯没有打扰美国队长。 　　在这个已经被政府宣传成为国家英雄的男人背后站了半分钟，尽量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了对方一遍后，他悄悄地退出了探望间，进了等待室里。 　　托尼．斯塔克也在这没有出乎他的预料，根据公开的那些二战资料，佩姬和霍华德是很好的朋友，托尼年幼时也曾受她的照顾，在这位不是长辈胜似长辈的女士临终之际，他一定会前来探视，布鲁斯能肯定对方一定会想办法亲手操办佩姬的葬礼。 　　唯一奇怪的事情是卡尔竟然不在……明明出发前他就确定了卡尔的直升机降落到斯塔克公司楼顶，没道理卡尔不跟着托尼一起过来。 　　一想到卡尔，布鲁斯就觉得头痛。 　　他真的没有太多和正常人相处的经验，尽管卡尔生气之后的反应好像也不是特别正常，相比起同龄人显得很幼稚，可那到底是一个幼稚的正常人的正常反应。 　　而不是像他过去的“朋友”，起了争执后对方十有八九会一怒之下一巴掌就劈砍过来，然后布鲁斯就能顺势和对方你来我往地过上几招，大家各自都毫不留手招招都致对方于死地，但打完这场后两人照样是“朋友”。 　　现在布鲁斯宁愿和卡尔打一架，他可以放水输给卡尔，然后他们就能借此握手言和重归于好。 　　“别想了。”托尼冷不丁说，“卡尔刚出去，就你前脚还没进门的时候。” 　　布鲁斯露出社交笑脸：“我知道了。” 　　“别笑了，韦恩，恶心。”托尼一点也不给布鲁斯面子，语调中充满了幸灾乐祸和不怀好意，“告诉你吧，卡尔这次真的生气了，我们刚见面的那次我都没惹他生气成这样——你完了，韦恩，绝对的。” 　　托尼都这么说了，布鲁斯也收起了笑脸。 　　“不劳您费心，小斯塔克先生。”他咬着牙抑制着一巴掌糊到托尼脸上的冲动，“我和卡尔的事情我们自己处理，相比起我，您还是更担心自己一点吧。” 　　“我可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托尼不知道布鲁斯的花花公子只是明面上的伪装，更不知道自己驾驶着钢铁战衣去阿富汗做的那些事，包括美帝军方对“钢铁侠”所做出的反应都在布鲁斯的监控之下。 　　理所当然的，布鲁斯的警告被他当成了一种嘴上不饶人的行动。 　　草坪上的卡尔还在和迪克说话。 　　“布鲁斯这人特别难相处，你要说他情商低吧，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他明明很懂这些。”卡尔对迪克说，“我觉得他特别好，又特别糟。跟他做朋友很累。” 　　在他们头顶，一架直升机轻盈地掠过，投下鸟儿般的阴影。 第189章 　　卡尔仰起头看着那架直升机飞过，直到它消失降落下来，消失在这座医院稀松的建筑物之后，他才又低下头。 　　“莱克西来了。”他对迪克说。 　　莱克斯．卢瑟，迪克知道，他被誉为新生代中最优秀的企业家，名气差不多能够和年轻时候的霍华德．斯塔克一较高下，考虑到霍华德年轻时候的火爆脾气，他的个人声誉似乎还要更好些。 　　和布鲁斯、托尼这些人一样，他是卡尔的好朋友。 　　但他又和卡尔的其他朋友不太一样，根据迪克在蝙蝠电脑中所见的那些资料来看，他和卡尔之间似乎存在超过友谊的关系。 　　不过没有实际证据来证明这种超友谊的关系确实存在。 　　“我知道他，卡尔。”这几分钟已经让迪克和卡尔互相直呼其名了，“我只是没想到他也会过来，卡特女士和卢瑟先生之间好像没什么交情。” 　　能够和佩姬有交情的差不多都是卡尔这代人的父辈，乃至父辈的父辈，霍华德．斯塔克和佩姬是好朋友，布鲁斯的父亲托马斯．韦恩也因为身份的特殊曾受到佩姬的保护，而莱克斯的父亲，那个一直以来因为莱克斯讳莫如深的态度而不为人所知的人，和佩姬毫无交集。 　　“他不是因为卡特女士过来的，他是因为我在这里所以才过来的。”卡尔耸了耸肩，“等着吧，我打赌他肯定在飞机上就看到我们了。” 　　“哇哦。”迪克忍不住说，“你们的关系可真是亲密。” 　　卡尔看了迪克一会儿，露出一个“我懂你是想说什么”的微笑。 　　“你猜对了。”他轻描淡写地说，“莱克西是我男朋友。” 　　暂且不说这个消息给了现年八岁的初代罗宾、未来夜翼、哥谭市第一美臀拥有者的迪克带来了多大的刺激，停机场中，莱克斯拒绝了医护人员的带领，将驾驶员留在身后，独自一人走向了草坪。 　　他没有带着茉西出来，这种情况很少见。 　　稍微了解一点莱克斯．卢瑟的人都知道，这位年轻的企业家向来和他的女秘书形影不离，而在茉西有着极为出色的外表的情况下，这种形影不离无疑在外界人士眼中染上了一层暧昧的色彩。 　　当然了莱克斯是绝对不可能和茉西有点什么情况的，在莱克斯眼里，茉西就是一条听话的小狗（puppy），而在茉西的眼中，老板就是……老板。 　　他们总在一起纯粹是因为茉西身兼数职，她既是秘书、司机又是保镖，最后一个身份尤其要求茉西时刻跟随莱克斯。 　　今天茉西没有跟来，她有除了保护莱克斯安全之外更重要的任务需要完成。 　　她对于老板的安排稍有微词，不过莱克斯用一句话安抚了她。 　　“放心吧，茉西。”他说，语调意味不明，“你要对卡特女士的重要性有信心，当局不可能不在她的病房外安排士兵。” 　　这就是我担心的事情，茉西想。 　　按照美帝军方和政治内部的混乱程度，要是没有那些布置，说不定医院里还更安全些。 　　“不仅如此，斯塔克们，布鲁斯．韦恩，他们都在医院中探望病危的卡特女士。”莱克斯又说，“重磅人物都在现场……更何况卡尔也在。” 　　“上次我们齐聚一堂是什么时候？时间变化得可真快，我们都和上次聚会的时候有所不同，人人都有了变化，只有卡尔还是老样子……我恐怕在这段时间里，那座医院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茉西。” 　　而现在，莱克斯在医院侧面的草坪上找到了卡尔。 　　他和比他小了好几号的一个男孩坐在一起，肩并着肩，他们的谈笑声若隐若现地顺着风飘过来，迪克看着卡尔的眼神亮晶晶的，卡尔则垂着头，冲小男孩露出带着宠爱意味的笑容。 　　这个笑容里蕴含着某种不属于卡尔．艾尔的东西。 　　莱克斯的脚步轻微地顿了一下，然后坚定地，他朝着他们走近。 　　“嘿，莱克西，我们正说起你呢。”卡尔听到了皮鞋底和草地摩擦的声音，笑着回头看去，“来这里，莱克西——不是，不是我这边，是迪克那边。和我们一起坐下吧，莱克西。” 　　莱克斯穿了一身黑西装，这种衣服适合探望病人，却不太适合坐在草坪上。 　　但他像卡尔和迪克一样盘腿坐下的时候没有丝毫犹豫。 　　“这是谁，蜜糖？别告诉我才几天不见你就多出一个儿子。”他说。 　　这话并非无稽之谈，卡尔是黑发蓝眼睛，迪克也是黑发蓝眼睛，虽然黑色与黑色之间有所差别，蓝眼睛和蓝眼睛也有不同，但两个人的神色都是那么明亮和开朗，于是那种微小的差异就显得极不明显了。 　　“我是迪克．格雷森，卢瑟先生。” 　　没等卡尔说话，迪克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的蓝眼睛闪动了一下，似乎有些羞怯地看着莱克斯。 　　装的，当然，没道理一个能够稳稳地跑起来的时候就学会了空心翻，会走路开始就跟着父母一起登台演出——尽管只是穿得漂漂亮亮的作为一个可爱的摆设出场——的杂技演员会羞涩和怯场。 　　这点小伎俩瞒不住莱克斯，他张嘴刚想说什么，卡尔就笑嘻嘻地抬起手臂揽住他的肩膀往自己这边带。 　　挤在他们中间的迪克也被抱了个满怀。 　　“你和我，还有一个小男孩。”卡尔的嗓音里透出一股极为纯粹的愉快，“莱克西，我们像不像美好的一家三口？” 　　迪克猝不及防地被抱住之后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卡尔，一听这话，立刻把头转了个方向去看莱克斯。 　　在他的头顶，他刚认识的好朋友卡尔和莱克斯对视着。 　　迪克心说喂我还在呢你们就开始秀恩爱了？ 　　但别说……还真有种父母还在的感觉，那对恩爱的夫妻还活着的时候也老这样，无视自己的存在，旁若无人地展示他们的恩爱。 　　而在卡尔的瞳孔深处，莱克斯把他想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这外面的气氛很好，连原本不怎么喜欢莱克斯的迪克都因为某些微妙的原因对莱克斯产生了一点好感，佩姬的病房外，托尼和布鲁斯却依然僵持着。 　　这两人都不喜欢对方——一大原因是他们对外展示的标签太相近了。 　　都是花花公子，都是年轻的亿万富翁，都是慈善家，都父母双亡，都大少爷脾气，都是天才（这方面布鲁斯比不上托尼，但作为韦恩的继承人，他也有一份漂亮到足够让人叹服的学历），而太过相似的人要么就是莫逆之交，要么就是怎么看对方怎么不顺眼。 　　目前看来布鲁斯和托尼是后者。 　　布鲁斯对托尼的恶感还有些波动区间，是一条围绕某条缓慢下降的直线不断波动的曲线图。 　　初见的时候布鲁斯被托尼的口无遮拦狠狠恶心了一把，那也是他最讨厌托尼的时间段。 　　中间因为托尼的父母车祸死亡，他对托尼生起的那一点同情让他对托尼的印象也好了不少，不过后来证明了霍华德夫妻根本没死那点同情就飞到了九霄云外，托尼放浪形骸的作风重新让他开始讨厌这个受尽了宠爱的家伙。 　　最后就是现在。 　　知道托尼在阿富汗事件中经历了什么，知道了他在经历那些事件之后所做出的改变，甚至于知道托尼正在考虑关闭斯塔克公司的武器制造公司——不得不说，布鲁斯对托尼的感官为此回升了不少。 　　但他还是讨厌托尼．斯塔克，这次这种讨厌几乎是没来由的。 　　大概是由于托尼．斯塔克身上那种生来就让人又爱又恨的气质里，他完全只充分感受到了后者的缘故吧。 　　倒是托尼对布鲁斯的感官曲线异常坚定，完全就是一条意思是“讨厌”的直线，既不上升也不下降，从头到尾都保持了高度一致。 　　他们相互之间怼了几句就闭了嘴，因为史蒂文进了房间。 　　美国队长看起来非常疲惫，不是肉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 　　这一幕在场的人都见所未见，任何一张和美国队长有所关联的图片或是视频中，不管队长实际上有多疲惫，身体承受了多重的负荷，不管他的衣着有多破烂和肮脏，他的精神永远那么饱满，气质昂扬，黑白照片里他的眼睛也闪耀着光芒，宽阔、平和，一如蓝天。 　　史蒂文也意识到了他的状态让旁观者不自在了，他抬起头，扫了一眼站在角落中根本不看他的冬兵，将眼神放回布鲁斯和托尼身上。 　　“……抱歉。”他低声说，“让你们看笑话了。” 　　“我们能够理解，队长。”布鲁斯立刻说，“距离你熟悉的时代过去了那么多年，战友不是已经去世就是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碰到这样的情况，任何人都会沮丧和失落的。” 　　“即使是高尚完美的战争英雄美国队长。”托尼就是有本事把这样一句话说得阴阳怪气的，“对了，顺便一说，你现在已经不是‘最高尚完美的英雄’了，被人取代并且全面压制的感想如何？” 　　史蒂文看向他，沉默了片刻。 　　“美国队长是时候退休了。”他说。 第190章 　　在场的人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物，但美国队长的话还是有些出乎他们的预料。 　　没有人知道该怎么接话。 　　他们从童年起就从整个国家上层不遗余力的宣传和灌输中接受了“美国队长是伟大的英雄”的思想，与之相对的还有“美国队长永不放弃”、“美国队长从不令人失望”等等概念，即使他们长大了，“美国队长”这个词汇依然在他们的潜意识中和“光辉”、“伟大”联系在一起。 　　而现在本该死去已久的美国队长就站在他们的面前，说“美国队长该退休了”。 　　离开战场是他的权利，任何人都不能强迫这个已经在二战中失去了一切的人继续他的使命。 　　然而光辉和伟大怎么会退休？ 　　美国队长要怎么才能退休？ 　　托尼和布鲁斯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找到了和自己同样的迷茫和惊愕，一瞬间里，竟和对方惺惺相惜起来。 　　门就是在这个时候被推开的，卡尔和莱克斯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迪克走在他们两人中间。 　　他本来不想违背布鲁斯“待在外面”的命令的，他还从来都没有这么做过，对布鲁斯的感激、对蝙蝠侠的崇敬和他本身幼小的年龄都让他对收养了他的布鲁斯言听计从。 　　可卡尔表现出了和外表截然不同的强势。 　　他甚至根本没有给迪克拒绝的机会，他问都没有问过迪克“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进医院”，一边和莱克斯说话，一边自然而然地就推着迪克的肩膀进了大楼，迪克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等他回过神，已经发现自己站在安静的长廊上，卡尔走在前面，他自己的身后则跟着莱克斯。 　　现在已经站在休息室里了，迪克犹豫着看向布鲁斯，不知道对方会表现出怎样的态度。 　　短短的相处中他已经了解了布鲁斯，或者说蝙蝠侠，究竟有多厌恶他发出的命令没有被彻底执行。 　　然而布鲁斯并没有看他。 　　所有人的视线都放在卡尔的身上，他的背影如此高大，将小小的、纤细的迪克整个挡住了。 　　“呃，”卡尔在古怪的气氛中说，“我是不是回来得不是时候？” 　　“没有这回事，小王子。”托尼第一个开口，“只要是有我的地方，你在任何时候都会受到欢迎。别介意这里有讨人厌的家伙就行了，快进来。” 　　史蒂文和布鲁斯同时回头去看托尼，就连莱克斯都看了过去。 　　“我很抱歉，斯塔克，恐怕你才是这里最讨人厌的人。”布鲁斯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 　　他转头看向卡尔，冲卡尔露出一个带着十足讨好意味的微笑——他卷曲的睫毛轻轻垂下了一点，眼角则轻轻抬起了一些，水晶般的蓝色在他的眼睫下闪烁着，仿佛正透过一层迷雾向猎物投掷自己的魅力。 　　——这个笑容即使对一个女人展示也显得太性感了些。 　　不过卡尔对此相当受用。 　　他接受了布鲁斯慷慨的诱惑，但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是心不在焉地扫了对方一眼，就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史蒂文的面孔上。 　　美国队长已经发现了躲在卡尔身后的迪克，不过没有主动提起，只是冲卡尔微微点头：“你好。” 　　“噢，队长。”卡尔用咏叹调唱道，“我的队长。” 　　他往前走了几步，热情地握住了史蒂文的手。 　　史蒂文相当习惯被这样热情的对待，他镇定地反手握住卡尔，说：“叫我史蒂文好了。” 　　“嘿，嘿！”托尼不满地说，“我呢小王子？你是看见队长就走不动道了吗？你真是见一个爱一个的典范，我们究竟谁才是花花公子？” 　　“当然是你，斯塔克，你们家一脉相承。”布鲁斯凉凉地说。 　　失去了卡尔的遮挡，迪克顿时暴露在众人的眼前。他心中一惊，忍不住又朝布鲁斯看了过去，但布鲁斯好像根本没有关心门口，他正盯着卡尔和史蒂文，无所谓的表情下藏着掩饰得很好的挫败。 　　一只手放到了他的肩膀上。 　　“放松，迪克，卡尔不会让你被责怪的。”莱克斯低声对他说，“布鲁斯不会因为你听了卡尔的话生气，我保证。他还在研究要怎么才能让卡尔消气，无论如何，他至少不会在现在因为卡尔责怪你。” 　　好了，现在所有人的齐聚一堂了。 　　布鲁斯，托尼，卡尔，莱克斯，这四个在各种意义上都能改变整个世界的人全在这里，还有美国队长和冬日战士，两个曾经在二战中立下汗马功劳的英雄。 　　莱克斯站在门口，冷眼旁观着房间中热闹的场景。 　　卡尔和史蒂文说个不停，托尼老忍不住插话，布鲁斯开口很少但听得很认真，而且每当卡尔的视线扫过去，他都会冲着卡尔露出笑脸。 　　这让莱克斯微微挑起了眉，然而他并不觉得十分不满，因为他清楚卡尔还在气头上。 　　布鲁斯．韦恩这点操纵人的小手段或许在哥谭里无所不能，卡尔却不会被这些殷勤打动，莱克斯清楚，只要下定了决心，卡尔能比世上的任何人都要更坚定。 　　他半只脚在门内，半只脚在门外，平静乃至于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房间里的发生的一切。 　　美国队长的格格不入被卡尔用一个简单的小动作和几句话驱散了不少，而托尼和布鲁斯表现得像两个关系不错但又老忍不住吵嘴的朋友，一有机会机会就会迫不及待地插嘴。冬日战士站在角落里，用猫一样难以捉摸的眼神注视着相处融洽的四个人，美国队长时不时朝他投去复杂的目光，而他视若无睹。 　　隔壁响起了推车的轮胎在地板上滑动才会有的声音，护士和医生来查看佩姬的身体状况了。 　　他们是由霍华德和玛利亚假扮的，莱克斯怀疑这个房间中除了美国队长和冬兵外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个秘密，只是没有一个人表现出来。 　　连最不会隐瞒的托尼都显得相当冷静。 　　“……莱克西？”卡尔的呼唤声惊醒了他，“莱克西，你和迪克为什么停在门口？进来吧，你可以站在我身边。” 　　“如果你坚持的话，蜜糖。”莱克斯可有可无地答应了。 　　他迈步走到卡尔的身侧，动作不急不缓，卡尔耐心地等待着，全神贯注地凝视着莱克斯，而他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那么优雅和庄严，有种让人难以打断的力量。 　　莱克斯在众人瞩目中走到卡尔的身边。 　　“你的动作有点慢，莱克西。”卡尔评价道。 　　“我很抱歉？” 　　“不，别道歉。”卡尔说，“你已经走向我了，我别无所求。” 　　布鲁斯说：“迪克？我不是叫你待在门外吗？” 　　“我带他进来的。”卡尔说，“你为什么要他留在外面？让一个小孩子在无人照管的情况下在那么大的地方呆着，我可以凭这个和你打官司把迪克抢过来。” 　　“斯塔克提供顶级的律师团，免费。”托尼立刻说，他看了莱克斯一眼，又拧着眉头有些不太情愿地补充了一句，“我想他们应该不介意和莱克斯集团的律师共事。” 　　“冷静点，先生们，”莱克斯不得不当起了和事佬，“你们是来关心卡特女士的病情的，不是过来吵架的——需要吵架的话，请尽管在我和迪克离开以后再继续。” 　　迪克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机会：“对不起布鲁斯我本来都答应你在外面等你了……” 　　“迪克！”卡尔不快地说，“这不是你的错。” 　　还是布鲁斯退了步：“没关系，迪克。” 　　病房里，霍华德沉默地凝视着佩姬的面孔。 　　他的悲痛和感触，哪怕与史蒂文相较起来也不会简单太多。 　　美国队长固然一睁开眼睛就必须要面对自己一觉睡过了几十年，和他共事过的每一个战友都已经离开人世，尚未过世的佩姬却已经红颜不再而且生命垂危，自己和这个崭新的世界格格不入的难题，他却切身经历了美国队长不在的几十年。 　　是他带着玛利亚和佩姬一起完成美国队长留下的未竟的任务，是他带着玛利亚和佩姬一起重整神盾局，美国队长真实失去的时间其实只有几年，然而对他来说，佩姬和他互相扶持着共度了人生。 　　“别这么看着她，亲爱的。”玛利亚说，“我不喜欢你这么看她。” 　　“佩姬是我最好的朋友。”霍华德语气沉痛，“我们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 　　“你越说越离谱了。”玛利亚又说，“别再讲让我不高兴的话。” 　　“……我爱你，亲爱的，永远别怀疑这一点，你和我会永远在一起，就像月亮挂在天上一样理所当然。”霍华德摇了摇头，“佩姬……她是和你不同的人，亲爱的，我有时候会觉得连史蒂文也配不上她。” 　　“也许你是对的。”这次玛利亚承认了，“但这不是配不配得上的问题，这是合不合适的问题。佩姬和史蒂文都相当固执和强硬，如果他们真的相恋，或许最后会以一种非常惨烈的方式分手……谁知道呢？他们的故事只写完了序章，甚至不能说有一个开始。” 　　霍华德在佩姬的病床前静立。 　　随即他说：“我们该走了。” 第191章 　　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 　　茉西在试验员的带领下走进了电梯。 　　他们正在下行，但这一过程平稳到几乎不会让人产生任何异样的感觉，电梯一角的指示灯闪烁着提示他们现在所在的楼层，茉西站在实验员的侧后方，充满耐心地等待着无聊的路途结束。 　　她依照莱克斯的指示来到了这里，对于即将发生的事情也算是心知肚明。 　　向来她都认为，和某些手握权力、尸位素餐的大人物合作对老板来说不是明智之举。 　　他们过分贪婪，态度居高临下，每一个指示中都充满了让人生厌的控制欲——权力者总有强烈的控制欲，茉西见过的人中，哪怕性格最为淡泊和开朗的艾尔先生也会在某些刹那展示出性格深处的强势和傲慢，那种力量感让人心颤。 　　可是在控制欲和控制欲之中有一个相当微妙的缓冲地带，有些人的控制欲让人心折，让人情不自禁地听从他的命令、遵从他的指示，有些人的控制欲却充满了龌龊的邪念和让人发自内心感到恶心的粗暴。 　　后者通常都站得极高，眼中却空无一物，行动中显示出充沛的奸诈、狡猾和无序的错乱。 　　应当不只是茉西有这样的感觉。 　　美帝的整个上层都被笼罩在一股奇妙而诡异的氛围中，势力与势力、派系与派系之间热衷于互相欺骗和互相诱惑，仿佛一个混乱的战场，然而又有种奇异的力量维持着战场中各方的平衡，战争的余波向四面八方辐射出去，悄无声息地腐蚀和污染着整个世界的格局。 　　越是跟随老板的脚步茉西就越能看到更多东西。 　　她抬起头望向天空的时候，时常能感受到某种痛苦的恐惧和不知名的战栗，而这完全就是……无来由的，不可理解的。 　　现在她正在接近政府最隐秘的实验室，卡德摩斯计划实验室的总部，能清晰地觉察出那股看不见的、扭曲的气场缓慢地将她包裹了进去。 　　位于地下且每一面墙壁都镀上一层铅质的庞大实验室有着庞大的面积，实验员带着茉西从升降梯落下，位于最顶端的时候，展现在茉西面前的，是一个如古罗马殿堂般广阔恢宏的大厅。 　　高约有十数米，长宽则可能超过了数千米，以容纳数之不尽而又排列整齐的高科技仪器，它们被规整地排列起来，使得整个大厅犹如一个怪异的图书馆。 　　在那些特殊的“书架”之间，密密麻麻如蚂蚁般的研究人员、文员、中层人员忙碌着，他们的身份和地位能根据衣着大致判断出来，而在这一切之外，最引人注目的却是另一种东西： 　　在“书架”的左右，无数四肢着地行走，站起身时能触到天花板的类猿野兽们和仅仅有它们十分之一大小不到、全副武装的机器人一起列队巡逻。 　　这个冰冷而庞大的地下建筑显然是考虑到了野兽们体积，或者说这个地下建筑就是为了它们才塑造成如此规模。 　　这些野兽的一举一动都粗蛮而克制，走动时看似笨拙，细看却能发现他们的动作其实极为灵巧，在空地上走动时能擦着相较于体型而言无比渺小的人类的身体过去，它们粗壮的四肢和壮硕的肌肉也明明白白地显示了他们绝对有着可怕的破坏力。 　　而在场的所有人都对这些野兽巡逻和查看场景表现得司空见惯。 　　茉西在心中倒吸了一口凉气，但表面上，她只是不动声色地注视着眼前的情境，仿佛对自己会看到的东西本就有十足的把握。 　　当然，实际上她根本不知道这个代号为卡德摩斯的实验室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只了解这项计划由政府牵头，隐藏得颇深而且确实有着某些有趣的实验成果。 　　她所见的东西证明了政府高层也不全是一无用处的蠢货。 　　她也不得不承认，同官方扯上关系，能令老板已经不算隐秘的小动作得到相当的助力。 　　但当升降梯下落到底层，卡德摩斯的指挥官，天眼会的实际领导人，阿曼达．沃勒带着胜券在握的微笑出现在茉西面前的时候，茉西还是感到了自己对对方发自内心的排斥。 　　交谈过程中，那种厌恶感更是愈发壮大和浓郁起来。 　　“……我们都知道那群危险的恶徒对现在的社会造成了多么巨大的灾难，格雷福斯女士。”阿曼达滔滔不绝地说，“他们是一场巨大的灾难，无论是对我们，还是对你们来说都是。他们视法律和规则为无物，肆意妄为地传播个人主义，让不明真相的群众称呼他们为英雄，就好像他们真的做了什么伟大的事情。” 　　“我明白，沃勒长官。”茉西维持着微笑，应答得十分流利，“您说的正是引起我们重视的问题。那些超级人类的出现是对现有秩序的破坏，他们远超过普通人的力量让他们难以被控制，不服从管教，而且总是对一些小小的问题大惊小怪，反应激烈，这是对整个人类社会极为不利的。” 　　来这里之前，老板已经教过她要怎么回答这群已经被官僚主义和过度吹捧弄得脑子空空的长官，但其实就算老板什么都不说，茉西也知道该怎么应对。 　　不管对方说什么，只是顺着他们的口风就行了。 　　这样做的效果非常好，没寒暄上几分钟，阿曼达．沃勒的脸上就荡起了满意的笑容，不得不说，配上她矮胖的身体和粗苯的面庞，这个志得意满的笑容几乎有些让人作呕。 　　她终于进入了正题。 　　“正如您所知道的那样，格雷福斯女士，‘卡德摩斯计划’是针对如何消灭那些超级人类发起的。我们的任务就是不惜一切力量杀死他们，当然，这一点也并非绝对，如果可能，我们也希望能控制他们、研究他们。” 　　“我了解。”茉西听到自己稳定的声音，刻板、冰冷，一如这个地下实验室所给人的感觉，“非常乐意和您达成合作，长官。所有猎物都将归属于您，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超人。” 　　大都会市，正在办公室里处理工作的亚历山大抬起了头。 　　长时间不出现在众人面前，不代表他在这段时间里有所放松。 　　事实上他一直都是所有人中最为忙碌的那个，地球上需要他照管的事情就不少了，艾尔集团下属的那些遍及各行各业的公司，卡尔从建立到今天一直都撒手不管的D&M和jj网站，除此之外，他还要时时刻刻留心和卡尔．艾尔以及超人有关的所有事物。 　　至于宇宙中，他的工作就更多了。 　　小行星需要他定期维护，矿区需要他时刻管理，军团对周边地区的掌控也一刻都不能松懈，而且宇宙中有更多危险生物和传奇的物种。 　　即使是亚历山大也不敢轻易略其锋芒的传奇物种数不胜数。 　　宇宙尽头最为蒙昧的区域里，盘旋着从物质诞生之前就一直存在的奇异生命体，它们的视线穿透所有有形或者无形的壁垒，但只是默不作声地注视着那些引起它们注意的生灵。 　　一般情况下，亚历山大并不会注意到那些抓捕或者毁灭超人的计划，更不会太过留心对卡尔．艾尔产生的歹意。他只是聆听、注视并记录下来，甚至不会主动去通知卡尔。 　　这建立在他对自己的信心上，也建立在他对卡尔的信心上。 　　卡尔选择和莱克斯在一起是他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的事情，所以当它真实发生，亚历山大只是平静地接受，就像过去的那些年里他平静地接受卡尔的每一个想法。 　　但如今，他开始逐渐意识到莱克斯对卡尔所产生的巨大的影响。 　　这种影响很难说是好是坏。 　　或许是好的，因为卡尔的问题从他年龄还极小的时候就存在了，只是那些裂痕隐藏在他坚定的外表和若无其事的言行之下，隐藏在他或甜蜜或稳定的微笑之后，在亚历山大还没有意识到那种微妙的改变有多严重的时候，卡尔已经在自己的心灵外部筑起了坚实的城堡。 　　直到现在亚历山大都没有弄清楚卡尔十五岁那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尽管他已将自己的精神触角衍生到宇宙的每一个角落，竭尽全力地捕捉过每一点和卡尔有关的信息碎片，甚至不惜惊动那些陷入沉睡不知多少年的太古之神。 　　洛．拉莫总是在旁观他无果的搜寻。这个来自更高维度的神或许知道些什么，可她根本不会说。 　　亚历山大曾试过威胁她，然而新的名字犹如一场重生，她从卡尔给予她的名字中获得了全新的力量，亚历山大已经不能完全压制她了。 　　卡德摩斯实验室中的对话流淌在他的数据核心里。 　　这本来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为了对付超级人类而诞生的基地，可莱克斯．卢瑟决定掺上一脚，于是这件事就不再普通了，原本无法击中卡尔的东西都因此变成了重创他的利器。 　　卡尔知不知道这回事呢？不管他到底是否知道，没有人能从他的神色中看出端倪。 　　“我可以非常负责任地说，朋友们，现在全世界最聪明的人都齐聚于此处。”在托尼、布鲁斯和莱克斯面前，他说，“佩姬的情况非常糟糕，她的器官已经全面衰竭，大脑活动凝滞，对外界的刺激几乎不会产生反应——尽管这样，我仍旧认为情况有改善的余地。” 第192章 　　这个世界的地球很多行业都发展滞后，但除此外，地球上各种各样的黑科技也绝对是超乎人们的想象。 　　卡尔的话成功吸引到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布鲁斯、托尼都摆出了洗耳恭听的架势，史蒂文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够解决器官全面衰竭这样的问题，但卡尔既然这么说了，他也加入了认真聆听的行列之中。 　　“把纳米机器人注入佩姬的身体，它们能够辅助器官的运转，再为她配备一套外骨骼装甲支撑活动。”卡尔说，他的思路倒是非常清晰，“当然我们还需要一点强效的药品，激发人体潜能的那种。” 　　“我可以负责外骨骼装甲。”托尼果不其然地揽下了这一部分。 　　他的钢铁战衣就是外骨骼装甲，只不过和现在各国军方自发研制的那种外骨骼专装甲不在同一个层次，要比较的话，现在大众所熟知的那种外骨骼装甲就像很多年前刚刚现世的黑白电视机，而托尼设计和制造的战衣，则是现代最新的IMAX大荧幕。 　　两者根本不是同一个级别，甚至托尼的钢铁战衣在技术层面上已经完全和大众所理解的外骨骼装甲不是同一种东西了。 　　“药品我可以解决……韦恩和艾尔合办的制药公司有相关的实验资料，我想我们最新投产的一种兴奋剂应该可以满足你的要求，就是后遗症有点强。”布鲁斯懒洋洋地说，但他很快就在史蒂文不赞同的眼神中补充了一句，“后遗症的效果要好几年的时间才能慢慢显现出来，我想即使我们……卡特女士也不可能支持到那个时候。” 　　“这项计划完全就是饮鸩止渴。”卡尔对史蒂文解释，“但是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们最多只能做到这个程度，稍微延长一点她的存活时间，让她在还活着的时候能够自由行走。”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其实也不至于。 　　佩姬的病症是身体的病症，她的躯体受过伤害又迎来了不可避免的老化，所以才会命悬一线。 　　然而她的精神饱满，意志坚强，因此还有一种办法可以让她重获新生：将她的精神和灵魂转移到一具全新的身体里去。 　　这种技术涉及到非常复杂的人体实验过程，而且和多数被人们普遍认可的道德相悖，在还未成熟的时候它是一种纯粹的摧残和湮灭人性的暴行，除了不可见的、不可预计的、不可揣测的成功的可能性以外，没有任何回报。 　　莱克斯的研究中稍微延伸到了这一部分。 　　但那种程度，只能说是稍微推开那道大门向内部张望了一下，连一个具体的提案和计划都没有。 　　不知道是什么阻止了莱克斯继续研究的脚步。 　　卡尔可不相信是道德或者法律，莱克斯并非视道德和法律为无物，他研究它们，解剖它们，他是那种相当乐于去颠覆传统、践踏法律的人。 　　他朝莱克斯看过去，而莱克斯也正好向他望来，绿眼睛在白炽灯下荡起一层波光。 　　一些滑腻的、藻荇般的东西从他的眼瞳深处浮现出来，那绝非好意，卡尔能够分辨，但那其中究竟蕴含着些什么样的感情呢？即使他能做到几乎一切事情，他也做不到看透莱克斯的心情。 　　好在这种微妙的气氛只维持了片刻，短暂到或许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 　　这么不抱希望地想着，卡尔飞快地扫了一圈。 　　托尼得意而散漫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卡尔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现在的表情不过是强撑着，而布鲁斯呢，他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仅仅是下意识地捏紧了一只拳头，史蒂文紧锁着眉头望着莱克斯，好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有冬兵还是那副大脑一片空白的样子……好孩子，好巴基，你现在的表现太让人欣慰了，这件事完了之后我就想办法解决你脑子里的小问题。 　　清醒过来之后你会比现在痛苦无数倍，但起码你有权利选择是否做你自己。 　　“现在看来，纳米机器人的部分归我了。”莱克斯说，他的视线从容不迫地滑到了托尼和布鲁斯的身上，“你们可真是留给了我一个大难题。纳米机器人的研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你们的实验室也能做到，目前来说，最大的困难在于将纳米机器人进行量化复制和生产。” 　　“而这难不倒你，是吧，亲爱的莱克西？” 　　莱克斯又看向了卡尔，微微一笑：“尽管等我的好消息。” 　　事情就这么敲定了，这个世界最厉害的三个黑科技大佬各自准备回去搞定自己负责的那一部分，托尼走的时候还记得带着美队和冬兵，这两人对于跟着他离开都没有太大的意见，这个新的世界对他们来说非常陌生，除了跟着托尼，他们也找不到什么地方可去。 　　错了，美队还是有地方可以去的，他可是有自己的纪念馆的人，而且他还有军衔，还有极高的声望——但看样子他并不想再和某些人继续打交道。 　　最开始美队还推辞了几句，表示他会自己想办法照顾自己，不过在托尼搬出了他的父亲，已故（？）的霍华德．斯塔克，表明自己是霍华德的儿子之后，美队的推辞就没有那么坚定了。 　　卡尔一看托尼背着美队时那个暗搓搓的小表情就知道托尼对于自己必须借助父亲的名字才能说服美队很不痛快，可反正他的目的也达到了，就带着这俩老冰棍还算是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医院。 　　他开走了卡尔的直升机。 　　布鲁斯看起来还想和卡尔说些什么，但卡尔现在不想跟他讨论事情。 　　讲道理，不管是和布鲁斯还是和蝙蝠说话，真的都得找一个心情很不错、有足够耐心和抗压力的时间，才能在对方令人不快的命令句和独断专行中保持平和的态度。 　　卡尔现在的状态根本就不适合和布鲁斯谈话。 　　而且老实说，卡尔也不太在乎，因为他从来都没有指望过布鲁斯能特别……正常地道个歉什么的。 　　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布鲁斯是个什么人。 　　因此在放肆地揉了迪克一会儿之后，他就无视了布鲁斯欲言又止的表情，跟着莱克斯走了。 　　“蜜糖，”莱克斯当然不会拒绝卡尔跟在他身后的举动，但等他们都上了直升机，他还是慢条斯理地说，“我听说你让莫拉小姐住进了你家？” 　　“她的房间在一楼。”卡尔立刻回答，“而且她不会在我家呆太久，来了没几天她就去亚历山大的别墅里住了。” 　　“我知道，蜜糖，我可不会相信小报记者的胡扯。”莱克斯微微扬起了嘴唇，“但先是拉奥，现在又来一个露西亚．莫拉，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连我都没有去你家留宿过？” 　　“就只是……莱克西，你来我家里，我总不可能让你住客房对吧。”卡尔眨了眨眼睛，隐晦地说，“现在邀请你似乎太早了。” 　　不，一点也不早，天知道卡尔有多乐意让莱克斯和他住在一起，或者他去和莱克斯住也行。 　　但如果算上他们彼此之间的另一种身份，现在就还太早了，早到他们中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下定决心打破彼此之间微妙的默契。 　　接下来的大半个月中，布鲁斯、托尼和莱克斯都没有传出什么特别的消息，这三个人都削减了外出和参加活动的次数。 　　布鲁斯这边，卢修斯都快被自家总裁对公司难得的上心感动得热泪盈眶，一边兴奋不已，一边毫不留手地把所有他认为本该归布鲁斯处理但布鲁斯从来都推给他的工作留给了布鲁斯。 　　佩普的态度就要平和很多，因为托尼一直以来都是会处理工作的，虽然他只会在完成了所有实验、参加过派对、勾搭过美女并且和对方来过深层接触之后，才会在贾维斯的协助之下，用一种和玩闹没多少差别的态度处理那些工作邮件。 　　托尼有一台专门的机械手用来在佩普送来的文件上签字。 　　目前来说这还是个秘密，不然佩普不会对托尼的态度这么放松——她一直都以为托尼虽然不着调，但还是会关心一下自家公司的。 　　莱克斯自从上次将卡尔分别，就一头扎进了实验室，开始攻克纳米机器人难以量产的难题。 　　其实上次被超人胁迫着为飞机事件扫尾的时候，莱克斯就尝试过利用纳米机器人为对方构建一个全新的心脏。 　　理论上说这项技术是可以做到的，纳米机器人能够在细胞之间进行作业，清除和杀死病患已经变异的细胞，修复轻度受损的细胞，并且促进人体自愈，配合药物和外部手术装填，能够轻松解决病患的心脏问题。 　　没有这样做并且按照老计划为对方用她自己的细胞克隆了一个心脏，是因为专门为她开发纳米机器人实在太耗费财富和精力了。 　　而且这种丝毫不涉及伦理、道德、法律层次的救助非常无趣，莱克斯无法借此来试探超人的态度。 　　现在将当初弃之不用的计划重新捡起来，而且同样是为了帮助一个女人，这样的感觉让莱克斯感到非常新奇……明明他最初没有帮助他人的意思。 　　像是有什么固定的事件逻辑重演了。 　　他感到轻微的厌恶，但又兴致勃勃。 第193章 　　在这段时间里，非常令卡尔感到惊奇的是，竟然真的没有发生任何大事。 　　宇宙中没有任何星球级的灾难，地球上也没有超级反派跑出来搞事，甚至连那些超人日常的工作数量都轻微地减少了。 　　就好像冥冥之中存在着某个奇怪的定律： 　　当超级英雄们忙于具体的某事，暂且无法抽身管理其它案件的时候，那些本该出现的案件就会自觉减少。 　　卡尔为自己的想象笑了一下，但不去考虑他的设想到底是否真实可靠。 　　这大半个月的悠闲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是一种休息，因为某种程度上说，他自己也愿意承认，他是喜爱超人的工作，乃至于依赖这份工作的。 　　闲下来的时光变得很无趣，尤其卡尔没有其他的爱好，这些多出来的时间就变得非常难熬。 　　时间太多的情况下，卡尔经常电话和短信骚扰托尼和莱克斯，询问他们的工作进度，和他们天南海北的胡扯一通，当然多数时间里，卡尔都更乐意和莱克斯聊天。 　　和莱克斯说话很有趣。 　　因为莱克斯说话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提起或是暗示超人。 　　结合卡尔对莱克斯的了解，他能肯定这种提及和暗示对莱克斯来说几乎是无意识的行为。 　　关于超人的所有事情都会引起莱克斯的注意，这家伙在多数时间里都能维持自己的冷静理智，然而只要遇到超人，他就无法自控。 　　不管是爱还是恨——多半都是恨——超人完全将他占据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是说，你投给超人太多的关注了，莱克西，我感觉你正在被他吞噬。” 　　卡尔在视频电话里说起过这个，他不觉得自己的询问有任何问题，毕竟他是卡尔．艾尔，他在莱克斯面前有畅所欲言的特权，他可以说违禁的话题，也可以询问危险的东西。 　　那些危险到深入莱克斯．卢瑟内核的问题。 　　“……我能够理解你不喜欢我关注他，蜜糖。”莱克斯思索了一会儿才给出回答，“但不用担心，亲爱的，不管我有多关注他，你……独一无二。我对他的关注和我对你的关注不是同一件事。” 　　“就像你没有受到他的吸引似的。”卡尔说，在莱克斯面前他确实只是他自己，或许有时候他还是太放肆了，“我认为你对他的态度不太妥当。你没有意识到吗？你有时候显得过分迷恋他了，就像你过分迷恋我一样。” 　　“你对我的指控毫无证据。”莱克斯的语气平静极了，“我关注超人，只是出于一个地球人对外星人的警惕，一个普通人对超能力者的警惕，一个城市的管理者对闯入者的警惕。亲爱的，别想太多。” 　　无论卡尔说些什么，用语有多么危险，莱克斯的应对都无懈可击。 　　不过他偶尔还是会说些真心话，在那些卡尔不主动提起、不刻意询问的时间里，在他们的对话轻松平淡，甚至有些愚蠢和浪费时间的时候，那些关于超人的思考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泄露出来，真实而坦荡。 　　清晨，他在路上看到超人阻止了一起枪击案，被救下的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跌跌撞撞地扶着超人的手臂，冷汗涔涔、面孔扭曲，和超人的英俊和稳定形成了极大的对比。 　　这天他主动给卡尔打了电话。 　　“……希望，我们已经失去了希望，蜜糖。人们不再奋斗和拼搏，因为他们什么都不需要做就能得到拯救，他们只要在灾难来临的时候尖叫和哭泣，就会有救世主从天而降……他不遮挡面孔，营造出一副毫无遮掩的假象，但实际上呢？他心里非常清楚他和人类有巨大的不同，他也从来都不真正把人类放在心上。” 　　卡尔正在飞向另一场车祸的路上。 　　对莱克斯的发言，他没有高声反驳，但也没有假装赞同。 　　“也许你的设想是对的，”他说，在高空中，他的声音依然平静和有力，“除了最后一小句。我想他还是把人类放在心上的，只不过他不认为他需要和人们交心。和太多人交心是危险的事情，我想……这只是出于自我保护。” 　　“他足够强大！”莱克斯说，几乎是在低吼，“他足够强大，至少肉体如此——你的话给了我很好的启发，蜜糖，也许这是一个研究的方向，从精神上，他是可摧毁的。” 　　“真高兴能对你有所帮助。”卡尔说。 　　“你听起来不打算反对我正在做的事情。”莱克斯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喜怒难辨，“我以为你会对他那样的‘好人’、‘大号童子军’抱有一定的——好感？” 　　“噢莱克西。” 　　卡尔轻轻笑了一声。 　　他开始降落，急速的，速度比世界上最快的子弹还要快上无数倍，空气在他的周围凝固，又被他打碎，而他丝毫不担心莱克斯能够听出端倪。 　　一辆刹车失控的货车即将撞上满载了小学学生的校车，他听到了货车司机绝望的呼号和校车司机因为紧张而摩擦得咯咯作响的牙齿，他听到了小孩子晃动的车厢中发出的尖叫。 　　还有那声稚嫩的、充满了信任的疾呼。 　　“超人！超人！” 　　他冲过去，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扛起货车，飞到了天上。 　　“关于超人——莱克西，他还年轻。”他低声说，在欢呼和掌声中干脆利落地拆解了货车，将惊魂未定的司机放到一边。 　　而后极为罕见的，他没有马上转身离开，而是在半空中伸出手，擦去窗边那个小女孩腮帮上的泪水。 　　“他太年轻了。”卡尔的话音里带着叹息，“所以别对他太宽容。” 　　隔了没几天，莱克斯就又有话想对卡尔说了。 　　电话接通的时候超人正悬停在世纪大厦的楼顶，一位年轻的女郎坐在大厦的边缘，呆呆地凝视着脚下，对近在咫尺的超人视若无睹。 　　一个试图自杀的人。 　　“你陷入危险，高声求救，心里清楚他会及时赶到，他确实做到了……我们都知道他不可能永远做到，或许从这一方面对他的声誉造成打击是一种击溃他的方式，但我不确定，因为他本质上是不在乎人类的，他不和人交流，也不透露自己的任何消息，除了他会救助陷入危险的人之外民众对他一无所知……” 　　“……而一无所知是最危险的事情，一无所知会滋生恐惧。奇怪，以我所见超人并不愚蠢，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为什么不更开放自我一些，鉴于他已经这样地……为人类付出？” 　　“也许他是在为你创造拥趸。” 　　“非常有趣。”莱克斯说，“我能确信他对我的所作所为并非毫无了解，但我想不出你的看法有任何具有说服力的理由。” 　　“也许看你困惑是他的娱乐方式。” 　　“这不好笑，蜜糖。” 　　“……也许你应该自己问他，在下次碰面的时候。”卡尔只好说，“但我坚持我的看法。” 　　超人在世纪大厦的楼顶悬浮了整整三天，日升日落，云聚云散，三天后那个女人终于抬头看向他，瞳孔中布满了血丝：“超人。” 　　她的声音虚弱极了，仿佛即将燃尽的篝火。 　　“你好，女士。”超人说。 　　“为什么你在这里？你想做什么？不要管我了，这三天时间足够你做很多事情，有很多灾难等着你解救……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别想着能劝服我。” 　　“我想您需要一场谈话，所以我在这里等您。”超人回答，“在这里等您没有浪费任何时间，我也不打算说服任何人。” 　　“……我一直没有往下跳，不是因为我没有下定决心，而是因为我知道只要我这么做了，你就会接住我，然后将我交给警察。”她说，“飞走吧，你这英雄。你是好人，可发发善心，别管我了。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也许您愿意告诉我您在做什么。” 　　“我正在努力结束我的人生。” 　　“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的问题太多了，你是记者吗，超人？” 　　“很遗憾，恐怕我不是。” 　　“……如果你向我保证只要我告诉你我为什么要结束我的生命，你就不会阻拦我跳下去，那么我就愿意和你谈谈。”她说，显然是意识到自己不可能比超人更有耐心，“你能信守承诺吗？” 　　“可以，女士。” 　　她沉默了一会儿，将散乱的长发别到了耳后。 　　“半年之前，我失业了，因为我原本就职的公司被恶意并购，我的信用卡和助学贷款还没有还完，我的房租还有一个月就到期……生活像噩梦一样，但到这里为止我还能承受，这又不是什么大萧条时期，我能找到新工作。” 　　“我确实找到了新工作，还有了一段新恋情，办公室恋爱，很蠢，我知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对他完全不了解，我是新人，也没有人会主动帮助我，他向我施以援手，于是我被他给迷住了，他那么英俊、富有、风度翩翩，我为他神魂颠倒。四个月之前，我怀孕了。” 　　超人的视线集中到她的小腹上。 　　这个国家不允许堕胎。这意味着她的孩子还在。 　　“你在透视我吗？”她说，“我们都知道你能透视。” 　　“没有，女士，那很不礼貌。” 　　“现在你得到了允许。”她说，“告诉我吧，告诉我这是个男孩还是个女孩。” 　　“您的故事还没有讲完。” 　　“……也好。什么都不知道也很好。”她并未纠缠，“我被他骗了，超人，他已有妻女，只是都在国外。因为是办公室恋爱，我们的恋情是保密的，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关系，我告诉他这个喜讯，他马上动用关系辞退了我……我再也没有找到过合适的工作，他在这一行里有些权威，而我并没有优秀到能让人无视他的警告。” 　　“我猜我是世界上最倒霉的那批人之一，超人。”她继续说道，“三个月之前，我的父亲因病去世，一个月之前，我的母亲产生了老年痴呆和中风的症状。” 　　“也许是我太懦弱了，但我看不到我的生活还有什么希望。” 　　超人悬浮着，一语不发。 　　“……你不反驳？” 第194章 　　“我不打算说服任何人，女士。”超人说。 　　他的身形在帝国大厦顶层的狂风中依然稳定得惊人，透出令人目眩神迷的伟力。 　　好像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动摇他，没有任何东西能打败他，没有任何东西能击溃他，好像他在任何情境中都能保持这样的冷静和坚定—— 　　神啊，她想。 　　有那么一瞬间，她确信她因为自己的懦弱而仇恨他。 　　尽管他没有犯什么错，如果浪费他宝贵的时间努力让她眷恋人世不算一种错误的话。 　　“你不‘需要’说服任何人，超人。”女人细微的声音飘散在风里，有股紧绷到极致，紧绷到已经接近破碎的张力，“你是超人——我是说，难道你会碰到和我一样的问题吗？” 　　这时候她的情绪与其说是痛苦和绝望，不如说是灰败和了无生趣。 　　普通人的人生就是这样的，他们其实根本没有机会碰到太多太黑暗的事情，多数时间里他们经受的挫折也不过是普通的挫折，他们的人生低谷也仅仅是普通的人生低谷，没有多少深仇大恨，不涉及什么秘密组织。 　　他们平凡而沉默地生活，平凡而沉默地欢笑，又平凡而沉默地受苦。 　　世上有更多的人比你受更多的苦，卡尔想，但他心里十分明白做这样的比较并不公平。 　　人和人对幸福和痛苦的定义不同，对得到和失去的定义也不同，一个流浪者失去了半块面包的痛苦和一个亿万富翁失去了全部财富的痛苦值在这两人身上是等同的。 　　超人只是浮在半空中，默默地注视着这个轻生的女人。 　　他蓝色的眼睛里仿佛带着仁慈和悲悯。 　　如果他真的仁慈和悲悯，为什么他没有给出任何安慰？ 　　如果他没有仁慈和悲悯，为什么他又始终注视着人类，从未有一天放弃过救助他们？ 　　她仰起头和他对视，像一个渴求臂膀的女人仰望一个拥有力量的男人。在那无悲无喜的蓝眼睛中，在那双臂环绕在胸前的人间之神眼里，她感受到剧烈的悲伤，还有莫大的痛苦。 　　“神啊——”她跌跌撞撞地后退着，最后跪坐到地上，发出一声嘶哑的恸哭。 　　超人凝视着她，说：“我很抱歉，女士，我很乐意为你做些事情，但我无法帮助你。也许你愿意听一听我的想法，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 　　他停顿了一会儿，但那女人只是埋头痛哭，于是他继续说：“我没有遇到过和您类似的难题，但我确实遇到过很多麻烦，有些麻烦可以彻底根除，有些麻烦则像野草一样源源不绝；有些麻烦为我造成了很大的困扰，有些麻烦则必不可少。我解决问题，尽我所能，但始终有些问题我无法解决。” 　　“……然后呢？” 　　“我学会视它们为同伴，与它们共处，女士。”超人说，“这很难，可是坦诚地说，也很有趣。” 　　轻生的女人露出一个憔悴的微笑。 　　“谢谢你，超人。”她说。 　　太阳已经滑落到超人的足下，金红色的光芒没能穿透他的躯体，在她即将被笼罩在阴影中的时候，超人轻轻地移动了一下，为夕阳的余辉让出了位置。 　　她苍白的面颊和嘴唇被涂抹上一些温柔的血色。 　　“我的故事讲完了。”她说，“如果我现在跳下去，你会信守承诺只是旁观吗，超人？” 　　超人凝视着她，没有给出回答。 　　他说：“那是个男孩，女士，非常健康。” 　　傍晚的时候，一位不速之客光临了莱克斯集团。 　　他停在玻璃窗外，轻轻敲了三下，指节在玻璃上扣出清脆的声响。像是一种应答似的，窗户被打开了，同时响起的是莱克斯．卢瑟貌似平常，实则暗讽的腔调： 　　“我想你没有得到任何邀请函，超人。你总是这样不请自来吗？” 　　“晚上好，卢瑟。”超人说。 　　他飞进莱克斯的办公室，在窗前就降落到地面，慢慢踱着步走到了莱克斯的面前。 　　“在你飞到我的窗外之前一切都好，你飞进来之后？我不知道，不如你来告诉我。”隔着一张办公桌，莱克斯的语气毫不客气，“究竟有什么事情劳你大驾光临？我们不如把话摊开了说，超人，鉴于我们彼此都对对方毫无好感。” 　　“我对你没有意见。” 　　“谢谢你，我非常荣幸听到这些。” 　　超人又走近了几步，莱克斯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他，或许是因为超人表现得没有丝毫攻击性的原因，他看起来非常放松，完全笃信超人不会忽然暴起。 　　但如果你问他这个问题，他给出的答案八成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下没有任何力量能抵抗他，而我不会做多余的事情”。 　　“我需要你的帮助。”超人说。 　　“无所不能的超人竟然会需要一介凡人的帮助？不得不说，我对你的发言太吃惊了，吃惊到我甚至没有心情嘲讽你的自以为是。”卢瑟冷冷地顶了回去，“你无礼地飞到我的城市，对它为所欲为，现在又对我指手画脚。‘我需要你的帮助’，超人，你真该听听自己的语气——你以为你是谁？” 　　超人看了他一会儿，而一如既往的，莱克斯在这样的对视中感到独木难支。 　　太疼痛了，站在超人面前这件事本身就会让他感到疼痛，他能感受到灵魂深处——假设他的灵魂还在他自己的身体之中，并未堕入地狱的话——那种深切的被焚烧的痛楚。 　　他从这种对峙中得到源于自我毁灭的力量。 　　像是用蜡质的翅膀飞翔的伊卡洛斯，得意忘形之下飞得过于接近太阳，那种惊人的热量将他的翅膀燃烧殆尽，莱克斯心知他终有一天将因为飞得太高、太靠近太阳坠落而死。 　　但他无法自控。 　　“我不值一提。”超人回答。 　　他不为莱克斯的贬低和讥讽发怒，实际上他几乎没有显示过除了平静以外的任何情绪。 　　莱克斯拒绝承认超人拥有情绪这件事，他拒绝去想，也拒绝去看，无视超人所有的友善和真切的温柔，把所有荒诞我的可能性都抛诸于脑后，超人在他面前只有一个身份：敌人。 　　他们是彼此的敌人，单方面的，莱克斯决定了他和超人的对抗将不死不休。 　　“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做。”莱克斯说，“试着用什么理由来说服我吧，就算是对你站在我面前的勇气的嘉奖。” 　　超人说：“不为任何目的。你会做，因为你能。” 　　漫长的沉默。 　　“有意思。”莱克斯说，他的表情里没有泄露任何情绪，“真有意思。你认为我需要向你证明我的智慧？” 　　“并非如此。”超人回答，“对你的智慧，我从无怀疑。” 　　又是沉默。 　　“我会想办法解决阿尔茨海默病，但就像你说那样，超人，我这么做，只是因为我能解决这项难倒了全世界这么多年的难题。” 　　“我很清楚。”超人说，他没有表现出丝毫自得，但莱克斯确信他憎恨超人的表情。 　　愚人们已经给了他那么多称号，超人，明日之子，钢铁之躯，人间之神，他此刻在想想什么？他是否在心里嘲笑莱克斯．卢瑟的易于操纵？ 　　莱克斯从不认为自己是被操纵的一方但实际上，是的，他愿意承认，但仅仅是对自己承认，在超人面前，他远远还不够强硬。 　　或许从外表上看他足够有力，但在内心深处他非常清楚自己的虚弱，这种虚弱让他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色厉内荏。 　　超人看了他片刻，朝他伸出手，一朵红色的花苞躺在他的手心里。 　　“这是什么？”莱克斯没有放松警惕。 　　“一朵花。” 　　“什么意思？” 　　“谢礼。” 　　“省省吧，超人，如果你想和我打好关系，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莱克斯发出一声嗤笑，他双臂环胸，随即认识到这个姿势中有太过强烈的自我防御的感情，但这时候要放下双手又太刻意了，“把它拿走。” 　　“种在普通的土壤里就好，一周浇一次水，水要把土壤淋透。”超人将手中的花儿留在莱克斯的办公桌上，“它来自半人马座阿尔法四号星。” 　　“外星植物。”莱克斯充满厌倦地瞪视着花苞，“我确信地球已经不需要更多的外星物种入侵事故了。” 　　“它没有攻击力，花期只有十分钟，开花十分钟后，它就花谢、死亡。”超人说，“不会发生任何事故。” 　　“看来它有什么非常特殊的地方，你才会选择以它作为谢礼。”莱克斯挖苦道，“为什么不给我一些外星科技？我保证我会欣然接受。” 　　超人看了莱克斯一会儿。 　　等我打败他我一定要挖出他的眼睛，莱克斯在心中发誓。 　　“开花的时候它会唱歌。”他说。 　　没等莱克斯对这句话做出反应，超人就转过身飞走了，徒留莱克斯注视着他的背影，几分钟后，莱克斯将视线转移到那朵花苞上。 　　茉西只恨自己没能在超人敲响窗户前悄悄离开。 　　她安静如鸡地缩在角落，不知道接下来是该马上离开还是该留在这里等待老板的吩咐，最后她决定留在这里，因为老板一定会需要她做些什么。 　　“茉西。”她果然听到了老板的声音，“处理好这株外星植物。” 第195章 　　雷电交加，暴雨倾盆。 　　这种程度的暴雨在大都会市是非常难得的天气，几乎能被称为十年一遇。 　　往日里明亮的天空中阴云密布，密集的雨幕令映入眼帘的一切景物都变得不甚清晰，偶尔的，蜿蜒的电蛇会划破天空，为地面带来一闪而逝的惨白色光明，随即便是一声轰隆巨响—— 　　“嗖嗖嗖——” 　　“砰！” 　　……等等，雷声是这样的吗？ 　　因为整个美帝都被笼罩一片罕见的巨大雨云之下，今天的工作量少到出奇，闲得躺在沙发上无聊地翻看艾尔集团的各项报表的卡尔抬起头，望向那声异响传来的方向。 　　就坐在距离不远处，无所事事地注视着卡尔的拉奥听不到那个声音，但他能看见卡尔的异常举动，立刻开口劝卡尔。 　　“工作可以都交给我，老板，去看看吧。那才是你真正的工作，你不应该被这种东西绊住。” 　　卡尔摇头：“不了，拉奥，我说了我来处理，你刚拍完电影，应该好好休息一下——再说，我不觉得这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拉奥不赞同地皱起了眉头：“这种事谁都能做的，老板。” 　　“你在说什么呀，拉奥！”卡尔成功地被拉奥给逗笑了，“你真的不知道吗？艾尔集团是一个很大的公司，这么庞大而且涉及到了各行各业的商业集团对这个世界做出的实际贡献，远远超出了超人的工作能做出的贡献。” 　　它为很多人提供岗位解决生计，它拉动经济的增长，它在许多行业都取得了成就，帮助很多人实现了梦想。 　　只是它的贡献是“普通”、“平凡”的，人们早已经习惯了它所带来的便利。 　　就像人们习惯了军人的保护，习惯了警官的巡逻，习惯了消防员的舍生忘死；就像人们习惯了斯塔克公司，习惯了韦恩公司和莱克斯集团。 　　他们为超人欢呼雀跃，未来他们也会为钢铁侠神魂颠倒，蝙蝠侠将得到黑暗中的同行者。 　　而莱克斯……莱克斯坚持身为“普通人”的解决方式，他当然不是普通人，但他拒绝成为超级英雄。 　　于是人们遗忘他，嘲笑他，将他抛到脑后，就像从未因为他的慈善事业感激涕零。 　　“超人只是一个道标，一个……广告牌，上面写着‘永远怀有希望’。但人们不能真的把希望放到超人身上，因为希望应该是源自每一个人内心的力量。” 　　在拉奥略有些迷茫眼神中，卡尔说：“你对这个世界的贡献超过了你的想象，拉奥，你应当得到比超人更多的嘉奖。” 　　莱克斯也应当得到比超人更多的嘉奖。 　　托尼．斯塔克应当得到比钢铁侠更多的嘉奖，布鲁斯．韦恩应当得到比蝙蝠侠更多的嘉奖，卡尔．艾尔应当得到比超人更多的嘉奖。 　　“我不需要那些嘉奖。”拉奥毫不疑迟地回答，“如果可以的话，我只希望我能帮上您的忙。” 　　“你做得非常好，拉奥。”卡尔微笑起来，“你做得超乎我的想象，我觉得我完全可以把艾尔集团交给你。” 　　拉奥被卡尔的话吓了一大跳：“不不不，老板，您过誉了，艾尔集团的绝大多数工作依然是由亚历山大先生完成的，他真是个天才，无与伦比！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能像他那样，把任何事情做得完美如一件艺术品——除了您，老板，您的存在就是艺术。” 　　“别老听信亚历山大吹嘘的‘卡尔能做得和我一样好’那种话。”卡尔哭笑不得，“你们真是……对了，旺达是不是也被你们拉进群组了？” 　　他已经挺长时间没有关注泽维尔学院的情况了。 　　变种人出现的总体频率是波动状的，有高峰期，也有低潮期，最近这段时间就是变种人出现的低潮，没有需要超人收拢到泽维尔学院的变种人，安吉拉又在宇宙里，有银河护卫队照管，卡尔就顺理成章地将注意力放到了其他地方。 　　“是的，老板。”拉奥给了卡尔肯定的答复，“旺达她还在大学，不过亚历山大先生和我已经开始对她进行培训。她很聪明，再过十五年，不，再过十年，我保证您就能拥有一个像佩普小姐一样美貌、精干，能为您解决百分之九十九的难题的女秘书了。” 　　“如果她真的能像你说的那样完美……我觉得她可以继承我的位置。”卡尔沉思了片刻，开始认真考虑这个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逝的念头。 　　反正他虽然是艾尔集团的总裁，但实际上根本就没有做过什么。 　　属于他的工作不是被亚历山大承包了就是被拉奥搞定了，除了在年会上出现一下，参加一些必须有他亲自到场的宴会，间歇性地在公开场合露个面，告诉群众们他身体健康且活得好好的，短时间之内不会病重去世影响艾尔集团的股价以外，他根本就什么都没做过。 　　老实说连现在需要做的事情都让卡尔非常厌烦。 　　超人已经在人们的面前出现得够多了，卡尔．艾尔只想要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 　　把艾尔集团总裁的位置交给别人这件事卡尔已经考虑过很多次了，排在第一位的人选当然是亚历山大，管家没有拒绝，然而卡尔当然能看出来他对成为艾尔集团的总裁毫无兴趣。 　　排第二位的是拉奥，但…… 　　卡尔瞅了瞅听到他说能把艾尔集团的总裁职位让出去之后拉奥的表情，觉得拉奥恐怕没办法接受这件事。 　　本来他应该是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的，卡尔一直相信拉奥有足够的能力也有足够的野心，可拉奥对他崇拜得太过，这种感情压制了拉奥的发挥，让他有时候太瞻前顾后。 　　就像他因为克拉克过早地成为了超人。 　　现在他已经尝到了苦果。 　　这是非常幸福的、卡尔绝不会放弃的苦果，但拉奥没有必要承担“超人”的阴影。 　　卡尔能看出拉奥始终心系变种人，始终对万磁王怀有憧憬，也始终挂心最近日益衰落的兄弟会组织。 　　尽管这些感情被拉奥强行压制住了。 　　或许是出于对万磁王的失望，或许是出于对变种人兄弟会现状的痛心，他强迫自己不关注那个也曾经给他留下过美好印象的地方，只是有时候联系一下泽维尔学院，借此在和兄弟会划开界限的同时了解他们的情况。 　　“……旺达是个变种人，老板。” 　　拉奥的神色变化了半晌，还是定格在了一个不那么支持的表情上，在此之前这样的表情还从来没在卡尔面前出现过，其中所表达的意思几乎和强烈反对无异了。 　　他说：“这一点迟早是要曝光的。让她担任重要职务已经非常具有争议性了，艾尔集团的总裁？难道您是有什么政治地位上的更高的追求？” 　　不说“政治上的追求”，是因为艾尔集团总裁这一身份本身就已经具有足够的分量了。 　　毕竟美帝是个资本主义国家，最顶尖的那批富豪对政治的影响是惊人的。 　　卡尔确信单凭卡尔．艾尔的力量就能够左右选举，如果再加上托尼、布鲁斯和莱克斯的支持，无论是总统还是国会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 　　——但政治不是他的领域。 　　“我只是不太在乎变种人的身份，我相信迟早有一天人们都不会在意。”卡尔说，“毕竟拥有高攻击力的变种人一直都是绝少数，多数变种人的能力其实非常鸡肋，他们和普通人的区别不大。人们恐惧所有的变种人，这种恐惧来自未知。” 　　“那也要等到人们逐渐接受变种人之后……”拉奥说。 　　许多念头在他的脑海中轮转，他已经不当初那个傻乎乎的、刚逃出实验室变种人，以为加入变种人兄弟会，像万磁王一样手段强硬地对待所有敌视和鄙夷就能为变种人赢来一席之地。 　　但他也不是在泽维尔学院中生活了许多年的那个学生，被X教授温柔的呵护和谨慎的保护磨光了锐气，觉得只要努力开放自我、向普通人展示自己的无害，就能消弭变种人和普通人之间的隔阂。 　　这些年里亚历山大教会他很多东西，而超人向他展示了更多的可能。 　　任何争取自由、平等的权力的活动都伴随着痛苦和牺牲，而这一步万磁王已经完成；彰显过力量后他们需要展示自己的善意和仁慈，X教授和泽维尔学院多年来的态度打下了获得信任的基础。 　　接下来的任务才最艰巨、最困难、最痛苦—— 　　有一些变种人需要出现在台前，有一些变种人需要扮演某些角色。 　　他们要将自己塑造成人们会接纳的模样，或者他们本身其实就是那副模样：从被歧视和抛弃的人群中脱颖而出，经历过苦难，最终走向了成功。 　　“美国梦”的模板。人们就爱这个。 　　他们要在民众面前敞开自己、剖析自己，把他们承受过的折磨拿出来任人咀嚼，让他们的悲喜成为茶余饭后的闲谈话题。 　　说些甜言蜜语，撒无关紧要的谎，痛哭流涕然后含泪微笑，赚到民众的支持就是成功，其余的东西没有人会在意。 　　我准备好面对这些了吗？我能面对这些吗？ 　　我们准备好了吗？我们能面对吗？ 　　不不不，那些全都不是拉奥真正担心的。 　　艾尔集团已经为变种人做了太多事情，等到那一天卡尔无疑会被推到风口浪尖，全世界的视线都集中在这里，如果卡尔的身份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这才是他担忧的重点。 　　“拉奥。”卡尔打断了他。 　　所有劝阻都被这一声呼唤堵住了。 　　“我不喜欢你说‘等到’人们逐渐接受变种人，因为这不是你会讲的话。”卡尔说，“你会讲的话是这样的：我会让大家习惯和接受变种人。” 　　“……我会让大家习惯和接受变种人。”拉奥喃喃地说。 　　这声音完全出自他的胸腔深处，违背了他自己的意志，像是某种莫大的能量降临到他的身上，让他难以自己。 　　每说出一个字，他都能感觉到心脏兴奋地随之跳动。 　　他知道卡尔也能听到这声音，比他自己能听到的更加清晰。 第196章 　　卡尔还躺在沙发上，拉奥自上而下地注视着他。 　　从这个角度看他年轻得过分，或许是因为卡尔在他总是太冷静和沉稳了，仿佛生来就是一副准备好付出、准备好照顾所有人的大家长模样，以至于如果不刻意表现得甜蜜可爱，人们就会不由自主地忽略他的年龄。 　　而现在他就躺在那儿，面容舒缓，每一寸皮肤都那么放松，拉奥这才想起来超人其实还很年轻。 　　上帝啊，他比我还年幼一些呢。 　　“我和旺达都会为此而努力。”拉奥说，他的语气像一个慎重的许诺，“就像您一样。” 　　“很好。”卡尔说。 　　他翻身从沙发上坐起来，微微笑了一下，看起来十分欣慰，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这几句话的功夫他已经把文件都整理好了，放到一边。所有需要他过目的他都看过，需要他签字同意的他也都签了，老实说这里面其实没留多少给他插手的余地，艾尔集团完全能在总裁不务正业的情况下独立运作。 　　拉奥睁大眼睛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看起来还在期待他能别的振聋发聩的言辞。 　　可卡尔已经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 　　他平静地望了拉奥一样，将文件轻轻推给他，而后一言不发地换上制服，飞向那个发出异响的地方。 　　加州沙漠。 　　这片炎热而干燥的地区也降下了极其罕见的暴雨。 　　这不同寻常，上一次降雨距今才刚刚过去一个多月，尽管这里因为冬季雨季和夏季雨季这样独特的双降雨模式而诞生出巨大的仙人掌群，矮小的树丛和丰富的灌木，成为罕见的生机盎然的沙漠地区，但这样频繁的暴雨依然是极为罕见的事情。 　　沙漠的表面已经浮起了近百毫米的积水，卡尔飞在天空中，能看见遥远处干涸的河床被这场暴雨滋润出汹涌的激流。 　　长时间渴水的植物贪婪地吮吸着黄金般的水源，并因畅饮而膨大了身体，它们吸水时发出的簌簌声隐藏在轰隆隆的暴雨和巨响里；动物们四散奔逃，拼命寻找着水浪中的立足之地，而徘徊在此处的秃鹫、苍鹰和其他鸟类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此刻应当都蜷缩在巢穴中梳理羽毛。 　　独享一整片天空即使对超人来说都不是非常常见的事情，这会儿只有暴雨和乌云与他为伴。 　　尽管卡尔能轻易飞到雨云的上方，他却有些舍不得这样做。 　　好在他的制服不会被雨水打湿，他的披风也照样在狂风中飘荡，卡尔循着记忆中的方向飞过去，毫不意外的，他在沙漠中找到一个巨大的湖泊。 　　这面湖泊显然是因为这场暴雨诞生的速成品，根据经验，暴雨消退后不到两天它就会消失在粗糙的砂砾中。 　　但现在它看起来还挺壮观的。 　　面积大概有三分之一个大都会市那么大，深度最深的地方可能有三层楼那么高，暴雨不停地拍打着水面，按照普通人的视觉能力这幅景色应该很美，充满了壮阔的气魄和大自然的伟力。 　　然而在卡尔的眼中，无数个大小各异的水花交织在一起又不断融合，形成了一个怪异的、有生命般每分每秒都在蠕动的水面。 　　他也习惯了，粗略地在水中扫描了一遍，立刻找到了那个引起了巨响——或许还引起了这场暴雨的罪魁祸首。 　　一柄锤子。 　　或者严格来说，雷神之锤，妙尔尼尔。 　　它的头由神域金属乌路所造，它的把柄由世界之树的枝干而成，将它掷出后它能准确地命中目标，无论被扔出多远它都能自动回到主人的手中，它引导雷电、无坚不摧，还会随着持有者的心意改变大小。 　　诸神的神，万王之王奥丁为它加持了咒语： 　　无论何人，但凡有所资质，都能举起妙尔尼尔，且获得托尔的伟力。 　　换句话说这是一个非常典型的魔法武器，具有严苛而难以判定标准的识别系统，能自动鉴别“谁有资格使用我，谁值得被我认可”。 　　卡尔悬停在半空中，双手抱胸，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 　　旋即他俯身冲进湖泊，游到湖水最深的地方，伸出手，握住了妙尔尼尔的手柄。 　　乌云中白光翻滚，若隐若现，这一片刻中全世界所有监控着这片区域怪异的能量波动的仪器都碎裂、僵止或是指针疯狂转动，毫无疑问，天空中正酝酿着规模远超过以往任何一次的雷电。 　　而卡尔对此毫无所觉。 　　他已经完全被妙尔尼尔吸引住了。 　　它静静沉在水底，小半个头部没入了沙子中，暴露出来的头部其他部分刻着奇特的符号和带着异域风情的浮雕，而它的把柄只在尾端系了一根绳子，通体都是曼妙的木纹。 　　和其它所有锤子一样，妙尔尼尔的造型简单粗犷，难以用精致、细腻来形容，却自有一番充满力量感的古朴之美。 　　在云层中翻涌和吞吐的电光在卡尔的手指合拢那一刹那间击中了他。 　　然而并非抱着伤害他的意图。 　　那更像是一场庆祝般的狂欢，庞大的雷电之力环绕在卡尔的身体四周，随着他举起妙尔尼尔的动作激荡得愈发厉害，天空和他借由妙尔尼尔联结到一起，电光和巨响终于在他带着妙尔尼尔离开地面飞向天空的时候剧烈到了极致，以卡尔的体质也感到了轻微的疼痛和酥麻感。 　　大都会市，霸占了亚历山大的主座翻看剧本的洛朝着卡尔所在的方向抬起了头。 　　“……妙尔尼尔。”她叹息般说，“雷神之锤。他能把它举起来我倒不觉得意外，但妙尔尼尔怎么会忽然掉到地球上？” 　　亚历山大想起他曾为卡尔聘请过的某个家庭教师。 　　不置可否地，他把手中的文件往后翻了一页。 　　纽约市，一个从商店中走出来的年轻人挪开了遮挡住视线的伞，抬起头，望向巨型雷电产生的方向——它庞大得占据了大半个天空，或许整个半球的人都有幸得见。 　　“嘿伙计，今天的雨下得可真是邪门儿。”收银员和他搭话，“要在这躲一阵子再走吗？这种天气我想也没什么需要赶时间的急事，不如来点儿吃的？算在我账上，伙计，你一走我就得在这鬼地方一个人呆到雨停为止了，这种天气也别指望信号有多好——多个人和我聊天也不错啊。” 　　“向你致歉。”这个年轻人说，用一种让人感到非常别扭的古英语，那种腔调里有点儿莎士比亚的调调，“感谢你的好意，但我恐怕无法留在这里太久，朋友。” 　　收银员开始觉得这个客人有些古怪了。 　　不过干他这一行的什么怪人没见过？半夜三更过来问便利店里有没有骨灰盒卖的，浑身上下邋里邋遢却能用支票付账的，寒冬腊月里在内衣外面套一件风衣过来问能不能在这里睡一晚的……数不胜数。 　　区区一个用古语讲话的戏剧演员，绝对在正常人的行列里。 　　话是这么说，收银员还是觉得有些不太自在。 　　可能是因为这个戏剧演员演得太好了，台词又念得太漂亮了，他站在这个破旧的便利店中，将身周都衬托得像一座金碧辉煌的皇宫。 　　“……呃，不客气，伙计。”收银员有些不太自在地回了一句，有心配合对方用古语，但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有些尴尬地放弃了。 　　年轻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 　　“是我的问题，先生。”他换了种口吻，“请原谅，我忘记我不该用刚才的方式说话了。作为赔礼，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在这里呆到你不需要陪伴为止。” 　　“噢！你确定吗，先生？”收银员又惊又喜，“你没有急事？” 　　毕竟一个人在没有任何娱乐活动的情况下孤零零地坐上好几个小时甚至好几天是非常折磨人的事情，如果能有人和他玩玩扑克什么的打发打发时间，甚至只是陪着他、和他闲聊，已经能令饱受无聊之苦的收银员满含感激。 　　“我确信，朋友，”年轻人说，“我没有急事——我的事急不来。” 　　“好极了伙计，想吃什么喝什么尽管拿，都算在我的账上。”收银员爽快地说，“我叫乔治，你呢？” 　　“我是托尔．奥丁森。”年轻人缓慢地说，“奥丁之子。” 　　这场暴雨肆虐了整整两天，好在它在造成更多的损失之前停了下来，大雨之后的天空显示出澄澈的碧蓝色，在大都会市中这样的景色毫不出奇，但在哥谭，这样晴朗的好天气堪称百年难遇。 　　阿尔弗雷德端着一碟甜点和下午茶步入了蝙蝠洞中，在监视器前找到了没有穿制服的蝙蝠侠。 　　“下午茶时间到了，老爷。”他彬彬有礼地说，“这样难得一见的好天气是外出的最佳时机，您确定不在享用完您的下午茶之后去外面逛一逛？带着迪克少爷不失为一个明智的举动，能有效提醒您您还有一个儿子需要照顾。” 　　“阿弗。”布鲁斯叹气，“如果我喜欢好天气，我能去任何一个适合度假的地方。” 　　“我非常确信这一点，老爷，但容我提醒一句，假设理查德少爷的父母还在世，他们绝不会让理查德少爷错过在今天外出的机会。” 　　布鲁斯呆坐了数秒。 　　然后他站起身，说：“好吧，阿弗，你是对的。” 第197章 　　“什么？”迪克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坐在书桌前，手里握着笔，面前摊开了好几本作业本和教科书，摆在正中那本作业上的题目才写到一半，做作业的人心思已经不在作业本上了。 　　“天气很好，”布鲁斯不得不把他刚刚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们可以出去走走。” 　　“你是认真的吗？我不是对你的提议有什么意见，布鲁斯，只是我觉得哥谭真的没什么可以用来……踏青或者欣赏自然风光的地方。”迪克委婉地说。 　　好吧他就是对布鲁斯的提议有意见，天知道他的养父是出了什么问题，竟然异想天开地说他们可以出去走走。 　　不是迪克对哥谭市态度苛刻，哥谭市确实有各种各样的问题，藏着各种各样的污垢，可这里也是他的家乡。 　　对这座城市，他和布鲁斯一样，始终有着强烈的归属感和责任感，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他都不可能放弃哥谭——然而这不意味着他不能用公平的眼光看待哥谭。 　　论经济发展，哥谭市在全世界范围内也算得上数一数二；论城市建设，哥谭市的轨道交通和磁悬浮全面覆盖了每一条主要干道，哥谭市的绿化和资源循环系统位列全国榜首。 　　甚至哥谭市是整个美帝难得的几个能宣布自己拥有“历史”的城市之一。 　　毕竟美帝建国才来两个多世纪，两百来年之前这全世界最繁华和发达的国家绝大多数城市都还只是一片原始的、留待开荒的土地，而在那之前哥谭市就已经存在了，尽管只是一个小小的、破旧的岛屿。 　　就算哥谭市有那么多优点，迪克也不得不承认，这地方的自然环境糟糕透顶。 　　一年四季都被笼罩在厚厚的乌云之下，三百六十五天中有三百天，哥谭都被笼罩在时断时续的雨水之下，而剩下的六十五天中也有超过一半阴云密布的天际，一年下来，要是能有个二十来天能看见太阳，哥谭市的市民就能欣慰地为此多喝几杯啤酒了。 　　就算不说天气，哥谭市也不能说是一个适合发展旅游业的地方。 　　这座城市四面环水，按理说城市外围应当有不错的沙滩资源，实际上哥谭市最外圈也确实有很大一部分都被沙滩包围，因为位于城市的边缘，这里难得没有被哥谭市特有的阴森氛围侵扰，阳光能透过乌云投下来的时候，那些金灿灿的沙子、碧蓝的海水和徐徐的凉风都称得上十分可爱。 　　然而只要跨过一座大桥就能抵达对岸的大都会市，那座和哥谭几乎截然相反的城市： 　　崭新、明亮、市民友善，治安良好到足够让哥谭市的每一个警员都羞愧而死，这些其实都不是最主要的。 　　最主要的是，大都会是拥有方圆数百里中最美丽、最繁华、面积最大的沙滩。 　　因此哥谭市可爱的小沙滩少有人问津就不是意见奇怪的事情了，谁叫珠玉在前？路途不远，不需要花费太多，人们会做出什么选择是不言而喻的。 　　布鲁斯比迪克更了解哥谭，对哥谭市的情况一清二楚。迪克这么客气地表示“我觉得哥谭没什么可玩的”，他罕见地因为无法反驳对方而被呛了一下。 　　不过他很快就找到了适合的地方。 　　“……我不知道，布鲁斯，我不是不喜欢这里，但你很有可能会被人认出来。” 　　对话过去了二十多分钟之后，布鲁斯和迪克肩并着肩站到了游乐场的门口。 　　难得一见的阳光灿烂的好天气让本来就人满为患的游乐场更显得拥挤，也许哥谭市大半的年轻人都来这凑热闹了，欢声笑语和肆意的打闹交织成乱哄哄的嘈杂声，空气中飘荡着来自爆米花、棉花糖、可乐和其他零食的甜味，辣酱的香气若隐若现得掺杂在里面，挑逗着来者的神经。 　　这样热闹的情景很容易把人的情绪调动起来，连布鲁斯都觉得心情活跃了不少，更别说才只有八岁的迪克了。 　　他兴奋地转动脑袋左右张望，显然对整个哥谭市规模最大、设施最先进的游乐场充满了好奇。 　　跟随杂技团四处表演的生涯让他很难享受到普通小孩能够享受的乐趣，这还是他头一回来游乐场。 　　“我们走吧，迪克，你的身高不够，有很多项目都不对你开放，我们试试你可以玩的那些。”布鲁斯说，“握住我的手，这里人很多。” 　　迪克仰起头看了看布鲁斯不动声色的侧脸，在裤腿上擦干自己微微汗湿的手心，然后乖乖地将手放到了布鲁斯的手中。 　　布鲁斯紧紧抓住了他。 　　这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影很快就融入了游乐场的人流之中，最开始他们的动作还有些僵硬，相距有一条手臂之远，好像对自己身处的环境和状态很不习惯。 　　但渐渐的，他们越靠越近，那条代表距离的手臂终于缩短到一个手掌那么长。 　　他们手拉着手穿行在不同的娱乐项目之间，看起来和在游乐场中游玩的任何一对父子没什么两样。 　　这座游乐场是韦恩集团投资建设的，哥谭市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大型项目都接受过韦恩集团的投资，区别只是接受的那个数字大小不同。 　　尽管是自己公司投资的游乐场，布鲁斯却对这地方几乎没有任何印象。 　　他不是没有来过游乐场，八岁之前他也曾有过美满幸福的家庭，父亲和母亲时常会带着他远行游玩，游乐场、动物园、博物馆之类的地方更是他们的日常活动场所。 　　然而布鲁斯很少去回忆那些美好的过去——他回忆得最多的还是许多年前那个阴暗的犯罪巷，尽管每一次回想起来，他都只会更痛恨当时那个无所作为的自己。 　　“我们去那边，我们去那边！”迪克扯着布鲁斯的手把他往另一边拽。 　　从乖巧地跟着布鲁斯的脚步走，到此刻眉飞色舞地发出指令，这样的转变中不过间隔了两个小时……布鲁斯心情复杂，不无欣慰地发现迪克和他印象中那些普通的小男孩没什么两样，心情起伏大，没心没肺，就算有过非常糟糕的经历，只要一点小小的娱乐就能让他开心起来。 　　大都会市，艾尔主宅中，卡尔拧着眉头端详着镜子中的自己。 　　白衬衫，没有扣最上端的那颗扣子，完美；贴身的浅色牛仔裤，做旧的风格，完美；清爽的细框眼镜，完美。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身装扮都完美无缺，只除了卡尔脖子上佩戴的那条项链，被黑色的绳索串在尾端的那个工艺精巧的锤子。 　　它只有大拇指那么大，却能让任何一个看到它的人感受到奇妙的力量感，卡尔已经尽可能地选择了更年轻、学生气更浓厚的打扮，但这条项链所散发出来的无法忽视的强势气息却让他在伪装自己上付出的所有努力都付之一炬，戴着这条项链，谁也不会觉得他是那个人畜无害的卡尔．艾尔。 　　但卡尔也不太可能就这么把妙尔尼尔随便扔在什么地方，即使是他家。 　　或者说，正因为这里是他家，他才不能把妙尔尼尔留在这儿。 　　原计划中卡尔决定随身携带妙尔尼尔，这样也方便他和寻找丢失的武器的雷神托尔相遇。 　　阿斯加德的位置距离地球非常遥远，即使以超人的听力和视觉也无法在短时间内覆盖过去，所以卡尔直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和阿斯加德人打过交道。 　　他其实对那些神还挺好奇的。 　　在地球上流传着传说的神系几乎都是外星生物，而非真正意义上的“神”，这一点，卡尔已经在过去的几年中证实了，所以他对和托尔的交流持有非常乐观的态度。 　　他思考了一会儿能把东西放在什么地方，排除了宇宙中的那些基地、地球上属于他的朋友的势力之后，那条属于他的豪华大船浮现在卡尔的脑海之中。 　　被他戏谑地命名为“寒鸦号”的，属于他的孤独堡垒。 　　虽然在亚历山大眼中寒鸦号只是他送给卡尔的一个小型玩具，但毕竟从外形看它是一条豪华客轮，成天扔在港口霸占资源也不是个事儿，因此，在卡尔的授意和亚历山大的监控下，它常年搭载着某些通过隐秘的渠道购买到船票的乘客航行在太平洋区域。 　　这些乘客大多都是超级人类，或者隶属于某些特殊的团体，寒鸦号为他们提供一个完全封闭、不会暴露身份的自由空间，而他们则需要付出一些小小的代价……比如在某些决策中为艾尔集团行个方便。 　　这些事都是由亚历山大主持的，寒鸦号不会接待穷凶极恶的人物，因此卡尔基本没有关注过那些客人。 　　这座战舰的实际实际空间比它外表看起来的更大，对外界开放的只是一个用于伪装的区域，卡尔的小小堡垒隐藏在被折叠的空间中，只有他自己和亚历山大有权限进来。 　　或许未来的某一天莱克斯也能获得权限。 　　他通过安置在卧室中的空间转换装置——经过亚历山大调试，能够正常使用的空间转换装置，踏进了孤独堡垒之中。 　　尽管亚历山大对此表示了困惑，卡尔还是坚持将它设计成了宽阔而无壁垒的冰晶的世界。 第198章 　　特殊的力量总会给其拥有者留下一些后遗症。 　　能够看到太多世界让死侍的脑子变得不太正常，虽然这两者之间好像不太能划上等号，因为实在是很难说清楚死侍到底是因为疯掉了才能打破次元墙，还是他因为打破了次元墙看到了太多世界才疯掉。 　　见过太多世界的人很难维持“自我”。 　　对这些人来说，一切都是可怀疑的，一切都是不确定的，一切都是虚虚实实说不清楚的——很多时候卡尔都吃惊于自己竟然没有在巨大的压力下疯掉，因为他曾看到过那么多糟糕的世界。 　　……不，不仅仅是那些超人成为正义领主的世界，也不仅仅是超人成为不义超人的世界。 　　最初看到那些世界的时候卡尔还会产生感同身受的悲凉，但这些年履行超人职责的经历让他能非常清晰地将自己和那些超人区分开来。 　　那么多的平行世界里有那么多的超人，每一个超人都和其他的超人有所不同。 　　他们是同一个超人，他们又不是同一个超人。 　　这其中的不同之处很难形容，然而时至今日，卡尔已经可以非常明确地将自己和他们区分开来。 　　就像在一亿颗豆子中挑出唯一那一颗与众不同的豆子，这份工作很难吗？绝对的，毫无疑问。 　　但超人总能找到办法。 　　一点仪式感，一点特殊的举止，一点只有他自己能看懂和听懂的小小的娱乐，比如将自己的孤独堡垒命名为寒鸦号。 　　再加上他那些可爱的、惊人的、一方面迷人得无可救药一方面又让人恨得咬牙切齿的朋友们。 　　还有克拉克，那永恒的太阳，无时无刻不在闪耀着最璀璨和温暖的光。 　　卡尔漫步在孤独堡垒中。 　　这里的每一寸都由他细致地绘出，亚历山大亲自建造，以确保它被建设成卡尔预想中的样子，而成品也果然没有辜负卡尔的期待，堡垒中的每一个细节都是那么完美，即使闭着眼睛，卡尔也能在脑海中清晰地想象出它的模样。 　　堡垒的大厅正中是艾尔夫妻的巨型雕像，实验室被安置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克拉克和他一样不擅长这些，感谢这一点，不然卡尔就得陷入是否要尽一切可能提高自己水平的纠结之中了），武器收藏室在实验室的背后。 　　那些宇宙中的濒危物种和其他一些极度危险的生物则全部都在堡垒的上层，亚历山大为它们设计了适宜生存的生态环境模拟系统，除此之外孤独堡垒中还有许许多多的设施，包括观星台和用于居住休息的房间。 　　在这地方卡尔投注了不少精力，但实际上他鲜少过来。 　　从建成到现在，大概也就来过那么三四次吧。 　　他颇有些怀念地绕着孤独堡垒走了一圈，然后停在大厅里，将挂在脖子上的妙尔尼尔取了下来。 　　雷神之锤在他的手中变大，很快就恢复成了被卡尔捡到时的大小，卡尔将它放到了大厅的正中，就在艾尔夫妻的雕像的脚下。 　　“我去处理一点小事就回来，在这之前，你暂时留在这里。”他低声对妙尔尼尔说，不知道这把武器是不是像某些世界中的那样拥有自己的意识，“我不会离开太长时间。” 　　说完以后他停顿了片刻，妙尔尼尔静静地躺在艾尔夫妻的脚下，维持着被卡尔放下时所呈现出的状态，没有对卡尔的话做出任何反应。 　　卡尔也没觉得受伤或者吃惊什么的，在他心里妙尔尼尔只是被他捡到的雷神之锤，不管发生了什么，它最后都要被交还给雷神托尔，所以他只需要确保这把武器不会莫名失踪，也不会被人偷走就行。 　　孤独堡垒是地球上最安全、最难以入侵的地方，所以他放心地把妙尔尼尔留在了大厅中。 　　而告别了那个年轻而热情的便利店收银员后，跟随着妙尔尼尔的能量波动匆匆赶到大都会市的托尔困扰地凝视着艾尔主宅的方向。 　　他不明白为什么忽然之间妙尔尼尔就从地球上消失得无踪无影，在他的印象中，还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隔绝他和妙尔尼尔之间的感应。 　　过去那些年中妙尔尼尔也曾被遗失或夺走，可像现在这样和妙尔尼尔失去联系的事情从未有过一次。 　　托尔意识到这一次他所要面临的和过去的任何一次都有所不同，即将和他对战的或许是一个能够杀死他的强敌——阿斯加德的战士从不畏惧死亡，他们渴望战斗和鲜血，渴望杀戮和征服，托尔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意识到自己可能会被重创这一事实后，他不仅毫无退缩，还前所未有地兴奋了起来。 　　不过既然他的敌人如此强大，或许他不该马上动身去寻找对方。 　　托尔的记忆力非常好，他记得在四百多年前他曾来过地球，甚至在这个星球上呆了不短的时间。 　　地球和宇宙的时间流速并不完全一致，托尔在和那个收银员的交流中意识到地球上的时间距离他离开才过去不到十年。 　　在寻找敌人、开始战斗之前，托尔还有一个人想见。 　　卡尔去了哥谭。 　　哥谭的天空刚染上一层铅灰色，在这个时间点，大都会市还能尽情地享受两个多小时夕阳温暖的余晖，然而习惯了黑暗和潮湿的哥谭有点阳光就很心满意足了。 　　游乐场丝毫没有因为天色的暗沉而安静几分，照样挤挤挨挨、人声鼎沸。 　　年纪大一点本身就不常来游乐场，只是因为今天的天气难得一见才选择出门的人已经离开了，孩子们也早就玩累了，被父亲或者母亲抱着、背着走在回家的路上，现在还停留在游乐场中的人不是来迟了就是精力充沛到可怕的青少年。 　　布鲁斯牵着迪克的手在游乐场中兜着圈子，因为迪克累得什么也玩不了，却又对这个地方恋恋不舍。 　　“该走了。” 　　兜到第五圈的时候，布鲁斯还是残忍地将这句话说出了口。 　　“嗯好。”迪克乖乖地说，“我们回家吧。” 　　他们默默无声地穿过了还在打闹的人群，游乐场中流动的小摊已经收工了，食物的香气散得一干二净，和刚来的时候相比，无疑显得十分落寂。 　　但迪克没有对这种落寂有太多的感受，反而觉得十分安详。 　　或许是因为刚来的时候布鲁斯没有牵着他的手的缘故。 　　迪克累得不行了，但还是悄悄抬起眼睛瞄了一眼布鲁斯，他年轻的养父平静地直视着前方，透过他们紧紧相握的手，迪克能感觉到对方的脚步有多平缓、均匀和稳定。 　　这是一种非常陌生的感受，不是幸福，好像也不能算是满足，至少和他跟他的爸爸妈妈待在一起时的感觉不太一样。 　　还太年幼的迪克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但迟早有一天他会理解，此时此刻令他疲倦和放松的情绪叫做安定。 　　然后在半醒半睡之间，迪克感觉自己的身体一个腾空。他闻到了布鲁斯的香水味，触摸到一个温暖而坚定的怀抱，于是困意像潮水一样漫上来，没过他的头顶。 　　他也因此错过了布鲁斯惊讶的叫声。 　　“……卡尔？” 　　“是我，布鲁斯。”卡尔双手插兜站在游乐场的门口，视线在迪克小小的后背上转了一圈，露出一个很淡的微笑，“我为什么在这里？我知道你要问这个，至少你想问这个。” 　　“我在家里呆得太无聊所以随便找了个地方一脚油门踩到底，等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到了这儿；我一直在关注你们的情况，你带着迪克出来玩的事情太不寻常所以我吃惊到等不及要亲眼看到这一幕；我原本就计划在今天拜访你，来之前我打电话问阿弗你在不在，他告诉我可以到游乐场来找你。” 　　卡尔一口气给了三个答案，然后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 　　“看吧，你可以在这些答案里选一个你喜欢的。别在意我。” 　　布鲁斯把迪克往上托了托，然后问了卡尔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会开车？你有驾照吗？” 　　“我当然会开车，我当然有驾照，”卡尔瞪着布鲁斯，又因为熟睡的迪克不得不压低嗓门，“我连星际战舰都会开，而且我有合法的战舰驾驶证……” 　　一个什么东西被扔了过来，卡尔一抬手就捞住了。 　　他摊开手，看见一串车钥匙。 　　“玛莎拉蒂？真没创意。”卡尔摇头，“是有钱的年轻人就流行这个吗？妮妮有半个车库的玛莎拉蒂，连莱克西都有好几辆，你也隔几天换一辆玛莎拉蒂。我就从来不开玛莎拉蒂。” 　　卡尔的车都是艾尔集团为他定制的，按照亚历山大的标准，每一辆都有适应地球环境的海陆空三种形态，即使他清楚卡尔根本就不需要这些花哨的功能。 　　没有强硬地拒绝纯粹是因为卡尔觉得事情的发展很难预测，他自己不太需要那些功能，但其他人总有可能会需要。 　　口里是这么说，卡尔没等布鲁斯开口就自觉地在停车场中找到了布鲁斯那辆外表骚包的银色玛莎拉蒂，把它从停车位中开了出来，停在对方面前。 　　“上车，”他说，“看在迪克的面子上，我暂且担任一下司机的职位。” 第199章 　　游乐场距离韦恩庄园也就不到一个小时的路程，卡尔顾及到已经熟睡的迪克，特意降低了车速，他们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目的地。 　　管家阿尔弗雷德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穿着燕尾服戴着白手套，依然是那副一丝不苟的刻板模样，问好的声音也没有半点起伏。 　　“您回来了，老爷。欢迎您的拜访，艾尔先生。”他平静的视线在布鲁斯的怀中绕了一圈，伸出手示意布鲁斯把迪克交给他，“看来理查德少爷今天和您玩得很开心。” 　　“是的，阿弗，带他回房间好好休息吧。”布鲁斯小心地将迪克交到了老管家的手中。 　　八岁的、身材纤细的小男孩轻得和羽毛一样，看起来就连年迈的管家也能毫不费力地抱着他走来走去。 　　传递迪克的动作只因为迪克拧着眉头发出的呓语声停顿了片刻，显然忽然被改换了怀抱引起了他的警觉，迪克不安地翻了个身，差点从阿尔弗雷德的手中摔下去。 　　这种事当然不可能在实际上发生，精通各种格斗技巧的布鲁斯反应极快，他的手已经伸了出去，做好了在迪克摔落之前接住他的准备。 　　但比他反应速度更快的是卡尔。 　　他就站在布鲁斯的身侧，距离布鲁斯大概两步远，这个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换做布鲁斯站在卡尔的位置上，他也有信心在迪克完全摔在地上之前及时冲过来。 　　只是那样猛烈的动作必然会造成很大的动静，旁观者能够清晰地意识到他的动作中所蕴含的力道，能听到他的脚步踩在地上，能看到他的衣服因为过于急促的动作而产生褶皱和变形。 　　他可以及时冲到合适的地方，只是不可能这样无声，又这样轻盈。 　　好像只是一阵微风飘过，甚至布鲁斯怀疑这阵微风也不过是他自己所产生的幻觉。 　　或者没准儿他对于卡尔刚才所在地的记忆也只是一种幻觉，也许卡尔本来就立在那里，在他一偏头就能触碰到的地方，因为如果刚才的记忆不是一种幻觉，要怎么解释他对卡尔的靠近完全无知无觉这件事？ 　　站在这么靠近的地方，卡尔只是轻轻一个抬手就撑住了迪克的腰，制止了他向下滑落的趋势。 　　他翻一面煎饼似的将迪克翻到了阿弗的手臂中。 　　这个稍稍有些粗暴的动作让迪克的脸撞到了阿弗的胸膛上，他含含糊糊的嘟哝被闷住了，卡尔就一边笑一边凑到阿弗的面前，在阿尔弗雷德的配合下把迪克的脸从燕尾服的前襟里拔了出来。 　　“瞧他睡的，跟头小猪似的。好啦，送他回他的房间吧。”卡尔的声音里充满了笑意，“我原本还以为我能陪他在游乐场里玩一玩呢……”他的脸上带出了几分遗憾。 　　“我想老爷有非常充裕的时间能和您一起在游乐场里消磨时间，艾尔先生。”老管家不紧不慢地说，“您随时都可以来。不管怎么说，在游乐场里的活动总要比在其他地方的更有益身心一些。” 　　他克制地冲着在场的两人行了一礼，然后转过身，带着迪克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 　　卡尔收回视线，转过头，对上了布鲁斯的眼睛。 　　那是一双钢蓝色的眼睛，和在大都会里看到的那种纯粹而甜蜜的颜色截然不同，卡尔疑心这才是布鲁斯瞳孔的本色，因为不管怎么讲，在哥谭晦暗的天气中，布鲁斯总是会更像是他自己一些。 　　那双眼睛越往外颜色越浅淡，中心处色泽却深得发黑，显得相当浓郁，但又从黑色最浓郁的地方开始发亮。 　　看上去就是一个一个灼亮的、小小的点儿，像是一粒白珍珠被镶嵌在黑暗深处。 　　“嘿，布鲁斯。”卡尔打破了沉寂，“我们进去坐？” 　　布鲁斯露出一个懒洋洋的笑容，“为什么不呢。”他用肯定句的语调说了这句话，率先走进了房间。 　　进门前卡尔往韦恩庄园里望了一眼，高大的乔木有序地排列在土壤中，让人怀疑它们深埋在土壤中的根系或许也像它们露在外面的枝叶那样秩序井然；郁郁葱葱的绿植被整齐地修剪出统一的造型，娇小的花儿则按照规律排列在空隙处，错落有致，犹如项链上稀少而点睛的钻石。 　　即使再怎么伪装出散漫的作风和随意的举止，布鲁斯身上那种和普通人迥异的特质依然无比醒目。 　　严谨、专注、重视秩序，却又总是主动去打破它们，卡尔觉得或许就是这种不言而喻的矛盾感令他成为派对上的宠儿。 　　不管怎么说，卡尔自己是做不到像布鲁斯那样受欢迎的。他也参加过不少派对，但从来没有出现过女士蜂拥而至的情况。 　　他身上没有那种蓬勃的欲望和外现的性张力，或者起码说这种气质会被他小心隐藏。 　　“请坐。阿弗安置好迪克以后会给我们上茶水和甜点。”布鲁斯说，“是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卡尔，嗯？” 　　“东风。”卡尔回答。 　　“噢。”布鲁斯微微睁大了眼睛，面孔上浮现出一种近似于惊奇和困惑的夸张神色，“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别在意，这句话没什么意思，我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卡尔靠到沙发上，朝着带汽水和茶去而复返的老管家露出一个微笑，“我来这里只是想问你……药剂完成了吗？” 　　“已经进入最后一个实验阶段了。韦恩集团以前发行过具有类似功能的兴奋剂临床使用，在不需要考虑副作用和后遗症的情况下，只需要放大和加强它的药性就可以了。” 　　“你听起来对它很了解呀。” 　　“我有跟进实验进度。”布鲁斯说，“毕竟卡特女士是一位英雄，也是我父亲的朋友，我也希望我能为她的身体健康尽上绵薄之力。” 　　“这通发言听起来不那么……布鲁西宝贝。”卡尔评价道，他很快又低声补充了一句，“但是我觉得它听起来非常像是布鲁斯。” 　　布鲁斯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想我们对彼此都没有众人想象中的那么了解。”卡尔继续说，“虽然我们对外非常成功地塑造出一种亲密的假象。它看起来太真实了，我是说，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但它给人的感觉太美好了，有时候我会觉得我太把它当真。” 　　但现实不是那么回事。 　　现实是，韦恩集团和艾尔公司确实和对方有着非常亲密的合作关系，但韦恩集团的总裁和艾尔公司的总裁，这两个全世界最不务正业的总裁——托尼．斯塔克非常荣幸地被他们挤到第三位，尽管他不怎么关注公司的商业运营，在科技研发方面却做出了不小的贡献——之间却没有多少私交。 　　即使有什么私交，那也不是双向的，而是卡尔单方面对布鲁斯的关注和了解。 　　“我确实不怎么了解你，卡尔。”布鲁斯说，语调平常，然而卡尔确定他意有所指，“但我从来都不认为我们在‘塑造一种亲密的假象’。你和我都不需要塑造这样的假象，全世界都知道，事实也是这样：我们不为任何人、任何事委曲求全。” 　　“……你敢不敢把话说得更委婉一点？” 　　卡尔开始笑了。 　　“迪克期待你过来我们家拜访很久了，看在你今天满足了他的愿望的份上，当然可以。”布鲁斯平静地说，“关于之前对你的忽视，我感到非常抱歉。” 　　“……OK，这就过头了。我本来应该非常感动的，布鲁西，可是你现在真的搞得我心里毛毛的了。” 　　布鲁斯凝视着卡尔，露出一个微笑。 　　“留下来吃晚餐？” 　　“正合我意。” 　　纽约，皇后区。 　　已近黄昏，街道上人迹寥寥，两边的店铺大多已经关门或是歇业，只有少许咖啡店和酒吧还亮着灯光，整条街道光线最明亮的地方大概就是那些二十四小时提供服务的自动售货机和自动存取款机周围。 　　在这种时候，还慢悠悠地在街道上散着步的老人看起来就尤其古怪了。 　　聚集在偏僻处，游荡于小巷之间的地痞混混纷纷向他投去不怀好意的眼神，挑剔地用视线搜刮他的衣着，评估着自己有可能从这老头身上得到多少财物。 　　迟迟没有人动手。 　　可能是因为尽管这个怪异的老人从面孔上看绝不年轻，行走和走动中却透出一股不同寻常的气质。 　　这种气质是只可见而不可言的，像异样的瘢痕或者诡异的肿瘤，你难以想象瘢痕有多异样，肿瘤又有多诡异，因为至少在概念里瘢痕和肿瘤都是常见之物。 　　任何常见之物给人带来的毛骨悚然感都奇特且直击人心，初见平常，但只要稍许注视，冷气和寒意就会从心底冒出来，让人生出一种本能的逃避。 　　这些地痞和混混或许就是被这种另类的邪恶之感所慑，如果他们足够聪明，或许会在真正发生什么之前悄悄逃走。 　　已经有人逃走了，头也不回的，留下来的人大肆嘲笑和讽刺着他们的背影，却没有意识到他们的语调和做出侮辱性手势的手指，包括他们的身体，都在轻微地颤抖。 　　他们的本能比他们的头脑更早地理解了“恐惧”的具体含义。 第200章 　　压抑感像瘟疫一样在这群零零散散分布在街头巷尾的年轻人之间蔓延，终于有人无法忍受这种能将人吞噬的气氛。 　　他们互相使了几个眼色，结伴从阴影处走了出来，围拢过去，以老人为中心压缩着包围圈。 　　心理脆弱的人在过大的压力面前有时候会做出近乎疯狂的举动，这些年轻人的行为显然就是这样。他们对待这个老人的态度太谨慎了，包围圈缩小的速度极慢，而且仔细看去，这些即将施暴的人都表现得不情不愿，他们的身体在向前，眼神却在后退，活似是有一把手枪抵在他们的后脑勺上他们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老人还在旁若无人地往前走，身姿笔挺，迈出的每一步都显示出他是个心志坚定、雷厉风行的人，越靠近他你越难以相信他已经老了，但越靠近他，你又越能感受到他的老态—— 　　这种人是绝不可能被一群渣滓拦路的，他会杀掉所有不敬之人，就像旧时代的独裁者维护自己至高的尊严。 　　但现在他竟然因为这群一无是处的垃圾停下了脚步。 　　尽管只有一刹那，但他毕竟让步了。 　　“哼。”他从鼻腔里发出不屑的冷哼，万般不耐，又万般无奈地抬起头，用他冰冷的眼神注视着这群拦路者，然后他垂落在身侧的手轻轻做了一个挥开的手势。 　　一股并不强硬然而无可抵挡的力量拂走了挡在老人正前方的年轻人，他们像一块柳絮，一粒尘土，或者一张纸页那样飞到了一边，砸到墙面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而后从墙上缓慢滑落。 　　“变……变种人！” 　　这一幕被所有人看在了眼中，停留在偏僻处没有上前的混混们里有人惊呼出声，众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哄而散，那些围在老人身后的人也顾不得查看被糊墙的同伴是个什么结局了，慌不择路地彼此搀扶着扭头就跑。 　　老人没有理会他们。 　　整个事件中他扮演着最重要的角色，但从头到尾他都表现出了置身事外的态度，这群人暗地里窥伺他的时候他不在乎他们，现在这群人逃走了他也懒得追上去，唯独被拦住的时候他给出了一点反应，但也不过是像挥开尘土一样将他们弄到一边罢了。 　　这做派和他年轻时候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哪怕是十年前，这群蠢货落到他手上也只有死路一条。 　　“兰谢尔先生，”一个无奈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来，还伴随着轻微的急速奔跑之后所产生的气喘声，“您其实没必要这样……大张旗鼓地出现。我们可以把见面的时间往后推，选一个更安全和隐蔽的地方见面……” 　　“这颗星球上早就没有‘安全和隐蔽’的地方了，拉奥。”万磁王冷淡地说，抬眼打量着拉奥，在拉奥充满自信和希望的面孔上停留了片刻，再开口的时候语调难辨喜怒，“看来他把你照顾得很好。” 　　拉奥笑起来：“您是说老板吗？老板他不太照顾人，虽然我觉得他很喜欢照顾别人，但是他不常这么做。他给人希望，给人机会，然后要别人自己照顾自己。” 　　“我不喜欢他，但必须承认他手段漂亮。”万磁王说，“他的权威完全建立在个人魅力之下，这不可取。” 　　“我想您和泽维尔校长也是如此。”拉奥客气但绵里藏针地回应道，“请跟我来吧，兰谢尔先生，这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他转身走开，路经那几个被糊墙之后还昏迷不醒的混混时，拉奥抬起手，给了他们一束肉眼不可见的柔光舒缓情况。 　　“妇人之仁。”万磁王评价，“他们死不了。” 　　“变种人的名声最近才刚好了一点，兰谢尔先生，这只是一种战略手段。” 　　拉奥带着万磁王走进了一栋外表十分普通的居民楼，最后停在一个房间面前，冲万磁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从个人的角度来说，我当然不觉得他们的性命有多重要。这些人不算穷凶极恶，但是坏事也一点也没少做，皇后区里发生的抢劫、勒索、强奸案十有八九要落到他们的头上，他们死有余辜——但他们不能死在变种人手上，兰谢尔先生，这就是我的看法。” 　　“你不像我，也不像查尔斯和卡尔。”万磁王说。 　　他走进了房间，在他身后，拉奥的笑容平静到无懈可击：“我在不同时期受到你们三者不同的教育，我像你们每一个人，兰谢尔先生，但只像了一部分。我不是你们中的任何一人，我只是我。” 　　华盛顿，卡德摩斯计划实验室总部。 　　大屏幕上反复播放着从万磁王和拉奥见面一直到两人相伴离开的那段视频，莱克斯站在屏幕前凝视着这个片段。 　　整个实验室大得厉害，也热闹得厉害，穿着制服的人类警卫站在岗位上值班，忙碌的实验员拿着半透明的平板走来走去，通过耳麦和同僚激烈地争吵，精密的实验器材需要有人时刻看护和操纵，巨大的野兽在现代文明的辉煌成就中走来走去，将这地方衬托成苍莽的原始丛林。 　　厌倦和憎恨在莱克斯的心中疯长，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拉奥的笑脸和万磁王看似冷漠的表情，在心里揣摩和推测了几千遍他们会面的原因。 　　超人知道这件事吗？ 　　卡尔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事件一旦和变种人扯上关系就会变得尤其错综复杂，更别说超人和变种人之间的联系还那么紧密。 　　美帝内部势力混乱的程度和深海生物长相的混乱程度有得一拼，智商再怎么高超也别想梳理清楚逻辑关系，因为那种混乱是超乎逻辑的，很多时候两个大势力之间不死不休的敌对关系开始得莫名其妙，也结束得非常离奇，好像只是双方领导人最初的突发奇想，又在耗费了大量资源和时间以后忽然失去兴致。 　　莱克斯研究过那些古怪的对立和混乱的战争，要不是他找不到丁点证据，他一定会认为有什么奇特的力量影响了这些群体的心智，即使是在毫无证据的现在，也有种说不清缘由的直觉令他认定事件的真相里一定有什么玄机。 　　对那些隐藏玄机他并没有太强烈的兴趣。 　　并非是莱克斯对此毫不在意，而是因为他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找到了值得他为此奋斗终生的目标。 　　——杀死超人。 　　除此之外的任何事情都要往后推移，除此以外的任何理想都比不上这个目标，仇视超人、对抗超人仿佛是他的宿命。 　　莱克斯对这一点痛恨得十分深切，又沉迷得无比深刻。 　　高跟靴踩在地板上的声音逐渐从他的身后靠近，那个频率是他所熟悉的。他没有回头，只是等待着脚步声的主人不断接近，最终停在距离他不远不近的位置。 　　“老板。”茉西说，“二号实验室的结果已经出来了，关于您……养育的那个外星生物的全部资料都已经在这里。研究员们对您提供的样本很感兴趣，想询问您还有没有更多的材料可以提供给他们继续研究。” 　　“有什么结果？”莱克斯问。 　　“最后得出的结论和您的结论相差无几，实验体除了强大的生存能力和拟态以外其它特殊之处。研究员们认为细胞构成非常特殊，超过了我们现在所能解析的所有构成，即使单纯从这个角度来说，实验体的存在也是科学史上极大的进步……” 　　“一群庸才。”莱克斯冷冷地说，“告诉他们，莱克斯集团不会再提供其它样本。” 　　“明白了，老板。”茉西飞快地说，将手中的平板上显示出的事项翻页，“还有您在关注的卡德摩斯计划中关于变种人的实验，相关负责人说‘X武器’计划已经暂停了十多年，涉及此事的几位博士全都身死或失踪，总指挥官沃勒女士对变种人没有特殊情绪，就目前来看，‘X武器’计划至少在十年内不会重启。” 　　“终于有一个好消息了，茉西。”莱克斯重放了屏幕中的录像，这次他放大了万磁王的一举一动，力图从对方稀少的表情和动作中推断出对方的心情，“变种人对我们的事业没有太大的妨碍，我向来认为他们是非常有用的工具——无论哪一方面都是。” 　　视频正好放到万磁王转身看向拉奥的位置，放到了无数倍之后，万磁王的脸上那一抹稍纵即逝的微笑显得无比清晰。 　　莱克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万磁王在对话中展现出来的微表情，最终按下了暂停的按钮。 　　“看看他。”莱克斯喃喃说，“万磁王，变种能力是操纵磁场，多么强大的力量。超人总把自己伪装得温柔无害，但稍微有脑子的人都知道他和普通人之间有多大的区别，任何人在万磁王这个等级的变种人面前都会心生恐惧，这种恐惧根本不受意志的影响，而我敢打赌，超人甚至根本就意识不到万磁王的气势。” 　　“普通人在他眼里大抵和小猫差不多。万磁王？体积大一点的小猫。可笑，到这个地步了，超人竟然还天真地以为他能站在人类的角度看待事物。” 第201章 　　茉西明智地不对老板的话发表任何意见。 　　反正只要忍过去就行了，老板对超人的评价翻来覆去都是那么几个核心重点，茉西都会背了。 　　“也许我需要找机会和拉奥接触一下，他在变种人群体中的地位似乎非常特殊，相互敌对的泽维尔学院和兄弟会都对他态度友善，这件事发生在X教授身上很正常，但万磁王是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的……尽管我竟然对万磁王对拉奥表现出善意这件事毫不意外。” 　　莱克斯说，转身走向实验区，“我接下来还有什么安排？” 　　“明天早上有一场董事会，下午是一场慈善拍卖会。后天您将主持由您捐款建造的图书馆剪彩仪式，并发表演讲。”茉西亦步亦随地跟在莱克斯身后，一丝不苟地汇报起来，“除此以外，您还邀请了普林斯小姐共进晚餐，她定下的时间就在后天晚上。” 　　“全部推掉，只保留和普林斯的晚餐。”莱克斯说，“还有什么事吗？” 　　茉西犹豫了一下。 　　莱克斯没有回头，但敏感地注意到了秘书的踌躇。 　　在茉西身上这种情绪是非常少见的，她总能在工作中完全摈除个人感情，一丝不苟地按照莱克斯的意愿行事，不惜违背自己的信念和道德。 　　没错，莱克斯对茉西的性格一清二楚。 　　她只是看起来直爽精干，实则想象充沛、感情丰富，强大的行动力和工作效率之下，她和普通的小女孩没多少区别。 　　一样的情绪化，一样的多愁善感，一样的沉迷于奇怪的八卦论坛。 　　他做的许多事情茉西都持反对意见，尤其是他对超人的敌视和痛恨，以及他为了杀死超人而付出的实际行动。 　　尽管她隐藏得非常好，莱克斯依然能感觉到她提及超人时微妙的憧憬和崇拜，以及由此为基础而诞生的对他的微词。 　　不过这都是小事。莱克斯选中茉西，最看重的一点就是她的忠诚。她是莱克斯精心培养的最宠爱的小狗，而小狗是会在任何时候都毫不犹豫地牺牲自我去满足主人的。 　　茉西不会知情不报，茉西也不会在工作时间显示出多余的情绪。 　　如果她这么做了，那么可能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个消息和工作完全无关，但这个消息又必须尽快告诉她的主人。 　　“卡尔怎么了？”莱克斯问。 　　他的手已经放到了电话上，茉西犹犹豫豫的模样止住了他的动作。他看着茉西，展示出在茉西面前极为罕见的耐心——因为太了解彼此，他在茉西面前惯来都是毫无掩饰的大魔王形象。 　　大概这也是锻炼出茉西强悍的工作能力的一大利器。 　　“艾尔先生去了哥谭……有人拍到他是自己开车去的。”茉西支支吾吾地说，“看起来他今晚会在哥谭留宿，因为截止到现在还没有人拍到他从韦恩庄园出来。” 　　这是件小事，非常小的小事，茉西也不确定是否该在卡德摩斯实验室告诉老板这个消息。 　　好在老板看起来没有对她拿这么小的事情浪费他的时间生气，他双手握拳搭在面前，思索了大概有三分钟。 　　他思考得是那么深沉和专注，以至于令茉西感到十分惊悚。 　　太奇怪了，她立在莱克斯的办公桌对面想，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见过老板这么认真地考虑过什么，只除了和超人有关的事情。 　　这句话在老板有男朋友的情况下听起来有点诡异。 　　可老板心中最重要的地方一向都是留给超人的。 　　在老板这个自恋狂心里，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在之下，唯独超人在他之上。 　　他对待艾尔先生的迷恋里有股居高临下的施舍感，尽管茉西敢拍着胸脯担保，对老板这种人来说，那种程度的迷恋绝对毫无伪饰、诚心诚意，然而老板的态度中，轻慢和傲慢的部分也毋庸置疑。 　　他视超人为唯一特殊的存在，至于艾尔先生？茉西始终搞不清楚该怎么定位老板的小男朋友，要说艾尔先生是老板的真爱绝对够格，只是在超人存在的时候，在超人夺走了老板绝大多数心思和精力的时候，茉西对他们之间的关系始终非常迷糊。 　　然而此刻看着老板的神色，茉西忽然有种感觉，好像这一刻，超人和艾尔先生在老板的心中合二为一了。 　　他的眼神中布满不死不休的刻骨之恨，唇角却放松地露出微笑。 　　“我知道了。”莱克斯说，惊醒了茉西的脑内小剧场，“他一直都很喜欢韦恩，发生这种事我倒不意外。就算卡尔不喜欢韦恩，有些事也迟早会发生。他们或许是一类人。” 　　他的话语焉不详，茉西心惊肉跳地意识到她刚才似乎触摸到某些绝密消息的一角……不不不，她一点也不想知道那些秘密。 　　为老板工作的时候她已经做了很多丧尽天良的恶事，参与了很多足以改变世界格局的大事，然而任何一种秘密带给她的危机感都没有她刚才错过的那个秘密那么严重。 　　死后下地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茉西只求她的日常生活能更安稳普通一些，别的不说，她迫切地希望自己能够远离老板和超人之间那些不可告人的交际更远一些。 　　可是……作为老板最得力的助手，她一向都处于老板和超人之间的漩涡中心啊…… 　　一瞬间绝望感铺天盖地，茉西几乎要眼前一黑。 　　但她坚强地撑住了，和过去每一次听到老板又有了什么古怪念头并将实现的任务颁布给她后她强迫自己打起精神一样。 　　“需要我继续关注情况吗？”她问，心知老板会接手和卡尔相关的所有事情，因此这只是一场例行的询问。 　　“不用。”莱克斯果然回答，“你的任务是关注卡德摩斯实验室，看好那些实验员，还有阿曼达．沃勒——我总觉得这女人会因为她的自私和狂妄引来很大的麻烦，我要确保我知道她下达的每一个指令，包括那些最荒唐和不可实现的，她针对超人做出的计划。” 　　“是的，老板。”茉西立刻回答。 　　她带着平板匆匆离去，而莱克斯坐在办公桌之后，沉思半晌，从抽屉中取出了他从不离身的笔记本。 　　手写的笔记本，每一页都镀了铅，以确保超人的X视线无法穿过它们看清内里。 　　一切电子设备的加密措施都有被绕过、被攻破的危险，艾尔、斯塔克和韦恩在这一方面的发展丝毫不逊色于莱克斯，就像国家档案中最机密的部分只会保留纸质文件一样，莱克斯最危险的计划，即他关于如何杀死超人的计划，全都被誊写在笔记本上。 　　他沉思着，翻开了新的一页，在上面写： 　　使计让蝙蝠侠与超人相互残杀——可行性低。无论在他们之间造成怎样的误解，两者冰释前嫌的几率都极高。但这一思路仍有可取之处，比如人为制造一个超人的敌人。一个复制体，或者一个带有超人基因的…… 　　莱克斯的笔停住了。 　　他凝视了这一条目几分钟，最后若无其事地合上了笔记本。 　　“够了，别再绕圈子了。”忍受了时间不短的一阵互相试探后，万磁王终于失去了耐心，“告诉我你的目的。” 　　拉奥说：“我希望你能主动退出兄弟会。” 　　“你说什么？” 　　万磁王怀疑自己听错了。 　　但拉奥平静地、不急不缓地重复了一遍：“我希望你能主动退出兄弟会。这样做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又或者是对兄弟会都有利无害。” 　　“我希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万磁王说。 　　按常理，听到这种无礼之言后万磁王应该会怒不可遏，同拉奥大打出手，但他的表现却冷静得过了头，冷静到好像他本身并不排斥拉奥的话，只是心里依然存在某些疑虑。 　　好像他正在等待拉奥用以说服他的理由。 　　拉奥没有让他失望。 　　“我很清楚我在说什么。”他说，“在离开泽维尔学院，到艾尔集团任职以后，亚历山大先生教了我很多东西。” 　　“亚历山大。我就知道是他给你灌输的这些念头。”万磁王打断了拉奥，“别老听那家伙的话。人们总说我是个疯子，我倒觉得亚历山大才是最疯的那个——和超人相处，他会让你产生他是个地球人的错觉；但亚历山大给人的感觉恰好相反，不管你最初有多爱戴他，最终他都会让你失望。” 　　“……所有人都让我失望过，”拉奥说，“只除了超人。” 　　这话无疑带着指责，尽管拉奥实际上没有太多指责的意思。 　　即使他曾经有过什么因为失望而产生的愤怒，有过希望落空而产生的恨意，那也早就在超人始终如一的救援中被抹平。 　　他还太年轻了，说完这句话竟会觉得于心不忍，不敢看万磁王的表情。 　　他别过头避开和万磁王对视的可能，但盯着装饰简单家常的灯罩时，半透明的劳拉靠在灯罩旁套上松松垮垮的居家T恤的景象忽然从他的脑海深处浮现出来。 　　一切都那么清晰，好像那种悠闲的、散漫的、得过且过、不用承担任何责任的生活就在昨天。 　　思念出现得无比汹涌，令他在猝不及防中感到些许疼痛和茫然。 　　如果他没有离开那个合租的房间，现在他恐怕已经和劳拉结婚很久了吧？ 　　他会有薪水不错的工作，和劳拉一起养育两个或者三个孩子，卡尔想必会很乐意做他孩子们的教父。周末的时候他就带着劳拉和孩子们一起出门郊游踏青，带孩子们参观艾尔集团的大门，教育他们要好好学习，以后才能进去工作。 　　运气好的话他们能邀请到卡尔加入他们周末的小游戏，卡尔会和孩子们相处得很好，毕竟他那么温柔，又那么好看，有能获得小孩子喜爱的所有先决条件，又不至于柔软到会被小孩子骑到头顶。 　　所有人都觉得他迟钝得没有看懂劳拉的示好。 　　有时候连他自己也相信他没有看懂。 　　然而他怎么可能会看不懂？ 第202章 　　被抓到实验室里之前他是学校里橄榄球队长，被女生们捧在手心里宠爱的风云人物，被抓后他也能利用自己帅气的面孔从女实验员手中争取小小的机会。 　　拉奥擅长分辨和应对那些暧昧的暗示。 　　如果没有突然爆发出变种能力，就这么一路顺风顺水地过上几年，他一定会成为不逊色于托尼、布鲁斯的花花公子。 　　但他的变种能力爆发了，从此以后未来的道路再无转圜的余地，从被关进实验室的第一天起，他的命运就已经注定。 　　他注定要为了变种人的权利和自由贡献他的生命。 　　不是没看懂劳拉的引诱，她在他的身边脱下内衣，肆无忌惮地展示她的身体，她的皮肤泛着健康的小麦色，她的手指细长，弓起的时候仿佛掌控着提琴……拉奥坐在电视机前，赤裸的女人就在一臂之远的地方动作。 　　布料摩擦的声音折磨着他的理智，他能闻到劳拉的手指从他的鬓角擦过时那股淡雅的香水味，是一种柑橘和海盐混合的香气。 　　但他只是静静地盯着电视，没有给她哪怕一个眼角。 　　他并不迟钝，也并不愚蠢。 　　很多年前他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只是在这一刻，在游刃有余地和万磁王交谈的间隙，他才忽然想起来，其实在劳拉喜欢他之前，他就已经对这个漂亮的，骄傲的，和他截然不同的女人心生好感。 　　可能有些人就是会渴望自己永远得不到的东西。 　　他渴望劳拉身上自由自在的属于普通人的灿烂气息，那种肆无忌惮、理直气壮地浪费自己的人生的傲慢。 　　她得意洋洋的小表情，她心不在焉地躺在沙发上发短信的侧脸，她羡慕地看着他大吃大喝自己坚持只啃减肥套餐的毅力……她的头发，她的脸颊，她的嘴唇，她柔软的胸，她纤细的腰，背着她回家时她修长的夹在他腰上的腿…… 　　老天，他想，我居然记得那么清晰？我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晰？我怎么能记得那么清晰？ 　　他深吸一口气，转过头，直直地看向万磁王的眼睛，万磁王平静地回望着拉奥，不知为何，拉奥总觉得万磁王的神色中带着些许了然，就像他有和X教授一样的能力，能看到拉奥心中转过了什么念头似的。 　　也许他不需要看到拉奥想了什么。 　　他仅仅是拥有足够多的亲身经历，所以清楚为了成为今天的自己，拉奥放弃了多少重要的东西。 　　“超人很强，但他教会我的并不是凭借力量能做到的事情。”拉奥说，“恰好相反，兰谢尔先生，我从他身上学会的最重要的一节课，就是接受自己的无能为力。” 　　万磁王也好，X教授也好，他们确实都在为变种人的权益和自由奋斗，为此奉献了全部的力量，奉献了他们的一生。 　　也许他们没有做到他们想要做到的事情，可为一个特殊的族群谋求未来本身就不简单。他们一直在尝试，一直在努力，只是他们失败了——他们的失败是不应当被视为羞耻和受到唾弃的，尽管在这条道路上他们走了很多歪路，也浪费了很多时间，然而失败无可避免，他们提供了宝贵的经验。 　　万磁王在拉奥的眼神中沉默下来。 　　“我在兄弟会里投注了全部的心力，拉奥。你可以试着说服我，我给你说服我的机会。”他说，“这一点理由还不够。告诉我更多。” 　　“亚历山大先生教会我怎样看人，兰谢尔先生。”拉奥说，“您的人生经历和您的遭遇都不是秘密，所以我对您也做过一点小小的分析。我注意到您在和X战警发生争执的时候总是在留手，您自己也承认过这一点，对数量稀少的变种人，您总是更宽容和仁慈。您有时候会显得非常冷酷，是因为您信奉——‘杀少救多原则’，为了更伟大的利益，您可以牺牲少数人的利益。” 　　“现在轮到我为变种人这个群体牺牲我的利益了。”万磁王接下了拉奥的话。 　　他说得很慢。 　　拉奥冲他微笑，笑容里显得有些忧郁和悲伤：“变种人的情况沦为今天这样不尴不尬和不上不下，您和X教授的理念相互对立这件事要负主要责任。兄弟会和X战警之间的战争消耗了变种人内部的力量，再加上变种人中的第三方势力搅混水，我们没有太多的精力和能力去面对更多的普通人。” 　　“X战警的名声一向很不错，兰谢尔先生，我认为向教授的理念靠拢，用和平的态度面对普通人是现下最好走的一条路。事先声明，我对您‘征服和控制普通人’的想法同样很感兴趣，但你和我都知道这种事不可能发生……他不仅仅是变种人的守护者，他守护所有人。” 　　“是时候改变兄弟会在大众心里的印象了，第一步就可以从您退出兄弟会开始。”拉奥说，眼神坚定，面孔明亮，“旺达、皮特罗和我会尽全力让兄弟会重振荣光。” 　　万磁王一言不发。 　　这边拉奥在和万磁王进行严肃的谈话，哥谭市，韦恩庄园里，卡尔却和迪克玩得家都不想回了。 　　迪克有超级多的游戏机，他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游戏间。 　　斯塔克、艾尔、韦恩和莱克斯集团都在电子游戏方面有所涉猎，站在这一行业顶峰的是艾尔麾下的游戏公司——因为卡尔喜欢游戏机。 　　卡尔喜欢一切虚拟的、创造类的东西，包括但不仅限于游戏、电影、小说和漫画，他自己偶尔也会写点什么东西发表或者进行改编，反正艾尔集团有一条龙的产业链，要隐藏身份将那些东西散播出去非常简单，就像他以异世界发生的事情为蓝本创作的那些剧本。 　　所有的创作都不具名，只是含糊其辞地用“肯特”作为笔名。圈子里的人应当会对这个名字有印象，所有有他参与的作品几乎都是数一数二的精品，但在大众的眼中，肯特只是一片空白。 　　非常惊讶，但又理所当然的，卡尔发现迪克是肯特的粉丝。 　　“我觉得肯特很有趣。”迪克说话的时候眼睛盯着电视屏幕，聚精会神地操纵着手柄，“我不是说他的故事核心，我是说他的叙事方式。你很难在可玩性高的动作游戏中找到精彩的故事，但是肯特加入过的每一个游戏都能做到。他非常擅长让人物惹人喜爱，你玩他的游戏能感觉到每一个人都是可以被理解的，哪怕你不赞同他们的思想和行为。” 　　“噢，谢谢你。”卡尔说。 　　“你是肯特吗？” 　　“我可没这么说过。” 　　“我觉得你是，卡尔。”迪克说，“我搜了一下肯特的资料，完全是一片空白，但他参与了艾尔集团麾下会非常多的作品，每一个都是不计代价的大投资，尤其是D&M公司推出的那几部电影和电视剧，所以我推测肯特的身份不一般，而你会和他很熟悉。” 　　“OK，我就是肯特。”卡尔在迪克说出更多推测之前承认了，“别告诉其他人。” 　　“我猜布鲁斯也知道，你没有非常刻意地隐瞒这个消息，所以该知道的人其实都知道。”迪克又说，“我不会告诉别人，如果你这么希望的话。” 　　卡尔就笑起来，伸手摸了摸迪克的头。 　　“……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吗？” 　　打完这一局游戏后迪克忽然问。 　　“你为什么要这么问？” 　　“我不知道，卡尔。”迪克放下手柄，仰起头看着卡尔，“可能是因为我觉得我很难和布鲁斯成为很好的朋友。我会很爱他，他会是我最重要的人，但我可能不会很喜欢他。” 　　“你会和所有人成为很好的朋友。”卡尔回答了迪克的问题，“也包括我。” 　　最后是阿尔弗雷德过来赶他们上床睡觉，当然，用词十分委婉：“艾尔先生，理查德少爷，临睡前你们或许会需要一杯温牛奶。” 　　卡尔试图讨价还价：“巧克力牛奶？” 　　“恐怕这样做对您的身体健康并无益处，艾尔先生。” 　　“好吧，那就温牛奶。”卡尔乖巧地放弃了挣扎。 　　他揽着迪克走出了游戏间，因为不擅长也不喜欢打游戏而没有加入卡尔和迪克的布鲁斯正瘫在沙发上，握着遥控器无所事事地看着电视节目打发时间。 　　电视上正在播出的是国际新闻，卡尔出来的时候，金发的女主播正平静地说到最具有话题性的消息。 　　“……距离斯塔克工业集团总裁，托尼．斯塔克在发布会上公开宣布永久性停止生产军火已经过去三个小时，目前斯塔克集团还未对托尼．斯塔克的发言做出更多解释……” 　　在场的所有人都把这个消息听得一清二楚。 　　无论是布鲁斯还是阿尔弗雷德，包括正被卡尔搂在怀中的迪克，第一反应都是抬头去看卡尔的表情。 　　“你们……看我干什么？” 　　卡尔有些茫然地回视他们。 　　“如果斯塔克没有提前告诉你这么大的消息，你一定会很生气；如果你没有生气，就说明你早就知道这件事，而且有内幕消息。”布鲁斯说。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意见征集里，关于“莱总杀了超人以后发现卡尔就是超人”的番外这一条获得了压倒性的优势emmmm番外意见征集里，关于“莱总杀了超人以后发现卡尔就是超人”的番外这一条获得了压倒性的优势emmmm你们真是，太刺激了。 　　事先提醒一句，如果写的话，这个番外是真．刀。没有反转。 　　PS.评论区好多想看的番外都是正文会有的~ 　　卡尔和他的男朋友们那个番外这周末会写，因为肯定会写，就不列入选项了。 　　—— 　　我忽然发现我让阿弗叫迪克迪克少爷！ 　　不不不阿弗是不会说“迪克”的！他只会说理查德少爷！！ 第203章 　　“他没有告诉我他会这么做，但我知道他会这么做。”卡尔解释，“上次在阿富汗被绑架之后，妮妮一直都表现得心魂不定，我知道他一定憋了件大事。” 　　“哇——”迪克惊奇地叫起来，“你真的平时也管斯塔克先生叫‘妮妮’呀！” 　　“我也不常这么喊他，每次见面念叨一两声就行了，他会默许。但是只有我能这么叫。”卡尔说，“而且每次见面叫得多了他也会不爽的，他觉得这个外号太不符合他英俊潇洒的形象了。” 　　卡尔压低声音告诉迪克：“其实他对自己的认识错的离谱，他超级——超级可爱。比迪士尼公主还可爱。” 　　“你刚才是用迪士尼公主和托尼．斯塔克作比较吗？”耳尖的布鲁斯怀疑地问，“别否认，我听到了。老天，托尼．斯塔克和迪士尼公主……我想象不出来他们之间有什么相似之处。现在我真的有些好奇你在背地里是怎么形容我的了。” 　　性感炸弹，卡尔想。 　　他明智地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口。 　　新闻还在继续讨论托尼的发言，邀请了好几个据说非常有名的经济学专家来研究如果斯塔克工业关闭军火制造会发生什么事情，得出的结论围绕着斯塔克公司的股价暴跌、托尼．斯塔克被赶出斯塔克公司和斯塔克公司破产三个可能性绕来绕去。 　　卡尔听了一会儿就摇起了头：“无稽之谈。” 　　“为什么这么说？”布鲁斯问，在卡尔的视线中优雅地摊开手，“我到底也是韦恩集团的总裁，虽然不怎么管事，但关心一下竞争对手也是应该的。” 　　“我听出来你不管事了。”卡尔说，“韦恩和斯塔克根本不是竞争对手——韦恩集团走的是多行业跨领域的风格，斯塔克工业专攻军火和各种高精科技领域，你们之间只能说是‘有交集’——韦恩和艾尔才是竞争对手，布鲁斯。” 　　“……那么说，不管斯塔克怎么作死韦恩集团都不会受到影响？” 　　“我也不知道啊。”卡尔相当痛快地承认了他对具体情况一无所知，“我只是稍微了解一点情况而已，细节方面也不清楚。不过斯塔克公司就算不再造军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妮妮可以向清洁能源公司转型，斯塔克本身也有各种投资，公司总归是不会垮的，还很有可能更上一层楼。” 　　这个话题最终到这里为止。 　　布鲁斯似乎还有想问的问题，但卡尔和迪克都表现得很想休息，于是他只是打定主意自己查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目视着阿弗带领两人回到自己的房间。 　　安排给卡尔的房间被布置得非常舒适，尽管那种古老、典雅的装潢不是卡尔欣赏的类型。 　　天花板绘有华贵精美的壁画，摆在房间正中的是巨大的红色天鹅绒高柱床，同色系的纱幔从顶部垂下来，这就算了，床上居然铺了三层床垫，越是靠近皮肤的地方，床垫的材质就越是细腻光滑，在水晶灯下显示出少女皮肤般的反光。 　　“……” 　　卡尔已经震惊到失语。 　　就连布鲁斯的床也没有这么浮夸。 　　两者的风格是很一致，但是布鲁斯的床单好歹是深色的。 　　虽然卡尔更喜欢鲜亮的颜色，这种艳丽的大红色确实相当符合他的审美……好吧，从这点来看他倒是理解为什么这个房间被安排给他，可能这是韦恩庄园里最不蝙蝠的房间了。 　　他一口饮尽温牛奶，把空杯子还给尽职尽责的老管家。 　　阿尔弗雷德镇定地鞠了一躬：“床头有传召铃，任何时间都能使用，如果您需要帮助，我会尽快赶到。希望您能好好休息，艾尔先生。” 　　卡尔给了他一个微笑。 　　不到半个小时，韦恩庄园的灯大多都熄灭了，只留下院落中几盏灯用于照明。 　　整个哥谭市的灯光都熄灭了大半。 　　和它高度发达的经济水平不相符的是，这座城市几乎没有什么正常的夜晚活动。 　　和像灯塔般闪耀的纽约、散发着均匀的柔光的大都会不同，夜晚的卫星地图上，哥谭市是一座近乎于漆黑的城市，和同它的发展水平最类似的城市相较起来，哥谭市也是夜生活最枯燥的一个。 　　酒吧和某些特殊的娱乐场所都通宵营业，但只有亡命之徒、打手和帮派成员会在这些场合喝酒放松，普通人在天还没黑的时候就早早回到了家中，除非碰到了危急情况，否则绝不会在这些场合出现。 　　布鲁斯．韦恩这时候要么还沉浸在奢华的派对和酒会中，要么就在美貌的女人身上消耗精力。 　　时间再晚一点之后，连哥谭王子都已经结束了纸醉金迷的生活，陷入了沉眠。 　　深夜是属于蝙蝠侠的时间。 　　蝙蝠侠和罗宾都已整装待发，为常规的夜巡做好了准备。蝙蝠侠默不作声地调试着各种设备，检查蝙蝠装的细节，罗宾的小道具比蝙蝠侠少很多，他只花了几分钟就整理好了自己，快活地用勾爪在蝙蝠洞中荡来荡去。 　　“我从来没觉得你运气这么好过，布鲁斯，卡尔太讨人喜欢了！我们一起玩游戏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他性格真好——我故意拖后腿让他死掉了十多遍，搞砸了不少任务，他居然一点也不生气，只是陪着我重玩。”迪克嘟哝着说，“虽然我也不知道我干嘛要拉着他死掉。可能是他让你心烦了吧，布鲁斯。我原先是站在你这边的，可是现在我真不知道你们要是吵架了我怎么办……” 　　“我们没有吵架。”蝙蝠侠说，隐藏的变声器令他的嗓音低沉厚重到令人不适，“那只是一点小小的分歧。” 　　“随便你怎么定义，那就是吵架，布鲁斯，在这方面我比你更有经验。”迪克不以为意，“意见分歧不也是吵架的一种？话又说回来，我们最近几天夜巡根本没碰到什么案件，我觉得哥谭市的治安比蝙蝠侠没有出现的时候好多了，虽然也不至于好太多，普通人还是不敢在天快黑的时候出门……说到这个，你认识超人吗布鲁斯？” 　　蝙蝠侠非常古怪地沉默了几秒。 　　“不认识。”他最终说。 　　“等等，等等布鲁斯，你为什么想了这么长时间才回答我的问题？”迪克敏锐地注意到了蝙蝠侠的怪异之处，“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问题，你不可能不认识超人的，超人可是全世界最伟大的英雄，他强大、英俊，还那么温柔，连一只爬到树上下不来的猫他都不会坐视不理——” 　　那是因为超人喜欢猫，布鲁斯想，超人从小就喜欢猫。 　　虽然以超人的性格来说他更适合养一条狗，他又想。 　　迪克还在兴高采烈地说着和超人有关的事情，滔滔不绝地抒发着他对超人的喜爱和崇拜，一向要求罗宾“安静些”的蝙蝠侠竟没怎么阻拦罗宾，蝙蝠车绕着哥谭市的街道飞快地行驶着，罗宾就这么说了一路，说到最后，这个话痨都感到口干舌燥起来。 　　“……这不像你，蝙蝠侠。”他怀疑地说，“你今天为什么这么好说话？都没有叫我闭嘴。” 　　“现在你可以闭嘴了。”蝙蝠侠回答他。 　　蝙蝠车上的监控器显示出临近街道的情况，今晚的哥谭称得上和平，蝙蝠侠和罗宾处理了几起普通的黑帮火拼事件，阻止了几起入室抢劫案，犯罪嫌疑人被绑好了扔到哥谭警局的门口，天色蒙蒙亮，蝙蝠侠和罗宾都做好了回家休息的准备。 　　就是在这个时候，意外发生了。 　　托尔觉得自己十分无辜。 　　丢失妙尔尼尔后的第一要事当然是找到它，可是既然他失去了和心爱的武器之间的联系，这场战斗或许会比他在过去经历过的任何一场战斗都更艰辛，托尔决定在开战前去看看自己心爱的学生。 　　神的记忆力都不差，尽管在宇宙中流浪了数百年，托尔依然清晰地记得卡尔的住址。 　　他没花多少时间就回到了那个坐落在乡间的小别墅，在大片大片农作物的包围中，那栋充满了田园气息的建筑依然干净清爽，没有沾染半分尘土。 　　门口的人像识别系统还在正常运作，托尔惊喜地发现他依然有自由出入这里的权限。 　　人类的生命短暂到不足百年，他们因为短暂的生命显得格外喜新厌旧、朝三暮四，为他保留这么多年的权限已经称得上非常看重他了，自己教过的学生自己知道情况，卡尔是非常重感情的人是已经被确定的事情，但真的发现自己留下的印记全都被保留以后，托尔依然觉得非常开心。 　　书架上的书依然是他离开之前的样子，属于他的房间没有丝毫变动，这栋小别墅里时间仿佛定格住了，数百年前的记忆不断苏醒过来，托尔又是惆怅，又是愉快。 　　唯一让他觉得奇怪的就是小别墅里竟然空无一人，连亚历山大都不在。 　　他绕着别墅走了几圈，最后困惑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就在这时候电视机打开了，亚历山大的脸出现在屏幕中：“多年不见，先生，向您致以诚挚的问候。您是想找卡尔吗？”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当然he，但是这段关系本来就是危险关系，一言不合就要掉钢丝…… 　　我前面也说了，正文会出现的剧情是不会写番外的，正文里的掉马本身就是莱总爆炸+超级大刀，真的不懂大家为什么还要在番外里自找刺激……我现在总结一下呼声比较高的几个选项吧。 　　上一章说过的“莱总杀死超人后发现超人就是卡尔”的番外，c-7世界的后续，纯糖番外，我自由发挥。 　　在我开始写之前的投票都有效咯，要是和自己的预想不符和可以跳过，虽然我不是很建议跳过，就我自己的感觉，超莱就算be也很甜嘛，本身就是家暴组诶。 第204章 　　和分别了数百年的故人相逢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令人愉快的事情，尽管这还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相逢。 　　“亚历山大！”托尔又惊又喜，“多年不见了，老朋友，你还好吗？我是来找卡尔的，但这里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你们搬家了？” 　　“卡尔二十岁以后就搬到了大都会，先生。” 　　“大都会，我记得那个城市，我听卡尔说过。”托尔微微点头，“当时我就应该猜到他会选择去那个地方安家落户，他说起大都会的时候全是溢美之词。先不说这个，亚历山大，我马上就有一场硬仗要打，在此之前我想见一见卡尔。告诉我你们的地址吧，我会尽管赶过去。” 　　亚历山大没有回答托尔的问题：“我冒昧地询问一下，您是希望马上就见到卡尔，还是打算和他约定好一个地方等他？” 　　“卡尔现在有什么急事？”托尔反问道，“如果有急事，我就等着，如果没有，那我就去找他。” 　　“他现在确实被一些俗事缠住了，不过算不上急事。如果您确实希望尽快见到他，可以去哥谭市——卡尔在哥谭拜访他的朋友。” 　　这就是托尔在深更半夜赶往哥谭的原因。 　　哥谭市是一个高度封闭的城市，四面环水，只有一条大桥将它和大都会市连接起来，尽管托尔可以飞过那条海湾，但他牢记着不要随便在地球上展示自己的与众不同这一点。 　　找到那条正确的路花了他一点时间，不知道为什么，不管被他拦住的人态度一开始有多友善，只要听到他问“请问哥谭市怎么走”，他们就脸色大变，匆匆忙忙地给他指一个方向，然后像躲疯子一样远远地避开。 　　其中很有些人为了从托尔面前脱身随手乱指方向，让托尔走了不少弯路。 　　最后他也不耐烦了，顺手逮住一个从他身边路过的嘻哈打扮的青少年，问：“哥谭怎么走？” 　　“啊？”那个上一秒还笑得牙根都露出来的家伙脸色霎时间雪白一片，“你……你是哥谭人？” 　　“我是阿斯加德人，不是哥谭人。我只是要去哥谭市找我的学生。”托尔耐着性子解释了一遍，“听着，我没有恶意，但你们中庭人太粗暴无礼了，没有一个人讲实话。现在，小子，告诉我要怎么去哥谭。” 　　“你学生是哥谭人？”被托尔抓着领口的青少年悉悉索索地发着抖，几乎是在尖叫，“我什么也不知道，先生，求你别伤害我！” 　　“你不知道哥谭怎么走？” 　　“这、这我倒是知道……” 　　“带我去。”托尔简单粗暴地下了决定。 　　他把这个无辜的路人从手中放下来，青少年脚底触地后激动得热泪盈眶，几乎要对托尔心生感激，这种心情在托尔放下他之后还帮他理了理因为被拎起来变得皱乎乎的领口后到达了巅峰。 　　“就是这里了，先生，这座桥走到底就是哥谭。”青少年带着托尔去了哥谭大桥的入口，充满恐惧和敬畏地注视着那条通往哥谭的不归路。 　　现在已经很晚了，大桥上的灯光将周围的一大片都照得和白昼一般亮，人们能相当清晰地看到这座大桥上空无一物——没有车，没有人，也没有任何物体，就好像所有活着的生物在靠近它的时候都会下意识避开。 　　或者它会吞噬所有踏上这条路的旅人。 　　“谢谢你，小子。”托尔转过身，将手轻轻搭在无辜路人的肩头，“报上你的名字。” 　　“呃……”他郑重其事的样子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受到压力，这个青少年用一种不太确定的声调说，“詹姆斯．布莱克？” 　　“詹姆斯．布莱克，感谢你的帮助。”托尔说，“我，奥丁之子，会将你的善意铭记在心。”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就转过身踏上了哥谭大桥，只留下詹姆斯呆呆地站在原地，茫然地注视着托尔高大的背影。 　　托尔原以为进了哥谭以后情况会好很多，但没想到的是，情况恰好相反。 　　大都会里还能找到几个在街道上游荡的人给他指路，那些人指的路到底是不是正确暂且不说，好歹周围有人可以问问。 　　哥谭市却几乎就是一座空城。 　　主干道上的路灯十分明亮，然而目之所及处别说人影了，连条狗都没有。 　　亚历山大告诉他卡尔在哥谭市的韦恩庄园里做客，之后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托尔已经没有再听了。现在他才有些后悔应该听亚历山大把话说完，按照托尔对亚历山大的了解，对方一定会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如果他当时愿意听亚历山大的安排，没准这会儿都已经和卡尔碰上面了。 　　“什么？”卡尔惊讶地说，“老师来找我了？” 　　他躺在床上，身体深深地陷进了柔软的三层床垫中，大红色的被单被他拉到了下巴位置。床柱上的纱幔都被他放了下来，这时候即使有人进了房间，也看不清卡尔到底是什么状态。 　　不管用什么理由，睡觉的时候都戴着眼镜都非常奇怪，因此卡尔将眼镜变形成一片薄薄的眼罩。 　　不明所以的人会觉得他睡着了，实际上，他是在用眼镜观看电影。 　　亚历山大联系卡尔的时候，卡尔刚打开已经完成了拍摄的《特工卡特》，准备趁着今天有空好好看看洛拍摄和主演的电影效果怎么样。 　　然后他就知道了老师已经急匆匆地赶到了哥谭市。 　　从这点来看老师还真是老样子，说得好听是雷厉风行、行动力高，说得难听就是做事冲动、不计后果——或者说得更确切一点，老师的个性太刚愎自用，太听不进他人的劝告了。 　　哥谭市的监控录像被亚历山大投放到卡尔的眼罩中，老师就在最醒目的中心位置，正大摇大摆地朝着哥谭市的市中心前进。 　　录像的另一端，夜巡中的蝙蝠车距离老师足有十万八千里。 　　“……都已经这个点了，我要是还起床去接老师就太反常了，而且老师也不一定能认出戴眼镜的我。”卡尔沉吟了片刻，“换成超人去又太嚣张了，我可不想把和蝙蝠的初见搞得太糟。反正老师不太可能和蝙蝠撞上，只要老师不主动惹事，蝙蝠也不至于冲上去警告他——就这样吧，先不管老师，明天到了该起床的时候我再去接他。” 　　这么做良心稍微有一点痛。 　　不过卡尔确定老师就算在哥谭市游荡一整晚也不会有任何安全问题，毕竟他的老师可是日常被父亲流放到宇宙中不同区域的人物，能在宇宙中的各种危险区域活下来，还活得那么生龙活虎，没道理会在哥谭市因为一些小角色受伤。 　　亚历山大对卡尔的决定没有做任何评价，只是轻微地点了点头。 　　卡尔关闭了眼罩中哥谭市的监控录像投影，将注意力放到还停留在他视线中的亚历山大身上：“还有什么事吗？” 　　“拉奥和万磁王在刚才达成了一项协议，我想您会对此感兴趣。”亚历山大说。 　　这两个名字对卡尔来说都很熟悉，拉奥一直跟在卡尔身边就不用说了，即使是看似和卡尔毫无联络的万磁王，其实也一直有通过X教授和卡尔进行交流，尽管万磁王自己或许不会承认。 　　“我是有些好奇他们能达成什么协议。”卡尔想了想，“不过我没必要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如果拉奥不说，那他肯定有不说的道理。” 　　“您对他似乎过于信任了，主人。” 　　“嘿，亚历山大。”卡尔惊讶地扬起眉，“你是怎么了？我记得你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么……称呼我了。” 　　“很抱歉，”亚历山大说，可没有解释为什么他要道歉，“我必须要为您的安全考虑。难道您从来没有怀疑过拉奥可能会对你不利？不仅仅是拉奥，您似乎从未怀疑过周围的任何人，除了卢瑟先生——但这种怀疑也是建立在您非常清楚地理解他的立场上的。” 　　“我记得我十岁出头的时候你就判断出我虽然继承了父亲的智慧，却没有成为一个和父亲一样优秀的科学家的特质，因为我不擅长怀疑。”卡尔回答，“也许这就是我的天性。” 　　“请您回答我的问题。” 　　“——我怀疑过。”卡尔说。 　　他不擅长怀疑，可他怀疑过任何事情。 　　亚历山大的神色轻微地动了一下：“然后呢？” 　　“我就把我怀疑的东西完全忘记了。任何人都有可能试图伤害我，任何人都有可能是我潜在的敌人，亚历山大，人选不仅能包括你，还能包括我自己。我怀疑了太多，后来我放弃了，因为在无穷无尽的可能性面前，任何准备都是徒劳。” 　　“我恐怕不能理解您的逻辑。” 　　“别担心我，哥哥。”卡尔低声说，“你把我照顾得很好。” 　　就在他们谈话的这几分钟里，绕着哥谭的主干道转了好几圈的托尔还是绕进了昏暗的小巷。 　　这么做是对的，起码他终于找到人了。昏暗的小路尽头开着一家酒馆，亮光在没有路灯照射的小巷中闪烁着诱人的光泽，托尔迈着大跨步走了进去，而他的到来令酒馆为之一静。 　　腰大膀圆、满脸横肉、裸露出来的身体部位遍布纹身的彪形大汉们齐刷刷地扭过头，朝着托尔看了过来。 　　十五分钟后，一声巨响传遍了哥谭。 第205章 　　这句话无论重申几遍都不过分。 　　托尔真的觉得自己非常无辜。 　　他只是想在和未知的敌人战斗之前见一见他最喜欢的学生，又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太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一路上都老老实实地用凡人的交通方式步行，遵守交通规则，不知道怎么走了就诚恳地问路。 　　这趟短程旅途不知道为什么出了不少问题。 　　那些大都会人明明在被他拦下之前都十分友善，可一听到他的目的地是哥谭就瞬间表情大变的态度让托尔觉得有古怪。 　　虽然在中庭呆了好几年，但活动范围始终没有离开过卡尔中心太远的托尔当然不知道哥谭市在美帝其他城市的人心里有何等恐怖的地位，更不知道，一个人在半夜三更里要去哥谭这种行为在普通群众眼里可以和“这个人是超级可怕的恐怖分子”划上等号。 　　不过他并不把这些放在心上。 　　从某种程度来说，托尔才是符合绝大多数人心中对于“神”的定义的存在。 　　充满责任心，对普通人抱有善意，如果你向他祈祷，祈求他的保护和恩赐，他会非常慷慨地给予回应，与此同时他也会对他的信徒作出要求，诸如为他建造神殿、为他的荣誉战斗、为他献上美食和好酒。 　　“神”并不在真正意义上在意人类的生死和安危——不是说托尔不在意，只是这种在意并不那么“真诚”。 　　就像绝大多数人能够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的宠物就像自己的家人，但如果他们需要在宠物的生死和家人的生死之间做出选择，选择家人几乎是一件不需要考虑的事情。 　　神。 　　无论他们表现得有多近似于人，他们从来就不是人。他们不受人类的规则限制，也不用人类的方式思考，他们不用人类的方式生活，更不依照人类的概念死亡。 　　但从外表上看神和人又是如此相似，相似到如果他们不展示自己的力量，人类就会很自然地运用自己的逻辑揣测对方的行为。 　　比如，当托尔一无所知地闯入一家正在进行毒品交易的小酒馆中，并在这些看押着交易品和大量现钞的打手们充满威胁的凝视中走到酒馆的正中，询问他们“你们知道韦恩庄园怎么走吗？”的时候，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场挑衅。 　　至于挑衅的人为什么会独自一人出现，挑衅的人为什么会选择这么一个奇怪的开开场白？ 　　——拜托，这里可是哥谭。 　　外面的人给了这座混乱而黑暗的城市那么多绰号，疯子的摇篮，精神病人的游乐场，黑帮的后花园，犯罪分子的狂欢地……每一个绰号都充满了混杂着恐惧气息的畏惧，每一个词汇都像是不敢大声道出的窃窃私语。 　　而哥谭人会说：这就是哥谭。 　　打手们一拥而上，但并不全都是冲向托尔的，上一秒还在谈生意的两伙人刹那间打成一片，真正对上托尔的人反而只有寥寥数个。 　　理所当然的，伴随着桌椅被掀翻、厚重的皮靴踩踏在地板上的声音，伴随着他们身后混战成一团的背景，朝着托尔冲过来的壮汉们看似攻势猛烈的冲击被托尔用一只手轻描淡写地挡住了。 　　“嘿！”托尔诧异地叫起来，“我只是想问你们韦恩庄园怎么走而已，兄弟，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 　　没有人理会他，酒馆中的人忙着打成一团，其中还杂夹着愤怒的咆哮： 　　“你们是怎么回事！这单生意完全就是互惠互利的事情，我们早就谈妥了！为什么你们忽然反悔！” 　　“你知道我们老大那家伙，老兄，他做事根本就不在乎利益，只取决于他手里那枚小小的硬币……谁知道他怎么想的？没准儿交易开始前他心血来潮把玩了一下他的小玩具，然后我们就……” 　　“该死！生意没谈妥老板会杀了我的！” 　　“别怕啊兄弟，谁不知道你老板是全哥谭最正儿八经做生意的老板，瞧他那身打扮，上个世纪的名流绅士才这么穿，虽然拿伞作为武器这事儿我一直都不太能想通……” 　　托尔完全被在场的人忽视了，这也不是特别难以理解，毕竟在场的人块头差不多都有他这么大，有两个他这么粗壮的也大有人在。 　　“呃，抱歉，可能我打扰到了你们的战斗，兄弟们，”托尔说，“我能理解一场势均力敌、双方都全情投入的战斗中第三方是不可介入的，这违反了战斗的原则，我知道战斗和战争不同，战争追求胜利，战斗追求荣誉——不管怎么说，我希望你们能停下来，然后回答我的问题。我保证只要得到答案我就会马上离开。” 　　一条钢管擦着托尔的耳朵飞过。 　　没有人在听他讲话，也没有人停下来。 　　托尔转头看了看门外，意识到人生地不熟的他或许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到第二个有人的地方，然后他转过头，看了看酒馆中这群正贴身肉搏的汉子。 　　他从地上捡起那条钢管。 　　通常情况下，哥谭市的交易双方会选择两种交易模式，要么在一个空旷平坦没有第三方势力存在的地方进行交易要么就是在第三方势力的地盘上进行交易。 　　这个第三方势力会和交易双方都有复杂的利益关系，且和交易双方中的任何一方都有一定程度上的仇恨，以确保交易的正常进行，就算交易谈崩了，在第三方势力的地盘上，交易双方也总不至于闹得太难看——没看见这群人一直以来都只肉搏，没上枪子儿吗。 　　托尔只是想要阻止这两帮人的战斗。 　　他把在场的所有人都爆锤一顿，成功实现了他的目的，在他看来现在就是问路的最佳时机，问完以后他还赶着去见卡尔。 　　但在第一个人开枪以后，事态就失去了控制。 　　他是完全意义上的哥谭新人，根本不了解这座城市里各个势力蜿蜒缠绕、泾渭分明又互相渗透的状态，更不了解这些在深夜依然开张的小酒馆在哥谭市里担任了怎样的角色，同样也不知道，他无差别攻击交易双方的行为被交易双方视为原本应当维持交易秩序的第三方决定一口气吃掉他们。 　　事情是怎么发展到大乱斗这个地步的？托尔完全不知情。 　　他躲开了那一枪子，而这仿佛是新一场战斗开启的号令声，原本空空如也的街道上涌出了大量全副武装的家伙，人人都穿戴着大量军火，手里端着重型机枪，朝着小酒馆所在的位置就是一阵疯狂扫射—— 　　尽管托尔乱入导致了一定程度的事件变化，但在这家小酒馆中进行交易的双方有一点倒是没猜错。 　　第三方确实早就打定主意要黑吃黑。 　　全程都在状态外的托尔被迫直面了一波枪子儿，这样密集如雨点的扫射即使是他也不可能躲开，当然，一般情况下，碰到这种正面攻击，托尔也不会闪避。 　　他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转了转手中已经在他刚才的暴力攻击下变形的钢管，朝着前方一指。 　　电弧从他手中诞生，又借由这条钢管辐射出去，哥谭市天穹中漫布的乌云碰撞出巨大的响声，暴雨，真正意义上而非由子弹组成的暴雨倾盆而下，来势凶猛地将这座本就湿润的城市笼罩在水幕中。 　　如果卡尔在这里，他就能凭借自己惊人的视觉看清现场发生的一切。 　　包括哪些闪着紫蓝色光的电弧是如何在托尔面前形成一个巨大的屏障，将那些朝着托尔飞来的子弹阻拦在电弧层之外，同样也将丝线般绵密的雨水阻拦在外；包括那些扭动、缠绕、生长且攀援的电弧是如何顺着钢管所指的方向蔓延出去，给站在托尔对面的所有人痛苦的一击。 　　这攻击近乎温柔，因为那些电弧在半空中游荡的动作如蛇一样隐秘和优雅，它们轻盈的缠绕犹如高傲的一吻。 　　然而它无疑又充满狂肆的威力，暴雨、雷鸣和舞动的电弧交织在一起，将这片黑暗之地照亮，而土地上的所有人都在起舞——在电弧的攻击中，他们的颤抖和痉挛仿佛怪异的舞姿。 　　武器从他们战栗的手臂中滑落，最后连掌控着武器的人都无力地摔倒在地上。 　　托尔是现场中唯一还保持着站立姿势的人。 　　那条钢管已经因为承受不住这样庞大的魔法而融化，托尔甩着手，不满地叹了口气：“我想念你了，妙尔尼尔。” 　　在听到那声巨响后就驾驶着蝙蝠车赶往事件现场的蝙蝠侠和罗宾刚好赶上战斗的最后一幕，托尔抬起手，暴雨在他的动作中逐渐止息，离开得和它的到来一样迅猛和突兀。 　　蝙蝠侠和罗宾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对视一眼，清楚自己遇到了有史以来最难对付的强敌。 　　“他是变种人？还是别的什么玩意？我觉得他可能是变种人，X战警那边不是有个暴风女吗？他可能是暴风男什么的，虽然他的风格和变种人不太像。”罗宾边翻身下车边滔滔不绝地说，“我不太想得出除了是变种人以外他还能是什么，难道他是个魔法师？巫师？不管怎么说今天我们有一场硬仗要打了，我希望我明天看起来不那么凄惨。” 　　蝙蝠侠一声不吭地下了车，而正苦恼于所有人都浑身麻木没法回答问题的托尔转过头，冲蝙蝠侠和罗宾露出一个笑容：“嘿，兄弟，我想问……” 　　“好久不见，老师。”有人打断了他。 第206章 　　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降临此地的，就像没有人知道他来自何处，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选择帮助危难之人。 　　托尔抬起头望向他，蝙蝠侠和罗宾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超人，这神出鬼没的或许是当今世界上知名度最高的超级英雄从半空中缓慢落下，大红色披风在他的身后轻轻飘扬，犹如一面旗帜。 　　他的红靴子最终踩到了哥谭的土地上。 　　蝙蝠侠的喉结动了一下。 　　他似乎想说什么，然而最后还是选择了一言不发。 　　“好久不见，老师。”超人平静地重复了一遍，用他温柔的蓝眼睛凝视着托尔，表情显得有些无奈，“如果您急需见到我，只要呼叫我的名字就行了。或者您也可以叫我的称号，超人。” 　　“超人。”托尔念了一遍，“你——变化很大。” 　　他看着超人的眼睛，端详着对方的面孔，寻找着属于年幼的卡尔．艾尔的痕迹。 　　一点也不难。 　　那张脸完全就是卡尔．艾尔的成熟放大版，从对方自天空中降落的那一刻托尔就确定他找到了他想要找的人，只是陌生的感觉依然挥之不去，因为卡尔从未露出过这样的表情——沉稳，平静，好像没有任何事情能扰乱他的心神。 　　卡尔是这样的吗？托尔在回忆中翻找着那些属于卡尔的部分，但无论他怎么翻来覆去地挑挑拣拣，卡尔．艾尔都不是这样的。 　　卡尔是个活泼的小男孩，是个在过分的溺爱中无法无天的超级捣蛋鬼，多数时候都很听话，但一旦淘气起来，他能让托尔头痛到崩溃。 　　某些时候托尔会觉得卡尔很像他那个爱惹麻烦而且老是和他作对的弟弟，他们有着同出一辙的敏感的神经。 　　但卡尔远没有洛基那么小心眼，事实上，以卡尔的敏感程度来看，他简直宽容和慷慨得近乎于一个奇迹。 　　“时间总会改变些什么，不仅对我，老师。您的变化也非常大。”超人回答。 　　托尔的变化其实没有大得太过分，只不过从卡尔印象中更近似于少年的状态转变成了一个成年男人的状态。 　　他的骨节变得比过去更粗大，躯干从修长转为壮硕，他的喉结也不再纤巧，老天，他竟然还留了胡子——浅浅的一层，看起来确实为他增添了不少男子汉的气概，可也挡住了他漂亮得足以令绝大多数女人汗颜的下巴。 　　卡尔认出来他是谁了。 　　在平行世界中他看到对方许多次，有着不同的设定和不同的身份背景，但总归有几点不变。 　　他是奥丁之子，托尔．奥丁森，妙尔尼尔的主人，雷神。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老师，还沉浸在一种半茫然的状态里，有些搞不懂为什么托尔会在不知道第几次被流放的过程中到地球上教育自己，虽然这可能也只是亚历山大无所不能的另一种证明。 　　两个多年不见的人盯着对方各自一脸懵逼，卡尔的重点放在老师居然又长高了，明明离开的时候老师还只有一米八出头，现在对方已经有一米九八了……啧。 　　他还是比老师矮。 　　真让人不爽。 　　“你们可以找一个更适合叙旧的地方说话，先生们。”蝙蝠侠突兀地打断了超人和托尔之间的和谐氛围，“我不在乎你们究竟是什么，但无论是变种人、魔法师还是外星人，都不能在我的城市里为所欲为。” 　　一直只是盯着托尔的超人终于转头向蝙蝠侠看来。 　　蝙蝠侠冰冷地回视过去。 　　被蝙蝠侠半护在身后的罗宾在这种充满了剑拔弩张的对峙感的气氛中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战战兢兢地躲在一边，悄悄地抬起头打量着超人，间或不安地转头看一眼蝙蝠侠的侧脸。 　　他不希望他最崇拜的英雄和蝙蝠侠产生矛盾。 　　超人的性格非常温和，这是大众所熟知的消息。在视频中罗宾已经领会过对方温暖的眼神和惊人的好脾气，他十分清楚对方绝不会是主动挑衅的人，尽管超人大张旗鼓、毫无掩饰地出现在哥谭市的行为本身对蝙蝠侠来说就是不可容忍的挑衅。 　　他非常担心蝙蝠侠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比如用他那种阴森的、仿佛来自地狱、毫无人类气息的嗓门说些什么类似“滚出哥谭”的话，或者冷冰冰地嘲讽一番超人和超人的同伴。 　　那个召唤雷电和暴雨的家伙确实是超人的同伴没错吧？年幼的罗宾不确定地想，把蝙蝠侠电脑中记载在案的超级人类回忆了个遍，确定其中没有任何人能和这个金发蓝眼的大个子对上号。 　　很好，看来这件事结束以后，蝙蝠侠的监视名单上又会增加一个人选。 　　“我很抱歉，蝙蝠侠。”卡尔说，斟酌着语气和用词，但不管怎么忍耐，他的视线都会不由自主地被蝙蝠侠的那对尖耳朵吸引，“我并非有意入侵你的城市，我知道哥谭市是你的地盘。” 　　他强行把自己的眼神放到蝙蝠侠的脸上，但这么做了以后，他的视线又忍不住在蝙蝠侠的下巴上打转。 　　蝙蝠侠的面具只覆盖了他的上半张脸，他的下巴是裸露在外的。超人盯着蝙蝠侠的下巴，看起来有些茫然和困惑，而尽管这些情绪都非常隐蔽，他脸上那些细微的变化都被蝙蝠侠和罗宾收入眼中。 　　“现在，马上。”蝙蝠侠说，“带着你的老师离开这里。” 　　“也没有必要这么苛刻嘛蝙蝠侠，”罗宾觉得这是个他插嘴的好时机，立刻迫不及待地在蝙蝠侠之后开了口，“作为东道主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好好招待一下我们的朋友——超人，和这位看起来非常厉害的先生——同为超级英雄，我觉得我们在未来很有可能有不少合作的机会。” 　　蝙蝠侠说：“我们不是超级英雄。” 　　超人低下头看着罗宾，微笑着，表情却充满了不赞同：“你多大了，孩子？” 　　“别拿着年龄说事好吗？我还以为你能接受一些超出常规的事情呢超人。”罗宾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语调轻快，“难道因为我是小孩子，就能剥夺我为我的城市做些什么的权利？这可太局限了，就我所知，你开始帮助他人的时候年纪也不很大嘛。” 　　“听起来你确实知道很多事情。”超人说，他侧头看了一眼蝙蝠侠，眼神依然在蝙蝠侠的耳朵尖上打转。 　　不是卡尔的错，绝对不是。 　　他见过平行世界中的许多蝙蝠侠，了解蝙蝠侠的许多套装备和对方的许多小工具，但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自己世界里做蝙蝠侠打扮的蝙蝠侠。 　　一种奇怪的熟悉感俘获了他，令他又是不解，又是困惑。 　　超人注视着蝙蝠侠的时间太长了，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一点，托尔没什么表示，他完全不了解现在的情况是一方面，还沉浸在卡尔的变化中是另一方面，可更重要的是他对自己学生的癖好一清二楚，所以根本不觉得卡尔盯着蝙蝠侠看有什么奇怪的。 　　罗宾重新变得不安起来，他仰头望超人一会儿，又转头去看自己的导师和养父，对现在的情况满心疑虑。 　　“离开这里。”蝙蝠侠的逐客令打破了沉寂。 　　他完全无视的超人的注视，也无视了还躺在他们脚下生死不明的黑帮打手们，他的表现在不了解他的人眼中冷酷无情得堪称无懈可击。 　　只有罗宾意识到了蝙蝠侠的异常，蝙蝠侠今晚对超人呈现出的态度简直是蝙蝠侠式的最高礼待。 　　一定有什么事情影响了他，罗宾想，然而短时间的相处已经让他充分了解了蝙蝠侠有多擅长保守秘密。如果蝙蝠侠想要隐藏什么，从他的口中撬出真相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决定把这件事记在自己心中的小本本上，留待以后慢慢调查。 　　当务之急是缓解一下现在的气氛，虽然大家都表现得不像是下一秒就会大打出手的样子，但罗宾还是觉得现场尴尬到让人浑身都不自在。 　　这一点要归咎于蝙蝠侠，或许也要归咎于超人的忽然登场，好吧，那个到现在为止依然没有报出自己名号的怪人也有错，他是错得最离谱的那个，他来到哥谭然后胖揍那些黑帮的行为对蝙蝠侠来说绝对是一件忍无可忍的事情——无论如何，罗宾觉得，和超人初见的方式都太诡异和尴尬了。 　　对此卡尔深以为然。 　　他没想到一晚上不理会托尔的小小决定竟然会闹得这么大，在他的印象里，托尔根本不是会惹麻烦的性格，他的老师一直以来都脾气很好，是他随便在对方身上恶作剧对方也不会生气的那种好。 　　天知道卡尔小时候有多调皮，就卡尔自己还有印象的一次，他在愤怒中把亚历山大为他特制的黑色墨水整个砸到了托尔的脸上，因为墨迹实在是难以在短时间内通过不伤害到托尔的方式清除，托尔不得不顶着一张黑白相间的脸生活了十来天，期间饱受其他家庭教师的嘲笑。 　　而面对冷静下来后忐忑不安的卡尔，托尔反过来安慰他不要担心，因为墨水迟早会被清理掉。 　　“这不算什么。我知道你没有恶意，你只是一时没有控制住自己。”卡尔还记得托尔当时说的话，“这种恶作剧连给我挠痒痒的等级都不算，别责怪自己了。” 　　……现在想一想，托尔确实脾气非常好。 　　但他的好脾气是有条件的，如果你被他定义在“自己人”的范畴里，他可以宽容温和到不可思议。 　　因为本身的力量太过强大，不容易被摧毁，又生来就有太漫长的寿命，托尔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更喜欢用简单粗暴的手段解决问题；即使是对那些用尽力量试图伤害他的人，托尔也能表现得非常豁达。 　　豁达得让旁观者感到他十分愚蠢。 　　作为同样被指责“愚蠢”的人，卡尔倒是很能理解老师的脑回路……老师和普通人类的思维就不在一个频道上。 　　虽然也能去理解凡人的想法，但托尔是不屑于这么做的。 　　这点和卡尔不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卡尔的老师是青少年时期的托尔，所以他对不上号。 　　又及，卡尔虽然看得到所有平行世界，但是他其实并不是全知全能的，因为他看到的可能性太多了，这一点反而扰乱了他。他只能把握住自己的世界中即将发生的那些事情，换句话说，就是那些已经确定即将发生的事情。 第207章 　　当然卡尔并不打算站在某种角度去批判或是称赞托尔的想法。 　　他不喜欢判断正误，因为他对“正误”的理解向来都非常暧昧模糊。道德的基准点在他的心中是不够明确的，这其实是非常危险的事情，意味着超人随时都有可能堕入深渊，尽管堕落并不一定只有坏处——当独裁者足够英明，独裁就是最好的制度。 　　卡尔不可能保证自己永远正确无误。 　　但在能够看到无数个平行世界的他眼中，最好的那个未来确实可以被培育，最好的那个方向确实可以被安排，在这种情况下，是否放任人类自己探索才是最大的“错误”？ 　　……不，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对生存在生死边线的人来说超人的统治是最好的时代，对生活富足且心怀理想和希望的人来说，超人的统治无疑是最糟的噩梦。 　　“你还在等什么？”托尔不解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们该走了，超人，我有很多话要和你说。那边的蝙蝠侠，非常抱歉我对你的城市所造成的伤害，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请尽管开口。” 　　“不劳挂心，我会处理。”蝙蝠侠阴沉地回答，“但我确实有一个问题。你是谁？” 　　“托尔．奥丁森，奥丁之子。”托尔不假思索地报上了身份，“超人是我的学生，他——” 　　“Kal．El（氪星语）。”超人从容不迫地接口道，“你可以叫我凯。” 　　他能感觉到蝙蝠侠的视线转移到了他的脸上，即使隔着灰白色的眼罩，那种专注而沉默的凝视依然带来不可忽视的压力。 　　蝙蝠侠既不吭声，又不主动出手攻击他们，但也没有要离开的样子，罗宾站在蝙蝠侠的身后，屏住了呼吸，卡尔觉察出对方的忐忑和紧张。 　　至于托尔？他介绍过自己之后就恢复了置身事外的状态，站在卡尔身后，看起来是打定主意要把交流的工作交给卡尔。 　　“离开这里。”蝙蝠侠说。 　　他转过身，率先钻进蝙蝠车中，满肚子疑惑和无措的罗宾赶紧小跑着跟了上去，离开前还不忘记冲超人招手，大声说：“再见超人！希望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能相处得更好一点！嗯，我不是说你不好相处，我是说今天好像不是一个认识新朋友的好时间。我们还要去处理你和奥丁森留下的烂摊子，先走一步……” 　　超人转头看向托尔，在他平静的眼神中，托尔说：“那个黑漆漆的蝙蝠侠脾气也太差了，确实是我有错在先，他对我态度差倒还好说，他对你也这么糟就不对了。他是不是只会说‘离开这里’这句话？” 　　卡尔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我们先离开这里吧，老师。”超人温和地劝道，“我想我知道您为什么来地球上。” 　　“你没猜错，”托尔的表情显得沉寂了一些，“我又被我的父亲流放了。” 　　蝙蝠车中，忍耐了许久的罗宾忍不住开始提问：“你今天是怎么回事，蝙蝠侠？别和我说谎，虽然我做你的助手才几个月，但也对你的作风了解得七七八八，你今天表现得太不像你了。那个奥丁森的事情暂且不说，超人从天上飞下来的时候，你是没看见你自己的表情——好吧我也没看见，但是我能感觉到！你当时绝对走神了！” 　　“你刚看见他们的时候没有一蝙蝠镖扔过去这件事就够我吃惊的了，结果他们就在你面前叙旧，你都不带插一下嘴的？别告诉我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可是世界第一侦探的助手，即使推理能力比不上你，我也能看出你和超人打过交道。绝对的。” 　　蝙蝠侠说：“你的话太多了，罗宾。” 　　“你是今天才知道我的话多吗？我可是今天才知道你和超人认识。”罗宾撇嘴，“太过分了！你明知道超人是我最崇拜的超级英雄，但是什么都不告诉我！我知道你肯定有超人的资料，但是我在你的蝙蝠电脑里什么都没有找到，你肯定是设置了权限！” 　　显然今天碰到了超人这件事让年幼的罗宾受到了刺激，蝙蝠车行驶进蝙蝠洞中的一路充斥着他的念叨和抱怨，蝙蝠侠则保持着高度沉默，无论罗宾用什么语气指责他，他都一语不发。 　　从蝙蝠车上走下来的罗宾终于放弃了努力，垂头丧气地换制服睡觉去了。 　　他毕竟年纪还小，蝙蝠侠并不总是带着他夜巡到很晚，也不太允许他参与多数夜间行动。 　　阿尔弗雷德从角落里冒了出来，用一种只有布鲁斯能看出来的不赞同的眼神注视着他：“如果我的记忆力没有出错，理查德少爷才只有八岁，老爷，他的睡眠时间远远低于这个年龄段的国际标准。” 　　“我会减少他的活动时间。”蝙蝠侠说。 　　阿尔弗雷德轻轻颔首，将手中的伯爵红茶和烤制的小饼干轻轻放在桌面上，旋即收起餐盘，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蝙蝠洞。 　　蝙蝠侠没有去动那些食物。 　　他默默地坐在监视器前，电脑屏幕中清晰地回放着超人从天空中落下的录像，那张英俊的面孔上带着暖融融的笑意，蓝眼睛闪烁着温暖和愉快的光泽。 　　超人看起来和他两岁的时候完全一模一样。 　　只是褪去了腮边的婴儿肥，眼睛在脸上所占据的比例没有幼年时候那么夸张，说话的语气也没有那么娇嫩和甜腻，最重要的是，他不会因为事情的发展不如意而整夜整夜地嚎啕大哭，吵得人不得安宁。 　　蝙蝠侠关掉了录像，打开电脑中的加密文件夹，翻出了埋藏得极深的一张照片。 　　他凝视了图片一会儿，扬起唇角，微微地笑了一下。 　　卡尔确实知道世上的许多真相，有些秘密甚至可以追溯到这颗星球还未诞生之日。但即使是在地球上拥有无限伟力的超人，也不记得自己三岁以前发生过的绝大部分事情。 　　作为一个氪星婴儿，卡尔从一岁多的时候就展现出了自己的不同： 　　他能够举起一条沙发，让自己悬浮在距离地面数米高的地方，奔跑起来的速度能够和一辆火车平齐，并且聪明得足够理解许多五六岁的孩子都不足以理解的东西，只是因为牙齿没怎么长出来而不太乐意讲话。 　　养育他是个非常麻烦而且消耗精力的事情，即使对亚历山大来说也是如此。 　　但对亚历山大来说，困难的点不在于他没有时间和精力（他也不可能没有），而在于年幼的卡尔并不总是乐意和他一起玩。 　　排除了那些不同以后，卡尔年幼的时候其实和普通的小婴儿没太大的区别。 　　固执又多变，喜怒无常，行事毫无逻辑，几乎没有任何东西能让他维持超过两天的兴趣。 　　他蹲在玉米地中看小蚂蚁搬家，在院子里荡秋千，开心或者不开心的时候都会很乐意就地一坐。 　　开心了就笑，不开心了就哭——他能哭上整整两天不带停的，甚至没有太多其他的原因，没有什么让他不开心和不舒服的，他就是哭，好像他只是很想声嘶力竭地大哭一场，哭得鼻头通红，占了半边脸的蓝眼睛浸泡在泪水中，像一汪蓝色的水晶。 　　亚历山大做了一切讨他欢心的努力，然而一无所获。 　　事情的转机和亚历山大完全无关，因为转机来自一只不知道怎么闯入这里的黑豹。 　　亚历山大当然知道这附近来了一只黑豹，只是并不上心。 　　在卡尔面前，这只黑豹的攻击力约等于零，属于野兽的爪子和牙齿最多只能划破卡尔的外套。 　　它瘦削，健美，姿态优雅，在树林中缓慢踱步的姿势透出猫科动物独有的曼妙。 　　卡尔发现它的时候它正吃饱喝足，趴在树枝上小憩。 　　对于这个贸然接近自己的幼崽，它只是给了懒洋洋的一瞥，黑色的长尾从树梢垂落，慢悠悠地打着摆，浑然不知等待自己的是怎样的命运。 　　卡尔仰着小脸，出神地望着那条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尾巴。 　　当天回到家，卡尔就献宝一样把被他折腾得有气无力的黑豹展示给亚历山大看。 　　“Kitty（小猫）！” 　　他大声说，脸蛋因为大量的运动和兴奋而红扑扑的，满溢欣喜和骄傲。 　　亚历山大看了看那条被卡尔骑在背上、捏着耳朵的黑豹，又看了看卡尔期待的眼神，毫不犹豫地拍板留下了它，从此决定了这只“小猫”被氪星幼儿玩弄欺压的豹生。 　　卡尔很喜欢自己的新伙伴。 　　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哭过，整日沉浸在小猫带给他的毛茸茸的快乐中。他同小猫互相追逐赛跑，一起在收割后的玉米地里打滚，他骑在小猫背上兜风，揉小猫的耳朵和尾巴。 　　“Kitty！” 　　他这么呼唤他的伙伴，很认真地照顾对方，当他发现自己的小猫浑身灰尘的时候，还会强迫它洗澡。 　　这条黑豹也很爱他。 　　多半时候它都是被半强迫地陪卡尔玩耍，少数时候，它会把小小的卡尔圈在自己的胸腹位置，低着头，温柔地舔舐卡尔的头毛。 　　谁知道呢？也许它也爱卡尔。 　　像爱一个语言不通、行为怪诞的兄弟或朋友，一个在自己的领地上生活的奇怪物种。 第208章 　　这条带给卡尔快乐的黑豹似乎激发了亚历山大的灵感，他原本就不怎么约束卡尔的活动，也对卡尔充满好奇地探索周围环境的行为持默许的态度，而现在，他完全就是在鼓励卡尔游荡于山间。 　　他并不陪伴卡尔，表面上没有。 　　无论被他放出的微型摄像头和隐形设备向他传达了怎么样的讯息，亚历山大对卡尔的所有决定都保持着不参与、不阻拦的态度。 　　他放任卡尔做任何事情，记录卡尔的心情变化和面部表情，他体内的能量运转模式和他成长的轨迹，其仔细慎重的程度绝不逊色于研究员对待他们最宝贵的实验体。 　　这比方好像有些不对，可亚历山大确实难以捉摸到自己体内那种被称为“感情”的东西。他确实拥有感情，毋庸置疑，只是那些感情稀少得在多数时间都和不存在没什么区别。 　　亚历山大也试图让自己更像个人类，只需要录入足够多的人类学资料，他模仿情绪的技巧便能炉火纯青，然而所有模仿和伪装在卡尔面前都不起作用，卡尔对待他的态度十分微妙。 　　有时卡尔依赖他如同依赖兄长，有时卡尔厌倦他，如同厌倦破旧的玩具。 　　这条黑豹的出现让亚历山大意识到卡尔需要的是什么，他需要一个“同龄”的玩伴，需要一个宠物，或者一个朋友。 　　而这些亚历山大都做不到。 　　他感到十分困惑，逻辑并不能解释卡尔态度的偏向性，这其中应当确乎有着某种奇妙的因素，正是那种他感觉不到而卡尔能感觉到的东西将他和卡尔隔离开来。 　　卡尔带着他的黑豹新发现了一窝野兔，从树洞里掏出松鼠藏匿的松果和瓜子。 　　他偶尔会跑到更遥远的地方，又千里迢迢地跑回来；他在临近的湖泊中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游泳，把栖息在湖边的水獭和鸭子赶得满地乱窜。 　　那条黑豹和卡尔形影不离。 　　卡尔不腻在它周围的时候，它就趴在某个高地，用那双冰冷的金色眼睛机敏地扫视四方，警戒着有可能出现的敌人。 　　敌人确实出现过，但多数都是食草动物：羚羊，麋鹿，野牛。它们悠哉地从玉米地附近的森林路过，除了被卡尔抓住捉弄了一番以外没有任何古怪之处。 　　最危险的敌人是一只体型庞大的棕熊，扭动着肥硕的屁股缓慢笨拙地走向湖泊饮水。 　　卡尔当时在水中追逐一条潜水的野鸭，黑豹从树枝上站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棕熊，焦躁地踱着步，拿不准注意要做些什么——好在这只棕熊很快就离开了，它的背影消失许久卡尔才从水中冒头。 　　不久之后，亚历山大就发现那条被命名为小猫的黑豹在教导卡尔捕猎。 　　它会猛烈地树枝上跃下，从高处扑击卡尔，或者从卡尔的背后借着玉米杆的掩映悄悄接近，压低身体，蓄力，随即给出爆发力十足的伏击。 　　最开始卡尔总是中招，尽管黑豹的隐匿手段从未在他的面前生效过。然而很快，卡尔就意识到这是小猫和他的新游戏，当小猫朝他扑过来的时候，他需要躲开、回击，而不是咯咯笑着朝它张开怀抱。 　　而在卡尔意识到这一点后，即使亚历山大也会承认，这些游戏般的嬉闹里充满了狩猎的技巧，并且极具有观赏的价值。 　　意外发生的那天，卡尔正和黑豹一起追逐猎物。 　　那是一头健壮的山羊，和他的族群一起生活在邻近的一小片草原上。黑豹是附近地区唯一危险的生物，还因为卡尔的喂养并不频繁猎食，这群山羊在缺少天敌的情况下十分懈怠，小猫已经潜行到距离猎物不足两米的位置，那头山羊还在悠闲地咀嚼鲜嫩的青草，对危险一无所觉。 　　卡尔屏住呼吸，兴奋地等待着小猫致命的一击。 　　就在这时候，某种奇异的力量忽然从他身上爆发出来，猝不及防下，那种感觉就像被带着尖刺的藤蔓狠狠抽了一记，令卡尔痛呼出声。 　　时间在他的身体周围扭曲了，但并不明显，悄无声息的改变是从细枝末节开始并最终蔓延到万物之中的，卡尔并未觉察发生了什么。 　　他只看见那只山羊被他的叫声惊动，继而发现近在咫尺的黑豹，后腿一蹬就从原地跳开，而在它彻底逃离之前，黑豹也不再躲藏了，暴起直追，如旋风般逃出了卡尔的视线。 　　“Kitty！”卡尔大叫起来。 　　他觉得自己很痛，这样强烈的痛楚不是只有两岁的他可以形容和描述的，他的胸口又痒又闷，脚步在身体的不适中特别沉重，但这些都无法阻拦他朝着黑豹离开的方向追过去，无法阻拦他靠近他的朋友。 　　“Kitty！”他又叫了一声，觉得口里有一股怪怪的味道，还觉得有些疲惫。 　　他没有注意到他身边的一切都在颤抖和扭曲，但那并非来自空间，而是来自时间。 　　红色的残影和黄色的闪光不知在什么时候包围住了他，弄得卡尔看不清前路，他恼怒地回过头，睁大眼睛，在红色和黄色混合的线条中捕捉到一个年轻男人的身影。 　　“该死！”那个年轻人骂了一声，“怎么又弄错了！不是这个世界线！” 　　“你是谁？”卡尔问。 　　他努力睁大眼睛看得更清楚些，因为牙齿还没长齐，说话间带着含糊不清的小奶音。他自己也发觉了，不由懊恼地瘪起嘴，打定主意再不多说。 　　“我的老天爷！”那个年轻人也注意到了卡尔，他看起来受到了极大惊吓，“你是谁……噢！瞧那双眼睛……我知道你是谁了。你好呀，小克拉克。” 　　克拉克是谁？卡尔想，我不是克拉克。 　　但他牢记着不能再暴露自己空空的牙床，因此只是抿着小嘴不吭声。 　　“我是巴里，巴里．艾伦，你在未来最好的朋友之一，你最可靠的伙伴。”这个自称巴里的人说，友好地冲卡尔笑了笑，面上难掩倦怠，“好了，我得走了，还有任务需要完成，我们未来再见……” 　　红色和金色的光变得更浓郁了，并且融合到了一起，逐渐变成了一种柔和的珍珠白。 　　巴里带着这阵白光消失在年幼的卡尔面前，刚才发生的事情仿若一场幻觉，卡尔还来不及疑惑，就在眼角的余光中捕捉到一片深沉的黑色。 　　黑色！ 　　他精神一振，瞬间就把巴里忘到了脑后，专心致志地搜寻着小猫的痕迹。 　　那些阻拦了他的视线的残影和闪电都和巴里一起离开了，可卡尔眼中所见的依然是大片大片的模糊色块，迷宫般起伏的墙面和阴影形成一幅超现实的画卷，疼痛感愈发强烈和清晰了，卡尔忍耐不住地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他咳嗽几声，把口中多出来的咸甜的液体咽了下去。 　　小猫去哪儿了呢？明明上一秒小猫还在几步远的地方，明明不久之前他们还在一起捕捉山羊。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即使卡尔只有两岁，也清楚的认识到了情况很不对劲。 　　他迷茫地在斑斓的色块中左冲右撞，一会儿被一大片海洋般的蓝色吸引注意力，一会儿又被赤红色的岩浆夺去了心神；剑齿虎在他的身边漫步和分解，装甲机器人在他头顶变化为不同的形态；各种各样的人踱过他的身侧，从婴儿变作老人，又从棺材中起身…… 　　光怪陆离的景色轮换不休、去而复返，卡尔渐渐有些害怕了，又渐渐从只有一点点害怕变成怕得厉害。 　　“哥哥！”他喊，“哥哥！” 　　他在原地转着圈左右四顾，但往日里一呼即应的亚历山大这次没有出现。 　　“……哥哥？”他犹豫着又喊了一声，紧张地小跑起来。他张大眼睛，在半空中寻找着那些从来不会离开他的透明小虫子，他知道亚历山大能通过那些虫子看到他，只要小虫子在他身边，就证明哥哥也在他的周围。 　　可这次他没有找到那些透明的虫子。 　　“妈妈！”他喊。 　　“爸爸！”他又喊。 　　没有人回应他的呼唤，也没有人应答。 　　人流不断朝着卡尔涌过来，淹没他，又穿过他走向遥远的地方，留他一个人站在原地。 　　卡尔渐渐走不动了，酸痛的四肢让他无力跋涉，但最让他迈不开脚步的不是酸痛，而是口中源源不断涌现出来的猩红色液体。他在小猫的猎物上见过这种液体，知道那些活蹦乱跳的山羊、野兔和小鹿是怎样缓慢地失去生机，当红色的液体流尽了，它们就会变成小猫的食物。 　　我也会变成小猫的食物吗？他想，脑子里已经有些浑噩不清，只依稀还记得朝着他觉得小猫在的地方前进。 　　环绕在卡尔身边的混乱开始消减了，时间的秩序正在重建，亚历山大的身影朝着卡尔的身后追了上来，但摇摇晃晃地往前走着的卡尔并没有看见。 　　他明亮的蓝眼睛变得无神，红润的小脸变得苍白，唇角残留着斑斑血迹，胸前更是被鲜血浸湿了一大块。 　　即使这样，卡尔的脚步依然没有停歇。 　　他固执地往前走着，摔倒了就爬起来，太累了就扶着膝盖歇一歇再继续。他在时间里穿梭，亚历山大从他的四面八方闪现出来，呼喊着他的名字，可卡尔总是没有听见。 　　一抹黑色的影子从他的头顶掠过，卡尔一个激灵，猛地抬起了头。 　　他隐约看见一对尖尖的耳朵。 　　“Kitty！”他大声叫着，冲了上去。 第209章 　　布鲁斯．韦恩这一生中遇到过许多危机，蝙蝠侠亦然。 　　但通常情况下，前者的危机和后者的相比起来不值一提。 　　即使在布鲁斯还没有成为蝙蝠侠的时候他曾无数次在游历世界的过程中险死还生，而成为蝙蝠侠之后，有赖于年少时的经历，他总能在最危险的时刻也显得游刃有余，蝙蝠侠的日常工作依然令他感到疲于应付。 　　伤害并非来自肉体，更多来自精神——这是一个太过混乱的城市，你甚至不应当用简单的“危险”来形容，因为这个词汇难以描述哥谭市的一半恐怖。 　　更合理的描述是这样的，想象你生活在这样的地方： 　　政府贪污受贿早已成为常态，官员仗势欺人从来都不是新闻，任何一个本应当成为人民保护伞的官方组织，诸如警署或者孤儿院，背地里都有肮脏的交易。 　　更别提那些非官方的慈善组织了，天知道他们造就了多少惨绝人寰的事迹，背后又有多少蛛网般密密麻麻地延伸出去的权力触角。 　　这座城市里的居民得不到保护，更没有安宁与和平可言。灾难可能会降临到任何一个人的头上，而这完全是随机的、不可避免的，在哥谭市，只有壮年男人的处境相对好一些，除此以外的任何一个群体都显得十分弱势。 　　蝙蝠侠的工作总是让布鲁斯觉得精疲力尽。 　　但他知道自己会习惯这些，就像他终究还是习惯了父母的死。 　　那花了很长时间。 　　然而他确定总会习惯。 　　不过在蝙蝠侠遇到的所有危机中，唯独有一个是真正意义上令蝙蝠侠受到了“惊吓”的。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他第一次见到超人，那个常驻于和哥谭紧紧相隔一个海湾，却和哥谭完全不同甚至截然相反的城市的守护者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和他有过的所有设想都不同，他原本以为他们的初见会非常尴尬。 　　可能是超人追着某个从大都会是逃到哥谭的罪犯，在哥谭市造成了相当程度的骚乱后他前往阻止；可能是超人忽然意识到世界上还有一个充满了暴力、黑帮和犯罪的城市，随后带着他那可怕的热心从天而降，而他当然必须赶去阻止这个胆敢在他的城市里为所欲为的家伙。 　　或者更糟，他们会出于某种原因互相敌对。 　　蝙蝠侠没有击败超人的把握，到目前为止对方都没有展示出任何一种致命的缺点，超人能够无视任何物理攻击已经是所有深入调查过对方的人公认的事情。 　　不过从魔法侧入手可能是一个对付超人的有效手段，鉴于对方好像从来没有应对过使用魔法的敌人。是没有机会，还是因为清楚自己的情况刻意避开？很有操作的余地。 　　但不到必要时刻蝙蝠侠不愿使用魔法。他是科技的忠实拥趸，而且他的控制欲也让他没办法接受事情不在掌控之中，对任何一种无法理解的力量，蝙蝠侠都抱有警惕之心。 　　然而蝙蝠侠没有设想过他和超人的第一次见面是这种情况。 　　他才刚刚痛扁了一群黑帮手下，逼问每一个人他们的头领到底有什么神秘计划。 　　空旷的废旧工厂里躺了一地陷入昏迷状态的小喽啰，他审问完最后一个清醒的人后得到了想要的消息，心满意足地扔下他们，打算直接离开。 　　然后蝙蝠装内置的能量探测仪发出了警报，蝙蝠侠敏锐地朝着出现异样能量波动的地方望过去，看到令他终生难忘的景象。 　　一个可能还不到半米高的小孩——或者说婴幼儿，凭空出现在了他的前方。 　　短短刹那间蝙蝠侠已经将他打量了好几个轮转，而且没有错过任何微小的细节。 　　他穿着精致合身、干干净净的奶白色小衣服，胸前赤红的一大块显得十分刺目。从他唇角处的斑斑血迹来看那些鲜血或许来自他自己，但这对一点蝙蝠侠持保留态度，因为他看起来太柔软和年幼了，如果他真的流了这么多血，布鲁斯很怀疑他还能继续活着。 　　他赤着脚，黑色的头毛乱糟糟的，这让他看起来相当无害；他的眼睛很大，又圆，甜蜜的蓝色占了他的大半张脸，脸蛋也肥嘟嘟的。 　　从任何一个角度看都是最讨人喜欢的那种长相，只除了他的眉毛——那对眉毛即使不放在一个婴幼儿的脸上也可以用英气来形容。 　　他出现在这里后还显得有些茫然，小动物一样半弯着腰，用两只手的手腕内侧搓脸，笨拙地甩着头，还因为甩头的动作太大差点坐到地上。 　　蝙蝠侠没有被他稚嫩的外表和幼稚的动作蒙骗。 　　好吧或许是有一点被蒙骗的，因为蝙蝠侠只是摆出了警戒的架势，没有直接一个蝙蝠镖就这么丢过去。他心中的警惕程度已经提到了相当高的级别，但到底受限于对方幼儿的姿态，没有直接动手。 　　可能是终于觉得自己舒服了一点了，小宝宝放下手，抬头看向了蝙蝠侠。 　　他的眼神放在了蝙蝠侠的头盔上——这是非常明显的，鉴于他就只有那么一丁点高，为了看到他想看的东西，他的头一个劲地往后仰着，几乎要让人担心他会不会因为这个动作弄断自己细嫩的脖子。 　　蝙蝠侠微微弓起身体，重心下移，这本来是攻击的前兆，那个忽然出现的小宝宝却因为蝙蝠侠的这个动作眼前一亮。 　　随即他做了一件让蝙蝠侠终身难忘的事情。 　　他抬起双臂，做出典型到任何人都能理解的那种小宝宝要求一个抱抱的动作，摇摇摆摆地迈着小腿朝蝙蝠侠跑了过来。 　　没有惊慌。没有恐惧。没有厌恶。 　　没有任何一种人们面对蝙蝠侠时应当出现的负面情绪，甚至没有任何一种出现在这个危险地方时应当有的负面情绪。 　　蝙蝠侠在他脸上看到了纯然的快乐和欣喜，不加掩饰的信任和爱从他的面孔和肢体动作里散发出来，他看起来还有些虚弱，他需要安慰，需要帮助，而他也没有试图掩饰这一点。 　　他高高地举着手朝蝙蝠侠飞奔。 　　“Kitty！”他奶声奶气地喊，“Kitty！” 　　有那么一个瞬间，蝙蝠侠认定自己是被某种奇特的力量控制住了，因此才没能躲开这个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疑点的小宝宝。 　　他猛地撞到蝙蝠侠的腿上，用双手死死地抱住蝙蝠侠的小腿，并开始试着从蝙蝠侠的小腿向上攀爬。 　　“放开。”蝙蝠侠发出了恐吓的低吼，“听着，我不管你是谁，有什么目的，马上放开我——” 　　他试图把小宝宝从腿上撕下来，这个一看就很难缠的小宝宝相当顺从地放开了手，被蝙蝠侠抱着腋下举到了面前。 　　“你……”蝙蝠侠说，才刚刚吐出一个字，小宝宝就猛地挣开蝙蝠侠牢牢挟持着他的双手，扑到了蝙蝠侠的怀里。 　　他的力气大到连蝙蝠侠也没能阻拦住。 　　这无疑是他与众不同的另一佐证。 　　“Kitty。”小宝宝没有再做别的动作，只是轻轻地喊了一声，抬手摸了摸蝙蝠侠头盔顶部那对被做成蝙蝠尖耳的接收天线。 　　“是蝙蝠，不是小猫。”蝙蝠侠用他低沉的嗓音说，试图近距离用自己恐怖的声线吓唬怀中的幼儿。 　　然而这个可能只有一两岁大的小宝宝仅仅是用他天真的眼神凝视了蝙蝠侠，主要是蝙蝠侠的头顶天线一会儿，露出一个缺少牙齿的笑容。 　　他把头埋进蝙蝠侠的怀中，没过几秒，他的呼吸就变得绵长起来。 　　蝙蝠侠把小宝宝带回了蝙蝠洞。 　　“我假设您不可能在今天一天之内生出这么大的儿子，老爷。”老管家阿尔弗雷德只是震惊了片刻就恢复过来，“我是否能很荣幸地看到韦恩家族在今天增添了一名成员？” 　　“他不是我儿子，阿弗。”蝙蝠侠疲倦地说，用一只手托着在他怀中呼呼大睡的小宝宝，“我在路上捡到的。他不是普通的小孩儿，小心，阿弗。” 　　“能在蝙蝠侠身边睡着，我得说这位小少爷确实天赋异禀。”阿弗点了点头，“我马上为他准备需要的物品，在此之前，请您暂时照顾好他。” 　　两人说话间，短暂休息后体力得到了补充的卡尔已经醒了过来。 　　他从蝙蝠侠的怀中抬起头，用好奇的眼神注视着阿尔弗雷德。他还没见过这么老的人，阿尔弗雷德脸上的皱纹和他花白的发色令他十分新奇。 　　阿尔弗雷德意识到他的注视，垂下头，给了卡尔一个相当克制的微笑。 　　卡尔也笑起来，他冲老管家说：“你好。” 　　“你好。”阿尔弗雷德温和地回应道，这种罕见的外露的温柔引起了蝙蝠侠的侧目，然而阿尔弗雷德并没有理会自家老爷的情绪，“你叫什么名字？想要点什么吗？” 　　“Kal．El（氪星语）。”卡尔搂着蝙蝠侠的脖子说，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巧克力牛奶？” 　　他直起了一点身体，因此阿尔弗雷德看见了他胸前的血迹。 　　老管家瞥了蝙蝠侠一眼，没等蝙蝠侠做出反应就低下头，轻柔地告诉卡尔：“巧克力牛奶马上就到。” 　　看着老管家头也不回的背影，蝙蝠侠低头，看了看仰着脸注视他的卡尔，预感到某种他不会喜欢的生活即将拉开帷幕。 第210章 　　他猜得没错。 　　抱着杯子喝光了一杯温热的巧克力牛奶后，卡尔很快就向蝙蝠侠展示了他的麻烦之处。 　　“下来。”蝙蝠侠耐着性子说，“你该去睡觉了。” 　　卡尔闻言只是把他的脖子搂得更紧，并且用力地摇头，小声说：“不。” 　　亚历山大为卡尔选择的居住地拥有这个国家最灿烂和明亮的阳光，从有意识起，他就生活在广阔的天空之下，凝望群山和星空，在平原和森林中嬉戏。 　　蝙蝠洞太狭窄和阴森了。 　　他好像才刚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身处完全陌生的环境，而这个黑漆漆的地方对他来说既陌生，又怪异，到处都是他见所未见的东西。 　　摆在角落里的那些仪器发出密集的电流声，它们传播的信号在半空中如彩带般飘荡；虫豸悉悉索索地在岩石和泥土中穿行，地下水环绕着这个地方，发出诡异的咕噜咕噜的声音。 　　更远的地方还有更多声响，卡尔试着看看外面，但他的视线被他不认识的东西阻挡了，只能影影绰绰地看到一些高大的乔木。 　　在眼中所见难以辨认和识别的情况下，卡尔本能地寻找起熟悉的木香和青草味。 　　然而当他深深地呼吸，鼻腔里却布满了潮湿的水汽，水汽之外，则是带咸味和金属味的腥气。 　　他后知后觉地有些被吓到。 　　但有小猫在这里陪着他，他并不像之前在时间乱流中那样恐惧。 　　“好孩子，听话，现在是上床睡觉的时间了。”蝙蝠侠还在努力劝说。 　　倒不是他的脾气忽然之间就变好了，而是在尝试过后，他已经发现卡尔的力气大得惊人，不使用特殊手段，凭他自己的力量是不可能把卡尔从怀里弄出去的。 　　他的语调更加近乎于哄骗，为了让卡尔乖乖听话，他甚至舍弃了变声器，用上自己原本的声音。 　　“不。”卡尔固执地说。 　　他抿着嘴唇，一只手还环着蝙蝠侠的脖子，另一只手的手指又搭在了蝙蝠侠头顶的天线上，紧紧地握着它。 　　蝙蝠侠当然知道卡尔在做什么，隔着蝙蝠装他也能感觉到那双小手的柔软和坚硬——两种矛盾的特质同时出现在这个古怪的小宝宝身上。 　　就像他给蝙蝠侠的感受，稚嫩无害的外表下充满了破坏性的力量。 　　和卡尔僵持了许久后，蝙蝠侠将目光投向了一直站在一边旁观他们对话的阿尔弗雷德。他的眼睛被白色的眼罩挡住了，然而任谁都能看出他无声的求助。 　　“也许你需要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再洗洗脸，你觉得呢？”阿尔弗雷德果然开了口，他微笑着注视着卡尔，尽可能地模仿着卡尔的氪星语发音，“凯艾？” 　　卡尔果然被这个提议吸引住了，他嫌弃地扯了扯自己的领口，意识到那些血迹还没有干透后小脸皱成一团：“好。” 　　这次蝙蝠侠把他从怀里抱出来递给阿尔弗雷德的时候他没有反抗，只是在到了老管家怀里之后，他紧张地转过头，喊道：“Kitty也来。” 　　阿尔弗雷德还是头一次听到卡尔对自家老爷的称呼，视线颇觉有趣地在蝙蝠侠和卡尔之间游移。 　　蝙蝠侠藏在头盔下的眉毛狠狠抽动了一下，为这个绰号。 　　“是蝙蝠，不是小猫。”他冷冰冰地说，很想拒绝卡尔的提议。 　　但那双蓝色的大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地注视着他，更别说他的整个上半身都在朝蝙蝠侠倾斜，随着蝙蝠侠沉默的时间不断变长，小宝宝朝他倾斜的角度也越来越大，并且做出随时都会重新朝他扑过来的姿态。 　　于是蝙蝠侠闭上嘴，明智地选择跟了上去。 　　因为时间紧张，阿弗给卡尔准备的是布鲁斯．韦恩小时候穿过的衣服。那些做工精致的旧衣服被保存得相当完好，别说变形和褪色了，甚至没有多少磨损的痕迹，看起来就像全新的一样。 　　“我自己穿。”卡尔软乎乎地说，在老管家试着给他脱衣服的时候挣扎着跳到了地上。 　　老管家显然被他这个突兀的动作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冷静，微笑着问：“您确定吗？这些衣服对您来说可能不那么容易能穿好。” 　　“我可以。”卡尔的嗓子幼嫩，语调却相当果决和坚定。 　　他先是撩起自己的衣角，用力地把自己的上衣从身上扯下来，然后看好老管家为他准备的衬衣的正反面，将脑袋钻了进去。 　　穿好手臂部分花了他一点时间，但他坚持着自己弄好了。 　　布鲁斯的衣服稍微大了一点，穿在卡尔身上，更显得他的身体小小的，脸蛋也小小的。他穿好衣服后仰着脸寻找小猫，老管家轻轻咳嗽了一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而后告诉他：“您该睡觉了。” 　　“不。”卡尔反驳道，因为说得太急切暴露了他的口齿不清，“我不用睡觉。Kitty在哪里？” 　　“现在已经太晚了，您必须要好好休息。”阿尔弗雷德声音温和而又不容置疑，在卡尔表现出明确的不快和紧张的时候，他又低声安抚他道，“请您不用担心，醒来之后您就能看到他。” 　　卡尔和阿尔弗雷德对视，在心里斟酌着是听他的话还是马上冲出去。他知道小猫在哪里，他记得小猫的味道和心跳，只要不离开太远他都能找到小猫。 　　但最后他还是放弃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击倒了他。 　　他感到疼痛、困倦和丧失力气，他揉了揉眼睛，张开嘴，打了一个小小的呵欠。 　　阿尔弗雷德带着他去洗漱间洗脸和刷牙。 　　对于刷牙工具卡尔表现出了一定程度的笨拙，不过这个年纪的小宝宝一般也不具备自己刷牙的能力，阿尔弗雷德细心地帮他清理了口腔，又用热水和毛巾把卡尔擦拭干净。 　　做这些的时候他蹲在卡尔的面前，动作细致又迅速——毕竟不是第一次照顾小宝宝了，老管家清楚这个年纪的孩子很难在这种枯燥的清洁工作上保持耐心。 　　然而卡尔一直很温顺，和他刚才待在蝙蝠侠怀抱中不肯下来的固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阿尔弗雷德给他擦脸，他就仰着脸，阿尔弗雷德给他擦手，他就摊开手，每一根手指都乖乖地张开，好让老管家擦拭手指的缝隙。 　　最后要擦的是卡尔的脚，上面沾染了一些灰尘和泥土，还有黑色的血。 　　阿尔弗雷德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这些血来自哪里。 　　他没有问老爷这个小宝宝是在什么情况下捡到的，但大概也能猜到那绝不是什么愉快的场景。卡尔的皮肤又白又细，被温水擦拭干净后他整个人都精美得像一块玉石塑像，比玉石塑像更美好的是，他是温热的，还是活的，会笑，会说话。 　　还有一双漂亮的、温柔的大眼睛，瞳孔蓝得像清晨时分的浅层海域。 　　“谢谢你。”卡尔在阿尔弗雷德站起身挂毛巾的时候说，“阿弗。” 　　“你知道我的名字。”老管家温和地回应，牵着卡尔的手带他去他的卧室，“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听见Kitty叫你了。”卡尔说，发音依然奶乎乎的，但他说得很慢，所以每个词都很清楚，“我还听见你叫kitty老爷。你为什么要叫Kitty老爷？” 　　“你为什么要叫老爷Kitty？” 　　“因为，Kitty就是Kitty。” 　　“那么老爷也就是老爷。”老管家说，转身要把卡尔抱上床，但卡尔没等他抱就已经主动爬了上去，这让老管家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露出一个微笑。 　　离开房间的时候他转头看了一眼卡尔，他躺在曾经属于布鲁斯的小床上，把被子拉到下巴，正用他睡眼惺忪的眼睛望着阿弗。 　　“晚安，孩子。”阿弗说，关上了灯。 　　厚厚的天鹅绒窗帘已经拉上了，黑暗的房间里，卡尔睁着眼睛出了半晌的神。 　　“……晚安，哥哥。”他默默对自己说，“晚安，小猫。” 　　布鲁斯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阿尔弗雷德没有叫他，或者对方叫过他但他没有醒。他昏昏沉沉中难得表现出自己孩子气的那一面，挣扎着在床上翻滚了一圈，脑子里过了一遍今天有没有什么比如作为布鲁斯．韦恩完成的事情。 　　直到他看见趴在床沿上凝视他的小宝宝。 　　他几乎一瞬间就被对方惊醒了，尽管卡尔完全没有打扰他睡觉的意思。 　　“下午好。”卡尔说，趴在布鲁斯柔软的大床上，像一只陷进羽毛里的雏鸟。 　　“你怎么在这里？” 　　“Kitty在这里，我来找Kitty。”卡尔望着布鲁斯，“你的耳朵和尾巴去哪里了？你变了好多呀。” 　　布鲁斯决定不和对方争辩他不是小猫这件事，和一个一两岁的小孩子讲道理有什么意思呢？他从床上坐起来，搂着毯子问卡尔：“你多久过来的？” 　　“三个小时之前。”卡尔回答他，“太阳该出来了，但是，没有。” 　　“还记得你家在哪里吗？知不知道你的父母叫什么？你多大了？”布鲁斯一口气往外丢了一连串的问题。 　　他看起来很放松，但实际上并非如此。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边却没被他发现，听起来还已经在床边呆了三个小时，再加上奇怪的来历和奇怪的能力，他已经在卡尔身上打下了一个可疑的标签。 　　“我两岁了。”卡尔只回答了布鲁斯的一个问题。 　　“毛毛去哪里了？”他问布鲁斯，抬手摸了摸布鲁斯光裸的手臂。 　　作者有话要说： 　　下集预告 　　奶超：Kitty没有耳朵，没有尾巴，还没有毛毛…… 　　奶超：……呜哇！ 　　老爷：？？？ 第211章 　　阿尔弗雷德的一天总是结束得格外晚，开始得格外早。 　　韦恩庄园是拥有百年历史的城堡，尽管短短的百年时间还不足以它自称为“古堡”，但在整个哥谭市乃至于整个美帝，它都称得上历时久远，并且成为了哥谭市的一大地标。 　　照管这一样一座城堡和居住在城堡中的人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经历和金钱。 　　如果不是庄园的主人拥有一些绝对不能被外人发现的小秘密，阿尔弗雷德会按照惯例，聘请合适的专业人员对韦恩庄园进行定期修缮和常规维护。 　　但鉴于自己的小主人坚持着他那极为危险的夜间活动，并为此付诸行动，阿尔弗雷德在劝说无果后，也只能默默地接受，并独自承担起韦恩庄园内的所有工作——庭院的修剪和打扫，城堡内部的整理和清洁，检查城堡内各种古董和画作的情况，除此之外，他还要照顾他年轻的、完全不懂得怎么养活自己的小主人。 　　所以阿尔弗雷德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对韦恩庄园中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当他在厨房里准备食物，或者在院落中清扫落叶的时候，城堡中发生的事情对他来说是个谜题。 　　当然，作为经验丰富且在业内留下不少传说的前特工，阿尔弗雷德擅长从细枝末节中推测出他不在的时候城堡中发生的事情，所以从某种角度上说，他确实是韦恩庄园的实际掌控者。 　　只是不能总是出现得那么及时。 　　比如此刻。 　　“……老天……”布鲁斯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你别哭了！拜托你不要再哭了……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告诉我你想怎么要，就只是别哭了！” 　　“呜哇哇哇！”卡尔没有说话，他回以布鲁斯更大、更响亮的哭声。 　　最开始卡尔问出那些愚蠢的关于“耳朵、尾巴和毛毛”的问题的时候，布鲁斯只是非常敷衍地重复了一遍“我不是小猫”的说辞。 　　但卡尔可不是这么轻易就能被打发的小宝宝，他的执着连亚历山大都会感到头痛欲裂。 　　布鲁斯从床上爬起来，踩着拖鞋下楼找吃的的时候，他就坚持不懈地跟在布鲁斯屁股后面，赤着脚，仰着脸，喋喋不休地追问个不停。 　　“你的鞋子呢？”被问得烦了，布鲁斯开始转移话题。 　　“在床边。”卡尔立刻回答，而且很快就给了他不穿鞋的理由，“不舒服。我喜欢木头。” 　　作为年仅两岁的小宝宝，他的表达能力绝对称得上非常优秀，布鲁斯只是略微一想就搞懂了卡尔的意思：鞋子穿起来没有踩在木地板上舒服。 　　“随便你，小家伙。”布鲁斯边下楼梯边说，“你吃早餐了吗？” 　　“没有。” 　　布鲁斯停脚看了矮得只到他膝盖位置的卡尔：“没有？这可不太符合阿弗的风格……相信我，就算世界末日到了，他也不会让你饿着肚子跑来跑去。你怎么找到我的房间的？” 　　“我听见的。”卡尔说，“我不饿。” 　　“阿弗肯定给我们都准备了吃的，”布鲁斯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是没办法摆脱这个小不点了。 　　——见到卡尔的第一面他就知道这件事。 　　从任何角度说他都不可能把卡尔放在原地，首先，他来历不明、能力不明，蝙蝠侠不能放任这个不确定因素就这么在哥谭市里跑来跑去。 　　其次，这小宝宝无论是看起来还是行为举止都完全符合他的年纪，虽然聪明了一些，但具体聪明到什么程度还说不清楚，而且就这小不点见人就喊“小猫”还跟着对方跑的架势，布鲁斯还真不敢放着对方不管，天知道他会被骗到什么地方去，被骗着做些什么事？ 　　落到黑帮手里还算是不错的结局，至少哥谭市的黑帮多半都只对钱和权感兴趣，再不然就是热衷于制造混乱，落到某些官方人士的手里才最糟糕。 　　布鲁斯都能想象出这个小不点会面临的事情，暗无天日的囚禁，还有永无止境的实验。 　　凭着经验他在厨房里找到了阿弗提前做好的两份三明治，还有牛奶和蔬菜汁。三明治一大一小，大的应该是给他的，小的肯定是给这小宝宝的。 　　话说回来，两岁的宝宝能吃三明治吗？ 　　布鲁斯拿着三明治看了看卡尔，问他：“你能吃这个吗？你的牙齿……”长齐了没有？咬得动吗？ 　　“我能吃。”卡尔急急忙忙地打断了布鲁斯，他动作很隐蔽地舔了一下缺牙的牙根，用力地点着头重复了一遍，“我能吃。” 　　布鲁斯就端着三明治、牛奶和蔬菜汁到了餐桌，把牛奶给卡尔，蔬菜汁给自己。 　　然而在他咬着三明治吃掉了一大半，并一如既往地在心里默默称赞阿弗的厨艺的时候，卡尔端详了三明治一会儿，抬头凝视着布鲁斯，说：“没有肉。” 　　“三明治里有煎蛋。”布鲁斯回答他，“快吃吧，你会喜欢阿弗做的三明治的。” 　　“肉。”卡尔重复了一遍。 　　布鲁斯开始有不详的预感了，“听着，小家伙，早餐不一定非要有肉制品，奶制品和蛋类就已经足够补充我们所需的营养了……该死，我在说什么？就像你能听懂一样。吃你的三明治吧，晚上我叫阿弗给你做大餐，有很多肉，多到你根本吃不完。” 　　卡尔站在椅子上——他太矮了，坐下来就够不到桌面——凝视着布鲁斯，泪水开始在他的眼中聚集，豪华的水晶灯下，他眼中的闪光显得异常清晰。 　　那确实是一双非常漂亮的蓝眼睛，漂亮，而且让布鲁斯觉得有些眼熟。 　　他暗暗在心里写了一条备注，提醒自己有空就去蝙蝠电脑中查询一下那些资料，或许能够发现什么惊喜。 　　以这个小家伙的年龄来说看，让他觉得熟悉的不太可能是这个小家伙自己。或许让他留有印象的是这个小家伙亲属，以此为范围查找应该是不错的思路。 　　不过当务之急不是这个，当务之急是哄好他。 　　卡尔眼中的水汽越来越浓郁，这让布鲁斯有点慌。 　　他强行保持着镇定，说：“听话，小家伙，把你的三明治吃掉，我保证就算没有肉，你的三明治也很好吃……” 　　“你的耳朵和尾巴去哪里了？”卡尔带着泣音问，“你的毛毛到哪里去了？” 　　“噢老天。”布鲁斯无奈地长舒了一口气，然后盯着卡尔的眼睛说，“我是个人类，人类是没有你想要的猫耳朵、猫尾巴和猫毛的。我只有人类的耳朵，人类的尾椎和人类的头发——” 　　这是他今天讲过的最让他后悔的话。 　　他早该知道这个小宝宝会成为他的超级大麻烦。 　　因为就在他这句话出口之后，那些原本只是在卡尔的眼中缓慢酝酿泪水便夺眶而出。 　　卡尔长大嘴巴，呆呆地看着布鲁斯，一长串小珍珠般的泪滴接连不断地掉在桌上，很快就积累了一小滩斑斑点点的水痕。 　　“别哭——”布鲁斯快要从座位上跳起来了，他咳嗽了一声，压低嗓门，“不要哭了，小家伙，你哭什么？” 　　上帝保佑阿弗别在这个时候进屋子，布鲁斯想。 　　昨晚带着这小家伙回来的时候，阿弗看到他胸前和脸上的血迹就已经很不高兴了，只是因为知道这不是布鲁斯的错而忍耐着。 　　为了安抚这小家伙，阿弗还破例答应他在睡前喝巧克力牛奶，要是被阿弗发现他把这小家伙惹哭了，阿弗一定会非常生气——布鲁斯不想知道阿弗生气起来是什么样子的。永远不想。 　　“你想要什么？告诉我，小家伙，你是个大孩子了，不要动不动就哭鼻子，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布鲁斯放下手中啃到一半的早餐，尽管就时间来算这应该是他的午餐才对，“你怎么了？你为什么哭？” 　　卡尔抽噎着朝布鲁斯张开手臂，布鲁斯马上站起来，把他抱在了怀里。 　　“……呜哇！”卡尔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从无声流泪转为嚎啕大哭。 　　边哭，他还边哽咽着，断断续续地告诉布鲁斯： 　　“我、我、我两岁，我不是、不是男子汉，我是个、小、小宝宝，我、我想哭就可以哭……呜哇哇哇！” 　　布鲁斯的唇角抽搐了一下，心想你说得好有道理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反驳……不是，你好像很懂你还是个小孩子所以干什么都可以这个道理嘛，到底谁教的你这一套啊？ 　　“别哭了，乖哦，别哭了。”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布鲁斯才不傻，他抱着哇哇大哭魔音灌耳的小家伙从座位上站起来，好声好气地哄着他，“你想吃肉？没问题，我马上就叫阿弗去给你做。” 　　“我、我要Kitty。”卡尔的哭声小了一点。 　　他抽泣着伸手去摸布鲁斯的头顶，但只摸到布鲁斯只是随便梳了一下的蓬松短发，那个他印象中应该生长了一对尖耳朵的地方空无一物。 　　这个发现让年幼的卡尔有些承受不来，他的哭声短暂地停顿了一下，睁大眼睛，泪盈盈的蓝色瞳孔在布鲁斯的面前无限放大。 　　……那其中竟然流露出一种不符合年龄的痛苦。 　　“Kitty！”卡尔尖叫着挣扎起来，“Kitty！” 　　“——别哭了！别哭了。”布鲁斯烦得要死，在心中叹了口气，“我就是，我就是小猫。” 　　卡尔瘪着小嘴凝视了布鲁斯一会儿。 　　“你没有耳朵，没有尾巴，没有毛毛。而且Kitty的眼睛是金色的。”他含着泪说，“不……你不是。” 　　“你不是我的Kitty。” 　　他眨了一下眼睛，一滴豆大的泪水滴落在布鲁斯的手背上。 第212章 　　布鲁斯没有哄小孩的经验，阿尔弗雷德或许有，然而忠诚可靠的老管家显然琐事缠身，没能觉察到自己的小主人正在经历危急时刻，也就没法提供什么帮助。 　　如果说一开始布鲁斯对阿弗没有看见他惹哭小家伙这件事感到庆幸，那么在卡尔坚持不懈地嚎啕大哭了半个多小时后的现在，他只恨不得阿弗能从天而降，把这个窝在他怀里的爱哭鬼抱过去，像往常一施展魔力，让小家伙保持安静，将他从崩溃的边缘里解救出来。 　　之后阿弗会怎样不快地、含沙射影地运用他精妙的英式幽默来损他，布鲁斯已经全然不在意了。 　　就算他之前对照顾一个小宝宝毫无经验，也明白半个小时的剧烈哭嚎即使对成年人来说也非常消耗水分和体力。这算是他自己的经验之谈，因为他有过这样因为失去了重要的人而痛不欲生的经验。 　　小家伙心心念念的“小猫”到底是谁？ 　　不管他是谁，布鲁斯想，他一定非常重要。 　　重要到这个无比强壮的小家伙会以一种虚弱、痛苦且受挫的形象出现在他面前，那无疑证明了在看到自己之前，小家伙已经有过一段充满了危险的路途。 　　小家伙还在哭。 　　他哭起来让人心碎。 　　明明整张脸都因为大声哭泣皱了起来，五官扭成一团，眼睛和鼻头都红彤彤的，谈不上好看和可爱，反而丑丑的……当然那种丑也是和他安安静静地笑起来的样子相对而言的丑，但他哭起来确实没有他笑的时候可爱。 　　或许是因为成年人对幼儿的责任心的缘故，尽管布鲁斯完全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卡尔表现得十分伤心，哭个不停，布鲁斯就觉得好像真的是他做错了什么。 　　“别哭了，小家伙。”他叹着气，抱着卡尔在餐厅里兜圈，无师自通了所有奶爸都必然要学会的招数，“我很抱歉这里没有你的小猫，但是哭是不起作用的。你有其他想要的东西吗？除了肉和小猫？我发誓就算你想要一个游乐场我也会为你修建，它将是整个哥谭最华丽、最完美的游乐场。你想玩多久都可以。” 　　“游乐场。”卡尔的哭泣短暂地停了一下，“会有山吗？” 　　“没有。但是会有能看到整个哥谭市的摩天轮，比山更好。” 　　“会不会有森林？” 　　“本来没有。”布鲁斯狡猾地说，“但是会有比森林更好的东西。会有滑索，滑索下面是沙坑、水台和棕榈树。坐在滑索上往下看，你看到的东西和森林和差不多。” 　　卡尔睁大眼睛出神地幻想了一会儿，尽管他并不清楚游乐场、摩天轮、滑索和沙坑、水台、棕榈树，但布鲁斯那充满了诱惑的语气依然让他心生向往。 　　那些听起来都是好东西……但都不是卡尔最想要的。 　　“游乐场会有Kitty吗？” 　　他问，泪水挂在他的眼角。 　　“会有的。”布鲁斯撒了谎，“游乐场有所有你会喜欢的东西，Kitty也会有。” 　　卡尔端详着布鲁斯的面孔，布鲁斯立刻露出了他最为经典的笑容：甜蜜、优雅、浪荡，可又因为其中蕴含的某种风度和傲慢显得极为可靠，让人情不自禁地相信这样一个无所作为的公子哥是不会随便欺骗别人的。 　　他可能万事都不上心，也可能这一秒刚答应你下一秒就把这件事忘到脑后。 　　但他不会骗你。 　　他没必要这么做，他犯不着。 　　卡尔的眼神专注极了，布鲁斯却丝毫没有惧怕。他演技精妙，从未被人识破过，尽管对这样一个两岁小孩子撒谎让他感觉内疚和糟糕，可当务之急是让他别再继续哭下去了，为了这个目的，布鲁斯不惜使用任何手段。 　　然而百试百灵的招数轻而易举地被小家伙击溃了，布鲁斯甚至不明白他究竟哪里出了错。 　　“你闻起来很不好。”卡尔抽噎着说，“你说谎。” 　　“我没有，小家伙，我没有。”布鲁斯垂死挣扎，“你觉得我哪部分说谎了？” 　　“最……最需要的那部分。”卡尔说。他想说“最重要”，但不清楚那个词要怎么讲。 　　他看出了布鲁斯的谎言，但也没有继续哭下去，而是在布鲁斯怀里换了个姿势，抬起手揉了揉眼睛，擦掉脸上的泪水。 　　布鲁斯轻轻推开卡尔的手指，用餐巾的一角蘸去卡尔脸上的水渍，卡尔一声不吭地任由布鲁斯动作，两只手紧紧地捏在一起。 　　擦干卡尔的脸以后布鲁斯还有些不满意，他干脆抱着卡尔去了洗漱间，一只手揽着卡尔活动不方便，他就单手掬起一捧温水给卡尔洗干净脸，再用毛巾为卡尔拭去水珠，最后还很仔细地给卡尔涂了一层无味的护肤霜。 　　他自己常用的那种无味护肤霜。 　　“我不喜欢这个。”卡尔小声说。 　　“护肤霜对你有好处。”布鲁斯一本正经，“能让你的皮肤变得柔软和光滑。也许你现在不是很需要它，但总有一天你会需要的，等你二十多岁的时候，或者青春期的时候，你就会发现清洁和护理对皮肤很重要。” 　　卡尔注视着镜子中的布鲁斯，沉默地垂下了眼睛。 　　接下来的时间里卡尔表现得非常配合，他吃光了三明治，喝掉了蔬菜汁，布鲁斯怕他太闲了闹腾，打开电视，给卡尔放《猫和老鼠》。 　　卡尔很乖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捧着布鲁斯从柜子里翻出来的巧克力吃。 　　刚开始布鲁斯还担心了一下黑巧克力会不会不符合小家伙的口味，毕竟小孩子大多喜欢甜一点的食物，但卡尔很喜欢黑巧克力，他开包装的动作很熟练，而且会小心地避开黑巧克力的商标从侧面开始撕，这大概是属于他的小习惯。 　　稍微关注了一段时间，确定卡尔已经被电视节目吸引住了以后，布鲁斯走下楼梯，进了蝙蝠洞。 　　他坐在蝙蝠电脑前，悄悄给咬着巧克力的卡尔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开始在资料库中进行面部匹配。 　　考虑到被保存在蝙蝠电脑中的资料浩如烟海，卡尔又太过年幼，脸部还没有发育定型，这或许会花些时间，而且最终也不一定能得出有效的结论。 　　但出乎布鲁斯意料的是，小家伙的照片刚刚上传，电脑就给出了匹配的结果。 　　最终在屏幕上定格的那张图片属于超人。 　　全身正面照，红披风配蓝制服，胸前绘着醒目的“S”形标志，背景是一大片蔚蓝的无云天空。照片中他的表情宁静温和，稍微侧了一点头，没有直视镜头，而是注视着另一个方向。 　　细微的笑意荡漾在他的唇角，那是和小家伙截然不同的神情。 　　然而那两张面孔的相似程度是如此之高，以至于任何人都没办法违心地表示小家伙和超人毫无联系。 　　布鲁斯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他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而后又马上缓慢地松开。 　　这短短的时间内他的脑中已转过了无数个念头，比如小家伙和超人到底有什么关系，他们是父子还是兄弟，如果是父子那么小家伙的母亲是谁，如果是兄弟那么他们还有没有其他的亲人，如果是其他关系，那么超人现在到底知不知道小家伙在哪里…… 　　这段时间里超人没有出现在任何地方，所有在关注超人的势力都知道这一点，但没有被引起重视，因为超人本来就会不定时地失踪一段时间。 　　谁也不知道他在那段时间里去了哪里又做了些什么，但较普遍且被大家都认可的消息是，超人在这段时间里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或许超人在这段时间里在照料自己的家庭，又或者那只是在他繁忙的义务工作中进行极为短暂的休假。 　　电脑屏幕中小家伙和超人的照片还被并列放在一起，布鲁斯抬头看了一眼监视器，《猫和老鼠》已经播放完三集了，小家伙也已经吃光了巧克力，空纸盒被丢到了一边，而他蹲坐在沙发上，抱着自己的膝盖。 　　……这是一个非常缺乏安全感的姿势，布鲁斯也曾有过这样的时间段。 　　那时候阿弗忙着处理父母的后事，他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能做些什么，只好默默地坐在一边，紧紧抱住自己。 　　布鲁斯的心轻轻地动了一下。 　　阿弗回到室内准备晚餐时轻而易举地发现了布鲁斯试图隐藏的东西，那些擦拭过泪迹的斑痕累累的纸巾就堆放在垃圾桶里，木质地板上还有几滴没有擦拭干净。 　　他拧着眉头寻找着自家老爷和小宝宝，最后在二楼的婴儿房里发现了他们。 　　卡尔坐在扑了厚厚一层羊毛地毯的房间内，那些做工精美的枪械玩具没能让他多看一眼，然而他却对动物造型的毛绒玩具表现出了强烈的兴趣，饶有兴致地把玩着他们。 　　而布鲁斯盘着腿坐在一旁，膝盖上摊开了一本书，正轻声念着： 　　“……我将在黄昏的时候栖在窗外的树枝上，为您唱支什么歌，叫您快乐，也叫您深思。我将歌唱那些幸福的人们和那些受难的人们。我将歌唱隐藏在您周围的善和恶……” 　　“……我要求您一件事：请您不要告诉任何人，说您有一只会把什么事情都讲给您听的小鸟。只有这样，一切才会美好……” 　　那是安徒生童话中的《夜莺》，老主人曾为他的小主人读过。 　　这一幕几乎要叫生性内敛的老管家潸然泪下。 第213章 　　布鲁斯合上书页，看向卡尔。小家伙一直在自顾自玩自己的，但不知为什么，布鲁斯就是知道他在认真地听。 　　他才两岁，这个故事的内涵对他来说太深奥了，不过就算仅仅听表面的东西，它也很有意思。 　　这也是布鲁斯在书房里找到的唯一一本适合孩子听的童话。 　　如果这时候能从窗外透过昏黄的落日余晖，传来一阵鸽子飞过的振翅声，想必这幅让阿尔弗雷德蓦然生出不负此生的欣慰感的情景能更动人和温馨一些。 　　可惜哥谭市没有那么灿烂的光明，更没有人豢养鸽子。 　　哥谭的天气不适宜鸟类的生存，这座岛城的天空只有雷电、阴云和雨雾。 　　布鲁斯把手中的童话书放到一边，卡尔抬起头，问他：“你为什么喜欢这个故事？” 　　“嗯？”布鲁斯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从第一个故事开始念的，你特意选了这个故事给我。你念这个故事，因为你喜欢它。”卡尔说。 　　“噢。”布鲁斯眨了眨眼，“我还没有想过我为什么喜欢夜莺呢，我猜我就是喜欢它。你不喜欢夜莺吗？” 　　“我不会喜欢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卡尔很认真地说，“我没有见过夜莺。” 　　阿尔弗雷德上楼叫他们吃晚餐的时间相较于往日稍微延后了一点，他希望能给卡尔和布鲁斯留出更多的相处时间——卡尔不是布鲁斯的孩子，他来历不明，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韦恩家族不至于养不起一个小孩子，而且阿尔弗雷德一直觉得韦恩庄园里太空旷了，甚至比他独自一人待在这里的时候更加空旷。 　　他的小主人回归时带着一股阴郁而又隐含疯狂的气质，不明显，但老管家依然敏锐地觉察出了这个。 　　小主人不愿意多谈他过去的经历，老管家也就从未去问，但他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令小主人露出诚挚的微笑的机会。 　　大宅里或许会增添新成员了，他想，还好自从老爷回到哥谭市，他就持续不断地为二楼的婴儿房增添设备和玩具。 　　这只是一种隐晦的催促老爷成家生子的手段，阿尔弗雷德已经做好了长期抗战并且抗战到最后以失败告终的准备，他自己也没想到这个婴儿房竟然真的有用得上的一天。 　　晚餐确实有很多肉，而且十分丰盛，这一点布鲁斯没有骗人。 　　阿尔弗雷德一般是不会理会布鲁斯在膳食方面的任性要求的，可今天显然是平常时候，而且要求吃肉的也不是自家从来不遵守健康生活习惯的老爷，所以他相当慷慨地准备了许多炖煮得又软又烂的肉类。 　　这些用陶瓷小碗装好的肉羹，或者说肉粥，散发出鲜美的香气，卡尔吸了吸鼻子，握着小勺，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 　　他无精打采的，笑容也有些黯淡。甚至比布鲁斯刚见到他的时候还要黯淡。 　　刚见面的时候卡尔身体虚弱，还带着伤，此刻他被收拾得干净漂亮，坐在餐桌前吃阿弗精心烹饪的食物……可和此刻相比，小家伙当时笑得多满足和开心啊，简直和得到了整个世界没什么两样。 　　布鲁斯切着自己面前的牛排，时不时地瞟卡尔一两眼。 　　应该为小家伙做一个身体检查。 　　他不会伤害小家伙，只是不确定小家伙现在的身体情况，不清楚小家伙身体内部有没有受到损害。 　　而且在没有任何和超人相关的资料，所有人都对超人的状况一无所知的时候，小家伙无疑是个非常有价值的切入口。只需要为他做一个身体扫描就够了，连血样都不用搜集，小家伙穿过的衣服上就有足够多的血渍。 　　可不知为什么，布鲁斯总觉得他不太可能在小家伙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做到对他进行扫描。 　　他很聪明，尽管他的话不多，很多时候布鲁斯都觉得能从小家伙的眼中看到一种属于孩子的智慧。他好像自有一套理解事物的方式，或许和成年人有些隔阂，却能抓住核心。 　　直到小家伙睡下布鲁斯也没有找到机会。 　　他坐在卡尔的床前，手指轻轻按在被子的一角，卡尔睁着眼睛望着布鲁斯，仿佛在困惑为什么布鲁斯还留在这里，又好像根本什么都没有想。 　　“你有问题。”还是卡尔主动开口。 　　他说话还是奶声奶气的，语气却像个大孩子一样。 　　其实他在不哭闹的时候一直表现得很成熟，只是他长得太可爱了，让人情不自禁地忽视了他的心智，将注意力放在他的外表和嗓音上。 　　“大人总会有问题。”布鲁斯回答说。 　　或许是因为他熟悉的夜晚降临到身边，他说话时有种让他自己也觉得陌生的温柔。 　　和他对那些美艳超模的温柔不同，和他对老管家的温柔不同，和他对他寥寥无几的那些朋友的温柔也不同。这种温柔里似乎带着超乎他自我的安稳平和，没有刻意放缓，也没有强做冷酷。 　　他感到平静和极为克制的放松。 　　有些疲惫，但这种疲惫在小家伙面前似乎是可以被原谅和可以展示的，不会令他痛恨自己的懦弱和无能，也不会让他觉得自己一无所用。 　　“我的问题比你更多。”卡尔忧郁地叹了口气，还挺像模像样的，“我觉得发生了奇怪的事情。昨天应该是昨天才对，但是昨天不是昨天了。今天不应该是今天，但是今天变成了今天。” 　　布鲁斯没听懂卡尔在说什么，卡尔也没有要进一步说明的意思。 　　他只有两岁，但已经在接受亚历山大的教育了，主要学习的对象是如何书写氪星语。氪星语才是他的母语，他能流利地用氪星语和成年人进行对话，亚历山大和他说话也多是用氪星语，所以他英语反而用得不太利落，也不认识很多单词。 　　但他认识阿拉伯数字。 　　而且最起码的，他认识自己的名字在英文里的读法和写法。 　　所以卡尔很快就在电视节目显示的时间中认识到有什么不对——他放开听觉，听到外面的谈话和说笑，隐隐知道这种不对非常奇怪、非常严重，可又对具体的情况稀里糊涂的，而且既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又不明白该怎么改变。 　　但他知道“布鲁斯．韦恩”是可以信任的人。 　　因为他是“卡尔．艾尔”的好朋友。 　　可是，如果“布鲁斯”是“卡尔”的好朋友，为什么对方没有认出他到底是谁？ 　　卡尔也不确定他能不能告诉对方更多东西，他根本就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对方任何事情。 　　哥哥说外面的世界对他来说非常危险，因为他和外面的人不同，如果独自在外，他必须保持沉默。最好什么也不要做，待在原地就好，哥哥会来救他。卡尔闹不明白这段话里的因果关系是怎么成立的，不过听哥哥的总没有错。 　　他闭上眼睛，感到他在这些日子里才刚刚熟悉起来的疲倦和困意。 　　布鲁斯还坐在他的床边，他心里还有很多疑惑和恐惧，外界的声音源源不断地冲进他的耳朵，和他在家里的时候完全不同，在家里，他只能听到大自然的声音。 　　“Kitty？”他低声喊。 　　尽管他清楚布鲁斯不是Kitty。 　　没有人回答他，也没有温暖的身躯悄无声息地踱过来，跳上床，卧到他的身边。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卡尔也觉得失落极了。 　　但在卡尔昏昏欲睡的时候，他感觉到布鲁斯轻轻动了一下。 　　一只温热的、干燥的手放到了他的额头上，一触及离。 　　于是卡尔缩成一团的小小的心宁静下来。 　　瑟琳娜觉得她今天的运气很好。 　　她一贯运气很好，这一点连她自己也一清二楚。 　　成为国际级的顶尖大盗固然因为她精湛的偷窃技巧，也和她精通格斗，无论是体能还是感官都异于常人息息相关，但在这个存在着各种各样的超级人类和超出人们想象的科技成果的世界上，即使一等一的好手也会因为运气不好而锒铛入狱。 　　瑟琳娜就知道自己有好几位技术高超的前辈倒了大霉，在某次看似十拿九稳的任务之后销声匿迹，多半是遭遇了什么不测。 　　所以她在工作之前总是非常谨慎，并不总是依赖自己的好运气。视目标的难度她会多次勘察情况和收集情报，务必做到万无一失才会出手。 　　这一次也不例外，尤其是在她盯上了哥谭市最具盛名的韦恩家族的收藏品的时候。 　　布鲁斯．韦恩是个有钱没处花的阔佬，没事就一掷千金地买些珍贵珠宝和名画回家摆着，瑟琳娜本来都看中了一块珍稀的粉钻，刚踩完点准备下手，那块已被她视为囊中之物的粉钻就被韦恩小子拍回了家，也是把她气得够呛。 　　不过她很快就重整精神，决心夜探韦恩大宅，去取回属于她的粉钻。 　　想必韦恩也不会太在意这块粉钻的去留？反正他买珠宝回家后总是随手就送了漂亮女伴，瑟琳娜有充分的信心，如果她用本来面目出现在布鲁斯．韦恩的面前，那小子多半会乐颠颠地一口答应把粉钻送给她。 　　事情进行得非常顺利，无论是在那个最近声名鹊起的“哥谭骑士”蝙蝠侠的夜巡中通过，还是悄无声息地潜入韦恩庄园的工作。 　　但瑟琳娜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而这种预感也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在她身后，一个小小的、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 　　“……Kitty？” 第214章 　　瑟琳娜敏捷地回头。 　　哥谭市的白天总是太昏暗了，这是众口一辞的事情，但瑟琳娜今天才发现，哥谭市的夜晚又总是太明亮。 　　厚重的窗帘露出一丝缝隙，一缕轻纱般的月光由那道裂痕滑进了空寂的城堡，照亮了窗帘上隐约的暗纹，而后慢慢地淌过窗檐，在地面上留下弯折的浓影。 　　似乎有微风轻轻吹动，那缕月光随着窗帘摇晃了一下，挂在墙面的油画在瑟琳娜的眼角闪过一瞬惊鸿般的颜色，但最终也平息下来，只留给她古铜色的画框边角。 　　瑟琳娜立在走廊上，位于暗处，而那个稚嫩声音的主人站在亮处，就在那缕月光中。 　　是个很小很小的的男孩。 　　还不到半米高，比摆在走廊角落的花瓶更矮小，那么一丁点大尺寸的小孩子，安安静静地站着，仰着头看你，你只觉得他脆弱得让你胆战心惊。 　　瑟琳娜甚至怀疑这个小男孩能不能靠自己的力气站稳。 　　月光把他的黑发照得发白，瑟琳娜隐隐约约看到一抹奇异的蓝色在他的发梢游动，像是天空中游动的极光，但很快她就意识到那不过是她的错觉，这种错觉来源自这个小男孩的瞳孔。 　　他有一双蓝眼睛，在黑暗和月光下，那抹纯净的蓝色美得有些失真。 　　瑟琳娜呆呆地和他对视着，过去了足足有半分钟才猛然惊醒——这个小男孩是谁？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她的身后的？ 　　关于这个神秘男孩的身份瑟琳娜已经有所猜测，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看看他那头黑发那双蓝眼睛，再结合一下布鲁斯．韦恩花花公子的身份，这个小男孩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韦恩庄园内部却没有泄露出半点消息，不为人所知的情况，他十有八九是布鲁斯的私生子。 　　所以瑟琳娜紧张的重点其实是最后一条，他是怎么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出现的？ 　　不是瑟琳娜自己吹的，她虽然自诩精通格斗术，但攻击力其实很一般，最擅长的还是潜入和逃跑，她天生就有极为敏锐的感官，别说一个小孩子了，就算一只猫也别想能在她身边隐藏起自己。 　　然而此刻现实狠狠地打了她的脸。 　　“Kitty？”卡尔又叫了一声。 　　他从那缕月光里走出来，几步就跑到了瑟琳娜的面前，动作快得瑟琳娜根本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护目镜后方的瞳孔不由地一缩，几乎生出了后退之意。 　　要不是卡尔的年纪实在是太小，站在瑟琳娜面前后这一点愈发明显，瑟琳娜一定真的会往后退。 　　“叫我做什么呀，小弟弟？”她笑吟吟地问，没有否认“小猫”这个称呼。 　　她的绰号是猫女嘛，小孩子说话本来就没有成年人成熟，还很喜欢在自己心里给对方添油加醋地取些绰号，这么一点点大的小男孩，把“猫女”叫成“小猫”没什么值得惊奇的。 　　卡尔的眼睛亮了一下，他觉得这个好像是他的小猫诶，有耳朵，有尾巴，虽然好像没有毛毛……但是毛毛也不重要。 　　他只见过小猫变成人形后的影子，没有近距离接触变成人形的小猫，也许小猫变成人之后本来就没有毛毛呢？ 　　“抱。”卡尔说，朝着猫女走了几步，抬起手臂。 　　猫女一下子就为难起来。 　　她来韦恩庄园是来偷东西的，不是来逗小孩的，这会儿她入室行窃，结果被主人家的小孩子看见了，算什么事情？ 　　要是成年人也就罢了，三两下打晕了事，这小鬼头……满两岁了没有？她还能跟个两岁的小孩子过不去不成？ 　　猫女的名声不太好，但猫女只偷东西，最多教训教训那些打她主意或者拦路的人，手上可还真没人命，更没做过什么穷凶极恶的坏事，在哥谭市里，她绝对称得上是守法好市民。 　　卡尔的手臂还高高地举着，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地望着猫女。 　　瑟琳娜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就把卡尔抱到了怀中，卡尔立刻环住她的脖子，亲昵地将面颊贴到猫女的脖颈上。 　　“好了，姐姐抱你了，你要安静一点哦，不可以大哭大叫，让人知道姐姐在这里。”瑟琳娜低声说，“你是怎么发现姐姐的，小弟弟？” 　　“我听到你的脚步声了。”卡尔回答，“你来布鲁斯家里做什么？” 　　“我来取走我的粉钻。”瑟琳娜说。 　　卡尔的眼神在周围转了一圈，然后问：“是那块放在珠宝收藏室最外面的粉钻吗？那块最大，也最好看。” 　　瑟琳娜挑起了眉毛，语调变得有些怪异：“你知道粉钻在哪里？” 　　“我知道呀。”卡尔天真无邪，十分萌萌哒地回答说，“我带你去吧。” 　　于是瑟琳娜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了那枚粉钻。 　　没有想象中的重重安全锁阻拦，也没有任何陷阱，对她来说，今晚最麻烦的事情恐怕就是穿过韦恩庄园的防护——不得不承认韦恩家的安全锁真是一等一的高明，瑟琳娜使尽了浑身解数才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潜入大宅。 　　也不算没有惊动任何人。 　　被惊动的小不点还坐在她的怀里呢，正探手去揉她头顶的猫耳，一点危机意识也没有，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把自己老爸的粉钻送给了一个大盗，还挺乐颠颠的样子。 　　瑟琳娜把卡尔放在走廊上，蹲下来小声教育卡尔：“小弟弟，如果有人问起来，你可不要告诉他们是你带我去拿的粉钻。” 　　“哦。”卡尔说，捏着自己的衣角。 　　瑟琳娜摸了摸他的头，几乎有些喜欢这个小不点了。倒不是因为他带着她进了韦恩小子的收藏室，而是这小家伙不管怎么看都足够讨人喜欢，而且他还很乖，除了刚出现的时候把瑟琳娜吓了一大跳，从头到尾都没有发出声音引人注意。 　　粉钻被瑟琳娜妥帖地收了起来，时间也不早了，逗留的时间越长就越危险，猫女抬手拍了拍卡尔的脑袋，告诉他：“快回去吧，小弟弟，该睡觉了。不好好睡觉会长不高的。” 　　“嗯？”卡尔困惑地说，“我不回去睡觉，我跟着Kitty。” 　　猫女轻笑了一声，没有理会小不点天真的发言。她牵着他的手，将他送到了走廊的角落，并且毫不意外地在那个拐角附近发现了一扇大开的门。 　　想必这就是小家伙的房间了。 　　反正时间还早，城堡里的人都还睡着，瑟琳娜索性把卡尔放到了床上，给他盖好被子。 　　她直起腰，转身打算离开，临走前她感觉自己猫女制服上那条小尾巴被轻轻地揪了一下，手劲很小，带着一种逗弄猫咪的、开玩笑的意味。 　　猫可不是这么摸的，瑟琳娜想，换成她收养的那些脾气不大好的小猫咪被这么揪尾巴，这没心没肺的小不点一定会被狠狠挠上几把。 　　但猫女是不会挠小孩的，所以她连头都没有回，只是宽容地反手轻轻抽走了自己的尾巴，然后打开窗户，一个利落的翻身，像一条大猫般从高楼上一跃而下。 　　在半空中她舒展身体，姿态优雅而惬意。 　　如果有人能看到这一幕，会惊讶地发现她不愧为猫女之名，她在半空中翻折自己，那是猫科动物特有的，在毫无借力处时依然能扭动身体的能力——和蝙蝠侠直起直落的干脆利落和未来会出现的罗宾体操般炫技的翻滚不同，瑟琳娜的动作看起来软绵到没有丝毫力道。 　　她只是敏捷，只是轻盈。 　　趴在窗台上注视着瑟琳娜的卡尔眼神越发酌亮了。 　　这就是小猫，这绝对就是小猫，在狩猎的时候小猫曾经教过他这些，尽管他其实不怎么能搞懂小猫做到这些事情的原理，但他清晰地记得小猫的动作，它伸长的躯体和落地时仿佛四足下踩着风的安静。 　　卡尔原地跳了跳，试了试自己能不能飞起来——这个地方，哥谭市，给他很不好的感觉，潮湿、阴冷，还晒不到太阳，受过伤的卡尔觉得自己没有在家里的时候那么厉害了。 　　但他还能控制着自己悬浮起来，他的速度依然很快，追上小猫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临走之前，卡尔想了想，跑到客厅里，翻出了纸和笔，歪歪扭扭地给布鲁斯和阿弗写了一条留言。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跑到自己的房间，从猫女离开的那扇窗户上跳了下去。 　　蝙蝠侠的夜巡完成了大半。 　　今晚没什么特别的案件需要他注意，夜巡过程里也没有发现需要他出手的犯罪事件。 　　近段时间里哥谭市维持着非常微妙的和平，大概是因为前段时间里蝙蝠侠对各个黑帮势力的针对性打击起了作用，最危险的那部分罪犯被送进了阿卡姆精神病院，剩下的则被送进了监狱，没有被抓起来的那些大手和中上层也大多都受了伤，缩在安全的地方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可以预见的是，这样的安稳和平能够维持很长一段时间。 　　蝙蝠侠暗地里松了口气。这意味着他能把更多的时间放在小家伙身上。 　　关于这个忽然出现的小孩，蝙蝠侠依然满头雾水，但这不妨碍他在心里做好了一系列计划，包括怎么降低小家伙的戒心，怎么从他口中获取更多讯息，以及如果超人找上门来，他要使用怎样的说辞，对待超人要有怎样的态度…… 　　他想得太多，当猫女的影子从一旁的楼顶上掠过的时候，他只是略微抬起头扫了一眼，没有多管。 第215章 　　关于这个哥谭市里鼎鼎有名的珠宝大盗，蝙蝠侠当然有所耳闻。 　　不仅是有所耳闻，他还收集了不少猫女的资料，对那张面具下的人具体身份一清二楚。 　　他知道猫女的名字叫瑟琳娜．凯尔，知道她是个孤儿，知道她在哥谭市的常用住址，知道她收养了一大堆的流浪猫，知道她对珠宝首饰的狂热爱好，而且没准比猫女自己都更熟悉她的身体状况。 　　但知道得详细，蝙蝠侠却暂时没有对猫女出手的打算。 　　他现在的主要目标还放在那些在普通民众中制造出大量混乱和死伤的黑帮势力上，猫女是个珠宝大盗，她就算损害，也只损害得到富豪的利益，而哥谭市的有钱人，还真没有几个是身家清白、手上干净的。 　　所以尽管猫女的狡猾多变是出了名的事情，不少黑帮上层都曾在她的手里颜面尽失，在蝙蝠侠的追捕名单上，猫女属于底层的那一批。 　　换句话说，只要不是偷东西的时候当面撞到蝙蝠侠手上，或者被她偷窃的珠宝成为案件里的重要证物，蝙蝠侠是不会特意追逐她的。 　　天空已经泛起了白边，这意味着夜巡必须要结束了。 　　蝙蝠车在哥谭市的大街小巷中穿梭，安静、迅猛、速度奇快，就算有人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偶然撞见，也只会误以为自己一时眼花，或者将它当成哥谭市中另一项都市之谜。 　　布鲁斯原以为他回家以后能好好休息一下，然后再打起精神应对那个被他捡回来的小家伙。 　　昨天那短短的相处里他已经对小家伙有了非常充分的认识，碰见这么个头脑聪明、逻辑清楚的小孩子真是一种莫大的不幸，因为说到底他的心智还是小孩子的心智，聪明只让他变得比普通的小孩子更加难缠，更加难哄。 　　……不，小家伙不算难哄。 　　回忆起卡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缩在沙发里安静地抱着自己的膝盖的模样，布鲁斯十分肯定，小家伙其实已经在克制自己的情绪了。 　　以他的年纪来说这样的举动简直体贴到不可思议，要么就是家教使然，要么就是天性如此。 　　但有几个两岁小孩能有这样的家教？ 　　也说不清楚，布鲁斯想到超人——以他收集到的资料来看，这个超级人类的履历完美到让人禁不住怀疑他本身就是一场神迹——如果小家伙确实是他的亲人，也许他真的能将小家伙教导得很好。 　　现在设想得再多都无济于事。 　　他打着哈欠，困倦地沿着楼梯往自己的卧室里走，走到原先猫女曾经被卡尔惊住的位置时忽然停了下来。 　　一缕月光蜿蜒着淌到他的脚下，像是洒落地上的稀牛奶。 　　阿弗从来不会忘记在夜晚拉上走廊里的窗帘。 　　这个发现几乎在瞬间里将布鲁斯激活了，在思维彻底运转起来之前，他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跳上楼梯，跃起时那经受了十多年训练后宽阔结实的身体在地面上投下庞大的阴影。 　　好在他还记得自己现在是布鲁斯．韦恩，不是蝙蝠侠，这样出格的漂亮动作只做了一下。 　　这一下已经足够他觉察到月光究竟是从哪里泄露进来的。 　　是小家伙的房间。 　　这个发现令他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巨大的恐慌从他的心底浮现出来，理智上他不断向自己强调着没有证据之前任何事都不能妄下定论，别的不说，小家伙的力气比他还大，人又小，娇小就意味着敏捷和易于躲藏，要抓走小家伙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情。 　　可小家伙只有两岁。 　　布鲁斯冲进了卡尔的房间，剧烈的动作带起一整狂风。 　　窗户大开着，窗帘被狂风吹荡起来，皎洁的月光正照在那张小床上。 　　小床上空无一人。 　　布鲁斯狂跳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大脑却开始了飞速运转。 　　事已至此，焦急、担忧这样的情绪是帮不上忙的，只有冷静才能起到作用——然而痛苦的失落感依然席卷上来，让年轻的、没有蝙蝠装作为盔甲的蝙蝠侠显得十分劳累。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小床边上，将手探进被掀起来一半的被子里，摸索着小家伙残留的体温，判断着小家伙离开的时间。 　　被子里尚存温度。 　　猫女离开的速度很快，但卡尔也不遑多让。 　　尤其是猫女还需要借助各种各样的工具来进行攀援和稳定身体，而他碰到类似的情况只需要飞起来就行。 　　他飞得不太高，也不很稳，然而他的力气也很大，而且在和小猫一起玩耍的过程里，他也学会了不少攀爬树木的技巧，如果说猫女的攀爬里带着猫儿一样舒张了每一寸肌肉的优雅之态，那么卡尔攀爬就更像是小熊爬树，看似笨拙缓慢，实则稳定从容。 　　猫女的住址在哥谭市一条非常普通的贫民街上。 　　周围很少有人知道这地方属于她，尽管所有人都清楚这里一定住了人，而且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 　　曾经有新来的道上混的人想要将这地方的主人纳入自己的手下，却在粗蛮地闯入后不到一分钟就惊慌失措地夺路而逃，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好几次以后，无论这条街道上的势力怎么更迭，都没有人去找过猫女的麻烦。 　　哥谭市隐藏了太多的秘密，没有人会嫌弃自己脑袋留在脖子上的时间太长。 　　从楼顶以一个常人会感到匪夷所思的姿势翻进自己的家门，感受到周围那些敏锐的孩子们纷纷或是抬起头、或是摇动着尾巴欢迎她的到来，在一双又一双发着光的瞳孔包围中，猫女露出一个放松的微笑。 　　“晚上好，孩子们。”她一边走一边说，“我不在的时候有人欺负你们吗？嗯？我猜没有，是吧，小调皮鬼们，谁能欺负你们？” 　　她打开床头上的小灯，再一回头，惊愕地发现卡尔正坐在她的床上。 　　而且还很悠闲地在撸猫。 　　他的膝盖上一左一右趴了两只三花猫，够不到地板的脚下踩了一只皮光水滑的胖橘猫，肩上还蹲了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白猫。 　　那两只三花足足有小半个他那么大，胖橘就更不用说了，被瑟琳娜喂得胖成了球，再加上厚厚的毛，单从视觉效果上看，一只橘猫的体积几乎和他持平—— 　　“你是怎么做到的？”瑟琳娜失声惊呼道。 　　“我跟着Kitty过来的。”卡尔说，他以为瑟琳娜是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不，亲爱的，那不是我的问题。”瑟琳娜摇头说，神色惊奇地打量着卡尔，“你是怎么做到让孩子们对你这么亲切的？猫可不是好脾气的宠物，小宝贝，猫是猛兽，嗷呜，他们超厉害。” 　　她最后还特地学了一声猫发怒时的叫声。 　　“我不知道。”卡尔仰着头说，“我觉得他们就是喜欢我。” 　　好像是为了呼应他这句话，那只爬上他肩膀的小白猫轻飘飘的、撒娇意味十足地“喵”了一声，尾音拖得长长的，还用自己毛茸茸的小脑袋去蹭卡尔的脸。 　　它的尾巴轻轻圈住了卡尔的脖子，尾巴尖小弧度地缓慢甩动着。 　　卡尔咯咯咯地笑起来，扭动着肩膀说：“痒。” 　　小台灯的光并不明亮，这个房间里有不少猫，蹲在柜子顶部的、睡在吊灯里的、把自己挂在手提包里的，他们的眼睛都散发着幽幽的冷光，普通小孩在猫这种喜怒不定的动物的注视下，这会儿大概已经哭起来了。 　　然而卡尔在这样的环境里十分自在。 　　他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那些同样在打量他的猫儿们，那只趴在他肩膀上的小白猫不闹腾他了，他就转过头，在它毛乎乎的小脸上亲了一下。 　　“啵”的一口。 　　瑟琳娜心都要化了。 　　“时间很晚了，小宝贝。”她柔声说，“睡觉了。” 　　“嗯？”卡尔犹豫了一下，“你只有一张床啊。你睡吧，我不用睡觉的。” 　　“非常好笑。”瑟琳娜说，“行了，小宝贝，让我找找有没有能给你用的洗漱工具……你会刷牙吗？算了，明天早上再操心这个，睡前韦恩家的人肯定帮你清理过了……你的脚好脏！你没穿鞋子就跑出来了？坏孩子，还踩脏了我的小汤姆。” 　　她轻手轻巧地绕过地上一动也不动的猫走到浴室，没隔多久就带着湿毛巾回来了，在卡尔面前蹲下来，给他擦他的小脚。 　　那只名叫小汤姆的胖橘猫被她又是宠爱又是嫌弃地推到了一边。 　　“等会儿再收拾你。”她轻轻叱了一句。 　　瑟琳娜的头顶正和卡尔的视线平齐，他偏着头，静静地凝视着猫女头顶一动也不动的猫耳，渐渐意识到什么，露出失望的神色。 　　“好了。”瑟琳娜没有注意到卡尔的神色，两只小脚都擦干净了，她就把卡尔往床上一推，那手法和她推开小汤姆时用的没什么差别，“往里面躺着点儿，小宝贝。” 　　卡尔顺从地被瑟琳娜推得往床上一躺，然后打了个滚，爬到了床的另一边。 　　瑟琳娜脱下了面罩，轻轻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然后灵巧地将自己的身体从猫女的紧身制服里滑了出来，跟蛇蜕皮似的。 　　月光下，那个漂亮的胴体一闪而逝。 　　“睡吧。”她注意到卡尔的视线，低下头，吻了吻卡尔的面颊。 第216章 　　小屋里的灯光熄灭了，瑟琳娜轻手轻脚地翻身上床，将自己埋进柔软的小窝中。 　　那只刚出生的小白猫踩着她的脸踱到床的内侧，在卡尔的脖子上躺了下来，瑟琳娜作为被踩的一方，也只是郁闷地吹了口气，掀起了小白猫脊背上柔软的毛发。 　　“你是对她使用了什么魔法吗？小宝贝？”她在黑暗中悄声问，“她很爱你。这可真让人嫉妒。” 　　“魔法很危险。”卡尔说，他说这句话时的发音异常清晰，像是已经很认真地重复了这句话无数遍，“我要离魔法远远的，保持安全。” 　　“你是变种人吗？” 　　“不。”卡尔小声说。 　　我是氪星人，他在心里认真地念道，尽管他不明白氪星人是什么意思。他也不知道变种人是什么意思，不过他肯定不是——哥哥说不能告诉别人自己的事情，所以他只是否认了他是变种人，没有说多余的话。 　　清澈的月光泄进了小小的房间，一抹黑影从窗外掠过，快得像一场幻觉。 　　卡尔动了一下，想说话，一只柔软的手却从被子下方伸过来，轻柔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好像是在暗示他不要轻举妄动。 　　不明所以的卡尔果然没有再动。 　　极其轻微的簌簌声响了起来，这股动静太过细小，被轻而易举地掩藏在窗外的微风声里，头顶传来一阵震动，有人在缓慢地靠近这里，卡尔抬着头，正看见蝙蝠侠缓慢从楼顶逼近的模样。 　　猫咪被惊动了，有一些抬起了头望向上方，有一些则维持着看似懒散的原样，但厚厚的皮毛下面，他的肌肉已经绷紧了，蓄势待发。 　　“猫女！”有人破窗而入，在哗啦啦的玻璃碎裂声里发出了低沉的咆哮，“把……”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条长鞭已经划破空气，结结实实地抽了过去——理所当然地被他拿住了。 　　瑟琳娜不满地轻嗤了一声，但蝙蝠侠能接住她的攻击这件事也在她的意料之中，这一鞭本来也不是为了攻击。 　　趁着蝙蝠侠没有做出什么动作，她轻轻一抖手腕，鞭尾如蛇一样扭动着缠住了蝙蝠侠的手臂，随即她猛地抬手，狠狠一拽，试图将蝙蝠侠掀飞。 　　然而蝙蝠侠站在原地，像一块巨石般纹丝不动。 　　这次失败倒是出乎了瑟琳娜的预料，她没有想到蝙蝠侠的体重这么惊人——和蝙蝠侠差不多体积的男人她也打倒过不少，差不多能估算出究竟需要使上多大的力气，因为对手是蝙蝠侠，她还特地多出了两分力道，结果这次攻击依然失败了。 　　她拧起眉，却也没再做别的动作，而是缓慢地后退了几步，站定下来。 　　蝙蝠侠似乎没有恶意，尽管他刚刚才破窗而入，却没展现出多少攻击的意图。 　　“你来这里做什么？我听说过你，近段时间声名鹊起的大人物，蝙蝠侠，某些人称呼你为黑暗骑士，认为你在保护这个城市。”瑟琳娜讥讽道，“我记得蝙蝠侠从不对哥谭市的普通居民出手？” 　　“猫女。”蝙蝠侠用他标志性的低沉声调叫破了瑟琳娜的身份，“把孩子交出来。” 　　“……Kitty。”卡尔适时叫了一声。 　　瑟琳娜和蝙蝠侠同时回头看向他，又同时应声：“嗯？” 　　随即他们猛地扭过头，紧紧地盯住了对方。 　　蝙蝠侠的上半张脸被面罩挡住了，从他的下巴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变化，猫女则不然，她可只穿了一件柔软轻薄的上衣和一条蕾丝内裤，整张面孔都暴露在外，表情是非常明显的诧异和惊奇。 　　“是我猜错了还是别的什么？”她挑着眉梢，似笑非笑，“我以为他喊小猫是在叫我，其实小猫是在叫你？” 　　蝙蝠侠冷漠地注视着猫女，一语不发。 　　在发现卡尔失踪后布鲁斯立刻回蝙蝠洞换上了蝙蝠装，并且调出了城堡中的录像浏览查看，自然对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有所了解。 　　猫女能够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潜入韦恩庄园这件事让他有些意外，不过韦恩庄园的安保设备虽然精良，却也没有超过这个世界明面所表现出来的科技水平太多，猫女是国际一流大盗，对突破安保有特殊手段，所以这个结果也不太令人惊奇。 　　布鲁斯只是暗暗下定决心要对韦恩庄园明面上的设施做一个升级，猫女入室盗窃成功这件事刚好可以成为设备升级的契机。 　　为此他甚至决定不追回那枚被猫女盗走的粉钻，还保留了猫女的犯罪现场，好在明天通知警方，把韦恩庄园失窃事件大张旗鼓地宣传出去。 　　他对猫女没什么强烈的敌意，被偷走昂贵的珠宝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让他愤怒的是卡尔的失踪，偏偏无论是监控录像还是卡尔留下的纸条，都表明他是自己跟着猫女跑掉的。 　　录像没有收音，这不碍事，蝙蝠侠会读唇语，然而就算不会读唇他也知道卡尔在面对猫女时说了什么。 　　——小猫。 　　再联系到初见时卡尔一边喊小猫一边朝他跑过来要抱抱的情况……蝙蝠侠只觉非常无力。 　　小家伙也太好骗了吧？他以为有耳朵就是猫吗？ 　　好吧，猫女不仅有耳朵，还有尾巴，甚至姿势仪态都像猫，还在自己的老窝收养了一大堆野猫，小家伙叫她小猫她会应声不奇怪，小家伙跟着她跑了就更不奇怪了。 　　蝙蝠侠暗暗下定决心，等他把小家伙带回去，一定要好好对他进行批评教育，务必让他理解他最好待在蝙蝠洞里或者城堡内部，最多只能去韦恩庄园的花园里兜圈，除此以外的地方都非常危险。 　　猫女的调笑他没有回应，一半是因为懒得回应，一半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他几乎有些怀疑蝙蝠侠的形象到底还是不是“哥谭的恐惧”了，才两岁的卡尔不怕他，猫女也不怕他，这真是莫大的失败。 　　“……Kitty。”卡尔又叫了一声。 　　他掀开被子坐正，躺在他脖子上的小白猫滑落下来，仿佛意识到什么，跌跌撞撞地从柔软的被子上跑开了。 　　作为布鲁斯时领略过这种口气的蝙蝠侠觉得有些不妙了，他放弃了和猫女对峙，而是转过身侧对着猫女，微微弯下腰，将手伸向卡尔。 　　“过来。”他低沉地说。 　　卡尔从床上站起来，慢吞吞地走向蝙蝠侠。 　　他从黑暗中走到月光里。 　　哥谭的月亮实在是太亮了，亮得刺眼，亮得他脸上一片波光粼粼。 　　他咬着下唇，倒是没有像布鲁斯想象得那样嚎啕大哭，可是他眼中源源不断地向外涌出的泪水汇聚成一小片水流掉下来，落到被胡乱掀开的被子和床垫上，晕开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深色斑点。 　　瑟琳娜忽然弯下腰，一条腿跪在床上去摸卡尔的枕头。 　　她忽如其来的动作激起了蝙蝠侠的警惕，他抬眼看过去，猫女猫一样爬在他的身侧，纤腰翘臀，蕾丝勒在她的胯骨上，每一条曲线都无限美好。他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眼睛。 　　卡尔的枕头已经湿透了。 　　“小宝贝，你刚才一直在哭……吗？”她惊讶极了，惊讶得有些手足无措。 　　卡尔没回答她，也避开了蝙蝠侠向他伸过来的手。他走到床边，在床沿上坐下来，低着头用手背擦脸，但是不管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因为不管他怎么强行忍耐也止不住自己的泪水。 　　他吞了口唾沫，肩膀耸动了一下，被这个动作带动着发出了一声低微的抽泣，像是小动物稚嫩的哀鸣。 　　但这哭声只出现了一瞬间，它刚刚突破喉咙他就闭住了气息，将所有声音都憋在胸腔里。 　　“我还好。”他隔了几秒才用带着奶音的嗓门说。 　　“我不这么认为。”蝙蝠侠说，他弯下腰想强行把卡尔抱起来带走，却被瑟琳娜粗鲁地推开了，还被瞪了一眼。 　　“边儿呆着去。”她不容置疑地说，“你把他弄哭了。” 　　她摸了摸卡尔的头，将他搂进自己的怀里，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背部。作为孤儿她年少时曾在孤儿院呆过很长时间，对带孩子也算是颇有些心得，卡尔把头埋在她的怀里，无声无息地哭了好一会儿。 　　蝙蝠侠默默地站在一边，就这么看着。 　　几分钟后他说：“把他给我。” 　　“你来得可真快。”瑟琳娜说，“看来你确实和韦恩家的阔佬有联系。怎么，韦恩告诉你他的儿子失踪了？” 　　“……他不是韦恩的儿子。”蝙蝠侠冷淡地说，“把他给我。” 　　瑟琳娜还想再说些什么，卡尔却自己抬起头，朝着蝙蝠侠张开了手臂，抽泣着说：“Kitty。” 　　蝙蝠侠将他抱过来，而这个动作像是开启了某个隐秘的开关，卡尔“呜哇”地哭出了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是Kitty！没有Kitty！”他咕哝说，像是在拼命忍耐，又像是快要理智崩塌，这种矛盾在他时大时小的哭泣声和他躯体的颤抖里表现得淋漓尽致，“Kitty！” 　　蝙蝠侠笨拙地搂着卡尔，试着像猫女那样拍背安抚他，可卡尔战栗的身体又让他不知从哪里下手。 　　“你在干什么？！”瑟琳娜的声音里隐含着怒气，“你都不会抱小孩你抱过去干什么？！快把他给我！” 第217章 　　蝙蝠侠没有理会猫女，他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哄是不起作用的，他隐约能够觉察到怀里的小家伙是真的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了，尽管他在竭尽全力地尝试让自己安静下来，他哭得一耸一耸的肩膀就是证明： 　　这是小家伙用大口换气来压制自己却没有成功的后遗症，他稚嫩的胃和肺在这样被强迫着平息情绪的过程里积蓄了大量的压力，而这种压力正在以抽搐的形式表现出来。 　　小家伙已经完全哭崩了。 　　和他在饭桌上发泄式的哭泣不同，他现在处于什么话都听不进去的无理智状态，蝙蝠侠能做的只有紧紧地抱住小家伙，让他感觉自己并非无所依靠。 　　这会儿瑟琳娜也看出不对劲了，她一手叉腰站在一边，狐疑的眼神在卡尔和蝙蝠侠身上转来转去。 　　她问蝙蝠侠：“我相信他不是韦恩的儿子了，现在我怀疑他是你的儿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他这样大的小孩子这么伤心，这个年纪的小鬼通常还没有聪明到会伤心的程度。”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蝙蝠侠半晌后才回答。 　　瑟琳娜把那只很喜欢卡尔的小白猫抱起来挡在胸前，她的眼神停在卡尔的后背上，表情里没什么喜怒—— 　　“等等，”她说，“是我看错了还是……” 　　卡尔的身体在蝙蝠侠的怀里模糊了一下，就像坏掉的游戏机出现了闪屏，那些组成卡尔的马赛克崩裂了一个刹那。 　　蝙蝠侠没说话。 　　他低下头凝视着卡尔，眼前的显示屏上显示异常能量波动的那个数字疯狂地变换着，当它变大到了极致，卡尔又一次从他的怀中消失了。 　　这次这样的现象出现得非常清晰，而且持续了有好几秒钟，无论是瑟琳娜还是蝙蝠侠都清晰地看到了卡尔的身体变换成点粒且逸散在空气中的全过程，卡尔还在哭，但他的泪水飘荡在半空的时候就已经完全消散，像是粗劣的全息投影。 　　“……嗯？”卡尔仿佛也意识到了什么，他抬起头，一边抽泣，一边左右四顾。 　　他看到的东西和蝙蝠侠、猫女看到的都不同。 　　在他的视觉里，不是他自己消失了，而是那个古怪的、由线条组成的路又出现在他的面前。 　　蜂拥的人流看似缓慢实则急速地在这条广袤的道路上穿行，各种颜色的光芒在这条小路周围环绕，混乱的刺痛感和熟悉的疲倦重新覆盖了他的感官，卡尔慢慢停止了哭泣，犹豫着四下张望起来。 　　“Kitty？”他茫然地喊。 　　一个矫健的身形从人流中浮现出来。 　　修长的身躯，从头部到尾巴都精炼到无可挑剔的体型，四条蹬地的腿有力又瘦削，这造物从头到脚都在彰显力量和敏捷的美。 　　这是一头黑豹，正值壮年，处于自己最为强壮和健康的阶段。 　　“Kitty！”卡尔拔腿就追了上去。 　　蝙蝠侠和猫女注视着卡尔的身体在他们眼前逐渐消失，也都看到了卡尔明亮起来的笑脸。 　　不知道该怎么做的猫女暴躁地给了蝙蝠侠一鞭，这一鞭子毫无意外地又被蝙蝠侠抓到了手中：“他怎么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别傻愣着，你又不是哑巴。” 　　这就是他捡到小家伙的时候发生的事情，蝙蝠侠想，小家伙凭空出现在他的面前，一边呼唤小猫一边朝他跑过来，现在小家伙大概就是使用着和他出现时一样的能力，追着其他他认为是小猫的人离开。 　　只是一个设想，而且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这个设想。 　　蝙蝠侠默默地站在原地，努力将怀里空荡荡的失落感抛到脑后。 　　小孩子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物种，他们能在非常短暂的时间里彻底入侵你清醒的每一分没一秒，而你必须打起精神应对他们产生的各种小问题。 　　他们用他们的无助、愚蠢和哭声绑架你，将你培养和塑造成他们忠诚的仆人。 　　蝙蝠侠松开手，猫女立刻收回了自己的长鞭。她警惕地后退了一步，没有忘记自己手中还有刚从韦恩小子手里偷回来的粉钻。 　　想带回去的小宝贝丢了，谁知道蝙蝠侠会不会心情恶劣地顺手追究一下这起盗窃案。 　　保持警惕总不会有错。 　　但她多虑了，在她的注视中，蝙蝠侠干脆利落地从窗口跳了出去，身影在半空中飞掠而过，没有给猫女留下只言片语。 　　“……好极了，蝙蝠侠，瞧瞧你给我惹的麻烦。”她盯着窗口自言自语道，“我还得找人修这扇窗户。有什么人愿意来哥谭的下城区修窗户？到最后还得去找那些黑帮。他们比蝙蝠侠还要讨人厌。” 　　她活动了一下筋骨，打了个呵欠，若无其事地躺回了床上，准备继续自己被打断的睡眠。 　　或许是因为那条沾满了小男孩泪水的枕头就放在她的枕头旁，她醒来的时候，觉得昨晚做的梦比哥谭的雨天还要潮湿，然而又有些香甜。 　　蝙蝠侠回到了蝙蝠洞中。 　　他坐在电脑前，平静地将这两天发生的一切放进新设的文件夹，包括那些图片、录像、未采集成功的唇纹指纹，各项身体资料，还有血样分析得出的结论。 　　他删除了大量的备份文件，所有东西都只保留一份。他将文件夹隐藏、加密，所有和小家伙有关的资料都被他封锁起来，一如无事发生。 　　阿尔弗雷德欲言又止的面孔他只能视而不见。 　　那间设施完善的婴儿房被封存起来，那本他为小家伙念过的童话书被重新放回书柜，布鲁斯没有问小家伙换下来的脏衣服去了哪里，他能猜到阿弗会把它清洗干净，和他自己小时候穿过的旧衣服放在一起。 　　本就无事发生。 　　卡尔追着他的小猫在混乱的时间里奔跑，脚步从不会因为疼痛或是疲倦迟缓。 　　他确实是相当固执的小孩，尽管他只有两岁，但在他决心做到的所有事情上他都显得毅力惊人，甚至不夸张地说，他所表现出的执着会让任何成年人都感到吃惊乃至于恐惧。 　　或许连神也是如此。 　　那条黑豹放慢了脚步，伴随着一声轻轻的叹息，它的躯体逐渐变形成人的状态。 　　它变成了一个年轻的女人，有着打卷的黑色长发和丰裕的胸，皮肤的色泽像黑巧克力，眼窝深陷，身着长纱，有股异样的美。 　　卡尔奔到她身前，朝她张开手臂，她却微微摇着头后退。 　　“你回你的家，我回我的家。”她的嗓音低柔中带着十足的威严，“我出来游玩太久了，亲爱的Kal……新的统治者将要继位，精神链接正在建立，我必须离开你的时间线。” 　　“Kitty？”卡尔呆呆地望着她。 　　“回去吧，Kal，回你自己的时间。”她轻轻摇头，“你不该跟来。” 　　卡尔望着她，从她的表情中判断出什么，慢慢把手放了下来，犹豫地捏住了自己的衣角。 　　“噢。”她爱怜地说，“别这样，亲爱的。” 　　“我还没跟布鲁斯说再见。”卡尔小声说。 　　“你现在就可以。去吧，然后我送你回家。”她回答，弯下腰，温柔地推了卡尔一把。 　　卡尔出现在正行驶的蝙蝠车副驾驶座上，布鲁斯为他的出现猛地绷紧了肌肉，意识到是卡尔时，他缓慢地放松下来，却依然保持着警惕。 　　“我上次忘了和你道别。”卡尔对蝙蝠侠说，“拜拜。” 　　“也许你不太能分辨时间。”蝙蝠侠用他经过处理的嗓音回复，“你的道别迟到太久了。” 　　“对不起。” 　　“我没有责怪你。你找到你的小猫了吗？” 　　卡尔点了点头，又摇头：“她不是我的猫。她是她自己的。我找到她了，但是她要回她的家。” 　　“抱歉。” 　　“不是你的错。”卡尔说，困倦地垂下眼睛。 　　蝙蝠侠的提问惊醒了他：“你也要回家了？” 　　“嗯。” 　　“你家在哪里？” 　　“我不能告诉你。现在不行。”卡尔说，“但是你会知道的。我们以后会成为很亲密的好朋友。” 　　蝙蝠侠沉默着没有回话，他转了一下方向盘，蝙蝠车无声地滑过街角，而卡尔也消失在他的副驾驶座上。 　　在正确的时间，亚历山大从女神的手中接过熟睡的卡尔。 　　他的表情非常冷酷，然而情绪尚算平静。虽然他没有预料到卡尔拥有穿梭时间和空间的能力，但他之前为了卡尔的安全所做的安排还是起到了作用，在卡尔看不到的地方，女神庞大的本体穿戴着他为“神”特制的锁链，在死亡的威胁下，女神果然为他带回了他的主人。 　　借用时间宝石的能量他依然无法做到自由穿梭在时间线里，他无法跨越构建成自我的逻辑悖论，之前在时间乱流里寻找迷失的卡尔已经是他能做到的全部。 　　女神送回卡尔后他依照约定解开了束缚，可以预见对方再也不会踏足美帝——但这没什么要紧的，卡尔只不过失去了一个喜欢的玩具。 　　他会得到更好的东西。 　　经过重修的小别墅安装好了能抑制小主人吸收太阳的氪石发射器，卡尔会得到更充裕的时间锻炼心智；为他寻找家庭教师的事项被提上日程，亚历山大正在拟选名单；除此以外还有更重要的…… 　　他抱着卡尔走进浴室，将他浸泡在富含能量的血液里。 　　它将融入他的血管，让他不再受魔法的侵袭。 第218章 　　关于亚历山大在他背后做的那些事情，卡尔并非一无所知。 　　虽然他就像普通小孩子一样，根本就记不清自己年纪太小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但他毕竟不是智力一般的普通人类，单单靠着亚历山大没有遮掩过的那些蛛丝马迹，卡尔也能猜出亚历山大根本就不像他表面上的那么温柔和煦。 　　不仅不温柔和煦，还很铁血和残忍。 　　指望人工智能生物产生同理心是违背了生物的进化规律的，就像人类永远想象不出来自己断臂重生是个什么感觉一样。 　　从逻辑上说，亚历山大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理解非机械生物，包括那些复杂的情感。但这种理解非常粗浅，并且对亚历山大完全无用，从这一层面来说，亚历山大心里不可能对非机械生物存在“感情”。 　　人工智能生物存在的唯一目标就是进化，正如同所有生物存在本质目标都是繁衍。 　　这是一种本能，只不过这种本能不是不可违抗的——亚历山大是否违抗自己进化的本能，留在他的身边？卡尔不太乐意去深思这个问题的结论，因为任何一个答案都会让他感到难受。 　　他更希望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否。 　　他又不希望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否。 　　复杂的情感让卡尔在面对和亚历山大有关的事情时态度有些含糊，他知道哪怕只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亚历山大也不会做得太出格，所以他有意无意地忽视亚历山大做的事情，从不深究。 　　他又不是控制狂，讲道理，卡尔觉得他真的不能算是控制狂。 　　和普通人相比他管的事情确实太多了，但和他的朋友们相比，他绝对是最宽容、最温和、最愿意放手和付出信任的那一个。 　　这种处世态度有好处也有坏处，别的不说，起码卡尔是永远搞不清楚自己年幼的时候到底发生过什么了。 　　卡尔没有带着托尔飞走太远，而是直接降落到哥谭市某个荒废的厂房里。 　　哥谭市的天空一年四季都遍布乌云，浓密的云层能遮蔽卫星的视线，帮助他们躲避卫星无时无刻无处不在的监控，主要是帮助托尔隐藏身形——托尔会飞，但速度远远不及超人。 　　卡尔用传送枪打开了一道幽绿色的空间门，领着托尔跨了进去。 　　“这地方真漂亮。”托尔刚一走进孤独堡垒就被吸引住了，他打量着闪闪发光的冰晶世界，由衷地感慨道，“你的新家有些像冰霜巨人的领地，Kal，但是比他们居住的地方要明亮和安宁很多。” 　　“照常叫我卡尔就好，老师。”卡尔换下了超人的制服，还戴上了伪装用的眼镜，“我对外使用的秘密身份是卡尔．艾尔，艾尔集团的总裁。” 　　“你戴上眼镜以后完全变了个样子。”托尔这么评价。 　　他相当平静地接受了卡尔的变化，也没有要询问的意思，这种态度让卡尔觉得非常新奇，因为到现在为止卡尔还没有和其他长寿种相处过。 　　戴儿姐姐也许要算一个。 　　想想戴安娜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和托尔的态度好像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他们都是寿命长达数千年甚至没有“死亡”这一概念的半神或者神，时间的流逝在他们眼中是微不足道的，数年或者数百年的分离在他们的眼中和几天几个月没见面差不多，不是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 　　“这是一种科技手段。”卡尔稍微解释了一句，“但这个不重要。跟我来吧，老师。” 　　他带着托尔进了孤独堡垒真正的大厅。 　　这地方就像宫殿一样辉煌。 　　它的整体其实并不精致和秀美。 　　克拉克只有写文章的时候像个诗人，懂得钻研和雕琢那些细节的美处。在其他时间，克拉克的审美更偏向于宏伟，就比如他在自己的孤独堡垒里竖立起来的那些巨大的雕塑，还有他战斗时干脆利落的硬碰硬的风格。 　　然而宫殿和城堡这种东西不一定要专注细节才显得好看，某些时候，庞大的体积和怪石一样堆叠的墙体更能体现出某种感情。 　　冰晶所制造的家毕竟还是太冷了，再更细致一点，未免也显得太孤独和不近人情。 　　而克拉克最怕孤独。 　　因此映入托尔眼中的就是一副光明璀璨的盛景：山石般陡峭参差的巨大冰块包围出一个庞大的谷地平原，阳光在透明的墙体中尽情折射，充沛得像海中的水；风在堡垒中呼啸，拖出辽远的回音，但回音既不冷锐也不嘶哑，反倒令人觉得平静和温暖。 　　这些都没有让托尔觉得惊讶，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到了另一样东西上。 　　雷神之锤，妙尔尼尔。 　　它就被放在大厅的正中，体积很小，照常理很难被一眼看见，然而托尔和妙尔尼尔之间的联系已经让他在踏入孤独堡垒的那个瞬间就找到了它的位置，没有迫不及待地率先冲进来完全出于对卡尔的信任。 　　“那是我的妙尔尼尔。”托尔说，“我要带走它。” 　　“请便。”卡尔回答，“我本来就打算将它归还给你。” 　　托尔没等卡尔把话说完就冲了过去，动作勇猛如战士的冲锋。卡尔在他身后看得暗暗摇头，怎么说呢，他小时候从来没有见过老师这幅冲动的样子，老师在他面前总是懒洋洋的，现在看来，那种懒洋洋还颇有几分心灰意冷、垂头丧气的架势。 　　他推测在过来教导他之前老师或许有一段不太愉快的经历，就是这段经历让他隐姓埋名地跑到偏僻的中庭来。 　　不得不说，看到老师现在的状态，他对老师的经历很有些好奇。 　　也许哪天老师会乐意讲讲他的过去。 　　他思索间，托尔已经走近了妙尔尼尔。他停在它面前，沉默着端详着它，却迟迟没有伸手去拿。 　　“老师？”卡尔疑惑地喊。 　　“妙尔尼尔在你这里。”托尔凝视着自己最珍爱的武器没有回头，“他最初掉落的位置不是这里，你可以举起它。” 　　“……是的。”卡尔承认了。 　　托尔没再说话，他背对着卡尔，卡尔也看不出他现在究竟是什么表情。 　　这让卡尔有些不安，他试着说些什么让现场不那么尴尬，可惜搜遍脑海也找不出多少有效的台词。妙尔尼尔已经陪伴了托尔千年之久，卡尔想象不出托尔对妙尔尼尔的感情有多深厚，却也知道妙尔尼尔被其他人拿起来对托尔而言一定是个极大的打击。 　　就在这样的安静之中，托尔伸手握住了雷神之锤，往上一提。 　　没有雷电，没有暴雨，妙尔尼尔没有任何反应。 　　它沉睡在孤独堡垒的正中，像是一块重得出奇的凡铁，没有对主人的手做出任何反应。 　　托尔用双手试了试，然后放弃了努力。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卡尔有些慌了，不过还勉强保持着镇定。这时候再无动于衷就太过分了，卡尔飞到托尔的身边，想要安慰对方几句，没来得及开口，他就看到了托尔若无其事的笑脸。 　　“我们许多年没见了，吾徒。”托尔笑着说，“来吧，让我们找个地方叙叙旧。” 　　卡尔：“……” 　　他心情复杂地同意说：“好。” 　　哥谭市还在半夜，远不到在布鲁斯家里做客的卡尔．艾尔该起床的时间，蝙蝠侠虽然又多疑又是控制狂，却还没有变态到在客人的卧室放监控器的程度——不过有监听器，还不止一个。 　　亚历山大会做好掩饰。 　　卡尔带着自家老师去了孤独堡垒里的客厅，机器人送来啤酒和汽水，啤酒给托尔，汽水给卡尔。 　　这对昔日的老师和学生面对着面坐下来，卡尔坐得很端正，托尔则靠在沙发里，彼此的姿态都仿佛穿越了时光。 　　过去的依稀痕迹还残留在他们的身上。 　　“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被妙尔尼尔否定。”托尔说，“这件事刚发生的时候我差点疯掉，不过多来几次以后我差不多也就习惯了，就像被我父亲流放，刚开始痛不欲生，越往后越习以为常。所以……就这样。我还好，别担心。总有一天我会重新举起它。” 　　卡尔点头。他不知道除了点头他还能给什么反应。 　　“别叫我老师了，我只教了你几年而已。”托尔又说，“超人的名气很大，连我知道些他的事迹。我能教育出卡尔．艾尔，但我教育不出超人。超人和我完全不同，不管是哪个时间段的我。” 　　“我非常感激您教我的东西。”卡尔回答。 　　托尔开始大笑，他笑起来十分豪爽，比起君主更像战士：“那是因为你和我当时都年纪还小！我现在可不会教你我当初教给你的那一套，你现在也不会随便听信别人和你讲的话。作为启蒙老师，我觉得我干得还算不错，没有辱没这个宇宙……但我的性格不适合教导人，卡尔，尤其是对你。” 　　他没有等卡尔插嘴，继续说： 　　“我这一生被父亲流放过很多次，有时候我能很快回到阿斯加德，有时候我不能。多数时候我都会被流放到更危险的区域，只有极少数时间里，我会来中庭。” 　　“……中庭给我很深的印象。” 　　说话时托尔的神色显得很奇异，卡尔幼年曾见到的桀骜在他的面孔上浮现出来，他微笑着，笑容却又很悲哀。 　　作者有话要说： 　　雷神的经历改编自漫画，稍微概括了一下。 　　雷神的电影拍得比较……怎么说呢，和漫画相比，电影纯粹就是搞笑的，而且设定也变来变去，bug一堆，雷神一还强调他不是神，雷神三就改口自称神了。 　　然后托尔其实非常聪明，只是他的聪明是“大智若愚”型的，和托尼啊布鲁斯啊莱总啊这些一看就是聪明相的人不一样，他的逻辑也不是人类的逻辑。 第219章 　　这一晚有很多人都彻夜无眠。 　　回忆往昔的布鲁斯算一个，躲在被窝里思考怎么和超人搭上话的迪克算一个，讲故事的托尔算一个，听托尔讲故事的卡尔算一个。 　　但这些人都是主动不睡觉的啊！ 　　他们是自愿的，不是被烦得睡不了的！ 　　托尼觉得他一定是今晚所有没有睡觉的人中最无辜的那个。 　　平时吧他做实验做到深更半夜，嗨派对嗨到深更半夜，喝闷酒喝到深更半夜，这都是常有的事，每次他这么干了以后，卡尔也好，佩普也好，哈皮也好，大家一拥而上对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教育，活似他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 　　结果今天呢？今天他做了什么？ 　　不就是公开宣布说斯塔克公司永久关闭武器制造部分？这才多大点事？ 　　不是托尼要吹嘘什么，他心里藏的事儿可多了去了，像是他心脏里安装的那个小能源堆，像是他就是最近声名鹊起的钢铁侠，像是他现在被钯中毒搞得命不久矣，哪一样说出来不是足够搅动整个世界的劲爆消息？ 　　相比起来斯塔克公司永久关闭武器制造根本不是个事儿。 　　毕竟斯塔克工业又不是只会制造武器，虽然武器制造确实是收入的大头，可其他部门也不差啊，就算砍掉武器制造这一块儿，公司也垮不了。 　　最多股价雪崩、市值缩水、员工跳槽、股东撤资走人、神盾局上门找麻烦…… 　　这么轮着来一圈的话斯塔克工业倒确实有垮台的危险…… 　　不，斯塔克工业还是不会垮台的，这么大的一个跨国公司垮台所带来的经济震荡足以成为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导火索，没有人承担得起这份责任。 　　最有可能的结果是宣布了关闭武器制造部分的托尼被一群股东联手挤出斯塔克公司，然后剩下的股东们飞快地选出代表取代托尼的地位，再然后就是等上几年，给斯塔克公司换个名头，从此就能完全把斯塔克工业握在手心。 　　别小瞧托尼！ 　　他虽然自己搞不定公司事务，离了佩普．波茨这个忠心耿耿又利落干练的秘书之后对公司事务是两手一摊什么都不会，可他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没见过猪跑，还能没吃过猪肉？ 　　自家公司没垮过，他还能没见过别家公司垮台？ 　　商场套路他也知道，他只是不屑去理会而已。 　　托尼当然清楚自己不跟任何人商量，也不事先打个招呼，就这么直接在发布会上扔下这么个重磅炸弹究竟给公司员工添了多大的麻烦，关键这事儿他也没法和人商量。 　　谁能同意他关闭武器制造这回事？又不是脑子进了水。 　　他要是敢在佩普面前泄露这消息，佩普能想招死堵着他不给召开新闻发布会。 　　通过其他渠道宣布这个消息又太不庄重了，斯塔克公司的公关部可不是吹的，业务能力那叫一绝，主要也是长年累月给自家总裁擦屁股擦出了水平，分分钟能把他公布的消息洗成他这个总裁喝多了信口胡说。 　　那群人到底是个什么货色，托尼可一清二楚。 　　说不准他们还能借此机会炒一波热度，把某些老款的电子产品改个外壳换个包装再给卖出去——他们也不是头一回借着自带热度的托尼东风搞宣传了。 　　反正托尼就这么破罐破摔地告诉全世界从此以后斯塔克公司不卖武器了。 　　不管其他公司有什么反应，不管神盾局有什么反应，不管那些世界各地的忠诚买家们是个什么反应，斯塔克公司就是不卖武器了！ 　　在记者和摄像头面前扔下那段发言的时候托尼还很有气势，但话一出口，他马上就趁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脚底抹油溜之大吉，躲在顶楼办公室就不出去了。 　　贾维斯帮他拦截了无数工作电话，他的私人号码也快被打爆了。 　　因为太心虚，也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情况，托尼眼睁睁地看着手机上象征未接电话的数字越变越大，憋着没接电话，也憋着没睡。 　　佩普和哈皮把门敲得砰砰响，几乎所有新闻频道都在播放他放出的大新闻。 　　不夸张地说，今夜托尼．斯塔克就是全世界的焦点。 　　可他一直在等的那个该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人却一直没有出现。 　　托尼怅然若失地坐在办公室中间，喝着难喝的蔬菜汁，翻着他最新设计的武器图纸，贾维斯时不时用他温柔磁性的声音报告托尼他又拦截了什么重要人物的电话，如果不出意外，今晚应该就这么过去了。 　　但意外就是这时候发生的。 　　“先生，您接到莱克斯的来电。”贾维斯不急不缓地说，“预计三秒内接通。三，二，一……” 　　随着倒数声逐渐消失，卢瑟那张讨人厌的面孔借由全息投影出现在托尼的面前。 　　“干什么？”托尼没好气地问，“我告诉你，攻击斯塔克的防火墙是违法的，法律部那群人最近正闲得发慌，你是打算帮他们增加工作量？” 　　莱克斯在托尼面前也懒得保持自己风度翩翩的模样。卡尔又不在，他们演给谁看？ 　　“如果你是想等卡尔的电话，我劝你别等了。”他挂着懒洋洋的笑脸，“卡尔去造访韦恩了，他和理查德很谈得来，多半是陪着那孩子打游戏打到临睡，没空关心社会新闻。” 　　托尼隐约松了口气，“你会好心提醒这个？别装模作样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作为合作者，我非常担忧你会因为心理状况导致我们帮助卡特女士清醒过来的计划失败。容我询问几句，斯塔克先生，你还记得你的任务是什么吗？” 　　“……机械外骨骼，我当然记得。”托尼脑子一转，立马想起来当初他们几人在佩姬的病房外各自分配好的工作，“我已经搞定了。” 　　“非常好，斯塔克先生，没有辜负卡尔对你的信任。”莱克斯还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但您现在的状态似乎不太适合继续参与我们的小行动？斯塔克公司可是危在旦夕了，我真希望明天我不会听到您已经破产的消息。” 　　“我真想把你现在的嘴脸录下来发给卡尔，卢瑟，你恶心得我想吐。” 　　“彼此彼此。” 　　“这大半夜的你就没事儿做？我可以推荐你几家超棒的酒吧，全纽约最好的拖衣舞娘都在他们家——哦不，我说错了，我该推荐你脱衣舞男才对。抱歉我对那领域没什么涉猎，我会叫贾维斯搜集一份名单发给你，别客气，不用谢我。” 　　“我可不像你，我不会无缘无故给我任劳任怨的秘书增加额外的工作负担。”莱克斯毫不心虚地说，“托你的福，我今晚接到的电话和消息就没断过。你要是不想要斯塔克公司尽管说一声，何必要搞这么一出？” 　　“滚远。” 　　“——你真是不懂商业，斯塔克。”莱克斯摇了摇头，“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声，斯坦那家伙已经说服了其他股东准备在下次会议上向你发难，投票把你逼出斯塔克公司。” 　　托尼的神色顿时严肃起来，但他口里还是不肯吃亏：“真不敢相信你会这么好心，还特意来提醒我？我以为抓紧机会收购斯塔克的股份才是你的作风……靠。你还真是不肯吃半点亏是吧？吞了我的股份还想要我承你的情？” 　　“看在卡尔的面子上。不客气，托尼。”莱克斯扯了扯嘴角，眼神若有若无地往托尼手边的蔬菜汁上瞟了一下，随即露出冰冷的笑容。 　　全息投影自动关闭，卢瑟那张讨人厌的脸消失了，托尼在座位上愣了半晌，才不可思议地跟贾维斯说：“那家伙……我说他胖他还喘上了！得了便宜还卖乖！” 　　贾维斯选择保持沉默。 　　虽然卡尔受限于身份设定没能及时去安慰妮妮，但他在听故事的时候还是有关注托尼的情况的。 　　莱克斯会出手帮忙理顺乱成一团的斯塔克公司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低价收购斯塔克股份、打击斯坦这行为，放在谁身上都是趁火打劫，可要是放在莱克斯身上，对方没搅乱一池浑水简直就和在做慈善没什么两样。 　　不仅没让卡尔觉得高兴，还让他心里毛毛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根据他对莱克斯的了解，对方肯定是憋了一出大的，陷阱都布置好了，就等着他上钩。 　　距离莱克斯上次搞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卡尔才不承认他还有点小期待莱克斯的下一步行动呢。 　　现在还是听故事的时间。 　　托尔是在中庭出生的。 　　事实上，不只是他，在地球上有过传说的那些神在几千年前都生活在地球上——和普通人类混居在一起，或是建立了超然的统治地位，或是成为部落的守护者。 　　他们离开地球是因为更高层次的神。 　　那就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与托尔要给卡尔讲述的故事没什么关联。托尔给卡尔讲述的故事从他的童年说起，那时候仙宫已经和地球分离，神们居住在仙宫里，而人类居于地上。 　　人类尊他们为神，奥丁对此不屑一顾，而托尔却对孱弱的人类产生了责任感。 　　人类崇拜他，敬畏他，于是他就觉得保护人类，帮助人类，满足人类的愿望是他的义务。 第220章 　　卡尔没忍住，眨了一下眼睛，抿着唇笑了一下。 　　这个小动作理所当然地被正投入地回忆着过去的托尔发现了。 　　“尽管嘲笑我吧。”他双手抱胸笑着摇头，璀璨的金色及肩长发骚扰着他的面颊，“但在当时，就算是一贯和我的观念不对头的父亲也没有嘲笑我。他也没有流放我，毕竟我当时还小，而且视他为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英雄——现在我也依然这么认为——父亲只是放任我溜到了地球上。” 　　“我没有嘲笑你。”卡尔说。 　　“噢，真的吗？”托尔怀疑地说，“你没有觉得我天真、愚蠢和过分理想化？” 　　“我们在生活里一般不会用这样古典的词汇，所以你的口音有点好玩，老师……” 　　“托尔。” 　　“听你的，托尔。”卡尔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凝视着面前那张英俊而年轻的面孔，“我笑也不是觉得你天真、愚蠢和过分理想化。我笑是因为我在想象你当时的样子，然后我想，你当时一定非常可爱。我是说，有点傻乎乎的那种，孩子气的，迫不及待地想要证明自己的可爱。” 　　“谢谢你。”托尔又笑了，“你小时候也很可爱，比你现在可爱得多！” 　　“这话我就不喜欢听了。我现在也够可爱。” 　　“和你小时候的可爱不一样。”托尔说，“你现在已经是个大男人了，但是你小时候长得很像小女孩，脾气也和个小女孩没什么两样，聪明，敏感，一大堆稀奇古怪的问题，还特别爱哭。” 　　“唔……”卡尔含糊地应道。 　　他迫不及待地希望自己能够从这段回忆往昔的对话中解脱出来，因为他不喜欢听别人回忆他的童年。 　　当你知道你是个氪星人，再回首去听你当初以为你是个普通人类的经历，会有种莫名的诡异和隔阂感。 　　明明别人在讲述的主角是你，你能够想起来的东西也属于你自己，但感觉就是很奇怪，就是不对劲，你就是没办法把那些故事里的你和你自己对上号。 　　卡尔有些感谢自己没有太多五岁之前的记忆，就像普通的小孩子一样，他现在二十多岁，能够明确回忆起来的东西只能追溯到他六岁左右的时候，而且六岁左右的记忆也很零散，只有小小的几个碎片。 　　越往后他的记忆就越清楚和连贯，好像他童年时候的经历被什么东西封印起来，被他自己刻意遗忘了似的。 　　这种感想不对，孩子的记忆就是这样的，就是这样模糊和不清楚，而且他当时在氪石发射器的压制下没有觉醒能力，那时候的他就是普通的人类，他的记忆机制也遵循普通人类的规律。 　　偶尔卡尔会思考要不要系统地回忆一下自己年幼时的想法，但从未付诸于行动。 　　他已经足够特殊了，没必要让自己更特殊。 　　还好托尔也没有硬拉着他继续这个话题，卡尔没有接话，托尔就继续讲起了自己年少时的那段经历。 　　他溜出了仙宫，走进了人群，而人们对这个年少的男孩十分恭敬和惶恐。仙宫已经有数十年没有回应过他们的祈求了，对于神的信仰，人类已经逐渐放弃了获得回应的渴望，保留这样的行动不过是出于一种习俗和传统。 　　没有人真的以为神会帮助他们。 　　即使他们献上最好的猎物和最好的美酒作为祭品，即使他们没日没夜地在仙宫之下燃起篝火载歌载舞，即使他们歌颂神的唱诵能持续不断地持续数天。 　　然后托尔来了，热情，天真，为人类带来精良的武器，作物的种子，并且亲自领导着人类进行战斗。他努力去实现人类的所有愿望，用他天生的战争意识，他强大的体魄和他的魔法。 　　“我许诺我会满足他们的所有愿望。”托尔说，“我做到了。” 　　但只有几十年，或者更短时间，十多年，或者几年。 　　托尔说不清楚了，他已经活了千年之久，发生在他童年时期的事情他就记得几样，还大多都记得很模糊。 　　他记不太清楚他和人类共度了多长美好的时光，不过很清楚地记得让一切美好崩塌的那件事。 　　“一个母亲。”他说，“那是一个来自母亲的祈求。” 　　卡尔已经猜到这件事大概是什么了。让年轻人理想破裂的事情终归就那么两三个选项，要么就是自己的实力不足，要么就是现实的压力过重，要么就是两者兼有。 　　“你无法实现她的愿望。”卡尔轻声说，“而那是头一次。” 　　寻常人真的很难理解那种受挫感。这种挫败感只有那些平时都无往不利的，从未失败过的，人生就像童话故事那样完美无缺的人能够理解。 　　他们没有体验过失败，没有体验过失望。 　　他们生来就被按照王子的标准来培养，任何不合格、不够好的东西都不会在他们的面前出现；成群结队的人排着队等待服侍他们，等着达成他们的设想；他们学习各种各样的知识，并且很清楚自己有一个王国需要继承，清楚周围的人都是他们的臣民，这些人将听从他、壮大他，也将寻求他的领导庇佑。 　　这将在他们的肩膀上积累出惊人的骄傲，责任感在这样强烈的期待中扎根于他们的心灵深处。 　　他们将同自己的骄傲和责任感共存亡。 　　所以你不能用“人总是会失败的”、“这不是你的错”和“这件事本来就没有人做到”来安慰他们，因为人总是会失败而他们不能失败，因为任何错误说到底都是他们的错，因为如果一件事没有人能做，到那么他们就是应当做到的那个人。 　　卡尔没有说任何话安慰托尔，因为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也是这样的人。 　　失败的鞭痕在他们的心脏上焚烧，剧痛和愧疚在他们的睡梦里酝酿……他们必须忍受这些，就像每一天，太阳都照常升起。 　　“她求我复活她死去的女儿。”托尔双手握拳放在面前，语调中带有沉重的阴影，“我做不到。” 　　他在那个母亲面前施展他的魔法，出手前就对自己能否做到这件事一清二楚。光芒一次又一次出现，一次又一次熄灭，母亲的神情从希望到绝望，神色的每一次变化对托尔来说都是一场煎熬。 　　最后他累到精疲力尽，而那个女孩就这么躺在母亲的怀中，没有任何心脏重新跳动的迹象。 　　“然后我回了家，狼狈，慌乱，痛苦，不堪，满心羞耻。我的母亲安慰了我，而我的父亲接纳了我。”托尔说，“那是我第一次来中庭。” 　　“后来你做到了吗？”卡尔问，“你现在可以使人复活了吗？” 　　托尔凝视着卡尔的瞳孔。 　　他说：“你问了两个问题。这让我很难回答。” 　　“好吧。”卡尔点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你会喜欢地球的，我是说，中庭。”他笑着说，歪过头认真地打量着托尔，“只是你的身份还是个问题，我想你应该不会喜欢改变自己的形象……抱歉，托尔，有很多人知道你和超人一起离开了，所以卡尔．艾尔不能忽然冒出来帮你，你会让我暴露我的秘密身份。” 　　“没什么，我来中庭也不是游玩的。”托尔说，“妙尔尼尔还在你这里，那么我就留在这里。” 　　“拿着这个。”卡尔把传送枪丢给他。 　　托尔把他拿在手中端详，语带惊叹：“真是精妙的空间设备。是你制造的吗？” 　　“不。”卡尔回答，“普通人造不出这种东西，只有疯狂科学家可以。” 　　“小心点使用，这玩意很容易损坏，坏掉以后瑞克很有可能会全副武装地冲到这个世界……那会是一场灾难。他可能会在无意中毁掉这个世界。我建议你把它放在魔法空间里。坐标设置是傻瓜模式，稍微玩几次你就知道怎么用了……留着吧，送你了。能源不足了再还给我，我去找瑞克，它的能量也是‘瑞克制造’，别人模仿不了。” 　　“听上去你认识了一个了不起的朋友。”托尔这么评价。 　　“他不是我的朋友。即使对我来说，他也太疯狂了。” 　　哥谭市的第二天果然还是老样子，阴云密布，空气粘稠，城堡内的所有窗帘都被拉开了，即使这样，依然需要打开适室内的大半照明设备才能维持光亮。 　　卡尔是起床最早的人之一。不出意外。 　　迪克已经醒了，他今天早上还有课，这会儿正坐在餐桌边上吃早餐。牛奶配煎蛋，小份撒了过量燕麦的沙拉，新鲜的水果，颜色丰富多彩，看起来倒是让人挺有食欲。 　　“早上好。”卡尔愉快地打了个招呼，坐到迪克的身边，明知故问道，“你看起来精神不太好。怎么了？昨晚没睡好吗？” 　　他穿着一身刚好合身的睡衣，大概是阿弗专门为他准备的。 　　有时候卡尔都忍不住想要吐槽，布鲁斯在老管家面前是表现得有多糟，阿弗对布鲁斯的交友能力是有多缺乏信心，才让老管家这么殚精竭虑地在布鲁斯的朋友面前帮自家老爷刷好感。 　　说管家管家就到了。 第221章 　　“早上好，艾尔先生。”阿尔弗雷德彬彬有礼地端着银盘子走到卡尔面前，将他为卡尔准备的早餐放在卡尔的面前，“布鲁斯老爷还没有起床，我必须为他的失礼向您致歉。” 　　“别放在心上。”卡尔耸了耸肩，“让他继续睡吧。早上我送你去学校怎么样？” 　　最后一句话卡尔是盯着正努力往嘴里塞食物的迪克问的，韦恩庄园占地面积可不小，开车绕圈都要花个半小时左右，学校离这儿就更远了，想也知道小小年纪的迪克不可能自己步行去上学，肯定得有人接送。 　　“好啊。”迪克匆匆忙忙地咽下食物，回答说，“但是你会开车吗？” 　　“你不是第一个这么问的人了。”卡尔反而有些惊讶，“我看起来像是不会开车的样子？这里是美帝诶，驾照能当身份证用，你问我会不会开车？” 　　“驾照你肯定有，会不会开车就难说了。”迪克实话实说道，“你看起来不像是会自己开车的人……” 　　“放心吧你，我连宇宙飞船都会开。” 　　迪克就读于哥谭高中小学部，全哥谭最好的学校，这里的最好不仅仅是在说教学资源、人脉资源和各种设备，更是指这所高中的安全系数。 　　毕竟哥谭市的民风淳朴鼎鼎有名，任何人群聚集的地方都是高危场所，更别说学校里都是未成年的学生，不管是把他们充作人质还是直接炸死，都是获取利益、打响名声或者制造混乱的绝佳方式。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最安全，最安全的地方总是最危险。 　　这座城市把这句话贯彻到了极致，它浸泡在纯粹之恶和精神疾病的沼泽里，邪恶得自成一派，以至于形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与和谐，外界的所谓“恶人”、“连环杀手”来了这里，大多也只有乖乖缩着这一条出路。 　　卡尔从布鲁斯的车库选了一辆比较低调的黑色商务款奥迪送迪克。 　　他自己的车已经叫安德鲁开回大都会了，安德鲁以前是个雇佣兵，卡尔担心他在哥谭有仇家——这基本是一件板上钉钉的事情，所有混出过名声的雇佣兵都不可能避开哥谭市。卡尔不怕麻烦，但能不惹麻烦当然最好。 　　“喜欢你的同学吗？”卡尔边开车边问迪克。 　　“还好吧，他们多数都很友善，虽然大多都是因为他们知道我被布鲁斯收养了。相比起同学，我更喜欢学校的食堂，菜品丰富而且味道超赞！” 　　“那我就不问你对老师的看法了。”卡尔迎着风笑起来，额前凌乱的碎发被吹得摇来晃去，“我已经把你的名字放进了特殊名单里，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又不想被布鲁斯发现的东西，可以和拉奥或者亚历山大联系。” 　　“呃。”迪克说，“这是合适的教育小孩子的方法吗？” 　　“说什么胡话！我可没有教育你。我是你的朋友，不是你的父亲。”卡尔笑了两声，又叹了口气，“纠正你和责怪你不是我的义务和责任，坏人还是布鲁斯来当好了。我只负责鼓励你和同意你的决定，如果你想要，我也可以给你一些意见——你能做你自己。” 　　迪克沉默了一路。 　　哥谭高中的正门已经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之中，目的地到了，快下车的时候，迪克才说：“看来你真的和布鲁斯是好兄弟。” 　　“不应该说是兄弟。我们之间……还是和兄弟有区别的。”卡尔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跳动。 　　他思考了几秒钟要怎么去下定义，但翻遍词汇库也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词语。 　　“好吧。”卡尔耸了耸肩，“我们是兄弟。” 　　迪克背着书包消失在一群和他同龄的小朋友中，卡尔等了小半分钟，觉得普通人差不多这会儿已经找不到迪克了，就开车返回了韦恩城堡。 　　布鲁斯还没醒，面对阿尔弗雷德带着歉意的笑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卡尔根本没介意。 　　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随手打开了电视机，也没管电视里放的是什么节目，掏出手机低着头开始发短信。 　　短信当然是发给托尼的。 　　“你还醒着吗？” 　　托尼秒回了：“我昨晚就没睡。” 　　“注意着点儿，你要是被赶出斯塔克公司，就得靠身体吃饭了。” 　　“你打算包养我？” 　　“……你就不能把话说得好听点儿吗。” 　　“抱歉我不能。我真不敢相信，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竟然跑去韦恩那儿睡大觉！你信誓旦旦的保证都是假的吗？你这小骗子。” 　　“别这样，妮妮，我跟莱克西说好了要他帮我看着你的，还有亚历山大也是。你现在还能好好躲在办公室跟我聊天可都是他们的功劳，他们的功劳就是我的功劳嘛。” 　　卡尔一边笑一边哄，“你看你，公司现在还好好的对不对？弗瑞也没开着直升机过来烦你对不对？想趁着你昏头搞事的斯坦也被撸掉了对不对？形势大好啊！” 　　想想卡尔还是觉得蛮搞笑的，也不知道公司创始人现在是个什么心情。 　　托尼还没反应，他又给霍华德发了条消息：“？” 　　霍华德同样是秒回：“我当初就该把他塞回玛利亚的肚子里！败家子！” 　　到现在这夫妻俩都还没搞清楚为什么九头蛇组织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沉寂下去，上次它们出现还是借着一管看似功能强劲的“HA”药剂，造就了一起震惊全美的大案，好几个利益相关人士被割喉而死。 　　他们原以为这是九头蛇从地下势力转为明面的起始，没想到这件事雷声大雨点小，轰轰烈烈地闹了大半个月以后，又悄无声息地沉寂了下去。 　　霍华德和玛利亚因为那次案件小范围地暴露了他们还活着的真相，为了把在整个事件中全然无辜的变种人摘出去，不拖累泽维尔学院，斯塔克夫妻俩离开了学校，转移到了他们位于俄罗斯的安全屋。 　　追踪和查询九头蛇的工作从未停止过，在美国队长被打捞起来以后，消灭九头蛇已经成了斯塔克夫妻俩最后的执念。 　　卡尔当然知道他们的心思，他不打算阻拦和制止他们，就像他从未试过阻拦和制止托尼。 　　但他也没有再提供更多的帮助。 　　美帝的情况已经够乱了，单说变种人组织就数不胜数，卡尔依然会在变种人能力暴动造成伤亡和损失前赶到，然而并不会再将他们带给X教授。 　　远离亲人朋友从来都是下下之举，是在变种人生存情况艰难的时刻，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和心智而不得已为之。 　　如果变种人能够被周围的人接纳，他们自己也不愿意远离家乡，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外界拥有自由之身的变种人越来越多，他们没有加入X战警和兄弟会，但同类人之间的抱团行为是不可能消失的，于是各式各样的变种人自由团体逐渐兴起。 　　有对普通人友好且认为自己应该用自己的能力造福社会的，同样也有获得了超能力以后目空一切，梦想着成为大人物的；有些变种人天性温柔内敛，也有些变种人精神上有些问题；有些变种人能力爆发前只是普通人，也有变种人在能力爆发前就是流窜多国的通缉犯，或者在某个行业里地位举足轻重…… 　　形形色色的变种人，形形色色的变种人组织，神盾局的精力基本都放在管理他们上面了。 　　相较来说，天眼会更多地承担了和其他类型的超级人类打交道的责任。 　　猜也能猜到现在的局势和莱克斯有关系，卡尔为此非常头痛。他是从来不以超人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干涉政局的，这么说可能有点做作，因为任何生活在地球上的人都有所倾向，任何拥有力量的人，都会在政客之间的博弈中被考虑到，成为改变局面的重要筹码。 　　从这一方面说，完全不干涉政局是不可能的。 　　那和卡尔自己的意愿无关，和他存在的本身有关。 　　查尔斯在这方面没什么可做的。他是鸽派，而有些事需要鹰派。 　　卡尔寄希望于万磁王，作风强硬的兄弟会最适合收拢那些零零散散不成气候的变种人组织，将他们拧成一股力量。 　　然而艾瑞克的势力因为超人对X教授的倾向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而且艾瑞克恐怖分子一样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作风也不适合现在的局面……就算是鹰派也不能动不动就搞大屠杀呀。 　　反正现在的事情很难搞。 　　莱克斯暗地里的势力太强了，卡尔从来没有忘记他不仅是个科学家，更是个政治家。 　　——在一群到处捣乱，神经病一样为了搞事而搞事的超级反派里，他的画风一贯正经到有些离奇。 　　他的理论可以被大多数人理解，他的发言能被大多数人接受，他充满智慧，清楚要怎么说话才能获得民众的支持。 　　那些理智和成熟本质上说仍旧是他用来杀死超人的工具。 　　有时候他会为这个目标表现出极其强烈的正义感和道德观，就好像他仅仅是为了人类的发展站在和超人不一样的道路上，就好像他同样也是高尚的，只不过他反对的人比他更为高尚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的瑞克确实出自《瑞克和莫蒂》，不过不是动画里的瑞克和莫蒂，动画里讲述的故事是C-137世界的瑞克和莫蒂。 　　这动画非常有趣，其实整篇文里他们已经打了很多次酱油，卡尔有时候会提起他们，包括他说过的那个“被真正的英雄杀死就能在天堂里永生”的种族，就出自这部动画，那也是动画世界观第一次打酱油。 　　但是卡尔最熟悉的瑞克不是C-137世界的两个主角，而是其他平行时空里更残忍的瑞克。动画以C-137为主，漫画则提及更多世界……不过看了动画的人差不多就可以大致理解他们了。 　　我提到他们是因为那个疯狂、混乱的逻辑和世界观真的非常适合用来塑造卡尔的形象。从内心来讲，卡尔根本不是伟光正的人物。 　　但他仍旧是个英雄。 　　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 　　罗曼．罗兰说的。 第222章 　　霍华德骂了托尼几句以后就没回复了，他那边永远有事情要忙。 　　弗瑞似乎又半哄半骗地给了他一些任务，霍华德口里嘲讽得厉害，到最后还是乖乖接了任务，满世界追查九头蛇的同时还帮着神盾局做各种扫尾。 　　神盾局确实名声不太好，无论是他们的行事风格还是他们的官僚化所导致的各种问题，包括他们犯的错，受到的阻碍，都如教科书一样标准，简直能陈列在博物馆中作为错误范本使用。 　　可这样庞大、官方的组织到底还是有些能人。 　　莱克斯收拢了九头蛇的接大多数势力，接手了那些埋藏得很深，还未被发现的资金和实验室，剩下的部分则大多都被神盾局归拢起来。 　　其中有不少有价值的资料和文件，弗瑞相当重视。 　　但现在上层将大部分关注和资源都向天眼会倾斜过去，神盾局几乎无人问津，这既是一场机遇，又是生死存亡的难关，弗瑞在重新对神盾局进行大洗牌，差不多清理出去超过三分之二的成员，忙得连翻白眼都没时间，这些资料和文件找不到人接收，也腾不出人手进行研究和保护。 　　他只好把这项工作交给了他信任的老伙计，霍华德．斯塔克，以及玛利亚．斯塔克。 　　霍华德当然乐意做这些工作，九头蛇是他的老对头了，公仇私仇都积攒了一大堆，看见九头蛇倒霉栽跟头，他心情比谁都快活。 　　而且这些资料里有不少非法制造变种人、超级战士的详情信息，包括详细的实验状况，失败品和成品的后续情况…… 　　有些成功逃脱的变种人、超级战士以为自己获得了自由，但他们没想到，“出逃成功”同样是一项针对他们的测试。 　　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有一双眼睛无孔不入地监视着他们，定期收集他们的生物样本和生活垃圾，对他们的生理和心理状况都了如指掌，并将这些资料统计起来，为下一阶段的实验制定更优良的计划。 　　“这群垃圾混账。”霍华德把手机放到一边，嗤了一声。 　　他现在正在俄罗斯的九头蛇实验室里。 　　这是二战时期兴建的被九头蛇废弃已久的实验室，设备都很陈旧了，不过仍保存了一些相当珍贵的历史真相，如果将它们上报给国会，一定能让那些吸血的政客在某些博弈中获得更强的政治资本。 　　霍华德深知这些东西的重要性。 　　然而实验室中最有价值却不是那些薄薄的纸张，不是那些凭借只言片语就能搅动整个世界的反人类实验，而是实验的结果。 　　在他的视线尽头，一个圆柱形的舱体静静地站着，透明的玻璃罩上已经积满了落灰。 　　一束阳光从窗口照进来，为这基本全然由钢铁组成的房间增添了一抹生机。 　　又或者这一抹生机让这个阴翳的房间更森冷了，连霍华德这样久经沙场的老家伙都心底发凉。 　　他吞了一口唾沫，缓慢地靠近了舱体，玛利亚提着两条加特林缓慢地靠近了他。 　　“其他实验室已经全部搜查完毕了。没有任何发现。”她低哑磁性的嗓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来，“看来你有所发现，亲爱的。” 　　“没错。”霍华德说，“放下那俩大宝贝吧，玛利亚，我对这种粗糙笨拙的转管机枪没什么好感。过分追求攻击力让它丧失了机械的灵巧美感，为什么不用我送你的枪？” 　　玛利亚轻轻吹起飘荡到她眼前的一缕长发，聪明地没有反驳霍华德充满了个人情绪的发言。 　　她微笑着回答她的丈夫说：“好钢用在刀刃上，亲爱的。” 　　霍华德被逗笑了，他的眉眼放开了些，然而凝视着舱体的眼神依然忧心忡忡。 　　拜托别让我猜中事实，他想，天呐，狗屎，我竟然会祈祷这种事……但拜托别让我的猜测成真。 　　他终于走到了舱体的面前，它大得足够装下三个成年男人，还能再塞进去一个坚持瘦身身材苗条的女郎。厚重的积灰完全藏起了舱体中的“东西”，这也让霍华德的神经高度紧绷起来。 　　“你知道我们可以马上扭头就走，然后把麻烦都留给弗瑞对吧。”玛利亚说。 　　她的语调轻柔平缓，听起来还挺像是劝诫，可任何一个了解斯塔克家族的人都不会用这样的话去劝诫一个斯塔克。 　　“闭嘴。”霍华德回答。 　　他果然不再犹豫，抬起手，抹开了面前的积灰。乱飞的灰尘和烟雾跳到他的面前，霍华德烦躁地摇晃着头，抬起另一只手捂住口鼻加紧了工作。 　　舱体中的“东西”终于完全暴露出来，玛利亚的眉角狠狠地抽搐起来。 　　她低声说了句什么，看口型是在骂脏话。 　　“……操。”霍华德喃喃地说，脱力般后退了一步，玛利亚赶紧扶住他。 　　他手中的文件洒落了一地，档案第一页赫然用红色字体印着一行大写字母： 　　冬日战士计划 No.09。 　　“他们究竟造了多少个这玩意？”霍华德咬牙切齿地低吼。 　　舱体中，皮肤黝黑的壮年男人沉睡着，看起来和死了没多少差别。 　　“成品一共有23个，因为保密等级过高，一个基地只有一个人负责，负责人因故过世后他所负责的冬日战士就会被永久性封存，还被九头蛇掌握在手中的只有巴基，被激活次数最多的也是巴基。” 　　卡尔隔着辽阔的海域轻声回答了霍华德的问题。 　　他开着车返回韦恩庄园，哥谭市粘稠湿润的空气让他产生了呼吸不畅的错觉，于是把领带往下扯了扯。 　　“他们的代号都是‘冬日战士’，以编号区别具体身份，不过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冬日战士是很多特工组成的，毕竟他们的装扮和武器完全一致……这些人现在也死得七七八八了，小吧唧在档案上背了很多份黑锅。” 　　卡尔下意识地耸了耸肩，又叹了口气。 　　托尼的短信把他心中的烦闷冲淡了不少：“说正经的，赶紧来救我。你知道佩普疯起来有多可怕吗？！老天，我再也不说你可怕了！SOS！马上开直升机来救我！” 　　“冷静些，小伙子。”卡尔半是同情半是幸灾乐祸地回复托尼，“我会尽快到。” 　　接下来卡尔又和托尼说了半天乱七八糟的打趣话，托尼的表现在无所事事的同时又有些焦躁。 　　他肯定不可能真的不关心斯塔克公司，他也很清楚自己的决定会引起多强烈的动荡，只是他更难以容忍斯塔克公司继续为任何势力制造武器——即使是政府。 　　全世界都知道美帝的霸权主义，美帝手伸得太长是众嘲项目，搁他面前装什么纯洁无瑕的小白花？ 　　托尼对事实一清二楚，就算阿富汗发生的那些事情不是出自美帝政治高层的授意，那也绝对是被默许的。 　　天知道“恐怖分子”背后站的是什么人，或者某些议员身后站的是什么“恐怖分子”……托尼懒得去深究，天下乌鸦一样黑，天下政客一样坑。 　　既然区别不大，他索性就一巴掌打死得了。深入调查了解，他怕自己被气死。 　　卢瑟那小子的行动确实很快，快得托尼怀疑对方老早就盯上斯塔克工业了，好吧不能说是怀疑，卢瑟的行动力简直是明目张胆的昭告，不过托尼倒没怎么为此生气。 　　他气的是卢瑟的冷嘲热讽和对方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他的设计缺陷，而不是那家伙的商业手段远比他厉害。 　　相比之下亚历山大的行为就显得太具有奉献精神了，卢瑟搞定了某些小股东，拿到了不少股份，艾尔集团就纯粹是出力帮忙。 　　他们一口气在斯塔克公司下了数额高达数百亿的订单，用实际行动表示了支持的态度，消息公开后，斯塔克工业的股价立刻稳定下来，舆论也被引导向“卡尔．艾尔和托尼．斯塔克的友谊”这一方向。 　　托尼的口出狂言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被人们扔到了脑后，老实说，托尼还有些不痛快。 　　现在斯塔克工业的危机算是过去了，托尼的危机却才刚刚开始。 　　维吉尼亚．佩普．波茨正趴在总裁办公室门外疯狂砸门。 　　她同样熬了一整夜，在焦头烂额地处理武器制造部关闭后产生的大量问题，包括设备怎样、员工何去何从、场地怎样交接等事项的同时还要一刻不停地接听电话，接受来自军部的责问、来自股东的责问、来自公司内部中层管理的责问、来自某些媒体的责问，高强度的工作让她的形象一点也不好看。 　　发髻凌乱，眼眶通红，身体疲倦但大脑飞速转动一整夜后她的精神十分亢奋，完全可以冲到托尼．斯塔克面前，指着他破口大骂半个小时或者更长时间。 　　“你给我滚出来！安东尼．爱德华．托尼．斯塔克！”她边砸门边咆哮，身材娇小肺活量却像头巨龙，“你有胆子当着全世界的面宣布关闭武器部，却没胆子出来承担责任？” 　　“这可言重了，贾维斯。”托尼坐在书桌前，嘟哝着，“我的行为体现出了我对她的深刻信任……” 　　“以不负责任的方式，先生。”贾维斯说。 第223章 　　托尼早就不会为贾维斯的扎心之语不爽了，他现在都是直接把贾维斯静音。 　　不过办公室里现在也没别人，只有他听见贾维斯用标准的英式口音输出的吐槽，托尼倒是没做出什么太夸张的反应。 　　他自己心里还是有些谱的，要说他不信任佩普吧，这不存在，但要说他没有不负责任地把所有事都推到佩普身上……脸皮厚如托尼也没法把这话说出口。 　　“我知道你在里面！我也知道你能听见我说什么！我知道你能看见我！”佩普用力地踹了一下托尼的办公室大门，把自己疲倦的脸对准了摄像头，“看看我的脸，看看我整个人，托尼，就算你不关心公司的事情，你总得关心一下你的秘书吧？算是我求求你了，别再像今天这样给我惹麻烦了！” 　　她没想到能听到托尼的回答，声音就从摄像头下方冒出来： 　　“你好啊佩普，”托尼若无其事的声音落进佩普耳中，“昨天的工作真是辛苦你了，我是说，如果老头还在，他也一定会这么夸奖你的。” 　　“噢，真的？我可不这么想。”佩普也冷静了不少，她双手抱胸，露出一个冷笑，“霍华德虽然和你一样能惹麻烦，但他总是能自己处理好一切。我给他做秘书的时候可不像现在这样……做的都是你应该做的工作。” 　　“别这么刻薄。” 　　“抱歉老板，如果你觉得实话算是刻薄的话。” 　　托尼成功被呛住了，他向后仰躺到椅背上，望着面前以全息投影的形式出现在他面前的佩普。 　　她看起来确实相当糟，一点也不像个在商场上闯下赫赫威名的职业人士，职业套装上残留着汗迹，头发发油，脸上的妆也毁了七七八八。 　　这三项单独出现一个都会让一个女人的形象大打折扣，一起出现简直就是场噩梦——起码托尼从来没见过这种形象的佩普，在他的印象里，精明是佩普的代名词，这个厉害的女人踩着高跟靴噔噔噔地走来走去，在斯塔克公司里施号发令，讲出的任何一句话都需要你仔细聆听。 　　“……我保证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托尼停顿了好半晌后才说。 　　“说说什么是‘这样的事情’。”佩普寸步不让，步步紧逼。 　　“……我要怎么说？就是类似昨天我宣布的事情，说出去以后所有人都觉得我发疯了的事情，会让斯塔克工业危在旦夕的事情。” 　　“以及会让我加班加到发疯的事情。”佩普补充道。 　　“好吧，就听你的。我以后不会这么做了。” 　　佩普盯着摄像头，她的表情相当不善，而且充满了怀疑：“不让我进去？不面对面地告诉我这些承诺？” 　　托尼下意识地瞄了一眼被他放在一边的蔬菜汁，然后反应很快地回答佩普：“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我觉得你应该先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你觉得呢？” 　　视频中，佩普的表情僵硬起来。 　　她抬起手臂，低下头粗略地打量了一会儿自己的形象，露出一个可以用一万个字来形容其复杂心情的怪异表情，然而她狠狠地瞪了摄像头一眼，气势汹汹地离开了。 　　“我觉得你不应该这么对佩普说话。”卡尔说。 　　“噢！老天！”托尼被忽然插嘴的卡尔吓了一大跳，“你是从哪冒出来的？不吓唬我你就觉得不开心是吧？贾维斯，你什么时候接通的电话？” 　　“在您向佩普女士许诺的时候，先生。” 　　“是的，没错。”卡尔相当认真地说，“你不应该做你明知道自己不可能做到的许诺，妮妮。佩普会对你大失所望的。” 　　“我看不出来他现在对我有什么期待。”托尼撇嘴，“她不喜欢我。作为我的秘书，她也最好不要喜欢我，我犯错，她扫尾，然后她冲过来骂我一顿，这就是我们的相处方式。” 　　“其实她蛮喜欢你的。”卡尔笑着说，“只是她喜欢你的方式和你习惯接受的方式不同。恕我冒昧，其他女人喜欢你，通常都是因为她们不了解你——” 　　“OK，别继续往下说了，我怕我忍不住一拳击中你英俊的脸。” 　　“——佩普喜欢你，却是因为了解你。”卡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当然你也别想她能对你有什么浪漫感情，如果你不改掉你让佩普处理你那些‘日抛美女’的习惯，或者做出其他一些让所有人都眼前一亮的改变。” 　　托尼端起蔬菜汁大喝一口，又砰的一声将杯子重重地放回原位。 　　“你听起来很闲。你在哪里？你是坐车从哥谭往纽约赶吗？你应该换乘直升机，车的速度太慢了，而且就算你能及时赶到你也进不了斯塔克工业的大门，楼下快被记者围满了。” 　　“我还没出发。”卡尔说，“布鲁西还在睡。我打算带他一起过去。” 　　“他家里没有直升机？” 　　“当然有。” 　　“他的直升机够不够放下一张床？”托尼用充满暗示的口气询问。 　　卡尔回忆起他年少的时候被霍华德连人带床一起塞进飞机，在睡梦中飞跃半个地球，起床后惊愕地发现自己已经位于一个半球外的经历。 　　能让霍华德出此下策的都是保密程度非常高的实验，不可能有旁人告诉托尼霍华德这么干过，他们父子俩的关系也没有好到能好好聊天的程度，这一招只能是托尼自己想出来的。 　　卡尔笑了一下。 　　不管霍华德和托尼之间有多少矛盾，不管他们的关系在外人看来有多不正常，不管当事人有多不乐意承认，托尼真是像足了霍华德。 　　他挂断了电话，转头看向安静地站在角落的阿尔弗雷德：“我想请你帮个小忙，阿弗。” 　　老管家一眼就看出来卡尔藏在笑容背后的恶作剧色彩。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双手贴在裤缝上，笔挺地一个鞠躬：“为你服务，先生。” 　　“总有一天我要介绍你认识一个人。”卡尔说，“他叫贾维斯。” 　　不过那一定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现在他们要做的是把坚持赖床不动摇的布鲁斯弄到飞机上。 　　韦恩庄园里没有直升机，只停了一架小型的私人飞机。卡尔觉得真不愧是布鲁斯，家里居然只有私人飞机没有直升机……倒不是价格的问题，是习惯的问题。 　　像他和托尼，家里既有私人飞机又有直升机，私人飞机是出游和旅行使用的，直升机则是外出谈商务或者有什么紧急情况的时候使用的，简单来说就是私人飞机用来享受，直升机用来处理事情。 　　而布鲁斯只有私人飞机。 　　同样是有钱人，为什么你就这么优秀。 　　阿尔弗雷德弄来一辆医疗用小推车，把昏昏欲睡的布鲁斯推上了私人飞机，卡尔适时对这辆小推车表示了震惊，这玩意明显是定制的，还能上下楼梯和调整高度。 　　卡尔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老管家倒煎饼一样把布鲁斯倒在私人飞机的床上——居然还是水床！ 　　布鲁斯被倒在上面后引起了水床的一阵波动，看起来也太色情……啊不，太奢华了吧？ 　　回去以后就把他的私人飞机上的床都换成水床，卡尔想，把卧室的床换成水床不太合适，不过家里有很多房间，完全可以开辟一个新房间放好玩的东西嘛。 　　老管家似乎打算亲自驾驶这架私人飞机，卡尔赶紧制止了他： 　　“别别别，阿弗，我来就好，我来就好。短时间之内我们不一定能回来，您还得照顾迪克呢。” 　　于是阿尔弗雷德点了点头，后退到安全距离，目送这架飞机驶离了韦恩庄园。 　　差不多同一时间，茉西匆匆步行到自家老板的办公室里。 　　“就像您猜测的那样，艾尔先生应该会和韦恩先生一起去斯塔克公司总部。”她一丝不苟地汇报着消息，“斯塔克工业总部大楼依然被记者和各个媒体的卫星车围得水泄不通，有媒体调动了直升机对斯塔克先生进行远程偷拍，不过斯塔克先生似乎对此早有预料，他办公室外部的玻璃是可变色的，似乎使用了新技术。” 　　“不算是新技术，一点简单的小技巧而已。”莱克斯说。 　　他松开交握的手指，眼神放在前方，似乎陷入了沉思。他没说话，茉西也不敢就这么傻站着，开始总结莱克斯集团在昨晚的经济动荡中取得的成果。 　　最大的收获当然是斯塔克工业的股份，以及一些不可言明的某些政府高层的投名。 　　前者将带来大量稳定的利润，而后者是莱克斯关于未来的计划中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 　　截至目前他已经获得了国内许多党派的支持，欧洲部分也已经与他达成了协议，要想在美帝的政治中有所作为，需要打通的环节差不多都已经畅通无阻。 　　只需要稳定缓慢地继续发展，最高的位置对他来说也毫无难度。 　　但不知为何，莱克斯总觉得焦躁和不安。 　　“够了。”他打断了茉西，转而问她，“卡德摩斯计划那边的进度怎么样？” 　　“没有太大进展。实验的样本太少，沃勒女士又控制欲太强，很难找到插手的地方。” 　　“我知道了。”莱克斯说，面上喜怒难辨，“准备飞机，我要和卡尔会面。” 第224章 　　卡尔和布鲁斯在去托尼办公室的路上，他们并没有遮掩自己行踪的意思。 　　这么大一个私人飞机飞在天上，航线清清楚楚，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要去哪儿。 　　考虑到卡尔．艾尔和托尼．斯塔克的良好关系，再看看斯塔克公司的现状，几乎所有人都在猜测这位除了不务正业以外几乎没有任何黑点的总裁是打算前去帮忙——还拖上了他的好朋友之一，布鲁斯．韦恩。 　　当人们发现另一架飞机从莱克斯集团的楼顶起飞，显然最终的目的地也是斯塔克公司的时候，已经没有人会觉得惊奇了。 　　因为显然，这三位富豪的到访都是因为托尼．斯塔克昨晚闹出的事情。 　　同样很显然的，鉴于托尼．斯塔克人尽皆知的交友状况，布鲁斯．韦恩和莱克斯．卢瑟都是受到了卡尔．艾尔的召唤才会前往。 　　“看起来倒是挺像这么回事的，”露易丝对主编佩里定好的头条做出了这样的评价，“但我得告诉你，老板，他们四个人的关系是真的不错。不完全是‘卡尔联系起他们’，我得说他们之间确实存在某些一般人难以理解的……友谊。” 　　“说来听听。”佩里放下手中的平板，“小心点，别想着糊弄我，露易丝，你最近上交的稿件糟糕透顶，我对你很不满意。” 　　“你也知道我和他们都有过不算短暂的交流，韦恩除外。”露易丝一点也不把佩里的威胁放在心上。 　　她站在佩里的办公桌对面，透过佩里身后的玻璃窗凝视着莱克斯集团总部大楼的侧影。 　　星球日报的办公楼距离莱克斯集团总部大楼的直线距离不过数百米，选好位置后，只要稍一抬头，那座整个大都会市最高大的建筑就会映入她的眼帘。 　　有时候露易丝会产生一种错觉，仿佛那个年轻的、冷漠的、傲慢的总裁没有全心全意地注视脚下的城市，仿佛她正在透过玻璃窗揣摩的人，也在居高临下地评估她。 　　太阳被它遮住了。 　　地面的建筑当然不可能挡住阳光，然而它的阴影是如此庞大，仅仅是站在这里，露易丝都能感受到一阵轻微的寒意。 　　“莱克斯．卢瑟和托尼．斯塔克都是天才，佩里，我说这句话只是为了让你接受我接下来的话：不管那些天才之间的气氛有多剑拔弩张，不管他们看起来对对方有多嗤之以鼻，在他们的心里，对方才是有资格和他们站在同一个层次说话的人。” 　　这是非常简单的道理，佩里沉默着微微颔首，示意露易丝继续发表她的意见。 　　“布鲁斯．韦恩和托尼．斯塔克则更简单，同样只有一句话——他们都深陷在父母亡故的悲哀里无法自拔。他们本性相似而且对此心知肚明，彼此都在对方面前感到不自在和不痛快。但这不意味着他们不关心对方，佩里，就像我们都知道虽然你口里骂得很凶，但我是你最钟爱的记者。” 　　“哼。”佩里扯了扯嘴角，神情不屑，“莱克斯．卢瑟和布鲁斯．韦恩呢？” 　　“他们两个……”露易丝迟疑起来，“我想他们都很讨厌对方。因为某些我不了解的原因。如果挖掘这出这个秘密，我想我得和布鲁斯．韦恩约一个专访。” 　　“你得到过很多机会，但你没有约他。”佩里盯着露易丝说。 　　这个肥胖的中年人有一双不符合身材的、炯炯有神的眼睛，刁钻得像刮骨的风。 　　“非常抱歉，佩里，我觉得了解他是一件危险的事情。”露易丝低声说，“和我过去遇到的危险都不一样，那不是生命攸关的危险，那是一种……哥谭式的危险。混乱，痛苦，癫狂，无逻辑。除非必要，否则我会尽可能远离和哥谭有关的一切。” 　　佩里沉默了几秒，放下了手中的平板。 　　“去现场采访和了解情况，写你觉得合适的稿子。”他简单地说，提高音调，“我会让头条等你——但你只有一个小时时间！不许嫌少！没得商量！如果你一个小时内不带着让我满意的东西回来，我就让这篇狗屁不通的东西上头条——现在！马上！动起来！离开我的办公室！” 　　“明白，主编。”露易丝一点也不介意佩里凶巴巴的语调。 　　她俏皮地撩了一下长发，脚尖一转，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房间。 　　纽约，曼哈顿区的天空里，一架豪华的私人飞机驶过人们的头顶。 　　卡尔站在驾驶舱里，心不在焉地对着面前的各种按钮噼里啪啦地一阵瞎操作。 　　关于操纵飞机这件事，他确实是会的，技术还相当不错，但是他会操作的飞机可不是地球上的这种飞机，而是更高级一些的飞行器，最低级也是加载了各种反重力技术的那种。 　　所以他现在完全是依靠着亚历山大的遥控在控制这架飞机。 　　他把现场通过眼镜上的摄像头投影给亚历山大，然后亚历山大把具体该怎么做显示在他的眼镜上，每一个需要进行操作的按钮、遥控杆都会按照顺序被他标色，卡尔照着指挥来就行了。 　　鉴于他超人的反应能力，毫无心理压力的心态和亚历山大傻瓜式的步骤分解，要是有人能够旁观他开飞机的现场，八成还会以为他精通此项。 　　“干得不错，卡尔。”布鲁斯还带着倦意的声音在卡尔的背后响起来，“不过有人能告诉我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吗？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错，我昨晚是睡在我卧室里的对吧？” 　　“所以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卡尔头也不回，一本正经地回答，“你的记忆出了问题。你其实是在飞机上睡着的。” 　　布鲁斯无语地走进来，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 　　卡尔回头看他：“你睡了这么久，黑眼圈怎么还是这么重？白西装很好看，但是穿着像个侍应生。” 　　“闭嘴吧。”布鲁斯说，“啊，纽约曼哈顿。你要去找斯塔克？我就知道你不可能听到这种消息还毫无反应……但你带着我做什么？” 　　“我觉得四个人一起行动可以增进你们之间的感情。” 　　“四个人。”布鲁斯捏着下巴，“卢瑟也来？你什么时候通知的？” 　　“我没有通知他。”卡尔停顿了一下，“但是我肯定会去，所以他也会去。” 　　莱克斯出发得比他们晚，到得却比他们两人早。 　　直升机没有停在斯塔克集团的楼顶，莱克斯走下飞机，打了个手势，驾驶员便驾驶着飞机远去了，狂风和轰鸣逐渐远去，而莱克斯就在这样的背景下，不紧不慢地踱到托尼的身后，随意选了一把椅子坐下。 　　“好久不见，莱克斯。”贾维斯主动问好，“茶或者咖啡？” 　　“什么都别给他。”托尼说。 　　“如果这是您的吩咐，先生。”贾维斯说，“抱……” 　　“静音。” 　　贾维斯的声音消失无踪，而一旦他声音消失无踪，你就很难确切地感觉到他的存在。 　　“你对你的管家太粗鲁了，托尼。”莱克斯并不介意自己受到的冷待。 　　“我的行为让你得出这样的结论吗？那可真是对不住。不过我要纠正一下，我并不是对贾维斯粗鲁，我对贾维斯不能更体贴了，比你对茉西的态度好一万倍。我只是对你粗鲁，卢瑟，你来这干什么？” 　　“我不是为你而来。” 　　“我好吃惊哦。”托尼阴阳怪气地说，“真不幸，你来早了，卡尔还没到。” 　　“我更乐意称之为恰到好处。”莱克斯不紧不慢地说，“卡尔确实是我的目的，但并不是此行的全部。我为某个秘密而来。我想你也知道那个秘密，和最近被好事者称为‘钢铁侠’的‘超级英雄’有关。” 　　托尼的眉梢一动。 　　他终于转身，开口想说些什么，飞机引擎的巨大声响就吸引了莱克斯的注意力。 　　他霍然站起来，连表面上的和谐也懒得维持，直接将托尼这个主人丢在原地，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停机坪。 　　飞机舱门已经打开了，折叠梯没有放下来，卡尔嫌弃放折叠梯太麻烦，而且飞机上的两个人也不需要。他直接往下一跳，没有扣好的西装外套飞扬起来一瞬间，又随着他落地，服服帖帖地落到他的腰侧。 　　“莱克西。”卡尔抬起头，眼前一亮。 　　阔别已久的恋人正向他走过来，优雅温和的外壳内包裹着冷酷、暴戾和残忍的心。 　　他碧绿如湖泊中潮湿藻荇的眼瞳里充斥着恶意的探究，他的笑容不可捉摸，半是嘲讽半是仇恨。 　　最柔情蜜意时卡尔也不怀疑对方在心里审视他，研究他到底是不是超人。 　　卡尔．艾尔到底是不是超人？ 　　莱克斯疾步走向他的恋人，观察着卡尔英俊的面孔和唇边的笑容，他的眼睛比最昂贵的蓝宝石还要闪亮，不如超人那样平稳，更不如对方深邃。 　　他不如超人有力，不如超人仁慈。他有各种各样的小缺点和小动作，脾气时好时坏，莱克斯自认性情莫测，卡尔的多变却远胜于他。 　　但卡尔和超人具有许多种共性，许多种同样的美。 　　无论从哪个角度说，他们都不应当相爱。 　　“卡尔？”莱克斯轻声应。 第225章 　　卡尔笑容灿烂地张开手臂，莱克斯误以为卡尔要给他一个拥抱。 　　他确实得到了一个拥抱，以及一个不在预料之中的吻。 　　……卡尔往常有这么热情吗？莱克斯想，他被亲得迷迷糊糊的，这是他以往从未有过的体验，因为卡尔通常不会表现得这么有攻击性。 　　现在他知道有个高大、有力又强势的男友，被对方紧紧拥抱着亲吻是个什么感觉了。 　　卡尔的入侵甜蜜又无所不在——他似乎完全没打算给莱克斯留下呼吸的空隙。 　　喉咙连同舌头一起被吮吸和舔舐，微妙的酥麻和疼痛连带着窒息感一起涌上来，莱克斯感觉难以动弹又呼吸不畅。 　　温顺的退让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只是让卡尔越发步步紧逼，尽管莱克斯不愿意承认，然而现实就摆在这里：卡尔吻得他喘不过气来。 　　该死。莱克斯用残存的念头骂了一句。他没想到被吻到近乎晕厥这种事真的会发生在现实里。 　　用鼻子呼吸，记得换气，旁观者说得倒是轻巧！就好像他们能在这样攻城略地般的吻中保持自己的意识似的，就好像这种事可以用理智操纵似的。 　　他们没有体会过卡尔不想让人离开的时候能表现得有多冷酷，更不知道卡尔的嘴唇和手臂有多迷人。 　　莱克斯希望他没有表现得太甘愿死在这个怀抱和亲吻里，好吧，或许这个要求太高了，那么他希望他没有表现得太有感觉——操。比第一个要求还不现实。 　　行了。别假装样子了。 　　承认他为他的男友神魂颠倒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反正卡尔同样也迷恋他。 　　只是……只是太过火了，今天，现在，此刻，这个吻太过火了。 　　莱克斯从来没有这样强烈地意识到时间的流逝。 　　他听到从牙齿和骨骼传达到他耳腔中的稠密水声，他感受到充血的面孔上升腾的热度，他感受到所有暴露在外的皮肤接触到的柔软的微风。 　　他感受到自己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快到挣脱了血管，一路跳到他的口中，然后在他和卡尔炽烈的吻中融化，他感受到被折磨才会有的剧痛，他感受到由他心脏融化而成的滚烫而咸腥的汁水被卡尔一滴不剩地咽下，而他为此由衷地欣喜和快慰。 　　他从未如此强烈地意识到他对卡尔的爱。 　　——以及他如此渴望伤害他。 　　这样的吻从未出现过。 　　倒不是说卡尔平时态度冷淡，可是多数时候，莱克斯都能感觉到卡尔顾忌着朋友们的想法，行为和动作都很克制。 　　他会冲莱克斯微笑、眨眼，凝视他的瞳孔直到有人刻意打断，然而没有过这样热烈和黏腻的吻。从某方面来说，卡尔相当保守，这样的吻是私下里发生的事情。 　　托尼和布鲁斯都在这里，卡尔想，不过没什么，他们会把卡尔和莱克斯的吻含糊过去，就像他们过去含含糊糊地对待卡尔和莱克斯之间的暧昧关系。 　　他用几乎能将莱克斯揉进骨血中的力量拥抱和吻他，如果卡尔确实能做些什么伤害莱克斯，这就是他能做到的极致。 　　几乎是极致。 　　他数着莱克斯的心跳和脉搏，聆听着对方竭尽全力后依然微弱的气音，在最紧要的关头及时刹车，没有让事情发展到所有人都会尴尬的地步。 　　虽然托尼和布鲁斯已经非常尴尬了。 　　他们的站位很有意思，托尼站在莱克斯身后，布鲁斯站在卡尔身后，四个人，三点一线，现场空空荡荡没什么能用来转移视线的东西，布鲁斯假装若无其事地将眼神放到身后的飞机上，就像从来没见过这架属于他自己的私人飞机一样，全神贯注地欣赏着飞机外层的喷漆。 　　至于托尼？托尼——好吧，收回前言，尴尬的人只有布鲁斯一个——因为托尼正双手抱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卡尔和莱克斯。 　　“嘿朋友们，”他提高声调说，“我这儿有房间，还有避孕套和润滑剂。你们是亲一下了事，还是亲完了顺便来一发？别在意我，我不介意借一个房间给你们用。” 　　布鲁斯把视线转移到飞机机翼上。 　　他忽然发现他对自己的私人飞机太过忽略了。说真的，世界上还有什么飞机拥有比这架飞机更漂亮的机翼吗？绝对没有。无论是弧线还是角度都无可挑剔，起码还能再引领潮流上百年。 　　“我们完事了。”卡尔平静地说，一只手半揽着莱克斯。 　　他回答得轻描淡写，好像一点也不为托尼出格的发言感到生气或者羞怯……他今天真的有些不一样，连托尼和布鲁斯都发现了。 　　但没有人刻意指出这一点或者多说什么，即使最不会看人眼色的托尼也没有。 　　“跟我来吧。”托尼说。 　　他带着这卡尔、莱克斯和布鲁斯走进办公室的外部区域，自己找了个位置率先坐下了。卡尔和莱克斯选了一个小沙发，布鲁斯默默拎了一条轻便的办公椅，选了个不会打扰到卡尔和莱克斯的位置放好椅子和自己。 　　“首先声明，我不是为托尼昨晚的发言来的。”卡尔第一个发言，他看着托尼，眼神淡淡的，“虽然我觉得托尼做的事情确实有些过分，但是连真正被连累的佩普都快要原谅你了，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你和佩普可不一样。我看得出来，小王子，你根本就没生气。”托尼说。 　　“我这一次没有对你生气，以后也不会因为同样的原因生气。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究竟有多聪明和没脑子了。”卡尔说，“所以我差不多也做好了你会惹各种麻烦的心理准备……我接受这件事，妮妮，我会保护你。” 　　“别把我说得像个小姑娘！你给我取个娘炮的外号我已经很丢脸了！” 　　“我们今天有更要紧的事情。”卡尔没理会他，他将眼神放到正默默观察托尼办公室的布鲁斯身上，“距离上次我们四个人聚在一起差不多过了有一个月了，伙计们，佩姬还在等我们的好消息。” 　　现场安静了数秒，之后每个人都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那我们还等什么？”卡尔轻声问，“好吧我们确实需要等一个人。妮妮，队长现在住在那里？” 　　史蒂夫正在自己的公寓里研究电视机。 　　现代社会和二战时期的世界相比起来变化太大了，一切都和他熟悉的样子不同。 　　新世界变得非常便利，科技水平越高，各种家用电器和设施就会被设计得越聪明和易于操作，所有东西都是傻瓜式的，只需要几个按钮就能搞定，就连这几个按钮的使用方式都有详细的使用说明书进行备注。 　　但史蒂夫还是不习惯使用它们。 　　他可一点都不蠢，也看得动那些详细到恨不得手把手教导他该怎么进行每一步的说明书，他只是……不习惯它们，不喜欢它们，如果可以的话，他会尽可能避免使用这些东西。 　　可能就像托尼嘲笑的那样，他就是个老冰块，老古董，只有和上个世纪的破烂货待在一起才显得和谐。 　　他心里也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问题出在他自己身上，他从来都不说，但他确实在怀念他自己的时间，怀念那些明明发生在他的几个月前，实际上却发生在几十年前的事情，和那些本该同他肩并着肩作战，实际上却垂垂老矣或者躺进棺材的战友。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史蒂夫在参军的那一刻就做好了为伟大的和平和自由奉献一切的心理准备，他可能会在战争中死去，或者身患残疾，失去一两条手臂、一两条腿、一两只眼睛，更糟的瘫痪也不是不可能。 　　他需要和一群和他一样年轻的人去杀死另一群和他一样年轻的人，他需要习惯昨天还和他聊喜欢的小姑娘的战友第二天就变成冰冷的尸体。他需要经历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事情，并且承受这件事可能会在未来的几十年——如果他还能有几十年——带给他的心理层面上的疼痛。 　　但他没想到现实会是这样的，他没有死，而是在沉睡了几十年后重新醒过来。 　　像一个复活的幽魂。 　　所有他熟悉的人都不在了，只有巴基，这令史蒂夫心中稍感安慰。 　　尽管巴基根本不记得他，可最好的兄弟就住在隔壁这件事确实很好地让史蒂夫镇定下来。他努力让自己不回忆过去，着眼于未来，锻炼身体，定期去超市买东西，给自己准备一日三餐，阅读报纸上的各种新闻。 　　规律和重复能让人心灵安静。 　　美帝的军方直到现在还没有来找他，神盾局的局长弗瑞倒是和他有过联系，然而史蒂夫非常敏感地从弗瑞的夸赞和高帽子中理解了对方的为难，那种审视的眼神和不冷不热的态度自从他成为“美国队长”就再也没有过了，可它们留给他的印记依然十分深刻。 　　他婉言表示了自己希望退役的想法，弗瑞没有同意，只说上层还在开会表决，史蒂夫完全理解这些人的慎重。 　　毕竟在“美国队长”被政府塑造成完美无缺的国民英雄的今天，他的复活牵动了许多东西。 　　可这些事都不如他现在正在研究的电视机重要。 　　因为过去这么多天以后，巴基终于主动来敲门了。 　　虽然第一句话就是问他：“你会调电视吗？” 第226章 　　“我会。”史蒂夫毫不犹豫地这么回答。 　　他还真会用电视，他的房间是托尼安排的，为了表达对死而复生的美国队长的重视，他给史蒂夫配备的都是市面上最新的、部分还没有上市销售的设施。 　　居心不良，没错，托尼一点都不打算掩饰他看好戏的心情。 　　如果安排住所的人是任何一个官方组织派来的代表，他或者他背后的人都会考虑到史蒂夫的心态，体贴地为他准备好上个世纪的旧物，让史蒂夫能够慢慢习惯现代生活。 　　可惜“体贴”不是托尼的作风，而且就算他有也不会展示给美国队长。 　　这个名头在托尼心中能够和普通人童年在父母口中听到的“别人家的孩子”划等号，几乎是托尼整个童年阴影的来源，因此可以说，史蒂夫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不那么……易于和老古董相处。 　　在史蒂夫靠近并试着使用它们的时候，这些陌生的高科技产物仿佛长出一张咧着嘴发笑的恶劣的脸。 　　还好史蒂夫不像巴基那样成天闷在房间里。 　　住在楼下的姑娘性情温和又活泼，非常乐意为史蒂夫解答他那些引人发笑的问题，晨练过程里认识的退伍老兵好像认出了史蒂夫的身份，他们成了不错的朋友，对方也很乐意帮助史蒂夫了解这个他阔别了几十年的新世界。 　　在他们的帮助下史蒂夫学会了不少东西，从简单些的微波炉使用方式，到更复杂的在网络上搜索问题。 　　好吧，后者史蒂夫没有上手操作过，他看过他的朋友们是怎么做的，但他没有自己试过。 　　他不太想试着去做。 　　所以话题又绕回了原点：这个新的世界没有排斥他，是他在排斥这个世界。 　　搬到新家后托尼给他来过一两次电话，提出要给他预约心理医生，被史蒂夫婉言谢绝了。他不认为他的问题严重到需要心理医生介入的地步，到目前为止他都把他的情绪和心理控制得很好。 　　他只是担心巴基，这些天他就没见过巴基出门。和托尼通话时史蒂夫试探着问过托尼，托尼表示是巴基自己不想出门。 　　至于食物和日用品？不用担心，无人驾驶机每天都会送三人份的食材给巴基，再帮忙带走房间里的生活垃圾。 　　巴基摆明了拒绝交流，史蒂夫确认过对方的安全，也做不出破门而入的事。 　　每天出门的时候他都会下意识地看一眼巴基的大门，希望巴基能忽然推开它，露出惯有的狡猾而倜傥的笑容，亲切地拍着他的背，和他打声招呼。 　　然而他希望的事情从未发生。 　　所以这次大概是他苏醒过来以后和巴基的第二次见面，时隔多日，巴基看起来……呃，非常平静，非常健康，神情稍有些阴郁。不过相比起上次见面，他显然已经开朗了很多。 　　见史蒂夫不认真帮他调试电视节目，巴基凶巴巴地瞪着眼睛：“你在做什么？” 　　“等一下就好。”史蒂夫好脾气地笑了笑。 　　他检查了一下屏幕上的画面，把遥控器举起来按了几个键，屏幕立刻从“无信号”画面跳转到正常的节目。 　　巴基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史蒂夫抬手来的动作有点大，让巴基警惕地将视线从电视屏幕上移到史蒂夫的手中，那副防备的样子就像史蒂夫手里拿的不是遥控器而是定时炸弹一样。 　　“放松，老兄，放轻松，我手里什么都没有，除了你的电视遥控器。”史蒂夫安慰道，他摊开手指，给巴基指出几个特别的按键，“我猜你是换频道的时候按错了，这几个按钮会把电视屏幕转为游戏模式，就算关机重启，重启之后的屏幕还是这个模式。下次按错了可以像我这样调回来。” 　　巴基看了史蒂夫一眼，从史蒂夫手里接过自己的电视遥控器。 　　怎么和失去记忆的巴基重建关系是史蒂夫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头痛的事情，巴基的沉默和封闭即使最顶尖的社交天才也要头痛，更别说一直以来都不怎么擅长交朋友的史蒂夫。 　　但今天的事情让史蒂夫看到了机会和曙光。 　　尤其是在巴基慢吞吞地说了“谢谢你”之后。 　　“不客气……”他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欣喜和兴奋，想继续说些什么，托尼的声音就打断了现场的和谐气氛。 　　“你不用和美国队长道谢，你们可是最好的朋友和最好的兄弟——这话就刻在美国队长博物馆里专属于你的那个展区。” 　　随着这懒洋洋的、讨人厌的腔调而来的托尼站在巴基的门口敲了敲门：“咚咚。跟我来，队长，这里有重要的事情需要你的参与。” 　　“什么事？”史蒂夫问，脸上显出一些隐忍的怒气，“我不认为现在有什么事情是非我不可的，托尼。不管你想要我做什么，让别人去做。” 　　“我也非常希望让别人去做，可这件事还真是世上仅存的那么一两件非你不可的事情之一。” 　　史蒂夫转头看向托尼，他的神色表明他在仔细思考，仅仅过去数秒，他就想到了什么，猛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嘴：“是……” 　　“是卡特女士的事情。”卡尔接口。 　　他从托尼身后冒了出来，看起来就像刚刚赶到，不过事实上他一直站在托尼身后不远处，一直没说话只是想看看托尼会怎么和史蒂夫、巴基两个人交流。 　　托尼的交谈技巧真是一如既往的零分。 　　他就是学不会在自己关心的人面前坦率地表达自我。 　　“我们走吧，史蒂夫，还有巴基，你也一起来。”卡尔和在场的每一个人对视，确保对方看清楚他坚定的眼神和表情，“这不单单是你和我的事情，我需要所有和……有关的人，都在现场。” 　　“那可不是一般的困难。”托尼还是没忍住嘲讽了一句。 　　卡尔瞥了瞥托尼，没有反驳。 　　楼下，布鲁斯和莱克斯尴尬地坐在车子里。 　　没有正常人能够在经历（旁观）了那场缠绵的吻之后不对和其他人相处感到尴尬。 　　卡尔和托尼这两个人不能用来举例，卡尔今天的状态不太对，而托尼，如果世界上有排行榜针对的对象是脸皮的厚度，那么托尼．斯塔克绝对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还好莱克斯坐在副驾驶座，布鲁斯坐在莱克斯斜后方，要是他们都坐在后座上，现场的尴尬程度恐怕能比之前卡尔和莱克斯在楼顶接吻那几分钟里更甚。 　　然而尽管他们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彼此错开了，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另一个活物的存在感依然强烈到他们想忽略都忽略不了的地步。 　　在这方面，布鲁斯比莱克斯承受的要多得多。 　　毕竟身为全世界格斗技巧最为高超的几个人之一，他的感官远比莱克斯灵敏，再加上莱克斯现在都还沉浸在那个吻所带来的一系列混乱、纷杂且纠缠不清的思绪中，怪诞的猜测和无逻辑的推理已经快把莱克斯聪明的大脑搅得一团糟。 　　现在有人走到他身后并且大喝一声都不一定能吵醒陷入沉思状态的莱克斯，更别说那些微不可闻的呼吸和各种小动作所带来的布料与布料之间的摩擦声了。 　　所以严格来说，这里受到折磨的人只有布鲁斯一个。 　　谢天谢地，折磨只持续了三分钟不到，尽管这三分钟简直比布鲁斯的整个一生都更漫长。 　　卡尔的身形出现时布鲁斯几乎要长舒一口气，他看着卡尔看向他们，然后冲莱克斯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莱克斯在副驾驶座上调整了一下姿势，他调整姿势时手臂和脖颈处的肌肉变化完美地诠释了“不安”这个词汇的具体定义。 　　托尼开车载着史蒂夫和巴基，两辆车驶出了这个安静的小区，并向着距离最近的停机坪接近。 　　贾维斯为他们安排了合适的飞机。 　　整件事出乎意料的顺利，顺利得过了火。 　　莱克斯、托尼和布鲁斯都非常好地完成了属于他们的工作，为躺在病床上，比他们上次所见更为瘦削和衰老的佩姬注射药物，注入纳米机器人，最后再由托尼和机械臂一起为佩姬安装上外骨骼装甲。 　　最后一部分工作是耗时最长的部分，莱克斯和布鲁斯也有搭把手。 　　三个人都对另两个人所展示出的知识和技巧心生赞叹，但三个人谁也没有说出口。 　　本该留在一边观察情况的卡尔却不在这里，托尼表示了好奇。 　　“他说他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做，他和史蒂夫待在一起。”莱克斯淡淡地回答了一句。 　　卡尔确实有比起他们三个都更重要的工作要做。也许他的工作才是最不可或缺的工作。 　　房间里，史蒂夫不安地坐在椅子上，接受着现场三个人的围观和指指点点。 　　“我觉得我没必要化妆……”他艰难地说，做着最后的挣扎。 　　“噢，甜心，这笑话真好笑。”正隔空在他脸上摸来摸去的女化妆师发出一声轻笑，“相信我，你当然需要化妆，我们为你和那位女士准备了一个惊喜。” 　　她的嗓音让史蒂夫觉得有些熟悉。 第227章 　　但这种熟悉一闪而逝，因为那双本来隔空描绘着他的面孔的手指落到了他的脸上。 　　和她柔婉动人的，一听就会让人在心中描摹出一位温柔淑女的嗓音不相匹配的是，女化妆师的长相非常一般。 　　因为年纪大了，她的皮肤松松地挂在骨骼上，眼角的细纹像鱼鳞一样密密麻麻地没入鬓角。 　　微笑使得她脸上的法令纹格外得深，她的神色里有种老年人的慈祥感。 　　这些其实都不出奇。 　　真正出奇的是她的手指，那双近在咫尺，就在史蒂夫眼皮子下面晃来晃去的手，骨节修长，皮肉纤薄，细腻得像珍珠的表面，并且在灯光下泛着柔光。 　　那双手的指尖轻轻顺着史蒂夫的脸骨抚摸下去，由他的下巴游到太阳穴，又从他的太阳穴移到鼻尖，触感让史蒂夫联想到玉石或者金属，都是一样的冰凉，一样的光滑。 　　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别怕。”女化妆师敏锐地觉察到了他这一点小小的退缩，“化个妆而已，甜心，我不会在你脸上开刀的。” 　　“她说得没错，史蒂夫。”卡尔忍着笑在一边帮腔，“她可是专业人士，你要相信她的技术。” 　　专用的化妆箱被打开，各种稀奇古怪的瓶瓶罐罐被女化妆师有条不紊地取出来，并在小桌上摆成一排。 　　能看出她放东西的顺序是有讲究的，那种在自己熟悉的位置上发光发热、挥斥方遒的自信实在是耀眼到令人无法忽视。 　　史蒂夫紧绷的肌肉慢慢放松下来，他轻舒了一口气，索性半垂下眼睛，乖乖地按照女化妆师的吩咐抬头、偏头，并听从她的指令，在脸上做出过各种各样的夸张表情。 　　另一边的佩姬还在接受手术，手术室是隔音的，但强于普通人数倍的听力让史蒂夫能隐约捕捉到不远处传来的声响。 　　托尼在办正事的时候总是非常靠谱，他的话变得少而简洁，但依然是出声最多的那个；布鲁斯则是负责应答和递送东西的那个人，他关注全场，联络所有人。 　　最安静的人是莱克斯。 　　他几乎没有讲话，只是沉默地迅速地做好托尼安排给他的那部分工作，他发出的声响时不时会古怪地凝滞一会儿，史蒂夫疑心他在那段时间里时不时在进行什么自己完全理解不了的操作。 　　从女化妆师正式开始给他上妆起，卡尔就带着和女化妆师一起来的那个男人静悄悄地离开了房间。 　　史蒂夫很快就听到更远处的普通休息室里响起来的各种杂乱的脚步声，卡尔和那个男人的脚步声被那些纷乱的步伐盖住了，但听起来依然十分独特。 　　在那么多或是沉重或是匆忙的脚步声里，唯独他们两个人的脚步声十分轻快，透着一股掩饰不了，也没有掩饰的快活意味。 　　卡尔的脚步声这么轻快还好说，虽然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但不妨碍他给史蒂夫留下的印象：年轻所以有些天真，富裕且受到太多宠爱所以总是显得非常快活。 　　这一个多月时间里他从各种渠道听说了和卡尔有关的消息，这些消息无一不是在加深史蒂夫从一开始就得出的结论。 　　再加上他领着史蒂夫进门，女化妆师登场告诉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给他化妆以后卡尔脸上得意洋洋的笑意，他的心情愉快外放非常顺理成章。 　　可这个脚步声放在那个男人身上就不对劲了，他在房间里的表现不是这样的。 　　他在房间里的时候显得太温顺和畏缩。 　　他和女化妆师戴同款戒指，两人的站姿十分亲密，显然他是她的丈夫。有这样一个强势而妩媚（即使老了也极有妩媚气质）的妻子，他的性格怯懦顺从一点非常正常，这也是史蒂夫没有太过重视他的主要原因。 　　可他此刻的脚步声还在这个房间里的时候截然不同，短促、急迫，透着一股热情洋溢的急躁劲儿，仅仅是听着他的脚步声，史蒂夫就能在脑海中勾画出一个强势而骄傲的成功男人，而这样的男人是绝对不会有在房间里时的那种懦弱表现的。 　　不动声色的，史蒂夫提高了警惕。 　　他没有再多关注佩姬那边发出的声响，而是将更多的精力放到这个可疑男人的身上。 　　那个男人在指挥其他人做事。 　　“……放在这里……灯光……不，不要这么多桌子……” 　　“……不，不行，挂在最上面……可以！就这样！但是……” 　　“……你就拿这个来凑数？我说了，我要最好的蛋糕！” 　　“……红玫瑰不能少……钻戒……” 　　然后是卡尔的笑声：“过火了。我说，你没有真的买钻戒吧？” 　　“我是谁？我当然买了。”那个男人的回答变得特别清晰，“我当然要准备钻戒，必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万一呢？万一要是他……” 　　最后的话又变低了，低得像紧闭的窗子外面爱抚过青葱草地的柔风。 　　卡尔似乎和那个男人产生了什么争执，他提高音调，不满地训斥了一声： 　　“霍华德！” 　　随后是那个男人紧张的讨饶：“好了好了，别这么大声，听你的就听你的……” 　　“不要动，甜心。” 　　女化妆师轻轻拍了拍史蒂夫的肩膀，用这个小动作召回了史蒂夫的理智。史蒂夫回过神来，正对上半弯着腰的女化妆师的眼睛，那双眼中含着一些担忧。 　　“你还好吗？”她拧着眉头问，“你看起来不太舒服，是不是身体还有什么问题？” 　　那些熟悉的东西忽然之间就像春天的种子那样破土而出，亲切得像是从来没有来开太久。 　　不久之前他才刚刚和霍华德．斯塔克有过交流，对方骄傲地向他展示自己的最新研究，他的未婚妻玛利亚就靠在一边，用充满了赞叹和骄傲的眼神凝视自己深爱的男人。 　　对史蒂夫来说他们确实没有离开太久，可对他们来说史蒂夫就离开得太久了。 　　久到这些他们都在漫长的岁月里产生了某种改变，再加上精妙的伪装和演技，史蒂夫竟没能在单时间内认出他们。 　　他情不自禁地眨了一下眼睛，又眨了一下，像是要借着这个动作掩饰他眼中快要溢出来的东西。 　　“我很好，女士。”史蒂夫回答女化妆师说，“就像博物馆里说过的，我接受的血清是几个世纪以来最伟大的发明，它改变了我的人生，我将衷心感激它，它的制造者，还有所有在此过程里出力的人。” 　　“噢。”女化妆师说，“所以，你真的是美国队长？” 　　“你不认识我？”史蒂夫笑了起来。 　　他笑得很有理由。在美帝政府几十年不间断的宣传之下，美国队长直接晋升成为一种美国精神的象征，一种和平、自由的代表，他的正面照被印在教科书上，任何一个稍有文化的人都能一眼将他认出来。 　　女化妆师显然不可能没读过书，而且能出现在这个医院里本身就意味着和美帝军方有着某种关系，她得知一些隐秘的内部消息，像是“美国队长死而复生”什么的，一点也不奇怪。 　　“我当然认识你。”她笑着说，语气很自然，“但我一开始没把这事当真，你知道，死掉几十年的人又活过来这种事……”她像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词，用一个优雅的摊手动作表示自己的情绪，“马上就要开启新一轮竞选了，我以为这又是某些人的‘小把戏’。” 　　“我能理解，女士。”史蒂夫控制着自己点头的幅度。 　　这段对话仿佛开启了什么开关，房间里的两个人进行了一番简短的交流。多半都是女化妆师在问，而史蒂夫回答她的疑惑。 　　她完美地扮演了一个有分寸，又嘴碎的中年女人，问的问题多而杂乱，完全和机密无关，而且绝口不提史蒂夫为什么会死而复生、为什么这个消息还没有流传开，只是打听他的新生活，疑惑他对现代生活够不够习惯，好奇他现在的感受。 　　史蒂夫的回复平静而简单，他很坦诚，并不隐瞒什么，而且就连女化妆师问他“最喜欢现在的什么食物”、“有没有喜欢听的流行歌”、“认不认识某明星”都一一耐心回复了。 　　“你没有交到太多新朋友？”女化妆师仿佛不经意地提及了这个话题，“抱歉，无意冒犯，我也知道我的话太多了，连我的丈夫都无法忍受这种啰嗦，可是你好像一点也不烦我。我猜你平时不怎么和人交流对吧？” 　　史蒂夫知道玛利亚在怀疑她的伪装被识破了。 　　他停顿了一下，回答她： 　　“你误会了，我觉得我适应得挺好，也交了几个朋友。我仅仅是不太想在还不够了解周围新事物的时候和人交流，因为小区的居民对我很友善，如果我有什么东西弄不明白，被他们发现了，他们就会很认真地试图帮助我，而我不希望浪费他们的时间。” 　　“别这么说。”女化妆师摇头，“你值得。” 　　她把最后一支浅肉色的描色笔放进笔袋，放进化妆箱里。 　　“好了，万事俱备。”望着装饰一新的休息室，霍华德满意地点头，同时又不掩嫌弃，“说真的，卡尔，我觉得我们应该花更多时间把晚会都准备得更好。” 　　“你觉得你自己设计和布置的晚宴现场不够好？” 　　“开什么玩笑。我敢说全世界最高明的布景师也没办法做得比我更好了，当初还在超级血清计划里的时候我们天天都待在秘密实验室里，实验室中所有庆祝活动都是我亲自策划，条件简陋，但是效果绝佳。” 　　“那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卡尔说。 　　托尼已经完成了他的工作的安装，手术已经进行到最后阶段，机械臂正在缝合佩姬的皮肤。 　　没错，虽然是“外骨骼”，但它是被安置在佩姬的血肉深处的，和骨骼连在一起的。 　　缝合结束时佩姬的呼吸又变得无比衰弱，第一针药剂居然只给了她这么短的时间来承受高强度的手术。 　　布鲁斯给了她最后一针。 　　强效药开始生效，佩姬浑身上下的肌肉都痉挛起来，布鲁斯轻轻用柔软的白被巾搭在她赤裸的躯体上，随即后退了一步。 　　“你催得很急，就像赶时间似的。”霍华德说。 第228章 　　“我们本来就在赶时间，”卡尔轻声说，“我们在努力从死亡女神的怀抱中夺走她的所有物，这不是简单的事情。” 　　在托尼、布鲁斯和莱克斯的视线中，佩姬的身体上开始产生惊人的变化： 　　她填充了外骨骼后稍微像了点样子的身体鼓胀起来，薄薄一层白色床单逐渐被她不断丰满的躯体勾勒出诱人的弧度；干瘪的枯黄色皮肤开始干裂、剥落，新生的皮肤细滑如丝绸。 　　她光秃秃的头顶也生出了发茬儿，那些柔软如藤的发丝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外疯长，很快就覆盖住她裸露在外的肩膀和锁骨，那些黑色的长发铺洒在她的面庞四周，犹如一朵盛开的黑色大丽花。 　　就像死去的树重新焕发生机，她山丘般的胸膛产生了起伏。 　　这明明是充满了美感和科幻感的一幕，房间里却安静得像停尸间。 　　“……这不正常。”布鲁斯干巴巴地说，半是演技，半是因为他真的非常震惊，“你们也看到第一针之后发生了什么，药剂没有这样的效果。” 　　莱克斯说：“集合我们……三个人的力量，我不奇怪看到这种奇迹。我猜它是不可复制的。” 　　“没准是两针叠加产生的效果，那些埋进她身体的外骨骼可能也起了些作用；也有可能佩姬其实是个变种人，在这种紧要关头觉醒了变种能力……这时候就别管这么多了，我们的目的达到了。”托尼说，“现在该让队长登场。” 　　三人对视了一眼，最靠近门的莱克斯率先走出了房间，布鲁斯和托尼安静地跟随着他。 　　然后走在最前方的莱克斯脚步顿了一下。 　　“看起来你们把任务完成得非常好。”卡尔半揽着史蒂夫的肩膀说，“去吧，坐在她的床边，拉着她的手，在她醒过来的时候说些好听话——这时候给你上课也来不及了，只好请你努力自由发挥。” 　　“哇哦。”托尼说。 　　他的表情融合了古怪、吃惊和滑稽，最后定格在一个忍笑的表情上，“别担心，队长，就冲着你这张脸佩姬也不会对你生气。” 　　布鲁斯面带微笑，从技术层面上说他已经对史蒂夫了如指掌，可从现实层面上说他显然对史蒂夫几乎一无所知。 　　这种场合以他的身份好像也不能说些什么，他只是用略带惊奇的眼神打量了史蒂夫几眼，侧过身，给史蒂夫让开了位置。 　　“谢谢你们。”史蒂夫说，走进了佩姬的病房。 　　卡尔拍了拍手，歪着头，露出一个和往日没什么区别的甜笑：“好了，我们的工作结束了，朋友们，我们去隔壁的舞会现场呆着吧。” 　　他身后站着穿着一身复古皮夹克的巴基。 　　所有人都在被卡尔安排了任务，巴基当然也不例外。 　　他的工作相对其他人都更轻松，就是换衣服——史蒂夫、佩姬和巴基的服饰卡尔都准备好了，上次相聚之后他就和克劳德打了招呼，一个多月的时间虽然很紧，但克劳德还是同往日一样，交上了满分的答卷。 　　这身皮夹克说哪里特别好看和优良，在场的几个人还真不太能说上来。 　　好像所有精妙的地方都只在细节里，好像只是肩膀上稍微做了一点削薄的效果，好像只是领口处稍微拓宽了一点，好像皮夹克的口袋处用了一点小小的心机…… 　　所有看得出和看不出的细节汇聚到一起，加上那头凌乱的长发和眉毛一起被好好修整了一番，做了个日常的造型，乱糟糟的胡子也全都刮了，眼前的巴基完全就换了一个人。 　　他的脸色很臭，因为被精益求精、龟毛病晚期的克劳德折腾得不轻，又碍于超人的威慑不敢暴力突围，甚至都不敢瞪眼。 　　见对面的三个人都盯着自己装束直看，巴基很凶地回盯了过去。 　　——可惜他已经不是原本那副颓废流浪汉的打扮了，他看起来完全就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那双大眼睛就算在很凶地瞪人的时候也显得可爱，长睫毛轻轻垂下来，一看就给人委屈感。 　　“瞧瞧你，”托尼啧啧摇头，上下打量着巴基，“我总算是有些相信你过去是‘布鲁克林小王子’这回事了，谁能拒绝又英俊又脆弱的男人？就算小女孩也会为你母性大发的。” 　　他也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把注意力放到了卡尔口中所说的舞会现场上，兴致勃勃地踏进了房间。 　　史蒂夫踏入了佩姬的病房。 　　在进门前他尽量讯速地做了一个深呼吸来平复自己的心情，手中那件给佩姬准备的礼服给了他些许安慰。倒不是因为别的，纯粹是人在紧张的时候会有手里把玩什么东西的本能。 　　他已经做好了重新看到一个枯瘦的、孱弱的佩姬的心理准备。 　　不，他不会因为佩姬不那么美就不爱她了。 　　只是她是那么强势和骄傲的人，她踩着皮靴仰着头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的场景仿佛还在昨天，可佩姬却已经老了，衰老得那么惨烈和痛苦，再也穿不了高跟靴挥不了长枪。 　　她老了，是红颜消逝，更是英雄迟暮。 　　两种痛苦叠加在她身上，令他心肺俱焚。 　　然而映入他眼帘的却是昔日让他一见钟情的美人—— 　　窗外的阳光投进来，微粒在空气中浮沉，她就睡病床上，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和床垫，身体上盖着一层很薄的白床单，史蒂夫甚至能清晰地看见那条床单上突起的颗粒……她却对此一无所知，只是甜美地睡着，无辜得堪称美艳。 　　史蒂夫的心脏狂跳起来。 　　她的心跳仿佛惊醒了美人，她的眼睫豁然抬起，那双动人的眼睛在短暂的迷茫后迅速恢复了理智，她用一只手按着胸前的床单，另一只手撑着床就想坐起来。 　　史蒂夫赶紧往前跨了一步：“佩姬！” 　　“……史蒂夫？”佩姬喃喃说。 　　她的眼神定格在他的脸上，仿佛觉得十分有趣似的仔细端详了一会儿。 　　“你看起来可不年轻了。”她说。 　　“而你还是这么美。”史蒂夫回答。 　　而后他们都为自己和对方倒转的话静默下来，佩姬是心有太多感触，史蒂夫是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才好。 　　他着实不是那种擅长讨女人欢心的男人，否则以他和佩姬这种两人心照不宣的态度，他早就在许多年前和佩姬在一起了。 　　可他在心爱之人面前的笨拙其实也很迷人。 　　这确实是一张衰老的脸，白发、皱纹和老年斑，什么都不缺，但玛利亚给史蒂夫留下了一个极为明显的破绽。 　　他的瞳孔没有做任何处理。 　　那依然是一双清澈的、湛蓝的眼睛，生机勃勃，充满信念。 　　而且他自己也没有昨任何伪装，他的脊背依然笔挺，他的脚步依然稳健，除了一张垂垂老矣的脸，他身体上没有丝毫老态。 　　“你想要就这么和我说话？”佩姬说，冲着史蒂夫的手努了努嘴，“衣服，给我吧。” 　　史蒂夫就像个上一下发条动一下身体的木偶。 　　他又往前踏了一步，将手中的长裙递给了佩姬。 　　靠近之后他才发现佩姬的身体上散发着一股奇异的气息，非要说的话，有点像是金属和薄荷混合而产生的味道。 　　她周围凉得厉害，史蒂夫只是靠近就情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他试着控制自己，可惜失败了，佩姬看到他的小动作，却只是挑了挑眉，没有做任何反应。 　　她知道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吗？史蒂夫想，她不知道，就像他自己也不知道一样。 　　“现在，士兵，转过去面壁。”佩姬坐在床上，态度却居高临下，就像她还是那个负责美国队长的军官，“我要换衣服了。” 　　史蒂夫想都没有想过就照做了，服从佩姬的命令是这么久以来并肩作战后他所产生的本能，像他一看到佩姬就会忍不住心跳加速、屏住呼吸和口干舌燥一样，这是种可悲的条件反射。 　　“我现在已经不是士兵了，佩姬。我有上将的军衔。” 　　他嘟哝了一声，又在不同寻常的气氛中安静下来。 　　然后他才有时间思考。 　　噢这不太像佩姬……她并没有这么不拘小节。 　　可他们已经分别了几十年了，几十年时间足够一个人大变模样。 　　唯一不变的是她仍旧那么美，并且牵动他的心弦。 　　布料的摩擦像是一种异样的折磨，尤其是注射了超级血清后史蒂夫的听力已经增强了无数倍，战争又让他学会了如何用自己超乎寻常的感官去捕捉任何一点异常……近在咫尺的地方，他深爱的人正在用贴身的裙子覆盖身体。 　　她的手臂搅乱了空气，也搅动了他的心。 　　史蒂夫面对白墙，心猿意马，又极力控制自己不要心猿意马。 　　他还记得正红色的织物有多柔软，却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它穿在佩姬身上是什么模样。 　　“没有鞋。”佩姬的动作停了下来。 　　“噢，噢。”史蒂夫惊醒过来，猛地回过身，“我马上就叫……” 　　“叫什么？” 　　佩姬坐在病床上，静静地望着他。 　　她看起来好像比刚才更苍白了，连史蒂夫也不敢确定这到底是不是幻觉。她的神色有种超凡的稳定，是那种心知未来会发生什么，也做好了所有准备之后才会有的稳定。 　　昔日的女战士又回来了，或者说她从未离开过。 　　“站到我面前来，士兵。”她说，语气带了些命令，然而很和婉，“你抱我出去。” 第229章 　　这场舞会的规模有些小。 　　霍华德和卡尔已经尽力让这个房间看起来足够承担这场舞会，可惜无论他们的构思有多精巧都无法掩盖住一个令人感到尴尬的事实。 　　舞会现场太小了，不管有多五脏俱全，正在现场的人毕竟都没有娇小的身材。 　　男人的身高都超过了一米八，女人的身高也没有低于一米七五。 　　医院的房间有固定标准，这个房间的原本面积就最多只能容纳一两对男女共舞，稍微进行了修整和装饰后，能够跳舞的人就变成了一对，而这一对人究竟是谁是不言而喻的。 　　史蒂夫抱着佩姬走出了病房。 　　他本该快活地微笑，然而怀中的身躯像一具柔软的尸体，于是他的脸上很难再有什么真心实意的欣喜。 　　托尼、布鲁斯、卡尔、莱克斯站在从病房通往舞会房间的过道上，托尼双手抱胸吹了一声口哨，说：“我还没见过你穿成这副模样过呢，佩姬阿姨——照片上看到的不算。” 　　“胡说什么‘阿姨’。”卡尔说，“叫佩儿姐姐。” 　　“你看见好看的女人就叫姐姐，”托尼满脸受不了的表情，“偏偏她们就吃你那套……这是什么世道？像我这样帅气多金的成熟男人已经不是受欢迎的主流了吗？” 　　“真希望你说话的时候可以照一照镜子，看看镜子里的那张脸到底哪一点配得上‘成熟’这两个字。”布鲁斯说。 　　他侧过头，眼神轻描淡写地扫过佩姬赤裸的脚背，然后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现似的朝正看着这一行四人的佩姬扬了扬手中的酒杯。 　　“多日不见，女士。”他柔声说，深蓝色的眼睛犹如透着月光的夜空，“您比过去更年轻了。” 　　他好像无意惹人倾心，又好像只是时时刻刻都在炫耀自己诱人得不动声色，即使是在诚恳地向人问好，也令人产生沉溺于他的欲望。 　　佩姬看着他，为了让自己的姿势更舒服或者为了一些别的什么原因，她将自己的头枕在史蒂夫的手臂上。 　　“晚上好，年轻人。”她微笑着说，只是粗略地打量了他几眼，就将视线投放到卡尔的身上。 　　史蒂夫刚刚走出病房的时候，她就注意到卡尔正搂着莱克斯，歪着头，亲昵地在后者耳边说话。 　　从视觉效果上看这一幕无疑十分和谐，莱克斯比卡尔稍微矮一点，也显然比卡尔纤细很多，于是这个充满了占有感和侵略感的动作就显得极为赏心悦目。 　　同样是半揽着，卡尔揽着史蒂夫时人们觉得他们是兄弟，卡尔揽着莱克斯，人们会清楚他们是一对情人。 　　“你今天好像不怎么说话。”卡尔在莱克斯的耳边说，“告诉我为什么，莱克西。” 　　“你今天也和平时不太一样。”莱克斯淡淡地回答，“告诉我为什么，蜜糖。” 　　“你不喜欢这样的我吗？” 　　“我不喜欢。”莱克斯说，“你现在让我有些紧张，你知道，我不喜欢事情超出我的控制。” 　　“我让你觉得我超出你的控制了？” 　　“……我也不知道。”莱克斯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他说卡尔今天的表现和平时不一样，可他的态度明显也和平时不一样。 　　平时他怎么会用这种语气和卡尔讲话？以正常的标准来评判，他的语气也会显得十分冷酷，更别说他平时和卡尔讲话的时候都会放柔声调。 　　“爱又不是控制，莱克西。”卡尔轻轻地叹了口气，“爱也不是暴怒、痛恨和伤害。你看看他们，史蒂夫和佩姬，我打赌他们绝对不会伤害彼此，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都不会冲对方举起武器。” 　　“事情不可一概而论，蜜糖。”莱克斯说。 　　然后史蒂夫就抱着佩姬走到了他们两人的面前，佩姬什么也没有说，更没有做什么小动作来提醒史蒂夫，可史蒂夫就像知道佩姬心里在想什么一样，恰到好处地停在了卡尔和莱克斯的面前。 　　“好久不见了，”佩姬含笑的眼神落到卡尔身上，“这些都是你做的好事吧，小淘气鬼？” 　　“今晚发生的好事差不多可以把功劳都给我，只有一件例外。”卡尔冲她眨了眨眼睛，“我可不会忘记给史蒂夫我早就准备好的舞鞋。” 　　佩姬一怔，随即靠在史蒂夫身上笑出了声。 　　他们没说几句话，尽管佩姬看起来谈兴正浓，但时间对她来说实在是太珍贵了，珍贵到不能浪费在除了史蒂夫以外的任何一个人身上。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房间门口，而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长舒了一口气。 　　托尼和布鲁斯是松了一口气，在心中庆幸今天的所有事情都发展得非常好，好到有些不正常的地步。 　　这起虽然经过了测算和实验却没有任何实战的手术非常成功，托尼准备的外骨骼装甲和佩姬的血肉没有产生任何排异反应，莱克斯的纳米机器人在短时间里维持了佩姬的各种内脏和生理机能正常运转，而布鲁斯为佩姬注射的药剂则让佩姬承受了远超过她承受能力的手术过程，并且还让她的伤口愈合得非常完美。 　　三个环节说起来简单，实际做起来不能更复杂，进行手术的人还是在今天之前从来没有进行过任何配合，甚至对彼此都不那么看得顺眼的家伙。 　　现在的佩姬是医学上的奇异。 　　但莱克斯叹气却和托尼、布鲁斯的理由不同。 　　坦白来说，他在手术过程里根本没把佩姬的情况放在心上，纳米机器人制作成功后他只需要将它们注射到佩姬的体内，其他的事情不用多操心是一个原因，他在想其他事情是另一个原因。 　　“你不会忘记给队长你早就准备好的舞鞋，但队长拿进去的却没有舞鞋。”莱克斯笑了一声，“一般情况下，听者都会顺着你的话去思考，觉得那双舞鞋是被史蒂夫刻意扔掉的，但实际上，你是故意这么说话去误导她。” 　　“你不会忘记，这是真的，你只是根本就不打算把那双鞋给队长。” 　　“是啊。”卡尔痛快地承认了。 　　“如果这是你一贯的说话风格，那么也许你真的从未对任何人撒过谎。”莱克斯点了点头。 　　他思索着卡尔过去对他说过的那些话，琐碎的小事，信誓旦旦的甜言蜜语，想着想着，他竟然笑出了声。 　　“太高明了，蜜糖。”他由衷地夸奖道。 　　他们的动静不算小，至少托尼和布鲁斯都知道他们在讲悄悄话，但他们的动静又很小，因为单从他们的表情和肢体动作上没人能看出来他们在争吵。 　　——如果这算是争吵的话。 　　卡尔的手依然揽在莱克斯的肩膀上，莱克斯的身体依然大半都在卡尔的怀中，两人都对自己的状态坦然自若，好像不觉得在这种语境里依然如胶似漆地靠在一起有什么不对。 　　他们确实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在他们心里对方都是自己的所有物，那么他们之间的矛盾、争议和没有达成一致的小小问题都算不了什么；他们都确凿无疑地坚信事情会得到妥善的解决，如果得不到妥善的解决…… 　　如果情况激化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不，没有如果。 　　我不会让那种情况发生，他们此刻都在心里冷静地想。 　　但不同的是，卡尔这么想的时候心里十分平静，而莱克斯，他觉得他的血液奔涌起来，像是死火山在他的心肺中复活，而他分不清滚烫的是他的血还是岩浆。 　　卡尔又将莱克斯往角落里带了带，托尼和布鲁斯发现了，他们扫了一眼卡尔选中的那个角落，注意到卡尔和莱克斯的姿势，他们又默默地收回了视线。 　　这次他们两个人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不仅没有靠近卡尔和莱克斯，还刻意改变了一下自己的站姿，并且开始和对面那个跟自己出于相同境地的人闲聊。 　　“我没想到你的外骨骼装甲能这么成功。”布鲁斯夸奖托尼。 　　来自一直看不惯自己的人的夸奖让托尼得意极了：“斯塔克从来不会制造出无用的劣质品，这次也不例外。你原本以为我准备制作的外骨骼装甲是什么？那种到处都买得到的货色？” 　　“不是。”布鲁斯由衷地说，“我没怎么想过你的外骨骼装甲，不管怎么说你的才华都值得肯定，我只是以为你会把所有事情都搞砸。” 　　得意洋洋的神色僵在了脸上，托尼在转瞬间变得面无表情： 　　“这也难怪，我差点因为自己的发言被斯塔克工业给踢出去——不可思议是吧？就像韦恩集团把你踢出去一样让人难以置信。我，一个斯塔克，居然差点被自己父亲亲手创建的公司扫地出门！我大概承包了纽约人民半年的谈资。” 　　“事情也没有这么严重，我们都有帮忙不是吗？这次危机反而帮你在斯塔克工业站稳了脚跟。如果不是我知道你是什么人，我都要以为这是你的什么计划了。”布鲁斯又说，“而且这种小事不可能承包得了半年谈资。最多半个月吧，我猜。” 　　“……你是专门跟我过不去对吧，韦恩？” 　　“哪里。”布鲁斯笑了，“超人的热度已经平稳下来，最近承包了全世界谈资的人，你也知道是谁。” 第230章 　　钢铁侠。 　　这是最近一段时间里承包了绝大多数头条的超级英雄，全世界都对他展现出了非同一般的兴趣。 　　当然是因为他从出现在人们面前起就接二连三做出的一系列举动。 　　钢铁侠是人们给这个穿着钢铁战甲的不知名人士的称号，由纽约市的星球日报首先使用，并且很快就因为被许多媒体广泛引用而为全世界所熟知。 　　不得不说，美帝人民的神经实在是空前强韧，几乎在钢铁侠出现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这个神秘的超级英雄就发展出为数不小的后援团体，他的粉丝怀着惊人的热情在天空中搜索和寻找这个醒目的身影。 　　“好吧，我得承认纽约市的市民对钢铁侠很有热情……也许他们觉得这是他们自己的超级英雄，你懂的。”托尼正经地说，“就像超人在大都会市天空飞过的时候，地面会有人大呼小叫、兴高采烈地追随他的红披风一样。超人是大都会市的英雄，钢铁侠是纽约市的英雄。” 　　“你称呼他们为‘英雄’？”布鲁斯的神色轻慢极了，“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恐怖分子。” 　　“嘿嘿，注意言辞，韦恩。”托尼立刻说，“你可以看不顺眼超人，随便了，虽然我看他挺顺眼的，可你怎么想超人又不关我的事——还记得站在你面前和你讨论这个话题的就是一个纽约人吗？别让我逮住你说钢铁侠的坏话。” 　　“……我可没见过你这么维护一个人。”布鲁斯微微笑了一下，半是试探半是调侃地说，“怎么，你和他有什么交情？” 　　“钢铁侠是我最崇拜的人，这可不是因为我们都是纽约人，我这么说完全是站在客观角度。”托尼一点也不脸红地说，“而且我相信他的人气很快就能超过其他所有超级英雄的总和，他会成为超级-超级英雄。” 　　布鲁斯的唇角轻微地抽搐了一下，他咳嗽了一声，不再和托尼说话，而是将视线投向了卡尔和莱克斯所在的角落。 　　他不再纠缠钢铁侠的话题让托尼松了一口气。 　　托尼的心理压力远比他所表现出来的大，斯塔克工业出现严重问题就是昨天的事情，而在这之前，他已经承担了许多来自军部的施压。 　　——钢铁侠实在是太醒目了。 　　他不可能把自己的身份隐藏太久，这一点托尼心知肚明，只是不乐意多想。 　　早在他愤怒地前往阿富汗，将那个关押着他的小型部落从恐怖分子的挟持和统治中解救出来的时候，钢铁侠就暴露在某些人的眼中，并且他们动作非常讯速地开始针对性地寻找钢铁侠的具体身份。 　　从外表看，钢铁侠的攻击和行动完全依赖于那具高科技装甲，没有人知道它的具体运行原理和限制，但钢铁侠的出现依然为军部高层提供了一个有力的佐证： 　　即使是普通人，也可以利用高科技来应对天生与众不同的变种人、超级人类和各种各样的魔法生物。 　　这种技术究竟能产生多大的效用是短短几句话难以说清的，军部内部组织的专家门在对视频和钢铁侠留下的攻击痕迹后遗憾地宣布，钢铁侠的装甲不可能量产，而且他们也无法破译这种技术，如果想要的得到它，或者解析她，必须得到这具战甲。 　　一方面军部开始集结各种力量来调查和寻找钢铁侠，另一方面，所有不被军部掌控的、有可能有实力制造出钢铁侠所拥有的战甲的科学家都被秘密地问询和调查。 　　钢铁侠不可能籍籍无名。 　　制造战甲所需的材料无一不昂贵到让人心惊肉跳，所展示的技术更是超乎众人的想象，它看起来相当成熟，这意味着研发它有一个漫长的时间——这一点就纯粹是军部的揣测了，凡人是想象不出来天才究竟能有多超乎逻辑的——而这一系列重点，都指向了同一条消息。 　　那就是，不管钢铁侠的主人究竟是谁，他不可能是个小人物。 　　听起来是一句废话……毕竟目前所出现的所有超级英雄都不是小人物。 　　他们每一个人都是靠在政府脖子上的尖刀，现在这把刀不过是轻轻靠在上面，可谁也不知道刀锋什么时候会狠狠戳进去，一刀斩落头颅。 　　但这个结论针对的不是钢铁侠这一身份，而是针对钢铁掩饰之下的那个人，钢铁侠的真实身份。 　　他很有名，他也很有钱，这种名气和财富可能隶属于一个团体，不过可能性不大，军部聘请的侧写人员侧写过钢铁侠，分析了他到目前为止的所有行动，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些行动具有高度一致性，说明钢铁侠的实际操纵者是同一个人。 　　而对这个人，他们的得出了共同的关键词。 　　愤怒，自我，责任感。 　　他仇恨那些恐怖分子，这意味着或许他在那些人手里吃过苦头；他是个相当自我的人，以至于没有同美帝政府进行任何磋商（所有人都知道阿富汗那些所谓的恐怖分子究竟是谁的手笔）就直接穿着装甲过去对着那些可怜人的基地一通爆射。 　　他对所有被俘奴和欺辱的阿富汗人都具有强烈的责任感，所以离开基地前，他特地将解开锁链的钥匙扔给他们，即使他明知道停留在基地的时间越长，他就越容易被军部捕获。 　　这些都是很重要的线索，借由它们，军部能够缩小他们的怀疑范围，将他们的怀疑名单缩小到一个数字很小的范围之内。 　　毕竟在美帝这样的资本主义国家，有钱人的权益才是真正的权益。 　　某些时候那些有钱人确实会愿意给高层面子，可更多时候，招惹到了他们，他们会让美帝的政府吃不了兜着走。 　　这就意味着能够很快圈定怀疑人选的同时，军部还必须殚精竭虑地思考要怎么才能态度尽量温和地进行调查，出了调查结果之后他们当然可以采取某些强硬措施，可在掌握切实的、无可辩驳的证据之前，他们还得装孙子。 　　已经有人在接触托尼了。 　　军部最初的试探非常巧妙，他们直接邀请了所有和他们达成了或者达成过合作的武器制造商，把他们搜集到的钢铁侠的资料发放下去，再挨个询问他们能不能保证复刻出这样的技术。 　　从来没有接受过相关训练，也不太能掩饰和撒谎的托尼知道他一定暴露了些什么。 　　具体暴露的是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他给了否定的答案，然而在那次会议后他敏锐地发现了军部的小动作，几个新进的员工，一些试图引诱他的美人，还有他遭到入侵的网络。 　　贾维斯每天都会向托尼汇报被他拦截下来的非法活动，即他所遭受的入侵。 　　托尼就不吐槽贾维斯的用词了，是不是他的错觉？贾维斯越来越人性化，一开始他确实给贾维斯设定了典型的英国人性格，毕竟贾维斯继承的是他家管家的名字，贾维斯的虚拟人格也是往智能管家上塑造的，可贾维斯这些天越来越显示出一些惊人的……真实。 　　不过这不是现在他需要研究的重点，现在的重点是军部或许已经排除了其他所有怀疑人选，已经完全认定了钢铁侠就是托尼．斯塔克，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他们派出的战斗机、无人飞机和卫星追踪还是没有起到效用，钢铁侠总能避开高科技设备的侦查，甩开目前已知的速度最快的飞行器，在天空中留下一道嚣张的长云；其中有几次特别惊险，军部那些厚颜无耻的蠢货竟然出动了导弹。 　　这不可能是某一个人或者某两个人的意见，只可能是所有成员一起下定的决心。 　　可他们怎么敢这么干？ 　　他们是在远离人烟的地方发射的导弹，可他们怎么敢确定钢铁侠不会飞到人群聚集的地方，他们怎么敢确保余波不会波及到无辜群众？ 　　托尼快气疯了，可他当然不可能真的飞到城市里去，他只能在沙漠、雨林和海面上转圈，想尽办法去甩掉那些难缠的东西。 　　最后他决心将它们引进深海区域，海洋面积那么大，只要避开地震带和重要的洋流，炸掉一些珊瑚岛恐怕不会出什么事。 　　但愿上帝能够保佑那些可怜的鱼。 　　然后，就在他要这么做的时候，他被阻拦下来，确切地说，是有人阻拦了那些导弹，让他不必硬着头皮深入到海域之中——贾维斯计算过战甲能够进入的深度，可托尼还从没这么做过。 　　他是个科学家，他信任科技，也信任计算所得出的结论，可他同样清楚，不管理论有多完美，实际操作起来总有可能出现各种被遗漏的问题。 　　超人移走了导弹。 　　那大都会里被人们称赞和热爱的守护神，也是唯一一个活跃于全世界范围，帮助其他所有没有常驻超级英雄的城市的超级英雄，他带着导弹飞出大气层，又飞回来，轻轻降落在托尼身旁。 　　“别这么做，别往海里扔垃圾。你会上亚瑟的黑名单。”他笑着说，蓝眼睛温柔如海，“相信我，那不是好玩的事情。” 　　托尼穿着钢铁战甲躺在一个巴掌大的小海岛上，痛恨自己看起来那么狼狈。 　　而超人，他光鲜靓丽得足够直接上T台走秀。 第231章 　　这次的帮助可能是开启了什么奇妙的开关，托尼在化身为钢铁侠四处赶跑恐怖分子，救助那些受压迫的可怜民众的时候，越来越多地遇到超人。 　　对方总是在那些他被军部和各国所派出的各种飞行器围攻的时机从天而降，而且往往把时间卡得恰到好处。 　　关于这一点托尼已经非常冒险地做过实验，假意被一群飞行器围攻，或者带着一群导弹飞向深海，除了把自己的形象搞得十分狼狈外一无所获。 　　多试验了几次后托尼也就明白了，在钢铁侠还有抵抗能力的时候，超人绝对不会出现，只有托尼真正意义上身陷险境之后，超人才会像他们第一见面那样神出鬼没地从天际飞来。 　　那条醒目的红披风会在瞬息间冲到他的身边，而在多重围攻中失去灵巧的活动能力的托尼就会躺在地面上，用一种不太美好的视角旁观超人应对那些武器的全程。 　　轻描淡写得过分。 　　那些足够摧毁一整个城市，在海域上掀起狂风和暴雨，投放在正确的位置后能够引发地壳运动，使海洋剧变、活火山喷发，能轻而易举杀死数以百万人类的飞弹在超人面前犹如橡皮泥一样，任由他搓揉捏块，随心所欲地改变它们的状态。 　　超人都用不着飞到它们身边，就能直接在半空中用他的热视线将它们切割成碎料。 　　如果飞弹数量太大、体积又太小，超人会直接用热视线扫视它们，恐怖的高温将这些人类所能制造出的最强大的武器熔化成液态，又由液态转化为气态；超人会用他的冷冻呼吸将那些气体存在的位置急速降温，和空气质量不同的气态物质在低温中凝固，形成怪异的结晶体。 　　唯一让人感觉到违和感的就是那些玩具和超人身躯的比例太悬殊了。 　　但这也不碍事，因为悬殊的体积比例正好能衬托出超人的伟力。 　　无论超人具体的处理方式是怎样的，所有的武器最终只能迎来同一个结局，那就是成为太空垃圾。 　　托尼瘫在地上，一边听贾维斯在耳边汇报装甲的修复进度，一边近距离欣赏着眼前任何电影大片都比不上的剧情，超人解决完所有飞弹和隐匿在周围的飞行器、摄像头以后，托尼还没来得及恢复行动能力。 　　多半解决完问题超人就离开了，不过如果托尼主动出声，超人会留下来和他说上几句话。 　　“你不准我把这些危险品扔到海里，却自己把他们扔到天空里？我说，超人，”托尼在第二次见面时这么说，“你也太双重标准了。” 　　“我没有随便乱扔。”超人笑着回答，“我扔进了距离最近的黑洞，那可是天然的宇宙垃圾桶。” 　　然后是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更多次。 　　他们聊天的次数越来越多，话题也越来越深入，托尼必须要承认他对这个目前最为强大的超级英雄抱有非常强烈的兴趣，就像军部的人对钢铁侠抱有强烈兴趣。 　　军部的人可没机会近距离接触到他们朝思梦想的战甲，托尼却有机会近距离接触超人。 　　毫无疑问，超人一系列行动所透露的力量令人生畏，而他那种司空见惯的，仿佛这些事都只是随手而为的，不比吹落一缕飘荡到他眼前的柳絮花费更多精力的态度就令人胆寒了。 　　就像超人一次又一次地制止能力暴动的变种人，帮助濒临暴露的魔法世界重新隐藏在普通人中后，变种人的待遇逐渐被提高，魔法时间归于平静。 　　当超人一次又一次将钢铁侠从麻烦里带出来，这种态度显而易见地影响到了军部的的策略。 　　钢铁侠受到的围堵和攻击越来越少。 　　但托尼．斯塔克经历的监视、试探和威胁越来越多。 　　托尼对超人很感兴趣，不过他不怎么喜欢超人——坦白说吧，没有任何一个他们这样的人会喜欢超人。 　　那些被用于追踪和围堵钢铁侠的武器有不少都是托尼制造和设计的成品，而那些曾让他洋洋得意的成果在超人面前不堪一击，很难说托尼怀着怎样一种心态去面对超人。 　　尤其是在这个你不喜欢的人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帮你的时候。 　　超人的新闻遍及世界，你能在任何地方听说他，有可能在任何地方看到他。 　　超人无所不在。 　　他好像没什么具体的事情要做，托尼想，他好像成天就是无聊地在天空中飞过来，飞过去，无所事事地听着地面上发生的声音，看着地面上发生的事情，如果他觉得他应该出手，他就飞下来，帮助那些他觉得需要帮助的人。 　　总体来说，托尼并不怎么发自内心地喜欢超人。 　　但他也不讨厌超人，至少和霍华德那个老头子比起来，他对超人的看法绝对更乐观和温和。 　　而且不管怎么说，不管他们自己心里怎么想，所有超级英雄天然地就在同一个阵营里。 　　托尼可是很了解军部那群人包括美帝上层那群人的作风的，钢铁侠的真实身份迟早有一天会曝光，而他到时候就是正面以真实身份面对所有压力的那个，他是吃饱了撑的才和同一阵营的人搞内部矛盾。 　　又没有杀母之仇，团结力量才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不要来这套。”另一边的莱克斯低声说，“我不喜欢你这时候还来这套。” 　　“这套是哪一套？这时候又是什么时候？”卡尔笑着反问。 　　他已经半推半抱地把莱克斯挤到了墙壁的夹角处，莱克斯只是在一开始试着推开卡尔，后来可能是意识到他和卡尔之间的力量差距，他完全放弃了抵抗，卡尔带着他往哪走他就往哪走，只是拧着眉头，神色沉郁。 　　茉西要是在这个地方，看到自家老板露出这样的表情，大概会被吓得连呼吸都不敢放开。 　　莱克斯集团中任何一个高层碰到这种场景，都会两股战战，为了脱身能答应各种他们平常听到后会大声嗤笑的收购条件。 　　甚至那些从各种角度和莱克斯有所“合作”的合作伙伴，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招惹莱克斯。 　　他们深知莱克斯．卢瑟的情绪化，他是那种用优雅和成熟的外表来伪装自己的阴谋家，为了达成目标能做出任何意义上的自我牺牲。 　　而他的目标有且只有一个。 　　那就是自我的娱乐。 　　莱克斯．卢瑟做任何事，都只是为了取悦他自己。 　　所以他确实会有一些常人看来十分疯狂的行动，他是典型的暴君和昏君的集合体，为了逗笑自己他能将所有敌人聚集在一起，然后焚烧他们的肉体，在人体油脂燃烧起来的焦臭味中，以痛哭、尖叫和咒骂为佐料，宴请麾下大将。 　　他干得出这样的事情，绝对的，并且能用绝妙的句子来歌咏自我和粉饰太平。 　　任何一个熟知莱克斯本性的人都会尽一切可能避免让他不快，你知道他如果感到不愉快，那么他的不愉快就会化作最深刻的痛苦降临在你自己身上。 　　可卡尔实在是太熟悉莱克斯濒临暴怒时会有的表情和动作了，莱克斯在面对超人时永远都是这幅表情和表现，一个人就算再怎么危险，当你完全了解他，接受他，并且习惯他——最重要的是习惯他——之后，你也很难发自内心地对他产生恐惧。 　　卡尔知道他应该害怕，他应该就此放手，他应该照着莱克斯的指令去做并将今天的事情忘在脑后。 　　所有事实和证据都指明这一点，莱克斯．卢瑟对卡尔．艾尔神魂颠倒，他已经容忍过卡尔的很多次挑衅，那么他也会继续容忍下去，而且对莱克斯这样的人来说根本就没有“忍无可忍”这样的情况，他只有一条明确的底线放在那里。 　　底线是什么不言而喻。 　　卡尔不可是超人。 　　只有这一点，不容许更改，不容许跨越，不容许任何意义上的碰触和侵犯，比法律更严谨，比军队更清晰，比枪炮更冰冷—— 　　“你以为我在做什么？”卡尔在莱克斯的耳边问。 　　他双手撑在莱克斯的肩膀两侧，将莱克斯完全控制在这个小小的空间中，在莱克斯回答前垂下头含住对方的耳垂。 　　他的舌头滚烫，嘴唇却温凉。他的语气中透着充分的暗示，仿佛无比暧昧，实际上晦涩难明。 　　濡湿的嗓音通过一缕湿气钻进了莱克斯的耳郭，透过他们紧贴的胸腔，卡尔的低问震动了莱克斯的心脏。 　　“我不喜欢你这样解决我们的问题。”莱克斯说，“我们的问题。光是说出这句话就让我觉得很不愉快。要承认我在我们刚认识不久就思考过迟早会产生的矛盾，我设想了很多种解决方式，遗憾的是没有任何一种方法的效果能被称为完美。” 　　“你想过很多种方法？”卡尔觉得很好笑，他也真的笑了，“我想听听看。” 　　“不是在这种场合，不是在这种状态。”莱克斯的音调随着他的心跳忽高忽低，“不管最后我们选定哪一种方式，性是最低级的一种解决方法，蜜糖。” 　　“噢。”卡尔忧郁地说，“但低级的方法总是会很有效。” 　　布鲁斯忍不住问托尼：“你觉得他们到底知不知道我们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别插嘴。”托尼眼角都没给布鲁斯一个，“好戏还在后头。” 第232章 　　可惜托尼万分期待的事情全都没有出现。 　　卡尔和莱克斯既没有发生什么激烈的口舌之争——各种意义上的口舌之争，也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肢体接触——各种意义上的肢体接触。 　　这两个人之间始终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他们像蛇一样盘旋在彼此的肢体上，好像随时随地都处于爆发的边缘，可又各自被理智所控，强行按捺住所有激烈的对撞和不相容的情绪。 　　他们缠绕得那么紧密，以至于你分不清他们到底把对方视为狩猎的目标还是亲密的恋人。 　　卡尔没有回话，他细碎的吻落在莱克斯敏感的耳后，看起来他完全打算把莱克斯的话扔到一边。 　　他在莱克斯面前肆意妄为，而莱克斯必须得承认这是他有意引导的结果。 　　当他在卡尔面前微笑着慷慨地扔出第一张巨额支票，当他轻声细语地同意卡尔的每一句话，当他毫不犹豫地支持卡尔那些不被任何人看好的计划……他的所有举动都在展示他对卡尔的迷恋和依赖，同样也在培养卡尔对他的迷恋和依赖。 　　现在是他自食其果的时候了。 　　“……够了。”莱克斯抬起一只手去推卡尔埋在他脖子里的头，“我说够了。” 　　他能猜测出自己耳后脆弱纤薄的皮肤在经受过温柔的啃噬后会呈现出怎样暧昧的淤红色，卡尔湿润的嘴唇离开后，那地方泛起的凉意和他浑身上下因为来自卡尔的温暖气息的逸散而竖立起来的寒毛都在告诉他他对这一刻有多恋恋不舍。 　　在心底，他对自己承认说，他喜欢这个。 　　他喜欢卡尔快要发怒又为他强行忍耐的样子，他也喜欢卡尔强硬地把他按在角落里。他享受所有人在他和卡尔举止亲昵时投向他们的各色目光，无论是称赞还是唾骂他都能照单全收。 　　但这并不意味着卡尔枉顾他意愿的行为值得提倡。 　　恋爱本质上是两个人的博弈，莱克斯可以同意卡尔的所有要求，包括那些合理的和不合理的，可是他需要确保卡尔了解他付出了什么，确保卡尔的所有举止都在他允许的范围之内，换句话说，如果他皱起眉头，卡尔就必须马上安静下来，乖乖听他的命令。 　　就像卡尔过去做的那样。 　　他曾经做得那么漂亮。 　　即使已经跟随他多年，熟知他的性格和各种小习惯的茉西也难免有疏忽和处理不当的时候，卡尔却从来没有在判断他的情绪上出过错。 　　莱克斯的神色却显得极为冷淡，那是他在较为亲近的下属面前的惯用表情。 　　企业家需要对外经营自己完美无缺的形象，莱克斯对公司里的清洁工和底层员工向来都和颜悦色，他能牢记那些人的家庭状况，他们患病多年的外祖父或者他们即将上大学的儿子，在必要时候给予亲切的询问和鼓励，一些小的经济上的奖赏更有利于收获感激、赢取人心。 　　不过在那些有把柄在他手中，自身利益和莱克斯的利益牢牢绑在一起的人面前，他就会显得冷酷和真实很多，只不过这种冷酷和真实也是有限度的，一般人体会不到他这一个表情和上一个表情之间有何区别。 　　事实证明卡尔不仅是“曾经”能理解他的情绪，卡尔现在也做得到。 　　“不要生气。”卡尔小声说。 　　他松开手，从莱克斯身上起身站直，他们因为卡尔靠过来而无限降低的身高差变得极为明确，莱克斯不得不仰起头才能直视卡尔——他可还气着呢，他不会抬头去看的。 　　然后卡尔用双手捧起了他的脸。 　　那双亮晶晶的蓝眼睛就这么撞进了莱克斯的瞳孔里。 　　莱克斯看卡尔需要抬头，卡尔看莱克斯何尝不需要垂下眼帘？他这时候就这么垂着眼睛凝视着莱克斯，两个人的呼吸交融在一起，还不等莱克斯做更多的反应，卡尔就凑过去，亲了亲莱克斯的鼻尖。 　　“我们讲和吧。”他悄声说，语调既有种小孩子的天真，又带着情人的缠绵。 　　“3，”说完这句话他立刻开始倒数，他亲了一下莱克斯的左脸，“2，”他亲了亲莱克斯的右脸，“1。”他低下头，亲了一下莱克斯的嘴唇。 　　“我们和好了。”卡尔宣布道。 　　这不合时宜，但莱克斯却不受控制地想起了他们之前曾有过的吻，那些让他沉醉和难以脱身的气氛。 　　——和平日的表现极为不符，卡尔的吻总是带着强烈的占有欲和侵略性。 　　如今看来卡尔在他面前的种种与众不同之处早已预示了些什么，只是他那时的大脑全然被荷尔蒙支配，再加上他的过于自负……他没把卡尔放在心上，即使他已经相当爱他。 　　每时每刻都陷入是和对方继续纠缠还是将毒液注入对方体内的困境绝不是美好的体验，即使是莱克斯．卢瑟有时候也会感觉到体力难支： 　　他心中的天平维持着不安定的平衡，因此他对外所显示的情绪也总是十分多变。 　　“你不是小男孩了，蜜糖。”莱克斯说，“我也不是。” 　　卡尔听莱克斯的语气就明白今天的事情能够揭过。 　　不出他所料。 　　他刻意含着笑，模仿小孩子奶乎乎的语气说：“我才二十，我还是个小男孩呢，我想做什么都可以。” 　　布鲁斯眉角一跳。 　　“太荒谬了，看来你也这么觉得。”托尼沉沉的声音响了起来，明显他正在不爽自己没能看到好戏，“我真不敢相信卢瑟居然吃这一套……好吧好吧，这是卡尔才能玩的招数，显然你和我都不是这种风格。” 　　“我可不这么想。” 　　“你不同意我的哪句话？” 　　“抱歉，我还没来得及想，我只是条件反射地否定你的发言。” 　　“你是存心和我过不去吗韦恩？” 　　“这倒是算不上，但我们总得保持好这种一直在说点什么的状态来逃避尴尬。”布鲁斯说，“你不觉得我们的处境尴尬，我知道，就是你的这种想法让我的处境更尴尬。” 　　卡尔揽着莱克斯朝他们走了过来，托尼立刻放弃了回怼布鲁斯的机会，迫不及待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看看，看看，是谁回来了？我没想到今天要解决感情问题的除了队长以外另还有他人。” 　　“你想不到的事情太多了，斯塔克，如果每件事你都要大惊小怪一下，那你就别再做实验搞科研了。”莱克斯对除了卡尔以外的人可没什么好脸色，“我们是有些问题需要讨论，恕我直言，那可比你毫无问题的情况要好得多，毕竟，因为某些我们都知道的理由，你的恋爱史约等于一片空白。” 　　这个众所周知的理由当然是托尼的花花公子身份……老实说，细数一下托尼的人生履历，他还真没正儿八经地谈过恋爱。 　　如果那些他嬉笑着走过去搭讪，下一秒场景都能切换到他拥着美人热吻的“恋情”不算的话。 　　看在卡尔的面子上托尼没有狠狠回击过去，不过作为报复，他嘲笑般地瞄了莱克斯的耳侧一眼。 　　莱克斯的头发早就长长了无数次，可他刻意保持了自己短发的形象，他的耳边没有任何遮掩，卡尔留下的吻痕清晰到任何看见它的人都能想象出那是一场多热烈的交缠。 　　所有人都习惯了他的新发型，莱克斯试着这么说服自己相信这是他保留发型的原因，卡尔也习惯了他现在的模样。 　　而且这一切都是为了牢记超人带给他的恐惧以及耻辱，他在超人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被超人逼迫和威胁的耻辱。 　　这种耻辱让他日夜难眠。 　　当他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看着天空上划过一道鲜亮的红色，他就知道超人又在他的城市里挑衅他的统治，当他听到电视机中传来的欢呼和尖叫，他就知道那个无耻的外星人正在颠覆他的权威。 　　大都会，这座美好的城市，许多年前他从父亲的手中接过她，从此竭心尽力地妆点这蒙尘的丽人。 　　他给了她秩序，给了她齐整，给了她吸引人们目光的风情，又给了她典雅的个性。 　　他给她她所需要的奢侈和权势，亲手为她披上华袍，戴上桂冠，用人们的欢笑作为经典的点缀。 　　大都会，她较卡尔更早地成为他的情人，他向她倾注一生，付出了一个年轻人所能够拥有的全部热忱。 　　超人。 　　穿着被人们广而称道的蓝色紧身制服、红披风和胸前硕大的标志。 　　浑身都散发着恶臭的蠢货，除了从天而降扰乱秩序外一无是处的外星人。 　　他仅仅是做了些夸张的行动去迎合人们荒唐的妄想，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让全世界都沦陷。 　　让大都会沦陷。 　　大都会，他想，我的城市。 　　她背叛了他，视他多年来的苦心经营于无物，好像他为塑造这座城市所做的努力和付出都不值一提，只是随便换个什么人都能做到的小事。 　　超人飞过天空就能引动她的欢呼，超人救下几个傻瓜就能让她沦落。 　　没有人还记得莱克斯．卢瑟，没有人记得他的努力和付出，没有人看见他为这座城市创造了多少价值，帮助了多少人找到工作，给了他们怎样美好的新生活……够了，够了。 　　自怜自哀是可笑的。 　　超人要为此付出代价。莱克斯确信这个。 第233章 　　四个人静静站着，各自思索着困扰自己的事情。 　　布鲁斯本来是队伍中最轻松的那个，不是说他置身事外，而是就他所见的每一件事都在向更好的方向发展，无需他再担心什么。 　　而且他和所有人的关系也最尴尬。 　　这很奇怪，在场的所有人都处于美帝的上层，那是个很小很小的圈子，人们就算未曾谋面也不可能素不相识，总是有各种各样的舞会、派对和表演能成为他们拓展人脉的场合，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合作机会能让他们和对方握手交谈，更别说布鲁斯是社交场上的宠儿。 　　同样是鼎鼎有名的花花公子，同样是时不时传出夸张的浪荡行为，布鲁斯的外在形象和托尼可截然不同。 　　要做个比方的话，布鲁斯．韦恩就是现实版的詹姆斯．邦德，纵然夸张、放肆也风度翩翩，发脾气也显得矜持和文雅，某些时候，他身上透出一种英国式的贵族腔调，如非必要，他不会让任何人下不来台。 　　托尼．斯塔克则是个英俊得过火、有钱得过分的小混蛋。 　　最擅长把所有人气得七窍生烟，说话行事都是标准的美国风范，浑身街头混混的匪气，臭不要脸、自我主义，甚至还有些恶心和粗俗。 　　如果他足够喜欢你，你会发现他其实很可爱；如果他不喜欢你？老天，你会恨不得把他一枪爆头。 　　即使有卡尔作为沟通者，即使整个世界的人都在他们次数不多但气氛和谐的共同行动中认定他们四个是绝佳的好朋友，布鲁斯和托尼就是合不来。 　　他们打心底排斥对方，只是因为彼此都是卡尔的朋友所以表现得不那么明显。 　　相对于他们平时的表现，这种平平静静地站在一起互怼的场景已经敌意很不明显了。 　　卡尔一定知道他们之间那些道不清缘由的不和谐，布鲁斯和托尼都明白，卡尔只是看起来迷迷糊糊的，看起来什么都不管，其实他心里清醒得很。 　　布鲁斯甚至敢打赌，卡尔知道这四个人中只有他一个人和所有人关系都很好。 　　莱克斯、托尼和布鲁斯的关系则很复杂，他们之间确实有某种不太常规的友谊存在，但在友谊之外从来都少不了争锋相对。 　　或许卡尔是这四个人中最清醒的一个——布鲁斯在这一刻终于隐约有了这样的明悟。 　　他站在一边，旁观着莱克斯对着托尼冷嘲热讽，而托尼则毫不退让地正面应对，冷笑着一下又一下地往莱克斯的心口上扎： 　　“他们还说我不知廉耻，那些信口开河的人应该来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在你面前我可自愧不如，卢瑟。” 　　连着卡尔一起骂上了，布鲁斯想，不过卡尔不会介意托尼这么说。 　　他们是真正意义上的好朋友，从还是青少年的时候就和对方有交情的那种朋友。如果卡尔决心保持和托尼的友谊，还努力将他介绍给自己其他朋友，那就意味着他已经非常清楚和斯塔克交往会有什么后果。 　　斯塔克。家传的天才和自私，家传的傲慢和冷酷，同样是家传的用刺痛别人来表达自己的感受。 　　布鲁斯一向觉得能和斯塔克成为朋友的人值得敬佩，卡尔竟然能和每一个斯塔克都相处良好，这真是个了不起的成就，似乎也能表露出他性格中的某种特质。 　　和他那娇生惯养、甜蜜如少年的外表所截然不同的平静与宽容。 　　他会对托尼的话有什么反应？布鲁斯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卡尔看了看托尼，转而偏过头凝视莱克斯，没有对托尼的发言发表任何意见。 　　“作为和卡尔关系更亲密的那个人，我原谅你的嫉妒。”莱克斯说。 　　“什么？操，你说什……”托尼的眼睛都要被他瞪出眼眶了。 　　莱克斯已经把视线转向作壁上观的布鲁斯，他在脸上堆出一个标准化的假笑，说：“我听到你们在讨论钢铁侠，为什么不让我也加入进来呢？作为一个科学家，我对他很感兴趣。” 　　“我们刚才是在说钢铁侠，”托尼见势不妙立刻说，“不过你们在边上办事的时候我们已经讨论了太久了。我说，现在我们中有两个大都会人，为什么不讨论一下超人？” 　　“因为我讨厌超人。”莱克斯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布鲁斯很注意地观察起卡尔的表情，然而他只看到一片澄澈的笑意。 　　即使莱克斯好像觉得不够似的，继续说： 　　“所以那些吹嘘、追捧和狂热崇拜的东西就免了，在大都会市的时候我每天都能听到那些，人们喋喋不休，滔滔不绝，就算从未见过超人也能编造出荒唐的身为‘目击者’的谎言。” 　　“热爱超人仿佛成了一种狂热的时尚潮流，好像超人的粉丝已经成为一种社会象征，好像人们可以凭借对他的迷恋而彰显出自我的形象——而我认为这些都是可笑的。” 　　“纽约是个安静的庇护所，非常感谢，我暂时还不希望失去这份安宁。” 　　卡尔脸上的笑容扩大了，弧度并不明显，可他显然喜爱此刻正慷慨陈词的莱克斯。 　　是我的错觉吗？布鲁斯思忖着，卡尔无心的话开启了他记忆的闸门，那一瞬间里，卡尔口里所说的话和那个跌跌撞撞地举着小手朝他跑来的小男孩说过的话是如此相似，不仅仅是语气，还包括他们的言辞逻辑和那之后所透露出的东西。 　　受到宠爱的，清楚自己就算出格也会被原谅的，理直气壮地要求对方为自己付出的。 　　与此同时又很懂得分寸，会哭闹着要吃肉，要抱抱和小猫，但受了伤反而很安静，真的伤心起来会努力忍住不哭出声。 　　——既放肆，又忍耐。 　　你有时候觉得他就是个傻乎乎的小孩子，有时候又会觉得他其实什么都能理解。 　　布鲁斯的心中涌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他从不忽视自己某些时候的灵光一现，人的直觉是一种神奇的先兆，某些时候，直觉比证据更能指引人们找到真相。 　　他的心为那个他不敢相信，也不敢忽视的真相砰砰狂跳起来。 　　他可能表现出了什么，因为含情脉脉地凝视着莱克斯的卡尔若有所觉地抬头望了他一眼，给了他一不明所以但透着安抚意味的微笑。 　　莱克斯的长篇大论引发了一阵寂静，连导致这个场面的托尼都没有想到莱克斯竟然发表了一通简短的演讲。 　　但他几乎只愣了一个瞬间，紧接着他就说：“你知道吗，作为超人的朋友，我原谅你对他的嫉妒。” 　　“你认识超人？”布鲁斯马上问。 　　钢铁侠认识超人，托尼就是钢铁侠，那么托尼当然认识超人。布鲁斯这么问，一半是想听听托尼的回答，一半是想看看卡尔的表情。 　　指望他为莱克斯的发言露出端倪是没可能了，也许托尼对超人的看法能让他有些不同。 　　“我认识很多超级英雄。”托尼含糊其辞地说，“超人，钢铁侠，美国队长，浩克……还有变种人，我和他们的关系也不错。” 　　卡尔笑起来：“泽维尔学院是我带你去的，妮妮。查尔斯挺喜欢你的，戴儿姐姐和我一样觉得你既讨人厌又很可爱。” 　　“把讨人厌删掉。” 　　“我猜你删不了了，那可是你的出厂设置。”卡尔的声音里含着笑。 　　“好吧，行，我知道你怎么看我了。”托尼说，双手抱胸，“那韦恩和卢瑟呢？你怎么想？” 　　“呃……”卡尔左右看了看，像是拿不准情况。 　　“告诉他，蜜糖。”莱克斯说，“我也想知道你怎么看我。” 　　“我们为什么不从布鲁西开始呢？”卡尔提议道。 　　被点名的布鲁斯一愣。 　　到现在他还不敢相信他居然有了“卡尔就是超人”的猜想。 　　先不说卡尔和超人之间的距离可能有一个银河系那么远，单凭卡尔和莱克斯在一起了这一点，布鲁斯就能首先把“卡尔就是超人”的猜测排除在外。 　　莱克斯．卢瑟发自内心地痛恨超人，他是超人的头号大敌。 　　他是个科学家，更是个商人和政客，这三个身份无论是哪一个都相当危险，能将这三个身份融为一体的人就更危险了。 　　那意味着他清楚人类的劣根性，他懂得人类社会运行的规则，并能灵活地运用它们。 　　而且他是最糟糕的那种敌人——莱克斯．卢瑟是可以被理解的。 　　最可怕的东西是不可被理解之物，对于未知的恐惧贯穿了人类的整个发展历程。 　　第二可怕的东西则是可被理解之物，因为为了回避对于未知的恐惧，人们会无限地向着可被理解之物靠拢，即使他们清楚那可以被理解的东西会导致伤痛。 　　假设人们的面前有两条路，一条路模糊不清，另一条路布满了碎玻璃和朝上放置的尖刀，多数人都会选第二条路。 　　“韦恩？”莱克斯意味不明地念了一遍。 　　他盯着布鲁斯，像是要透过那副皮囊看到对方的内里，布鲁斯没吭声，只是微笑着望了回去，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无形的对决。 　　“我很乐意听听。”布鲁斯说。 第234章 　　“你们确定？你们真的确定想听？你们都知道我从来都不撒谎的，就算这样，你们还是要听？”卡尔一连问了好几遍，他得到的是三个人无比确定的答案，“好吧，如果你们真的想听，我也不介意说出来——就这样？光明正大？我们不找个房间然后一对一地单独聊聊？” 　　“没必要。”布鲁斯说。 　　“鉴于你已经公开说了你对我的看法，公平一点，小王子。”托尼说。 　　“你不也公开叫我小王子？”卡尔嘟哝，“我不就是公平地告诉大家我对你的看法？” 　　“你还叫我‘妮妮’呢。”托尼抱着胸翻起了白眼，“我们不讨论关于外号的话题了OK，回到我们正在讨论的事情里。” 　　“我没想到你也掺和进这件事，莱克西。”卡尔把炮口对准了男友，“你不是爱凑热闹的人。” 　　“也许分享一下你对我们的看法能增进我们三人彼此的‘友谊’，那你一直以来都努力促进和培养的东西，蜜糖。”莱克斯不紧不慢地发言道，“完全是为了帮助你达成你的目的。再说，我确实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作为正牌男友，我认为你对你朋友们的关注，在很多时候，远超过对我的关注。” 　　“呃……” 　　卡尔哑口无言。 　　他总不能说没有的事，我从来不会二十四小时无间断地监听朋友的心跳这种话吧？ 　　“你就非得把所有发言都搞成演讲吗？”托尼斜着眼睛看来看莱克斯，“你夸夸其谈的本事真让人耳目一新，下一届选举快开始了，你应该去竞选一下总统，以你的口才应该能从投票人手里哄到大批选票。” 　　“我会把你的提议留后考虑。”莱克斯彬彬有礼。 　　“去吧，测试一下美帝人民的智商，看看他们是不是还是那么蠢。” 　　卡尔以为上一个话题可以顺理成章地被所有人忽视过去，然而托尼说完这句话就安静了下来，在场除了卡尔以外的三个人一起看向卡尔，明显是在等待卡尔接下来的那个“评价”。 　　明明大家都是在开玩笑，怎么话题忽然就变得这么剑拔弩张？为什么这三个人的矛盾点忽然就集中在他身上了？ 　　好吧把这三个人凑在一起确实是他的问题，他们之间的矛盾确实也是由他而引起，而且卡尔隐约能明白现在这种古怪的氛围和他们四人的第二身份有所关联，尽管没有人明说。 　　在场的人除了他以外可都是典型的控制狂魔，私下里一定都掌握着某些至关重要的证据，卡尔不清楚他们三人都各自知道些什么，他只能依靠三个人的反应来推断。 　　目前看来布鲁斯还在试探阶段，而托尼琐事缠身，暂时没空关注其他事情。 　　从这些事情来说，卡尔觉得他忽然被所有人针对好像也完全是由他自己造成的。 　　那么那些如何看待对方的问题就不是小小的玩笑了。 　　还不能撒谎，这……这仿佛是在做送命题啊。 　　“布鲁斯很有魅力，他令人（性）兴奋。”卡尔用了一个具有隐含意味的单词，这个词同时也有刺激的含义，“因为我感觉到他具有相当古典的骑士精神。其实用领主精神更合适些，但是领主听起来没有骑士那么矛盾和高洁。” 　　“我了解高洁，”托尼说，“为什么矛盾？” 　　“以我粗浅的文学素养很难解释清楚。” 　　“你能。”莱克斯平静地望着他，“我说话像是演讲，而你说话像在写诗。” 　　卡尔发出一声长长的哀叹：“为什么要这样逼我？” 　　“因为你总是在逼我们。”布鲁斯回答。 　　“我很抱歉？” 　　“别道歉。”托尼懒洋洋地说，“我们很乐意记下这个，然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好吧，好吧。”卡尔费力地思索着，“骑士一般被描绘成勇敢的、正义的对象，但实际上骑士最初不过是一个‘兵种’而已，所谓的骑士精神更像文学作品，而非现实存在的条例。骑士的矛盾就在于传言和现实的脱离性。我说这些够了吗？我真不喜欢这么干，会让我觉得我在冒犯别人。” 　　“所以你觉得韦恩比传言更好？现在这才是真的不公平，小王子，你可没这么恭维过我。” 　　我可没这么说，卡尔想，我只是说真实的布鲁斯和传言里的完全不同。 　　“卢瑟呢？”托尼紧接着问，不怀好意，“你怎么看你的男友？” 　　“他棒（糟糕）极了。”这次卡尔的回答不假思索。 　　他没有给其他解释，询问的人看起来也不打算继续追问，这让卡尔松了口气，他是真的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不留痕迹地说话了。 　　卡尔永远搞不懂为什么这三个人不能和谐共处。 　　不不不，他不是说那种不可实现的，发自内心的融洽和友好，更不是说他期待这三个人能通过某些事件看清彼此伪装之下的本真，同时被对方的本真所打动，从而实现某种程度上的感情升华。 　　前者是梦里才会出现的情境，或许在他死后可以期待一下，至于后者？那是更普通一点的人之间会发生的事情，在莱克斯、托尼和布鲁斯之间不可能成立。 　　因为他们三个都具有顶尖的智慧，他们已经有非常充沛的智能去看透站在他们面前的人究竟有怎样的灵魂。 　　与此同时他们又都极为挑剔自己建立联系的对象，其标准用吹毛求疵来形容也显得太用词轻柔。 　　所以换句话说，卡尔其实又很能理解他们为什么不可能和谐共处。 　　对托尼来说莱克斯和布鲁斯太正经，对布鲁斯来说莱克斯和托尼太自我冒进，对莱克斯来说，嗯，他看不起除了超人以外的任何人，而他对任何他看不起的人都自然而然地有种上等人看待下等人的态度。 　　顺便说一句，莱克斯同样也看不起卡尔。 　　他爱他，但并不把爱人当做一个和他平等的人。 　　卡尔在他心中的地位大概等同于古时候的“祸国妖姬”，他能毫不犹豫地为卡尔挥洒权势和财富，但那都来自他的施与、恩赐，而非一种亲密的分享。 　　他在面对超人的时候又太卑微，太贬低他的自我了。 　　莱克斯分裂的态度也是卡尔执意决心打破莱克斯幻想的真实原因，但凡莱克斯对待卡尔的态度更平等一点，或者他对超人的崇拜更轻微一点，卡尔都很乐意陪他玩一场你知我知、无人说破的游戏。 　　他们有足够漫长的时间来和对方争吵，他们可以质问和痛斥对方，毫无顾忌地宣泄自己的情绪而不用担心对方受到伤害，因为某种程度上说，卡尔要承认，他们都爱对方伤害自己的方式。 　　他们可以举行不波及他人的战争，老实说，那和举行婚礼也没什么两样。 　　现场重新恢复了宁静，天色已经黑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他们总共也没做什么事，说些什么话，今天发生的事情好像和昨天发生的事情一模一样，没什么惊喜和新鲜事，帮助某些人、尽可能救助某些人、实现某些人的愿望，这些对他们来说都是简单而枯燥的重复的日常。 　　但好像今天又确实和昨天有些什么不同。 　　史蒂夫在另一个房间和佩姬慢舞，他总算没有笨拙到底，让佩姬踩在他的脚背上。 　　她轻得像是一片羽毛。 　　霍华德和玛利亚在他们的身后窃窃私语，巴基端着食物边吃边默默地看着舞池中起舞的两人，眼神空茫，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或许他们确实在这静谧中触摸到了往日的尾音，尽管此刻被他们精心维续的一切早就随着那场战争一起被掩埋了。 　　他们都是旧时光的余烬。 　　是古老、陈腐、刻板的代表，注定被新浪潮改造到面目全非。 　　“我很遗憾，士兵。”佩姬慢慢地说，“我许诺过和你并肩战斗，但我食言了。” 　　“这不是你的错。”史蒂夫说，“是我食言在先。” 　　佩姬就笑起来，她的面孔那么年轻，可她笑的时候和史蒂夫记忆中的模样完全不同。 　　“你没有选择的权力，我也没有。”她不笑了，“我打了一辈子仗，现在我可以休息了，而你还得继续下去，你即将要面对的敌人……你的敌人也不是过去的那一群敌人了，亲爱的，你的战友也不再是过去的战友。” 　　“我很抱歉。”她又说了一遍，“但你听好了：这句话不是作为女人说的，而是作为你的长官说的。” 　　史蒂夫带着她转了一个圈，又转了一个圈。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好犹豫着，斟酌着，等他打算开口的时候，佩姬笑了一声。 　　“什么也别讲。”她说，“我没有等。” 　　然后她死了。 　　一门之隔，卡尔通过白墙默默注视着月球。 　　在单调的沉默中，他突然转过头对莱克斯说：“我爱你。” 　　“……蜜糖？” 　　“我只是想再把这句话说一遍。” 　　“我也爱你。”莱克斯温柔地说。 　　“有时候我也在想我是不是做得不对，因为你总是把你最好的部分留给我，但我总是把我最坏的部分留给你。”卡尔说，“你会为此生我的气吗？” 　　他等了一会儿，莱克斯才回答他。 　　“……你有我最坏的那部分。”他轻声说，“我也有最好的你。” 第235章 　　卡特女士这次是真的去世了。 　　夜色渐深，却没有一个人离开。 　　这座看似冰冷肃静的医院在极短的时间内布满了站岗的士兵，死亡仿佛激发了它的活力，人流开始在走廊中穿梭，护士、医生组成的队伍小心翼翼地检查着佩姬的身体。 　　这群人好像忽然之间遗忘了活人和死人的界线，眼睛和手指全都失灵，只有通过各种冰冷的仪器才能确定佩姬已经生机全无。 　　她的面孔和身段如同二十来岁的年轻女人，躯体去没有丝毫余温。 　　史蒂夫握着她的手和她跳舞时就发现了，佩姬的温度在缓慢而稳定地降低，仿佛她的灵魂是被某种力量强行滞留在她的身体里，等她的身体完全死亡，就到了她必须离开的时候。 　　一些穿着黑色西装的人步履匆匆地拿着平板走来走去，通过耳麦和另一端的人联系，听从着另一端的指示，出示了各种证件和文件，展示他们有带走佩姬的尸体的权力。 　　“去你妈的权力吧，佩姬女士的事情我们全权接手。”托尼不屑地说，“你们打算做什么？带走她的身体然后取一点样本，寻找她为什么看起来又健康又年轻的原因？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去吧。” 　　“你们不能带走她。”布鲁斯也说。 　　他掏出手机发了条什么信息，又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卡尔想了想，也告诉亚历山大说处理一下这件事。 　　没过几分钟，那些身份不明的黑西装探员就从卡尔一行人的面前消失了，确定佩姬生理死亡的医生团队出具了死亡证明后也如潮水般退去。 　　执勤的士兵们倒是没走，但也不阻止卡尔他们的任何举动。 　　史蒂夫抱着佩姬的尸体没说话。 　　没有人主动出声，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合适，唯有靠被留下的人自己走出阴影。 　　但走出阴影需要多长时间呢？史蒂夫爱怜地抚摸了一下佩姬的面孔，最后一次，他依次亲吻了她的额头和嘴唇，然后将她轻轻放到病床上。 　　立刻有训练有素的护士过来接手剩下的一系列工作，史蒂夫站在病床边，用一种慢得出奇的速度让开了位置。 　　他的眼神流连于佩姬的面孔，护士忙碌的身影偶尔会挡住他望向佩姬的视线，他也不移动，只是轻轻眨一下眼睛，随即护士便让开了，佩姬的面孔回到了他的眼中。 　　他看起来完全接受了佩姬已死的情况，但与此同时又大脑一片空白。 　　她的皮肤在奢华的水晶灯下像露水一样瑰丽和温柔。 　　卡尔一行四人在房间一侧垂手肃立，无论缘由，每个人的心情都异常沉重。 　　在场所有人里，和佩姬有所关联，却对她的死毫无反应的唯一一人就是巴基。 　　他站在房间靠窗的地方，大半个身体都陷进那个月光和灯光的交界处，用他自被救起以来从未有任何改变的冰凉眼神，漠然地注视着在他眼前发生的一切。 　　被强行从自己的住所带进车子的时候巴基面无表情，被克劳德转着圈用打量物品的眼神仔细观察的时候巴基面无表情，被推进舞会的房间，旁观队长和起舞，被乔装打扮后的霍华德和玛利亚搭话的时候，他还是面无表情——仿佛那个名为“情绪”的，会令人躁动不安的小动物已经在他的怀中死去了。 　　他还活着，然而像一堵崭新的白墙那样僵硬和苍白。 　　卡尔疑心巴基的大脑在被反复洗脑的过程中产生了一定程度的病变，否则就算没有隐隐约约的记忆残留下来，巴基都不应当对佩姬的死亡无动于衷。 　　人是会被周围的气氛所感染的。 　　和集体共情是人作为集体生物的基础能力，这项能力让人能够在人群之中更好地取得自己的位置和其他人的友好支持，在得不到任何支持时，人会本能地感觉到悲伤、孤独和恐惧。 　　可是巴基没有这样的本能情绪。 　　卡尔试着揣摩他，他闻起来有股清凉和金属的味道，这股味道干扰了卡尔的判断力。 　　卡尔假装看向佩姬，实则微微错开了一点角度去看巴基。 　　为了这场舞会他已经被打扮一新，卡尔要克劳德尽可能让巴基看起来更鲜活一些，不管说多少次，卡尔都要大声称赞克劳德，认定他是最顶级的设计师。 　　他已经做到了他能做到的所有。 　　可巴基的沉郁感太浓重了，这身打扮对他来说仅仅是换上了光鲜一点的装束。 　　实际上他还在泥潭中没有出来，他是被九头蛇弄坏的人偶，每一个关节都破破烂烂的。 　　卡尔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人类的耳朵绝对捕捉不到他的声音，站在他身边的莱克斯却若有所感地转了一下眼睛，将视线对准无所事事的巴基。 　　悄无声息的，嘲讽的笑容在他的唇边一闪而逝。 　　作为身份公开的，还存活于世的二战女英雄，佩姬虽然卸掉了全部职务，却在美帝有着不菲的声誉。 　　随着她的年纪越来越大，出入医院的次数越来越多，每次住院的时间越来越长，每隔几个月，美帝各个州就会涌现出一批描绘得有鼻子有眼的“佩姬．卡特已于今日X时逝世”的消息，随后美帝军部就会在这条传言甚嚣尘上时通过官方进行辟谣。 　　类似的场景一年到头要来个三四回，先不说美帝人民都对这种毫无诚意的欺骗感到了厌倦，就连媒体人自己也烦得厉害。 　　如果佩姬．卡特是真的死了，那么很好，这个消息值得一个头版头条和加页的整版报道，可佩姬．卡特卧床数月不起？佩姬．卡特被下病危通知书？医生认为她的寿命仅剩下三个月不到的时间？ 　　都是老生常谈的事情了。 　　佩里敢说，有无数个新闻人正对这位伟大女士的终结之日抱有强烈的期盼。 　　她是战争英雄，是全世界的杰出女性代表人物，是活着的历史博物馆，这没错，可拜托，记者什么人没见过？ 　　记者渴望劲爆的新闻就像蝗虫渴望嫩绿的秧苗，就像惧怕黑暗的公鸡渴望明天升起的太阳，饥渴的肠胃永远不会满足。 　　现如今她死去的消息才能带来最大的利益，因此他们渴望她立马死去，最好能留下些语焉不详的值得大书特书的遗言，比如某些现在依然被存在保密柜中的绝密消息。 　　所以可以预见到，很快，外界就能从某些极具有公信力的媒体上得知佩姬．卡特去世的确切消息。 　　不管是托尼还是布鲁斯都不希望自己被闹剧所纠缠，他们和同行的人打了个招呼后匆匆离去，布鲁斯借了托尼一辆车开回家。 　　托尼慷慨地表示不用还了，这辆车他从买回来那天起还没开过，而布鲁斯表示他根本就没打算还。 　　“你可以留着我的私人飞机。”他的回答很绝，“反正我已经不喜欢它了。” 　　卡尔没有加入他们的对话，他到了医院后不久就给司机发了消息，要他来这里接他，安德鲁已经在医院附近等待了他许久。 　　只有莱克斯需要担心一下怎么回去——错了，他也不用担心。 　　卡尔走的时候非常顺手地就揽住了他，而莱克斯同样非常理所当然地抬脚就跟着卡尔走了，大概他没有通知茉西安排他回去就是因为他打算跟着卡尔走。 　　“再会，先生们。”临走的时候他这么说，“我想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们都会很……繁忙。像这样的聚会可能很难再出现了，起码短时间内会是这样。祝你们万事顺利。” 　　卡尔的话就简单地多：“回见，兄弟们，短信联系。” 　　他们靠在一起离开了医院，卡尔的脚步十分轻快，莱克斯跟随着他的速度，配合着他的脚步，两个完全不同的人竟然完全相融，难舍难分。 　　“我不喜欢卢瑟。”托尼望着他们的背影说，“但我得承认他们确实很相衬。至少我想不出来有什么人能站在卢瑟身边却不像他的秘书或者保镖什么的，或者有什么人站在卡尔身边但不像他的朋友——你懂我的意思，韦恩。” 　　“我真希望我不懂。”布鲁斯意味深长地回答。 　　他转头走向了那辆低调的黑色商务车，难以置信，托尼．斯塔克的车库中居然也有这么中规中矩的车型，布鲁斯猜测这应该是他配给那位名为“小辣椒”的秘书的工作车。 　　虽然这部工作车贵到有些离谱。 　　被留在原地的托尼说：“贾维斯？” 　　“我在这里，先生。”他的耳边传来智能管家冷静的声音，银色的小车悄无声息地停到了他的身侧。 　　车门自动打开，车载音响开始播放舒缓人心的轻音乐，托尼锁在一起的眉头放开了些许。 　　就在这时候，一个询问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来：“抱歉，斯塔克先生，这么说可能有些失礼，但能请你送我们回酒店吗？我们被检查身份的特工盘问了许久才脱身，这个点叫车也来不及了。” 　　托尼的动作停顿了，他转过身，憋了一肚子急需发泄的不爽和烦躁。 　　这个声音听起来年纪不轻了，看来她今天有些不走运，正撞到他的枪口上。 　　皎洁的月光下，托尼对上那双正冲他微笑的眼睛。 第236章 　　卡尔回到家之后看到那个坐在他家沙发上打游戏的女孩时心情是懵逼的。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这个看起来才五六岁的小女孩长得实在是太像他自己了。 　　那额头，那眉毛，那眼睛的轮廓，那鼻梁和嘴唇，还有那带着婴儿肥的小下巴……他们的五官相似程度已经到了说她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卡尔都不会相信的地步，这小女孩根本就是另一个版本的自己。 　　但她不是平行世界的自己。 　　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她的眼睛是绿色的，而蓝眼睛是超人的标志，任何超人都有一双蓝色的眼睛，性转的超人也不例外。 　　卡尔注意到她眨眼睛时那双绿色的眼睛偶尔会转变成蓝色，就像会在不同亮度的灯光下显示出不同色泽的宝石，这令他的心中涌现出了某种猜测。 　　“嗨，女孩儿。”他率先打招呼，“你喜欢这个游戏？” 　　“一般般吧，我喜欢它的主线剧情和地图设定，还有第一人称视角。”女孩很自然地说，这会儿卡尔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她很自然地往另一边坐了坐，给卡尔让出了位置，“我们玩双人模式怎么样？你做我的助手。” 　　“我很乐意和你一起打游戏，但你得先回答我一点问题。” 　　“我是你的女儿，我想，至少从生理上是这么回事。顺便一提，我的另一个父亲是莱克斯．卢瑟，你的男友和你的死敌。”小女孩飞快地说，盯着大屏幕，手里捏着游戏机，“我们可以继续打游戏了吗？” 　　“你的游戏手柄变形了。”卡尔提醒。 　　“噢。”小女孩发出了懊恼的声音，她抿着嘴唇把游戏机扔到了一边，露出闷闷不乐的神色，“对不起，我还不太能控制我的力气。为什么你就能做得那么好？”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抬头看卡尔，可能是因为害羞，卡尔这么猜。 　　他能感觉出她的紧张和不安，尽管她一直试着让自己像个胸有成竹、运筹帷幄的人，那种能够掌控局面的领导者。 　　她还很小，但确实很像他。 　　单说性格的话，她或许更像莱克斯。 　　“他知道你跑出来了吗？”卡尔问，他伸出手，可以说是毫不费力地把小女孩搂到了怀中，然后撸猫一样撸她的头，“我们都知道他是什么性格的人，他会非常担心你——恐怕没有人会喜欢他担心什么人的样子。” 　　“他很疯狂。”小女孩赞同地点头，然后摇头，“他不知道。没有人知道，我是偷偷跑出来的。” 　　“你叫什么名字？” 　　“瑞贝卡。” 　　“多么迷人的名字。” 　　“但我不喜欢它，它听起来太女孩子了。” 　　“你希望自己更男孩子气一点吗？” 　　“不，我希望我听起来更强壮一点，比如希尔达（女战士），或者维多利亚（胜利）——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被制造出来的，对吧？为了杀掉你。”瑞贝卡说，“尽管我认为这个理由是荒谬的。” 　　卡尔没有对瑞贝卡的后半句话发表意见，他说：“我喜欢瑞贝卡这个名字，不过如果是我，会给你取名叫罗拉。在我这里的时候，你可以叫罗拉。” 　　他低下头亲了亲罗拉的小脸，谨慎地用上了一点力气，而罗拉适应良好。 　　她展开手臂，环住了卡尔的脖子。 　　“daddy。”她小声喊，将脸埋进卡尔的胸膛。 　　亚历山大为了罗拉还特地制造了一个手指大小的发夹形智能机器人给罗拉，让她随身携带。 　　这个小小的机器人能够屏蔽各种信号来保护她的存在，也可以定位她的具体位置，同时还能担任随身电脑，可以采集资料和黑进某些网站——最后一项功能是上锁的，只有在特殊地域才能够使用。 　　“我试过所有我知道的地方，甚至瓦坎达。”罗拉抱怨，“但一个都不行。” 　　“抱歉，罗拉，最后一项功能在特殊地域才能使用。”亚历山大的回复万年不变。 　　罗拉就这么在卡尔的家里留了下来。 　　送罗拉离开之前卡尔陪着她玩了好几天，陪她打超幼稚的2D游戏，给她念很有名的童话故事，还试着给小女孩做了吃的。 　　但她不可能留下来太久，莱克斯迟早会查到她的位置，暂且不说卡尔和莱克斯之间的那些小问题，哪怕他们之间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卡尔也不可能让年幼的罗拉处于莱克斯的控制之下。 　　小女孩会被莱克斯教坏的。 　　她需要更健康和谐的生活环境。 　　还有更棒的监护者，比卡尔自己还要棒的那种。 　　那么就只有一个人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克拉克．肯特：…… 　　克拉克．肯特：？？？ 第237章 　　要把小女孩丢给别人寄养所需的重点其实和投篮的重点是一样的，首先动作要快，其次地点要准，最后投掷要稳，做到这三点就意味着整件事毫无困难。 　　在准备空间穿梭之前卡尔做了一番小小的调查和斟酌，时间和地点都在这一行动中至关重要。 　　在此期间，他暂时将罗拉交给了亚历山大和拉奥。 　　拉奥就住在他家里，所以这件事不管怎么说都不可能瞒过拉奥，亚历山大可以帮助拉奥做远程指导，毕竟拉奥年纪轻轻的，恐怕不知道怎么照顾小女孩——主要是心理上的。 　　养育一个有氪星血统的小孩也只需要担心她的心理成长状态，她不会受伤、不会生病，胃口好得能连食物带餐盘一起吃下去。 　　普通小女孩的脆弱和易碎在罗拉身上没有丝毫体现，就连羞怯这样的情绪也不过一闪而逝。 　　她很快就暴露出自己的真实性格：精力充沛，同时还有着极强的好奇心，卡尔不在家里的时候她会在庄园里到处乱转，探索每一个房间，热衷于寻找卡尔留下的蛛丝马迹。 　　她非常依赖卡尔，这或许是她最像一个小女孩的部分。 　　一旦卡尔超过二十四小时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即使卡尔通过她的发夹和她对话，安抚她、哄她，罗拉也会表现得非常崩溃——在墙角里缩成一团，发抖，哽咽，痉挛，攻击每一个试图靠近她的人。 　　最后这一幕出现的时候，卡尔正因为宇宙中某个正在攻击舰队的宇宙生物无法脱身。 　　巨大的星云和奇异的辐射在他和那怪异生物的打斗中消亡和诞生，能量波的涌动如潮汐般强烈，一圈小行星被这样的引力吸引，汇聚到他们的周围，并很快形成一个稳定的星系。 　　卡尔在罗拉的哭泣声中匆忙将那怪物的身躯斩断，它的血溅落在周围的小行星上，融入海洋，于是以它的血肉为母体和养料，海洋中诞生了崭新的族群。 　　“嘿罗拉，别哭了。”卡尔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下。 　　他降落在罗拉面前，朝她伸出手，拧着眉头，语气却很温柔：“到这里来。” 　　“拜托你不要让我一个人呆着。”罗拉猛地扑了过来，抽泣个不停，“我、我很害怕……我害怕他们。你不在的时候，就有东西想要伤害我。求你了，别走开。” 　　“我什么也没看到，亲爱的。有什么想要伤害你？你看见什么，或者听见什么了？”卡尔拍打着罗拉的背，“不要害怕，罗拉，我陪着你呢。我永远会陪着你，并且永远会保护你。” 　　“……你想把我送走。”罗拉委屈地控诉，“为什么？” 　　“就只是去朋友家里暂住一段时间，我会接你回来。我想把你介绍给我的朋友，他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我希望你能和他学习。我保证我会接你回来的，罗拉——你可以用你的发卡和我联系。” 　　“你不能来看我吗？” 　　“我能，亲爱的，我当然能。”卡尔说，“但不是我能做到，我就可以做的，罗拉。” 　　“好吧。”罗拉不太情愿地说，“但你保证了你会尽快来接我。” 　　卡尔没说话，他紧紧地抱着罗拉，和她脸贴着脸待了一会儿，然后他抱着小女孩站起身，说：“我想今天就是出发的好时候，亲爱的。抱紧我，路上可能有些艰难，如果你觉得害怕，可以闭上眼睛不看。” 　　罗拉在卡尔的怀中点了点头，然后抱紧了他。 　　克拉克．肯特一起床就觉得心神不宁。 　　这是非常非常罕见的情况，出于我们都知道的原因，他向来是和任何生理疾病扯不上关系的，同样也几乎和肉体上的伤痕扯不上关系。 　　有一个很有意思的说法认为，超人在战斗中从未使出过全力，因此如果有一天超人受伤，那么使他受伤的东西，无论是生物还是某种被制造出来的武器，亦或者两者同存，那使他受伤的，也会使他死去。 　　克拉克从来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类似的传言实在是太多了，从他的死讯讨论到他的死因，再到他死后世界会变成什么模样的兴致勃勃的揣测，人们在安逸的生活中滔滔不绝地讨论着类似的话题，消遣任何事情，无论这件事是严肃还是无趣。 　　他们并不在乎英雄，也从来都认识不到英雄为这个世界付出了什么，那些惨烈的战斗就发生在他的身边他们尚且不了解，就更别提那些藏在幕后的，普普通通，但依然为这个世界奉献了一切的人了。 　　克拉克无意评判那些人的做法，然而他自己从来就对尽忠职守的警察、军人、消防员、医生、护士和志愿者们心怀敬佩。 　　大都会人总认为超人鼓舞了人们，但实际上，在悲伤中受到鼓舞的从来都是超人。 　　他是个记者，他热爱他的职业，并坚持在身为记者时用一个记者的方法和黑暗搏斗——今天的行程写在他的工作笔记上，更写在他的心里。 　　去码头采访那些受到帮派压迫的船员，然后据此写一篇专题报道，如果晚上有机会，他还需要去这个城市里的角落采访帮派中心生退意的核心成员。 　　这么想着，他打开水龙头，把牙刷放进口中——他听到一个敲门声。 　　他听到敲门声，但没有听见有人接近他的房门。 　　克拉克转头朝门外看去，他的眼神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面前的木门、墙壁和衣架，最终凝固在玄关上。 　　他的房子里站了一个还没有鞋柜高的小女孩。 　　他的房子里站了一个还没有鞋柜高的，和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小女孩。 　　他的房子里站了一个还没有鞋柜高的，和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穿着蓝色小裙子，正仰着头和他对视的小女孩。 第238章 　　一个女人究竟在什么时间段里最美？答案有很多种。 　　十二三岁的女孩纯洁。 　　还没有发育的身体柔软得像棉花糖，含在口里就会在舌尖融化成粘稠的糖浆；处处都透着小羊羔般的甜美和茁壮，如同春天里刚冒出头的嫩芽。 　　她们的性别意识刚开始萌发，眼神中满是对自己的好奇和惊叹，她们是瓷器的胚盘和未着色的画卷，那么活泼，又那么天然。 　　十五六岁的女孩清爽。 　　美妙的曲线已经开始显现，然而依然介乎于儿童和女人之间，这个年纪的女孩令人爱怜。像是刚刚可以开始采摘的梅子，甜得不够，又酸得不透，复杂的滋味蕴生出丰富的口感，即使青涩也令人回味。 　　十八九岁的女孩热烈。 　　她们的身体已经如小牛犊一样健美，一眼望过去就能感受到那种厚重的、肉类的多汁和肥美，并且能让人轻而易举地和“性”联系起来，运动时的汗水划过她们的皮肤，阳光已为她们披上盛装。 　　二十多岁的女人就完全是女人了，在多数人眼里那也是一个女人最具有魅力的时期，年华正好，肉体和灵魂都足够年轻和聪慧。 　　三十来岁的女人富有多情的优雅，成熟如饱满的水果；四十岁的女人大多熟透了，但品尝起来会带一点甜蜜的酒香，智慧和底蕴让她们引人沉醉。 　　五十岁、六十岁或者年纪更大的女人则大多很难和“魅力”搭边了。 　　然而尽管如此，依然有极少数女人，能在这个年龄阶段展示出惊人的、超脱于时间的美。 　　比如托尼眼前这个。 　　她平静极了，又从容极了，衰老并不让她佝偻，皱纹也并不令她自卑。她看托尼的眼神脉脉含情，不，不是那种挑逗式的情谊，而是更温柔的，妈妈一样的眼神——带着妈妈式的挑剔和包容，以及隐藏得很好的占有欲。 　　这眼神太熟悉了，熟悉到那一瞬间托尼所有就快脱口而出的挖苦都堵在了他自己的喉咙里，他张口结舌地站在自己的车边，呆呆地看着这个女人，这个女化妆师。 　　舞会开始之前托尼进行了一场高强度的手术，帮忙的要么就是机械臂要么就是布鲁斯和莱克斯，都是只能打下手的，整场手术几乎都靠着他一个人动脑子，所以弄完以后他累得不行，根本没注意这个在他面前晃悠了好几次的化妆师。 　　托尼忽然想起卡尔在接史蒂夫之前说过的那句话。 　　“我希望所有和这件事相关的人都能到场。”卡尔好像是这么说的，说话的时候他的脸上还带着他一贯的小男孩般的狡猾。 　　更早的时候，在他刚刚听到死老头和他妈妈去世消息时，前来安慰他的卡尔低声告诉他：“你知道我不会让你加入我们父母双亡小组。” 　　真奇怪，托尼好像忽然之间才意识到这个，他忽然意识到死老头和妈妈还活着，忽然意识到这俩闲不住的老家伙还在满世界跑来跑去地执行那些该死的从未有人下达的任务。 　　他忽然意识到卡尔并不像他印象中的那样纯洁和无害。 　　天知道这个印象在他的心里保持了多久，托尼从来不说，但这些年里他确实有反省初次见面的时候他表现得太混球，而越是反省，他心中对于卡尔的印象就越是根深蒂固。 　　卡尔是个好人，他言出必行，他性格体贴，他有时候会做些让人哭笑不得和发脾气也不是不发脾气也不是的事情。 　　他是托尼．斯塔克最好的朋友，是那个口里不强调，但真的从来都不把托尼刺伤人的话放在心上的人。 　　卡尔总是让人安心，这一点其实非常奇怪，托尼也没有深刻地思考过，这时候他才忽然发现卡尔身上的违和感……作为一个蜜罐子里泡大的小少爷，作为被所有人一起宠爱，仿佛从来没有见过阴暗面和黑暗的小王子，他的态度实在太镇定和平静了。 　　最奇怪的点就是他从阿富汗回来以后卡尔居然没有怎么安慰他，虽然托尼也不觉得自己需要安慰就是了。 　　“斯塔克？”女化妆师慢悠悠地提醒了一句，“你觉得我的提议怎么样？” 　　“我觉得不怎么样。”另一个声音说，是那个一直跟在女化妆师身边的男人，同时也是舞会的策划。 　　托尼回过神来，他看了看女化妆师，又看了看那个男人。 　　他们都老了。 　　托尼没说话，按他的性格，本来该冷嘲热讽几句，可他居然什么都没说。 　　“上车。”他简单地道，别过了头，“你们要去哪里？哪里都可以——贾维斯加载了整个美帝的地图，我可以送你们去任何地方。” 　　“你真贴心。”托尼看不见女化妆师的脸，但他听见了她声音里的笑意，“送我们去旅馆就好，托尼。” 　　“贾维斯？”男人明显对托尼的智能管家更感兴趣，“我听说你自己制造了一个AI管家，贾维斯是你给他取的名字吧。” 　　“当然，先生，继承了父亲的遗志，我终于做出了远超过他的成就，贾维斯，我担保他是地球上最优秀的智能管家——和客人们打个招呼吧，贾维斯，为什么不和这位先生聊一聊呢？” 　　霍华德气得直翻白眼，他就要发脾气和托尼对喷，却被玛利亚眼疾手快地伸手按住了。 　　她冲自己的丈夫微微摇头，眼中写满了不赞同。 　　在和托尼搭讪前他们确实有过协议，霍华德坚持不暴露身份（尽管托尼有很大的可能把他们认出来，但他就是不肯主动暴露），而作为代价，他必须“和睦友好地和托尼聊天，做个好的乘客”。 　　霍华德．斯塔克是家里的独裁者，说一不二，玛利亚对他的态度堪称百依百顺，偶有反驳，也和调情差不多。 　　这意味着如果玛利亚认真起来，霍华德也找不到什么拒绝的话。 　　现在这臭小子简直是要站在他头上撒野！他给玛利亚打眼色，而玛利亚铁了心要维护儿子，盯着霍华德，也不说话，数秒后霍华德败下阵来，憋着气别过头不看妻子。 　　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霍华德顺势低下头看了起来。 　　是卡尔发来的短信：“别对托尼太苛刻了，他需要一点鼓励。他长到现在，你正儿八经地夸奖过他没有？” 　　“媒体都快把他捧上天了！你是不知道他得到过多少夸张的称号，什么‘科技之光’、‘美帝的未来’，臭小子被捧得不知天高地厚，他还需要我夸？” 　　“他当然需要。父亲的夸奖永远是特殊的，更别提他还那么崇拜你。” 　　“我可没看出来。” 　　卡尔微笑着，知道霍华德的态度已经软化了。判断这些别扭家伙的态度可真费他的脑筋，好在卡尔对此经验丰富。 　　说来也好玩，他似乎没有什么性格不别扭的好朋友。 　　露易丝、戴安娜都是爽利的，他最欣赏的类型，查尔斯当然很好，拉奥也很直率，甚至旺达和皮特罗，甚至被他交给银河护卫队抚养的安吉拉……他们的性情相较起他的好朋友们都很宽容友好，也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可他却很少为他们花费时间和精力。 　　有时候卡尔会觉得莱克斯、托尼和布鲁斯这样的人就像泥潭。 　　他们的黑暗面和光明面都那么强大有力，他们用勇敢、智慧和意志吸引关心他们的人，又用那些痛苦、黑暗和悲伤的东西令关心他们的人深陷其中。 　　然而保护他们的感觉是如此美好。 　　卡尔从未为此而烦恼。 　　“拜托了，霍华德。他现在也不知道你是谁，为什么不趁这个机会说几句好话？丢不了你的面子，也死不了人，以后你和他吵架你还能理直气壮地把他呛回去。”卡尔打字回复道，“哪怕看在我的面子上？我帮了你们不少忙。” 　　霍华德拧着眉头收起了手机，他不自在地在座位上扭动了一下，和贾维斯搭话道：“你好，贾维斯。” 　　“你好，先生，很高兴能够认识你。” 　　贾维斯温柔的男声从靠近霍华德的那个音箱里响起，嗓音彬彬有礼，带着富有情绪的停顿和转音，乍一听上去会吓人一跳，就像真的有一个人站在身后。 　　这种效果并不出奇，可贾维斯智能化的反应还是让从卡尔口中听说了一些的霍华德吃了一惊。 　　他们聊了一会儿，说起音乐、戏剧和女人，说起历史和诗歌，小车行驶在路途上，轻音乐缓慢地播放着，托尼坐在驾驶座上默默听着他们说话的声音，一语不发，面无表情。 　　“……你真是……无与伦比。”霍华德对贾维斯说。 　　“我想这应该归功于我的制造者，托尼．斯塔克。”贾维斯回答。 　　车子停在了霍华德和玛利亚的下榻处，霍华德和玛利亚下了车。 　　“再见，斯塔克先生。”霍华德说。 　　他停了一会儿，忽然不清楚这时候该说什么话才好。 　　月亮在路途中升得越来越高，此刻被浓雾掩住，星星在夜空中大放光芒。 　　“……贾维斯实在是无与伦比，斯塔克先生。”霍华德慢慢地、艰涩地说。 　　很不安，很不自在，可藏起来的月光和玛利亚、托尼望向他的视线，似乎给了他某种力量，让他的话语流畅起来。 　　“但更无与伦比的是你，斯塔克先生。”霍华德说，“如果你的父亲在世，亲眼看到你的成就，我想……我想，你会是他此生最大的骄傲。” 第239章 　　纽约市，托尼开着车盘旋在高速公路上。 　　这辆车没有敞篷，所以他最多只能把所有的窗户都打开，狂嘶的风吹乱了他大开的领子，灌进了他的袖口，那条被他随手摘下来的领带一小节压在托尼的背和椅背之间，大半则飘出了窗外，被吹得狂摇乱摆，肆意扭动着身躯。 　　音响开到了最大声，震耳欲聋的重金属音乐发出瀑布般的爆响，一路冲刷着空无人影的长街。 　　“贾维斯！”托尼大声吼道，“你会唱歌吗贾维斯？来唱首歌吧！” 　　“抱歉，先生，这不在我的职责范围以内。” 　　“你太扫兴了贾维斯！” 　　“您已经沿着这条路转了十三圈了，先生，尽管这个时间点的车辆不多，您也已经引起了注意。我检测到有媒体正在接近，是否按预定路线返回？” 　　“随你的便，贾维斯，随你的便，你这绝妙的——无与伦比的家伙！”托尼哈哈大笑着，在车子里一阵乱翻，最后竟翻出一小瓶铁盒伏特加，“老天，这车是佩普在开吗？她可真带劲……” 　　他仰起头，豪爽地将伏特加全都倒进口中，然后猛地把铁盒扔出车外。 　　高速运动中被投掷出去的铁盒在地面上翻滚，摩擦出闪耀的火星，残留的酒水淌出来，又被火星点燃，公路上留下一道长长的、流星般燃烧的火线—— 　　托尼吹了一声口哨，一只手伸出了窗外。 　　他的手指弯曲着，轻柔地抚摸过那些从他的指缝中穿过的强风。 　　布鲁斯的车一路疾驰，穿过纽约市的豪华街区和贫民窟。 　　和他的身份比起来他开车的风格可能太过稳健了，没有丝毫浮夸的炫技和张扬的漂浮，他的双手自始至终都稳稳地掌握着方向盘，眼神凝视着前方。 　　他的手机被放在仪表台上，屏幕漆黑。 　　这是很正常的现象，虽然布鲁斯．韦恩是众所周知的花花公子、宴会宠儿，在人们的印象里，他人生的绝大部分时间就是在各种各样的派对中穿梭，上一个活动过去了又马不停蹄地赶赴另一个，但就算是这样，拿到布鲁斯的手机号码依然不是简单的事情。 　　他有好几个号码，对外公开也是最容易被拿到的号码，和他近段时间的女伴进行单线联系的号码，以及只有寥寥数人知道的私人号码。 　　前两个号码的电话布鲁斯不一定每一个都接，最后一个号码在任何时间有人打进，他都会立刻放下手里的事情。 　　但卡尔不打电话。 　　老实说，卡尔也没什么特别紧急的事情会找他。 　　这个被布鲁斯怀疑可能是超人的年轻人有一个非常显著的性格特点，那就是他只发短信，不打电话。 　　卡尔好像总是尽可能地避免长篇累牍的交流和对话，尽管从他和迪克的聊天来看他其实是一个非常健谈的人，可他明显更偏爱简短的发言。 　　他性格很热情，做事有规划，几乎不怎么对人设防，可你也很难搞懂他到底在想什么。 　　布鲁斯在导航仪上寻找着韦恩集团在纽约设立的总部，他当然不可能就这么一路开回哥谭，那可是横穿小半个美帝的路途，最明智的决定当然是找个地方先住下，然后联系韦恩集团的人帮他安排行程…… 　　手机震动了一下，有短信进来。 　　是卡尔，布鲁斯想，也只可能是卡尔。 　　漆黑的屏幕被唤醒了，布鲁斯简单地扫了一眼，果然是卡尔发来的短信，看起来还有挺长一串。 　　“投影。”他说。 　　手机由他的声纹解锁，并立刻接受了语音指令，这条字数不少的短信被投影在手机上方，布鲁斯讯速地浏览了一遍，省略了感谢、问号的话，直接找到了重点。 　　“我觉得巴基可能也会需要一点帮助，B，我打算过一段时间带着巴基去泽维尔学院一趟。你去吗？我带莱克斯去过，带托尼也去过，只是没有带你去过。我觉得你也会想去。” 　　布鲁斯觉得有些微妙的好笑，这算什么？ 　　卡尔的行为就像小孩子之间的游戏。 　　把所有的朋友放在一起，觉得这样做他们就能成为很好的朋友；有什么事大家聚在一起，商量之后再做决定和分配任务；带其他朋友去这个地方玩过了，那么也要带着你去。 　　坦诚来说布鲁斯不讨厌卡尔的逻辑，他乐意和简单的人相处，但问题的本质就在于他根本不能百分之百地分清楚什么人简单什么人不简单。 　　比如卡尔，在今晚之前，布鲁斯从来都没有设想过卡尔和他表现出来的样子不符。 　　他甚至从来没有把卡尔和超人联系起来过。 　　卡尔．艾尔，超人——这两个人之间怎么可能有什么共同点？他们完完全全，彻头彻尾，就是不一样的人。 　　但任何猜测都需要逻辑严密的推理和切实的证据来支撑，布鲁斯在心中计划着回到蝙蝠洞之后要怎么寻找卡尔和超人之间的相同点，而要证明他的猜测，他就需要更多超人和卡尔的资料。 　　“回复：可以，我对X教授也很好奇。我们到时候提前联系。”他说。 　　卡尔读完手机上的回信，随手把手机扔到了一边，转头去看莱克斯。 　　他就坐在和卡尔相邻的地方，却没有看着卡尔，而是专注地望着窗外，只留给卡尔一个侧脸。 　　“莱克西。”卡尔呼唤道，“你在看什么？嗯？看着我吧，love，别把视线放在其他位置。” 　　“那么说就对我太不公平了。”莱克斯转头，对上卡尔的眼睛，“是谁总把视线放在别的地方，是谁总在分心？是谁——是谁握着对方的命脉，但从来不把自己的冷酷放在心上？” 　　“噢，love……我想我们都是这样。”卡尔低笑着。 　　他靠近了莱克斯，将手放在莱克斯的侧脸上，而莱克斯轻微地歪了一下身体，把他的整个头部都放到了卡尔的手心。 　　这是一种完全托付自己的姿态。 　　“我和你可不一样。”莱克斯说，自下而上地仰视着卡尔，“我爱一个人，全心全意，从不把注意力放在其他人身上。而你呢？我们坐在一起，你却在给其他人发短信。让我猜猜，是给史蒂夫？还是托尼？” 　　“都不是。”卡尔凝视着莱克斯的眼睛。 　　他小心地捧着莱克斯的面庞，歪着头让自己的视线和对方的面孔平行。 　　月亮挣脱了浓雾，云层消散了许多，月光和星光在天空中共舞。外人可真难看出来它们对自己的舞伴是否满意，或许它们自己也看不出。 　　“是谁？”莱克斯追问。 　　他的语气是一种充满蛊惑的温柔，他的姿态、面孔和眼神同样如此。 　　你可真想象不出莱克斯．卢瑟这么卑躬屈膝的模样，即使卡尔也想象不出。 　　在他面前的莱克斯是暴躁的，痛苦的，扭曲的，同样也是温和的，亲切的，优雅的。前一种形象是超人最熟悉的莱克斯，后一种则是卡尔．艾尔最熟悉的莱克斯，而无论是哪一个莱克斯，都是傲慢的，冰凉的，居高临下的。 　　……无论哪一个莱克斯，都不是这样的。 　　这个问题至关重要，但也无关紧要。 　　莱克斯没得到任何回答。 　　卡尔垂下头想吻他，但莱克斯在卡尔这么做之前就支起了身体，从那种全然温顺的姿态中脱离出来。他身体后倾，惬意地靠在沙发椅上，肢体动作和表情都在表明他现在十分放松。 　　“别放在心上，蜜糖，我只是随便问问。你知道，我今天心情不大好。我们的心情恐怕都不大好。”莱克斯心平气和，“这是个糟糕的事实，为了避免矛盾升级，我们应该各自冷静一段时间。” 　　“我同意你的观点。”卡尔说，“我们需要一点时间和距离感。” 　　莱克斯看着卡尔，数秒之后，他笑了。 　　“太晚了。”他说。 　　安德鲁把车停在艾尔大宅门口，卡尔下了车，莱克斯随后跟上，他刚从车门前直起腰，还没站稳，安德鲁就一踩油门，头也不回地绝尘而去。 　　“他真是粗鲁。”莱克斯拧着眉说，“但别把他放在心上，蜜糖，我不是要向你抱怨什么。” 　　“我知道。”卡尔轻轻一笑。 　　他揽着莱克斯走进大门，拉奥不在家，洛也不在，好像他们忽然之间都得到了什么消息所以特意避开了似的。 　　以卡尔对他们的了解，这大概就是真相，不然解释不了这两个没什么事情要做，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客厅或者其他地方瞎晃悠的人居然不在的原因。 　　“你记得我的房间在哪里吗？”卡尔问。 　　“这听起来是个危险的问题。” 　　“别担心，love，我知道我们需要的是什么，时间，还有距离感。”卡尔微笑，平静，轻快，或许有一点不怀好意或许没有。 　　谁知道他想做什么呢？在他真正暴露自己的想法之前。 　　莱克斯跟着卡尔往楼上走，卡尔像一个训练有素的探戈舞者那样贴着他，手臂轻轻停在莱克斯的腰后。 　　他把距离把握得刚刚好，绝不贴近皮肤，但又绝不远离。 　　“我们……”莱克斯停下脚步，张口想说什么。 　　“砰！” 　　他转身面向卡尔的那个刹那，卡尔口中所谓的分寸全都消失了，他猛地向前走了一步，把莱克斯摁到墙上。 第240章 　　灯光晃得莱克斯眼花。 　　他最初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被突然用力掼到墙上的疼痛像一瓢冷水叫醒了他。 　　卡尔居高临下地压着莱克斯，看着他的神色从迷茫转变成暴怒，又从暴怒平复为镇定，其变化之频繁、伪装之精妙，要是能放在大荧幕上供人欣赏，绝对会成为他演技绝佳的最强有力的佐证。 　　“这是什么意思？”莱克斯缓慢地问，“终于不打算继续忍耐下去，还是暴露了可怕的本性？” 　　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即使他根本看不清卡尔背光的脸。 　　绿色深深浅浅地沉淀在他的眼中，如潮湿的森林。 　　现在森林里正刮起百年难遇的狂风，阴云遮蔽了天空，昏暗中的每一根树枝和每一片树叶都在狂乱地舞动，浩大的森林成了一片无边际的墨绿的影子，充斥着刺耳的尖啸和恶毒的诅咒。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love。听起来你说的都是一回事。‘继续忍耐’，‘暴露本性’……你就这么看我？那就是你眼中的我？” 　　卡尔的手滑下去了一点，但只有一点。 　　他并没有让莱克斯有机会从他的笼罩下挣脱，尽管莱克斯从任何角度上说都完全没有挣扎的迹象。 　　他把指尖轻轻点在莱克斯的领口，隔着一层单薄衬衣感受到莱克斯的温度。 　　莱克斯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那双在他胸前移动的手指没有丝毫迟疑和停顿地解开了他的纽扣，他赤裸的胸膛感受到夜晚的凉气，在某种错觉中，那些凉气中还混合着卡尔的轻柔且漫长的吐息。 　　莱克斯试着忘记此刻正在发生的一切，那件薄薄的衬衫从他的肩膀上滑下去的时候，他觉得他可以开始挣扎和反抗。 　　别让此刻正在发生的事情太顺理成章，他对自己说，尽管从心底里他有很多种理由去说服自己这件事就是顺理成章的，就像春天到了盛开的花会奢侈地将花粉撒到每一个女人的发梢和男人的肩头，猫会拖着悠长的调子发出怪异的歌唱。 　　这一切本就理所应当。 　　就算要说服自己些什么，他要说服的也是去挣扎和抗拒，而不是默许和接受。 　　但那双手的存在感太强烈了，莱克斯从未像这一刻那样感受到自己被完全掌控在某个人的手中，卡尔的手指耐心地包裹着他，触摸、滑动、延展，充斥着从容不迫的暗示和漫不经心的调侃。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迷了路……然后我看见你站在斑马线的一头……嗯，”莱克斯轻声说，“你知道……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我很有兴趣听你讲。”卡尔说。 　　啪嗒。 　　皮带的金属扣砸在木地板上，这一声响在寂静中比白纸上的黑点还要醒目。 　　“看那，是卡尔．艾尔。”莱克斯说，吞了一口唾沫，几乎要被自己急急忙忙的吞咽呛住，“他……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感谢老天，他是一个人。” 　　“我很乐意将它视为‘我爱你’。”卡尔低声笑，“你想要灯开着还是灯关着？嗯？” 　　莱克斯意识到他的心和他的身体一样摇摇欲坠，意识到他其实从未拼尽全力地拒绝过什么。他意识到他贪恋这样的气息，尽管他根本看不清身上那个人的面孔，但他知道对方是谁。 　　——他知道对方是谁，对方也知道他是谁。 　　“显而易见，‘我想要’什么不重要。”莱克斯忍不住反唇相讥，“灯开着还是关着？这就是你给我的所有选择吗？非常感谢。我想要穿上裤子。” 　　“下次你可以穿着裤子。”卡尔说。 　　他停顿了一下，喉间泄露出一点笑音：“我给你的选择可不止开灯和关灯。你还可以选择摘掉或者不摘掉我的眼镜。” 　　这句话像战斗中的第一声枪鸣，和谐的表象、融洽的面具、微妙的平衡被第一个鸣枪的人撕裂，寂静中，他们的呼吸发出长长的啸响，犹如古井中回荡的风声。 　　沉默的野兽吞食了他们。 　　但在沉默的腹中，身体依然在发热，手指依然在游动。 　　“关灯。”莱克斯的声音暴君般严酷，“低头。” 　　卡尔偏着头凝视了莱克斯几秒。 　　空气凝固，时间暂停，卡尔惊异地发现莱克斯的身体居然可以在一瞬间里僵硬到这个地步，僵硬得像一条泛着白边的地平线，像一种未知的硬甲生物。 　　他可以轻易突破所有地平线，刺穿硬甲的外壳，但他并不喜欢这么做。 　　时间和习惯让卡尔不对莱克斯的变化感到讶异或者悲伤，他心里也没有太多其他的情绪，他太清楚自己在想什么和莱克斯在想什么了，他等待刺痛变成阵痛，最后将阵痛视为一种寻常。 　　他猜测到未来的脉络，也心甘情愿地接受它们。 　　“我总是乐意听你的。”卡尔说。 　　灯光熄灭了。 　　窗户还开着，然而窗外的亮光只令室内的情境影影绰绰，人类的眼睛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看清什么，莱克斯能得到的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卡尔冲着莱克斯垂下头。 　　像是皇帝加冕，像是引颈受戮。 　　莱克斯的心脏在胸膛里违背了他自己的意志，他屏住呼吸，抬手去取卡尔的眼镜。 　　他的手在发抖，他的脚在发抖，他的整个身体都在发抖，但他的动作毫无动摇，手指真的触碰到那纤细的金属边框时，他经受不住般掉出几声被他收拾得很好的急喘。 　　卡尔的一只手掌握住莱克斯的后颈，莱克斯却在为他另一只手的动作而焦躁和紧张。 　　悉悉索索的声音并不大，但从身体的内部传上来就显得格外清楚。深处被搅动出气泡，气泡又上浮，在他的耳边爆裂开来——即使有着这样的干扰，莱克斯仍旧摘掉了卡尔的眼镜，把它远远抛到一边。 　　那玩意体积太小重量又太轻了，落到地上几乎没有多少动静。 　　多奇妙，它原本不是那么无足轻重的东西的，它在游戏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重要程度甚至不比游戏中的任何一方轻微多少，卡尔失去了他的眼镜，就像罗宾汉失去他的帽子和面罩。 　　剥离了保护色，眼镜之后的卡尔．艾尔究竟是谁？ 　　……仅仅在此刻，那不重要。 　　卡尔用手指困住了莱克斯，像上了饵料的鱼钩深深地勾住鱼张合的唇口。 　　他向莱克斯展示了自己的细致和耐心，一丝不苟地摸索和记忆着莱克斯的反应，而莱克斯，出于某些原因，他在这整个过程中保持着完全的中立。 　　他大口呼吸，汗水从他奔涌的血液中沁出体表，又经由卡尔的手指遍及他的皮肤，他竭力维持了自我的平衡，对那些接连不断的入侵，他既不抗拒，也不承认。 　　“……吵吵闹闹的相爱，亲亲热热的怨恨，无中生有的一切……”卡尔喃喃地念，“……沉重的轻浮，严肃的狂妄，整齐的混乱……” 　　“你在、说什么？”莱克斯咬着牙问。 　　“……铅铸的羽毛，光明的烟雾，寒冷的火焰……憔悴的健康，永远觉醒的睡眠，否定的存在！”卡尔叹息一声，声调中充满了热情和怅然。 　　这次莱克斯听清卡尔说的话了，他嗤笑了一声，接了下一句：“‘我感觉爱情正是这么一种东西’——这好像不是念莎士比亚的好时候。” 　　“这不是莎士比亚。”卡尔说，“这是你。” 　　他低头吻了莱克斯，舔舐他口腔里的每一个角落，连带着吞下了对方在某一个爆发出来的，控制不住的细小的痛呼。 　　“……我弄痛你了吗？”卡尔轻柔地询问。 　　莱克斯喘着气没有回答他，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不停地将羽毛一样柔软的吻落在莱克斯的面颊上，他们的面孔亲昵地贴在一起，卡尔散乱的额发时不时弄得莱克斯的脸颊发痒。 　　黑暗让视觉失灵，其他感官却获得了重生，莱克斯听到柔软织物掉落到地上的声音，触摸到卡尔无遮拦的躯体。 　　“你爱的……你爱的，不是真正的我。”莱克斯竭尽全力地指责，“你爱的……是我里面的你。” 　　“我可不光是在你里面的时候爱你。” 　　“蠢货！你、你明白……我在说什么。你爱的是我里面的你，你爱的是你自己的影子。” 　　“我爱的是你的光和影，”卡尔在莱克斯的耳边回答，“我爱的是全部的你。” 　　莱克斯竭力后退，却只是将自己送到对方的掌心。 　　时间的概念完全消失了，或许空间的概念同样如此，他可能说了些话但他自己听不清，因为他的耳腔完全被他自己奔涌的血填满，那些血脉的涌动磅礴得像是潮汐。 　　他把腿分开，又把腿抬起来，他在体会牵拉、冲击和推力，他在变化、觉醒和改进；他漂浮又坠落，感到陌生的狂喜并为其而战栗。 　　他感觉自己被浸泡在汗水、泪水和过量的分泌物里。 　　卡尔把莱克斯摁在自己的怀中，确保他们之间足够亲密，亲密到任何人和任何事物都无法将他们分离。 　　紧随而来的亲吻犹如一场战役，牙齿和牙齿相撞，舌头和舌头相抵，他们都想要伤害对方，又想要从对方那里索取更多。混乱的争斗结束时莱克斯疲惫不堪，但依然保有意识。 　　他靠在卡尔的肩上呼吸，数分钟后他说：“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卡尔，你是受了什么刺激？” 　　“我们需要一点时间和距离感。”卡尔原封不动地把他刚刚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老天，那段对话仿佛是他们上辈子发生的事。 　　但莱克斯还是迅速理解了卡尔的意思，他的唇角抽动了一下，想要挤出一个微笑，最后以失败告终。 　　“等着吧，你不可能事事如意。” 　　“我不需要事事如意，love。我只需要你确信这些时间就是我们需要的‘时间’，这种距离就是我们需要的‘距离’。”卡尔紧紧搂住莱克斯，“我们必须相爱。” 　　“走开。”莱克斯干巴巴地说，“我浑身都不舒服。我要去洗澡了。” 　　“我的卧室里……” 　　“想都别想。我住客房。你家里不可能没有给我准备的客房吧？” 　　“莱克西。” 　　“够了，蜜糖，你真是赖皮。”莱克斯的声音恢复了平稳，他的嗓子有些嘶哑，不过不妨碍交流，“我不想说太多，放开我吧。” 　　“你说话的语气就像你永远不会再回来。” 　　“谁知道呢？”莱克斯说，“也许真的永远不会再回来的那个人是你。” 第241章 　　这一天之内发生的事情简直能用波澜壮阔来形容。 　　卡尔靠在墙上，目送着只匆忙披上衬衫的莱克斯从他身旁走开，他亲爱的男友在离开前留下了那么一句带着冷酷的威吓意味的话，真是翻脸不认人。 　　很好，这很莱克斯．卢瑟。 　　坦坦荡荡，十分嚣张，从不试着掩饰自己对超人不死不休的憎恨。 　　但卡尔的态度和莱克斯一样，他也从来都不掩饰自己的情绪，他接受莱克斯的时候就清楚他们最终会走到哪一步——如果每一次卡尔都为莱克斯对超人的恶劣态度伤心，那他早就心碎而死了。 　　所以莱克斯无情的动作并没有被他放在心上，卡尔在原地伸了个懒腰，扔下一地乱糟糟的衣服不顾，直接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负责清洁的低级智能机器人几乎跟着他的后脚出现。 　　它安静且无声地收拾好地面上和墙上混乱的痕迹，最后还在原地转了几圈，展示出一种极为拟人化的“欣赏”的态度，好像对自己的工作成果极为满意似的，随即它又像它出现时那样安静地消失在转角。 　　卡尔坐在床上，饶有兴致地注视着模样像个大蜘蛛，体型有中型犬那么大的清洁机器人缓慢地攀到天花板，在刹那间分解成无数个成人拇指大小的小圆球，滚动着藏进了房屋的缝隙。 　　那些被它收拾起来的衣服和其它痕迹都被分解了，只花了那么几个呼吸的时间。 　　亚历山大一定在庄园里布置了成千上万个这样的小机器人，除了承担许多必要的清洁和整理工作，它们应当也有着监控和保护这个区域的责任，在必要的时候，它们可以化身为重型武器——卡尔丝毫不怀疑这一点，集中这些貌不惊人的小机器人的力量，它们说不准能杀掉神。 　　从小就是这样，他活在巨大的监牢中，他活在实验室般精密的保护里。 　　那架被莱克斯远远抛出去的眼镜被送回了卡尔的手边，干净整洁，如同新的一样。 　　从非狭义的概念上说，它就是“新”的，因为它在制造的时候就被赋予了自检和自我更新的能力，能够支撑它运转的能量体系异常繁杂，不过多数时间里它消耗的都是来自卡尔的生物能量。 　　窗户大开着，风缓慢地吹进来。 　　卡尔打开衣柜，取出睡衣，用人类的速度慢慢换上。 　　莱克斯在隔壁房间清洗自己身体，花洒喷下的大股水在他的身体上分流，又在他的脚下汇聚，水花淅淅沥沥。 　　“开心了？” 　　亚历山大的影像出现在卡尔的面前。 　　远超地球科技的投影技术让卡尔如同置身于亚历山大自己的房间里。 　　这个房间看起来非常寻常，棕色调，现代极简风，不寻常的是房间里的所有家具都是有棱有角的方形，茶几的边缘锋利得足以杀人，而且也没有任何娱乐设备，没有电视机，没有电脑，没有音响。 　　亚历山大不需要那些，但是不需要和不放些摆设是两件事情。 　　“开心了。”卡尔打量着周围，“看起来我没有受到邀请？我还没见过你的新家呢。” 　　“你可以‘看见’。”亚历山大说，肩并着肩站在卡尔的身边，“你有这个权限。” 　　卡尔的视线不能穿过铅层，而亚历山大没有给房间镀铅，对他这样的人来说这就是明晃晃的“邀请”了，他已经完全敞开。 　　“好吧，我想我还是希望按照更人性化的规矩来。”卡尔笑着摇头，“你喜欢旺达吗？我听说她已经在公司里实习了，拉奥负责她的事情。他没有提起过旺达，我猜他对她不是非常满意。有时候他的标准太严苛了。” 　　“他是对他自己严苛，不是对旺达严苛。我把旺达交给他，可能给了他一种错误的暗示，让他认为这是你布置的任务，旺达的成果就成了他的成果。” 　　“我希望旺达还喜欢他。”卡尔诚心诚意地说。 　　“旺达很努力，她把私事和公事分得很清楚，假以时日，她能扛起大旗。”亚历山大笑了笑，转身走向窗边。 　　卡尔跟着他走了过去，看到窗外一片浩瀚的深蓝色的海。 　　海中是鱼鳞一样破碎的月亮和群星。 　　他们安静地看了几分钟那些景象，海洋深邃辽阔，充满未解之谜，但一切迷题都包含在在宇宙里，它是天堂和地狱，容纳了无数星体和生命，也是深渊和不可知之物的家园。 　　“我是不是在……玩火自焚？”卡尔忽然说。 　　“是。”亚历山大说，“我不会说你应当杀掉所有对你有杀意的人，但在对方做出过确切行动后依然无动于衷是不可取的，Kal，越是你爱的人，你就是越是需要警惕他们。” 　　“我们没有站在同一边。” 　　“直到今天我依然不认为我能像你一样认识这个世界，你的视野是我永远无法企及的。整个宇宙都由数据构成，当我往外看，我看到的是无数信息，而你看到的是人。Kal，当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这个宇宙的奇迹，是最宝贵的生命。” 　　“你的用词开始让我觉得不适了，哥哥。”卡尔口里这么说，脸上却在微笑，“我想拍新的电影。” 　　“《美国队长》和《特工卡特》还没有上映，这不是个好时机。”亚历山大说，“你给了詹姆斯太大的权力，助长了他的野心，他很有可能执意拒绝。我会帮你搞定他。” 　　“不，不不，你误会了，亚历山大，我希望你不要了解我的新电影。我希望你完全置身事外，我希望你屏蔽所有和这部电影有关的消息。” 　　“电影里藏了秘密？” 　　“没错。” 　　“你知道我眼里没有秘密。” 　　“除非你自己制造一个。” 　　“好。”亚历山大说，“但你得给我点什么关键词。” 　　“是一部科幻电影，大体讲述了人类和人工智能生物的关系。我叫它《黑客帝国》三部曲，三部电影同步拍摄。”卡尔抬起手，哥俩好地把手搭在亚历山大的肩膀上。 　　他发现自己真的把手搭在了亚历山大的肩膀上，不是什么投影，也不是某种高明的催眠，他真的碰到了亚历山大。 　　“每当你看到我，你看到的都是真实的我。”亚历山大说，“我确实不算了解人类，但我了解你。” 　　“……我们的生活真美好啊，”卡尔眺望着宇宙，“我真希望一直如此。” 　　亚历山大陪着他眺望宇宙，那张为人类的审美观量身定做的面孔没有丝毫情绪。 　　“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什么，哥哥。”卡尔又说，“这三部曲是个送你的小礼物，我想给你一个惊喜，在合适的时机，我把它送给你。” 　　亚历山大转头看着卡尔近在咫尺的面孔，露出一个轻微的笑容。 　　正常情况下一对恋人在亲密之后是不会马上就分开的，就算出于彼此的习惯或者其他原因没有相拥而眠，第二天一起吃早餐都是必要的事情。 　　然而莱克斯没有留下来吃早餐。 　　他很早就起床，在陌生的房间醒来这件事显然让他不太愉快，尽管他没有表现出来。 　　拉奥已经回来了，在楼下的花园里修剪植物的枝叶；洛也在快天亮的时候回了自己的房间，锁着门不知道捣鼓些什么。 　　莱克斯下楼的时候透过窗户看到了花园里的拉奥。 　　穿着园艺工作者制服，拿着一把园艺剪的拉奥被晨光涂上薄红。 　　卡尔要他去演美国队长是有道理的，他的身材饱满漂亮，肌肉流畅，同时还拥有最为标准、典型和完美的端正五官和脸型，从额头到下巴，从鼻尖到太阳穴都诠释了大气和端庄的定义。 　　这是一张一看就让人觉得正义、靠谱的面孔，显示出纯粹男性化的英俊。 　　莱克斯站在楼道的转角凝视着拉奥，随即放弃了原本要给茉西的电话，而是发了个短信，告诉他的秘书今天不用接他上班。 　　先不说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家老板翘了工作是去找卡尔，昨晚还跟着卡尔回家并且留宿的茉西心里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脑子里转过了多少和事实相差无几的骚情节，正弯下腰去嗅一朵花的香气的拉奥直起了身。 　　“卢瑟先生。”他说，用袖口擦了一把汗，转过身面朝莱克斯，露出爽朗的笑容。 　　“早上好。”莱克斯停了一下，还是没有叫出拉奥的姓氏，他朝拉奥伸出手，“你平时也这么早起来？多么值得赞赏的工作态度，卡尔恐怕不了解你究竟能创造多少价值。你对莱克斯集团有什么看法？” 　　“在我老板的家里挖我可不够明智，卢瑟先生。”拉奥脱下手套和莱克斯握手，“您的公司非常好，待遇优渥，最重要的是理念先进。大都会最佳的称号有一半时间都会落在您的公司头上，可惜——” 　　“可惜这个称号的另一半时间属于艾尔集团，而你刚好就职于那里。”莱克斯优雅地颔首，“真是遗憾，我没有贬低卡尔，但我们都知道他的心思不在艾尔集团。我想你在我的公司里能创造出更大的价值，在我这里，你更能实现你的个人理想。” 　　他似乎若有所指。 　　拉奥确定莱克斯．卢瑟意有所指。 　　“您的提议充满了诱惑，卢瑟先生。”拉奥心动了。 第242章 　　无论这个世界怎么鼓吹“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人”，事实是，没有人可以真正独立。 　　即使超人也不行。 　　超人需要遵守的规则绝对比多数人需要遵守的更少，但这不意味着他超脱于人类之外。 　　也许他一开始是超脱于人类之外的，然而他自己将自己放置于人群，掩饰他的光辉和力量。当他选择以一个人类的身份生活在人群中，当他决定涉足人类的生活，他就必须遵守人类的规则。 　　起码是一部分的规则。 　　这部分规则是每个人都需要思考自己在社会中的定位，每一个人都需要寻找自己的价值，每一个人都需要挑选一个群体去融入承担责任和获得保护。 　　有些群体是一个人的后天选择，比如当一个人决定加入某个组织，当一个人决心投身某种职业，他就选择了成为这个群体的一员。 　　有些群体却是先天的，从这个人降生起就会跟随他，比如当一个人降生时是白种人，那么他一生都是白种人——也许科学在未来的某一天可以改变人的肤色，但到了那个时候，白皮肤依然会被分为先天和人造，人种的区分不过是换了一种形式。 　　人是群体生物，而这一点没有人比那些被排斥的人认识得更为深刻和清楚。 　　变种能力刚刚爆发的时候拉奥并未意识到“群体”对他来说有多重要，某些观念是被写进基因和潜意识里的，就像人体中的某些脏器，它肉眼不可见且自然而然，你感受不到它在维持你的生命，直到它病变。 　　细数到今天为止他遇到的那些折磨，受到的那些摧残，好像没有什么是和“变种人身份”无关的。 　　人们敌视、抵制和厌恶这个群体，为那些排斥乃至于暴行人们可能会找许多理由和借口，细数变种人犯过的错、引起的灾难。 　　可拉奥很清楚，这些仇恨早已无关他是什么人，无关他做了什么。 　　和他的身份有关，和他的位置有关，和他的群体有关。 　　和人数有关，和权力有关。 　　人们会因为某些男人强奸女人敌视所有男人吗？不会，因为男人是一个庞大的群体；人们会因为某些政客犯罪敌视所有政客吗？不会，因为政客掌握了权力。 　　人们会因为一部分黑人犯罪敌视黑人吗？ 　　人们会不会因为一部分白人犯罪敌视白人？ 　　当你的群体人数更少，当你的群体权力更小，这就意味着你在人类社会里拥有原罪。 　　拉奥知道。 　　可能这个世界上不会有太多人能比他能理解这一点，不仅仅是理论上的理解，更是作为被实践者的理解。 　　成为艾尔集团中举足轻重的一员意味着他为许多人所熟知，当他身处这个位置，无论是敌人还是朋友都会调查他、分析他，寻找他的弱点来控制他、击败他。 　　他需要群体的保护，而要达到这个目的，他必须首先保护他的群体。 　　要说拉奥没有产生动摇，那就太假了。 　　这动摇不仅产生了，而且非常强烈，可能是他这一生中能够遇到的最为强烈的诱惑。在沉默的间隙里拉奥短暂地回忆了一下他跌宕起伏的经历，再一次明确了“群体”的重要性。 　　身为变种人是悲剧的开端，超人将他救出来，令他获得新生——但就算超人当时没有来，拉奥确定他也有相当大的几率逃出来。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追随超人是因为超人救了他，可事实并非如此。 　　如果他是那么忠诚和高尚的人，他就不会在被超人救出以后选择兄弟会，更不会离开兄弟会去泽维尔学院；如果他确实如他对外的形象那样忠诚和高尚，他从一开始就会属于超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无法令他更改志愿和倾向。 　　他将跟随超人，毫不动摇，至死不渝。 　　然而他并不忠诚，也不高尚。 　　他离开兄弟会是在他意识到兄弟会已经无法给他更多他所需的时候，他离开泽维尔学院的理由同样如此，他留在超人身边，尽心尽力、一丝不苟，是因为当他获得超人的认同，当所有人看他的眼神因此带上敬佩和服从，他明白，仰仗那个以超人为中心形成的群体，他终将获得他想要的一切。 　　他依靠这个强横群体的力量，那么他就会遵循超人的规则。 　　真相是，拉奥．酥皮是一个拼尽力气争夺更多权力和话语权的人，他更像总是扮演负面角色的投机分子。 　　只是他并不自私，也不狂妄，当他的所作所为都完全是为了变种人这一群体，而他又恰好是变种人的一份子，他在他的群体中得到夸张的赞誉和认同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超人有没有看出他的本性？过去的拉奥并不清楚，但莱克斯．卢瑟无疑理解他的性格和欲望。 　　这个年轻的总裁冲他露出微笑，和超人不同，他的笑容并不宽容，甚至非常冷酷。 　　可他看人的眼光如此精准，寥寥数语就撩拨了拉奥的心绪。 　　超人足够强，然而超人并不涉足政治，拉奥在艾尔集团接受教育，培养经验，积蓄力量，所有奋斗都是为了那个目标，即提高群体的地位，而要实现他的目标，政治是必需品。 　　从现在起隶属于超人的群体没有拉奥所需之物了，莱克斯．卢瑟则能提供他需要的所有人脉和威慑。 　　然而他要付出的同样沉重。 　　当他是艾尔集团的重要人物时他历经引诱，那些人的所图无非是一些美元，他们的承诺从不被拉奥放在心上；但他除了是艾尔集团的一员外更是超人关系密切的朋友，在此之前似乎从未有人认识到这一点，还没有人从这一角度策反他。 　　现在这个人出现了，莱克斯．卢瑟，而他想要的是超人的死。 　　“您是我遇到的最高明的说客。”拉奥缓慢地说。 　　听信莱克斯．卢瑟是愚蠢的，和他合作更是与虎谋皮，但那才是正常人、普通人之间的交易：充满不确定性，充满危机，充满欺骗和谎言，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而超人……他是如此慷慨，如此无私，待在他身边有付出必有回报，有努力就必有所得。 　　“你过誉了，拉奥，”莱克斯的笑容和声音都愈发亲切，“我还算不上高明的说客，更没有死马说成活马的能力。我只是恰好知道我想要的人都想要什么，又恰好能提供给他们他们想要的。你的答案是？” 　　“请让我考虑考虑，卢瑟先生。”拉奥回答。 　　“理所当然。”莱克斯点头道，“那么，如果你不介意，能否暂代一下茉西的职责？她还要处理工作，现在要她开车来接我似乎不是体贴下属的行为。” 　　拉奥短暂地犹豫了一下，点头道：“请您稍等，我去开车。” 　　他的背影从容稳健，看起来没有被莱克斯的话放在心上，但莱克斯并不担心拉奥会拒绝。 　　就像莱克斯自己说的那样，他总是清楚他想要的人都想要什么。 　　而那些人想要的东西，他也总能提供。 　　拉奥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那朵被拉奥精心修剪过的绿植拱簇在正中的花儿开得正好，阵阵幽香扑鼻而来，莱克斯仔细端详了它几秒，伸出手摘下了这朵花，放到鼻尖轻嗅。 　　他皱了一下眉头，觉得它闻起来没有卡尔那样动人。 　　从花园步行到停车场至少需要十五分钟的脚程，花园和主宅的距离却很近，十五分钟足够莱克斯走一个来回。 　　他慢条斯理地穿过花园，带着那朵花走到卡尔居住的主宅背后，在卡尔窗外不远处的地方，一根除了头顶长出几根嫩芽外完全光秃秃的细瘦树枝被插在土地上，它的周围还空出了一小圈地盘，大概是在为它未来的成长腾出空间。 　　但莱克斯更倾向于认为留出这么大的空地是为了方便卡尔看清他。 　　尽管他根本不需要那些醒目的空地，哪怕隔着一堵墙也没关系。 　　莱克斯将那朵花卡在嫩芽和枝干之间，因为放置的位置足够巧妙，这朵花摇摇欲坠，却没有丝毫会掉下来的迹象。 　　他端详了一会儿这朵花，转身回到了和拉奥搭话的地方。 　　路途中气氛沉闷，拉奥是在绞尽脑汁地思考莱克斯的提议，莱克斯则是神游天外——这时候向拉奥施加压力或许会更快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可他不愿意这么做。 　　如果拉奥同意跳槽，那么莱克斯就拥有了一个足够接近和了解超人的属下；如果拉奥不同意，他自己也会为了自己的犹豫和短暂的不忠而痛苦不堪，受尽内心的折磨。 　　而旁观他人的痛苦是多么令人身心愉快的事情，莱克斯怎么会平白扫兴？ 　　艾尔主宅，卡尔终于从睡梦中“苏醒”。 　　他打开窗户往下望去，那根被他栽种下来的后已经生根发芽的世界树的枝条上“长”出了一朵花，花瓣上尤带着露水。 　　然而更引人注目的并非是那朵花，而是顺着那根枝条往上攀爬的蛇。 　　它只有不到半米长，体型娇小，长三角形的头部，从颈到尾都极为纤细，鳞片细密整齐，通体翠绿。 　　即使不喜欢鳞虫动物的卡尔也要承认它极为精巧漂亮。 　　那是慑人的，属于冷血动物的美。 　　作者有话要说： 　　拉奥是天生的政治生物，但他的欲望和渴求太明确了，所以弱点也很明显。 第243章 　　卡尔看到它时它已经爬到枝条顶部，细长的身体缠绕着树枝与花枝，头部悬空竖起，从头到尾都纹丝不动，只有蛇信飞速吞吐。 　　“早上好，蛇。”卡尔懒洋洋地冲它打了个招呼。 　　看特征这条蛇像是有剧毒，具体种类不明。 　　换作一般人这时候就该拍照查一下这到底是什么品种的蛇，毒性有多强烈了，但卡尔并不需要多此一举，他对毒性全免疫不说，就算这条蛇的毒性强到能毒倒他，它的牙齿也无法刺穿他的皮肤。 　　因此这条蛇也就是跑错地方的普通小动物，和那些偶尔会停靠在他花园中的小鸟，误入的田鼠，时不时闯进房屋的蝴蝶和蜻蜓没什么两样。 　　——艾尔大宅的防护措施是很严密的，不过亚历山大只拦截人类，不拦截动物。 　　打完招呼后卡尔踩着拖鞋披着睡袍下了楼，那条蛇在他走下楼梯的时候就离开了，倒是花还好端端的，虽然掉到地上，脆弱的花瓣却没什么折损的痕迹。 　　卡尔弯腰把花捡起来，随手插在胸前的口袋里，转进厨房给自己做了一顿简单的早餐。 　　烤两片夹着奶酪的面包，煎一片培根，再榨一杯混合果汁，他做得优哉游哉，食物快端上餐桌的时候，詹姆斯来电话了。 　　“让我猜猜你想说的话。”卡尔的嗓音在清晨的阳光里显出十足的放松和惬意，“是和《美国队长》有关还是和《特工卡特》有关？别出声，让我猜一下，《特工卡特》对不对？” 　　“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可能你不爱听，艾尔先生，好在让你心情愉快不是我的职责，我的职责是确保公司盈利和安排协调整个公司的工作流程，如果需要的话我还得帮忙拍些镜头……” 　　“错，亲爱的詹姆斯。不仅是你的职责，包括整个D&M公司的职责，都是让我心情愉快。”卡尔不紧不慢地打断了对方，“如果公司里的其他员工或者我的态度让你产生了某些错觉，相信我，亲爱的詹姆斯，你最好把它们忘得一干二净。” 　　“发生了什么让你忽然从小甜心变成了独裁者？” 　　詹姆斯的诧异即使隔着数十公里卡尔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一些好事和一些坏事。”卡尔无意多谈，“所以，《特工卡特》？” 　　“我知道卡特女士去世了，我对此感到非常抱歉和难过，以及我们最好马上准备电影的上映。” 　　“听起来真是彻头彻尾的冷血资本家作风，战争英雄刚去世就利用这个消息牟利什么的。” 　　“得了吧老板，”詹姆斯对卡尔的调侃嗤之以鼻，“这就是好莱坞——如果我们集美丽与帅气于一身的女主演紧随卡特女士的步伐升上天堂，我能让这部商业片捧回最高奖项的奖杯。” 　　卡尔的脑海中浮现出洛似笑非笑的面孔。 　　“她们可上不了天堂，以我所见，地狱都不见得欢迎她们。” 　　“那么电影……” 　　“好吧，你可以开始投入宣传了，我不喜欢你的口吻和做法还有你急哄哄的态度，但你说得对，这是最好的上映时机。还好在佩姬卧床不起之前我们就敲定了电影拍摄的时间，不然说出去就像我们丧心病狂地为了票房大卖杀死了佩姬。我可从来都不怀疑美帝人民的多疑。” 　　詹姆斯难得宽慰了自家老板一句：“别把媒体放在心上，卡尔，他们是一群不管你做什么都能挑出刺的家伙。反正不管你怎么做都会被他们骂，还不如狠狠赚他一笔。” 　　“你这话算是提醒我了，既然我不缺钱，也不乐意平白挨骂，这部电影的全部收益就作为慈善捐款吧。我记得佩姬名下有二战老兵抚恤基金？把钱捐给他们，具体的操作你可以和亚历山大联系。” 　　“不是拉奥？一直都是拉奥在处理这些事情。” 　　詹姆斯很怕亚历山大，在卡尔认识的所有人他是最害怕亚历山大的那个，可能是初次见面的时候亚历山大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詹姆斯平时是能避开和亚历山大对话就避开的。 　　不过他也确实觉得奇怪，D&M公司的事情大多都是小事，亚历山大早就不插手了，全都交给拉奥处理。 　　卡尔没有马上回答詹姆斯。 　　载着莱克斯的车停进了莱克斯集团的楼下，拉奥双手握着方向盘，用力到指骨发青。 　　他的手心里全是汗，方向盘的材质比较特殊，大概是考虑到了司机有可能出汗的情况，手心里的汗水大多被吸收了，只残留了一些汗迹，黏糊糊地粘在他的手指指缝中。 　　做出离开艾尔集团的选择比他预想中得更加痛苦和艰难——尽管他本不应该感到这样的痛苦和艰难。 　　早在真正走上社会前拉奥就想好了自己将要奋斗终生的事业到底是什么，为了达成伟大的目标，世俗的财富和权力都必不可少，或者说得直白一点，要达成他的目标，那些财富和权力才是最重要的，甚至远比力量更重要。 　　自由、平等的道路在变种人群体之前有那么多人走过，那些先辈的倚仗从来都不是强横的个体力量。 　　先服从这个世界的规则，然后利用规则，最后改变规则，在拉奥的计划里，他首先要在艾尔集团取得一定成就，爬到一定高度后再向着政治力量转型，而其后的事情将会成为新的挑战，他暂时还没有考虑到那么长远。 　　可是卡尔的另一个身份让他的计划落空了。 　　超人不参与政治，卡尔．艾尔虽然不会刻意避开一个大企业总裁需要履行的责任，却也不会向上钻营或者利用自己的力量做些什么。 　　艾尔集团的政治力量几乎是真空的，越是了解艾尔集团，拉奥越是发现，这个庞然大物不在背后掌控任何议员，不指定任何决策，对绝大多数和政治相关的事情都能退则退，退无可退时它也会悍然迎上，但所有行为都是以自保为主。 　　这种政策本来会滋生出很大问题，然而亚历山大并不愚蠢。 　　他在短短数年之中构造出的利益链条——那平铺在整个地球之上，或许有可能也贯穿了整个宇宙的罗网——让每一个对此稍有认识的人都必须在处理和艾尔集团相关的问题时慎之又慎。 　　拉奥不清楚卡尔会不会为了帮助他打破自己的原则，然而那不是他希望发生的事情。 　　变种人的道路必须变种人自己走出来，超人可以从实验室里救他们，可以从死亡的边境拉回他们，但他是登山路上的保护索，而非速成的缆车。 　　有一天我们会自己建造缆车，拉奥想，为自己鼓劲，试着去面对莱克斯．卢瑟，答应他的邀请。 　　可他失败了。多么奇怪。 　　当他明白艾尔集团和他的想象不相符时他就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离开这里，为了让离开之前的那些美好的时光不那么漫长，他拼命学习，刻苦努力，做到了他能做到的最好。 　　即将出口的话沉重到让他难以呼吸，拉奥竭力控制着手指不要扭动，他知道莱克斯能看到他手上的动作，不希望给对方看透他的机会。 　　但莱克斯早已看透他。 　　年轻的总裁沐浴在阳光中，从他的角度，只要稍稍抬眼就能看见不远处的星球日报总部，大楼顶端那个环绕着一圈光带的星体装饰物反射着耀眼的白斑，让他的眼睛一阵刺痛。 　　超人会被太阳的光芒刺痛双眼吗？莱克斯想，随即便自己给出了答案。 　　“这是分别的时候了，拉奥。”他意有所指地说，没等拉奥反应过来就推开车门。 　　阳光倾海而下，充盈在他身旁，拉奥在他背后向他道别，莱克斯没有回头，也没有应答。 　　餐厅里，卡尔把做好的午餐放到桌子上，抬起手调整了一下被他放在胸袋的花的方向。 　　“以后就不是拉奥处理了，詹姆斯。我知道你不喜欢和亚历山大相处，我会另外安排人和你接洽，是个女孩儿，年纪不大，但是很聪明。你会喜欢她的。” 　　“……行，反正没人能比你哥哥给人的压力更大了……”詹姆斯嘟哝着说，“那我们就这么敲定了，我马上安排《特工卡特》的前期宣传，加紧上映。” 　　“《美国队长》也一起宣传和上映。”卡尔补充。 　　佩姬不仅仅是二战英雄，更是一个时代的象征。 　　说来也可笑，身为一个杀人无数的战士，她竟然被塑造成和平的代言者。 　　她的去世引起了美帝的社会震荡，恐怕这也是美帝上层始料未及的事情。 　　按理说震荡就震荡吧，人都已经死了，放着不管这点小波动迟早会平息下去，可钢铁侠近段时间屡屡出现在阿富汗，最近又跑到战火频发的中东地区，各国媒体争相报道之下，美帝民众的质疑声甚嚣尘上，又是临近选举的敏感时期，美帝高层乱成一团。 　　卡尔只能感叹托尼不愧是个搞事精，不过他这一通搞事也算是让军部想起了被他们写作“遗忘”读作“流放”的美队。 　　死了一个英雄？ 　　没事，我们还有一个。 　　战争啊，卡尔嘲讽地想，永不停歇的战争。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于拉奥的性格有不少小天使有疑惑，提及的人还挺多的，我集中几个解释一下吧。 　　首先拉奥决定提高变种人的地位，这一点可以说是从他刚一出场就明确的理念。然后再来谈及他之后的经历，无论是去兄弟会也好，后来去了泽维尔也好，离开泽维尔，读大学，接触社会并选择艾尔集团也好，都是他为这个目标奋斗的过程。 　　这个过程里超人没有给过什么帮助，出现的时候，也是作为一个信念，一个支撑他的人。 　　一直到卡尔主动爆马之前，拉奥没有利用超人做些什么，卡尔主动爆马之后，他也没有提过什么要求。 　　他感激和崇拜超人，但是他脑子是清醒的。他是独立的人，不是超人的附属品，也没有为偶像抛弃理想的打算，而这种独立和信念是卡尔对他另眼相待的真正原因。卡尔还很开心地主动爆马了。 　　注意，在卡尔主动爆马前拉奥根本不知道卡尔和超人的关系，他只是迅速抓住了大公司向他抛来的橄榄枝。 　　卡尔视拉奥为朋友，不过是那种不能太过接近的朋友，就像万磁王。 　　我在上一章有话说提到他是个政治生物，这个形容没有贬义，也不是说他钻营，拉奥这个人没什么坏心。 　　以及你们忘了一个点，拉奥虽然清楚莱总想要搞死超人，可是莱总是卡尔的男朋友，两个人好得如胶似漆，拉奥是不会有“莱总真的会搞死超人”这个概念的。 第244章 　　詹姆斯不太明白为什么《美国队长》要和《特工卡特》一起上映。 　　同一家公司的两部电影同步上映在这个世界根本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市场就这么大，多一部电影就是把同样大小的蛋糕分得更小，原本计划两部电影都看的观众可能会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只选择其中的一部电影观看，平白流失了大批的观众。 　　上述的还是小问题，美国队长在美帝可是全民崇拜对象，以他为主角的电影至少首周票房不会低得太难看，只要电影的质量过硬，不愁没人专门请假或者空出时间。 　　佩姬．卡特的号召力没有美国队长那么强，然而她刚刚去世，根据市场规律，名人去世后的前几年是他或者她能够榨取的价值最高的时期，过了这个时间段，除非这个名人的伟大程度能够和马丁．路德．金相媲美，否则他或是她的价值都会大大降低。 　　两部电影同期上映就意味着院线和排片会被分摊，D&M公司掌控的资源就必须在两部电影中作出取舍…… 　　等等，詹姆斯忽然醒悟过来，D&M公司什么都不缺，尤其不缺人脉和钱啊！ 　　虽然已经渐渐习惯了作为名导和管理者的生活，长期处于一种干什么都成不了事的状态的詹姆斯还是对自己老板的认识有些错位，总是不由自主地用揣测其他好莱坞大佬的思维来揣测卡尔。 　　“你说了算。”詹姆斯想通了关节，答应得异常痛快，“我马上就去安排宣传和上映。” 　　卡尔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早餐还热着，他专心致志、心无旁骛地吃完了自己做的食物，觉得味道还不错——他没有自己做过吃的，但显然他没有传说中的厨房杀手属性，凭着记忆就复制出了一顿合格的早餐。 　　吃完早餐后卡尔把使用过的餐具一一洗干净，温热的流水从手指间淌过的感觉让他觉得很舒服。 　　但更让人心情愉快的是将洁白的碟子摆在沥干架上，再把刀叉擦干，和其他的刀叉一起摆放整齐。 　　“好啦，也休息得差不多了。”他自言自语地说，“该做事了。” 　　卡尔换上一身不那么显眼的休闲装，从衣帽间走出去前他看了一眼等身镜，觉得自己看起来还是很显然，又顺手拿了一顶棒球帽戴在头上，压了压帽子，再打量镜子里的自己时觉得满意了。 　　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他开着一辆外表十分普通的小车离开了家。 　　目标，纽约大学。 　　旺达和皮特罗都在这里读书。 　　纽约市，布鲁克林区。 　　刚刚晨跑完回到家的史蒂夫还没有进门就意识到房间里有人。 　　不是陌生人，而是他曾经见过的神盾局局长，尼克．弗瑞。 　　史蒂夫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望向隔壁。 　　尽管隔着一扇门，他看不清巴基在做什么，但仅凭着经验，他也能猜出对方八成是和他一样在做晨间锻炼。 　　史蒂夫不知道弗瑞来找他有什么事情，但他几乎能确定一定不是什么好事——这个只有一只眼睛，造型酷似海盗的局长可不是好相处的人物，那粗苯的外表下有一颗比含羞草还敏锐的心，哪怕空气中多了一点灰尘都会引起他的警惕。 　　从被救出来的第一天，看到托尼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听到对方阴阳怪气的嘲讽起，史蒂夫就清楚他绝对不可能从他曾经隶属的地方脱身。 　　不同的是，过去他曾经为之舍生忘死，现在他却做不到像过去那样对上级命令言听计从，毫无怀疑。 　　原因多种多样。 　　要承认，史蒂夫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相信政府洁白无辜清洁无暇的人物，尽管将战争作为取得和平的方式，他却不认同战争，这只是找不出更好的解决方式后的无奈之举。 　　在战争中他也极力避免去主动进攻，大部分时间里他都游走在后方，带着他的小队去解救那些被俘虏的士兵。 　　尽管如此，当他学会使用搜索引擎，怀着沉痛的心情去查看某些在过去他无权查看，在今天却已经被解禁的消息，依然为某些人的短视、贪婪和残忍而震惊。 　　为什么和平是这么困难的事情？不管过去多少年，史蒂夫的困惑都没有丝毫减轻。 　　他早就厌倦了战争，即使是在他凭借一腔热血，怀着保家卫国的决心在战场上拼杀的时候也是如此。只是那时候他有佩姬，有最好的朋友巴基，还有无论发生什么都会坚定地站在他身后的战友，正是在这些人的鼓励、陪伴下，在肩膀上的责任的督促下，他才做出了无数所谓的“英雄之举”。 　　可战争里从来没有英雄。 　　何况美帝在二战中扮演的根本不是什么正面角色，那些世界范围内的大大小小的骚乱和战火背后或多或少都有这个新兴国家的影子，二战时期所取得的暴利给了美帝如今的霸主地位。 　　史蒂夫不敢说他不相信政府这句话。 　　然而怀疑的种子早已经埋下，并且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最为可悲的事情是，不管弗瑞来找他做什么，史蒂夫清楚，他几乎没有拒绝的可能。 　　即使不为他自己，即使不为了那被政客和阴谋家挂在口中实则只是空谈的“正义”，即使不是为了佩姬这些年来奋斗的成果，为了巴基，他也必须同意。 　　史蒂夫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推开了门。 　　卡尔把车停在路边，降下玻璃窗，轻快地吹了一声口哨。 　　他的口哨声又长又响，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人们好奇的眼神汇聚过来，却只能看见停在路边的小车，和小车前方那位打扮清爽的职业女郎。 　　她回过头，露出一张只涂了一层口红后依然能令世界上的绝大多数女人羞愤捂脸的漂亮面庞。 　　原来是搭讪，路人们自以为了解了情况，纷纷宽容地一笑，各自回头做自己的事情，只有极少数闲得发慌的人饶有兴致地站在路边，打算看看接下来的事件发展。 　　这么漂亮的女人显然不是开着几万块平价小车的人打动得了的，虽然他们都觉得坐在车里的人勇气可嘉，但勇气可没什么用。 　　这个被搭讪的女人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当街竖起中指的性格，八成会无视口哨声扭头就走。 　　可这个女人的反应出乎了他们的预料，她回头张望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怒容，可当她的视线定格在某个角度后，神态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她拧成一团疙瘩的眉毛舒展开了，她皱起来的鼻子也变得平整了，她绷紧的下巴缓慢放松，下垂的唇角则扬起来，很快就形成一个甜蜜的、暖融融的微笑。 　　她的站姿也不再像最初那样气势汹汹，她的肩膀和背，包括她双腿形成的角度都不再那么富有攻击力，她的脚尖移动了一下，朝向那个冲她吹口哨的小车的方向，而这通常是她要走过去的先兆。 　　她真的走过去了，高跟鞋被她走出运动鞋才会有的轻快感。 　　坐在车里的人究竟是什么人！一直注意着这一幕的人不由啧啧称奇。 　　这辆车的价格也就那么回事，开车的人显然不会很有钱，那么在极短时间内让这个漂亮女人态度大变的原因只可能是这个吹口哨的人长得十分英俊了，围观者好奇地移动着身体想要看清楚坐在车子里的人到底是什么模样，却发现不管他怎么移动，视线总会被挡住。 　　那个女人已经坐上了车，小车飞快地发动，消失在这条街道上。 　　围观者耸了耸肩，并不把自己看到的事情放在心上，一转头就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好久不见了，露儿姐姐。”卡尔偏过头和露易丝说话，“你在纽约干什么？这里可不像是有什么新闻给你报道。” 　　露易丝挑起眉梢，神情似笑非笑：“你确定？卡尔，我可不相信你没有内部消息。” 　　“嗯……”卡尔含糊地说，“卡特女士的死讯已经确定了，具体的死亡时间也被报道了，都是你一个人的功劳。我打赌佩里更喜欢你了，露易丝，你就是他的福星。” 　　“别跟我打马虎眼，我知道的可比你想象的多。”露易丝惬意地靠在椅背上，暗示道，“尽管我认为‘死而复生’这种事非常荒唐。” 　　“这个世界上没有死而复生这回事，除非那个被宣布已经死亡的人本来就没有死。” 　　卡尔说了一句大实话，却被露易丝认为是一种暗示。她若有所思地用手指点了点下巴，沉吟道：“那么为什么明明没有死亡的人却会被宣布已经死亡？” 　　“我不知道。”卡尔说，把车停在纽约大学附近的停车场。 　　露易丝这才像是刚刚意识到卡尔的样子不太寻常一样，问他：“你还问我来纽约干什么，我倒是要问你来纽约做什么了，还穿得像个学生——显然你不是来找托尼的。” 　　“过段时间我会和他谈一谈，但不是现在。”卡尔说，“我有别的事情要处理。” 　　“是什么？”露易丝很感兴趣，“介意我跟着你吗？” 　　“老天，你可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记你的职业。”卡尔口里这么说，表情却很平静，“但我就是因为需要你帮忙才带上你的。跟我来吧。” 　　他带着露易丝走进了纽约大学。 第245章 　　纽约大学不能说是那种特别有特色的学校，起码在这个世界，这座大学的各方面数据都平平无奇，就连建筑物都四平八稳、中规中矩，不会叫人眼前一亮，也不至于不堪入目。 　　卡尔的衣着在这个平均年龄二十岁上下的地方毫无违和感，倒是露易丝因为职业装扮和没有掩饰的高颜值引起了不少荷尔蒙过剩的男学生的注意。 　　要不是卡尔走在露易丝的身边，他本身看起来也十分高大和英俊，来向露易丝搭讪的人估计能前仆后继地涌现出好几拨。 　　“你可真受欢迎啊露儿姐姐。”卡尔觉得很好笑，“你读大学的时候恐怕经常被人拦路搭讪吧？” 　　“我对幼稚的小男孩不感兴趣，你这样的例外。”露易丝说，“何况我们谁更受欢迎可还说不准。” 　　“嗯？”卡尔才发出这么一个音节，就被两个年轻女孩子拦住了。 　　这两个女孩子一个害羞地揪着同伴的袖口不放，一个无视好朋友的躲闪，冲卡尔露出灿烂的笑容：“嗨帅哥，介意和我们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吗？” 　　“抱歉。”卡尔看了一眼露易丝，她正站在不远处看好戏，“我有男朋友了。” 　　两个女孩的脸色以普通人的肉眼都可见的速度起了变化，她们后退了几步，盯着卡尔，惊疑不定地让开了位置。 　　卡尔和露易丝平静地穿过了她们，走了一小段路之后，露易丝忽然说：“我很抱歉。” 　　“为了什么？” 　　“我应该帮你拦住她们的。” 　　“别介意。”卡尔说，“我比你更清楚我要面对的是什么。” 　　“但不应该是这样，你不应该面对这些。”露易丝看起来比卡尔自己还要生气，“我真是理解不了她们的想法，你看到她们的表情了吗？好像你是什么史前怪物一样。我不喜欢这件事，我不喜欢她们的眼神。” 　　“冷静，露儿，这不是什么大事。人与人从来都无法互相理解——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角度去思考和行动，从普通群众到政府高层，人人都是如此：坚信自我的信仰是唯一的信仰，自我的道路是唯一的道路，自我的意志是唯一的意志。”卡尔说，“如果这些年我确定地从这个世界学会了什么，那就是终其一生，人人都在尽一切努力去排除异己。” 　　话出口后卡尔才意识到这不应当是卡尔．艾尔说的话，卡尔．艾尔生活在蜜罐子里，他看谁都觉得对方是好人，他对这个世界的认识不会这么冷酷。 　　但这也不像是超人会说的话，超人的话不会这么苛刻和悲观，更不会带着这么强烈的嘲讽。 　　他有些担心地看了露易丝一眼，不知道自己表现出这样的一面会让露易丝作何感想。 　　露易丝的反应比他想象得更平静：“有时候你真的会超乎人们的认知，亲爱的。你简直像是好几种人格的聚合体，多数时候你都是人们印象中的那个卡尔．艾尔，可是偶尔，你会变成一个我们都不认识的人。” 　　“嗯……”卡尔说。 　　“这就是你和莱克斯．卢瑟在一起的原因？”露易丝冷不丁问，“因为你觉得你可以在他面前暴露出全部的自我？” 　　“你好像对我们很好奇。你为我做采访的时候就问过我类似的问题了。” 　　“我从来都不否认这一点，我猜正是我旺盛的好奇心让我变成星球日报最优秀的记者，我对任何事都保持这样的心态。尽管很多时候，我的好奇心让我很不讨人喜欢。人们惧怕追根究底的人，因为现代社会的人际关系是非常脆弱的。”露易丝说，“但是你和莱克斯的关系很……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们之间的状态令我着迷。” 　　“你刚才是在说你同时为我们两个人着迷吗？” 　　“我很难否认这一点。” 　　“别担心，我和莱克斯也都很欣赏你。你非常完美地满足了我和莱克斯对另一半的要求，就像我们也恰好符合你的择偶标准。编剧的恶趣味，不是吗？” 　　“现在我们的话题开始变得奇怪了。” 　　“你先开始的。”卡尔笑着停下了脚步，“在这里等等，露儿，她下课了。” 　　三分钟后，上百位年轻的学生成群结队地说笑着走出大门，把宽阔的楼梯堵得结结实实。 　　即使在这样人头攘攘的环境里，旺达依然十分醒目。 　　不仅是因为她灿烂的红发和姣好的面孔，更因为在这么多人中，她是唯一一个独自抱着教材，形单影只的学生。她身边没有被刻意留出空位，靠近她的学生也没有特意避开她，从这点就能够看出，她在学校中并非那种人人避之不及的角色。 　　如果她没有被人排斥，却没交到朋友，只能说明她是主动排斥别人的那个。 　　对这个情况早有预料的卡尔平静地站在楼梯转角不引人注目的位置，旺达从他身边路过的时候，卡尔低声叫住了她：“旺达。” 　　她抬头看过来，随即露出惊喜的神色，斜穿过人流，朝着卡尔走了过来。 　　“先生。”她说，表情有些忐忑。 　　“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谈。”卡尔说。 　　旺达的表情更不安了，但没有拒绝，而是发挥地头蛇的优势，七拐八拐地带着卡尔和露易丝出了校门，走进一个气氛十分温馨的书店。 　　店主是个懒洋洋的中年男人，看起来和旺达很熟悉，只是抬起眼皮扫了他们一眼，在得到旺达轻微的点头示意后，又事不关己地低下头，把注意力投注到自己正在阅读的那本书上。 　　他在看《北回归线》。 　　在收银台后方竟然有几个小小的独立包间，房间里桌椅书架一应俱全，还摆了几瓶红酒和咖啡机。旺达在桌子的一边坐下，卡尔选了旺达的正对面。 　　露易丝斟酌了几秒，选择走到咖啡机后面，那里也有个高脚凳，她就顺势坐了下来。 　　“很久不见了，先……卡尔。”旺达犹豫着说，“你来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吗？” 　　“没有急事。我只是好奇你们在新环境里的情况，所以决定做一个小小的调查。”卡尔微笑了一下，“不要紧张，我不是来批评或者教育你的。这种事有查尔斯，还轮不到我操心。” 　　泽维尔学院，校长办公室。 　　红茶的香气寥寥升起，皮特罗乖乖的坐在查尔斯的办公桌对面，两手捧着杯子，只觉得在校长慈爱的眼神中浑身都不对劲。 　　“放松，皮特罗，我只是想要了解一下你的情况。”查尔斯和蔼地微笑着，“我听说你没有和旺达一样读商业管理？” 　　皮特罗点头：“是的，校长。我准备学医。” 　　“我已经知道你的选择了，不得不说，我对此有些吃惊。”查尔斯的嗓音含着笑意，“介意和我聊聊你为什么会这么选择吗？就我所知，你最初根本没打算去读大学。这也是泽维尔学院多数人会做出的选择。” 　　他温和的态度具有安抚人心的力量，起码刚被叫到办公室，心情忐忑的皮特罗就逐渐放松了下来。 　　“超人……和我谈过这件事。”皮特罗犹豫着说，“关于变种人的未来，还有我的未来。” 　　查尔斯扬起眉毛，示意他继续。 　　浑然不知双胞胎姐姐正面临同样的谈话的皮特罗继续说道： 　　“您知道我因为速度很快所以经常会去其他城市游玩，上次我去大都会的时候被超人发现了，他就和我说起了这个。他一开始没有问我我自己的打算，只是问旺达的情况。我告诉他旺达在纽约大学读书，然后他问我，为什么没有和旺达一起念书，我就说我不想读大学，想直接加入X战警。” 　　这正是皮特罗最初的打算，查尔斯也知道，但皮特罗说起后，他还是点头鼓励对方继续说下去。 　　“然后超人问我——” 　　“你确定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卡尔问旺达，“我希望你能确信你选择这条道路不是出于仇恨，也不是为了承担责任，更不是为了证明什么。” 　　“我并非要你完全排除过去的影响，这是不现实的；考虑到你的经历，要你遗忘过去或者单纯视过去的一切为人生中必经的磨难甚至是不人道的。” 　　“但我仍旧希望你能从中体会到什么，某些好的东西，某些我确定你已经了解，却一直在排斥的东西，比如生活的可贵和美好。” 　　“不要因为心灵的平静感到自我厌恶和恐惧，旺达，遗忘仇恨和痛苦的过程绝对不会比经历它们更好受，你会震惊于自己的惰性和懦弱，这种自责和愧疚心理会把好人逼疯，但接受你正在恢复健康是你获得安宁的最好的道路。” 　　当初我把你们救出实验室，就是希望你们能像普通人一样生活。 　　可是真正逐步建立起自我的变种人极为稀少，他们要么对普通人产生恐惧，要么对普通人无比厌恶。 　　“在这一点上皮特罗做得比你好。”卡尔忽然笑了，“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大部分还是挺没心没肺的，你听他说他要做医生的时候是不是特别吃惊？” 　　“其实我不确定以后要不要做医生，但是我觉得以后做一个医生挺不错的。”皮特罗潇洒地摊开手，“这就是我的想法咯。” 第246章 　　露易丝大概知道点旺达和皮特罗的事情——别吃惊，记者不就是什么人都能认识的职业？她曾经撰写过泽维尔学院有关的报道，和X教授的关系还挺不错的。 　　原本她以为这场对话免不了她救场，没想到卡尔完全掌控了局面。 　　直到旺达离开，她都没能插上一句嘴，在惊奇和莫名的欣慰中，她又有些好奇，既然根本就不需要她帮忙，卡尔把她叫上做什么？ 　　“只有我和旺达两个人单独呆着太像是秘密约会了。”卡尔给出的答案在露易丝的预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莱克斯的情绪有些……敏感，我得考虑到他的感受。” 　　“听起来和他在一起很累。”露易丝的评价十分公允。 　　“你采访过他，你也了解他，所以你觉得呢？”卡尔没有否认但也没承认，他在车前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现在我要去和妮妮谈谈了，你是跟我一起来，还是去找你的新闻？” 　　露易丝端详着卡尔的表情，最终做出了决定：“我想你和托尼要说的事情不适合我旁听。” 　　既然露易丝不打算跟着一起来，卡尔就独自一个人开车去了斯塔克工业的总部大楼。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直接把车开进了托尼专属的电梯，贾维斯拥有整栋大楼的监控权限，他在摄像头中捕捉到卡尔面孔，远远的就为卡尔打开了门。 　　“很高兴见到你，卡尔，先生非常需要你。”贾维斯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人耳很难听出他的急切，“他在办公室里昏倒了，在这之前他修改了我的权限，让我无法对外联系。我只能先给他打一针应急。” 　　“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卡尔皱着眉头，“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的身体状况？真是——”卡尔一时间也想不到该用什么形容词。 　　“太胡来了。”他最后只能这么说。 　　电梯门终于打开，面前就是停满了豪车的停车场，卡尔也没心情找车位了，胡乱把车停在门口，一路小跑着冲到了托尼的休息室前。 　　门锁着，贾维斯表示他没有开门的权限，卡尔干脆硬生生靠着蛮力推开了门。 　　托尼躺在床上，面孔青白，呼吸微弱，身旁站着被贾维斯操纵的战甲。即使在这种紧要时机，卡尔也注意到战甲极为人性化地朝他转过头这个小动作，他朝贾维斯点了点头，走上前去查看托尼的身体。 　　钯元素已经污染了托尼的血液，令他的血管呈现出可怖的暗紫色。 　　……真不愧是作死小能手，卡尔想。 　　但他也稍微松了口气，托尼的情况确实已经相当糟糕，钯中毒率高达89%，可说到底他距离死亡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在卡尔眼里，只要还剩下一口气，那就不算大事。 　　其实就算托尼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完全可以复活他。 　　真正的死亡在这个世界上是不可逆转的，那是属于死亡女神的领域，但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死亡才是真正的死亡，那就是因为年老而死。 　　其他的死亡都有转圜的余地，复活的方式有很多，排除掉特别危险的、不确定性太高的、复活之后很容易造成各种后遗症的，卡尔能轻轻松松找到很多复活的方法——当然，他不会轻易这么做。 　　他不喜欢这么做，他也不太可能真的这么做。 　　托尼的呼吸十分微弱，但也十分稳定。卡尔为他掖了掖被角，然后坐在他的床边，耐心等待着托尼的苏醒。 　　他没有等上太久。 　　太阳开始西沉的时候托尼醒了过来，迟钝地眨着眼睛，把视线投向床边那个影影绰绰的身形。钯中毒影响了他的生理机能，他的视力有时候会出点问题，这让他没太看清在他身边的人是谁。 　　托尼以为那是贾维斯，他忠诚的管家，于是边用力坐起来，边用他还带着哑音的嗓子吩咐：“给我杯蔬菜汁。” 　　一杯蔬菜汁送到他的手中，托尼皱着眉头一饮而尽，照例抱怨了一句：“难喝死了。” 　　“你看不见我？”卡尔问。 　　托尼被吓得差点从床上跳起来：“卡……卡尔？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过来看看你在干什么。”卡尔回答。 　　他的语调里没什么喜怒，托尼却被吓得不轻，他睁大眼睛看向卡尔所在的方向，那个模模糊糊的人影逐渐在他的瞳孔中清晰起来，卡尔就站在他的床前，微微弓着腰，专心致志地凝视着他。 　　卡尔还没有发现托尼已经恢复了视力。 　　他目不转睛地扫视着托尼，眼神专注到让直男如托尼感到惊悚和恐怖。 　　这么说太不够朋友了，太卑鄙了，太可耻了。 　　但是托尼真的无法忘记他最好的朋友有一个同性恋人这件事，也无法把卡尔视为一个普通的朋友——在卡尔表现得轻松愉快的时候他能做到，他甚至可以嬉皮笑脸地旁观卡尔和莱克斯调情和接吻，将自己从中完全剥离开，毕竟他本来就没有身在局中。 　　可现在卡尔紧紧地盯着他，卡尔的脸并不接近，他的眼神和表情也没什么异常，甚至他们之间的距离完全就是安全距离。 　　托尼就是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不是鄙夷，更不是偏见，拜托，托尼自认为不算什么道德完人，可他是绝对做不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这种事情的，他是真的不介意卡尔的性取向。 　　托尼将这种不自在归咎于他的心虚：都已经钯中毒这么久了，把自己搞得快要翘辫子了，却根本没有和卡尔提起过一句。 　　然后还被卡尔抓了个正着。 　　他暗暗咽了口唾沫，心里塞了无数种情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设想一下。 　　假如你有一个同性的朋友，假如他恰好喜欢同性，又恰好在和他的男友在一起之前和之后，都对你好得没话说，可谓千依百顺、言听计从…… 　　你难道不会在心里暗暗担心他其实喜欢你？ 　　托尼觉得这完全就是有可能发生的！可能性非常高！ 　　他哪点不比莱克斯．卢瑟那家伙？挑来挑去最多他的脾气不比卢瑟好，他脾气很糟，他性格恶劣，这点托尼自己也要承认，但他起码不像卢瑟那样阴森森的，背地里不知道做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即使他这样的混球、花花公子、品德败坏人士，都比莱克斯．卢瑟优秀一万倍！ 　　托尼有“最好的朋友可能喜欢我或者至少喜欢过我”这个猜测已经很久了，只是从来没有上过心。他不是觉得自己太自恋——对他的魅力，托尼向来都有百分之一亿的信心，他不上心是因为他懒得上心，这事儿完全可以就这么放着不管。 　　而且能膈应一下卢瑟那家伙他也觉得挺痛快的。 　　卡尔可能会黯然伤神，但谁没在感情这事儿上栽过跟头？哦他自己倒是没有，就像卡尔吐槽的那样，托尼活到现在根本没有谈过恋爱。 　　总而言之，虽然有这个猜测很久了，但托尼从来都没有露过声色。没有任何人意识到他心底里暗搓搓的想法，即使莱克斯和卡尔两个当事人。 　　从某种角度上说托尼也确实混球到一定境界了…… 　　这没心没肺、自私自利的傻小子躺在床上，看了卡尔几分钟，说：“我有点渴了。” 　　卡尔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转头去把杯子里的蔬菜汁给托尼满上，又递给托尼。 　　托尼把蔬菜汁拿到手，没急着喝，而是说：“你知道吗，我其实一直特别好奇你是怎么和莱克斯那家伙搞上的。你对情人究竟有个什么标准？我觉得我都比莱克斯合适，也没见你来追我。” 　　“不是我追的莱克斯，是他主动追的我。”卡尔说，“我想，在这方面，我是有些被动的性格。”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老兄。” 　　“你不合适，你不爱我。” 　　“胡扯，我超爱你的。” 　　“你不是真的‘爱’我。”卡尔说。 　　他稍微用了一点重音，显然是在强调托尼口里的爱和他口里的爱不是一回事。 　　托尼撇着嘴接受了这个解释，他喝了一口蔬菜汁，龇牙咧嘴地把空杯子递给卡尔，在卡尔接过杯子的时候，他忽然又问：“那为什么不是韦恩？” 　　“……因为他也不爱我？” 　　“得了吧。”托尼嗤之以鼻，“我跟你打赌韦恩那小子不直，他压根儿没法好好和人说话——他跟谁说话都是在和人调情。他没救了。我不信他跟你说话会换个调调。” 　　“因为他爱我不够多。”卡尔说。 　　“你从头到尾都在说另一方的态度，你自己的态度呢？”托尼不满极了，“万一有人比卢瑟更爱你，你就和卢瑟分手？” 　　“那怎么可能。”卡尔把空杯子给了站在一边待命的贾维斯。 　　他没有说这句话是托尼哪一个问题的回答。 　　“好好休息，妮妮，重病让你的想象力变丰富了。”卡尔说，“放宽心，我没有暗恋你。讲真的，我要是喜欢你，早把你弄到手了。” 　　“嘿！”托尼蓦然生出一股被小瞧的愤怒，他从床上弹起来，“你以为你在说什么？我是那种简简单单就能被搞到手的人吗？” 　　卡尔头也不回地朝他丢出一个笔帽，正好打在托尼的额心，身体虚弱的托尼猝不及防之下被这一痛砸回了靠枕。 　　“好好躺着，妮妮。”卡尔不紧不慢地说，“我们还有帐要算。” 　　刚才还生龙活虎的托尼瞬间安静下来。 第247章 　　“你不觉得……我房间里有什么东西很奇怪？”托尼试探着问。 　　“不觉得。”卡尔就像没看到那个站在托尼床边的战甲一样。 　　“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托尼又问。 　　“没有。”卡尔得回答干脆利落。 　　他低着头给佩普发了一条短信，贾维斯趁此机会悄无声息地从卡尔身边走出了房间，托尼瞪着眼睛看看操控着战甲的贾维斯，又看看卡尔，最后还是躺在床上没有作声。 　　佩普接到卡尔的短信时根本没意识到事情有多严重。 　　虽然是托尼的秘书，她和托尼却没多少真正意义上的相处，排除掉她为托尼处理那些“垃圾”——胸大无脑的超模，一夜情对象——的时间，他们两个人见面的次数可谓屈指可数。 　　托尼宣布停止武器开发项目的余波还在缓慢地向外辐射，她忙着处理公司转型的事情，对托尼不怎么上心，再加上卡特女士去世的消息已经传播得人尽皆知，佩普猜测这也是托尼近段时间难得没有出去泡酒吧、开派对和胡搞一通的原因。 　　就她对斯塔克们的了解，他们总是越伤心就越是表现得放浪形骸，像这种不声不响地窝起来的行径不太符合托尼的风格。 　　不过考虑到托尼躲藏的地方是他的实验室，佩普觉得托尼大概正埋头于研究——实验室对斯塔克们来说，就像一座无懈可击的心理上的安全屋。 　　身处实验室的斯塔克相信自己能掌控一切，权力欲和掌控欲所带来的满足感会让他们全方位地亢奋起来，这是他们应对悲伤最有效的手段。 　　严格算起来，佩普和托尼大概有一个多月没见面了。 　　因此，当她结束了紧张的工作，急匆匆地迈进托尼的办公室，在休息室中找到被卡尔强制性地按在床上不准动弹的托尼时，理所当然地被托尼那副命不久矣的状态吓得快尖叫出声： 　　“托尼！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像你看到的那样，亲爱的佩普，不恰当实验造成的一点后遗症。” 　　托尼神情恹恹的，他撩起眼皮瞄了一眼捂着嘴唇，眼泪都快掉下来的佩普，露出一个掺杂着不耐、尴尬和心虚的表情。 　　“不用担心，佩普，他只是看起来情况严重。”卡尔走到她身后，“但我确定，如果再不采取行动，你可能会拥有参加第三位斯塔克的葬礼的殊荣——别瞪我，我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盯着他对吧？” 　　“你们两个蠢货。”佩普骂道，“尤其是你，托尼，你在想什么？” 　　“自从你被绑架，回来以后一切就都不对劲了，先是关闭了武器制造部，然后就是一声不吭地销声匿迹——我以为你有认真反省，托尼，我真的以为你有反省，在你不管不顾地扔下一个烂摊子给我收拾之后——前天你让我担任斯塔克工业的总裁，我以为是我的工作获得了肯定……天呐，到底是什么实验会把你弄成这样？你到底在研究什么？” 　　“嘿，女士，冷静点好吗？”托尼硬撑着，“我保证我会很快解决问题。” 　　“他会的，佩普。”卡尔可能是在场最冷静的那个人了，“我肯定托尼在积极地想办法，他可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我叫你过来，只是想要你知道他的现况。毕竟你是所有人里最有资格看管和责备他的人。” 　　可不就是这么回事。 　　托尼．斯塔克是科学家和发明家，却对商业几乎一窍不通，霍华德和玛利亚还“在世”的时候他靠父母养着，霍华德和玛利亚“去世”之后，不夸张地说，他全靠佩普养着。 　　这个职位仅仅是秘书的女人干的都是总裁该干的工作，在托尼完全甩手不管还时不时扯后腿的情况下撑起了整个公司。托尼前不久将总裁的职位转给她，无疑是对她的肯定和褒奖。 　　以及一种隐晦的……示弱和讨好。 　　他也总得做好事情暴露或者他真的找不到办法解决钯中毒的打算。 　　托尼看卡尔的表情就像看到了什么科学逻辑解释不了的存在： 　　“你是魔鬼吗？！” 　　卡尔回了他一个甜蜜的笑脸：“有时候是的，妮妮。” 　　“我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托尼。”佩普已经冷静了下来，“告诉我你是怎么回事，用我能听懂的方式解释你身上发生的事情。你知道你说到什么程度我能听懂。” 　　“接下来是你的秀场，佩普。”卡尔准备开溜，“我走了。” 　　“谢谢你，卡尔。”佩普叫住了他。 　　卡尔停下脚步，回过了头。 　　“我真高兴托尼能成为你的朋友……他是我见过的最会惹麻烦的人，而且我也知道他能有多擅长把关心他的人气得发疯。我真高兴看到有人能让他敞开心扉，虽然，”佩普苦涩地笑了笑，把垂落的鬓发顺到耳后，“虽然我没有这样的资格。” 　　她好像以为卡尔是被托尼主动叫来的。 　　“你觉得他是你见过的最会惹麻烦的的人？噢佩普，最会惹麻烦的人可不是妮妮，而是我。”卡尔平静地直视佩普的双眼，“另外我要纠正一点：没有人能让托尼．斯塔克敞开心扉。没有人能。” 　　他潇洒地摆了摆手，随即迈着大步走出了这里。 　　“你听到他说什么了吗？我不喜欢他的最后一句话。”托尼转头跟佩普说，“他说得让我觉得我十恶不赦。” 　　“你就算没有十恶不赦，也不比十恶不赦好到哪儿去。”佩普耐心告罄，“现在，告诉我事实。” 　　托尼叹了口气。 　　他觉得他碰到了人生最紧要的关头，但就在此刻，比他感到更为困扰的人数不胜数。 　　史蒂夫就是其中的一员。 　　天光正好，纽约的晚霞柔婉地飘荡在天际线上，四周已经有些黯淡了，却也没还有到人造光源统治视线的阶段。 　　这是能欣赏纽约一天中最后的自然景色的最后五分钟，也是天际最瑰丽的五分钟，选择一个合适的视角远眺，整座城市的边缘都在温柔地发着光，像那种洋溢着作画者天才的、足以在历史长河中闪耀着辉光的油画。 　　大自然每天都在作画，史蒂夫出神地想。 　　他凝视着天空，想象自己手中有一支画笔，而他正坐在户外写生。周围弥漫着新鲜的青草气息和从地面升腾而起的雾气，他的铅笔速写被沾湿了，晕开的黑色看起来却和朦胧的景色正相衬。他可能会马上回家，也可能会留在原地等到月亮升起。 　　敲门声让他的想象破碎，现实回到了他的眼中，但史蒂夫清楚，最痛苦的事情不是想象的落空，而是开始怀疑你曾经为之奋斗的东西。 　　他站起来去开门，正对上卡尔灿烂的笑脸。 　　“晚上好，史蒂夫。”卡尔轻快地说，“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的约会。” 　　“我没有约会。”史蒂夫回答，“请进来说话吧，我还没有感谢你对我和佩姬的帮助。” 　　“我不觉得我真的帮到什么，史蒂夫，事情都是莱克斯、托尼和布鲁斯在做，我最多起到了一个联络的作用。” 　　卡尔走了进去，略微打量了一下，注意到客厅角落里摆放着的运动器材和画架，还有茶几上的花瓶里插着的几朵新鲜的花。 　　房间宽敞明亮，整洁得不像是单身男人的住处。 　　“我想你已经适应现代生活了。”卡尔感叹了一声，“真是了不起。” 　　“多亏了托尼的帮助。”史蒂夫引着卡尔坐到沙发上，又去给卡尔倒了一杯汽水，迎上卡尔惊讶的视线时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上次之后我查了一点和你有关的资料——” 　　“那么你一定知道我的公司最近有两部电影要上映。”卡尔接口。 　　“《特工卡特》和《美国队长》。”史蒂夫无奈地笑了笑，“你们宣传得全世界都知道了。我想再过一段时间，我还活着的消息传出以后，这两部电影都会大卖。” 　　“我很抱歉让你碰见这些事情，所有的这些。不是说这两部电影，和你们有关的电影、电视剧和小说在这几十年里养活了无数人，你见过那个特型演员吗？专门演你的那个。他一辈子都在演‘美国队长’。他还写了一本你的传记，那是你无数传记中公认的最优秀的一本。” 　　“他把我写得太好。”史蒂夫简单地评价道。 　　“人们需要精神支柱，而那是美国队长的责任。”卡尔说，“既然你在这几十年中都是‘死人’——为什么不最大程度地塑造你和压榨你的剩余价值呢？修正你、美化你、塑造你，把你形容成正义的代表，和平的象征，完美意志的化身。” 　　“我……”史蒂夫试着说些什么，无非是自谦和否认的话。 　　但卡尔没有让他把话说出口。 　　“这就造成了现在这种诡异的状况，这个国家的几代人都是听着你的故事长大的，他们从小就读和你有关的书，看以你为主角的节目，接受你在历史书上的形象；搜集印着你头像的卡片，购买以你为模板制造的玩偶，把你的盾牌仿制品挂在墙上；你的个人声誉旺盛到让当权者恐怖。” 　　史蒂夫还想说话，然而卡尔平静地、不容置疑地打断了他。 　　“……所以我有一个问题：你想过竞选下一任总统吗，史蒂夫．罗杰斯？” 第248章 　　“我从来没这么想过。”短暂的震惊后，史蒂夫毫不疑迟地回答。 　　“那你现在就要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了，我的队长。新的竞选马上就要拉开序幕，而你恰好在这个时间段里死而复生，就算你不想去竞选总统，你疯狂的崇拜者们也会为你摇旗呐喊——辜负人们的希望是令人痛心的事情，我肯定你能承受战争的痛苦，但你能承受千万个人失望的眼神吗，我的队长？” 　　史蒂夫显而易见地愣住了。 　　“我可以发表声明，宣布我不会参选。”他犹豫着说，“我只是个士兵，最多也不过指挥过突袭小队，没有任何政治上的经验和才华。我可以战斗，但我不知道该怎么领导一个国家。” 　　“天真的发言。”卡尔感叹着，“这是个‘民主’的国家，队长，竞选总统靠的演讲，而不是政绩。商人和演员都有可能成为总统，过去也不是没有军官成为总统的先例。担任总统的唯一要求就是人们期盼你为他们描绘的未来，换句话说，竞选总统很大程度上依靠的是信誉。” 　　“——起码在这个国家，没有人能比你更得人们的信任。” 　　“但我确实没有竞选总统的打算。”史蒂夫坚持自己的说法。 　　“你没有听懂我的话，队长。这和你想不想无关，和你能不能有关。你完全有当选的能力，那么你就是那些竞选者的敌人；如果你的意见确凿无疑，你百分之百地肯定你不会参与竞选，那你也很难置身其外，除非你公开发表你对这一届竞选的意见。” 　　史蒂夫看着卡尔。 　　“他们应该在竞选结束以后宣布我的事情……”他说，话一出口就愣住了。 　　他终于理解了卡尔的潜台词。 　　美国队长的死而复生是个爆炸性的大消息，在竞选结束以后宣布这个消息最符合当选者的利益。 　　到时候无论是公开授予军衔也好，颁奖也好，新任总统亲手将荣誉交到美国队长的手中，握手、合照，媒体再天花乱坠地夸耀一番，美国队长的声誉很容易就能被转化成新总统的声誉。 　　所以史蒂夫清醒过来很久以后都处于无人问津的状态，那些站在幕后的人都知道，这不是美国队长现身人前的时机。 　　那么为什么最开始同意美国队长退休的弗瑞会急急忙忙地赶过来，欲言又止地劝他好好考虑自己的未来？ 　　为什么忽然之间美帝就到处都在流传“美国队长”死而复生的小道消息？ 　　有人想把他推出来，史蒂夫在卡尔的眼神中意识到这一点，有人想要搅乱这摊浑水。 　　但这没理由。 　　“为什么？”史蒂夫困惑极了，“我不出现就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为什么他们一定要把我推出去？” 　　因为某个坏人准备竞选下一届总统，而且他是个无可救药的控制狂，无法忍受任何一丁点不在他掌控之中的变量，卡尔想，你竞选总统或者不竞选总统就是这个变量。 　　“因为你已经醒过来了。”卡尔说。 　　史蒂夫沉默着，窗外的人造光源在刹那间点亮了夜空，也点亮了他微微垂下的面孔。 　　“我不会参加竞选。”他缓慢地重复了一遍，然后他问，“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我只是忽然想起来，最近又凑了一堆事情需要集中处理，所以顺便问问你。”卡尔眨巴一下眼睛，露出一个笑容，甜蜜得让还沉浸在刚才严肃氛围里的史蒂夫满头雾水，“不管你的回答是什么其实都和我无关……巴基最近的情况还稳定吗？” 　　“……他……”史蒂夫迟疑着，“他还是不认识我。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这样的情况不会再持续太久了，有记忆方面的专家能帮上忙。”卡尔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我不知道让他回忆起过去到底是好是坏，更不确定他自己愿不愿意恢复记忆。我把选择权交给你，史蒂夫。你来做这个决定。” 　　卡尔本身更倾向不让巴恩斯想起来他作为冬日战士时经历的事情。 　　这场悲剧的核心就在于巴基没有犯任何错，他加入九头蛇不是出于自身意志，为九头蛇执行任务时也没有任何意识。 　　一个人要是在睡梦中被另一个人控制着四肢杀了人，一具尸体如果装上可遥控的骨架被遥控着犯罪，将责任归结于这个熟睡的人和这具尸体是傻瓜才会得出的结论。 　　巴基没必要承担本来不属于他的责任，更没必要回忆起那些被操控期间发生的事情。 　　然而那些事又确凿无疑地发生在他身上。 　　像一个为了制造动人的悲剧而被炮制出品的恶劣玩笑。 　　卡尔把选择权交给史蒂夫，就像手术台上的病人病危时医生要家属签署责任书。 　　我只是一个救助他人的人，我只是来帮些力所能及的忙，无关痛痒的小事我可以代劳，然而重大的决定不应该由我来做——我只有资格承担我自己的人生。 　　“不用急着做决定，史蒂夫。”离开之前卡尔说，“过几天，我会带你们去泽维尔学院。那是个风景优美的好地方，宿舍足够多，在想好答案前，你们可以一直住在那里。” 　　史蒂夫将卡尔送到了门口，显然今晚被卡尔留下的两枚重磅炸弹搞得大脑一片混乱，两条眉毛纠结地拧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卡尔觉得史蒂夫皱着眉头满脸为难的样子比他面带微笑时可爱一些。 　　从纽约开车到大都会的话得折腾到深夜，卡尔轻轻哼着歌，把接下来的目的地定在泽维尔学院。 　　他也很久没有以卡尔．艾尔的身份探望过查尔斯和黛安娜了，不管从公事还是私事上说，这都是拜访老朋友的好时机。 　　斯塔克工业大楼顶部，佩普和托尼的谈话终于到了尾声。 　　佩普面色沉重地把他们谈话的内容做了一个总结：“所以，你已经尝试了已知的所有元素，都无法替代你现在正在使用的钯元素，而如果你找不到能够替代钯元素的新元素，继续使用这个反应堆，你最后还是……” 　　她说不出那个沉重的字眼。 　　托尼半死不活地半躺在床上，努力做出满不在乎的表情：“非常对。不过我是谁，我可是托尼．斯塔克，全世界最优秀的科学家，我能找到解决办法。” 　　“你需要发现一种新元素。”佩普冰冷地指出这一点。 　　托尼不说话。 　　他们僵持了几分钟，一如既往的，佩普败下了阵来。 　　“我去给你准备新的蔬菜汁……接下来你的一日三餐和作息时间都必须按照我的排表来，表格我会尽快发给贾维斯。另外，我希望钢铁侠不会再有什么新的行动。” 　　托尼哼哼唧唧地应了。 　　得到满意答复的佩普也不在意托尼的态度，转头就往外走。 　　路过大门的时候她随口说：“对了，贾维斯把你的门弄坏了，为了有效地监督你，我觉得暂时不用修理它。” 　　贾维斯把门……弄坏了？ 　　……什么意思？ 　　托尼愣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了什么，提高声调：“贾维斯！调监控给我！” 　　“好的，先生。”贾维斯不紧不慢地说。 　　夜晚的泽维尔学院笼罩在星光里。 　　漫天都是闪烁的星星，那灿烂的景色甚至胜过月钩。大门自动打开，卡尔悄无声息地把小车倒进空荡荡的停车场，再打开门的时候，一只手轻轻递了过来。 　　卡尔毫无停顿、自然而然地把自己的手搭在了那只手掌上方。 　　低沉的，温柔的，戴安娜在卡尔的耳边说：“此刻应当是正午，因为你高悬在天穹。” 　　她扶着卡尔走向后山，就像绅士搀扶着淑女，只是他们的性别倒转过来了，戴安娜扮演的是那个绅士，卡尔扮演的才是淑女——奇异的是这一幕竟然毫无违和感，尽管戴安娜比卡尔更矮、更瘦。 　　卡尔明显觉得这样很有意思，他乐得不行，走动的时候还抬高手臂，像是跳交谊舞一样，以戴安娜的手为支点转了一个圈。 　　戴安娜安静地纵容了他。 　　“我真是想念你。”卡尔忧郁地说，“你自从来这里教书，都不怎么进行打击犯罪的活动了。” 　　“教育比暴力重要。”戴安娜微笑着。 　　“我知道。”卡尔侧头看她，“但我很想在现场看看你的英姿——等你救了人，把他们送到亲人身边，所有人都看着你，满脸惊叹的时候，我就捧着花束冲上去，给你献花，然后你就可以吻我的脸。” 　　戴安娜笑出了声。 　　“我可不爱玩这一套，那是你喜欢的小男孩的把戏。” 　　过了几秒，她转头，悄悄地吻了卡尔的脸。 第249章 　　卡尔顿时被这个亲亲治愈了。 　　戴安娜小姐姐就是天使！唯一一个完全用不着他操心，自己就能处理好所有的事情，而且不会让自己受伤和陷入险境，更不会刻意作死的小伙伴！ 　　不过也因为戴安娜太让人放心了，卡尔平时不怎么关注对方。 　　这才是他最想要的生活呀，不用随时随地绷紧神经去解决犯罪事件，不用小心翼翼地关注他那群控制欲爆炸的朋友，只是在安静的时候就这么坐着，和谈得来的人一起看星星和聊天。 　　这星空如此伟岸和浩瀚，生活在星空中的人们是多么幸运啊。 　　但哥谭没有星光。 　　这座城市也没有阳光，没有月光。一天有二十四个小时，而她则二十四小时都笼罩在浓雾乌云之下，暴雨、雷电和精神病罪犯——这就是哥谭市的代名词。 　　不像一海之隔的大都会市，有美帝最均匀、最温暖且最适宜生活的阳光，哥谭市里即使有阳光，那些阳光也呈现出被乌云滤掉暖色的惨白。 　　又一个黯淡漆黑的夜晚。 　　黑云沉沉地压在这座城市上，站得越高的人，越把这样的景象看得明显，越能感受到那股无数不在的阴翳气息。 　　蝙蝠侠侧蹲在高楼上俯瞰着自己的城市，静止如一座雕像，而他身后黑色的披风被高空的大风吹得鼓胀起来，在特定的时候，他黑色的披风就像蝙蝠的羽翼，投下一闪而过的、恐怖的阴影。 　　艾米丽抬起头看了看天空，忽然觉得有些冷。 　　在这种天气和这个时间点还穿着半真空的渔网上衣、黑丝短裙，浑身上下戴满了亮晶晶的金属饰品，是个血肉之躯都会觉得冷，但她也不得不这么穿，毕竟她的职业就要求从业者做这幅打扮。 　　她的职业是什么已经很明显了——她是一个婊子，或者换成大家都能理解的词汇，她是一个妓女。 　　在哥谭市，这委实算不上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工作。 　　殊不知就算最底层的婊子，能混下去就说明有些特殊的路子，受到某些势力的庇佑，轻易招惹不得；反而是那些看起来光鲜亮丽，堂堂正正地坐办公室的白领们，说不定哪天加个班，回家的时间晚了一点，就悄无声息地失去了踪迹。 　　艾米丽从来都知道自己生活在一个疯狂的城市。 　　勤劳踏实的人随时都可能因为黑帮火拼丧命，婴儿在深夜突发急病，年轻的父母却不敢带着宝宝出门就医，认真工作的人得不到回报，反而是那些无恶不作的罪犯挥舞着大把的钞票醉生梦死。 　　这座城市把人的底线降到了最低，好像无论发生什么荒唐和怪诞的事情都值得原谅，或者说，值得理解。 　　有时候艾米丽也会短暂地思索一会儿她选择成为一个婊子是不是不太好……那是她在外地读书时受到的外界观念的影响。 　　一回到哥谭市，她就干脆地将她在外受到的熏陶忘得一干二净。不然她是在哥谭市活不下去的，这朵罪恶之花保持着中世纪贵族的风格，疯狂，守旧，光明和腐朽双生双灭，难以分离，在哥谭市生长起来的人好像也天生就就有一股混乱荒诞的逻辑，能迅速找到自己在这座城市里的安乐之所。 　　所以艾米丽成了一个婊子。 　　只是在极其偶尔的时间里她才会思考这个选择的……道德性，应该是这个词汇。 　　而那通常都是她酒足饭饱，惬意地泡好了澡，准备马上躺到自己的小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时才会思考的事情。 　　可笑的是，她舒适安全的小公寓，她喝的红酒和她吃的牛排，还有她用来泡澡的昂贵精油和护肤品，都是她做婊子赚到的。 　　因此说到底这些思考和犹豫都没有意义，顶多是一种饭后闲暇的消遣，一种刻意而然的对自己进行的道德指责，以此来平衡现实和理想之中的矛盾，让她获得短暂的安宁。 　　她清楚自己犯了错，但是她又不得不继续犯错，短暂的自责有利于减轻她潜意识里的负罪感，心理医生是这么说的。 　　话说回来，那个心理医生长得可是相当漂亮，业务能力也非常优秀，据说她申请去阿克汉姆精神病院对里面的精神病人进行研究和救助的报告已经通过了，艾米丽只能遗憾于这座城市又有一个优秀的人才即将堕入地狱，然后悠哉地将这位心理医生的名片保存在她存放“特殊人士”联系方法的名片盒中。 　　倒不是为了联系对方，这些脑子有问题的潜在罪犯在真正犯罪后都会毫不犹豫地和自己的过去断得一干二净，艾米丽这么做只是为了提醒自己： 　　任何时候，绝对，不可以沦落到这个地步。 　　真正混乱的城市其实更容易诞生意志坚定底线明确的人，遗憾的是他们的底线通常太低了，低到正常人根本不会觉得他们拥有底线。 　　天色越来越晚，也越来越冷。 　　这鬼天气。还好我穿了一双能遮到膝盖上面的带绒皮靴，艾米丽一边在寒风和湿冷的雾气中维持着性感诱人的微笑，缓慢地晃动着身体展示自己，一边充满了庆幸地想。 　　有很多客人虽然出手阔绰，却慌张得根本没时间带她去有床的地方，这种八成就是刚刚干了一大票而且惹上了麻烦的。 　　他们更倾向于就近在某个小巷的角落里解决生理需求。 　　这种工作很折磨人，艾米丽倒是习惯了粗暴行为带来的疼痛，在这一行干得下去的婊子们或多或少都有一点受虐癖，艾米丽很早就学会了在疼痛中自娱自乐。 　　她只是受不了哥谭湿冷的凉风。 　　哥谭真的太冷了。尤其是在夜里。 　　今晚可能没什么收获，艾米丽犹豫着要不要回家。 　　近段时间里哥谭市的黑帮活动遭受了半毁灭性的打击，那个身材火爆的黑暗骑士，蝙蝠侠，带着自己的小男孩罗宾一口气把哥谭市黑帮的中层势力首领绑到了警局门口，还附带详细的犯罪证据，为了不惹着这个神秘而恐怖的哥谭皇帝，哥谭市的黑帮们最近都夹起尾巴做人，出来找乐子的也减少了很多。 　　就在艾米丽搓着手臂打算回家的时候，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包裹了过来，她瞳孔一缩，想也不想地凭着直觉往身旁一踹。 　　真正有经验的婊子都不会在觉察到自己受袭时选择先观察周围，谋定后动那是能打的人的特权，艾米丽只需要选准大致方向猛地出击，然后趁着对方躲闪尖锐高跟靴的机会扭头就跑。 　　可惜这次她没能判断正确对方的方向，或者是对方的速度快到躲开她的攻击后还能冲上来抓住她，总之，等艾米丽反应过来，她已经被人牢牢地搂在怀中。 　　对方的手死死地掐在她的脖子上，缺血和呼吸不畅弄得艾米丽头昏脑涨，她抬起手拼命把这个陌生人的手臂往外掰，但心里其实并不怎么害怕，因为她已经看到了那个穿着醒目制服的小男孩。 　　是罗宾，蝙蝠侠的助手。 　　他看起来太小了，有十岁吗？艾米丽思忖着，听到急促不稳的呼吸声和心脏砰砰狂跳的声音，但那不是她，而是她身后的男人——艾米丽凭着经验判断出对方的身高，大概一米八五上下，手臂肌肉结实，胸膛上湿乎乎的，结合她鼻腔里挥之不去的浓重血腥味，那应该是血。 　　不过不一定是这个男人自己的血，更有可能是别人的血。就算是一个强壮的男人，流这么多血之后也不太可能有力气掐着她的脖子。 　　再结合一下罗宾对他穷追不舍的情况，艾米丽觉得事情大概是这样的，这个男人杀了人，被罗宾发现了，打斗中他逃到这个地方，看到自己，干脆就拿她做了人质。 　　毕竟众所周知，蝙蝠侠和罗宾都不杀人。 　　罗宾还静静地站在高处观察他们，这个男人的情绪逐渐稳定了一些，手上的力气也变小了，显然是注意到自己用力过猛，再掐个几分钟他就指望不了靠这个女人脱困了。 　　“滚出来，罗宾！我可不怕你！”他大声吼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鬼，来的如果是蝙蝠侠我还觉得棘手，至于你？小鬼，回家抱着妈妈吃奶去吧！” 　　这个傻瓜，艾米丽面无表情地想，还蝙蝠侠？不到十岁的罗宾你都对付不了。 　　“嘿老兄，冷静点儿，你怀里可还有一个冻得直发抖的女士呢！今天可真是冷啊，这位美丽的女士，我真抱歉让你被牵连进来，而你，大个子，”罗宾嗖的一声，荡着钩索从天而降，一脚踢中了这个男人的头部，“你也只配我这个小鬼来对付了。蝙蝠侠才懒得理会你这种垃圾，我打赌，蝙蝠来了以后你会吓得尿裤子！” 　　这个男人闷哼都来不及发出就砰地倒在地上。 　　艾米丽被他搂着摔了下去，在预感到自己即将正面朝下和地面做亲密接触的时候奋力挣扎起来，然而这男人昏都昏了，手臂死紧，眼看着她美貌不保，罗宾闪电般伸出手，扯开男人的手臂，托住她的额头。 　　此时此刻，在艾米丽心里，没有任何人比罗宾更伟大和有力。 　　尽管那只手又小又软，还带着一点孩子气的肉感。 第250章 　　“谢谢你，罗宾。”艾米丽挣扎着在对方的帮助下站稳了。 　　罗宾果然还是个小男孩，下巴的弧度透着可爱的圆润，脸蛋也鼓鼓的，连站姿都透着股活泼和朝气。 　　“晚上好啊，艾米丽！”罗宾快活地说，“刚才真是太危险了，要我送你回家吗？别担心，蝙蝠不会说什么的，送美丽的女士回家也是我的职责！” 　　“你知道我的名字？”艾米丽可以说非常惊讶了。 　　她不奇怪罗宾知道她的名字，得知她的经历。可能她从小到大的资料，包括那些她自己都记不清的陈年旧事，全都被蝙蝠侠一一整理和保存在他的资料库中，只等着在有需要的时候被调出来使用。 　　她惊讶的是罗宾居然记住了她的名字。 　　“对呀，因为蝙蝠把这一片区域划给我了，以后这附近几条街发生的事情，只要不严重，都交给我来处理——当然，是在他的命令下。”罗宾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依然十分活泼，听起来并不觉得听从蝙蝠侠的命令有什么不好的，“我记住了这几条街上每一个可能会对我的工作有帮助和干扰的人！” 　　“那你可真是厉害。”艾米丽很捧场地夸道。 　　然后她看了看仰着头和她说话的小罗宾，在心里做了一番思想斗争，低声许诺道：“……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事情，你可以在白天来我家找我。你知道我家在哪里，对吧？” 　　“我现在就有事情想请你帮忙。”罗宾很快回答。 　　“请说吧，”艾米丽慎重地回答，“我会尽我所能。” 　　“我想要你马上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吃点热的食物，然后好好休息。”罗宾说，“我希望你以后不再穿着这样的衣服出现在这条路上。你应该找一份新的工作，更安全的工作——韦恩集团怎么样？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韦恩集团是哥谭市最安全负责的公司了，大楼里就有提供给加班员工的宿舍区。” 　　在哥谭复杂的权力体系里，婊子们是最特殊的一个群体。 　　她们位于底层，却又时常能出于职业原因和位于黑帮上层和顶层的大人物接触；她们都不值一提，手里却或多或少攥着某些可信度极高的小道消息；她们像是蟑螂、蜘蛛或者老鼠，分布在哥谭市的任何一个角落里。 　　在那些潮湿阴冷，连人造光源都懒得投注视线的沟渠中，她们是仅有的被允许光鲜亮丽的人：她们化身为无处不在却不可声张的欲望，食用自己维生。 　　最重要的是，这个群体有种特权。 　　人们好像默认了婊子可以随时从职业中抽身而退，只要她们没有深入地参与过某些交易，那么洗干净妆容，换一身衣服，搬家、改名，她们就可以重新来过。 　　“……我热爱我的工作。”艾米丽说。 　　“胡扯，没有人会热爱这种工作，它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当成工厂量产的流通物。这份工作售卖的不是肉体，也不是尊严，不是精神，更不是灵魂，灵魂对我们哥谭人来说太虚无缥缈了。它要你出卖希望和明天，而希望和明天是具体的。”罗宾严肃地说，“你才不热爱你的工作，你只是痛恨你的过去。” 　　“听起来你很了解我嘛，小罗宾。”艾米丽咯咯咯地笑起来，情不自禁地用上了工作时矫揉造作的笑法，不过考虑到罗宾的年龄，她笑得收敛了些，“希望和明天——哥谭市唯一缺乏的就是希望和明天。我可不在乎把空头支票花出去的后果是什么。” 　　“那不会永远都是空头支票！”罗宾大声反驳，他这时候终于暴露出一个孩子的热烈和傲慢，“我会让那张属于你的支票兑现！” 　　艾米丽心里咯噔一下，蓦然觉得寒毛直竖，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感到一种过电般的酥麻感。 　　要完，她想，难道这就是爱情？难道老娘就吃这傻小子大放厥词的一套？ 　　可这真爱萌发的对象……未免年纪也太小了吧…… 　　然后艾米丽心中一动，想了想罗宾的监护者，蝙蝠侠，觉得罗宾年龄太小的话，蝙蝠侠似乎也很好？然后她转瞬之间又打消了自己的念头。 　　谁能消受得起蝙蝠侠？ 　　他是个性感到让人发疯的荷尔蒙制造机，那低沉的嗓音在让人恐惧的同时，也会让人在恐惧和战栗中感受到陌生的快感……有机会能睡一下、来一发当然是不容错过的好事。 　　但真心实意地同他共赴爱河？ 　　算了吧。 　　那种女人要坚定、勇敢，心灵和肉体都一样强大……或许还得足够疯狂。 　　艾米丽自认为在哥谭市她是个完全的正常人。 　　不过蝙蝠侠最近和倒是和猫女打得火热，哥谭人都知道这个小道消息，人们对这种八卦绯闻的兴趣远比对黑帮火拼弄死了几个人、哥谭银行又被抢了的老生常谈高，何况那两个家伙根本就没有掩饰过自己的行踪和对对方的兴趣。 　　哦，不，是猫女没有掩饰过自己对蝙蝠侠的兴趣，而蝙蝠侠的意见没有人知道，起码没有人听他说起。 　　但近段时间他们的行为越来越过火了，时常有人在夜深人静时看见这两人在哥谭市的楼房顶部轻盈地跳跃和奔跑，蝙蝠侠追逐着猫女，两人的身影在夜晚的哥谭时隐时现，而他们的运动轨迹时而交缠时而分离，与其说是蝙蝠侠在追捕猎物，不如说是两人在心知肚明地同对方调情。 　　据说他们打起来的场景更精彩，猫女倒是招招狠辣，不过她本来也就打不过蝙蝠侠，出招再狠辣蝙蝠侠都能轻松接下。 　　蝙蝠侠对她的态度也暧昧不明，攻击其他罪犯时动辄打断肋骨，头部重伤、脊椎断裂也是常见伤害，唯独和猫女对打时连猫女的皮肤都没蹭破过，而且猫女总能从他的手中逃脱。 　　要艾米丽说，他完全就是在爱抚和逗弄猫女了。 　　都活在同一片天空下，都长在同一个城市里，为什么有些人的爱情就这么浪漫、危险和充满戏剧性？艾米丽低下头，看了看眼前的小男孩，在心里惆怅地叹了口气。 　　她说：“我相信你，罗宾。” 　　同一时间，卡尔也叹了口气。 　　经历了漫长的沉默后用一个叹气声作为对话的开局好像不太合适，老实说，卡尔也没怎么在别人面前谈过气，半作秀半开玩笑的那种叹气声不算的话，这还是他头一回真心实意地在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面前叹气。 　　他作为超人的偶像包袱还是挺沉重的，会尽可能地维护好这个形象，不会在别人对他充满信任和希望的时候展示出自己的虚弱和无力。 　　尽管很多时候，他确实是虚弱和无力的。 　　但那不应该在人们面前表现出来，不应该在不恰当的时候表现出来。 　　拜美帝复杂的情况所赐，人们现在还只是信任超人和热爱超人，并没有夸张到将这份信任和热爱发展成某种类信仰的程度，如果事情发展到那个境界，卡尔认为，他就必须用实际行动告诉人们“超人也有做不到的事情”了。 　　一直以来，他都以克拉克作为自己的目标和高峰，同时也接受自己和克拉克完全不同的那些方面。 　　看到其他世界的能力是他的痛苦和枷锁，可卡尔很早很早，在他刚刚选择成为“超人”的时候，就已经清楚明白地理解了自我，尽管他的理解还很浅薄。 　　——那是个和克拉克相似又完全不同的自我，那是个需要挑战、需要磨砺、需要思考和更多成长的自我。 　　如果一个人能看到平行世界，看到无数个世界里不同的自己不同的经历，在浩如烟海的可能性和不确定性里，唯有一个是确定的： 　　我和其他任何世界的我都不一样。 　　就在这种不一样上，在痛苦地、迷茫地重建了自我后，这个人会自然而然地对其他世界的自己产生好奇心，并通过旁观另一些自己的生活，来调整自己的人生，选择方向、规避错误。 　　卡尔清楚他不正确地将克拉克视为类似父亲的角色，用克拉克的稳定、强大和坚韧来弥补自己。 　　亚历山大在他心里更像一个母亲，总是无节制无底线地溺爱他，卡尔要诚实地说，如果亚历山大想要他做些什么，他很难拒绝对方。 　　他心里总是有太多快乐和太多愁绪同存。 　　多半时间里，人们只知道他的快乐，不知道他的痛苦。 　　戴安娜或许感受得到什么，她在卡尔的叹息后紧紧握住卡尔的手，什么话都没说。 　　卡尔问她：“你第一次看到史蒂夫是什么心情？你感觉到‘爱’了吗？” 　　史蒂夫是戴安娜二战时期的前男友，很早以前他们就分手了，不是因为感情破裂，而是因为史蒂夫死了。 　　“只是有些惊奇，在他之前我没见过男人。”戴安娜说，“至于爱？没有。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很确定我不爱他。” 　　“我也是。”卡尔低声说。 　　“我可听说你们第一次见面就打得火热。” 　　“你听说的那次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不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卡尔笑了，夜色中，他的神色有种奇异的冷淡，“我第一次见到莱克斯，是在……我十三岁那年。” 　　他看见莱克斯．卢瑟杀死超人的整个过程。 第251章 　　其实卡尔自己也搞不懂自己在想些什么。 　　他总是说莱克斯是他见过的最难分析和最复杂的人，他说他从来都搞不懂莱克斯在想什么，但事实上，最难分析和最复杂的人，往往只会是这个妄想看懂别人的人自己。 　　戴安娜远不知道卡尔初次见到莱克斯的场景有这么劲爆，她露出一个饶有兴致的笑容，说：“十三岁？那可真是有够早的。” 　　“太早了，”卡尔心情复杂，这句话出自他的口中时像是一句叹息，“太早了。” 　　“听你的语气，你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场面不怎么好看？”戴安娜推测着，“我不太喜欢打听别人的过去，更不喜欢被人深究自己的过去……你要庆幸我确实很喜欢你，卡尔。” 　　“我知道。”卡尔说。 　　他凝视着宇宙中浮游的星体，感受到归家的安稳。 　　有一个好朋友陪在身边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尽管到了最后无论这个朋友有多重要和亲近，他总得自己去面对他必须面对的事情。 　　比如爱情。 　　比如死亡。 　　人确实是孤立无援的，人和人之间无法彼此理解，这是卡尔从小就接受的教育。 　　托尔当时是不是这么说的卡尔已经记不清了，但猜也能猜到托尔对这种心灵上的孤立无援很有经验——作为儿子，他的理念不得父亲的赞同，作为哥哥，他又和弟弟闹得水火不容。 　　最糟糕的不是他们之间没有感情，恰好相反，在这样以千百年为单位的对峙和痛苦的互相伤害之后，他们依然热爱彼此。 　　但有一个好朋友在身边的最大好处，就是他可以从朋友身上学习和汲取经验。 　　“你有多喜欢我，戴儿姐姐？”在要说起那些不太美好的话题之前，卡尔谨慎地问了一句。 　　必须得问啊，戴儿可是看你不爽就正面硬刚的性格，要是有什么话说错了，他们关系又很好，迎接他的很有可能是一顿毫不留手的胖揍。 　　“这是个严肃的问题，还是你只是想听我夸夸你？” 　　“我想听你严肃认真地夸夸我。” 　　戴安娜笑了，这个笑容美艳得足以令任何一个坐在她身边的男人小心肝儿像鹿一样乱跳。 　　说起来也有点奇怪，身为一个亚马逊女战士，戴安娜的气质却更偏向于学者。她身上带有一种检察官般的一丝不苟，只是女性化的特质中和了这种铁面无私，让人有种她其实十分温柔的错觉。 　　也不能说是错觉。 　　戴安娜很多时候确实是很温柔的，只是有幸见到她这一面的人极少。她更乐意表现出强悍冷硬的风度，就像她还活在那座远离人烟、时常会爆发战争的天堂岛，和她那群同样骁勇善战的同族待在一起。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不到六岁，小可爱。”戴安娜说，“我到现在都还能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的话，‘给你巧克力’，‘你不吃吗？那我自己吃了’。” 　　“……噢。”卡尔呆呆地说。 　　他难得露出这样一幅懵逼的表情，逗得戴安娜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不记得了！毕竟你当时还太小了，而且我们只见了一面，我记得你还是因为你小时候太可爱了。小孩子看起来都会很可爱，卡尔，但是你就是和别的小孩子不同，你特别可爱。” 　　“我也不是什么都记不清。”卡尔想了想，“我记得我小时候也生气过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可以出去上学，和同龄人一起玩，但是我就不行，我哥哥，亚历山大，他跟我说，因为我和别的小朋友都不一样。” 　　“那时候他就告诉你你的身份了？” 　　“不是。”卡尔幽幽地说，“亚历山大告诉我，小朋友在外面都是很危险的，而我出门在外尤其危险，因为我比其他小朋友都更可爱，就算藏在一群小朋友之间，坏人也会一眼就把我认出来，专门把我抓走。” 　　“然后你相信了？”戴安娜极力忍着笑意。 　　“我当然相信！”卡尔说，“那可是亚历山大，他怎么会骗我呢？谁都有可能骗我，只有亚历山大不可能。我可相信他了，他是我哥哥嘛。你呢？你为什么会到我家来？” 　　“你哥哥约见我，想从我手里购买一座相当珍贵的雕塑——现在那座雕塑就摆在你的花园里。”戴安娜说，“但我怀疑他早就知道我是亚马逊人了，和我交易只是想试探一下我的轻重，或许他还打算聘请我做你的老师，但最后出于不明原因放弃了。” 　　卡尔点了点头，然后，就这么毫无铺垫的，他问了他最开始就想问的那个问题。 　　“史蒂夫死掉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 　　戴安娜瞬间冷淡了下来。 　　但这种冷淡不是针对卡尔的，这种冷淡只是一个条件反射，一个应急机制，一种……被暴露出来的，属于一个女战士的防御本性。 　　“……你不该问这个。”戴安娜缓缓地说。 　　“抱歉。”卡尔立刻说，语速快得就像这句话本来就含在他的喉咙里，“非常抱歉。” 　　“不，卡尔，我能理解你为什么这么问，我也很乐意帮助你。我是说……”戴安娜摇了摇头，忽然失却了语言，“……算了。我知道你的意思。” 　　“你难过吗？”卡尔问。 　　他其实觉得这是一句废话，可有时候废话也很重要，因为有些废话之所以是废话，正是由于它太确凿无疑了。 　　确凿无疑到很多人根本不会问。 　　就像一段不可捉摸的恋爱，双方都不去问对方是否爱自己，也不把自己的爱意说出口。他们笃信彼此的心有灵犀，认定感情能顺着彼此的呼吸和相连的脉络传达过去，在某段时间里他们也确实能够感觉到那种深刻的、明确的爱意。 　　可人类就是这么一种充满了怀疑和不确定性的生物。 　　默契会分离崩析，信任会灰飞烟灭，爱也会缓慢消融，像两个严丝合缝地结合在一起的齿轮最终也会被磨损得面目全非。 　　会有人问戴安娜这个问题吗？不会的，不会有人这么问，因为戴安娜一定非常难过。 　　但卡尔坚持问了。 　　“我不知道，很难形容。”戴安娜平静地说，“我心里其实已经有了这样的预感，从我们在一起的那天起我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我想史蒂夫自己也很清楚。我们都在等。” 　　“你对他说过我爱你吗？” 　　“我们都说过，说过无数次，但再怎么坚固的爱情也抵挡不住必然发生的事情。”戴安娜说。 　　卡尔问的都不是最合适的问题，但很奇怪，戴安娜的回答总是最合适的回答。 　　他们都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 　　半晌后，卡尔才听到戴安娜轻轻地哼起了一首小调。 　　早在卡尔发现自己的氪星人身份前她挚爱的男人就已经死去了，这么多年里，卡尔总是听到戴安娜哼起这首歌，在她修复古董片刻，在她穿梭于那些晚宴的间隙，在那些她一个人的时候。 　　这首歌是他对戴安娜的初始印象，伴随着这个强大女人稳定的心跳，这首歌安抚了他许多年。 　　此时此景，此星此月。 　　卡尔忽然意识到这首歌里或许有一个故事。 　　像电影里最老土的那种情节，也许史蒂夫就是拿这首歌泡到了亚马逊的女战士和公主。 　　然后他老去了，只留下这首歌。 　　要怎么确定爱情？卡尔还是搞不懂，尽管他已经对莱克斯说了无数句我爱你，尽管他们几乎已经走到了最后一步。 　　他看过太多，然而在这方面毫无经验，一片空白。 　　夜深人静。 　　大都会的天空被星星的碎光照亮了些许，夜幕如一块深蓝色的丝绒。 　　莱克斯本来早已入睡，但他今天总觉得有些心浮气躁：可能是计划正在从容不迫地推行，一切都进展顺利的缘故，这种表面上的风平浪静令他极为不适。 　　但最令他不适的是和他对弈之人的平静——那该死的平静。 　　为什么超人总是如此完美？莱克斯已经质问了这个问题无数遍，那该死的外星人的打破了所有固有的规则，而他竟然还认为自己只是做了些小事。 　　他创造出理想和希望的错觉，让所有事都变得混乱无比，他看起来从无坏心和戒备，像是邻家的男孩，可哪个邻家男孩能如钢铁般坚不可摧？ 　　卫星中没有超人的动向，看来他没有在天上，也没有穿着那身可笑的制服四处夸耀自己。 　　这让莱克斯的心情好了些，他打开电脑，查了一下卡尔的位置。 　　泽维尔学院，卡尔和戴安娜肩并肩坐在矮矮的后山上。 　　“其实，戴安娜，我觉得……” 　　“够了，别再说了。”戴安娜打断了他。 　　她转过头直视着卡尔，神色和语调都很平静，眼中一片晶亮。 　　“他的死让我感觉我的一部分也随之死亡。那部分已经属于他的我，那部分因为他才诞生的我。永远不可能了，我永远不会再像爱我的史蒂夫一样爱上另一个人，不管其他人怎么说，说我会遇上更好的人。” 　　“但只有我自己知道。” 　　戴安娜含着泪说。 　　“没有人比我的史蒂夫更好。” 第252章 　　戴安娜已经收敛好自己的情绪，默默地看着天空，这个夜晚漫长而安静，而她的神色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这些话她应当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以后也不会再说。 　　但能说出去来自己的感受，总是会比一直沉默不语更开心一些。 　　第二天，早起的泽维尔学院的学生们惊奇地发现他们最受欢迎的老师之一，戴安娜．普林斯，和学校的赞助商，卡尔．艾尔，肩并着肩在学校的草地上散步。 　　他们一边走一边说笑，因为距离太远没人听到他们谈论的具体话题，然而长了眼睛人的都能看出来他们聊得极为投契。 　　卡尔笑的时候带着一点年轻男人的小羞怯，酷似在心爱的女神面前不知该作何表现的小男生，而戴安娜则已经大笑了好几次。 　　相处久了的人都知道，这位看起来端庄优雅的女士有时候会展现出相当粗犷和豪爽的一面，只是这一面通常只会在她心情很好，周围也没有太多人围观的时候出现。 　　能在草地上笑成这副模样，一定是艾尔先生说了什么太有趣的话。 　　学生们心里都好奇死了，他们究竟在说什么？艾尔先生来这里又是想要干什么？ 　　卡尔只以卡尔．艾尔的身份来过泽维尔学院屈指可数的两三次，但就算他前来拜访的次数少到可怜，依然有幸荣登“参观泽维尔学院的普通人”排行榜榜首。 　　又因为卡尔的气质温和无害，长得好看，还对变种人们十分亲切，即使那些外表有异常的变种人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也没表现出任何异常，学生们对他的印象很深刻。 　　而且大家普遍都还挺尊敬卡尔．艾尔。 　　X教授提到过，艾尔集团是少见的那种对变种人职员和普通职员一视同仁的跨国大公司，集团内部就有不少变种人职员，最要紧的是，这些变种人的身份是半公开的——一起工作的人知道自己的团队中有变种人存在，只是不清楚到底谁是那个例外。 　　通常都是在这些变种人适应工作几个月或几年不等的时间之后，他们的上级才会在更上级的要求下隐晦地暗示几句。 　　这一行为也不是没有引起丝毫非议，但这个小小的实验是在艾尔集团在大都会市的总部进行的，亚历山大有的是手段来教导和指挥这些员工。 　　经过短暂的慌乱和小范围的抗议活动，普通职员大多也都安静了下来，接受了自己和变种人在同一个办公室工作，甚至对方就有可能在自己的隔间这一事实。 　　泽维尔学院的学生们大多都知道卡尔．艾尔对X教授的许诺，他和他的公司不会刻意帮助变种人什么，不会给他们特殊的优待，但与此同时，他们也不会因为求职者是变种人，就刻意刁难对方或者在对方的身份暴露后简单粗暴地将变种人辞退。 　　这个简单的承诺有着相当的力度，身为变种人，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这个决定需要承受多大的压力。 　　很多小公司也有这样的气度，但艾尔集团的规模天然地就让它的一举一动被人们重重解读，因此任何一点细节都会被外界举着放大镜反复研究。 　　但不讨厌卡尔．艾尔，对他态度尊敬是一回事，眼睁睁地看着他和才来泽维尔学院不到一个学期，就征服了每一个学生的普林斯老师一起约会是另一回事！ 　　快银首先在小伙伴们的眼神暗示下朝着卡尔和戴安娜走了过去，挡在他们两人的身前。 　　然后在身后那些充满了期待和鼓励的眼神注视下，他热情地说：“早上好，普林斯老师，好久不见了，卡尔！” 　　不对啊，他这个态度不像是要找茬啊？ 　　小伙伴们有些失望，不过很快重新打起了精神，等着快银用他的超级速度给这个卡尔．艾尔一点苦头吃。 　　倒也不会真的把他怎么样，最多就是让他在平地上忽然摔倒，走着走着裤子忽然滑下来，或者其他一些类似的让他出丑的小事罢了。 　　就是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他们忽略了似的，这群除了太调皮了些以外没什么大缺点的学生们想，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总有种预感，预感到他们的期望会落空。 　　但不可能啊，皮特罗明明也很喜欢普林斯老师的，平时在老师面前可殷勤了，现在看见老师和艾尔先生这么谈得来，他肯定得做点什么恶作剧，不然就不是皮特罗了。 　　到底是什么被他们忽略了呢？ 　　总不可能是这位艾尔先生也是个变种人吧？ 　　卡尔浑然不知快银和那群挤挤挨挨地躲在树后的学生们在打什么注意，见快银过来打招呼，他扬起了一个明亮、甜蜜而又十分亲近的笑脸。 　　“你每天都这么早起床吗，皮特罗？昨天我和你姐姐见面的时候才说起你。我才知道你没有告诉旺达你想做个医生。”卡尔的笑容里藏着一点不怀好意，“你真该看看她的表情，我说起来这回事的时候，她都惊呆了。” 　　皮特罗也惊呆了。 　　他脸上那股无忧无虑的笑意就那么在卡尔和戴安娜的注视下，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变小和消失，最终定格在惊恐和茫然之间。 　　而就在这时候，那群躲在暗处围观这一幕的小伙伴们才终于想起来他们忘记了什么。 　　快银的姐姐，旺达，绯红女巫，那是板上钉钉的要进艾尔集团工作，是未来会跟着卡尔混的人啊！ 　　快银能去找自家姐姐老板的麻烦？旺达还不得脑浆都给他抽出来？ 　　他们暗中对视了几眼，很快从小伙伴的眼神中读出了和自己一样的想法，然后偷偷摸摸的，他们一个接一个地从躲藏的地方走出来，小心翼翼地绕了个圈，从另一个方向绕到草地上。 　　等他们若无其事地走到原先卡尔和戴爱娜的所在地时，这两个人已连带着快银一起离开了。 　　学生们面面相觑，短暂的失落后，不知是谁先笑出了声，每一张失落的脸都重新被点亮，他们嘻嘻哈哈地，带着些期待落空的羞窘，很快就和周围的小伙伴们重新打闹成一团。 　　校长办公室的窗前，卡尔凝视着这些面目各异、能力不一的年轻人，露出一个沉静的微笑。 　　“年轻人可不适合做出这幅表情。”查尔斯温和地说。 　　“你倒是老人家的做派越来越足了，教授。”卡尔回敬道。 　　他转过身，走到查尔斯的办公室对面，搬了一把椅子坐到查尔斯对面，然后伸手拎起茶壶，把那杯半空的红茶满上。 　　色泽艳丽的茶汤游动的轨迹在纤薄的骨瓷杯上若隐若现，卡尔一时间竟然看得出了神，查尔斯也没有打断他，只是将眼神投放在卡尔的脸上。 　　他还戴着眼镜，但无论是表情还是姿势都更像是他作为超人时展示给人们看的模式，或者说，也许那不仅仅是一种固定的模式，查尔斯想，或许那就是卡尔．艾尔，只是被卡尔刻意从自己的体内划分出来。 　　从卡尔只有十五岁起他们就开始打交道了，不夸张地说，X教授就是超人最熟悉、最常见的超级人类。 　　这么多年里，查尔斯始终默不作声地观察着对方，就像一个老教授怀着满腔爱惜去关注一个很有天分的学生： 　　这个学生太聪明，太有天分了，以致于教授想要帮助他也不知道该从何下手；然而这么一个天赋异禀的好苗子放在眼前，无论是出于照管他的心情，还是为了防止他误入歧途，老教授都不可能不管不顾。 　　“也许我是有些老派，卡尔，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都在等你犯错。”X教授说，“我一直在等你犯错，但你没犯过任何错——仅有的那些不够完美的救援行动，也不是因为你的主观问题，如果用这些错误来责怪你，似乎对你太苛刻了。” 　　“我不在意苛刻。” 　　“在意的人一直是我。”查尔斯说，“我不能再承受一次错误了……你知道艾瑞克的事情。我想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的友谊是如何诞生，我们是怎么样反目成仇。”他在讲述这些的时候变得有些虚弱，那种肉眼可见的、老人的虚弱，“我承受不起另一个错误，卡尔，我必须慎重。” 　　“现在我犯错了吗？”卡尔微笑着问。 　　有那么几分钟，整个办公室寂静得像是世界末日。 　　“我不知道。”X教授慢慢地说，“我不知道。” 　　卡尔快活地笑个不停：“太巧了，查尔斯，我也不知道。其实人生中的绝大多数时间里，我都不怎么思考我在做什么和我为什么这么做。我只是……这么做了。” 　　他说的是他成为超人的举动，他说的也是他和莱克斯在一起的事情。 　　昨夜的天空那么美好，更美好的是戴安娜讲述的话。 　　有一个刹那，她的神色和卡尔初见的那个莱克斯．卢瑟的神色重合在了一起。 　　他是杀死了超人的人，他也是对超人之死最痛不欲生的那个人。他是个疯子，天才和阴谋家，嚣张地向全世界宣布他对超人的憎恨，最后却抱着红玫瑰来参加这场葬礼。 　　他站在演讲台上，为这个过去他不承认其伟大的英雄之死发表演说。 　　他说：“……没有人比超人更好。” 　　许多年后的今天，卡尔也没能看懂莱克斯．卢瑟当时的表情。 第253章 　　“您多虑了，教授。”时隔多年，卡尔又一次对X教授用上了敬语，“我可能确实没有想好我在做什么，但我很清楚结局最坏会发展到什么程度。虽然我不知道您到底知道多少，但……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已经做好了任何一种准备。无论前路即将迎接他的是什么，他都会坦然接受。 　　查尔斯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卡尔。他已经老了，蓝眼睛里璀璨的光芒不再，却依然有矢车菊般的沉静和美好。 　　那是时间、阅历赋予他的沉静和美好，是经历了无数，看遍了人生起伏，淋遍了风雨之后的大彻大悟。 　　对查尔斯来说，这个世界上已经鲜少有什么值得他固执的事情了。他早已经过了为某个学术研究的成果狂欢的年少，过了为某个同伴的死亡痛不欲生的年青，过了和挚友分道扬镳又纠缠不休的、漫长的一生。 　　他的生命已经只剩下不知道几个春秋。 　　这么短暂的时间，还能继续庇护泽维尔学院里的变种人学生们几年？他们都还那么年轻和天真，在这座学校里打闹嬉戏，迷恋这里的安详和平，不愿离去。 　　可他看着卡尔的眼睛，那双明亮的眼睛和他们初见时一样，透出不可思议的开阔与坦诚。 　　你和他对视，甚至会情不自禁地为自己心中曾有过的对他的怀疑和小心思而自惭形秽。 　　于是对视了数秒后，查尔斯忽然也笑了：“我一直觉得你年少老成，没想到你也年轻气盛。” 　　卡尔以耸肩作为回答。 　　他知道这次谈话又是这样的结果，查尔斯的劝告永远那么体贴、温和，不带有丝毫强迫的意味。 　　有时候卡尔会觉得查尔斯就是一个学生会渴望遇到的那种最好的老师了，有时候，他又觉得一个老师再怎么也要强横一点才行。 　　不过查尔斯也并非没有强横的时候。 　　他对X战警的成员就很严厉，对刚刚入学，脑筋还没有转过弯来，到处惹是生非的新生也很有威严。 　　查尔斯只是……对那些他认为已经拥有独立意志和行动能力的人十分温和，就算有什么意见，也以暗示性的劝导为主。 　　“你是我遇到的最好的校长。”卡尔诚恳地对查尔斯说。 　　“这样的称赞言过其实了，”查尔斯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但我却之不恭。” 　　他们没有谈起万磁王和拉奥之间的事情。 　　要说起万磁王，他宣布的消息可是最近最热闹的大事。 　　这个一生都将“带领变种人走上辉煌”作为自己的责任的强大变种人，忽然宣布自己要退出由他一手建立的变种人兄弟会。 　　沿袭了这家伙一贯的，要搞事就搞个大场面的风格，万磁王直接冲进了某个国会议员的家，绑架了对方，然后在第二天中午，堂而皇之地拎着这个被他绑架的可怜人飞到了华盛顿纪念碑顶部。 　　华盛顿纪念碑就位于华盛顿国家广场的最中间，这个纪念碑的位置极为巧妙，据说是为了纪念华盛顿总统而建，是整个华盛顿最高的建筑。 　　站在华盛顿纪念碑顶部四望，整个华盛顿尽收眼底。 　　这个高度……果然是万磁王会优先选择的地方。 　　要卡尔来评价，美帝就别弄这么多标志性建筑了。 　　反正你这儿不是一般的多灾多难，标志性建筑这么醒目，不就是树在那儿当耙子的？ 　　起码在这个世界上，标志性建筑的最大作用就是被各种反派征服，或者被外星人一炮轰烂。 　　就好比大都会市星球日报大楼顶上那个金属的，巨大的星球形标志物，当年变种人大战期间被万磁王控制着扔出去，后来星球日报的老板废了老大力气才重新弄上大楼顶部。 　　而且超级英雄普遍只保护民众生命，不保护民众财产和国家财产——主要是也保护不过来，危急时刻只能先挑要紧的保护。 　　华盛顿国家广场在华盛顿，乃至于整个美帝有多么强烈的象征作用就不用说了，单单看看这座广场附近都有些什么就能知道。 　　广场东面是国会大厦，就是那个出场率比白宫还高的国会大厦，美国国会所在地，被美帝视为民有、民治、民享政权的最高象征。 　　顺便一提，大厦东面那片大草坪就是历届总统举行就职典礼的地方，卡尔估摸着总有一天他能踏上那块大草坪，参加某一任总统——不管是史蒂夫还是莱克斯——的就职典礼。 　　广场西面是林肯纪念堂，美帝人有多为林肯自豪就不用多说了，这个废除了奴隶制度的总统是美帝人民的骄傲。 　　南面是杰斐逊纪念馆，这位美帝的开国元勋，《独立宣言》的撰写者兼第三任总统的国际知名度没有华盛顿那么高，但是他在美帝人民心中几乎就是无所不能的代名词，这座为了纪念他而建造的建筑也是公认的华盛顿市标志性建筑。 　　广场的北方是白宫。 　　拥有这样丰富、浓厚的象征意义，美帝又是这么个各种超级人类乱成一团，上下都群魔乱舞的国家，华盛顿国家广场的严肃性和完整性有多重要就不说了。 　　作为迄今为止还没有受到过任何毁灭性损害的国家形象代表，华盛顿国家广场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触动上层人士敏感的神经。 　　可不是嘛，就指望华盛顿国会广场挽回政客们的面子了，在人们愤怒和嘲笑政客们连纽约市都保不住的时候，还能自我安慰一声，好歹华盛顿没有出过什么问题…… 　　现在问题来了。 　　万磁王带着那个很大程度上可以说是政途彻底完蛋的议员降落在华盛顿纪念碑上，正在参观的游客们都认出了因为热爱四处搞事而知名度极高的万磁王，纷纷尖叫着四处躲避。 　　躲闪到一定距离后，他们纷纷强忍着激动，打开手机摄像头，对准了万磁王。 　　美帝人民的自我修养之一，就是识别那些四处流窜、武力值极高的超级反派们究竟有什么具体作风，好在对方冷不丁现身的时候迅速找准自己的定位，是做一个默默吃瓜看戏的围观群众，还是迅速拿起摄像头对准对方，还是玩命儿地先跑了再考虑别的。 　　别的反派不好说，但是万磁王要是搞了这么个嚣张的出场方式，一定是有什么劲爆的消息要宣布！ 　　所以他们在退到自认为的安全范围以后，就满怀兴奋地准备好了录像设备，只等着万磁王发言完毕后把东西发到自己的社交媒体上，赚一波众人的羡慕。 　　至于生命安全……嗨，这里可是防备最严密的华盛顿。 　　不夸张地说，政客们为了维护美帝最后的颜面，在保护华盛顿上连吃奶的劲头都用出来了。 　　要是他们用来维护华盛顿的心思能分出去三分之一放在纽约，这座繁华的世界城市也不会搞成现在这幅，是个反派就想过去踩一脚打出名气的样子。 　　卡尔昨晚之所以调侃戴安娜，也是因为万磁王嚣张地在华盛顿宣布自己和变种人兄弟会决裂的消息，而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超人的城市是大都会，蝙蝠侠的城市是哥谭，而神奇女侠的城市是华盛顿。 　　为了自己的爱人史蒂夫，女侠留在了这里。 　　之后的很多年她也一直在这里，像个正儿八经的美帝人。她把美帝的国旗画在自己的制服上，在法律相关的行业工作，维护这座城市的治安，像爱她的爱人一样，爱这个曾经和她全然无关的国家。 　　如果史蒂夫还活着，卡尔想，他们一定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如果真是个太残忍的词了，卡尔又想。 　　戴安娜在教室里上课，教的是历史——倒也正合适。这会儿她正在讲英美战争，要卡尔来评价，她讲课的风格里趣味性远超过实用性，与其说是在上课，不如说是在讲故事。 　　接下来的事情也印证了他的猜测，讲了十来分钟后，戴安娜停了下来。 　　她冲着学生们微微一笑：“好了，同学们，接下来的故事我们下课再讲。离上课还有五分钟，大家先自由活动。” 　　这些挤在她面前，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青少年们一哄而散，只有一两个人留了下来。 　　其中一个女孩长了一张相当可怖的脸：向上肿胀的畸形大脑袋，不对称的脸颊，高低起伏的鼻梁，轻度上翻的鼻孔和猩猩一样向外凸出的唇部让她看起来十分愚蠢。 　　很少有变种人的长相是这样直截了当的丑陋，变种能力造成的畸形多半都是……戏剧性的。 　　那些和普通人不同的地方就是他们的能力来源，正如被称为“天使”的变种人的翅膀，在泽维尔学院，重建这些变种人自信的一大方法，就是告诉他们，这些与众不同正是他们的天赋。 　　但这个女孩的长相即使在泽维尔学院也不受欢迎。 　　她的畸形不是变种能力造成的。 　　是她的畸形造成了她的变种能力。 　　遥遥的，相隔了百米距离，卡尔望见她黯淡的双眼。 　　她在人群中的格格不入是如此明确，戴安娜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个女孩，笑容带着一点悲伤。 　　然后她朝着卡尔看过来。 第254章 　　卡尔记得这女孩是谁，也记得她从哪里来。 　　她叫卡瑟琳娜，姓氏由她自己选择放弃——泽维尔学院里有一部分学生会选择放弃原本的姓氏，甚至直接放弃原本的名字的也有。 　　卡瑟琳娜有一半的俄国血统，另一半血统不明，是卡尔在俄国孤儿院发现的。 　　一般情况下，卡尔不会把其他国家的人带回学院，但卡瑟琳娜的情况太过特殊，她肯定不可能继续留在俄国，鉴于她独特的长相和另一半血统带来的混血特征，卡尔认为她留在泽维尔学院比她留原本的孤儿院更好。 　　确实更好。至少在X教授的照看下，她衣食无忧，还能接受教育。 　　可惜其他方面上其他人也无能为力了，泽维尔学院的学生们对她没什么恶意，就算不喜欢她，也不至于针对她。 　　按道理说，弱势群体中针对更弱势个体的欺凌现象应该更普遍才对，刚来这个学校的变种人或多或少都会经历一段时间的，类似于考察期的忽视。 　　这是学生们自己总结出的方法，为了防止他们贸然上前后反而被欺骗和利用。 　　规模扩大、人数变多带来的必然结果，就是群体的分化。 　　某些对普通人敌意较深的变种人隐藏起自己，在泽维尔学院中学习和生活，这几年中不是没有出现过野心勃勃的角色，只不过都被X教授或者万磁王解决了。 　　万磁王对X教授继续敞开大门迎接所有变种人的决定很不痛快，不过自从他们两人的关系逐渐修复起来，他就不太和X教授正面怼了——老实说，他们就算闹翻了的那些年也没有正面怼过，双方可都留着手呢。 　　X教授可以控制变种人兄弟会里的所有成员，但他不这么做；万磁王能够一个人干掉所有找变种人兄弟会组织麻烦的X战警成员，但他不这么做。 　　也怪不得他们的关系成为典型的友谊代名词。 　　志同道合的时候是可靠的兄弟，分道扬镳之后也不肯利用当初的了解痛下杀手，这两个变种人领袖之间的故事可谓感动了无数人……主要也是美帝人民太容易被感动。 　　就因为泽维尔学院内部的气氛不复最初的那种融洽和谐，学生们的处事方法也变得成熟理性了很多，很少再有人会做出一进新人就兴冲冲地上去作朋友的举动了。 　　但就算是这样，卡瑟琳娜所受到的冷待也是前所未有的。 　　一个原因是她确实长相不佳，性格内向，又因为英文不好很少说话。 　　另一个原因是她的变种能力。 　　她的能力是“隐匿”。 　　这个能力要是放在冷兵器时代可是超级杀招，别管她长成什么样子，只要被人发现这种天赋，绝对会被抓起来训练成顶尖的刺客。 　　在有了各种监控手段的现代，这个能力就有些鸡肋了。 　　监控器能够拍到她，看监控器的人也会下意识地忽略她的存在，然而她骗不了红外线监控和各种微感触控监控，条件稍微高明一点的房间她就没办法进去。 　　话是这么说，这个能力还是很有用处的，只是用处不那么大。 　　而卡瑟琳娜更愿意用这个能力让所有人都忽视她，不仅仅是忽视她这个人，同样也会连带着忽视掉她周围的桌椅、书本和笔墨。 　　“很多人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班上多了一个学生。”戴安娜走出来，对卡尔说，“查尔斯和她谈过了，但是小姑娘的戒心很重，查尔斯的能力让她……很反感。查尔斯是根据她的想法判断出她的位置的。” 　　“你可以自己和她谈谈啊，或者其他老师。”卡尔觉得这只是个小问题。 　　他送了这么多心理状况糟糕的变种人过来，X教授都处理得非常好。 　　要说做心理辅导，恐怕没有比泽维尔学院里的老师更有经验的。他们不专业，可是很能带入学生的处境，了解对方需要什么，并且甘愿长期付出。 　　“问题就在这里，她的能力让绝大多数人都没办法注意到她，她也不愿意让别人看到她。”戴安娜说，“只有我和查尔斯能在她不想被人发现的时候发现她还在，可我刚才也说了，她不喜欢查尔斯。” 　　“她也不喜欢你吗？这不可能。” 　　戴安娜被逗笑了：“我可不敢说我讨人喜欢。卡瑟琳娜确实不讨厌我，但我不太适合和她讨论这个话题……这时候我就能确定你是个小男孩了。” 　　卡尔茫然地注视着她。 　　“她很讨厌自己的丑陋。”戴安娜说，“在这方面，我没什么资格去安慰她。” 　　这下卡尔明白了：“也是。你太漂亮了，体会不到她的感受的。” 　　“所以换你去。” 　　“可是我也很好看啊。” 　　“但你不是女人，你是个男人。”戴安娜挑起眉梢，“还有什么比一个英俊男人的夸赞更能安抚她呢？” 　　“哈？”卡尔懵了，“你是想要我干嘛？” 　　“带她出去走走，哄哄她。世界上最重要的是心灵美这种话就不用说了，讲点实际的。”戴安娜说。 　　卡尔想了想：“那我不如直接带她去做个整容手术。” 　　“自然赐予我们的面孔就是最美的外表……好吧，我没资格说这个。”戴安娜在卡尔的注视中叹了口气，朝他挥了挥手，“去吧，随你怎么办。我要继续上课了。” 　　她转身走回了教室。 　　卡尔想了一会儿，暂时没有打扰卡瑟琳娜。 　　他在学院里住了几天，查尔斯把他上次住过的房间留给了他，话说回来，上次以卡尔．艾尔的身份来这里，他还是和莱克斯一起的，现在却只能独身一人过来。 　　以他对莱克斯的理解，短时间内，莱克斯是不会太想看到他了……但那又怎么样呢？ 　　无论发生了什么，莱克斯都不可能不对他继续保持关注。 　　所以莱克斯一定知道他最近在做什么，不管是他去纽约大学找旺达还是去见托尼，或者他去和史蒂夫见过面，再或者他昨晚和戴安娜聊到深夜。 　　莱克斯知道他和戴安娜单独说话肯定气得半死。 　　不过也不会特别生气，他的朋友很多，莱克斯一向都很清楚。 　　泽维尔学院里的生活和绝大多数的学校都没有太大区别，除了每一个学生都有一门学习控制自己的情绪的课程。 　　安吉拉离开以后，X教授又把这门课程添加回了课程表，不过这次他们除了学习自控的技巧，还需要注射由“野兽”汉克研制出的情绪抑制剂。 　　“最初的版本是在安吉拉的启发之下完成的。”卡尔好奇地去参观时，汉克这么向他介绍，“用了一点她的血液，效果非常好，但是第一代情绪抑制剂显示出很强烈的不稳定性，我和卢瑟先生推测安吉拉的血液中含有只有她才能控制的成分。” 　　“卢瑟。”卡尔念了一遍，凝视着冷藏室中那一排排淡蓝色的药剂，露出一抹很淡的微笑。 　　“就是您上次带来的那位先生，莱克斯．卢瑟。他是个天才，先生，您不知道他的价值，他无与伦比！”汉克明显激动了起来，却很自然地保持着普通人的状态，没有在激烈情绪的催化下变成那个披着蓝色皮毛的“野兽”。 　　“我当然知道他的价值，汉克，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的价值了。”卡尔温和地说，“继续讲情绪抑制剂的事情。” 　　“抱歉，卡尔。”汉克也意识到自己太兴奋了，这个长相斯文的年轻人忍不住羞怯地用手指挠了挠脸侧，耳朵上悄无声息地浮现出一抹红晕，“我就是太兴奋了，情绪抑制剂的的诞生对我们太重要了——它对外公开的研究者是我，但卢瑟先生起码有百分之八十的功劳。” 　　卡尔点了点头，没有深究莱克斯是什么时候和汉克搭上线的，也没有去问莱克斯在变种人中的人气。 　　他早就习惯了这件事：在他身边发生的事情，不是和莱克斯．卢瑟直接有关，就是和莱克斯．卢瑟间接有关。 　　汉克很崇拜莱克斯，他已经完全被莱克斯的才华折服了，滔滔不绝地为卡尔讲述着情绪抑制剂的各种优良。 　　卡尔只问了他一个问题：“他有提过副作用吗？” 　　“没有副作用。”汉克回答得斩钉截铁。 　　卡尔笑了笑，转开了话题。 　　离开泽维尔学校以后，他先去了史蒂夫和巴基的住处。 　　史蒂夫这些天的生活还是老样子，早上起来晨跑，回家以后洗个澡吃点东西，早上用来补充新世界的知识，下午再做一点训练，然后带上画板出门写生，一直到天黑才回。 　　出门写生的时候他会做一点乔装打扮，戴上帽子和墨镜，换宽松一点的衣服。 　　因为人种原因美帝戴墨镜的人很多，室内室外都是一样的戴，所以史蒂夫这么做也不会显得特别醒目。 　　再加上美国队长已经死了几十年这种事深入人心，就算有年轻的小姑娘过来搭讪时用了“你长得很像那位美国队长”这样的台词，史蒂夫也能相当沉稳地回复对方说“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然后礼貌地拒绝。 　　卡尔上次的来访好像对他全无影响，只除了他越来越频繁地尝试和巴基进行交流。 第255章 　　他们就住在彼此的隔壁，两个人就算在各自的房子里和对方组成一条对角线，直线距离也没有百米，按道理说，距离这么近，史蒂夫又眼巴巴地不顾冷脸地往巴基面前凑，怎么着都不太可能实现零交流。 　　确实也不是零交流，巴基也和史蒂夫说过几句话，大部分都是询问史蒂夫现代设备要怎么使用。 　　这些日子以来，勤勤恳恳的史蒂夫已经教会了巴基看电视、用微波炉煎蛋、关闭和开启全自动扫地机和设定中央空调的温度，再过上那么几天，史蒂夫估摸着他就能开始教巴基上网了。 　　学东西的时候巴基倒是听话，低着头很认真地看史蒂夫的操作，那副略带阴郁的乖宝样直看得史蒂夫心中一酸。 　　想当初，巴基那可是布鲁克林风流小王子，唱歌跳舞、喝酒撩妹样样精通，脸上时时刻刻都带着玩世不恭的坏笑，哪儿能有这样沉静的表情？ 　　倒是那把人利用完了就翻脸不认人的做派特别眼熟，让史蒂夫心里生出一股又是欣慰又是哭笑不得的情绪。 　　以前的巴基从来没有这么对待过自己的好兄弟，史蒂夫还是头一回认识到巴基的这一面。 　　总之日子还是这么过着，虽然头上挂了特别了不起的头衔，这些年里也被美帝政府一步一步地塑造成了美帝军人的代表人物，名字的后面跟上了无数在史蒂夫眼里完全就和他本人毫无关系的名头，但史蒂夫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 　　他只是二战中的一个普通士兵，顶多也只能算是一个特殊一些的普通士兵。 　　因为参与“超级士兵”计划，他拥有了超越普通人的身体素质。 　　依靠着这份后天得来的强健体魄，他做了些一个士兵应该做的事情。 　　如果一个士兵恪尽职守的行为就能让他被赞美成“最伟大的士兵”，那这个国家的其他士兵，那些没能注射超级血清但依然悍不惧死地为自己的国家付出鲜血的普通士兵，他们又算是什么？ 　　史蒂夫看过那些以他为主角的各种书籍、电视剧和电影，也看过那些珍藏的史料。他还在乔装打扮后去过那个为他建造的博物馆，看了博物馆中陈列的东西和宣传的资料。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巴基，但他们把我塑造成神。”史蒂夫说。 　　他这会儿正坐在巴基的客厅里，在麻烦了他这么多次以后，即使脑子还不太好的巴基也觉得把前来敲门的史蒂夫晾在门外太不礼貌了，史蒂夫终于有了踏入巴基家门的权力。 　　不过也就是这样了，别指望巴基能有多热情。 　　他只会给史蒂夫开门，然后史蒂夫乐意坐在客厅里坐在客厅里，乐意做饭就做饭，面乐意和他搭话他就听着，根本没有招待客人的自觉。 　　史蒂夫也不介意巴基不冷不热的态度，多来了几次之后，他已经知道巴基是指望不上了，自己给自己倒杯水才是正经的。 　　巴基明显听到了他刚才说的话，撩起眼皮扫了史蒂夫一眼，“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我觉得心理压力很大。”史蒂夫又说，“我不害怕挑战和困难，更不畏惧受伤和死亡。当年参军的时候，签下‘超级士兵’计划书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未来会是什么：迎接胜利，或者死在战场上。” 　　巴基还是不说话。 　　“但我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史蒂夫说。 　　现在哪样？史蒂夫没有提及，也不知道该怎么提。 　　最重要的是，他心里十分清楚，眼前这个面孔略有些憔悴的年轻人，既是他最好的兄弟巴基，又不是他最好的兄弟巴基。 　　弗瑞来找他的时候给他稍微透露的消息只是让史蒂夫感到惊愕，卡尔问他的那个问题就已经不是让史蒂夫感到惊愕了。 　　荒诞是史蒂夫最大的感受。 　　即使已经过去了好几天，静下心来思考卡尔的话时，史蒂夫依然能感觉到那股清晰的荒诞感在他的大脑中萦绕盘旋，像一只吵闹的蚊子，搞得史蒂夫心烦意乱。 　　他越是沉下去思考，就越是意识到卡尔的话非常有道理。 　　各种意义上的有道理——无论是卡尔对于他苏醒过后的整体局面的分析，还是卡尔的阴谋论，再或者卡尔说话间隐约透露出的对于美帝上层的讥讽。 　　还有他的那个问题。 　　“……你想过竞选下一任总统吗，史蒂夫．罗杰斯？” 　　我想过吗？史蒂夫问自己。 　　然后他毫不疑迟地回答，没有。 　　他没想过去竞选总统，之前没有意识到自己可以竞选的时候他没有想过，现在他意识到他有竞选的能力，甚至有成为同一届竞选人的劲敌的时候，他依然没有这么想过。 　　权力是个非常危险的东西，政治也是非常危险的东西。 　　但这都不是史蒂夫深思熟虑之后依然拒绝的原因，他拒绝，是因为他非常确定他自己并没有多少政治才能。 　　不管人们有多么因为那些美帝政府所塑造出的“美国队长”的形象对他充满信任，也不管人们究竟对他抱有多么明确的希望。 　　一个不懂得如何治理国家的人，是不能担任这样重要的职务的。 　　可到时候，如果人们真的特别渴望我参与竞选，特别希望我能够成为总统，如果人们把他们的期待和希望都放在我身上，史蒂夫想起卡尔意味深长的警告，我真的能够拒绝人们赋予我的责任吗？ 　　……他顶着巴基越来越不满的眼神在客厅里呆坐了许久，依然没能找到那个他希望得到的答案。 　　“卡尔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最后史蒂夫也只能苦笑着说，“他和别人口中的那个人也不一样。” 　　而史蒂夫口中的主角，卡尔，仿佛浑然不知自己的话给史蒂夫带来了多大的困扰。 　　他既没有再找什么人聊天，也没有往自己身上揽些其他的任务，只是开着自己最不起眼的车在纽约市区里头乱晃。 　　托尼这些天被佩普管得很紧。 　　都把自己折腾得快要翘辫子了，他也没胆子在这种情况下再跟佩普抱怨，而且他对新元素的研究也没什么进展，眼看着钯中毒的症状越来越严重，他表面上稳如泰山，其实心里已经做好了睡着了就再也睁不开眼睛的打算。 　　好在他也没多少需要安排的事情，他自己呢，既没有结婚也没有儿女，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只有一身巨额财产。 　　而斯塔克工业已经被他交给佩普了，遗嘱他也早就在刚刚发现自己钯中毒的时候就拟定了一份，这些日子以来，他不断完善着它，想起来什么人就往上面添一笔，写到今天，他自觉所有事情都统统处理完毕。 　　这份遗嘱里出现的人名还挺多的，托尼每次多写一点后都会再把这份遗嘱从头到尾地翻上一遍。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在写自己的遗嘱，在考虑自己死后的事情，可一想起来他死掉之后大家会在他的葬礼上哭成什么傻逼样，还有他们收到自己留给他们的东西后可能会有的表情，托尼就自己一个人在实验室里乐得不行。 　　托尼．斯塔克不是认命的人。 　　只要他没有死，他就会一直努力研究解决钯中毒的方法，尽一切可能让自己继续活着。 　　但身为一个天才科学家，他同样也清楚在短时间内发现一个新元素的可能性有多低，要保住自己的小命又有多困难。 　　所以他早就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这种准备是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期间复杂的心理斗争也不用多说，没心没肺如托尼．斯塔克，都死到临头了，还是决心就这么混蛋透顶地隐瞒下去。 　　谁也别想在他活着的时候知道他快死了，叫那群人都在葬礼上惊愕去吧。 　　不过这件事被卡尔发现之后，托尼也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生气，而且他的注意力很快也被转移到卡尔徒手撕开他休息室的大门这件事上。 　　那天的监控录像他已经看了无数遍，托尼只恨自己没有在门口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装上几十个摄像头，卡尔的身体非常巧妙地挡住了他手上的动作，托尼只能看到卡尔在门口站了那么一两秒，门就开了，卡尔施施然地走进了他的房间。 　　坏掉的门他已经研究过了，结论是这扇门是直接被暴力撕开的。 　　——非常简洁和纯粹的暴力，简洁纯粹到一点也不惊人，反而还很生活化。 　　就像普通人撕开一张纸。 　　撕开一张纸实在是太轻松和简单的事情，没有人会把撕开一张纸作为力量测试的题目，所以托尼反而难以确定卡尔的力量究竟有多大。 　　他猜测卡尔是变种人，这么一来的话，卡尔对泽维尔学院的态度这么友好，X教授显然对卡尔也另眼相待的表现就有非常合理的解释了。 　　可托尼隐约觉得不是这么回事。 　　卡尔不是变种人。 　　如果卡尔是变种人，怎么可能不告诉他？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美帝上流社会也有不少变种人，他们的身份几乎都是半公开的，普通人可能不知道，但同一阶级的人至少都会有所耳闻。 　　所以卡尔一定不是变种人。 　　他不仅不是变种人，还有更大的秘密。 第256章 　　托尼对这个秘密非常好奇。 　　那可是卡尔的秘密，谁能不好奇这个总是无比坦诚，从不保留的家伙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即使在忙着救自己小命的紧急时间里，托尼也发挥了他一贯以来的作死精神，指挥着贾维斯进行对卡尔的资料进行收集和对比。 　　托尼对卡尔隐藏的秘密没什么具体的头绪，卡尔的公开资料太少了，或者说他出现在大众面前的次数就很少，即使是在现在，他也保持着极低的对外曝光率，每个月固定地出席一两场活动就完事。 　　其他时间卡尔在干什么？没人知道。 　　这家伙总是呆在家里，用卡尔自己的话说，“就是做些读读书，写写东西，审核电影之类的事”，活得比七八十岁的老教授还要规律和清心寡欲。 　　贾维斯忙活了半天之后没能给托尼提供任何答案和可能的推测。 　　“抱歉，先生，资料不足，无法分析。” 　　“我就知道。”托尼悻悻地说。 　　他早就猜到贾维斯不太可能从那些寥寥无几的简单文件和视频里找到有用的东西，让贾维斯来处理这个疑问，一是因为他最近太忙了，另一个就是因为，他总觉得贾维斯好像……和刚被制造出来的时候有些不一样。 　　这不是托尼头一回有这种感觉了，他觉得贾维斯有异常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只是之前一直都放着这件事没管。 　　对贾维斯，托尼有着非常高的期望。 　　要他现在说他是怎么制造出贾维斯的，托尼自己也搞不明白。 　　有些作品就是这样，虽然托尼不信那些虚头巴脑的命运论，可他也愿意承认，世界上确实有很多现代科学解释不了的事情存在——贾维斯不是一件作品，他的价值远超过托尼最初计划中简单的“智能管家”，他仿佛本身就存活于某个异度空间，托尼．斯塔克只是阴差阳错地在电脑上敲出那行至关重要的代码。 　　贾维斯的表现越来越像是萌生出某种“生命”，某种“自我意志”。 　　对这样的变化，托尼选择了按兵不动。 　　他相信无论贾维斯变成什么样子都不会背叛他，不仅仅是因为他留在贾维斯代码中的指令。这种信任是愚蠢和无来由的，可托尼天性里的傲慢和自大让他毫不动摇地坚持自己的想法。 　　不过现在事情得另说，他快要死了……贾维斯不能落在卡尔以外的人手里。 　　操。他快要死了。 　　托尼好像忽然才意识到他真的要死了，从此以后世界上的任何事任何人任何物都和他毫无干系，过不了多久人们就会忘记他，像是他们忘记他“死去”的父亲。 　　对了，老头子还没死呢，他们两个人倒好，假死之后就潇潇洒洒地满世界找九头蛇麻烦，别的屁都不管。 　　亲儿子都不管。 　　得知独生子的死讯后那两个家伙恐怕根本就不会相信吧？毕竟他们自己假死在先，以托尼的性格，学着他们搞这么一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说不定老头子和老妈还会坚信他活在某个角落，谁告诉他们真相他们都不相信。 　　又是一天过去了，托尼揉着因为工作而酸软的脖颈，抬头看着窗外。 　　夕阳把堆积的云层染上瑰丽的金红，托尼盯着天空出了一会儿神，脑中忽然闪过一个飞在天上的红蓝色色身影。 　　某个猜测忽然涌了上来，让他缓慢地打了个激灵。 　　卡尔正躺在自家沙发上给莱克斯发短信：“最近很忙？在做什么？” 　　“在忙着开发太空探索项目，蜜糖。”莱克斯很快回复。 　　他坐在办公室前，缓慢在桌面上敲打着手指，眼神注视着手机屏幕。 　　茉西就站在他的身侧，正在向莱克斯汇报莱克斯所有秘密实验室中的实验进度。 　　这项工作从来都是由茉西一个人负责的，甚至茉西负责的还要多一些。 　　毕竟莱克斯本质上是个非常喜新厌旧、没有耐心的人，他全部的执着都花在超人身上了，对于自己名下的那些实验室，他除了下达命令以外基本不怎么管，只会关心几个最重要的实验。 　　比如曾被短暂开启，又被莱克斯迅速叫停的超人克隆体实验。 　　顺便说一句，超人的克隆实验为什么被莱克斯忽然叫停是茉西跟着莱克斯工作这么多年以来遇见的最难以理解的事情，茉西自认为非常了解老板了，只有这件事，她完全想不通其中的逻辑。 　　但今天她理解不了的事情又增添了一项。 　　老板竟然在她汇报实验成果的时候看手机短信了，还回复了。 　　这些年来超人掠夺了莱克斯的全部注意力，任何和超人有关的事情都凌驾于其他工作之上，就茉西看来，老板对超人的关注早就到了病入膏肓的程度，没道理忽然之间就有人凌驾于超人之上。 　　口里一边迅速地汇报着整理好后的资料内容，茉西一边警惕地抬起眼角打量老板。 　　她在莱克斯．卢瑟的唇角捕捉到一抹很浅的微笑，而这个笑容让她心中大乱，口里的话也磕绊了一瞬，她吓得要死，慌忙垂下了眼睛。 　　“茉西。”莱克斯平缓地叫她。 　　“……是，老板。” 　　“我不希望你在和我说话的时候分心，亲爱的，我对你寄予厚望。”莱克斯的态度十分温和，“好了，现在，先让我们省略那些无意义的、浪费金钱和时间的实验。告诉我。茉西……” 　　莱克斯的声音变得更低了，低得像是耳语。 　　或许是错觉，茉西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一点慈爱和温情。 　　或许不是错觉，茉西想。 　　莱克斯低声问她：“‘Conner’的状况怎么样？” 　　茉西立刻想起那个睡在培养仓里的男婴，睡颜像是天使一样美好。 　　他看起来两三岁大，身下垫着柔软的垫子，身上盖着柔软的小被子，培养仓被布置得像一个婴儿房，他的枕边甚至还有几个毛绒玩具。 　　可茉西从没见他睁开过眼睛，这个长相酷似超人——和老板——的男婴，一天到晚都只是沉沉地睡着，偶尔咂咂嘴，挥动着小手翻个身胡乱抓着他能抓到的东西死死握在手心，但你下次去看他的时候，他手里又是空空如也的了。 　　“它……他，”茉西在莱克斯不善的眼神中迅速改变了口风，“非常健康。目前没有发现任何生理疾病和发育不良的情况。” 　　除了他从来都不醒，茉西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莱克斯满意地点了点头，松开了手指。他又看了手机屏幕一眼，就在他低头的那个瞬间，茉西心中无数个念头疯狂地刷过，每一个念头都充满了懵逼和不可思议。 　　谁来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老板会忽然弄回来一个长得很像超人但是又有点像他自己的小婴儿？ 　　还表现得特别重视这个婴儿，特别喜欢他的样子，虽然老板从来都不自己去探望那个婴儿，好像有什么阻碍似的。 　　谁能阻碍他的老板？谁能阻碍莱克斯．卢瑟？ 　　超人知道这个小婴儿的存在吗？ 　　对了这个小婴儿好像是在老板和卡尔．艾尔又一次见面之后不久带到实验室的，上次老板和小男朋友约会到最后好像是直接和卡尔．艾尔回家了，所以他们是不是上本垒了？终于脱离中学生恋爱的模式，向成年人进发了？ 　　卡尔，老板的小男朋友，知道这个小婴儿的存在吗？ 　　“Conner”是代号还是名字？作为名字好像不太合适，但是考虑到这个小婴儿的身份，好像又蛮合适的…… 　　老板打算怎么和卡尔解释Conner的存在？ 　　真不知道老板要怎么才能平衡好卡尔和超人…… 　　卡尔好像还不知道老板对超人诡异的迷恋情绪吧，他到底知不知道？一点猜测都没有肯定不可能，至少心里也会有点觉察的程度，不然说不通。卡尔没那么蠢。 　　要怎么平衡？卡尔那边暂时不说，超人恐怕完全对Conner毫不知情…… 　　茉西已经快疯了。 　　虽然她看起来非常冷静，做起工作来照样雷厉风行，但她的内心早就被一大堆疑惑和古怪的念头折磨到濒临崩溃。 　　莱克斯看起来心情却挺好，他的手机屏幕又亮起来了，还连续不断的亮起来很多次，于是他低头读了新的信息。 　　“我前几天去探望我的朋友们了，还去泽维尔住了几天。上次是你和我一起去的。这次只有我一个人。” 　　“学校里没有开花。” 　　“但我很想马上吻你。” 　　“我和戴安娜聊起他过世的男友了，她很伤心，而且从来没有因为他的死亡停止去爱他。” 　　“你说，史蒂夫没有留在戴安娜身边，是不是因为他恨她？也许他恨她，是因为他太爱她了。不然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他们明明那么相爱。” 　　“故事里说爱情终将战胜一切，故事都在骗人。” 　　“这几天我在家里写新的电影剧本，新电影是送给亚历山大的礼物。话是这么说，我写剧本很用心的，电影上映以后你也一定要去看。” 　　“我有那么多话想和你说，有那么多事情想和你一起经历。” 　　“我很想你。” 　　莱克斯一个字一个字读完了卡尔的所有短信，他思忖了几秒，回复说：“我也爱你。” 　　“你有多爱我？” 　　“没有人比我更爱你。” 　　隔了十来分钟，卡尔的回复才姗姗来迟。 　　“那你要原谅我一件事……我家里来了一个脱衣舞娘。” 第257章 　　“……抱歉，佩里，我家里出了点事……” 　　“……我知道报社人手不够，我只请一天假……” 　　“……好的好的，处理好家里的事情以后我会马上来上班……” 　　克拉克一边低声下气地和星球日报的主编佩里道歉，一边紧张地注视着在他的房子里逛来逛去，时不时好奇地朝着他的方向看一眼的小女孩。 　　她好像对克拉克的生活环境非常好奇，就这短短几分钟时间，她已经迅速地将这个小小的单人公寓扫了个遍，重点关心了一下克拉克的卧室和浴室。 　　从表情看她倒是没对这个地方有什么不满意的，克拉克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紧张她对自己的房间满不满意，但他就是有些紧张……他可从来没有和这个年纪的小女孩相处的经验。 　　其实他和异性的相处经验从来就不多，他对女性的尊重与温和总是很容易就被理解成拘束和紧张—— 　　“你的打扮才是重点，克拉克，跟你的态度关系可不大。”露易丝对此做过精确的评价，“总是不合身的西装，毫无特色的头发，老土的粗框眼镜，还有你笨手笨脚的动作，老是惹出一些滑稽的麻烦……小镇男孩，这才是你得不到女性青睐的原因。” 　　对此克拉克也心知肚明，不过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关系。 　　他只需要某一个特定的女士的另眼相待，而现在，那位女士已经是他的妻子。 　　既然这样，他又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好吧，或许这个忽然出现的小女孩还是有让他手忙脚乱的资格的。 　　打完电话后他走到参观完毕后端端正正地坐到了沙发上的女孩儿，斟酌着要怎么开口。 　　“你可以叫我瑞贝卡，或者罗拉。我觉得你会更喜欢罗拉这个名字，你说呢？因为我更喜欢‘罗拉’一点，这个名字听起来很男孩子气。”瑞贝卡说。 　　“我想我可以叫你罗拉。”克拉克想了想，在罗拉的身边坐下，“你为什么有两个名字？” 　　“因为papa给了我一个名字，daddy给了我另一个名字。”罗拉回答他，“我更喜欢daddy给我的名字。” 　　克拉克决定不深究她口里的daddy和papa都是谁，尽管他其实已经猜到了，甚至也猜到了这个小女孩被送到自己的世界的具体原因。 　　“那么，罗拉……”克拉克斟酌着。 　　“我已经五岁了。”罗拉说，“不小了，你可以把我当成大人一样和我说话。” 　　“你五岁了？这可真是个不错的年纪，罗拉，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克拉克有些想笑，但顾及到小女孩的脸面忍住了，“你可以告诉我送你到这里来的人是谁吗，这对现在的局面有很大帮助。” 　　“露易丝是你的妻子？”罗拉不答反问。 　　“……是的。” 　　“虽然和我的想象有些不相符，但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罗拉像模像样地点头，“我只能对这个世界的papa感到非常遗憾了。” 　　克拉克打了个寒颤，决心略过小女孩口中的话题。 　　“我猜你已经听到了，罗拉，我请了一天的假，这一天的时间现在都属于你。你有什么想要我带你去完成的事情吗？” 　　“daddy只是把我扔在这里就走了，他说小范围的能量波动不会引起太大的注意……他什么都没说。”罗拉回答克拉克，“他只是告诉我要带我来见我的教父。” 　　一瞬间有种陌生的感情击中了克拉克，令他控制不住地露出了微笑。 　　虽然和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相处的时间并不多，然而克拉克已经本能地对另一个更加年轻的自己心生喜爱。 　　当他还居住在小镇中的时候，周围几乎所有的同龄人都有兄弟姐妹，他是为数不多的独生子。当他听他的朋友们谈起自己和家中兄弟姐妹的相处时，心中总是非常羡慕。 　　所以当他看到那个更加年轻、更加活泼，还有些喜欢恶作剧——别意外，他当然看出了对方对于恶作剧的热衷，他自己也有过这样的年龄段——的自己时，便情不自禁地将他对于兄弟的渴望投注到了对方的身上。 　　克拉克猜测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也和他心里有相似的感情，只是他们相处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所以他只是把自己的心中所想藏在深处。 　　“我想我就是你的教父。”克拉克保持着愉快的微笑，对罗拉发出了邀请，“想吃点什么吗？” 　　罗拉飞快地点起了头。 　　克拉克的手艺比卡尔要好很多，不过罗拉觉得，只要daddy愿意花时间在这上面，总有一天能够做得比她的教父更好。 　　倒不是说她特别偏袒自己的daddy，而是克拉克明显并不十分重视食物的味道给人的愉悦感，而更重视食物给人的家常感。他做了经典的苹果派，大概是考虑到罗拉的年纪小，还额外给了罗拉一份甜滋滋的奶油冰淇淋。 　　这个小小的公寓位置很不错，在阳台上就能看到不远处的星球日报大楼，还有和星球日报相距不远的莱克斯集团。 　　罗拉只是抬起头望了望这个世界的莱克斯．卢瑟，看着他面无表情地签署着茉西带来的文件，然后若无其事地低下了头。 　　吃完东西之后克拉克提议带罗拉出门逛逛，但被罗拉拒绝了。 　　“我熟悉这个城市，就像我的daddy和papa一样。他们都热爱大都会，我想我也热爱这里，虽然没有他们爱得那么深。” 　　“你就这么呆在家里？会无聊吗？我真希望露易丝这时候没有出差……她去非洲做采访了，可能要半年时间才会回来，所以我才会搬到这个公寓来。” 　　罗拉忽然说：“可以带我去看看你们的家吗？你和露易丝的家。” 　　这个要求有些突兀，但克拉克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他领着罗拉去了他的家，一个温馨的地方，你一走进来，就能认识到这间房子的男主人和女主人之间有多么相爱，他们相处得又有多么融洽。 　　“……我喜欢这里。”罗拉看完以后说，“daddy的家比这里更大，更豪华，他住在别墅里，带一个很大的花园，花园里还有喷泉和雕塑，还有一个很大的水池，水池和大海连通。但是他家里总是很安静，没有人气。我觉得他总是很寂寞。” 　　“他还单身？” 　　“不。和你不一样，他已经接受了papa的追求。” 　　冷静，克拉克对自己说，上次之后你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你知道这完全是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别表现得太惊愕和不可思议，这可能会伤害到罗拉的心情。 　　“和我不一样是什么意思？”克拉克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十分镇定。 　　“你觉得呢？”罗拉反问，“你没有接受这个世界的papa的追求，daddy接受了。就这么回事。” 　　“莱克斯没有追求我。” 　　鬼知道另一个世界的莱克斯．卢瑟发了什么疯？但这个世界的莱克斯．卢瑟从来都没有追求过自己，无论是克拉克．肯特还是超人。 　　“他有。” 　　“我非常确定他没有，亲爱的罗拉，别把发生在你daddy身上的事情套在我身上。” 　　罗拉仰着头看了卡拉克两三秒，克拉克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里带着一点怜悯。 　　“他在追求你，教父，只是你没有看出来。他为你付大都会的战损账单，帮你安抚受惊的民众，时时刻刻都把你的事情放在名单首位，任何时候只要你去找他他就会放下一切工作迎接你，他还给生了个儿子。” 　　“康纳不是他给我生的儿子，是他制造出来对付我的武器。” 　　“我听着到觉得康纳像是用来维护婚姻的。你明白吧？就是那种婚姻双方都觉得激情不再，妻子决定生一个孩子维系和丈夫的关系什么的事情……” 　　克拉克看罗拉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什么史前的怪物： 　　“他一直以来都试图杀掉我。” 　　“这是个问题。不过你扪心自问，黑金丝雀和绿箭侠吵架的时候难道没有威胁过要她杀掉绿箭侠吗？”罗拉说得头头是道，“当然这里面也有不同，我们都知道黑金丝雀不会真的杀掉绿箭侠，而莱克斯．卢瑟是真的想要杀掉超人，但行为不同是因为他们是不同的人，这种威胁里包含的感情是一样的。” 　　克拉克觉得他没办法说服罗拉了，她好像自有一套解释超人和莱克斯．卢瑟关系的逻辑。 　　但他同时也意识到了一件事。 　　“你的daddy和……papa，”天知道把这个说出口有多艰难，但克拉克做到了，他从来没有像是今天这样强烈地认识到自己的勇敢，“他们的关系怎么样？” 　　“要我说，跟你和莱克斯．卢瑟的关系差不多。”罗拉用一种堪称漫不经心的态度回答了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只不过他们会……咳。你明白，对吧？一些成年人的事情。” 　　我不明白。我一点也不明白。我完全不明白。 　　克拉克面无表情地领着罗拉回了家，没等他说什么，罗拉就乖觉地自己从书架上取了一本书读了起来，用实际行动表示自己不会再打扰克拉克的工作。 　　才过去了一天，然而克拉克却在罗拉的伶牙俐齿之下开始感到心力交瘁了。 　　他无奈地坐到电脑前，开始写请假的佩里给他布置下来的任务。超级速度的优势在这种时间显示得淋漓尽致，克拉克一边走着神思考要怎么在工作的时候安排罗拉，一边飞快地在键盘上打字。 　　直到最后，克拉克还是没想出什么具体的章程。 第258章 　　脱衣舞娘。 　　这是一个卡尔完全陌生的领域。 　　理论上说，世界于他是几近赤裸、全无隐私的，深知这点的死侍曾经恶趣味浓郁地问过卡尔，能不能听到他在嗨到高潮时口中呼唤的“超人”，而卡尔可以说是不太隐晦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能。 　　他当然没有听别人手动解决生理需求时发出的各种不和谐呻吟的爱好，对窥探他人的私密时间也不感兴趣，但某些人以“超人”，乃至于“卡尔．艾尔”为性幻想对象，又忍不住在某些时候喃喃地念出这些名字…… 　　不好意思，超人和卡尔．艾尔都能听到。 　　对于尖叫着呼唤超人的那些人，卡尔觉得类似的行为很糟糕，因为众所周知，超人是会在听到呼救声之后飞速前来救援的，既然这样，他们的呼唤也很有可能会被超人听到——明知如此还这么做已经构成了性骚扰。 　　在这方面布鲁斯的经验应该远比卡尔丰富，不过卡尔没有对这些呼唤他的人做任何处理。 　　他早就不会觉得困扰了。 　　暗中有一个性幻想对象不违背任何法律条例，甚至不能说是不道德的事情。幻想无疑是人们最大的权力，没有任何人能够妨碍，虽然某些人恶劣的呼唤行为非常糟，可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事。 　　举出这个例子是为了说明，卡尔虽然一直都表现出明确的高道德行为，但实质上并不是什么特别守旧和固执的家伙，也没有任何道德洁癖。 　　他不了解脱衣舞娘，纯粹是因为在他的眼中，这个职业和其他多数职业没多大的区别。 　　当这个女人款款走进大门的时候，卡尔的心情是有些微妙的。 　　她生得极为漂亮，脸可能只有卡尔的巴掌那么大，下巴的形状异常优雅，五官深邃而秀美，黑檀木般长及腰部的头发被丝带分流成好几股，均匀地分布在她的前胸和后背位置，丝毫不显得凌乱。 　　尽管站得很远，卡尔依然看出她的瞳孔是清澈的碧色。 　　长而直的睫毛配上圆溜溜的眼型，美艳的面孔，包裹在硬皮风衣下的惹火身材，再加上她湿润而温顺的眼神，这一切都糅杂出某种独特的气质。 　　如果是在别的地方遇到她，卡尔甚至会误以为自己的面前所站的是个来自欧洲的淑女。 　　但她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是斯塔克先生要我来的，托尼．斯塔克先生。”她的眼睫轻轻闪动，说话的嗓音和她的面孔一样文雅克制，“他要求这附近酒吧里最好的脱衣舞娘来这里给您跳舞。” 　　……这可真是一份大礼。 　　“抱歉，这位……” 　　“您可以叫我蒂芙尼。斯塔克先生看过我的照片还有表演的录像，他已经提前为您付过了账单。”这个美丽的女人凝视着卡尔的眼睛，卡尔不得不承认她的美貌中有种惊人的诱惑力。 　　“我想您会对我的表演满意，艾尔先生。”蒂芙尼说。 　　卡尔往沙发上一靠，扫了一眼手机。 　　自他发出最后那条消息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五分多钟，莱克斯还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这让一向认为自己很了解莱克斯的卡尔非常诧异。 　　在他的设想里，莱克斯可能会故作平静地询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能会冷静地提醒他小心这个脱衣舞娘居心叵测，也有可能会在眨眼之间猜出来这是某人（托尼．斯塔克）针对卡尔所做的小小恶作剧，然后若无其事地和他调笑几句。 　　但无论是哪种猜测，哪怕是那些排在这三个猜测之后很多名的猜测，都不是“莱克斯对此没有任何反应”。 　　别说五六分钟时间太短，莱克斯可不是反应慢半拍的人——要是连莱克斯．卢瑟都称得上反应慢，其他人算什么？ 　　残疾人吗？ 　　卡尔觉得他在发出最后一条信息后三秒钟以内收到莱克斯的回复都不奇怪。 　　可他的手机屏幕还黑着，卡尔也十分确定它没有出任何问题，为了确保这个卡尔还解锁了手机，打开短信翻了一圈，却怎么也找不到新短信的痕迹。 　　他无趣地把玩着手机，看了看被他晾在不远处的女人。 　　“先生。”蒂芙尼喊道，双手矜持地握在小腹前方，站姿里全是宫廷味儿。 　　她冲卡尔露出一个令人心跳加速、热血上涌的微笑：“您想要我在这里开始脱吗？” 　　卡尔想拒绝她，他当然应该拒绝她。 　　但迟迟没有反应的手机屏幕和某些微妙的情绪让他说了另一句话。 　　“不。不在这里。”卡尔说，“上楼，去我的……书房。” 　　门被打开了，厚重的木门被推开时没有发出那种古老的“吱呀——”声，这无疑有些扫兴，但装潢风格大气如罗马建筑的书房内部没有让紧随着卡尔脚步的蒂芙尼失望。 　　这栋建筑的第四层就是书房。 　　一整层楼都被打通了，天花板和地面的距离十分开阔，几扇小窗户开着，通透的阳光被过滤进来，搅动了一屋子温暖的书香。 　　高大的木质书架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宽阔的空间里，环绕着房间正中能用来开大型会议的书桌，书桌的另一边是一套休息用的小沙发，卡尔已经坐到了沙发上，好整以暇地望着蒂芙尼。 　　蒂芙尼一点也不怯场。 　　她问卡尔：“就在这里？” 　　“就在这里。” 　　卡尔打开电脑，随便选了一首慢舞曲。 　　不急不缓的前奏一出来，蒂芙尼就愣住了。 　　怎么是这种慢悠悠的配乐？谁跳脱衣舞不是配高燃劲爆的辣歌？或者就算没歌也行啊，反正她过来的时候就做好了准备，这种要她们送货上门的，多半不是想看她们跳舞。 　　她迟疑地望着卡尔，手指搭在腰上，表现出摸不准卡尔到底是想干什么的态度。 　　“跳啊。”卡尔一点也不怂，“怎么？不会跳？” 　　蒂芙尼咬着下唇斜睨卡尔一眼，碧绿的眼睛里仿佛藏了一抹幽怨。 　　“您这是想做什么呀。”她又娇又媚地说，“您真是坏透了。” 　　但口里这么说，她却开始缓慢地跟随音乐的节奏扭动腰肢，一边扭，一边解开那件扣得严严实实的风衣。 　　舞曲的前奏部分过去了，音乐的节奏感被建立起来，那件硬质的皮风衣逐渐敞开，蒂芙尼的手指之间，大红的蕾丝和白皙的皮肤随着她飘忽的手指时隐时现。 　　但最撩人的还是她那跟随着音乐的节奏声从容不迫地加深的动作，和这个缓慢的扭腰动作凸显出来的诱人曲线。 　　风衣从她的肩膀上掉下来，她就这么踩着黑色的风衣上前一步，乐声渐入佳境，蒂芙尼的舞姿终于也不止于轻微的摇摆。她进入了状态，用一连串夸张的，充满了暗示意味的胯部前顶，炫耀起她只穿着内衣和细高跟鞋的美妙的身体。 　　柔软，洁白，丰腴。 　　把大半个胸都暴露在外的鲜红蕾丝紧紧勒在她的皮肤上，缓慢的扭腰动作在她胸前激起了一阵赏心悦目的波浪。她的手指缓慢地爱抚着自己的皮肤，引导着现场唯一一个观众的眼神，手指滑动到腰侧时，她故意侧过身体，扶着腰，如发摇的蛇一般摇晃自己的屁股。 　　她穿的是丁字裤。 　　从这个角度看，她的整个下半身只在腰上系了一条红色的丝带。 　　现在愣住的人换成卡尔了。 　　办公室里，莱克斯面无表情地盯着已经黑屏的手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把“Conner”的大致情况汇报了个遍，同时也意识到自家老板的情绪不太对劲的茉西没有住嘴，这时候继续说下去才是正确的做法，她机智地从脑子里挖出一些成果不菲的实验，按照之前的语速不急不缓地说个不停，就这么一口气说了十来分钟，说得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只要和超人无关，就格外重视时间和效率的莱克斯很讨厌不明不白的长篇大论。 　　他要求茉西向他汇报时能有多简练就有多简练，在他的训练下，茉西早就习惯了摈弃所有枝叶，直击重点的汇报风格。 　　而在十多分钟以后，那些成功的实验已经被她说得七七八八，再继续下去，她就只能汇报一些没有取得任何成果，目前为止除了大量消耗莱克斯．卢瑟的财富外毫无收益的，进展缓慢乃至毫无进展的实验了。 　　其实莱克斯本身对这些实验的情况并非不知情。 　　作为一个科学家，他清楚手下人的水平。 　　科学研究所需要的时间是非常漫长的，花费数年、数十年都是常有的事情，有些项目甚至能花掉当时拥有最精尖技术的一群人的一生，茉西也知道。 　　她只是不希望她亲手递给老板任何一种对她自身不利的把柄。 　　为老板工作这么多年了，如果说她有什么心得，那就是绝对不要让莱克斯．卢瑟记住你；假设你已经因为不得已的理由被他记住，那就尽可能别让他不高兴。 　　否则这个傲慢自负的暴君会毫不犹豫地利用你的弱点，击溃你的防御，剖开你的胸腔然后掏出你的心脏拿在手中把玩，带着惬意的微笑，欣赏你绝望的惨叫和定格在最痛苦一刹那的表情。 第259章 　　“够了，茉西。”莱克斯终于开口，他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停下你毫无意义的行为。马上送我去卡尔家。” 　　茉西只觉得自己听到了天堂的圣音。 　　她当即闭上嘴，而莱克斯已经从办公室后站起了身，面无表情地迈着大跨步越过她，率先走进了电梯。 　　到底发生了什么？茉西一边踩着高跟鞋小跑着跟上老板，一边在心里冒出了十万个问号。 　　在她眼里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轮不到老板生气，“Conner”可还在实验室里呆着呢，老板有没有想好要怎么和他的小男朋友解释这个忽然出现的小男孩都是个问题。 　　要不是老板一如既往地对卡尔表现得十分关注，茉西都要怀疑老板终于玩腻爱情游戏了。 　　但不管怎么说，老板和态度都很离奇，完全称得上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说得难听点，茉西在心里觉得老板的所做所为根本就是教科书式的脚踏两条船。 　　何必呢？ 　　艾尔先生又英俊又可爱，对老板忠心耿耿情意绵绵，老板何必要这么一边跟着已经到手的小男朋友你侬我侬，一边咬牙切齿地对超人……嗯，嗯……那态度说追求不像追求，说仇恨又不全是仇恨……茉西反正就没看懂过。 　　如果说在过去茉西还能在心里头安慰自己，老板对超人的关注仅仅是出于对敌人的警惕和嫉妒，那么“Conner”的出现就像一个无可辩驳的证据，让她再也没办法继续自欺欺人下去了。 　　茉西在莱克斯构建出的权力中心里地位举足轻重： 　　她一手控制着莱克斯集团的运行，掌握了莱克斯绝大多数非法行为的资料和证据，还管理着莱克斯明面上或者暗地里的几乎所以实验室。 　　“Conner”出现之前，她曾经相信自己是莱克斯．卢瑟最重要和最不可抛弃的属下；“Conner”出现之后，茉西突然意识到，她并不像她认为的那么了解莱克斯．卢瑟。 　　她也并不像她认为的那么重要。 　　这种认识让茉西对莱克斯．卢瑟的敬畏有增无减，并且重新点燃了她心中的恐惧。 　　就算老板的威慑力足够强，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老板的一两句话、一两个简单的动作所控制，好像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但那可是莱克斯．卢瑟，这个名字就意味着无数种可怕的未来和永远不可挣脱的罗网，有谁能不在他精妙的掌控力和不动声色的威胁中感到战栗？ 　　电梯正在下行，茉西低着头，手指在平板上飞速滑动。 　　身旁就是她脾气不好且和良善这个词汇没有半点关系的老板，在对方以沉默施行的高压中，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 　　一连串流畅的命令被她颁布下去，一系列反馈又被她飞速接收并转化成新的指示，维系着那些脆弱的、见不得光的事业，也令莱克斯集团，这个新兴的商业帝国，时时刻刻都保持着精确的行动力和完美的执行力。 　　它的动作简洁，它的嗓音响亮。 　　茉西为此鞠躬尽瘁，牺牲了她所有的个人时间和私人感情，却从不居功贪得。 　　因为她实际上非常清楚，如果没有眼前这个男人，如果没有莱克斯．卢瑟，她将一事无成。 　　出于自保的天性，茉西也会思考她为什么如此忠诚于莱克斯，在明知道对方绝对不值得效忠和信任的时候依然如此。 　　也许和她是个孤儿有关，也许和她完全是由老板一手培养和调教出来的有关，也许和她天生的服从性和渴望被人领导有关…… 　　也许没有那么多原因，只是她习惯了听从老板的命令。 　　在她心里埋藏了一个秘密。 　　不久之前，就在情人节过去了没几天，当她听从老板的吩咐，前往某个长期处于战乱的地区和某些无政府主义者谈一场生意，却在谈判桌上发现这些无政府主义者完全没打算履行交易时，对方的敌人用炮火轰开了整栋建筑，她被困在断裂的钢筋水泥中，永久地失去了她的一条手臂。 　　事后老板为她安装了一条装载了各种功能和军火的假肢，他亲手制作的，以此来表达他对茉西此行所失的歉意。 　　老实说，茉西不觉得失去一条手是多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她觉得跟着老板混，迟早有一天会丢掉性命。 　　可能是因为她自己的失误，可能是因为某些不可避免的灾难，当然考虑到她绝大多数时间里都寸步不离地跟着老板，可能性更高的死亡方式是被老板推出去挡灾什么的——这也算是她的职责了，毕竟她的职位上清清楚楚地标明了保镖这两个字。 　　所以她对老板没什么怨恨的心理，也不觉得特别痛苦。 　　但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是怎么从困局中逃脱的，茉西怀疑连老板也不清楚她逃生的具体过程。 　　当时的场面太乱，事情发生得又太突然，运筹帷幄如莱克斯．卢瑟也不太可能搞懂蠢货的行事逻辑对吧？或者不如说，像是莱克斯．卢瑟这样的人，最难下手对付的就是那些行事完全不按逻辑来的蠢货。 　　根据茉西事后的调查，那些无政府主义者的敌人攻击他们完全就是临时起意，是他们中某个小头领嗨高了之后的突发奇想，换句话说，这事儿纯粹就是茉西自己倒霉。 　　原本她会死在这场忽如其来的暴乱里的。 　　如果……如果不是超人救了她。 　　硝烟和灰尘迷住了茉西的眼睛，粗鲁的呵骂和枪击声蒙住了她的耳朵，失去手臂的疼痛也让她的感官变得迟钝，所有对于那个将她从枪弹乱飞的地方抱出去的人的印象都很模糊，对方甚至没有穿着那身固定的紧身衣制服。 　　请相信茉西虽然状态很差但脑子还在，如果超人穿了制服，她能够百分之百地确定那是超人，而现在，她对自己的推断大概只有百分之五十的信任度吧。 　　然而茉西心里知道救她的人是超人。 　　即使她不敢确定，更不敢多想。 　　他的胸膛坚实有力，不飞行的时候脚步十分平稳，在他怀抱里茉西没有感受到丁点颠簸。他的手臂温暖得像是太阳。 　　他温暖得像太阳。 　　在意识朦胧的间隙里，她听见对方堪称温柔的询问声： 　　“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不离开？” 　　她太痛了，没有回答超人的疑问。 　　她不痛的时候，也没有回答自己的疑问。 　　莱克斯在来的路上了，但卡尔还毫无所觉地坐在书房里看蒂芙尼跳独舞。 　　书房顶部开了几扇小窗，柔和的阳光打在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洁白中带了一点金粉的灿烂质感。 　　那双绿眼睛在阳光里极具特色地微微发亮，像是反光的金属或者夜行动物的眼睛。 　　她紧盯着卡尔，笑容妩媚，姿态放荡，举手投足里都带着挑逗的味道，然而她修长的眉毛、优雅的下巴和昂得高高的脖颈中天然具有的那种淑女范儿，又令她看起来高不可攀。 　　像个受到拘束已久的贵族女郎，乍然挣脱开桎梏后坏心眼儿地引诱旁人，一举一动里全是放肆妄为，却又保留着最后的那点矜持，不肯轻易委身。 　　她拥抱着书架的侧边，双腿时而夹住书架，时而放松下来，用大腿的内侧轻轻摩擦纯木的分隔，神情陶醉。 　　卡尔的视线由上向下滑动，滑过蒂芙尼平坦的小腹、圆润的大腿、绷紧的小腿，停留在她娇小可人的赤足上。 　　“你可真是玩疯了，嗯？亲爱的……蒂芙尼？”卡尔柔声说。 　　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朝着蒂芙尼张开手，脱衣舞娘立刻明白他已经被挑起了兴致。 　　于是瞬间那些露骨的调情动作都消失了，她忽然从淫娃变成了少女，迈着轻快的步伐绕到书架的后方，只露出半个身体和小半张脸，向卡尔投来含情的目光。 　　卡尔又笑了一声，不紧不慢地接近了她，顺手从书架上取了一本薄皮书，在蒂芙尼不解的眼神中，他抬起手，把这本书盖到了蒂芙尼的脸上。 　　视觉被剥夺让她的呼吸乱了半拍。 　　她向后踉跄了两步，颤抖着将背靠在书架上，卡尔追着她的步子紧跟上去，丝毫没有让步。 　　音乐停了。 　　但这庞大的房间内反而变得更为嘈杂，因为曾被舞蹈和音乐充塞的空间变得空空荡荡的时候，那些迷乱的气氛，暧昧的呼吸，越来越剧烈的心跳声就清晰起来了，蒂芙尼靠在书架上瑟瑟发抖，心慌意乱—— 　　不是没有经历过更淫乱的调情方式，可卡尔的举止要说是调情又太克制了。 　　书页很薄，然而到底是书页，除了快被她自己潮湿的呼吸濡热以外，她无法从这本书上感受卡尔的丝毫。 　　卡尔没有用上太大的力气，因此这本书维持着要掉不掉的状态，蒂芙尼莫名开始为这本盖在她脸上的书紧张起来，她能看见的只有一片黑暗和书页上下方透进来的微光。 　　她不知道卡尔距离她有多远，也不知道卡尔在做什么。 　　“……先生……”她颤抖着呼唤，抬起手想要触摸眼前的人。 　　“嘘。”卡尔低声说。 　　她的手没有碰到任何温暖的东西，除了一个坚硬、冰凉的金属制品。 　　它凉得很，也硬得很，让蒂芙尼心跳加速，双腿发软，浑身上下都使不上劲来。 　　那冰凉的金属物品缓缓地划过她的手指，到了她的手腕，又慢条斯理地游到她的脖颈上。蒂芙尼的心脏已经快要跳出喉咙了，她发着抖，尽管只是被一本摊开的书页捂住了脸，却怪异地感受到自己被完全掌控了，根本无处可逃。 　　她也不太想逃。 　　那个金属制品落到了她的喉咙上。 　　她紧张地吞了口唾沫，然后感受到喉腔被包裹和束缚起来，失去了视觉，她的触觉变得尤为敏感，她意识到那是一个金属的项圈——很坚硬，凉得让她打了个哆嗦。 　　这让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又隐约有些失望。 　　“你能做到这个份上太让人惊叹了，所以我也忍不住配合了你一下。”她听到卡尔轻轻的笑声，隔着书页，那声音透出吊诡的魅力。 　　卡尔说：“好久不见，蛇。” 第260章 　　卡尔仔仔细细地为蒂芙尼戴上了项圈。 　　从头到尾，他的手指都谨慎地没有碰到蒂芙尼的皮肤。 　　但为了确保项圈的松紧程度比较恰当——既不能让蒂芙尼轻易挣脱，又不能挤压到她的喉腔，让她感到不适——他把手指轻轻搭在金属材质的项圈边缘，在距离蒂芙尼喉咙不过毫厘的位置轻轻滑动。 　　这种若即若离的动作中透出一种古怪的亲昵态度。 　　蒂芙尼疑心整件事出了什么问题，卡尔的反应完全不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也没听懂卡尔所说的话，“好久不见，蛇”是什么意思？他在和谁打招呼？还是他认错了人？ 　　不管怎么说，不管卡尔想做什么，干她这一行的早就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她们当然不至于在任何人面前都温顺得像猫一样，但卡尔．艾尔这个名字，绝对有资格得到任何一种他想要的服务。 　　“先生，”蒂芙尼用自己最柔媚的声音说，“如果您喜欢，我就是您的蛇，永远不会从您的身边离开。” 　　那条工艺精美的项圈已经服服帖帖地绕在了蒂芙尼的脖子上，银色的项圈泛着金属的光泽，将蒂芙尼的皮肤衬托得细腻洁白如山巅的雪沫。 　　“多么具有诱惑力的承诺，亲爱的蛇，我不用品尝也知道你有一条蜜一样甜的舌头。”卡尔低声说，“你在撒谎。我们都知道你在撒谎，但我不在乎你撒谎。难道你不是靠着谎言维系生命？嗯？” 　　蒂芙尼的呼吸始终没有平息，反倒是因为卡尔的话颤抖得更厉害了。 　　没有人能够看清她此刻的表情，卡尔的手一直抵在书页的背后，即使在他为蒂芙尼戴上项圈扣好锁扣的时候也没有放下。 　　书本像是一张面具，让他们看不清近在咫尺的人究竟长着一副怎样的面孔。 　　“……你就喜欢这样吗，艾尔先生？蒙着我的眼睛，遮着我的脸，锁着我的脖子，控制我的一切。”蒂芙尼幽幽地说，她的声音被捂在书页背后，听起来有些失真，“你一直都喜欢这种游戏？” 　　“我远比你想象得迷恋这种游戏，亲爱的蛇。”卡尔靠近了蒂芙尼一点。 　　他巨细无遗地、一寸又一寸地打量着蒂芙尼的身体，眼神里透出惊叹和好奇。这具纯女性的躯体是那么完美，像一根被打磨得毫无瑕疵的象牙，每一根线条都是一个柔软的弧度。 　　但她又不像是象牙那么凉。 　　她是温热的，书页后，她濡热的呼吸仿佛穿透了封皮，落到卡尔的掌心。 　　犹豫了几秒后，卡尔还是按捺不住地把指尖放到蒂芙尼的肩膀上，然后顺着蒂芙尼红色的内衣带子一路往下滑，滑到那块柔软起伏的上方才拿开。 　　“你是怎么做到的？”卡尔问，“你给我的感觉是那么的……真实。” 　　“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艾尔先生。”蒂芙尼回答。 　　无论是最初的那个热辣的脱衣舞娘，还是被卡尔用一本书按在书架上的羞涩少女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态度冰冷的女王。 　　她隔着书页在卡尔的掌下傲慢地昂起头，可以想象如果去掉这本盖在她脸上的小书，那么她恶狠狠的眼神一定会毫不留情地落到卡尔的身上。 　　“我还为你准备了别的小玩意，亲爱的蛇，专门用来对付你灵巧的舌头。”卡尔啧啧感叹着，“但我觉得单单是用项圈还勉强算是合适，再上其他东西好像太亲密了。我预备把它们送给你哥哥，你觉得怎么样？” 　　说着，卡尔手一松，那本书稳稳当当地掉进了他的手中。 　　他对上蒂芙尼满是震惊、错愕，还带着几分茫然和羞恼的绿眼睛，因为情绪太过激烈，那双眼睛像是被泪水洗过一样动人。 　　“你做了什么？”她咬牙切齿地说，“我为什么用不了魔法？” 　　“禁魔工具，专为魔法师打造，有效防止被抓捕的魔法师利用魔法逃脱。”卡尔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考虑到你的脸面，我只给你戴上了项圈。这玩意一整套穿在身上的话视觉效果可不那么……全年龄向。”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蒂芙尼气得发疯，“该死的，我愚蠢的哥哥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 　　她还以为这些禁魔工具都是专门用来对付她的。 　　其实根本不是。 　　我问亚历山大有什么限制魔法师行动的工具的时候，他那么痛快地给了我好几套工具我也非常吃惊好吗，卡尔偷偷地想，亚历山大都背着我干了些什么啊，他不会没事就囚禁魔法师研究着玩儿吧？ 　　虽然这是很符合亚历山大思维模式的做法，但亚历山大肯定不会真的那么做——至少在卡尔长大了，成为“超人”之后不会。 　　而在那之前发生的事情…… 　　就让它们随风而逝吧。 　　话是这么说，卡尔却忽然想起来洛似笑非笑的脸，和她提及亚历山大时半是畏惧半是憎恶的神情。 　　不知道当初洛和亚历山大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卡尔隐约觉得洛当时的处境非常糟糕，说不定当初差点因为亚历山大死掉——卡尔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被洛触碰过的位置泛起一阵暖意。 　　这种感觉非常奇特，还有些令人不适。 　　像是自己的血肉中埋藏了什么活物，看不见的锁链把卡尔和遥远处的另一个生命体联系到一起。 　　在不关注的时候，那力量潜伏在他的血肉深处；而一旦他投以关注，那力量就清晰得像脉搏和心跳。 　　它们和他的生命力纠缠在一起，并不为他所用，却能保护他不受魔法的侵袭。 　　“托尔没有和我说过太多和你有关的事，除了他总是对你的所作所为相当困惑，”卡尔放下手，冲蒂芙尼——或者说洛基露出一个微笑，眼神平静而明亮，“以及你在所有动物中最喜欢变成蛇。” 　　“蒂芙尼”双手抱胸，审视着卡尔的表情。 　　尽管脖子上还套着项圈，他趾高气扬的态度却毫无改变，卡尔微妙地觉察到，洛基的态度甚至随着身份的彻底暴露而变得愈发傲慢。 　　“你能认出我这件事，我得承认，艾尔，让我对你的看法大为改变。” 　　“噢？你原先以为我是什么样子的？” 　　“就像托尔那样，天真愚蠢，野蛮粗暴，正义感过剩，无法承担责任。” 　　洛基满脸嫌弃，一口气列举了一大堆贬义词。 　　“哼嗯。”卡尔说，观察着洛基的微表情，“听起来你很爱他。” 　　“如果不算上我们之间那些不太美好的分歧，和托尔那膨胀的权力欲，我确实爱我的哥哥。”洛基没有否认卡尔的观点，但没人知道这句话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让我猜猜你对我的印象是怎么样的：狡猾，多变，爱撒谎，不值得信任？” 　　他挑起一边的唇角，因为维持着蒂芙尼的形态，这个笑容中妩媚的成分远大于讽刺。 　　卡尔说：“我只是觉得你的鳞片很漂亮。” 　　“感谢你没有把我抓起来然后亲我一口，否则我真不知道还会不会发生今天的事情。” 　　“说到这。”卡尔已经听到了莱克斯的车驶进花园的声音，“你应该变回你原本的样子了。” 　　“担心没办法和你的男友解释？”洛基发出一声嗤笑，“说到你的男友，我可真佩服你的勇气，超人。” 　　“别叫我超人。”卡尔说，一点也不介意被洛基一语叫破身份，“我觉得你应当穿上衣服，你觉得呢？友情提醒，别想离开书房，也别做什么小动作——我不在这里的时候也有人看守你。” 　　“多么绅士。”洛基嘲笑道。 　　卡尔耸了一下肩膀。 　　他走到了门口，离开前他突然问：“你的伪装其实非常完美。知道我从哪儿看出不对的吗？” 　　“被看透的伪装就不是完美的伪装。” 　　“因为只叫一个脱衣舞娘不是妮妮的风格。”卡尔自顾自宣布了答案。 　　他关上门，一边不紧不慢地往下走，一边检查自己的衣服有没有什么凌乱的地方，有没有沾上女人的香气。 　　随着他不断接近一楼，快节奏的舞曲声和女人的欢声笑语逐渐放大，其中还夹杂着拉奥安抚这些女人的声音。 　　卡尔忍不住笑了笑。 　　拉奥好像非常适应被女人包围的状态——他有这么受欢迎吗？除了很久以前的劳拉，他的感情生活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卡尔从未关注过这些。 　　他刻意不去关注这些，不仅仅是出于对拉奥的尊重和信任。 　　他告知拉奥超人的秘密身份，放任拉奥接近自己，然后引导他，教育他，帮助他。他们两人之间有种奇异的，和其他任何人都不同的默契，他们依靠和相信对方，却都从未试过和对方交心。 　　悄无声息的，卡尔穿过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说笑打闹的脱衣舞娘。 　　她们肤色各异、长相不同，但一样的成熟美艳、风情万种，穿得比露得少得多。 　　卡尔走过时她们投来含义不明的眼神，而拉奥端着一杯红酒站在人群的正中，和卡尔对视了短短的一个瞬间。 　　条件反射似的，拉奥朝着卡尔露出灿烂的笑容。 　　他似乎想走过来和卡尔说些什么，倾身的动作做到一半就被卡尔的眼神制止了。 　　“拜拜。” 　　数米的距离之外，隔着音乐的嘈杂、缤纷的香味和半裸的美人们，卡尔朝他摆手说。 　　拉奥也抬起手朝卡尔挥了挥。 　　“拜拜。”他喃喃地回答。 　　他注视着卡尔一路走出了别墅，脚步带着小跳跃式的活泼与轻快，背影挺拔又潇洒。 　　不管跟在卡尔身边有多久，他都学不会这样的挺拔和潇洒。 　　他一直注视着卡尔，正门之外，一辆小车正停在门口，茉西急匆匆地下了车，为后座的人打开车门，莱克斯．卢瑟从后座走出来。 　　卡尔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去，莱克斯还没站稳，就得到了他一个热烈的吻作为迎接。 　　他们看起来那么融洽相配。 　　超人到底有没有看出他的本性？过去的拉奥并不清楚，但莱克斯．卢瑟无疑理解他的性格和欲望。 　　直到这一刻，拉奥才意识到，如果莱克斯．卢瑟理解他的性格和欲望，没道理超人不知道。 第261章 　　今天的大都会依然有着迷人的好天气。 　　阳光明媚，天空晴朗，几朵白云分散点缀在蔚蓝色中，绿色的植物纷纷在阳光之下舒展枝叶。 　　茉西已经识相地低着头退到了后方，做出一副目不斜视的样子，把眼角处那两个拥抱在一起亲吻和窃窃私语的男人扔到一边，将心神沉浸在花园里残留的露水味儿中。 　　她还有很多工作没有处理。 　　放在正常的大型企业上，她当然要以工作为重心，但莱克斯集团从来都不是盈利性质的公司，它的所有决定、一切发展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取悦它的主人。 　　因此她为什么放弃了工作时间，像个无所事事的，除了开车送老板上班下班以外没有别的工作的无能秘书一样站在一边儿当壁画，也就不言而喻了。 　　看老板的心情行事呗。 　　“……你又做了让茉西为难的事情了。”低笑着，卡尔在莱克斯的耳边说，“我不用看她都知道她一定积累了成堆的文件要处理。” 　　“听从我的吩咐就是她的职责。”莱克斯说。 　　他轻轻推了卡尔一把，自己站直了，理了理乱掉的西装。他的嘴唇湿润着，说话间还有些微微的喘息，但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两三个动作做下来，那股气势便截然不同了。 　　卡尔立在一边静静地凝视着他，对莱克斯明里暗里的排斥，他表现得若无其事。 　　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我很想你，莱克西。”他仿佛自言自语地说，“上次见面之后你就没有再联系我了。你的态度总是那么让人捉摸不定，我甚至开始思考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惹你生气了。” 　　“别犯傻，蜜糖。我只是一时间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你。” 　　“这话听起来像个小姑娘。” 　　“我不喜欢你这么说。”莱克斯回答。 　　“对不起。” 　　“别向我道歉，蜜糖，你不需要向我道歉。”莱克斯终于笑了，他亲切地把手搭在卡尔的肩膀上，漫不经心地朝着别墅里扫了一眼，“说起小姑娘——脱衣舞娘是怎么回事？” 　　卡尔心说你既然不要我道歉，我道歉之后你就别表现得那么愉悦啊。你口里说一套，手里做一套，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没瞎的人都能看出来好吧。 　　但想是这么想，卡尔却并不介意莱克斯的装模作样。 　　“朋友的恶作剧。”卡尔简单地说了一句。 　　他没有说具体是哪个朋友，可以理解成他有心帮着对方在莱克斯面前隐瞒，也可以理解成不止是是某一个朋友的恶作剧。 　　没等莱克斯对他的回答做出反应，卡尔就又笑着道：“再说，如果我不这么讲，你会见我吗？” 　　站在不远处的茉西情不自禁地又往后缩了缩，几乎要把整个身体都藏进被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矮木丛之后。 　　莱克斯最近到底是个什么心情，这个世界上最清楚的人恐怕除了他自己就是卡尔，但卡尔也摸不准莱克斯具体在想什么。 　　他只能大致推测出莱克斯肯定不怎么想见他，不怎么想见到卡尔．艾尔。 　　按照原计划，卡尔本来是打算以超人的身份和莱克斯再会的，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刚巧碰上洛基截了妮妮叫来的那一堆脱衣舞娘的胡，自己亲身上阵…… 　　作为托尔的学生和朋友，卡尔对这个闻名已久但从未见过的仙宫二王子相当感兴趣，陪着他玩了玩扮演游戏。 　　讲真的，卡尔完全搞不懂这位小公举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 　　即使是欺诈与谎言之神，穿成这幅羞耻到爆炸的模样，跳羞耻到爆炸的脱衣舞，也会觉得难为情的吧？！ 　　都不说欺诈与谎言之神了，一般的女人都没有这么放得开好吗？ 　　只能说北欧神几近于无、跌破负值的节操又一次震惊了思想无比纯洁的卡尔。 　　上一次被震惊成这样，还是他知道年少时给他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的威廉老师其实是托尔的时候。当时卡尔都要吓傻了，就跟他看到洛基真的开始脱衣服跳舞的那一刻一样，满心都是：还真能有这种操作！ 　　结果证明了这兄弟俩的操作都是非同一般的骚，区别只在于一个是闷骚一个明骚。 　　托尔还只是在青年期穿穿女装，现在长得比卡尔还高，浑身肌肉之后也老老实实地换上了雷神战甲，而洛基呢，他直接上女身了！ 　　禁魔项圈都没让他变回去，那个什么“蒂芙尼”恐怕是真身哦，最多化了点妆做了点掩饰。 　　不过别的不说，见多识广如卡尔也要承认，二王子跳脱衣舞可真好看咳咳咳…… 　　想到这，他不禁看了一眼就站在他身边的莱克斯，在心里暗搓搓地思考了一会儿他亲爱的莱克斯如果有心情也来玩上这么一出，场面想必会非同一般的辣眼睛。 　　但也会很可爱。 　　一定很可爱。 　　卡尔为自己的脑洞笑了一下，莱克斯被他揽着，因为身高和角度原因看不清卡尔的动作，但卡尔的微笑依然被他以一种惊人的直觉捕捉住了。 　　“你在笑什么？”他问。 　　“笑我自己。”卡尔柔声说。 　　他们已经绕着花园中的小路走了很长一段，茉西不远不近地缀在他们身后，眼睁睁地看着卡尔将莱克斯拐进了住宅后方的那个大剧场——她停在剧场门外，踌躇几秒后还是决定就站在门口。 　　剧场内的灯光全都被打开了。 　　卡尔带着莱克斯站在门口，望向大剧场的内部。 　　天花板上复杂的雕刻、地毯上精美的构图、暗红色的幕布都被照得富丽堂皇，呈现出大理石、金属和天鹅绒交织的复杂质感。 　　“我们第一次约会就是在这里。”卡尔很温柔地说，“我们一起看了还没有上映的《福尔摩斯》，看了很多遍，后面那几遍我其实根本没有看电影，全都在看你。现在想起来，我当时就应该告诉你我的想法……我浪费了很多时间才和你在一起。” 　　莱克斯没有说话，只是把眼神放在大剧场正中那条窄窄的红沙发上。 　　他的嘴唇微微地抿着，表情依然很淡，下巴到颈部的线条却悄悄放松下来，显出他难得的好心情。 　　“还好你当时没有那么做，蜜糖。”莱克斯意味深长地说，“否则我们现在不会是这样。” 　　“为什么？” 　　“因为我当时还没有确定对你的想法，不确定我们之间的感情到底是什么。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只觉得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应该是你最特殊的那个朋友，谁也不能代替。” 　　“我爱你。”卡尔说。 　　莱克斯微笑了一下，没有回应。 　　卡尔却忽然沮丧了起来，他低头看着莱克斯，用手捧着莱克斯的面孔，强迫莱克斯直视他——在他的手心，那双碧绿的眼睛深邃而冰冷，如一块剧毒的翡翠。 　　“你爱我吗？”卡尔问，“你让我觉得失落和挫败，你让我觉得受到伤害。莱克西，别这样游移不定，你变化太大，时常让我觉得无所适从。你爱我吗？我只想问你这个问题，不和任何人比较，只和你自己相比，你爱我有多深？” 　　“你有我所有的爱。”莱克斯和卡尔对视。 　　他仔细地描摹着卡尔经过伪饰的眼睛，那蓝眼睛，多么纯洁，多么无情。 　　“你也有我所有的恨。”他在卡尔即将吻过来前缓慢地说，欣赏着那双蓝眼睛在一瞬间里爆发出的复杂情绪。 　　他垂落在额头上的发丝。他紧紧皱起来的眉毛。他卷曲细长的眼睫。 　　他紧缩的瞳孔，他痛苦的嘴唇。 　　他的下巴，他的皮肤，他的手指，他的掌心，他的气息，他的眼泪。 　　他的眼泪。 　　就含在他完美的眼瞳里，将落未落，令他脆弱而且迷人， 　　莱克斯思忖着，他看起来真是悲痛欲绝……还是这样，一直如此。 　　他拥有再完美不过的躯体和大脑，却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心。他太柔软了，太温顺了，坚持着那些毫无意义的正义，公理，真相，诸如此类站在他的高度根本不用思考的东西，他感情丰富得像个女人。 　　所有超级英雄都像女人，莱克斯心里不无嘲讽地想，他们中至少有一半人有着足以撼动这个世界的政权的力量，甚至在民众之中也有着不菲的声誉，却拒绝推翻现有的统治者成为新的统治者，而是用自己完全违背了法律的手段去“行侠仗义”。 　　他们的理智都被他们的情感操纵。 　　他们不能理解个人的力量无论有多强都不足以改变整个世界，改变世界的力量唯有一种，那就是规则—— 　　规则，法律，所有维系社会安定的东西，所有让人民心有所依安居乐业的东西，那些被超级英雄们不屑一顾的，只关心多数人，不关心少数人的东西。 　　而我，莱克斯．卢瑟，懂得如何操纵和改造这些规则。 　　尽管心里这么想，可当看到泪水划过卡尔的面孔，莱克斯依然感受到心脏处传来的奇异的抽痛。 　　他们无限接近对方，一切都那么清晰，如果莱克斯有足够的耐心和兴致，甚至能将卡尔眼瞳中的纤维状肌肉是怎样牵动着他的瞳孔剧烈收缩看得一清二楚。 　　即使过去几十年、上百年，莱克斯确定自己依然能巨细无遗地描述出这一幕，就像他现在能够巨细无遗地描述出他和卡尔在一起时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 　　现在他却只看得到卡尔的泪水，它在卡尔的脸颊上留下一道晶亮的水迹。 　　像一条完美的鞭痕。 　　“……蜜糖。”莱克斯轻轻叹了口气。 　　他也抬手捧起了卡尔的面孔，想说些什么哄他的男友，可对着卡尔含泪的蓝眼睛，他却突然感到词穷。 　　不久之前他确信了某个他久久不愿意相信的真相，那一刻他觉得他的爱被残酷的真相摧毁了，他怒得发疯，恨得发狂，并未考虑到另一个当事人有怎样的心情。 　　“我发誓我不想伤害你。”他说得十分诚恳，用上百分之一百的真心。 　　但莱克斯．卢瑟精于撒谎，不仅是对别人，更是对他自己。 　　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第262章 　　半夜一点多钟，托尼还没有入睡。 　　这句话听起来有点多此一举，就算完全不了解托尼．斯塔克的人也知道，这位享誉世界的花花公子狂欢到凌晨四五点，然后带着宿醉和超模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才是生活常态。 　　但这段时间托尼的生活根本就不“常态”。 　　在佩普严密的监管之下，托尼基本告别了过去那种完全不顾身体情况，胡乱糟蹋健康的状态，变成了一个不喝酒、不喝咖啡、不过量食用甜点，每天定时定点定量吃固定的健康餐，并且早睡早起，还跑步做操锻炼身体的……重病患者。 　　其实钯中毒到了托尼这个程度以后，熬夜啊酗酒啊暴饮暴食啊什么的都不是影响身体健康的大事了，毕竟恶劣的生活习惯对健康的影响是日复一日地积累出来的。 　　败坏身体也需要持之以恒嘛。 　　这个道理托尼知道，佩普也知道。 　　假设佩普选择更提前的时间宣布这个生活作息表，托尼肯定不会把这一系列新规则放在心上。 　　但妙就妙在卡尔选择曝光托尼的时机太好，刚巧卡在托尼已经钯中毒到几乎药石无医，却又没有严重到改变神经的地步，这意味着活下去的希望还是有的，只不过希望渺茫。 　　在这个微妙的时间节点，托尼的表现也变得不同寻常起来。 　　他把佩普的话听进去了一些，尽量不再作死，每天除了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进行研究以外，基本没有再做什么多余的事情。 　　娱乐活动全部戒掉，新能源产品的研究全部暂停，当然后者是不会让人知道的，佩普对外公开的消息恰巧相反。 　　“斯塔克先生最近在潜心研究”，她用这句话打发了整个美帝靠托尼的绯闻和小道消息吃饭的记者和报社们，同样也打发了殷切地等待着大佬宠幸的超模，以及托尼养活的那一群陪玩的小富二代。 　　鉴于托尼本身的人设就有一个“本世纪最优秀的发明家”标签，再加上他和老斯塔克一脉相承的研究狂属性，外界倒是很接受佩普公布的消息。 　　托尼醉心研究到十天半个月不出门也不是没有先例。 　　不仅不是没有先例，在人们的印象里还很有那么几次，而且在人们差不多快要对等待这件事失去耐心的时候，托尼．斯塔克总能带着他的新产品横空出世，以无可辩驳的黑科技和硬实力惊爆同行们的眼球。 　　而在那之后，他的新产品是会对旧的行业产生毁灭性的打击，还是开拓了一个全新的行业，就全靠佩普从中周旋了。 　　所以无论是卡尔还是托尼，甚至于霍华德、玛利亚，都对佩普这个年纪轻轻的女人敬畏有加，那可不仅仅是因为佩普对斯塔克工业忠心耿耿，更多是对她的智慧和手腕的钦佩。 　　托尼在佩普这儿没什么信誉——托尼在几乎所有人那都没什么信誉。 　　和他的行动力和脑子没关系，重点在托尼总是对任何事都不上心。 　　因此这就造成了一个相当奇异的现象，所有人在不相信托尼．斯塔克的同时，其实又对他存在程度相当过火的信任，人们盲目地相信，托尼．斯塔克总是有办法去解决问题，只是他这个人根本不认真去想办法。 　　所以这句话其实也可以这么说： 　　如果托尼．斯塔克能够证明他对某件事非常认真，全世界都会给他信任。 　　现在他钯中毒到快要死了，事关他自己的生命，佩普觉得托尼怎么也不可能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在最开始几天试探性的探班后，确信托尼有认真想办法继续活下去，佩普就把更多的时间花在了公司上，减少了和托尼相处的时间。 　　和霍华德共事的经验让佩普十分清楚要怎么和斯塔克家的人相处。 　　他们普遍都以自我为中心、狂妄自大、重度自恋，而且那张嘴特别擅长扎别人的心，然而他们的忍耐性相对于他们的脾气来说其实非常高，如果你是他的朋友，那么你会发现他其实并不难以相处。 　　只是斯塔克家的人普遍不太能把握住人际交往中的度。 　　而佩普，在待人处事上，她最懂得拿捏分寸。 　　做一个生气和压迫的态度可以，但要是真的每天逼迫着托尼汇报自己的情况，或者一天几次地观察托尼有没有遵循时间表，那就太不够尊重托尼了。 　　佩普制定了严苛的时间表，作为平衡，她对托尼的管理很放松，只要托尼能按照时间表完成个五六分她就满意了。 　　这也就是托尼今晚能熬夜到深夜一点的原因。 　　办公室内的节能灯是二十四小时打开的，托尼坐在楼顶喝着他差不多已经习惯了味道的蔬菜汁，旁边就站着刚刚才漆好的、崭新的战甲。 　　它的眼部亮着淡蓝色的灯，那代表贾维斯正在待命。 　　他的脚下是纽约市最繁华街区的彩色灯火，站在极高处往下看，地面上全都是模糊的色块。 　　巨幅屏幕上的广告全天候不间断地反复放送，广告上被放大无数倍的国际当红影星对着虚空扬起标准的笑弧，即使相隔这么远的距离，托尼依然能把屏幕上的画面看得一清二楚。 　　“那是谁来着，贾维斯？我觉得他们有点眼熟。”托尼随口说，“我觉得他们应该是演过卡尔的电影的……话说回来，他最新的电影也快上映了，一个主角是佩姬，一个主角是队长。你觉得电影的质量怎么样？” 　　“确切地说，他们参演的不是电影，而是D&M公司投资拍摄的电视剧《汉尼拔》，后期这部电视剧被改编成电影上映，他们各自在电影中扮演了主角的年轻时期。在今年，他们被评选为‘最经典的荧幕同性情侣’第一名，您正在观看的广告就是关于性少数群体的公益广告。”贾维斯按顺序回答了托尼的问题，“至于《特工卡特》和《美国队长》这两部电影，我不确信我的评判标准和您一致。” 　　“来吧，别害羞，贾维斯。告诉我你的想法。” 　　托尼被激起了兴趣。 　　“这两部电影的剧本远比演员的表演精彩，先生。”贾维斯回答，“两位主演和导演都是新人，我想这就是原因。公允地评价，他们都给出了极为精彩的首秀，只是剧本的撰写者经验丰富，更胜一筹。除此以外，电影的特效也十分精彩，这两部电影都是教科书式的商业大片，先生。” 　　“有点意思。”托尼说，“记得给队长买票，贾维斯，在电影院看到自己做主角的电影可是难得的经验，我打赌史蒂夫不想错过。” 　　“是的，先生。”贾维斯彬彬有礼。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一阵忽如其来的微风便从他身后缓缓刮过，托尼疏于打理的鬓角本来就乱七八糟的，被风一吹，愈发显得杂乱。 　　一只手轻轻顺着头发生长的方向抚过去，为他理齐了乱发，快得托尼根本没觉察到发生了什么。 　　他甚至也没有觉察到那阵古怪的微风，就像普通人走在路上的时候不会觉察到几粒小沙子被风吹走。 　　人类在哺乳动物中基本垫底的感官不是用来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的，风往哪里吹、风里有什么猎食动物的气味并不重要，因为凭借智力，人类已经站在食物链的顶端。 　　当超人悄无声息地降落在他的身前时，托尼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回到了山顶洞人或者更加久远的远古时期，他手无寸铁地身处浓密的丛林和陡峭的山地，此刻人类的科技和智慧都不起作用，孱弱的身体就是他的一切。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从哪里跳出一只动物结果他的生命，更不知道自己能躲藏到哪里。 　　处处都是危机。 　　恐惧的阴影掠过托尼的脖颈，令他的呼吸微不可查地暂停了一下。 　　超人当然觉察到了，但他的脚步没有任何犹豫，他朝托尼走过来的脚步平稳而坚定。 　　“多美好的夜晚，超人。今天没有约会？” 　　托尼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 　　但超人没有回答他，而是慢慢走到托尼不远处，大楼的边缘位置坐下。 　　他像个无聊的时候坐在天台上发呆的男孩一样把脚伸出去，而他惯来张扬的红披风就这么搭在他的身后，一部分温顺地贴着他的脊背，一部分安安静静地垂在地面上，像个性格热烈却又很贴心的小姑娘。 　　“超人？”托尼稀奇地喊了一声。 　　他意识到对方的心情不太好。 　　超人的心情不好——这可不是什么小事情，更和常见没有任何关联。 　　随便揪出一个知道超人的人提问，他对超人的第一印象都会是“微笑”。温暖的微笑，安抚的微笑，沉静的微笑，无奈的微笑，偶尔甚至是有些可爱的微笑…… 　　镜头之内，或者镜头之外，微笑占据了他的整个面孔。 　　就像那身覆盖着他，遮挡了他的身体、掩饰了他的身份的三原色制服，微笑是超人的标志，是人们对超人的认识里，和超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谁都知道超人也会有不想微笑的时候，只是人们下意识地忽略了。 　　就像谁都知道人终有一死，却没几个人会认真思考自己的死亡。 　　人终有一死，托尼想。 第263章 　　原本托尼独自一个人坐在楼顶吹风，心情是很不痛快的。 　　毕竟他现在的生命完全进入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清空的沙漏倒计时，每分分秒都至关重要。这事儿搁在谁身上，恐怕都会拼尽一切力气，用尽一切时间去研究能延续自己生命的新元素。 　　托尼就偏不。 　　他有心情研究的时候就去研究，没心情研究了，就算自己的生命危在旦夕，也能就这么一把撂了担子，坐在楼顶吹风。 　　吹风，以及等人。 　　他等的是卡尔但如果他的猜测没有错，那么等来超人其实也是一回事。 　　不得不说托尼的性格里确实有那么一点惹人嫌的贱乎乎的调调，他不痛快的时候，要是看见别人不痛快了，他自己的不痛快就能在短时间内不翼而飞。 　　“嘿，老兄，你看起来有点沮丧。”托尼搭话道。 　　超人背对着他，托尼就毫不介意地走了过去，和超人肩并着肩坐在大楼的边缘。 　　“是有一点。”超人低声说，“先不说你做的那些事情，我确实有一些困惑。” 　　“和什么有关？说出来，让我帮你想想。”托尼哥俩好地抬起手臂揽住了超人的肩膀，摆出了知心哥哥的架势，“你虽然有些了不起的能力，比如眼睛能发射热视线，口中有冷冻吐息，还会飞，可总有些事是别人做得到而你做不到的。来说说，是什么事情在困扰你？” 　　超人转头，看着托尼笑了。 　　这个是真心实意的笑容，没有他在照片上的笑容那么标准和完美，但这个笑容却又那么熟悉，熟悉到托尼愣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从来没有设想过这种事情，”托尼紧紧地盯着超人的面孔，试图将这张毫无遮掩的脸和记忆中的另一张脸作对比，“老天，你们明明那么像！别的不说，你和他的下巴完全一模一样！但我却从来没有把你们联想在一起过，太不可思议了。这是一个完美的思维误区，超人和……” 　　“别说那个名字。”卡尔拍了拍托尼的手臂，“在这种时候，别说那个名字。” 　　“好吧。”托尼答应了下来，紧接着他就说，“现在我们谁才是一直保留秘密的那个？谁才是不够直白的人？我的秘密明显没有你的那么劲爆。” 　　“可你显然也没打算告诉我你的秘密啊。”卡尔说，“这次算我们打平。” 　　托尼不爽得只翻白眼，然而他毕竟是理亏的一方。 　　他和卡尔都有另一个身份，知道彼此的另一重身份算是他们交换了秘密，事情扯平了；但他钯中毒到快要死掉的秘密可还在那儿呢，他不会忘，卡尔更不会忘。 　　继续纠缠下去他也讨不着好，托尼识相地放过了这个话题。 　　“说真的，到底是什么在困扰你？”他笑嘻嘻地问，语带调侃，“感情问题？我觉得应该是感情问题，这方面我还算比你有经验。来吧，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下一秒他就后悔了。 　　因为超人抬着头，看着遥远的星空。 　　然后回答他：“死亡。” 　　……对着无垠的宇宙，托尼由衷地想： 　　操。 　　我为什么要给自己挖坑？ 　　大都会市，艾尔主宅，四楼书房里。 　　接到卡尔的消息后匆匆赶来的托尔神色奇异地看着自己的弟弟——这会儿确实是弟弟了——嚣张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抱胸，臭着一张脸，正眼也不带看他一下的。 　　他穿着一身宽松的居家装，这是拉奥送来的。 　　那套羞耻度爆炸的装扮已经被拉奥收走，卡尔觉得他是闹不懂北欧神混乱的思维和关系了，天知道托尔在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会有什么反应，天知道这兄弟俩的关系到底纯不纯洁…… 　　洛基很好面子，这种丢脸的事情他守口如瓶都来不及，不可能主动说出口的，只要收走那套作案工具，他自己也不声张，那么这件事就能成为一个永远的秘密。 　　卡尔没有事先告诉洛基他通知了托尔过来，不过这不难猜测。 　　托尔对自己偶然得到机会教育的学生算得上很关注了，回到仙宫之后他也时不时会提起卡尔，还委托收藏家转送了卡尔几份小礼物，他这么粗糙的性格都表现出了细腻的一面，想也知道他和卡尔的感情很不错。 　　挑剔的洛基小公举尽管满心不情愿，但要他继续打扮成脱衣舞娘的样子和托尔说话？那可不行，于是磨蹭到最后，他还是换上了衣服。 　　这是专门为他赶制的新衣，宽松却合身。 　　过大的领口露出他的大片锁骨和小块肩膀，散落的黑发又将他裸露出来的皮肤遮挡了大半。 　　柔软的米色布料中和了他身上那种冰冷、傲慢、残忍的哥特气质，凸显出他精巧的小脸和纤细的身形生来就具有的那种王子般的忧郁和诗人般的无辜，他坐在沙发上，试图趾高气扬地斜视托尔，然而这个角度只让他看起来更加楚楚可怜。 　　尤其是他脖子上那个若隐若现的禁魔项圈。 　　在不识货的人眼中，它只是个不那么全年龄向的装饰物或者情趣工具，在识货的人，比如托尔的眼中，那就是一个禁锢力道强横的刑具。 　　没有人比托尔更了解洛基的身体素质有多烂。 　　一千多年以来，他们兄弟之间的争斗一直都是魔法和力量的碰撞。在魔法的角逐中托尔从未赢过，而在力量的较量中，洛基从来都是输家。 　　托尔无奈中略带怜爱的表情映入洛基的眼帘，仙宫二王子很快就意识到，他的哥哥心软了。 　　又一次的。 　　总是这样，他会闯出麻烦，惹出大祸，而只要他做出委屈可怜的神色，托尔就会心软地一力担下全部责任。 　　这种机会要是不利用，那就不是以狡诈闻名的谎言之神了。 　　洛基的神情飞速变化起来，他凝视着托尔，碧绿的眼睛里闪烁着湖面的波澜；原本想说的冷嘲热讽被他抛到了脑后，取而代之的，是亲切含情的低语： 　　“我亲爱的哥哥，真没想到我们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见，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好几年……” 　　就在同一座城市的另一个方向，已经换上睡衣的莱克斯在温暖的白色水雾中走出了浴室。 　　他的神色十分平缓，或许还有一点点刚刚经过蒸泡后神经舒缓所带来的惬意。 　　卧室就在不远处，经过了一整天的辛勤工作，现在是休息的时候了。 　　地球上最具有智慧的大脑也需要恰当的休息才能更好地运作，正如人们长久以来所知的真理——机器会磨损，人力会疲倦，而永动机是过去不存在、未来也不可能存在之物。 　　但世上竟有超人。 　　每当想到他的敌人，莱克斯的面孔上都会难以控制地暴露出他内心的阴霾，那些对于自我的精妙伪装忽然之间都失去了作用，他甚至没办法让自己强行在超人面前保持冷静。 　　因为在超人面前装模作样的感觉太糟糕了，像是给在脸上糊了一层劣质化妆品。 　　莱克斯也曾试着冲超人微笑，像个极具风度的挑战者而非神经质的疯子，他发誓他努力在超人面前维护了人类的尊严，依靠自己的力量而非依靠超人的怜悯。 　　可惜除了让自己更狼狈外他一无所获，那双注视着他的冰冷的蓝眼睛从头至尾都没有半点感情。 　　也不全是无情，莱克斯坐在床边，为自己倒了一杯睡前的红酒，认真回忆着超人在他面前的表现，他的面孔和他的语气——要排除情感的干扰即使对莱克斯．卢瑟来说也是一件难事，可这是必要之举。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如此。 　　必要之举，那意味着总有个人要承担这样的责任，总有一个人能得到那份应有的荣耀。 　　而如果人类有史以来最强大的敌人的毁灭者不是他莱克斯．卢瑟，还能是谁？ 　　莱克斯一如既往地说服了自己，借由轻微的酒精刺激，他缓慢地回忆起了超人面对他时暴露出的那些微小的情绪，诚恳的劝诫、低沉的警告、绵中带刚的威胁，还有每次惹怒他后恰到好处的低调和沉寂。 　　都是伪装。 　　莱克斯在心中冷酷地下了定义。 　　超人表现出来的东西，那些人性，那些温柔，那所有的所有——都是伪装，毫无疑问。他只是表现出人们乐意看到和乐意接受的样子，表现出能够引起人类共鸣的情绪来获取信任，没有别的可能。 　　人们印象中的神也不过是谎言。瞧瞧人们对神的描述吧，全知、全善、全能？不过是个笑话。 　　如果神全知全善，那么他就不可能全能，因为世界上还有那么多悲剧时时刻刻都在发生；如果神全知全能，那么他就不可能全善，因为世界上还有那么多悲剧时时刻刻都在发生；如果神全能全善，那么他就不可能全知，因为世界上还有那么多悲剧时时刻刻都在发生。 　　世界上还有那么多悲剧，时时刻刻都在发生。 　　……那么卡尔呢？ 　　卡尔表现出来的一切是否真实？ 　　卡尔是那么一个情绪鲜明的小男孩，甜蜜，温顺，天真到有些幼稚，他所有的情绪都摆在脸上，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和完美的超人比起来，他完全是一个正常的人类。 　　莱克斯一直极力避免自己去思考这些，现在也是如此。 　　“从来都没有神。”他盯着红酒杯对自己说。 　　他口中吐出来的每一个发音都那么缓慢和用力，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他的声音又那么低，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在用尽力气想大声咆哮，还是在用尽力气去压低他暴怒中的嗓门。 　　世界上没有神。 　　当他年幼时，独自忍受父亲的怒骂和毒打，没有神来拯救他。 　　他不相信神。 　　世界上也不该有超人。 　　比起神明世上更不该有超人，因为神是虚无的，超人却却真实存在，一次又一次地彰显着由他独自造成的“神迹”。 　　他在获取信任这件事上是如此富有天赋。 　　……世界上不该有超人。 　　莱克斯长呼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空酒杯放到了一边。 第264章 　　地球上诞生的那些愁绪和远在宇宙的彼得．奎尔没多少关系。 　　话这么说可能有些不太精确，因为宇宙中的凶险远比地球所经历的危机来得刺激和痛苦，而彼得——在公开场合，他更乐意听别人称呼他为星爵——从来不把自己引来的危险放在身上。 　　所以这句话应该这么说：不管外界有多少危机，不管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会造成多严重的后果，星爵都不会把他们放在心上。 　　毕竟星爵的整个童年和青年时期都是跟随行事无所顾忌、臭名昭著的“劫掠者”度过的。 　　没人会指望他从那些通缉犯扎堆的地方学到什么高尚的品格，老实说，他现在只是骗骗人、偷偷东西，做点小坏事的同时还能做点大好事，已经非常出乎他的同伴们的预料了。 　　即使他在上一场和他的亲生父亲，活体星球伊戈的战斗中表现得算是有勇有谋，也依然无法改变他在队伍中垫底的地位。 　　“你是说彼得？他就是我们队伍中的那粒老鼠屎——唯一一个毫无名气的小人物，专业惹麻烦。”火箭给出了十分精确的吐槽，“他也不是全无优点，至少他会说些好听的假话，特能骗小姑娘，当然他骗不到卡魔拉这种级别的，这也是为什么这么久过去了他还是没办法把那个凶女人搞到手的原因——” 　　“他为什么要骗卡魔拉？她是我们的同伴。”德拉克斯一边爱惜地擦拭他的武器，一边困惑地插嘴道。 　　“闭嘴大个子，没你的事。我忘了你听不懂玩笑话。”火箭头也不回地说。 　　早就习惯了自己的插嘴得不到回应的德拉克斯无所谓地低下头，继续擦他的小刀，而在他的不远处，火箭专心致志地盯着坐在专人卡座上嚼膨化零食的安吉拉，努力放柔自己的嗓音。 　　“安吉拉，乖女孩儿，你没必要每次都为了满足彼得那家伙的炫耀欲把你的本源力量借给他。” 　　“为什么？”安吉拉问。 　　她朝着彼得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那种了然且专注的眼神很难让人说服自己她无法隔着重重阻隔看清楚独自待在卧室里的彼得在干什么，起码火箭就没办法做到这种程度的自欺欺人。 　　恐怕只有彼得这样的蠢货能这么心大地任由这个小危险品在飞船上到处晃悠。 　　安吉拉已经收回了视线，她的眼神落到火箭身上，其中的冰凉让火箭激灵灵地打了个哆嗦，尾巴和耳朵上的毛都炸了起来。 　　“因为你在助长彼得的嚣张气焰。他原本什么都干不了的时候就已经够臭屁和自恋了，现在呢？你借给他的超级能力让他每次任务都争着抢着往前冲！”火箭猛地把肩膀上的一堆中大型枪械往地上一扔，“你看看，他弄坏了我多少武器了！这些都是稀罕货，稀罕货你懂吗？” 　　“他的意思是这些东西都很贵。”德拉克斯对安吉拉说。 　　他得到小女孩一个没什么情绪的礼貌微笑，而仅仅是这个细微的笑容就已经足够令他感到安慰。 　　“别拿看女儿的眼神看这个小怪物，德拉克斯，要我说几次她和我们都不一样？她甚至和伊戈那家伙也不一样，伊戈又没有一半的地球人血统。” 　　火箭把炮口对准了德拉克斯，冲着他一阵猛喷，“安吉拉迟早要离开我们这个队伍！只要超人来接她，她就会毫不犹豫地跟着那个穿红披风的傻瓜离开，要和我打赌吗？如果我赢了，你要给我你最喜欢的那把刀。” 　　“我不和你赌。”德拉克斯说，“我知道她和我们不一样，但我们的队伍里没有人和另一个人一样。也许她会留在我们之中，也许她不会，这不妨碍我对她的态度。” 　　安吉拉转头看向火箭，小浣熊的表情隐藏在厚厚的皮毛之中，唯独暴烈的语气能显示出他的心情。 　　“你这蠢货，我和你说不通！你有没有想过要是彼得习惯了现在他拥有的力量会怎么办？他最近惹出来的麻烦有多大？先是那群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是一顿轰炸的克里人，好不容易甩开他们，又遇到了一群异人！你被音波攻击之后还以为自己聋了，这些你都忘了？卡魔拉差点被我们之后遇到的雇佣兵杀掉这事你总不会忘吧！这都是星爵惹出来的麻烦！” 　　“我是格鲁特。” 　　“【哔——】，你是什么时候出来的？你的叶子怎么没有了，昨天才长出来的那片叶子呢？” 　　火箭蹲下身，想要把格鲁特拿起来，小树人却绕开了他毛乎乎的手，一路小跑到安吉拉的脚边，然后扒着小女孩的腿，一路哼哧哼哧地爬到了安吉拉的肩膀上，扶着她的头发坐下来。 　　它指甲大的小脸上露出一个极为人性化的代表着愉快的表情。 　　“我是格鲁特。”它又说。 　　“是的是的，我知道，我知道。我们的队伍里所有人背后都有一大堆麻烦，别的不说，卡魔拉的养父就够我们喝一壶了。”火箭难得沮丧起来，“原本卡魔拉和德拉克斯就以杀掉他为奋斗目标，就在前几天，彼得还故意去抢劫了罗南——抢回来什么他也不说，神神秘秘的。” 　　“是一块宝石。”卡魔拉说。 　　她明显是刚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而且刚刚经过了一场苛刻的训练，贴身的，材质类似于胶皮的服饰勾勒出她非人的身材比例，暗绿色的皮肤也没有让她美艳的五官失分。 　　即使是以纯粹的地球人的审美来看，她也是个极具有异域风情的美人。 　　此刻她的眉头微微皱起来，神色里有种在她身上不太常见的严肃。是的，她平常很少笑，也总表现得很凶，但凶狠和严肃终归不是一回事。 　　上一次她这么严肃是什么时候？好像还是他们刚认识的时候。 　　他们的初见很不友好，被星爵偷走的“宇宙灵球”是卡魔拉、火箭、格鲁特和德拉克斯某种程度上的共同目标，星爵、火箭和格鲁特是为了求财，而卡魔拉和德拉克斯抢夺宇宙灵球是因为灭霸想要宇宙灵球，他们两人都对任何能够破坏灭霸计划的行为抱有强烈的兴趣。 　　总而言之，就在各种各样的机缘巧合之下，他们组成了“银河护卫队”，打败了指控者罗南，拯救了山达尔星，并最终将宇宙灵球保存在山达尔星里。 　　“又是宝石？”火箭警惕地问，“什么宝石？” 　　如果他的记忆力没有出错——该死的，作为一个赏金猎人他从来不会忘记那些价格昂贵的悬赏，所以他一定不可能记错——宇宙灵球的真身，就是一块破宝石。 　　现在又是宝石？有没有搞错？ 　　灭霸是和宝石杠上了还是打算改行做宝石收藏家？ 　　火箭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那样感到心慌，他直觉星爵的最新行动让他们陷入了新一轮的危机，而这次的危机和过去的危机可不太一样。 　　过去的危机尽管也十分危险，但银河护卫队的成员都是久经沙场的老油条了，他们能分辨出什么危险是“惹上了会很不痛快但我能搞定”的危险，什么危险意味着“干完这一票就能退休”。 　　以及什么危险等同于永无止境的折磨，或者最为绝望的那个结局。 　　时间的尽头，人生的终结，死亡。 　　“红宝石。”一直默不作声的安吉拉忽然说，冰凉的、毫无生气和起伏的声音打破了现场僵化的气氛。 　　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到这个精致的小女孩身上，卡魔拉走到她身边坐下，弯下腰，努力用大姐姐的态度和她说话：“你知道那块宝石到底是什么东西吗，安吉拉？” 　　安吉拉没有回答。 　　“他来了。”她又说。 　　卡魔拉和火箭对视了一眼，都不知道安吉拉到底在说什么，卡魔拉还想继续继续问下去，思绪却被一阵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打乱—— 　　狂野的鼓点，萨克斯和小号，充沛的女声，令人情不自禁想要抖腿的节奏在一刹那中充斥了整个房间，彼得迈着有节奏的步伐，摇晃着脑袋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 　　“我露宿街头 　　因为我已无地容身 　　这种街头生活 　　是我所知的唯一生活方式……” 　　他用一个跑酷动作翻过楼梯跳到大厅，而后跳着舞走到众人面前；他左手一个响指，右手一个响指，跟着手上的节奏小幅度地跺脚和扭腰。 　　“……没人注视着你 　　你可为所欲为 　　夜夜闪耀的你 　　简直就像巨星……” 　　老实说彼得跳的舞并不特别好，但他的动作和他的表情透出一股无忧无虑的傻逼劲儿，这种傻逼劲儿逗人发笑，也引人情不自禁地跟着他的节奏。 　　除了安吉拉以外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跟着音乐的节奏缓慢地摇摆起身体，只有安吉拉维持着原本的动作，那就是没有任何动作。 　　所有人都傻逼的时候，傻逼看起来就像是正常人了，反而是唯一正常的那个显得特别傻逼。 　　傻逼安吉拉就这么坐着，冷眼看现场的群魔乱舞。 　　“……这样的生活 　　是多么诱人的假面舞会 　　穿衣打扮，信步漫游，谈笑风生 　　你想是谁就是谁……” 　　彼得跳舞跳得更开心了，他在原地秀了一段，音乐完结前，他转了个圈摆出定格姿势，然后笑嘻嘻地弯下腰做谢幕动作： 　　“谢谢，谢谢！” 　　音乐和舞蹈的魔咒随着他的谢幕消失了，轻快的气氛一扫而空。 　　“你又干了什么好事！”火箭先发制人道。 　　“你偷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卡魔拉的声音紧随其后。 第265章 　　“重点是他偷了什么东西吗？卡魔拉，这就是你想说的？我以为你和我站在同一条战线！” 　　还没等彼得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怒气爆表的火箭就把话头对准了卡魔拉。 　　“如果彼得偷的东西和灭霸无关，我当然和你站在同一条战线。”卡魔拉面对指责保持着一种令人牙痒痒的镇定，“但这玩意显然和灭霸的计划有所联系。所有和灭霸有关的事情都需要引起重视。” 　　“又来了，‘杀掉灭霸是我唯一的目的’。”火箭朝天翻了个白眼，“把私人感情带进队伍会造成严重的后果，别说我没提醒过这个。” 　　“我是格鲁特。”小树人说。 　　“——我知道我们以前说好了什么！不用你提醒！”火箭悻悻地重复了一遍，“我们就是彼此的家人，家人的事就是我的事——该死，这话恶心透了，真不明白我当时是怎么说出口的。” 　　“嘿，朋友们。”彼得终于在这段因他而起却最终被拐到了不知名道路上的对话中插上了嘴，“你们又在吵什么？和我有关？” 　　“被你猜中了，彼得，你可真是聪明绝顶。”火箭说。 　　德拉克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抬起手指着彼得，用一种不可置信的语气说：“你是认真的吗？彼得聪明绝顶？” 　　“嘿你这傻大个，整个队伍我唯独不想被你这么说……算了，我和你较什么劲儿。”彼得抹了一把脸，“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安吉拉还在这儿呢，你们肯定吓着她了。” 　　“我想她早就习惯了我们之间的小小摩擦。”卡魔拉说。 　　她看了一眼安吉拉，小女孩在她看过去的那一刻精准地转头和她对视，那双冰冷的眼睛让卡魔拉情不自禁地产生退缩之意。 　　和傻兮兮的彼得不同，她恐怕是整个队伍中最能理解安吉拉的力量的人。 　　过去作为宇宙最厉害的女刺客之一，她也曾经和绿灯军团的成员打过交道。 　　必须得说每一个绿灯侠都有着在宇宙中顶尖批次的战力，每当灭霸试图毁灭某个星球，负责那个辖区的绿灯侠都会成为他们计划中绕不开的阻碍，而卡魔拉往往就是那个被派出去杀死绿灯侠或者和对方缠斗的属下。 　　一对一进行战斗时，她从来没能真正杀死任何一个绿灯侠。 　　即使她确凿无疑地在他们身上留下了足够他们铭记一生的伤痕，也给他们造成了巨大的麻烦，让他们不得不回到最近的绿灯军团驻兵处疗伤，但没有杀死对方就是没有杀死对方。 　　对一个刺客来说，目标的存活就是她的耻辱。 　　而现存的绿灯侠们，可以说有近百人都上过卡魔拉的猎杀名单，最后却让卡魔拉失败而归。 　　当然没有人知道卡魔拉冲着那些绿灯侠去都是为了杀掉他们，她只会因为灭霸的屠杀计划去挑衅绿灯侠，任务的名称也总是“保证灭霸的大军抵达目标星球，防止绿灯侠捣乱”。 　　在全宇宙的人看来，这些失败的，没能保护好自己所管理的辖区的绿灯侠，都是卡魔拉的赫赫战功。 　　而卡魔拉认为绿灯军团是她的耻辱柱。 　　让她在十分忌惮的同时，恨他们恨得咬牙切齿。 　　绿灯军团集合了许许多多的的稀有种族，活体星球就是其中之一，卡魔拉从未亲自对上他，但从那些她打过交道的绿灯侠口中，从那些宇宙角落里传来的只言片语里，她也能隐约觉察出这位早已亡故的绿灯侠有怎样强横的实力。 　　当然，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现在的卡魔拉早就改邪归正，而且一直都在尽可能地弥补自己曾犯下的错误，她帮助过去因为她而流离失所的不同种族，满宇宙去破坏灭霸的计划，还一直都在谋划杀死灭霸。 　　安吉拉让她想起了绿灯军团，而绿灯军团现在已经…… 　　卡魔拉的面孔上掠过一丝阴影。 　　这世上最了解绿灯军团的，都是绿灯军团的敌人。 　　灭霸究竟为什么在整个宇宙中进行无差别的大肆屠杀是个谜，但他的立场是和以保护宇宙和平为己任的绿灯侠天然对立的，和其他所有绿灯侠的敌人一样，他当然也觉察到了绿灯军团“单人战斗力爆表，团体战斗力成渣”的事实。 　　就在不久之前，灭霸使了个阴招，放出了沉睡在某个黑洞之中的古邪神。 　　那不可名状的恐怖据说刚露出一小段肢体，就让最近一个星球上目睹了它出现的所有普通人陷入混乱的绝望。 　　整个星球的理智都崩坍了，短短几个小时之内，犯罪和自裁的狂潮就淹没了这颗可怜的星球，极端无序就造成了种族的灭绝，而负责那个辖区的匆匆赶到的绿灯侠在施救不及后，果断呼唤了军团，试图对抗那不知名的邪恶之物。 　　最终他们确实控制住了场面，不仅仅是军团，附近所有得知消息后能够赶去的正义之士全都过去了，包括一些极为知名的人物和一些人们闻所未闻的家伙。 　　古邪神被他们齐心协力地赶回了黑洞，但绿灯军团也损失惨痛。 　　据说最终存活的绿灯侠不足十人。 　　“……我也不知道我弄回来的是什么东西。”那边的彼得很快搞懂了在他来之前卡魔拉和火箭在吵什么，“我只是听说灭霸一直在打他的主意，刚巧那会儿我又闲得发慌，所以我想，为什么我不去抢一把玩玩呢？既给灭霸添上点儿麻烦，大赚一笔，又能……” 　　他看了一眼卡魔拉，在众人津津有味的看好戏的目光中，卡魔拉别过了头。 　　安吉拉朝彼得伸出手。 　　“什么？”彼得一脸懵逼。 　　“给我吧。”安吉拉说。 　　“那太危险了，甜心，这玩意可不是你这个年纪的小女孩能随便拿在手里的玩具。”彼得对安吉拉的态度一向是除了对卡魔拉以外最好的。 　　他蹲在安吉拉面前，仰着头哄她： 　　“我下次出门回来给你带新玩具好不好？你喜欢什么？上次的真人手办你不肯要，我听说地球上新出了一款超棒的超人玩偶，虽然是Q版但是很有特色，超人额头上那条小毛毛都是用纯羊毛做的造型。你想要吗？我给你买一个好不好？” 　　安吉拉默默地看着彼得，眼神里带着一点对彼得的嫌弃：“不。” 　　她固执地伸着手：“给我。” 　　彼得和她对视了几秒就败下阵来，他转头看了看同伴的反应，卡魔拉的眼神和表情看不出她是否反对，火箭在彼得看过去的时候哼了一声，德拉克斯的意见不用考虑所以略过，格鲁特略过——看来没人反对。 　　“等着。”彼得对安吉拉说。 　　他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地球上，斯塔克工业的顶楼，卡尔收回了望向天穹的视线。 　　“你好像很喜欢星星。星星对你来说有什么特殊含义？”托尼问。 　　“星星是我的故乡。”卡尔回答。 　　他的语气极为平静，其中所蕴含的东西却让托尼变了脸色。直截了当的，托尼说：“什么意思？星星是你的故乡？难道你是外星人不成？” 　　“我就是外星人。” 　　卡尔耸了耸肩，可又意识到他现在穿着超人制服，而这个动作太“卡尔”了，因此他耸肩的动作只做到一半就停了下来。 　　托尼愣了一会儿，“看来快死了还是有福利的，你连这么大的秘密都告诉我了。” 　　“你不会死。我保证。”卡尔说，“你不会因为别的理由死掉，只会躺在床上老死。” 　　“……这大话听起来太让人感动了，你天生就这么会说话吗？超人，你真该接受几个记者的采访，瞧瞧他们开始说你什么了，自大狂，疯子，变态，更离谱的还有人说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获得选票，几个月之后我们就能在总统竞选的演讲台上看到你了。”托尼撇嘴，“我看他们才是自大狂、疯子、变态和妄想掌控世界的人。” 　　“我有考虑接受采访的事情，但是不是现在。”超人平静地笑了一下，“让他们说去吧，我早就学会不在乎了。” 　　那个什么关于“死亡”的话题被托尼插科打诨地混了过去，好在卡尔好像也没有追根究底的意思。 　　托尼嘻嘻哈哈地自己都有点心虚了，卡尔却只是平静地听着，一点也不生气。 　　是真的不生气。 　　多奇怪。 　　所有人都对托尼生气，气他的放荡，气他的轻浮，气他的毒舌和他的冷漠，气他的不着调和不要脸，只有卡尔从来都不生气。 　　不管托尼是满嘴胡话，还是罕见地吐露真心，他都一概听着，全都相信。 　　“……为什么是我？”托尼好奇地问。 　　卡尔半是认真半是调侃地回答：“可能是因为我在生日派对的那天泼了你一杯汽水。” 　　“你在开玩笑。”托尼不信。 　　于是卡尔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托尼说话太贱让他觉得不满，因为那件事之后托尼自己也心虚所以时不时找借口来找他，因为托尼在想要自己好相处的时候其实是很好相处的人，因为他有一颗金子般的心…… 　　“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想成为救世主都是因为救世主很酷。他们关心的重点不是因此获救的生命，不是那些得以保全的家庭，而是众人的鲜花和掌声，因为那些随之而来的名声，以及力量带来的权力。” 　　“他们头脑冲动，爱慕虚荣，渴望受人瞩目，沉迷于周围人的追捧和记者聚光灯，享受万众崇拜的感觉，他们心中没有正义、真理和人道主义。” 　　“他们救人，但他们救人的最终目的不是拯救，而是征服。” 　　托尼的脸色渐渐起了变化，不是在变好，而是在变糟。 　　卡尔的话像是利剑一样戳中了他，那些他广受谴责的重点词几乎都包含在卡尔的话中了，托尼从来没有设想过卡尔会对他做出这样的评价。 　　在托尼爆发之前，卡尔轻轻笑了一下。 　　“……而你不是这样的。”他说，“我知道你是什么人。我能感觉得到。” 第266章 　　托尼最后到底给了什么反应卡尔并不清楚，他根本就没有仔细去看托尼的表情, 　　还是给妮妮留点面子好了，他在心里十分宽宏地想，斯塔克们就是这么难以搞定的人群，你对他们太差不行，对他们太好也不行，这其中的度要拿捏得上，考验的不仅是智商情商，还有运气。 　　迄今为止，卡尔的运气都很好。 　　“你的问题我也有在关注。”闲话说完了，卡尔还是轻描淡写地提了一两句托尼身上的钯中毒，“不是非常难解决的事情，妮妮，我觉得你只是需要稍微放松一些，不要那么神经紧绷。” 　　“我神经紧绷？你还好意思说我神经紧绷？”托尼嚷嚷得声音大得恐怕一楼值班的保安都能听到，“你是没看见佩普神经质的样子还是怎么回事？你居然还有脸说我太神经紧绷？” 　　“她有她的紧张方式，你有你的紧张方式嘛。”卡尔说，“我想你需要的不是埋头苦干。就像你平常做的那样，邀请一些超模和明星，开个带高科技秀的大型派对，喝酒、狂欢，没准这么干了之后你就知道下一步动作该怎么做了。” 　　“我希望佩普在这里听到你的发言。帮我个忙，超人，下次趁佩普在的时候再这么对我说一遍怎么样？” 　　卡尔大笑起来：“想都别想！” 　　他明亮的笑容也感染了托尼的情绪，托尼也大笑起来。 　　深更半夜，他们坐在斯塔克大楼的边缘笑个不停，像是两个厌烦了封闭式的生活，从寝室里偷溜出来的高中生，其实也没有跑得特别远离他们的生活，他们只是在距离各种琐事、各种痛苦几米远的地方聊天，在星星下面说些傻话，发些狂言。 　　“我要走了，托尼。”超人说。 　　“好啊，但你走之前可以先来点……” 　　托尼的话才说到一半，就意识到他的身侧已经空置下来。 　　他独自一人坐在斯塔克工业大楼的顶部，楞了一下，挚友忽然离开的失落感还没能蔓延上他的脑海，一个高大的身形就迈着稳健的脚步走了过来。 　　托尼的眼前一黑，又一亮。 　　一黑是因为正在使用那具机甲，身躯庞大的贾维斯挡住了他的视线。 　　一亮是因为贾维斯竟然操纵着这具机甲在托尼身边坐下了。 　　“卡尔已经走了，先生，但您看起来还不像是想要马上入睡。”在托尼有些错愕的眼神里，贾维斯的嗓音依然维持着若无其事的平静，好像不觉得自己擅自做出这样的举动有任何问题，“如果您不介意，我会陪着您，直到您再也不需要为止。” 　　“……别傻了，贾维斯。”托尼觉得嗓子眼有些发涩，“我永远都需要你。” 　　在人生的最后一段时光里——也许是最后一段时光，也许不是——他凭着科学家的惊人敏锐，意识到贾维斯身上确确实实出现了某些变化。 　　某些全世界都曾有过类似的构想，并依借这样的构想诞生了无数猜想、推测和各种各样不同形式的艺术作品。 　　人工智能，或者说，至少是人工智能的雏形。 　　过去的贾维斯没能通过图灵测试，对此结果托尼并不意外，尽管贾维斯已经是他倾尽所有才华后制造出来的作品，但他当时毕竟还是太年轻了，。 　　当时他的理论储备不够丰富，某些理论的研究还没有走到尽头；他的实践经验也太过不足，很多技术上的问题都没有得到解决，最完美版本的那个“贾维斯”仅仅存在于理论中，实际上的贾维斯其实远没有他设想中的那样精尖和智能。 　　但他当时毕竟还年轻，年轻人总是特比敢于创造，特别相信自我，或者直接说成自大也无所谓，反正托尼．斯塔克的自大是众所皆知的。 　　此刻托尼只想感谢自己在当时所做的决定：因为理论和实践上的双重难题，为了达到他当时预想中的那种效果，托尼选择了只为贾维斯构建最基础的框架和代码。 　　他赋予了贾维斯充沛的自由度和高明的自我学习、自我修复能力，而这些能力都为贾维斯的自我完善创造了条件。 　　“那么我会永远为您服务，先生。”贾维斯不假思索地说。 　　它操纵着这具机甲转过头望向前方，纽约市繁华的夜景照亮了它躯体表面闪亮的喷漆。 　　同一片天空之下，大都会市的街区同样灯火通明。 　　整个美帝内，摄像头分布最完善和均匀、监控录像的储备最完美和精确的地区就是大都会市。 　　没有生活在这样的城市里的人永远不能理解一座城市能安全到什么程度。 　　有赖于扎根在这片城市中的两大集团，莱克斯集团和艾尔集团包括但不仅限于资金和技术上的鼎力相助，这座美好的城市有着全国最低的失业率和犯罪率，最高的就业率和破案率。 　　如果说十年前的大都会还仅仅是一个极具潜力的港口城市，有着无限美好的未来，那么十年后的今天，这些潜力就已经被最大限度地挖掘了出来，并且丝毫没有被挖掘过度的迹象。 　　这座城市是那么年轻蓬勃。 　　热烈的生命力从那一条又一条干净整洁的街道，从街道上那些行色匆匆然而神色坚定的人群脸上，从那些彻夜不眠的奋斗者们亮着的窗口上泄露出来，每当超人从天空飞过，看着地面上的人们安居乐业，美满幸福，心中都会感到由衷的欣慰。 　　这些欣慰里带着一些古怪的感情，是对莱克斯．卢瑟，这位自始至终都在想尽办法试图置他于死地的敌人的。 　　他是那么狂妄和疯狂，也毫无疑问是个天才。他压榨人们奋斗的成果，用诱人的蓝图让人们为他工作，他在普通人之中的声誉算得上是毁誉参半： 　　一部分大都会人相信他是这个城市的建造者和荣誉之主，另一部分大都会人则坚信如果没有莱克斯．卢瑟，大都会会变得更好。 　　至少不会有那么多因为繁重的压力崩溃自杀的人，不会有那么多无数年的努力毁于一次商业并购的人，更不会有那么多在公司倒闭后逼不得已地远走他乡的人。 　　而超人怎么看待莱克斯．卢瑟？公众还没有思考和讨论过这些，公众现在没有将这两个名字摆在一起。 　　但迟早有一天他们会把超人和莱克斯．卢瑟联系起来，就像人们提起某个英雄的同时一定难以避免提及这个英雄的劲敌，就像人们提起一个反派的时候一定不会避开那个再三挫败反派阴谋的英雄。 　　那一天不会很远。 　　截止到今天，超人还没有在记者的追踪围堵之下说过太多自己。他偶尔也会在救人的间隙停下来，回答一点点记者的问题，或者和在地面上追着他赛跑的小孩合影留念，但没有任何人得到过超人的采访。 　　“他的嘴唇就像蚌壳一样紧，什么央求和挑衅都没办法从他的口里掏出劲爆的东西。”面对主编的责难，那些有幸撞见超人救人的记者只好这么抱怨，“我能有什么办法呢？他连脸都没有遮挡一下，老板，在这样的情况下都没有人能查到他的真实身份，他要么就是某些我们难以搞到情报的国家的人——而这是不可能的，看看他那张典型的西方面孔——要么就是他根本没有真实身份。” 　　“谁知道他是谁？也许他是个外星人也说不准。” 　　别说，还真有小报用了类似的标题，信誓旦旦地表示，既然地球上有变种人，有其他超级英雄，而且多年来一直流传着各种隐秘人群，诸如魔鬼、妖怪和巫师的传闻，为什么超人不能是一个外星人？ 　　亚历山大有收集所有和超人有关的话题，然后再做成报告定时发送给卡尔。 　　一开始卡尔还会严阵以待地认真查看那些新闻稿和读者在各个场所的发言，然而很快他就不这么认真了，而是把那些记者的猜测当成笑话看。 　　很多时候卡尔都会惊叹于他们的想象力和创造力，说真的，在完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能把事情的经过编造得那么完美地贴近现实，也是人才啊。 　　没错，真的有记者脑洞大开地猜到了超人是个外星人，这解释了超人惊人的强大。 　　为什么超人看起来和人类完全一模一样呢，因为超人降落在地球本来就是经过测算的，选择地球就是因为超人的面貌和地球人几乎完全一致。 　　至于超人已经出现了这么多年，还没有人找到超人的地球身份的原因，那篇报告里也给了极其贴近真相的解释： 　　因为超人降落到地球之后很快就被地球夫妻收养了，而在他成长到一定年龄之后，他的父母因为意外（多半是疾病，这是目前为止超人也无法提供帮助的难题）亡故，而超人在养父母死后就抛弃了地球身份，开始以超人的身份帮助他人，只是在他自愿公开露面之前，没人知道他的存在。 　　这个真实度其实非常高的报道被广泛评价为“不错的故事”。 　　这让卡尔有些好奇他在接受采访并公布自己的真实身份之后，公众会怎么看待这篇被他们视为小说的新闻稿件。 第267章 　　但这些都是小事情，而且都是未来才需要他去着手的小事情，严格来说就算他什么都不做也没关系。 　　卡尔发现他进入了一个误区，这个误区就是，他太过听信莱克斯的威吓了，总是很紧张民众会因为他的过分强大而感到恐惧，从而做出一些过激的事情。 　　但实际情况是……好吧，说得不好听一点，实际情况是，多数民众根本考虑不到那么多。 　　他们还想不到“超人太强大了，如果他成为独裁者会怎么办”那里去，当然在这上面，超人目前为止的良好行为和高昂声誉也有很大的加成。 　　就算多数民众都考虑不到这个程度，也总有一些人会想到。他们会在社交媒体上，在传统媒体上，通过电视节目，各种杂志等等场合与平台发表自己的观点，只是这些观点都不成气候。 　　有些人发表的言论很激烈，有浓郁的贬低和斥责超人的倾向，这样的观点多半都会被一阵狂喷；而另一些说话理智，分析认真的人口中的“超人威胁论”呢，听进去的民众倒是不少，只是就算是听进去的人，对他们的回应都相当冷淡。 　　场景看起来一片大好，似乎是超人以他坚持不懈的救助工作和高尚的品格得到了尊崇。 　　然而在这片华丽的赞誉声中，卡尔却敏锐地意识到了那条正逐渐以他为中心收拢的锁链。 　　他意识到那些正在播种的种子总有一天会长成大树，它们可能被并不会给他带来多少负面的影响，也很难说会给他造成什么严重的伤势，可卡尔厌倦那些逐渐狂热起来的尊敬乃至于崇拜。 　　“我帮助他们的目的只是帮助他们，不是想要控制或者征服，或者把这个世界装进我的瓶子里，做一个可爱的玩具。”卡尔刚成为超人的时候，曾试探着向自己的哥哥倾述，“如果他们太依赖我了怎么办？” 　　亚历山大说：“我很吃惊你竟然想到这么远的地方，主人。” 　　“别试着敷衍我。” 　　“首先，在您没有认识到自己的能力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的时候，保证自己的安全；其次，在您确信您能做到的时候，请您思考之后再去做；最后，您无法控制和更改人类对您的依赖，如果您将自己置身于保护者的位置，如果您决定无私奉献，那么您就注定会培养出一群只期待不劳而获的人。” 　　“除非？” 　　亚历山大凝视着年幼的卡尔，那张根据人类的审美定制出来的面孔标准到没有任何缺点。 　　“除非他们意识到您并非不可战胜，主人。除非他们意识到您也会受伤，感到疼痛，甚至死亡。除非他们对此一清二楚，甚至亲眼目睹。” 　　那些遥远的记忆和思绪逐渐随着超人的降落逐渐被收回，火车轨道上，一个摔倒的孩童惊恐地注视着正迅速朝他逼近的火车头。 　　不远处，他的姐姐发出痛苦的尖叫：“不！快跑，马库斯，快跑啊！” 　　“我跑不动！我的脚卡住了！”他同样以尖叫声回答，拼命往外抽着脚，想要从轨道上离开。 　　火车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越来越近，每秒都能跨过数米远的距离，马库斯只是眨了几下眼睛，那辆刚才还遥不可及的火车就已经近在咫尺。 　　他已经泪水鼻涕糊了满脸，而没大他几岁的姐姐眼睁睁地看着那辆火车的车厢飞速掠过马库斯所在的位置，半晌后才在轰隆隆的响声中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屁股跪坐到地上。 　　“……马库斯！不！”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只宽大的手安慰地放在她的头顶，惊得她瞬间抬起了头，还没等她看到是谁摸了她的脑袋，马库斯就撞进她的怀里，把泪水和鼻涕统统擦在她的外套上。 　　“……我都要害怕死了，我、我真的好害怕……”他抽抽噎噎地说。 　　他姐姐紧紧地搂住了自己失而复得的弟弟，沉浸在喜悦中，直到火车的轰鸣声一路刮过，逐渐隐没在远处，马库斯的哭声也渐渐止住，陷入半混睡的状态里，她才打了个机灵，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茫然四顾，然而救了马库斯的人已经远去了，徒留一阵冷风。 　　就在救下这个名为马库斯的小男孩数秒之后，超人就回到了大都会的天空。 　　莱克斯．卢瑟正在等他。 　　他坐在某个秘密实验室的办公室中，说是秘密实验室，其实根本就藏不住秘密。 　　先不说这个年代久远的实验室前后一共经手了好几任主人，其中包括变种人、九头蛇组织和美帝军方，在莱克斯．卢瑟的判定标准中，任何没有加上铅制隔离板的地方都和“超人会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能够划上等号。 　　没有铅制隔离板就意味着不安全，而他知道，超人一定在关注他，就像他在关注超人一样。 　　现在是凌晨时分，接近他平常起床洗漱的时间。莱克斯坐在办公室中翻看着一些在他眼里完全就无关紧要的公司事物，在超人还未抵达的这段时间里心不在焉地解决了一些问题。 　　就当是为茉西减轻工作量了。 　　为她安装上的新型机械臂没有出现任何排异反应，茉西也表示这点伤完全不影响她的工作，做完手术她就能马上上任，继续奋斗在第一线，可莱克斯好像这才刚刚认识到他年轻的女秘书仅仅是肉体凡躯，他不能再像使用机器人一样使用她。 　　这点小小的体贴完全是出于他自己的分析。 　　虽说以他的标准来看，茉西算不上智商特别优越的类型，但她忠诚，而且经过这些年的磨合后用起来也十分顺手，再加上没有任何必要的理由去报废她，莱克斯十分慷慨地给她放了半个月的长假。 　　这意味着半个月的时间里里他需要再额外处理茉西的工作了，倒是不难，就是老做这些无意义的事情让莱克斯有些厌烦。 　　他用钢笔在文件上签署下自己的名字，当他差不多把所有文件都处理完毕的时候，有人敲门了。 　　速度均匀的三下敲门声，听起来是用单一的指关节扣响的。 　　“请进。”莱克斯头也不抬地说。 　　于是有人进来了，脚步沉稳，在进门后还轻轻地半转过身关上了门。 　　脚步声逼近了莱克斯，并最终停在他的办公桌后。莱克斯依然没有抬头，他继续批阅着文件，认真专注得好似这些被他不屑一顾的玩意忽然变成了什么能够重创他敌人的武器。 　　但他有没有刻意放慢手上的动作，就是只有在场的两个人才知道的事情了。 　　尽管如此，来人依然没有催促，只是站在原地，耐心地等待着莱克斯完成工作。 　　他终于合上了最后一页文件，合上钢笔，把他们叠在一起，放到手边。 　　然后他抬起头，双手交握着对来客露出一个社交假笑：“我猜在这种场合见面，我应该说早上好才行，超人。” 　　“早上好，卢瑟。”超人回答他。 　　尽管即使是在没有见面的时候他们也从不缺少观察和注视对方的渠道，然而出于某些原因，他们两人这段时间都没太盯着对方，仅仅保持了对另一个人最低限度的关注。 　　这一刻，两个人的心中闪过了同一个念头。 　　他看起来还是老样子。 　　超人还是那么英俊和完美，时时刻刻都像是能被打印出来悬挂在国家会议上；莱克斯则还是那么尖酸、冷酷，就算没有说话，他的每一片衣角都在彰显其主人的傲慢和轻蔑。 　　那是我的敌人，他们想。 　　他们的眼睛都看进了对方的眼睛深处，他们之间有那么多亲昵的拥抱和吻，那么多次深入彼此内心的谈话。 　　所有的温情和坦诚都没有失却过温度。 　　他们都曾彻底地将自己暴露在自己的敌人眼中，过去那些因为长时间凝视而激荡起来的情绪在他们的对视中蠢蠢欲动，含而不发。 　　在这两人之间已经没什么秘密了，更没有什么遮掩。 　　没有人先开口说话，他们凝视着对方，观察他、揣测他、钻研他、理解他，以期待能够说服他或者杀死他，并且十分清楚，就在自己观察对方、揣测对方、钻研对方和理解对方的同时，另一个人也在做同样的事情，期待着能杀死自己或者说服自己。 　　我了解站在我眼前的这个人，他们都有着这样的自信，且认为对方并不了解真正的自己。 　　这幅场景似乎是某种怪异的昨日重现，没有人先说话，他们只是看着对方，长时间地看着，在对方的灵魂里找到了自己的影子。 　　“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还是莱克斯率先开了口，一如往常，他总是担任两个人中率先攻击的那一方，“我假设你没有被某些小小的……我不想妄做评价的义务工作给缠住，究竟是什么让你屈尊降贵地来找我，莱克斯．卢瑟？顺便说一句，感谢你没有试着从窗户进来，否则清洁工的工作会很难做。玻璃碎片可不是好清理的东西。” 　　莱克斯说起话来更尖刻了，然而超人却还是微笑了一下，觉得对方这模样十分可爱。 　　这个笑容让莱克斯陷入了沉默。 　　他们同时都认识到自己受对方的吸引究竟有多深，且有多无可救药。 第268章 　　虽然卡尔确实会有沉默着不回答莱克斯的这个问题，让对方不得不绞尽脑汁地思索要怎么开启新话题的恶趣味，但都到现在这个时候了，莱克斯本身就憋了一肚子火气，他也没必要再去添上一把火。 　　“你没有待在自己的家里，也没有去自己的办公室，而是选择了这么一个地方，没有铅隔离我的视线，也没有安装任何杀伤性武器。”超人说，“难道这不是你的邀请？现在我来了，卢瑟，告诉我你为什么想要见我。” 　　“我从未‘想要’见你，超人，我只是‘需要’见你。”莱克斯在言辞上是绝对不肯吃亏的，短暂的沉默和错愕之后，他迅速露出了超人最为熟悉的那种冷笑，“不过你有句话说对了，我在这里，确实是为了见你。”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噢，只是一点小小的、再小不过的失误而已。一点实验上的差错，如果你允许我对此作出一些评价的话，我得说那可真是个伟大的失误，它隐藏得如此完美，几乎要骗过我的眼睛。” 　　“我猜实验的失误会造成严重后果。”超人的语气里有了轻微的起伏。 　　他的神色也发生了变化，眉头皱了起来，鼻梁上方出现浅浅的褶皱，连下颚都因为这股突然蕴生的怒气绷紧了。 　　超人稍微握紧了一下拳头，又很快松开了用力捏紧的手指。 　　“多么天才的推论，完全说中了重点。” 　　莱克斯欣赏着超人发怒的表情和那些代表着他在极力忍耐自己的愤怒的小动作，多么可笑，这个正在竭尽全力地触怒超人的人，正是鼓吹“超人威胁论”时最具有说服力的人。 　　他总说超人的行为完全出于他自己的意愿，诘问如果超人有一天不愿意拯救人类，而是想要毁灭人类后人类该怎么办；他永远在怀疑并且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超人的善举，认定超人的伟力本身就是罪孽。 　　可现在愤怒的超人就在他面前，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数米远，他的肌肉和神态仍旧这么放松，好像一点也不担心超人会在暴怒中将他杀死。 　　也许怀疑的声音最响亮的那个人，才是最不能接受自己所怀疑的事成为真相的人。 　　这个念头忽然出现在卡尔的脑海中，在极短的时间内扎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 　　也许莱克斯的怀疑本质上是出自莱克斯对超人的信任，卡尔想，他完全控制不了自己发散的思维，也许莱克斯的怀疑是一种……一种类似于为了维持自我的平衡而向外界做出的抵抗。 　　这么多年以来，他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思考过莱克斯对超人的痛恨。 　　或许是当局者迷，他的感情，他的经历，他和莱克斯之间的感情与他和莱克斯之间的经历都在阻碍他的思维能力和他的逻辑，让他根本就没有试过仔细思索这个问题。 　　本身他也不想去思索这些，因为太疼痛了，比他曾经受过的任何痛苦都要更痛。 　　也许氪星人天生就具有极强的耐痛力，卡尔很少在受到攻击后感受到相对应的痛苦，即使是穿越位面时所受到的痛苦都没有莱克斯赋予他的疼痛那样刻骨。 　　冷静，卡尔对自己说，将他脑海中忽然闪过的念头放到了一边，决心留待以后再去思考。 　　此刻他需要做的事情是认真应对莱克斯的每一句话，并从中寻找莱克斯隐藏起来的那些东西。 　　“你能这么开快就恢复平静真是让人吃惊，我不禁开始怀疑外界的人们所鼓吹的，超人的‘仁慈’究竟是否真实了。超人的‘仁慈’，不，超人的‘情绪’——这到底是真实存在的，还是人们臆想中的东西？” 　　莱克斯将超人的表情变化和肢体语言一一看在眼中，玩味的目光久久流连在那张他熟悉的面孔上。 　　长时间的注视让他的眼神渐渐有了微妙的感情，超人敏感地觉察到了，但他只是平静地回视他的宿敌，而莱克斯当然也意识到了自己所泄露的那些…… 　　他的神色阴翳起来。 　　然而这个神色只在他的脸上存在了短短不到一秒的时间，很快，社交性的假笑又严严实实地挡住了他的真实情绪。 　　“人类的劣根性就在这里了，超人，我从来都不吝啬承认我们的劣根性。人类，无论有多尽力让自己用理智思考问题，最终让他们作出决定的都是感情。情感操纵着我们，就像操纵手中的木偶一样简单。” 　　他坦坦荡荡地用这句话接了他的上句：“所以我始终在怀疑你，超人，我怀疑的不是你本身，我怀疑的是一个从天而降的古怪东西，一个粗糙恶劣的外星物种，一种人类难以理解的行为……噢，抱歉，失言了，如果要这么说，好像和怀疑你本身也没什么区别。” 　　这场面真的出乎了卡尔的预料。 　　他一直都知道莱克斯是他的死敌，也很清楚莱克斯对他的痛恨从来都发自内心，可他真的从来没有像是这一刻那样，同时以“卡尔．艾尔”和超人这两个身份直面对方的恶意。 　　莱克斯的态度没有任何改变。 　　就好像他根本就不知道超人的真实身份，就好像那些他对卡尔说过甜言蜜语和无底线的纵容从来不是出自他的口和手。 　　“既然你已经清楚你的实验有一点小失误，那么你现在一定也清楚你的实验失误会造成什么后果。”超人直接无视了莱克斯的一系列中伤，“告诉我实验失误会有什么后果。” 　　“试验品的最初功能是抑制变种人因为激烈情绪所产生的能力暴动，最终的成果能够有效降低能力暴动产生的几率，至少在我把结果交给那位可敬的汉克教授之前是这样的。那是完美无缺的试剂。” 　　莱克斯口里说着完美无缺，脸上却露出了可恶的笑容。 　　这个笑容只能用可恶来形容，它是那么冰冷和邪恶，毫无任何人性的内容可言。 　　魔鬼也没办法露出比这个笑容更令人遍体生寒的笑容了，卡尔甚至觉得那些传教士需要好好看看莱克斯此刻的表情，看看他是怎么端坐在办公室后，穿着西装三件套，身后既没有岩浆也没有黑洞，却能营造出地狱的气氛——那些传教士最好能将此刻绘制成画卷，当他们传教，就向无信之人展示那张图片。 　　任何人都会因为对那个笑容所透露出来的邪恶的恐惧皈依于主。 　　如果他把这句话说出口，莱克斯一定会嘲笑着接嘴说“不管是哪个主？”来嘲笑人们吧，卡尔想，莱克斯的观点一直都是这样，他认定了普通人会受到恐惧的驱动，并为此做出任何毫无理智可言的事情。 　　难道你痛恨我不是因为恐惧？ 　　你只是从来都不承认你恐惧我。 　　你从来都不承认你恐惧受到控制，你恐惧有人强于你，位于你的上方，不是地位或者力量上的，因为地球上有那么多人地位和力量强于你，你不恐惧他们任何中的任何一个。 　　你恐惧我，超人想，是因为你发自内心地认为你低于我。 　　超人的表情愈发平静和完美，他已经隐藏起自己所有的情绪，即使莱克斯用得意洋洋的语气述说时，他的面孔也没有丝毫变化。 　　这种微妙的改变迅速被办公室中的脸另一个人接收了。 　　莱克斯放弃了继续激怒超人的努力，公布了结果，“只有一点小小的……问题。这款试剂其实是上一个失败产品的改造结果，而上一个失败的产品有一个隐藏得非常完美的致命缺陷：它确实能做到百分之百地杜绝变种人的能力暴动，可所有注射了试剂的变种人都会逐渐失去理性，换句话说，他们的最终结果，就是变成强大的动物。” 　　卡尔想起汉克教授骄傲地宣布他已经解决了变种人能力暴动时的表情，那么纯粹和明亮的骄傲。 　　不用太多的思考，卡尔都能弄懂整件事的逻辑关系。 　　莱克斯将失败之作改进后的成果交给汉克，而不满意试剂仅仅是能“有效降低能力暴动的几率”的汉克试探着对药剂进行了改进。 　　为了达成自己预想的目标，莱克斯一定在试剂中做了某些引导，好让汉克的改进最终导向那个由他制造的所谓失败品。 　　几簇无法抑制的怒火跳进了超人的大脑。 　　他一定是控制不住地泄露出热视线了，也许莱克斯眼中的他已经双目发红，不然解释不了莱克斯志得意满的表情。 　　也或许他的暴怒中流露出了那么一些悲哀和痛苦，否则莱克斯不可能笑得那么得意洋洋。 　　有那么一瞬间卡尔一点也不想和莱克斯继续这么玩下去了，这不是他和莱克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早就不是，本来就不是，从来都不是—— 　　尽管实际上莱克斯和超人之间的对立完全就是私人对立。 　　可莱克斯总是这样，在棋盘上落子太重，牵扯得太多。 　　他猛地超莱克斯俯冲过去。 　　莱克斯只感到一阵地动山摇般的颠簸，随即窒息感从他的喉咙位置传了过来。 　　超人死死地掐住了他的脖子，用力到莱克斯觉得他撑不到一分钟就能死去，被狠狠按住的血管让他的头脑晕眩，而咽喉被扼住又令他作呕。 　　然而这些痛苦都不要紧，因为那双隐隐显示出暗红色光芒的瞳孔就在他的面前。 　　暴怒的超人凝视着他，眼中的怒火足以融化钢铁，能够让正被他握在手中的人类灰飞烟灭。 　　那张太阳神般璀璨的面孔上遍布阴霾，哈，太阳神，光明的太阳神，谁知道他同样也掌控着瘟疫和混乱？人们总是这样，狂热地崇拜神灵或者类神的力量，却从不思索神为何要在乎人。 　　超人，他会赐予光明，他也会降下瘟疫。 　　一如莱克斯这些年试图证明的那样。 　　一如他经年的渴求。 　　超人的神色终于不复那伪造出来的完美，暴露出他的本质：冰冷无情，毫无人性。 　　狂喜从莱克斯的心底涌现出来，但窒息的痛楚太过强烈了，于是这份喜悦也变得没有他想象中那么迷人。 第269章 　　心脏处传来的抽痛就没有停止过。 　　它缓慢而深刻，像是有人将手刺进他的胸膛深处，细致而粗暴地蹂躏着脆弱的肉团，挤压并拧碎它，任由血肉散落，又将另一颗心脏塞进他的胸口。 　　这颗被塞进来的心脏也许是刚刚从冰库里取出来的。 　　它的血管和瓣膜全被冻住了，卡尔没有感受到它的跳动。 　　也许它只是个样子货。 　　也许他不需要心也能存活。 　　“你不该把他们拉进来。”超人低沉地说，“这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和其他人无关。” 　　X学院还是卡尔亲自带莱克斯过去的，X教授和汉克也是他亲自介绍给莱克斯认识的。 　　他们在宴会上穿行，随手取那些餐点喂给彼此，众人最喧闹的时候他们躲在花架下拥吻。 　　那是个黄昏，纽约的天空蒙了一层红雾，像是燃烧的火焰织成的薄纱在蔚蓝的天空里晃荡……卡尔甚至能记起来莱克斯当时香槟一样醉人的舌头，还有那朵从他们头顶垂落的红花。 　　当时的一切多么浪漫啊，现在看来，那朵红花却只是像一滴将落未落的血。 　　触目惊心。 　　卡尔才不相信莱克斯针对变种人的计划有这么简单粗暴，在知道超人等同于卡尔．艾尔之前，莱克斯就在根据超人帮助变种人的行动准备各种备案了。 　　但他也知道为什么莱克斯会选择现在的做法。 　　他真是恨自己知道。 　　这世界上就是有这样恶劣的人——他坐拥一整个军火库，却单单只用你送给他的那柄观赏的宝石小刀杀人。 　　莱克斯．卢瑟就是这样的人，毫无疑问。 　　莱克斯在卡尔因为暴怒愈发收紧的掌心发出生理性的咳嗽，因为呼吸困难，他的脸色已经相当难看，然而他自己看起来倒是一点也不介意生死完全被掌控在另一人手中的状态，在唇角扯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你不会杀我”，莱克斯的眼神仿佛在这么说。 　　他是在虚张声势还是真心这么认为？超人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足足半分钟后，超人到底是放松了手。 　　是因为莱克斯被他勒得太难受，为了防止自己因为情绪不稳而误杀了对方，还是希望莱克斯对此做出些什么解释？ 　　没有人知道超人的想法，在这种状态下，即使是莱克斯也猜不透超人。 　　“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我为什么要为了你做这些事情？”莱克斯用力地挣扎了一下，他发誓他已经用上了全身力气，然而钳制着他的人是超人，因此他剧烈的挣动甚至没能让拎起他的手动摇一丝半点。 　　这个事实让莱克斯的表情有些扭曲，他放弃了挣扎，不想让场面更难看。 　　虽然现在被超人拎在手上也没有让场面好看到哪里去。 　　他的手自然垂下，不知做了些什么动作，超人敏锐地后退了两步，正好躲开五枚直冲他后背而来的小型炸弹，被他闪过后，那些危险的爆炸物掉落在办公室的一角，发出嘀嘀的响声。 　　超人短暂地愣了一下，短暂到人类没能看出来他居然愣了一下。 　　等莱克斯再次恢复意识，他已经平稳地站在地面上，超人站在他面前，而那五枚炸弹则不知所踪。 　　“你的实验室里还有其他研究员正在工作，卢瑟。我一直都知道你不能算是一个好人，但你之前至少还懂得维护你的手下，我也没有想到你会这么……”超人慢慢地说，“无耻。” 　　说到最后一个词的时候他竟然展示出轻微的不适，好像把这个词汇说出口都会令他感到不舒服似的。 　　好像他真的重视人造的道德，莱克斯嘲讽地想。 　　“随你怎么说。”他整理着自己的领口，语气不阴不阳。 　　领结已经被超人粗暴的动作扯得变形，越过衬衫勒在他的喉咙上，衬衫的扣子还崩掉了一个。整理了领结，莱克斯摸索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领口扣不上了，只好拧着眉粗暴地把领带抽下来，随手放到办公桌上。 　　超人就站在一边看着他的动作，没有插话。 　　这个冲动的家伙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理智让莱克斯稍微有点吃惊，他有些失望地发现超人变回了他刚刚敲门后走进来的样子，平稳，镇定，从容，好像所有事都在他的掌控中。 　　他们就像相识已久的老朋友那样和对方说话，短短半分钟前的剑拔弩张好像根本就没有出现过。 　　莱克斯．卢瑟能做到心平气和地与自己的死敌谈话是因为演技和冷酷，那么超人呢？ 　　超人又是为什么能和从头到尾都试图置他于死地的人类，一个卑劣残忍的恶棍，做这样朋友般的交谈？ 　　所有情绪波动在那张完美面上留下的痕迹都消失了，在莱克斯．卢瑟面前，他又重新变回那个话总是很少，且渐渐不再为自己辩白的超人。 　　他问起了他一开始问过的问题： 　　“你需要我来这里做什么，卢瑟？我想你总不可能好心到告诉我你在变种人里埋下的隐患——尽管你对自己的试剂有足够的信心，但慷慨地附赠这样的消息依然不是你的作风。” 　　“谁知道呢。”莱克斯狡猾地说，“也许我只是想知道你目前的状态。” 　　“你的卫星没有一天停止对我的监控，你分布在世界各地的暗线，我猜，也不会停止向你报告整理好的和我相关的信息。也许你还在网络上做了一些手脚，所有涉及到我的消息都被被你的某些聪明的小程序抓取和分类。”超人淡淡地说，“但这些都不算什么。你的疑心病或许已经严重到非要见我一面才能做出判断不可。” 　　口气并不重，但对超人这种口中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能印刷在墙面上做装饰的人来说，这段话已经是非常明显的嘲讽了。 　　莱克斯笑纳了这份嘲讽。他看起来丝毫没有被激怒，甚至于十分愉快。 　　也许对他来说，任何一种能够证明超人并非“完美”的情况都值得他微笑吧。 　　他们都没有提及变种人的事情，莱克斯留下一个死局，而超人只能竭尽全力地应对。 　　“来见你之前，我救下了一个男孩。”超人说，“我原本打算直接来见你的，为了救他，我耽误了一点时间。” 　　“那可真遗憾。”莱克斯皮笑肉不笑地回答，“为什么不忘掉现在那些正在受难的人呢？为什么不忘掉那些指向你的呼救？我更希望你能把更多注意力放在我身上。我希望你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我的身上，而这正是我在这里等你的目的，超人。你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需要你的地方。” 　　这句话完全就是默认了他总是在尽一切努力让超人在各种拯救活动中分心，超人对此并不意外。 　　这是莱克斯的惯用伎俩，永远从细微处落手，最终的成果会十分阴毒。 　　“……也许你希望在那些渴望获救的人心里埋下怨恨的种子，让他们在呼唤我却得不到拯救时对我产生怨恨。积少成多，那些怨恨迟早能为你所用。”超人微微摇头，“我承认你的计谋相当有效，可我相信世界上有更多人是清醒的，他们知道超人不可能无所不能。” 　　多数人当然很容易被煽动和愚弄，只需要足够的权势和一点小小的技巧就能做到，很久之前的卡尔确实会为那些怀疑和冷酷感到痛苦。 　　……现在？ 　　他早已经学会忍耐那样的痛苦，甚至他觉得他终于理解了克拉克坚持这些行为的真谛。 　　“这么多年过去了，超人，你还是那么天真和不可理喻。” 　　阴谋的败露并未让给莱克斯造成打击，他知道对于超人名誉的侵蚀是一件极为漫长的事情，而他从不缺少耐心，他会等待着，等待着，等待到那些被他悉心播散的种子逐渐长成，而那才是收获果实的时候。 　　“也许我是有些天真。”超人静静地回答，“但我始终坚持……” 　　话语的余音消弭在他的舌尖上，少见的，莱克斯看到超人露出怔怔的神色。 　　或许超人所展示的理念和思想是真的太理想化了，而在这样的理想化道路上，也确实会迎来很多阻拦和嘲笑，乃至于挖苦和责骂。 　　卡尔从来都看得一清二楚。 　　有很多会为他设下重重障碍的人，甚至不是出于恶意，更多是出于一种自己即将眼睁睁看着一个美好之人被世界的黑暗面污染和毁坏的绝望。他们是如此愤怒于这种绝望，愤怒到理智都被自己臆想中的结局所吞噬，做出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坏事。 　　可不管别人怎么说，不管别人怎么做，始终要坚持自我。 　　“你不可能凭着你的一己之力改变世界，超人。 　　“我从未想过改变世界，但我也从未想过被它改变。” 　　“……我需要你来这里见我，是为了杀死你。” 　　莱克斯的语气与其说是笃定，更像是在咬牙切齿地赌咒发誓，带着那种愚蠢的年少意气，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第一缕晨光在超人光洁的皮肤上留下闪闪发光的涟漪，那双情绪平缓的蓝眼睛里逐渐升起了一轮圆日。 　　在大都会美丽如初的晨光中，他回应了他的宿敌： 　　“我知道，莱克斯。” 　　但也许。 　　也许…… 第270章 　　在早上八点左右，平时应该“起床”的时间点，卡尔回到了家中。 　　拉奥刚好在这个时间点准备好了早餐，正把装满了食物的餐盘往桌子上摆。 　　“又是美好的一天，拉奥。”卡尔慢吞吞地走到属于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上次真是辛苦你了。” 　　他说的是托尼弄了一大堆脱衣舞娘到艾尔主宅的事情，那些衣着清凉、心态开放的女人们都被卡尔留给拉奥应付了。 　　虽然知道拉奥肯定不可能在一群女人手里吃亏——不过这个事情也说不准，自古都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谁知道拉奥有没有被她们占便宜。 　　“她们都很好打发，先生，毕竟斯塔克先生付了她们一大笔报酬，而且她们也不太敢得罪您。”拉奥却看出了卡尔隐藏的话音，主动告诉了卡尔，“她们只是根据合同跳了一场舞。我录下来了，您要看看吗？” 　　“不不不。”卡尔立刻摆手拒绝，“录像你自己留着就行，不要给我。” 　　“好的先生。”拉奥也在餐桌前坐下了，就在卡尔的正对面。 　　他给自己准备的早餐和他给卡尔准备的不太一样，卡尔的盘子里都是些好看、好吃但不那么有益健康的东西，搭配得也很奇怪，大量的熏肉、烤肉为主，配一份抹了黑巧克力酱的蛋糕和放了柠檬片的汽水，而拉奥自己吃的则是鸡胸肉沙拉，连酱料都没有多少。 　　这些食物都是根据卡尔的口味安排的，他们在一起住的时间也有一年了，卡尔从来不掩饰自己对特定食物的偏爱，所以拉奥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搞清楚了卡尔的偏好。 　　总体来说，卡尔喜欢所有高热量的食物。 　　他最爱的是肉类和黑巧克力，但对高热量食物中的脂肪和坚果不太感兴趣；对甜味过重的食物避而远之，但这个规律遇到水果就会自动消失，所有的水果都在卡尔的爱好之中，几乎没有例外。 　　考虑到卡尔的早餐基本都是为了满足他的味蕾，以及维持一种类似人类的生活状态，拉奥在给卡尔准备食物的时候不太关注营养和平衡，只关注是否符合卡尔的喜好，以及摆盘是否美观。 　　这种做法相当对卡尔的胃口。 　　亚历山大就是这么喂他的，所有入卡尔口的东西一概只管味道，不管其他。 　　事实上，就在卡尔有些朦胧的幼年记忆中，他似乎对某些质量偏软的贵金属有过短暂的迷恋，很长时间里都用那种贵重金属作为最爱的零食…… 　　不过在遇到巧克力之后，卡尔就放弃了金属。 　　他和拉奥相对无言地用完了早餐，按照平时的规律，接下来，拉奥会把餐具放回厨房，然后去上班，卡尔则会躺在客厅的沙发上读书、打游戏或者化身为超人救人。 　　但这次拉奥没有走，他踌躇着停在卡尔的面前，等卡尔放下手中的那本书，将视线投向他，他才终于鼓起勇气：“先生……” 　　“我想现在也到了你离开的时候了。”卡尔端详着他，“新电影马上就要上映，而且我和莱克斯的关系进入了新的阶段，你继续住在这里不太合适。你是想说这个吧？” 　　“是的，先生，还有，我已经向亚历山大先生递交了辞呈。” 　　“莱克斯邀请你去他的公司了，我知道，他和我说过。”卡尔微微点头，“如果你想要追求更好的未来，能供你选择的地方也就那么几个，莱克斯集团是其中之一，也是距离最近的。” 　　“没错，先生。”拉奥早就猜到了自己不会受到任何阻拦，甚至卡尔会非常愉快地看到他迈上崭新的台阶，“我唯一的疑问是，您对此有什么意见吗？毕竟卢瑟先生对超人，不太尊敬。” 　　用不太尊敬来形容莱克斯对自己另一个身份的态度？卡尔有些想笑，纯粹是被逗的。 　　“你说话不那么委婉也没关系，拉奥。我亲爱的莱克斯岂止是对超人不太尊敬，他对超人恨之入骨，恐怕每天睁开眼睛以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我今天找到能够杀死超人的办法了吗’，第二个念头就是‘还没有，但我会保持努力’。” 　　拉奥露出一个礼貌性的捧场微笑，卡尔看出来他没把自己的宣言放在心上。 　　也是，但凡知道他的双重身份，并且知道他和莱克斯的关系，见过他们之间的相处的人……有谁，又有几个，会相信莱克斯在试图杀掉超人上从未留过余力？ 　　恐怕在拉奥眼中，莱克斯对超人单方面的且堪称毫无理由的憎恨，是能随着卡尔对莱克斯揭露自己的真实身份而烟消云散的东西。 　　可惜不是，卡尔想，从来都不是。 　　当他刚刚觉醒能够看到平行世界的能力，第一次看见其他世界的莱克斯．卢瑟，看到他那些残酷的行为，看懂他仇恨超人的理由，卡尔就知道，这份憎恨几乎是不可消除的。 　　几乎。 　　关于未来需要怎么做，卡尔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想法。 　　只是这件事实在是太重要，他又需要和时时刻刻都盯着情绪不稳定的莱克斯，解决对方带来的各种麻烦，所以短时间内根本没有时间去研究应该怎么做。 　　他的脸上还挂着笑容，思绪回到了此刻。他端详着拉奥成熟英俊的面孔，从中找到了初见时的那个小狼一样的年轻男孩——他眼中的火焰从未熄灭过。 　　“不要想太多。从离开实验室的那一天起你就自由了，拉奥，这份自由谁都不能夺走，即使是我。” 　　拉奥没说话，他抿着嘴唇，毕恭毕敬地朝卡尔鞠了个躬，然后转过身，离开了别墅。 　　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艾尔主宅富丽堂皇的大门口，卡尔看着空荡荡的大门出了会儿神，拿起那杯没有喝光的柠檬汽水一饮而尽。 　　明天就是《美国队长》和《特工卡特》的首映。 　　现在的D&M公司早就不是名不见经传的小电影公司了，也不再需要卡尔的朋友们帮忙宣传，这两部电影的宣传基本上都被洛自己包圆，凭着公司的人脉以及她自己的一些小能力，能上的宣传节目她基本都上过了。 　　效果无疑是喜人的，随着卡特女士的死讯被大众所知，人们忽然爆发出了对她的强烈兴趣，新电影的上映成了全民热议的消息，人们迫切地希望能够通过这部电影了解佩姬的生平。 　　根据点映和试映的反馈，两部电影都取得了非常高的评价。 　　卡尔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剧本是他亲手操刀，两位主演的气质都非常符合人物气质，无论是导演、剪辑师，亦或者道具组和配乐队伍，都是公司里经验丰富的人物，两部电影都没什么拿艺术大奖的野心，走的也是标准化的商业片生产模式。 　　好莱坞现有的商业片模式可是历经打磨，经过了时间考验的玩意，按照标准来，不作妖不乱搞，出来的成品就算不够惊艳，也绝对能及格。 　　但新电影反正出来了，卡尔还是给他的朋友们发了个短信，每人都送两套电影票——因为这两部电影的特殊联系，院线弄了一个套票活动，两张票一起购买有八折优惠。 　　新电影也是时候提上日程了，一整个白天时间，除了去做属于超人的工作，卡尔就是窝在沙发上写《黑客帝国》三部曲的剧本。 　　他最终将三部曲的内容压缩在了一部电影里，尽管这么一来，电影将会达到将近三个小时的惊人长度。 　　黄昏。 　　哥谭市。 　　迪克背着书包从学校里走出来，那辆接他回家的车一如既往地停在固定的位置，他带着灿烂的笑容和朋友们挥手再见，然后开开心心地冲上了车。 　　“晚上好阿弗！”书包被甩在一边，迪克还没来得及坐稳，就连珠炮似的吐出了一长串话，“你真是太厉害了！我今天按你说的做法做了，去认识了新朋友，原来他们也不像是原本表现得那样傲慢……呃，布鲁斯？” 　　“是我。”布鲁斯说，引擎被启动的声音藏在他平稳的话音之后，“坐稳了。系上安全带。” 　　迪克赶紧把安全带系好——他平时是不会忘记这种事情的，阿弗明里暗里教导过他很多次要注意安全，只是在驾驶座上看到布鲁斯实在是太让他吃惊了，一时间都忘了系安全带。 　　低调的黑色奥迪在马路上飞驰，布鲁斯的驾驶水平当然足够高明，迪克在作为罗宾，坐在蝙蝠车的副驾驶上时就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但坐在普通的轿车上，被布鲁斯接回家，对迪克来说还是个陌生的体验。 　　他好奇地眼神在布鲁斯的面孔上巡逻，同时还没忘记用力地嗅了嗅车子里的气味。 　　除了布鲁斯惯用的香水以外，迪克没有嗅到任何甜腻的香气，布鲁斯的衣服也穿得比较正经……迪克迅速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他搜集到的信息，并得出了结论： 　　布鲁斯今天真的是特意来接他的。 　　不是因为被卢修斯威逼利诱去了公司开会，回来的时候顺便带他回家；也不是刚刚摆脱女伴的挽留，或者从某些充斥着热情的、渴望结识有钱佬的年轻女人的派对上回来。 　　完完全全，彻头彻尾，这一趟就是为了接他回家。 第271章 　　受宠若惊的情绪只在迪克的脑子里停留了不到三分钟，三分钟后，理智回笼，他开始思考为什么布鲁斯今天忽然有心情过来接他。 　　什么？布鲁斯只是像上次一样，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和年纪还小的养子好好相处，做一个合格的养父？ 　　可别逗了，在迪克最光怪陆离的梦境里也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迪克已经在和养父以及导师的相处中充分理解了对方的某些……用父亲的好朋友，卡尔的话说，“情绪问题”。 　　再说迪克也不需要布鲁斯来做他的“父亲”，他有自己的父亲和母亲。 　　尽管他们过早地离开了他。 　　小车开往的方向正是韦恩庄园，迪克在心中默默划掉了布鲁斯需要带他去做什么事情，比如带见一见某些身份特殊的人的可能性。 　　在被接到韦恩庄园一个多月以后，可能是看迪克的情绪持续低落，布鲁斯邀请了同在马戏团中工作的，迪克父母的同僚过来安慰迪克，还邀请了迪克的整个年级参加那场宴会。 　　亲自出场发言的布鲁斯．韦恩在聚光灯下方魅力四射。 　　年轻美貌的女教师眼珠子都快粘在布鲁斯身上了，这也让迪克在学校里受到不少明里暗里的优待。 　　迪克不能说不承布鲁斯的好意，然而这种安慰对他来说确实没有太强烈的效果，相比较起来，他更喜欢布鲁斯带他去游乐场玩的那一天。 　　那天布鲁斯的朋友也来了，还陪他打了很久的游戏。 　　最妙的是，当天晚上，迪克就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最崇拜的超人！ 　　一种莫名的兴奋和冲动让迪克的屁股在真皮椅上扭了扭，第一次坐上这种皮椅的时候他还战战兢兢，现在却能将这价格惊人的奢侈品视为无物了。 　　他问：“布鲁斯，今天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什么特殊的事情。”布鲁斯回答迪克。 　　他沉默地把持着方向盘，修长有力的手指弯曲着按在漆黑色的软皮上，每一次用力都干净利落得像是医生操持着手术刀，不犯哪怕一微米的错误。 　　迪克一直都觉得布鲁斯身上的某些特质特别可怕：即使这么严肃正经的动作，只要是由布鲁斯做出来，就无端地添上了几分香艳的色彩。 　　“没什么特殊的事情……那就是说，还是有些事情了？” 　　他揪住了布鲁斯的话音。 　　“嗯。卡尔打电话说想来看你。” 　　布鲁斯没说卡尔打电话过来（这不是常见的事情，卡尔不喜欢打电话，更喜欢发短信）之后，没跟他说上几句话就聊起了迪克。 　　还问了他“你有没有接迪克上下学过”，以及一大堆布鲁斯想都没有想过的稀奇古怪的问题，像是“你有给他讲过睡前故事吗”、“你有记得每天都给他晚安吻吗”、“你给他唱歌哄他睡觉吗”……之类的。 　　还说“这都是养小孩一定要做的事情呀”，“你不知道吗？我送过你书的，就是《如何与你的孩子们相处》那本，别告诉我你没看”。 　　卡尔确实送过他几本书，还有些古怪的小玩意，然而那些书布鲁斯只是看了看书名就失去了翻开的兴趣。 　　所以关于卡尔的所有问题，答案当然是“全都没有”。 　　卡尔一定清楚，面对布鲁斯的含糊其辞，他宽容地换了一个话题，转而说起他今晚想来韦恩庄园做客。 　　“因为拉奥从我家里搬走了，现在我家里又只有我一个人了……我和莱克西的关系还没有到他能够和我朝夕相处的那一步……一个人太无聊了，房子又很大，显得特别空。” 　　卡尔的声音在话筒里又可爱又委屈，那刻意发出的小奶音跟个宝宝似的。 　　太像了，布鲁斯想，有些东西就像堤坝一样，一旦出现一个小小的缺口，哪怕是只有蚂蚁洞那么大的缺口，洪水就能在极其短暂的时间内冲破阻碍，淹没、推平那些用于掩饰的伪装。 　　自从上次意识到卡尔．艾尔和超人的相似，布鲁斯就开始收集证据。 　　证明卡尔就是超人的证据，或者证明他猜测错误的证据。 　　对于后者，他的行动没有产生进展，没有实际存在的证据能够证明卡尔．艾尔不是超人，就像是所有能够证明卡尔．艾尔不是超人的东西仅仅有人们的惯性思维所导致的臆想。 　　而对于前者，他的收获却大到惊人的地步，好像无论是超人还是卡尔．艾尔都就没有费心遮掩过那些痕迹。 　　超人和卡尔有很多相似之处。 　　他们都是纯洁的好人，区别只在于超人更为强大，性格也更沉稳，卡尔则还保留着男孩般的小脾气；他们都具有极其固执和坚毅的性格，但这种性格在超人身上更外显，在卡尔身上，这种性格被更多地用“不合时宜”的举动表现出来。 　　他们的处事逻辑有极惊人的相似性，且身上都有那种甘愿付出、甘愿信任、甘愿受伤的精神——超人在天上飞来飞去地救人，而卡尔，他简直像个老妈子一样为他的朋友们操心。 　　斯塔克夫妻是被他救下的，托尼．斯塔克的危机是他帮忙度过的。 　　他帮助变种人学校，对公司中的普通人和变种人一视同仁，半公开地推荐变种人进入名校学习。许诺这些变种人他的公司里会有他们的位置。 　　他还帮助了昏迷的佩姬．卡特，对美国队长、冬日战士这两人也保持着关注。 　　他和莱克斯有着极为亲密的关系。 　　而恰好，超人同时都与斯塔克家、变种人、冬日战士以及莱克斯．卢瑟有着直接的接触。 　　如果说在托尼成为钢铁侠之前还没有和超人搭上线，那么他成为钢铁侠之后，超人和他的联系也出现了。 　　在钢铁侠陷入围堵时超人几次三番地前去救场，还干涉他把导弹扔进大海的的举动，光是拯救钢铁侠还不能说明什么，但干涉钢铁侠的行为这件事，显然不太符合超人往日里的作风。 　　更加严密的证据，例如指纹、血样和DNA的检测，布鲁斯暂时还没有拿到。 　　但这没什么要紧的，因为尽管没有决定性的证据能证明超人和卡尔之间的关系，却也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超人不是卡尔。 　　这两人从未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公众眼中，这可以用卡尔本身的深居简出来解释，尽管作为艾尔集团的继承人，保持这样一种经常出现在各大媒体的视线之中又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被捕捉到的状态本身就是让人难以理解的。 　　不管怎么说，怀疑的种子一旦在布鲁斯的心中种下，就不太可能被拔除了。 　　就算卡尔今天没有主动致电说要来玩，布鲁斯也迟早会在某一天邀请卡尔来韦恩庄园做客，或者选择在其他公开场合对卡尔进行试探。 　　卡尔主动上门也大致在布鲁斯的预料之中，卡尔看起来性情温柔，可无疑是会率先行动、占据先机的类型。 　　假使你觉得他总是在防守，那是因为你忽略了他有在你行动之前就将你的动作扼杀的实力。 　　事实是，在你的进攻之前，他就已经做过了一次选择，那就是任由你对他进行攻击。 　　但这些考虑布鲁斯当然吧不会对迪克说，他怎么说？直接告诉迪克“卡尔有可能是超人”？尽管这个小家伙已经显出了极强的心理素质和学习能力，布鲁斯还是不觉得这个年纪的小男孩可以在自己的偶像面前保持镇静和伪装。 　　迪克也不知道布鲁斯心里居然装了这么多事情，这些天里布鲁斯对卡尔的调查都是暗地里进行的，只有布鲁斯自己清楚。 　　他对卡尔今晚回来访的消息兴奋不已，这意味着有人陪他打新游戏了：“真的吗？他有没有说他多久会到？他多久走？上次他只住了一天就走了，我希望这次艾尔先生这次能够呆得更久一些……” 　　“我想他至少会留到明天下午。”布鲁斯给出了自己的推测，“他送了我两套电影票，明晚的。” 　　“如果他准备留到明天晚上，就没必要送电影票给我们。”迪克立刻得出了这个结论。 　　同一时间，卡尔踏进了韦恩庄园。 　　门口的感应器自动打开，但在车子停下之后，忠诚可靠的管家阿尔弗雷德已经忠心耿耿地站在了路边，见卡尔看过来，他矜持地点了点头，对卡尔露出一个微笑： 　　“下午好，艾尔先生。您真是赶上了一个好时候，甜点和红茶都准备好了，等老爷回来，我想你们可以度过一个愉快的下午茶时间。” 　　“我想也是的，阿弗。”卡尔一点也不吝啬地给了老人家一个甜度十足的笑容。 　　将他送过来的安德鲁按照阿弗的指示将车开往停车场，卡尔理了理领带，站在花园中，端详了一下这座有些年头的城堡。 　　他走了进去，没过几分钟，布鲁斯就就带着阿弗回到了家。 　　今天回来的时候阿弗没有站在门口迎接他，好吧，家里毕竟有客人需要照顾，布鲁斯能理解阿弗偶尔为止的，将他放在服务对象最末尾的行为。 　　迪克在他身边发出了毫不客气的窃笑声，布鲁斯宽宏大量地无视了。 　　他在心里做了一番心理建设，随即毫不疑迟地跨入大门，卡尔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手里还拿着一块黑巧克，布鲁斯朝他走过去，卡尔还毫无所觉地在那儿拆巧克力的包装。 　　为了不伤害到巧克力包装上的字母，他是斜着撕开包装袋的。 第272章 　　“布鲁斯？”迪克疑惑地喊了一声, 不知道走得好好的, 布鲁斯忽然就停下来了。 　　他的声音惊动了卡尔，卡尔一边把已经撕开的巧克力往嘴里塞，一边抬头朝他们看过来。 　　他先看了看迪克，迪克正盯着布鲁斯, 没注意到卡尔。 　　卡尔又抬头去看布鲁斯。 　　布鲁斯倒是正盯着他，那双情绪总是不够清晰的钢蓝色眼睛沉沉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可能是已经知道他就是超人了吧，卡尔这么猜测, 他是从来不会轻视蝙蝠侠收集情报的能力的，无论是布鲁斯、莱克斯还是托尼, 都属于那种称得上丧心病狂级别的控制狂，区别只在于他们在得知消息之后的反应。 　　他把咬下来的巧克力含住了, 压在舌头底下, 开开心心地朝着布鲁斯打招呼：“嗨布鲁西宝贝，我来看你和你家可爱的小迪克啦~” 　　“欢迎。”布鲁斯说，停顿的身形再次开始移动，好像已经挣脱了刚才那股思绪，“这次也不打算多住几天吗？我知道你不喜欢派对，这不要紧，哥谭市除了派对以外也有别的东西可玩。” 　　迪克已经蹦蹦跳跳地冲到卡尔的身边坐下了，他补充道：“布鲁斯说得没错, 哥谭有许多博物馆和图书馆都值得一看，还有马戏团——哥谭有全世界最好的马戏团, 我保证！” 　　“是这样吗？”卡尔心动了一小下，“听起来倒是挺好玩的，我是说，我还真的没什么机会去那些地方玩。小时候是我哥哥不允许，现在是没什么机会。” 　　“亚历山大不像是会这么管教你的人。”布鲁斯说。 　　“对，他其实不怎么管我，年纪小的时候有过不准随便出门的禁令，后来就是我自己习惯了。”卡尔把手放在迪克毛茸茸的脑袋上，揉得迪克东倒西歪，“坐呀，你站着我和你说话还得抬头。” 　　布鲁斯在他身边坐下了，卡尔正和迪克打闹，也没注意到布鲁斯看他的神色有些奇怪。 　　不过即使他注意到了，也只会觉得布鲁斯是看出来他就是超人了，不会想得太多。 　　阿尔弗雷德送来了下午茶，红茶的香气飘荡在客厅里，三块一看就很喜人的小蛋糕被安置在纤薄的骨质瓷盘中，老管家也看到了卡尔手中的黑巧克力，他掩饰住自己神色中的惊讶。 　　“我从抽屉里找遥控器的时候看到的黑巧克力，所以直接吃了。”卡尔立刻解释，他是不觉得在场的人会介意他直接拿起来就吃巧克力的事情的，不过这行为好像也确实有些不太见外，“迪克？这是你的巧克力吗？” 　　“不是给我的，我不爱吃这个。”被提问的迪克也有些懵，“布鲁斯和阿弗也不爱吃这东西。奇怪，为什么抽屉里会有一块黑巧克力？” 　　“那就是给你准备的，卡尔。”布鲁斯慢慢地说，“上次你来之后……有一块扔在抽屉里忘了收起来。” 　　阿弗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只是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 　　他没有拆穿小主人这个无关紧要的小谎话。 　　老管家从来不会忘记把家里打理整齐，那块黑巧克是特意和遥控器放在一起的，为了纪念那个忽然出现，又神秘消失的小宝宝。 　　迪克当然也非常好，聪明、礼貌、活泼，为韦恩家总是沉默无声的祖宅增添了不少温暖的气氛，理查德少爷来了以后，老爷的笑容也明显增加了，这个男孩轻而易举地就获得了阿尔弗雷德的接纳。 　　但偶尔的，老管家也会注意到小主人紧锁的眉头和忧心忡忡的表情，注意到这么久过去了，自家老爷还是没有放弃寻找那个小宝宝的踪迹。 　　他才那么一点点大，脾气却一点也不小，任性，挑嘴，还爱哭……多么正常，多么普通的小孩子，谁能不担心他？ 　　必须要承认，当阿尔弗雷德发现自家老爷被这个不会看人眼色、不会掩饰自己情绪的普通小孩逼着，笨拙地试图做个像父亲的角色时，他几乎感动得要去老主人的坟前念叨。 　　阿尔弗雷德当然知道这个被自家老爷抱回来的小宝宝不可能真的是一个普通的小宝宝，蝙蝠侠不可能会把一个完全普通的、刚会走路模样的小婴儿带回家，所以他 身上必然会有什么特异之处。他也做好了照顾不了小宝宝几天对方就会离开的心理准备，只是他没有想到他们相处的时间竟然会这么少。 　　但现在…… 　　他抬起眼皮，看了看和迪克相谈正欢的卡尔，又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布鲁斯的表情，这个总是绷着唇角、皱着眉头的年轻人神色已经舒展开了，微微地笑着，时不时在卡尔和迪克的对话中插上一句嘴。 　　他没说话，只是低下眉眼，慢慢退出了这个房间。 　　布鲁斯没打算马上掀开卡尔的身份。 　　首先，这么做完全没有必要。 　　布鲁斯不敢说对超人有多了解，因为现在才发现卡尔有九成可能即使超人之后，他也不敢说对卡尔特别了解，但卡尔和超人的行动，都是非常光明正大、毫无遮掩 的，一个人的性情很难从青少年开始，伪装数年之久——这个可能性需要考虑进来，只是如果没有切实的证据来进行证明，即使多疑如布鲁斯也会把自己的怀疑保留 在暗处。 　　如果卡尔的性格和他表现出来的没有太大的出入，那么这件事完全可以在气氛更和谐的时候提出来，比如下午茶时间就是一个很很好的机会，只是迪克在这里，所以布鲁斯选择了按兵不动。 　　卡尔和迪克易经理聊起了最新的电影，不过不是明天就要上映的那两部，而是D&公司的新计划。 　　“科幻电影。”卡尔没有藏私，但也没有透露太多，“人工智能题材。” 　　“机器人反叛？从上个世纪流传到今天的老话题，经典出了一部又一部，创新的空间越来越小，我觉得已经很难出现新的东西了。” 　　“这可不是普通的科幻电影，小迪克——”卡尔对迪克“别叫我小迪克”的抗议声充耳不闻，“我保证这部电影会讲述一些非常有意思的东西，非常有意思。” 　　“剧本已经写好了？”布鲁斯漫不经心地说，“听你这口气是这么回事，需要我做什么吗？” 　　“我不知道你也喜欢这些东西，布鲁西，不过D&M发展到今天已经不需要投资或者额外的宣传了，按常规流程走就可以。你可以保持期待。” 　　“我对歌剧和戏剧都有兴趣，并且对音乐鉴赏也有一定造诣。”布鲁斯优雅地交叠着双腿，“电影不是我喜爱的娱乐方式，不过对于那些公认的经典作品，我也有一些小小的见地。” 　　“他还陪我玩过你们公司出的游戏。”迪克说，“布鲁斯觉得里面一些动作的设计非常近具有实际操纵的可能，虽然看起来都非常挑战人体极限——” 　　“那确实都是人类可以做到的动作，但也只有一部分身体素质顶尖的人可以做到。” 　　卡尔掏出手机操作了一下，然后抬起了头：“我把一部分设定图发给你，迪克，你可以观察一下。我觉得你就属于能够做到这些动作的人。” 　　“真的！”迪克欢呼出了声，“太棒了！我马上就去看！” 　　离开前他看了一眼布鲁斯，得到对方一个幅度很小的点头示意，于是迪克就放心地离开了——他知道布鲁斯有什么悄悄话想和卡尔说，是些不方便被他听到的话。 　　目前还没满十岁的迪克对于布鲁斯这种遮遮掩掩的态度还没什么意见，他自己也知道他的年纪太小了，不合适参与那些大人的话题。 　　迪克的离开让客厅里的气氛为之一变，卡尔眨着眼睛目送迪克噔噔噔地跑上楼梯，再回头，他就对着布鲁斯笑了起来： 　　“其实你应该也能做到那些动作的，虽然大多数招数和跑酷都被设计得视觉效果大于实用效果，但是参考一下也能提升自己嘛。”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布鲁斯缓慢地说。 　　“噢，”卡尔说，“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不，不对，其实是两件事。” 　　布鲁斯的眉头轻轻一跳。 　　“第一件事，我就是超人。” 　　卡尔停了一下来看布鲁斯的反应，可惜，布鲁斯没有给出任何反应，就这么看着他，等他接下来要说的话……看来今天是看不到布鲁斯假装吃惊的样子了。 　　“第二件事，我知道你是谁。” 　　布鲁斯说：“我是谁？” 　　“……别这样，布鲁西，这么问可真不是你的风格……你非得要我说出口才行吗？”卡尔小小地抱怨了两句。 　　布鲁斯的神色已经变得冷凝了许多，但看起来没有发怒或者不快。 　　“说出来。”他压低的声音像是发自地下深处，“告诉我你猜到了什么。” 　　“其实我不是猜到的。我很早的时候就知道你了，因为我的听觉非常敏锐——我想你也知道——我能听到很多不同寻常的人。一般来说，我会对他们保持关注。当然不是监控的那种，就是……想起来就听一下。” 第273章 　　卡尔解释得有些紧张，就算知道蝙蝠肯定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生气，但他大概也能猜到控制狂们对这种“有人时不时听我在干什么”的事情都会很不爽。 　　他们表达自己不爽的反应各有不同，最让卡尔觉得受不了的当然是莱克斯，莱克斯搞事总会波及无辜群众。 　　其次就是布鲁斯，蝙蝠式记仇真的特别可怕，即使你们是同伴了，他也会在你背后阴沉地盯着，等你犯错。 　　相比较起来，妮妮绝对是最好哄的那个。 　　布鲁斯没有给出任何反应，好像自从卡尔说出他是超人这件事之后，他的所有表情功能就都消失了。 　　原来是这样，布鲁斯想，那么在他离家那些年里，卡尔向布鲁斯．韦恩寄送的礼物就不奇怪了。 　　“我猜你碰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所以需要我的帮助。” 　　“这么说倒也没错。” 　　“你的主要活动场所在大都会，如果我的情报没有出错，最出名的那几个超能力犯罪者都被你投进了监狱，最近这段时间大都会里没有出现过什么意外，罕见的几起事故，包括最严重的那场图书馆失火也在你的控制下平复。而且大都会的失业率和犯罪率都相当低，你们的城市周边甚至没有成规模的贫民窟——这就挫败了犯罪团伙的发展。你的城市没出现过严重问题，我想不出来大都会有什么需要我的帮助。” 　　卡尔心说其实大都会的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只是我打算自己一个人搞定…… 　　布鲁斯继续说，“所以，问题在其他地方？” 　　“嗯，”卡尔终于找到了机会开口，“其实也不是特别严重的问题，我只是希望你能抽时间帮我照顾一下X学院和兄弟会。” 　　“万磁王不知所踪，兄弟会的头领换成了拉奥，刚从艾尔集团跳槽到莱克斯集团的家伙。”布鲁斯停了一下，“你和莱克斯．卢瑟……情况比我想象得更复杂。不管你有什么打算，注意分寸。” 　　“我会的。”卡尔说，“但我们就在这里说话是不是太奇怪了？” 　　布鲁斯盯着卡尔的笑脸看了几秒，随即便无表情地别过了头。 　　“你会有机会去蝙蝠洞的。”他说，“但现在不行。还没有必要。” 　　“好吧，B，你说了算，”卡尔对于去蝙蝠洞转转的意愿也没有特别强烈，不管怎么说，那种位于地下、潮湿而且阴冷的地方都不符合他的习惯和喜好，如果蝙蝠侠就坐在这里，他当然也不介意就在这地方和他谈话，“我带了一盒X-Ⅲ和一盒X-Ⅱ试剂给你，是变种人用来抑制能力暴动的，这两个试剂都有很严重的缺陷。” 　　“他们已经在大规模使用了？” 　　“不算是‘大规模’，可能有大概近百人使用了X-Ⅲ试剂，”卡尔叹了口气，“这件事其实不着急，试剂的危害一时半会还体现不出来，你有将近一年的事情对它进行分析和升级。你有时间做这个吗？” 　　“我会尽力。”布鲁斯简单地说。 　　迪克重新从楼上跑下来的时候，卡尔和布鲁斯已经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看起了电视，屏幕上播放着老到牙齿都快掉光的动画片。 　　《猫和老鼠》？迪克想，布鲁斯看得进去这种东西？哦对，根据年代算，这东西应该就就是布鲁斯的童年回忆，他看得进去也不奇怪。 　　迪克记得电视机下面的柜子里还有全套的《猫和老鼠》的碟片，都被保存的很好，但看得出来已经很旧了。 　　“迪克！”卡尔先看到了他，趴在沙发上冲他招手，“快下来，迪克，布鲁斯刚才说了，要带我们去哥谭历史博物馆！明天我们再去游乐场！” 　　见迪克询问地朝着自己看过来，布鲁斯面色平静地点了点头，无视了迪克那一瞬间极其古怪的表情。 　　“有时候我觉得卡尔根本不是他的朋友，”走到阿尔弗雷德身边的时候，迪克小小声地朝着老管家吐槽道，“我觉得布鲁斯就是把卡尔当成儿子了。” 　　阿尔弗雷迪微微一笑，和善地说：“我认为您需要学会提要求，理查德少爷，老爷很难主动想到应该为自己的小孩去做的事情，他没有和您这个年龄的年轻人相处的经验。您该去换衣服了。” 　　纽约市，曼哈顿区，一间咖啡馆内。 　　托尔和洛基相对而坐，两个人都换了一身衣服，托尔穿的是休闲的运动装，而洛基则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头发整整齐齐地梳到脑后，露出苍白的额头。 　　“您的卡布奇诺，您的红茶。”女侍应生把他们点的东西轻轻放在两人的面前，“如果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叫我。” 　　离开前她还不忘记给托尔扔来一个含情脉脉的眼神，托尔没有什么回应，但礼貌地给了她一个微笑。 　　再回过头，就看见因为被忽视而满脸不悦的洛基。 　　“像你这样愚蠢的大块头在中庭似乎很受欢迎，我亲爱的哥哥。”他阴郁地说，“为什么不邀请她共进晚餐呢？毕竟你金发碧眼的样子很能引起女人们的好感，在加上那身愚蠢的肌肉，我打赌她不会介意和你发生点什么浪漫的事情。” 　　“你不能因为你自己长得瘦就不喜欢我这样的身材，弟弟。”托尔严肃地说，“你太瘦弱了，我一直都这么说，你需要更多的锻炼，增强自己的身体。” 　　“我再怎么锻炼也不可能变得和你一样，托尔。”洛基的脸色更差了，“我也不想变成你那副模样，又粗又壮，又蠢又笨。” 　　“你要尝试一下才知道，弟弟。等过几天我就带你回仙宫，父亲和母亲都很思念你。” 　　“我回去做什么？被你那群没脑子的拥趸指着脸唾骂，等着他们向我吐口水？至于父亲和母亲，那是你的父亲和你的母亲，不是我的。” 　　“你怎么能这么说！”托尔生气了，“你怎么能这么说母亲？她一向是最宠爱你的那个，甚至比起我来她更喜欢你，我曾经嫉妒过这一点很长时间。” 　　洛基看了托尔怒气冲冲的面孔一会儿，冷漠地转过了脸。 　　他们的对话总是这样，以托尔苦口婆心的劝告开始，又以洛基的冷笑和嘲讽结束。 　　但很久以前不是这样的，很久以前，托尔和洛基也曾经是相当友爱的兄弟。他们在仙宫内玩耍和嬉戏，跟随那些骁勇的战士学习战斗的技巧，磨炼精神和意志。 　　也许分歧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洛基强烈地认识到他和托尔的不同之处，而托尔却从未把这一点放在心上。 　　“我会带你回去。”托尔慢慢地说，从他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永恒的诺言，“你会和我一起回家，弟弟，就像过去一样。” 　　洛基没有给出任何回答，甚至没有多看托尔一眼。他凝视着远处的车流，晦暗的神色将他的眼瞳也衬成了昏沉的墨绿。 　　那用于锁住他的禁魔项链已经被取下，卡尔友情提供的禁魔手链缠绕在洛基的手腕上，像一个暗色的装饰品。 　　逃脱不了，洛基冷静地思考着对策，这一行的难度超出了他的想象，超人的表现也打破了他的固有认知，那家伙和托尔完全不是一种人——在某些地方他们有着相似的固执，可超人的警觉性明显比托尔高出许多。 　　他跟着托尔走出了咖啡店。 　　店里的侍应生朝着托尔投来恋恋不舍的目光，却对洛基视若无睹，这加重了洛基心中的怨气，而他愚蠢的哥哥一如既往地没有注意到他的心情变化。 　　彩虹桥的光芒在他们的面前亮起，托尔紧紧地握住了洛基的手臂，防止他被遗落在魔法穿梭的道路上。 　　这炫目的、由魔法力量组成的桥梁带着他们穿梭了难以用数字来进行表述的空间距离，他们移动的速度快得惊人，快到几乎没有多少生物体能从太空中捕捉到他们留下的色彩。 　　不过也有极少数的强悍种族能够窥见一点端倪。 　　“……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飞过去了？”坐在驾驶座的彼得狐疑地问，“我觉得应该是有什么东西飞过去了，绝对的，我对我的眼力很有信心。” 　　“我永远无法理解你究竟是哪里来的信心，彼得，你给我们惹的麻烦还不够多吗？就是因为你偷走了灭霸想要的那什么红宝石，我们才会被他那群没脑子的手下追杀！”坐在副驾驶的火箭毫不客气地喷了彼得一顿。 　　“追杀我们的人是黑矮星，灭霸手下的五大将之一，也是最好对付的一个，你们可以把他当成弱化版的德拉克斯，大个子一个人就能对付他。”卡魔拉从后方走了过来，“但我们最好马上就解决他，因为下一个会被派来的是乌木喉——灭霸最厉害的军师。” 　　“灭霸居然还有军师？”所有人都异口同声。 　　“难道他不是想要屠杀哪个星球就让自己的手下带着大军过去正面打击？”彼得说出了众人疑惑的点，“抱歉，我这么说可能有点欠扁，但灭霸在我心里的形象一直都……空有一身蛮力，却没什么智商。我一直以为他就是增强版本的德拉克斯。” 　　已经被同伴用来做了两次对比对象的德拉克斯一脸懵逼。 第274章 　　“行了，别再开玩笑了，”还是卡魔拉把话题带了回去，“我们要想想接下来怎么应对。” 　　大家口里都说得轻松，好像正在追杀他们的那个什么黑矮星实力很弱，但实际上，作为灭霸手下的大将之一，尽管没有其他的特异能力，仅仅是拥有极其强悍的肉体力量，黑矮星依然是不容小觑的对手。 　　这种人很难杀死，而一旦你没有办法杀死他，他又将你视作他的目标，那么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会让你不得安宁。 　　一个难以挣脱的黑矮星已经够人喝一壶了，再加上不知什么时候会亲自过来取回宝石的乌木喉，一个能够控制他人大脑，拥有极强的心灵力量，同时也是顶尖的战略家和阴谋家的凶名远播的人物，他们联合起来，总体的战斗力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四个人商量来商量去也没什么具体的章程出来。 　　安吉拉和小树人格鲁特就在他们的身边坐着，作为没有资格加入谈话的两位成员，他们都对自己所受到的特殊待遇不以为意。 　　格鲁特坐在安吉拉的腿上，安吉拉则无所事事地凝视着前方，好像能够透过坚硬的飞船，看到远处的宇宙和星空。 　　“等等。”彼得无意间看见小女孩的样子，忽然眼前一亮，“我们还有安吉拉……” 　　“得了吧彼得，安吉拉又不能打，她只能给你提供一些你需要的本源力量，虽然这个原理我们到现在都没办法弄明白。”火箭率先吐槽。 　　卡魔拉倒是想到了什么，眼神闪烁起来：“我觉得彼得不是在说安吉拉的力量。” 　　她的视线缓缓转移到安吉拉的脖颈处，一条黑色的皮绳从她的领口露出来，痕迹一直没入她的胸前。 　　在安吉拉衣服下方，贴近心脏的地方鼓起来了一小块。 　　那当然不可能是什么少女的柔软胸部……虽然位置挺容易让人误解的，可安吉拉被送到宇宙来了以后这么久，一共也才长高了不到两厘米，她距离发育期可能还有千八百年的。 　　安吉拉也意识到了众人的注视，她略显迟钝地收回投向远处的视线，注意到彼得正盯着她的胸看以后，她警惕地把双臂交叉在胸前。 　　“变态。”她说。 　　火箭第一个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大笑，卡魔拉很想笑，但唇角短暂地翘起来几毫米之后就忍住了。 　　德拉克斯还没有意识到现场发生了什么，众人的交流对他来说打哑谜程度太重，而他这个种族是从来都无法解读画外音的。 　　好在他也习惯了这种完全插不上嘴的状态，平静地往嘴里塞着小零食，等着听懂的人给他解释情况。 　　“我是格鲁特。”小树人说。 　　“什么？我们才没有人教过她这些东西！不过彼得确实很有些变态的潜质，当初超人要把这个小女孩留下来，他是第一个积极响应的人……” 　　火箭越说声音越小。 　　他的眼神也移动到了被安吉拉的手臂挡住的胸前，小小的眼睛里逐渐展露出兴奋和狂热的精光：“……你们是想到那玩意了吗？几个月之前我们和伊戈打起来的时候，安吉拉用的那玩意？” 　　“嘿，安吉拉，你是最可爱的小天使对不对？”彼得已经蹲在了安吉拉的面前，柔声细语地哄了起来，“你上次用来救我们的东西，叫什么来着？嗯？你还能再用一次吗？” 　　安吉拉和他对视着，缓慢地点了点头。 　　“那些战争机器就是为了战争而制造的。在没有被分配任务的时候，他们会在无存知地附近的区域巡逻。”她第一次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超人给了我召唤它们的权限，在恰当的时候，我可以使用它们。” 　　“你把那颗红宝石放在哪里？”卡魔拉问。 　　安吉拉抿了抿嘴唇，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 　　她没有回答卡魔拉的问题。 　　“听着，小天使，你应该能够理解，那是个非常重要的东西，不能随便乱扔……”彼得在安吉拉的眼神中败下阵来，“好好好，如果你不想说出它的具体位置，那至少能告诉我们它到底安不安全吧？” 　　“它很安全。”安吉拉说，“没有其他更安全的地方了。” 　　彼得和他的伙伴们两两对视，很快就猜到了那块红宝石到底在哪里。 　　“真是不可思议。”火箭干巴巴地说，“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你们什么时候见的面？我真不敢相信我们中没有一个觉察到他。” 　　他们当然不可能觉察到什么，因为卡尔很少靠近他们的飞船。 　　安吉拉和其他被他救下来的孤儿不一样，超人会将那些孤儿送到附近的孤儿院，地球各国的政府自然有照料孤儿的规则和制度，安吉拉却不是普通的地球人。 　　他将她送到宇宙，要银河护卫队代替他照管她，然而她的安危和健康依然是他的责任——至少在她拥有足够的心智承担这些责任之前如此。 　　所以卡尔不仅仅是依靠自己的听觉和视觉关注安吉拉，每次来到宇宙之中，他都会短暂地探望一下对方，确保安吉拉现在的情况还不错，和她聊一聊天，说一说话。 　　上次他过来探望安吉拉，是在和托尼在斯塔克工业大厦的楼顶谈过话以后。 　　像往常一样，他飞到飞船附近的某颗小行星上，安吉拉没过几分钟就自己从护卫队的飞船里飞了出来，动作轻而缓慢地降落在他的身旁。 　　“我希望这些天你过得还不错，小天使。”卡尔摸了摸她的头，“最近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吗？” 　　“还是老样子。彼得总是惹祸然后挨骂，卡魔拉总是在锻炼身体，火箭总是在拆解高科技，格鲁特满飞船疯跑，德拉克斯每天都在念叨要杀死灭霸。”安吉拉把头靠在卡尔的腿上，“你好像在地球上遇到了麻烦。” 　　“你知道的，小天使，我也总是在地球上有很多麻烦，而这是我把你交给他们照顾的最大原因。” 　　“我还是不太喜欢彼得。”安吉拉轻轻地说，“可是我也不讨厌他。我不讨厌他们。” 　　“哇哦，如果亲耳听到你的评价，彼得一定会感动得哭出来。” 　　“那他又变得讨厌了。” 　　卡尔大笑起来，他在原地盘腿坐下，却没有坐到实处，而是漂浮于半空。 　　红披风从他的背上垂落下来，尾端刚好距离地面两三厘米。 　　他一时间找不到太多话可以和安吉拉说，无论是卡尔还是超人都没有多少和这个年龄段的小女孩相处的经验，更别说是性格这么特殊的小女孩。 　　安吉拉太安静，又太乖了，她好像对生活没有什么太大的期望，也没有什么具体存在的目标。 　　卡尔时常会觉得和安吉拉无话可说。 　　他陪着安吉拉待在宇宙的小角落，看着远处的陨石划破天空，星体无休止地转动，云雾状的气体团缓慢地发生着剧烈的变化，生命在宇宙中诞生，族群也在宇宙中死亡。 　　这是他能在宇宙中看到的东西，而安吉拉能看到什么呢？除了她自己，除了曾经存在过的那些活体星球，恐怕没有第二个生命体可以知道。 　　“我和抱歉不能经常来看你，安吉拉。”卡尔叹了口气，“我可能会需要……离开你很长一段时间。” 　　“你会回来吗？” 　　“我不知道，小天使，没人知道某一次分离之后对方还能不能回来，这就是宇宙的真相。”卡尔说，“也许我会回来，也许我不会。” 　　“我可以等着你。”安吉拉说，“我很开心我能够等着你来，因为我知道你肯定会再来看我。因为知道你一定会来，等待的时间就变得很有趣，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会想，你肯定知道在我周围发生的事情，而你知道那些事情，就像我和你一起经历了一样。” 　　超人没有说话。 　　“我会回来，我发誓。”他说，“我会尽一切努力让事情不至于走到最糟糕的那一步，我站在这里，就是为了传播信念和希望，而信念和希望是不死的。” 　　“我有礼物给你。”安吉拉说。 　　她将手伸进了自己的小腹，抓住了什么。在超人惊讶的眼神中，她缓慢地把手抽了出来，一个小小的红色光点在她的手中左冲右撞，拼命挣扎，却始终不得而出。 　　“……噢。”超人喃喃地说，“这可是一份……相当珍贵的礼物。” 　　地球上，大都会市，艾尔集团顶楼。 　　天色已近黄昏。 　　刚刚从哥谭回来的卡尔毫无形象地趴在亚历山大的办公室对面，把下巴垫在一只手臂上，另一手举高，对着夕阳转动着自己的手腕。 　　他手里拿着一枚仿佛未经过切割的天然红宝石，在他晃动手指的时候，它朝着四面八方折射出艳丽的红光。 　　亚历山大坐在办公室的背后，平静地注视着卡尔的举动。 　　“这就是以太粒子，本宇宙最强大的六块无限宝石之一。”卡尔说，“据说以太粒子具有非常特殊的力量，因为它能够将所有幻想中的东西转化为现实。” 　　“它被称为现实宝石，是所有宝石中最强大的，也是最难使用的。”亚历山大平静地说，“如果方法得当，它能做到其他所有宝石都能做到的事情。” 　　“但它无法被单独使用。”卡尔叹了口气，“这可真是个致命的缺点。” 　　亚历山大微笑起来。 第275章 　　他的笑容让卡尔意识到了什么。 　　尽管亚历山大从未提及过自己在宇宙之中都做了些什么事情，也没有运用自己的力量征服宇宙，亦或者将自己威名传播到任何有智慧生物存在的地方。 　　但这些年的相处已经让卡尔充分认识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如果亚历山大，他亲爱的哥哥，确实想要做到什么，那几乎没有什么能够成为他到达最终目标的阻碍。 　　这里之所以存在一个“几乎”，是因为卡尔。 　　亚历山大的风格相当低调，从未表现出任何过于强烈的独立意志，仿佛对他来说，只要卡尔过得顺心如意，他就心满意足。 　　卡尔一向对这种态度敬谢不敏。 　　在成为超人的初期，他为了让亚历山大对他感到放心而做了许多努力，试图激起亚历山大心中追求自由的那一部分。 　　但随着时间渐渐流逝，他也逐渐意识到，留在他的身边，就是亚历山大的意志所向。 　　亚历山大乐于满足他的所有愿望，不仅如此，亚历山大甚至还能够在卡尔自己意识到之前理解他的愿望，并率先做出某些部署。 　　“你不会……”卡尔从桌子上支起了上半身，惊疑不定地注视着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没有回答他，而是用实际行动引起了卡尔的注意：他弯下腰，拉开了抽屉。 　　这个动作让卡尔的眼角抽动了一下，面部表情都变得有些古怪，他心说不会吧，难道亚历山大会从抽屉里取出来一颗无限宝石？ 　　亚历山大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比巴掌略大的盒子。 　　盒子的表面是仿造木纹的，卡尔看出来它实际使用的材料是一种硬度相当惊人的宇宙金属，这种未曾被命名的金属因为质量太过坚硬而无人问津，没想到亚历山大找到了切割和锻造它的方法。 　　卡尔没有透视这个盒子，但忽然有了种自己的吐槽马上就要成真的预感。 　　不会吧？ 　　不至于吧？ 　　亚历山大要无限宝石做什么？他拿着好像也没什么用啊，他也不像收藏家那样对珍贵的东西有重度收藏癖，满宇宙发悬赏弄自己看上的玩意。 　　而就在卡尔心中各种念头刷刷飞过的时候，亚历山大也打开了被仿造成木质的盒子。 　　一缕紫色的淡光从中散发出来，卡尔的预感成了真——亚历山大确实在自己的办公室抽屉里放了一块无限宝石。 　　“……我不知道我能说什么，这件事太超出我的预料了，让我先缓缓。”卡尔艰难地说，“如果我没有记错，这颗宝石是力量之石？它不是被银河护卫队他们交给了山达尔星吗？你是怎么拿到的？” 　　在面对指控者罗南时彼得借助力量之石的能量才击败罗南，所以在那之前的力量之石应该都在银河护卫队手上，卡尔觉得亚历山大应该是从山达尔星弄来的力量之石。 　　不对啊，偷窃不是亚历山大的风格，虽然亚历山大自己应该不会在乎手段，但他不会不考虑卡尔的想法。 　　在卡尔震惊、疑惑的眼神中，亚历山大做出了解释： 　　“灭霸曾经对‘宇宙灵球’（力量宝石）做出悬赏，在银河护卫队拿到它之前，它就已经到了我的手上。彼得．奎尔后来偷到的只是个复制品。” 　　“你复制了……力量宝石？” 　　“它是无限宝石中最弱小的一个，至少单独使用的时候是这样。”亚历山大平静地说，“抵御和复制物理性的超能力，增强自身的物理攻击力和防御力到几乎无可战胜——力量宝石在碰到其他宝石前是纯粹物理系的，而物理系的力量都很容易解析。” 　　“别告诉我你还弄到过其它的宝石。”卡尔说。 　　亚历山大看着他，闭上了嘴巴。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卡尔的心情复杂到用一万字来描述也不够。 　　吃惊、庆幸和无奈占据了多数，看着亚历山大若无其事的样子，他最后还是决定略过这个话题不谈。 　　不然说什么？ 　　他当然可以告诉亚历山大不要去碰接触这些危险的能量体，可是这么说和他一贯以来强调的自由意志不相符。 　　而且亚历山大拿到力量宝石这么久都只是把它丢在抽屉里吃灰，想必也没什么奇怪的雄心壮志，根据卡尔的推测，研究心理和好奇应该占了多数。 　　“你是想要研究什么？”卡尔还是好奇地问了一句。 　　“根据久远的传说，复仇女神‘天罚’因为漫长的生命太过孤独，而将自己转化成六颗宝石，我很好奇这种生命与物质之间的转化究竟有什么原理。”亚历山大没有丝毫的保留，“我认为这种特殊的力量转化行事很有帮助，并且，我也很想知道，如果能收集到六颗宝石，能否将它们重新转化成‘天罚’。” 　　“听起来难度非常高，”卡尔做出了评价，“但比征服宇宙什么的听起来靠谱。” 　　“只有傻瓜才想征服宇宙。”亚历山大淡淡地说，“我只想征服自己。” 　　“我喜欢这句话。” 　　卡尔轻松地笑起来，手里的红色宝石散发着夺目的光彩。 　　他把现实宝石轻轻放到亚历山大的办公桌上。 　　现实宝石在失去桎梏的那一瞬间化作了红色的液体，试图逃走，然而另一种力量牢牢地将它控制在原位。 　　红色的液状物质在看不见的牢笼里左突右击，亚历山大伸出手将它连带着那个透明的圆形牢笼握在手中，也不知道做了什么，现实宝石在他手中转变成了椭圆形的固体。 　　他把现实宝石放进了那个仿木质的盒子，挨着力量宝石放在一起。 　　仿佛感应到自己正在同伴的身边，它们同时如同呼吸般轻轻闪烁了一下。 　　两种颜色的光芒交错在一起，不知道是不是卡尔的错觉，他隐约感受到它们已经进行了一场交流。 　　六块无限宝石都具有十分强大的能量，这消息在某个层面早已经不算秘密，但无限宝石是否拥有其他的玄机，比如说，它们其实已经成为了另一种……生命体？ 　　“谢谢，卡尔。”亚历山大说。 　　“我猜就算没有我帮忙你也能弄到这个。”卡尔耸了耸肩，“不过其他宝石你准备怎么办？除了灵魂宝石，他们都有各自的主人，而且我猜也没有宝石的拥有者会愿意把宝石交易出去。” 　　“如果现实宝石确实如传言的那样能修改现实，这些问题都不再是问题。”亚历山大轻描淡写地说，然后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我不会直接修改现实将那些宝石拿到手中，也不会从那些宝石现在的主人手中夺走他们的宝石——至少不算是夺走。” 　　“嗯哼。”卡尔说，等着亚历山大接下来的解释。 　　“他们需要无限宝石的力量，而我需要无限宝石中蕴含的生命密码。”亚历山大微微地笑着，“我可以借助现实宝石将他们手中的宝石分割成两份，力量归他们，‘天罚’的生命归我。” 　　从逻辑上说好像没有什么错误。在亚历山大口中，这件事好像就只是一个逆推过程而已。 　　不过“逆推生命”这种事真的能够做到吗？ 　　卡尔持有强烈的怀疑态度。 　　对于复仇女神这样的远古之神他没什么认识，同时代的古神灵在这个宇宙死的死、走的走，卡尔了解的都是还存活在本世界，并且一直维持着活动的神。 　　说起神，其实也不过是强大到一定程度的生物。 　　他们对卡尔的态度都还不错，虽然不说有多欢迎，但也没有特别排斥和憎恶，最不喜欢超人的死亡女神也不过是懒洋洋地抱怨了几句，就轻描淡写地将超人冲进她的领域抢人的行径扔到了脑后。 　　大概是因为，就算超人亲自带走已死之人的灵魂，那属于她的魂魄也会最终回归她的怀抱吧。 　　这些神的存在本身就是宇宙的规律和力量，他们的生命和力量已经结合在了一起，就算亚历山大能够将那所谓的力量和生命密码剥离、聚合，重新醒来的复仇女神，也有很大的概率不是过去的‘天罚’。 　　但这种事……谁也说不清会有什么结果。 　　卡尔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亚历山大的话。 　　也许无限宝石就是一个新的种族，就像那些在旧神死去后诞生的新神；也许无限宝石仅仅是一种能量的聚合，拥有极为强大的力量，但并非每一颗宝石都具有自己的灵魂。 　　不管可能性是哪一种，或者哪一种都不是，好像都和亚历山大准备做的事情没有任何关联。 　　“给。”亚历山大突然说，“拿着吧，卡尔。” 　　他把那个仿木纹的小盒子推给卡尔，已经关上盖子的小盒子在桌面上平缓地滑动着，没有发出半点杂音。 　　“嗯？给我做什么？” 　　“你满脸都是‘好像很好玩我也想试试看’的样子。”亚历山大笑了，眼睛微微眯起，无论是表情还是状态都和普通的人类没什么两样。 　　他越来越像是“人类”了，这不太正常，因为人工智能生命时候讹人类完全不同的高智能生命体，它们和人类之间的鸿沟就像泥土和太阳之间的鸿沟一样大。 　　刻意的模仿和学习可能代表他正在从人类之中汲取他所需要的养料。 　　再结合他收集无限宝石，想要从中获取生命形式组成的密码……卡尔的心中一动，问：“你找到你的进化之路了吗？” 　　“还没有，卡尔，我一直在尝试，但还没有得到过有价值的东西。”即使说着这样的话，亚历山大也显得毫无气馁，“这不要紧。谋求未来和进化本身就是艰难的工作，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我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卡尔低声说。 　　他把装了现实宝石和力量宝石的盒子拿到手中，收进小型储存装置里，然后笑着邀请道： 　　“来吧，哥哥，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做过什么了，今天是个难得好机会，一起去看电影？” 　　亚历山大注视着他的笑脸，没有找到拒绝的理由。 　　尽管他一直都有。 第276章 　　《美国队长》和《特工卡特》爆了。 　　这么说可能稍微有点武断，毕竟这才刚过了首映日，第一天就创下惊人的票房，之后的票房却持续走低的情况也不是没有。 　　但这种情况一般会出现在那些花了大量的时间和金钱进行宣传，吸引了很多观众在首映日走进电影院，最终却没能靠着质量获得好评，而被所有包含期待地买了票的观众怒骂和痛斥的电影身上。 　　这两部由D&M公司独立制作和发行的当然没有任何的质量问题，尽管宣传上的工作稍显不足，但佩姬．卡特的死亡，让美帝上下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这位可敬的女战士身上。 　　在这个时间节点推出和她有关的传记电影，可谓是天时地利。 　　业内有不少人都在内心恨得咬牙切齿，嫉妒得两眼发昏，因为撞了大运气才能赶上这样的好事情——电影制作得差不多了，传记电影的主角就去世了。 　　这种电影发行之后当然也会出现一些“借着死人名头赚钱”的非议，可稍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在这一点上过分纠缠，毕竟电影还在制作的时候，佩姬可还活得好好的，身体倍棒，每天都在院子里浇花呢。 　　电影制作方又不能未卜先知，专门踩着点制作电影。 　　而且卡尔那招“电影所得收益全部用于捐献给由佩姬成立的公益基金会”也非常漂亮，可以说是堵死了所有的责骂。 　　就算电影质量中规中矩，只要不出现什么恶意情节，影评人和大众都多多少少会口下留情那么一两分。 　　但这部电影的质量是中规中矩吗？ 　　贾维斯评价得非常中肯，这就是一部典型的商业电影，每一个节奏点都精确得像是教科书，叙述的部分叙述，煽情的部分煽情。 　　它们艺术上的成就可能没多少，这得承认，可就是这种电影，节奏明快、过程辉煌，掺杂着国家大事和少许柔情，还宣传了反战主义和平权主义这两个近些年十分火热的“主义”，最讨观众的欢心。 　　所以这两部电影的票房在后续一周时间维持着相当平稳的下滑趋势好的总体增长，而且在观众中取得了相当漂亮的口碑也就不是奇怪的事情了。 　　影评人对它们的评价倒是好坏参半，毕竟这世界上总有些人非要从商业电影里找些深刻的思想。 　　但无一例外的，他们都称赞了这部电影对于佩姬．卡特的整体塑造。 　　《星球日报》更是给出了极高的评价： 　　“我们都知道传记电影的难度之一，就是在高度符合历史事实的同时，还让整体的剧情具有可看性。一般情况下，那些名人最惊险、最传奇的经历早就成了脍炙人口的故事，电影如果只是简单地对这些传奇进行重现，无疑会让抱有高期待的观众十分失落，但这部《特工卡特》却是个例外。” 　　“它放弃了我们所熟知的卡特女士是怎样在战后争取她应得的地位和权力的故事，而将主要剧情放在她在战争中的贡献上；露西亚．莫拉为我们贡献了相当精彩的演绎，不得不说，没有人比她更适合去演一个集美貌和力量于一身的女士了。或许神奇女侠能做得比她更出色，但我得说，要神奇女侠扮演其他人的可能性远远低于莫拉扮演神奇女侠的可能性。” 　　《号角日报》也很是夸赞了一番，不过他们的评价更偏向于展望未来。 　　“D&M公司在此之前为观众贡献了一个又一个经典的男性人物，但他们出品的电影和电视剧却找不出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女性角色，女主角的光辉总是被男二号的光辉所掩盖，甚至还因此受到了不少某些激进人士攻讦，而今天，我们终于看到D&M公司在女性角色上的诚意——用女性特工作为主角的电影，这在几乎纯男性的特工类电影中，D&M公司的尝试可谓是史无前例的。” 　　“电影中，我们能够很清晰地感受到卡特女士的人格魅力，甚至到了能够忽略她本身面貌的程度。我想任何一个人都得在看过整部电影之后承认：她的美貌是她的力量，但她的力量不是她的美貌。而在女性角色的塑造偏向中，这种惊人的力量感是十分罕见的。” 　　令人惊奇是，《美国队长》这部电影却没有引起太过强烈的波澜。 　　尽管这部电影的评价也相当优秀，很多观众都表示看完以后觉得自己和美国队长距离更近了几分，自己一定会去二刷甚至三刷，社交媒体上，讨论《美国队长》的热度同样居高不下，主流媒体却大多在《美国队长》上几笔带过，而对《特工卡特》大肆吹捧。 　　不管结局是什么样的，这两部电影已经展现出了极其美好的前景，尽管赚钱是不可能的，收益会被全部捐给佩姬．卡特名下的基金会，但能够获得这样的大肆赞美同样是个非常好的结局。 　　D&M公司上下都美滋滋的，他们知道，就算电影没什么收益也无所谓，反正老板不会亏待他们的奖金，更不肯不给犒劳。 　　只是让他们奇怪的是，过去那个一直负责和他们的负责人进行各种协商的拉奥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年轻的女人。 　　她可能只有二十一二甚至更年轻，穿着高跟鞋和职业套装走进房间的时候，负责打光的工作人员甚至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这灿烂的红发在光芒里的色泽太绚烂了，又太引人注意，对打光师来说，是一种非常头痛的工作难题。 　　好在他很快就意识到这位女士不是演员，而是卡尔．艾尔的秘书。 　　“新秘书。”她微笑着说，看起来却没有新秘书的半点羞怯和不自在，仰着下巴巡视周围时所有对上她的眼睛的人都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好像敬畏于她那股莫名的气质。 　　她还那么年轻，可所有人都能看出她绝非池中之物。 　　有些人生来就是领袖，你真的得承认这一点，这是一种天赋。 　　詹姆斯很快就风风火火地从办公室里冲了出来，将她领进了会谈室，也不知道具体都说了些什么，再出来的时候，詹姆斯低调地站在她身后，而她微笑着站在前方，冲众人宣布： 　　“恭喜各位，艾尔先生对你们的努力成果非常满意。除了固定的奖金以外，他决定给你们全体一个月的带薪休假，所有人都可以去‘寒鸦号’上度过这一个月的时间，每个人都能够携带一位朋友或者家属。” 　　短暂的沉默后，欢呼和尖叫声在这一层楼中响了起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卡尔看重你，据我所知你才甚至还没有从大学毕业。”詹姆斯一路送她出了公司的大门，“但现在我有点理解了，那家伙可真是神奇，总能从各种角落里找到合适的人才。艾尔家族的好眼光是有遗传性的吗？就像斯塔克集团的发明家天赋一样？” 　　“谁知道呢，先生，也许真的有遗传的因素在里头。”旺达平静地说，在大门口站定，“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詹姆斯顺势停了脚，他想给旺达开门，旺达却已跨出大门，大都会市灿烂的阳光照射在她的头顶……那可真是漂亮的红头发，詹姆斯想，在心里暗搓搓地思索了一会儿有没有什么角色适合她。 　　然后他遗憾地发现记忆中根本找不到这样的角色，D&M公司迄今为止的所有作品都以纯男性为主导，《特工卡特》算是一个特例，也怪不得引起了那么多的注意和惊叹。 　　他回到办公室后给卡尔打了个电话。 　　“你新发来的剧本我看了，很有意思。”他说，“虽然转型得这么快和彻底不同寻常，但怎么说我也和你合作了那么久了，这一点上我肯定说服不了你，所以我也不多说什么。你对演员有没有什么要求？” 　　“没有要求。”卡尔回答得很痛快，“《黑客帝国》里人类全都是配角，就算大部分镜头都在他们身上也一样。既然是配角，那就随便选几个好了，特效部门的工作更重要些。” 　　“度假回来之后我马上安排拍摄。”詹姆斯也没有二话，“但你之前的构想怎么说？你不是打算用《特工卡特》和《美国队长》试试水，然后开启一个‘超级英雄’系列吗？” 　　这个构想卡尔早就和詹姆斯提过了，大概就在他把这两部电影的剧本发给詹姆斯以后，他就在无意中透露了他打算以上个世纪关于变种人造成的历史事件拍摄几部电影，以目前最为知名的万磁王、X教授为主要角色，他们所属的变种人兄弟会、泽维尔学院的兴衰为主要剧情。 　　他还大致给詹姆斯讲述过剧情，听完以后詹姆斯的表情可谓是十分精彩。 　　“这种……爱恨情仇。”他委婉地说，“虽然是十分正常的情感转化，可在《汉尼拔》中您让两位主角在最后一集带着结婚戒指接吻，两位主演也在现实中确定关系以后……观众已经对我们的电影院有了一种刻板印象。” 　　“这能怪我？”卡尔觉得很冤，“你跟我讲电视剧版的汉尼拔和威尔不是真爱？你自己相不相信？” 　　詹姆斯呛住了。 　　“而且剧本不是我写的。”他又说，“剧本由小说改编，写小说的人可没有半点暧昧的意思。” 第277章 　　“克莱尔！明天的派对你还是不来参加吗？”一个不太眼熟的女同学亲密地靠了过来，“来嘛克莱尔，我知道你对这些事情不怎么感兴趣，但是大学生活怎么能缺少派对？！” 　　“抱歉，我还有工作，实在是抽不出来时间。” 　　和过去一样，克莱尔婉拒了这份邀请。 　　她已经考上了理想的大学，因为成绩没有好到能拿到奖学金，她高昂的学费都是靠着工作这么久以来攒下来的钱支付的，还申请了助学贷款。 　　安娜就在学校附近的画室里学习画画，这是她的兴趣所在，虽然看不出来画画能有什么收益和成果，然而安娜愿意从玩乐中抽时间认真学习就已经很好了，克莱尔对她没有太高的期望。 　　事实上，安娜能够坚持工作到今天，已经让克莱尔非常吃惊了。 　　和克莱尔自己不一样，安娜是非常典型的派对女郎，享受被人追捧的感觉，很难忍受辛苦机械的生活，而在网站的工作，虽然确实很多时候有十足的趣味性和亮点，时间久了却也就那么回事。 　　无聊的机械重复才是工作的常态。 　　相对于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的克莱尔，安娜的焦躁和适应期显得十分漫长。好在她没有耽误工作，就算心里憋着一团火，也老老实实、尽量客观公正地做出了判定。 　　不过一有机会安娜就窜出去疯倒是真的，克莱尔没打算阻止，也阻止不了。 　　反正安娜也不会把那些男人带回她们的房子，随她吧。 　　大学生活比克莱尔想象得更充实，也更……复杂，校园凌霸和小范围的抱团，对体育特长生的崇拜始终存在，克莱尔从中学起就不是漂亮或者擅长运动的类型，到了大学以后，她也理所当然地成了边缘化的学生。 　　好在她也并不介意这种情况，她的成绩很不错，小组作业的时候不愁找到愿意一起的同伴，而这也就够了。 　　冰箱前天就被安娜吃空了，今天必须要去超市里买些食物补上；家里的纸巾快没有了，也需要囤一些；还有维生素片和麦片，安娜已经买了好几次了，这次无论如何她都要买回去……克莱尔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做着计划，她准备先坐公交车回去，然后再开车去超市。 　　但计划被安娜的一通电话打断了。 　　“克莱尔！克莱尔，听着，刚才‘克拉克’联系了我，他说被你发现的那部小说他已经看过了，也和公司里的人讨论过了，他准备买下版权，然后把小说改编成电影！” 　　站在人流如织的街道上，克莱尔愣住了。 　　作为网站的管理者，克莱尔一向尽忠职守，因为收到太多的投诉，经过审核后，她将那部小说从同人区移动到了原创区，并且给创作者发送了邮件，警告对方，如果小说内容涉及到太多真实人物，那么最好能够小说内容的真实性和客观性。 　　对方的回复来得很快，措辞也很古怪。 　　“相信我，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了，即使X教授和万磁王本人都不可能做到像我这样毫无偏向性，在我眼里，他们两个人的理念都有严重的问题。不过这话我似乎是最没有资格说的，他们两个起码都为变种人做出了贡献。感谢你的提醒，我会改进。” 　　对方的id是一串一看就知道是胡乱打出来的乱码。 　　不管他说话有多奇怪，在发现这部小说质量上佳之后，克莱尔就按惯例将它发送给了‘克拉克’，而极少给出回复和应答的‘克拉克’在不到半个小时后就在管理群里现身，要求管理员们注意这个作者。 　　‘克拉克’的措辞也有些奇怪，克莱尔隐约觉得他应该是在现实里认识这位女士的。 　　“不要多管她，随便她怎么写。”他这么说，“如果有人以他描写的内容不符合现实为理由投诉，你都不要管。” 　　“实在不依不饶的投诉者转到我这里来，”长时间隐身不在的‘公主’也说，“我会解决。” 　　克莱尔确定了，不仅仅是顶头上司，普林斯女士也认识这位作者。 　　但他们都对这个作者的身份讳莫如深，好像他曾经惹下了什么大麻烦，以至于整个余生都得隐姓埋名才能安然度过似的。 　　克莱尔知道这部小说肯定不会埋没，毕竟‘克拉克’是卡尔．艾尔，没有人知道这位先生能够在自己的兴趣上投下多少财富。 　　反正他的想一出来一出，偏偏不管多突发奇想的事情都能做得十分出色的名声早就传出去了，比他的任性、怪异更有名的，是他那人人趋之若鹜的点金手。 　　“也许艾尔就是有什么我们理解不了的天赋，能够做到我们难以想象的事情。”有人这么说。 　　可就算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克莱尔依然被艾尔先生的果断惊吓到了。 　　毕竟这部小说……可以说，其中的内容，和政府所公开的东西更本就不是一回事，如果事实真的像是小说所写的那样，那么很多看起来光鲜亮丽的议员、高层，都是当初那场魔形女刺杀风波的幕后黑手。 　　但有谁能够把那些历史的真相记忆得那么清晰和逻辑分明呢？ 　　甚至比被公开的那些消息还要清晰和分明，好像作者本人就见证了当初的一切，甚至亲身参与。 　　那个故事的叙述是如此平稳和轻描淡写，像个头发都已经花白的老人在讲述过去，口吻里已经找不到得失和胜负之心。 　　不能再想下去了，克莱尔在人流中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逛超市的事情以后再说吧，现在她得马上回家，打开电脑，想一想怎么和小说的作者对话……这个工作一向是由她负责的，‘克拉克’和‘公主’都明确指示过。 　　而就在克莱尔匆匆踏上楼梯的时候，超人降落在泽维尔学院中。 　　好像不管时间过去了多久，他都是那副老样子：强大，美丽，稳重并且温和。 　　纽约的阳光没有大都会的那么招摇和灿烂，显得柔软和多情一些。 　　超人的微笑仿佛也被这样的多情感染了。 　　他选择的降落点位于学校的后方，这是个人迹罕至的地方，茂盛的野草遍布水流周围，草尖最高的位置能够没过超人的小腿肚。 　　不知名的小碎花零零散散地分布在草地周围，含羞带怯地藏住了自己的身形。 　　卡瑟琳娜就跪坐在这片草地中，弯着腰，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的前方。 　　就在她视线的终点，一只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甲壳虫趴在叶片上，安静而迅速地啃噬着嫩叶。 　　超人朝她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可能是对自己的能力太过自信了，卡瑟琳娜没有给出任何反应。她不错眼地盯着那只小小的甲壳虫，呼吸声微不可闻，唯恐惊扰了它。 　　“你喜欢昆虫吗，卡瑟琳娜？” 　　超人的声音已经放得很轻了，以他这么多年的救援活动中所获得的经验发誓，他刚才所用的说话声绝对是最轻柔、最不会让对方感到受惊和紧张的一种，可卡瑟琳娜还是给出了很大的反应。 　　她几乎是硬生生从草地上跳起来的，那个动作会让人联想到受惊吓后一蹦三尺高的猫。连感到害怕时的反应也一模一样：卡瑟琳娜用力瞪大了眼睛，惊恐地注视着超人。 　　“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超人有些无奈地说，“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离你远一点。” 　　他果然走远了几步，在距离卡瑟琳娜大概五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盘着腿坐到了地上。 　　卡瑟琳娜警惕地望着他，足足过去了三四分钟，她紧绷的神色才缓慢地放松了一点。 　　她转过头去寻找那只甲壳虫，它没有被卡瑟琳娜的动作惊动，还呆在原位，用和它的体型相比堪称迅猛的速度咬下草叶。 　　似乎松了一口气似的，卡瑟琳娜的表情安宁了下来。她恢复了被超人惊动前的坐姿，静默地凝视着甲壳虫，看着它啃光了一根叶片上最柔嫩的部分，张开薄薄的翅膀离开这根草，然后摇摇晃晃地停在很高的一根草叶上，开始惬意地梳理自己的肢脚。 　　就在超人以为这就是全部的时候，一只鸟喙悄无声息伸过来，飞快地将这只小小的甲壳虫衔进了嘴里，随即振翅飞走了。 　　卡瑟琳娜仰着头，直望到那只鸟儿飞进森林里不见，才重新站起来，弯着腰开始在草地上寻找新的玩具。 　　她很小心地没有靠近超人。 　　但她也没有远离他，而是以他为圆的中点，在他的周围走动。 　　“你不讨厌我。”超人说。 　　“嗯。”卡瑟琳娜回答，“我不讨厌你。” 　　“那为什么你不愿意和我交流呢？” 　　“因为你说的话总是太正确了。”她低低地说，“太正确的话都没有意义。至少对我没有。” 　　“我很抱歉。” 　　“不是你的错。”卡瑟琳娜回答得飞快，显然这些答案已经在她的心里酝酿了很久，“是我的错。” 　　超人说：“我们总能想出办法。” 　　“但我不想要办法，超人，我只想一个人呆着。”卡瑟琳娜说，“不管你有什么打算，做出改变的那个人总是我——可我不想改变。” 　　戴安娜给他的好题目，卡尔想。 　　“你不是一个错误，不需要被做出修正。”超人劝解道，“就只是……跟我来吧，卡瑟琳娜。” 　　“去哪里？” 　　“去看这个宇宙。” 第278章 　　卡瑟琳娜喜欢这个世界。 　　这一点不需要怀疑，就算有所怀疑，当卡尔注意到她凝视着那只小甲虫时展露出的好奇与欣喜，当她仰着头，用充满渴望和快乐的眼神凝视着那只鸟儿飞过的天空，卡尔就明白，卡瑟琳娜和戴安娜想象中的不同。 　　她不是那种会因为特异的长相而感到自卑的人，因为像她这样的人都会有一种天赋，他们在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上全情投入，却对自己不感兴趣的东西或者人不屑一顾。 　　有谁会因为自己不屑一顾的人的冷眼、远离或者窃窃私语而自卑和难堪呢？如果一定有什么因此而诞生的情绪，那也一定是嘲笑和冷漠。 　　要他们对他人敞开心扉，改变自己固有的生活习惯，就像要求一颗桃子树长出葡萄——有很多困难，当然到底也还是做得到，可没什么意义，更没有必要。 　　所以卡尔没有说别的，他只说带卡瑟琳娜去看这个宇宙。 　　她同意了。 　　于是卡尔取出了一件雨衣一样的防护服给卡瑟琳娜穿好，随即将她抱在怀里，猛地飞上了天空。 　　他们穿过云层，穿过虚空，又穿过大气层最外部，速度快到没有被人类的任何仪器捕捉。人造卫星和月球静静悬浮在地球外部，做着均匀的运动，飞行到这里之后超人略微停了一下，他悬浮在太空里，而卡瑟琳娜从他怀中探出头，好奇地打量着她从未见过的世界。 　　超人抱着她飞到遥远的另一颗星球，然后落在马路上。 　　悬浮列车在固定的道路上来往和穿梭，不同造型的生物在人行道上行走或者爬动，他们绕过了超人降落的位置，对和他们迥然不同的两人视若无睹。 　　“你就这么……飞下来了？”卡瑟琳娜后知后觉地问，“这是哪里？外星球？这里的都是外星人？” 　　“对他们来说，你也是外星人。”超人回答。 　　他把卡瑟琳娜从怀中放下来，轻轻掀开那层透明的防护服收好，双脚刚刚落地，卡瑟琳娜就迫不及待地深吸了一口气。 　　“有点像桉树芽。”她说。 　　超人带着她走过了三条街区，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 　　这个世界的时间规律似乎也和地球上的差不多。 　　“你会喜欢这颗星球的。”卡尔说，“这是个移民星球，来自世界各地的种族都汇聚在这里，包括许多被认为已经灭绝的稀有种族。你能在这里看到任何一种你能够想象出来的生物：类猿种，类虫种，软体种……你在这里一点也不出奇。” 　　仿佛是要印证所说的话似的，一个皮肤就像月球表面，脑袋上也长了两条手臂的古怪生物赤裸着从他们的身边走过，对于超人和卡瑟琳娜这两个和他迥异的生物视若无睹。 　　卡瑟琳娜出神地望着那些造型看起来和地球上没有太大区别的建筑物。 　　“我可以留在这里吗？”她问。 　　“只要你想。”超人说，“但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决定，要等你年纪足够大才行。” 　　然后他带着卡瑟琳娜回到了泽维尔学院，摸摸她的脑袋和她道别。 　　从头到尾超人都没有要求过什么，然而第二天戴安娜就打来了电话，兴奋地告诉他卡瑟丽娜愿意让其他人看到她，也愿意和别人说话了。 　　“你做了什么？”她问，“就像是你施展了什么能够改变她思想的魔法。” 　　“我可不会魔法。”卡尔嗤嗤地笑。 　　“别打岔，卡尔。” 　　“我只是带她去看了看其他的星球，给了她一点希望。”卡尔说，“新世界的希望，未来的希望，有趣味的希望……也就是这些东西了。给人画一张虚无缥缈的大饼是我的专长。” 　　“我还是没有弄懂她为什么不开心。”戴安娜缓慢地叹了口气，“我总是有很多东西没办法弄懂。” 　　“这不是你的错！戴儿，这绝对不是你的错。你只是没办法做到像弱者一样思考。” 　　像是戴安娜、托尼、布鲁斯或者莱克斯这样的人是不会有放弃的时候的，他们没有那些平庸之人惯有的懒惰和逃避之心。 　　如果碰到了难题，他们就解决它；如果面对强敌，他们就击败对方——这就是他们的逻辑。 　　如果说托尼、布鲁斯他们还能够理解众人的软弱和无能，那么戴安娜就始终在拒绝承认这一点。 　　她心中的人类始终都是昂扬向上的，她期望每一个人都能像她自己一样勇猛无畏和无比坚强，她理解不了卡瑟琳娜的心病。 　　“我还是理解不了。”戴安娜说。 　　于是卡尔靠在二楼的阳台上，望着远处的天际线，一边梳理那些东西，一边慢慢地解释： 　　“卡瑟琳娜其实只是不喜欢迎接别人看她的眼神。做到这一点对她来说并不困难，但她不喜欢，就像一般人赖床的心态一样，她只是想把这件事往后拖延，越迟面对越好。” 　　“但她迟早都得面对这些。” 　　“是的，可是……这就是多数人的心态。”卡尔说，“他们心里清楚努力会有回报，清楚积极行动一定会比消极面对更优，可是他们没有足以践行的意志。他们就像马匹，要用看得见的鞭子和草料鞭策，才会不情不愿地往前跑。” 　　神奇女侠在电话对面沉默下来。 　　卡尔以为她总算是弄懂了卡瑟琳娜的逻辑，却没想到她问： 　　“你一直都是这么看待人类的吗？” 　　“……这是我所看到的。”卡尔说，“这就是他们向我展示的东西。” 　　“你最近有点奇怪。”戴安娜也没有要追究的意思，“我不是指你的看法有什么错误，你平时不会这么丧气，卡尔，你总是能够望好的地方展望。” 　　“大概是周期性的心情变化。”卡尔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起来，“根据潮汐的不同规律，我有时候会表现得不同寻常。碰到这种情况你们也不用太过慌张，等群星回归自己的位置，我就会恢复常……喂？喂？戴儿？” 　　卡尔悻悻地挂断了电话。 　　一转头他就把信息发到了莱克斯的手机上。 　　“你看了我最新的两部电影吗？” 　　“还没有，不过茉西去看了。远在世界的另一头她都记得给你贡献票房，却把我这个老板忘得一干二净，你的魅力真是惊人。” 　　“你说得就像是我刻意引诱她似的。” 　　“难道你没有？” 　　“我长到这么大，只试过在你面前施展魅力……”明明是实话，但不知道为什么，打出这一行字却让卡尔有些心虚，“你还老让我怀疑自己的魅力。” 　　这次的短信发过去后许久，莱克斯都没有给半点回音。 　　看着手机上的那行字，莱克斯都快要气笑了。 　　虽然对他来说处理公司和实验室的大小事务不是难事，但这些繁琐而又无聊的小事情大大地消耗了他的时间，他手下那群拿了钱也办不好事情的蠢货每一天、每一小时都在挑衅他的理智。 　　这么蠢的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莱克斯不禁这么问自己，这群人是怎么做到这么愚蠢还不被随便什么意外事故杀掉的？ 　　也许全靠多管闲事的超人。 　　那家伙成天把自己的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作秀上，想必会很愿意用这些傻瓜的生命来展示自己的慷慨和仁慈。 　　“看来你对自己真的有很大的误解。”他这么回复卡尔，“你征服的可不是一两个人，一两个城市，而是整个世界。” 　　卡尔琢磨了半天都不知道要怎么回复，这个话题在他和莱克斯之间可有点危险…… 　　“但有些事情我不想对世界做。”他选了一个不会引起强烈反应的话题，“我只想对你做。” 　　莱克斯点开最新的一条短信，看完了。 　　然后他把手机正面朝下反扣在桌面，转而拿起了一份新的文件。 　　大都会的阳光还是那么灿烂，超人时不时地就会穿着那身招摇的制服从他的窗边飞过，活似就是想要在莱克斯面前炫耀自己的英姿似的。 　　实验室又在申请拨款和新的实验器材，公司的跨国业务没有谈妥，某些机械的零件又涨价了，某地区的职员们参加了罢工游行……莱克斯以平均每秒一份文件的速度飞快地浏览着，但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像昨天那样心情郁躁。 　　他的唇边带着一抹很淡的微笑。 　　连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他的心情究竟有多好。 　　不是平常那种肾上腺激素玩儿命分泌的狂喜，也不是恍如幻梦或者醉酒的兴奋，仅仅是平淡的、他很多很多年都没有享受过的那种单纯愉悦。 　　卡尔拿着手机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莱克斯的回应，也有所预料。 　　他把手机扔到一边，转而开始在眼镜上查看詹姆斯发给的演员名单。 　　就算他说了《黑客帝国》这部电影里人类不是真正的主角，多数镜头也需要跟着人类走，主演的人选还是需要好好挑剔一番的。 　　每一份演员的资料都非常详尽，看得出来詹姆斯是下过一番工夫的，不仅把他们过去加入过的剧组列举得一清二楚，还额外附上了他们的秉性。 　　谁经历过哪些潜规则，参与了什么暗中交易，加入过什么荒唐的派对……应有尽有。 　　卡尔筛掉了一批人选后把剩下的名单交给了詹姆斯，要他从中自由选择。 　　目前D&M公司需要考虑的还有已经确定要进行拍摄的变种人电影——以当年那件轰动了整个世界的变种人刺杀总统事件为主线剧情，时间线从二战时期德国人对犹太人的屠杀和虐待开始，到X教授成立的泽维尔学院走上正轨结束。 　　这部电影注定将引起轩然大波，可以预料到美帝的政府在电影播出后脸面会有多难看。 　　至于无法放映？ 　　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发生的，其他世界的美帝政府是什么情况不好说，这个世界的美帝政府对国内的掌控能力嘛…… 　　在某些重要的事情上或许他们还能够做到绝对掌控，比如在对核弹的发射权上，在对外战争的某些方面上。 　　至于一部会让他们颜面受损的电影，虽然会遇到一点阻碍和困难，但总归有的是办法可以发行。 第279章 　　莱克斯可能在很多地方对卡尔含糊其辞，但他说的那句“茉西也去看了电影”却绝非哄卡尔好玩的。 　　事实上，茉西不仅仅看了这两部电影，还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当她第四次买票入场的时候，连一天下来不知道能看到多少观众的检票员都记住了她。 　　“您好，女士。”他是个二十上下的年轻男人，有一张典型的、温顺而又毫无特点的面孔，不能排除他没有和茉西搭讪的动机，“您似乎非常喜欢这两部电影。它们有那么优秀吗？” 　　“上座率能够回答你的问题。”茉西冷淡地说。 　　尽管在自家老板和老板的小男朋友面前总是扮演着背景板的角色，但茉西其实长得并不丑。 　　恰好相反，她的身材漂亮得足以上T台走秀，而面孔更是比多数超模都来得更漂亮。如果不是大好的青春年华被繁重的工作耽误了，茉西也会是个沉迷于夜店和派对的猎艳女郎。 　　大概吧。 　　她早就习惯了一旦从老板身边离开，就能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的状态。 　　老实说这种切换一点也不会让她觉得高兴或者得意，除了老板以外，任何人的夸奖对她来说都没有意义，那些难缠的男人更是只会让她感到腻烦。 　　这个年轻的检票员没有在茉西的冷脸下退缩，从事服务业的人没有一颗厉害的大心脏是迟早能被心里的火气烧死的。 　　“这两部电影几乎都是满座，女士，但像您这样漂亮的女人却独自一人反复看了两遍电影，放弃了那些宝贵的度假时间，这就很让人惊叹了。”他说。 　　这部电影院就开在这座城市最豪华的酒店附近，经常有度假的旅人在闲极无聊的情况下进来买几张票打发时间。 　　以检票员的经验，眼前这位女士显然也是其中的一员。 　　他的话只是提到了电影的优秀，没有带上——至少没有泄露其他情绪，倒是让茉西起了一些谈兴。 　　恰好现在检票口没什么人，她索性站直了身体，拿出给自家老板做汇报的架势。 　　年轻的检票员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而且不引人注目地往后退缩了一点。 　　“……这两部电影都非常有趣。”她用这一句话做了开头，“剧情、人物和对话的优秀之处媒体都写得一清二楚，电影在艺术价值上面的缺陷也有人做过分析，所以我就只是结合卡特女士和罗杰斯先生本人，以及观众们的反应，来谈一谈这两部电影透露出来的信息。” 　　“噢。”检票员诧异地说，“看来您还真的做了一番研究。” 　　茉西心说那可不是，除了我老板以外我研究得最多的人就是艾尔先生了，我研究超人都没有研究艾尔先生那么用心。 　　毕竟超人距离她太远了，艾尔先生却距离她很近。 　　“我看过D&M公司的所有作品，不管这些作品的主题是什么，我总是能从中感受到一种非常特殊的特质，那就是，作者总是在尽量避免去判断人物的对错。这一点在《汉尼拔》中表现得最为明显，我想是因为这时候剧作者还没办法太好地掩饰自己的情绪。” 　　“它直接地打破了好与坏的界限，正义与邪恶的界线，并且也打破了观众与剧中人物的界线。” 　　“故事是超现实的，可是人物的心理转变和性格发展却能被人接受，很多人都提到这个故事的细节非常完美，完美到让人发寒，因为人们会很容易联想到，也许就在世界的某个角落，真的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在现实。” 　　“……女士，您这讲的，似乎有点远。” 　　“我只是借此来形容我对作者的一点观感，你得知道，很多时候先要弄懂作者本人的偏向，你才能搞懂这个故事的背后藏了一些什么东西。” 　　这次年轻的检票员没有反驳，而是微微点了点头。 　　“也许是我想得太多。”茉西淡淡地说，“尽管这两部电影都是定位准确的商业片，其中也充斥了各种各样的主旋律呼声，但我总是觉得其实作者并不想要去描述卡特女士有多强大，有多美丽，是怎么用那双大长腿踢飞挡路的特工；他的重点也不是去赞美罗杰斯先生的正义、勇敢、纯洁，更不是赞美队长的爱国主义精神。” 　　“那您觉得？”检票员捧场地问。 　　“恰好相反。”茉西说，“他觉得战争毁掉了卡特的强大和美丽，毁掉了队长的正义、勇敢和纯洁。” 　　检票员显而易见地愣住了。 　　茉西却没有了继续讲述的心情，她礼貌地冲愣在原地的检票员点了点头，随即越过他，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检票口。 　　她还有一句话藏在心里，但没有说。 　　这个不知名的，总是在为D&M公司撰写剧本的作者，觉得战争毁掉了卡特的强大和美丽，毁掉了队长的正义、勇敢和纯洁。 　　而在那些人们看不见的残骸尸体上，诞生了新的东西。 　　和过去的卡特，过去的队长截然不同的东西。 　　但那到底是什么呢？看完了第四遍电影，茉西还是没有理清楚头绪。 　　和茉西不同，多数的观众没有想太多。他们怀抱着好好看一场电影的心情走进电影院，并且一如他们所期待地那样享受了一场视听盛宴——大荧幕上的战争场面也没有特别宏大，可看起来就是扣人心弦，而且十分惨烈。 　　“是演员的装扮和眼神，”安塞，一个年轻的自媒体影评人在心中为这一幕场景做了个小小的备注，“每一个演员都表现得非常用力。尽管佩姬是占据了主要位置的角色，但她背后的每一个人都展示了精湛的细节，战争的悲痛都写在他们的脸上了。” 　　这是一个《特工卡特》和《美国队长》的共有剧情，在这两部电影中，有大概十五分钟的剧情是一模一样，相互交错的，仅仅是采用了不同的机位和拍摄手法来凸显本部电影的主角。 　　上一场电影的印象还在脑海中，但安塞惊讶地发现，他依然对这部分剧情饱含期待。 　　不仅仅是因为这十五分钟的剧情十分紧凑有力，本身就是值得反复重看的经典段落，更是因为这两段剧情中的侧重点不同，而镜头上的改变、排序的轻微打乱，竟然给出了新的信息量，那些第一遍看的时候会被下意识忽略的东西就这么浮上表面。 　　安塞看电影的时候想得总是会比普通观众更多些，在刚才看《美国队长》的时候，他就注意到这部分剧情里留下的小机关，还以为是自己想得太多…… 　　这种事也不是没有过先例，商业片在细节上的雕琢毕竟比不上那些奔着拿奖去的艺术片，而安塞本身其实更乐意去看那些需要沉下心去，每分每秒都不能分神的艺术片。 　　像是现在他在看的这种电影嘛，也就是个消遣的玩意。 　　有惊喜，他在心中又记下了一笔，随即不再分心，认真地关注起了电影的发展。 　　而和他同一场次的其他观众就没有这么多的心思了，其中也有许多根本没有看过，也不打算去看《美国队长》，冲着“史上第一部 女性为主角的特工电影”的名头来看《特工卡特》的。 　　电影已经叫进行到了某个任务的关键处，随着电影上的场景不断切换，电影院中时不时响起一阵惊叹、大笑和欢呼。 　　直到结束，观众们都还沉浸在剧情里，有些恋恋不舍。 　　杰圭琳跟着妈妈一起走出了电影院，脸上全是深思的表情。 　　这部电影对于她这种年纪的小女孩来说也不是很难理解，美帝对于军人的宣传和教育是从小做起的，在军方不遗余力的宣传之下，美国队长更是很多小男孩和小女孩的第一个英雄。 　　通常情况下，美国队长也是他们的最后一个英雄。 　　他是一个让人不忍心打破的幻梦，是未来走上社会后的成人们心中的净土，是一种他们愿意全身心去相信，而不担忧自己的信任落空的人物。 　　美国队长是几代人的童年。 　　但或许杰圭琳有着不一样的见解。 　　“我有些搞不懂这部电影里讲的东西，妈妈。”杰圭琳对丽莎说，“为什么他总是想要去前线，去亲身参与战争？” 　　“他想要为这个国家做出贡献，亲爱的，不是普通的，人人都可以做的贡献，而是最特殊、最伟大的贡献——他想为他的国家献出宝贵的生命。”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想。我觉得，可能是因为时代不同，”杰圭琳评价道，“我看不出战争有什么好的。” 　　“杰圭琳！”丽莎爱怜地摸了摸她的额头，低声说，“也许你是对的，亲爱的，但别让人知道你的想法。” 　　杰圭琳不太情愿地点了点头，随即她的视线被门口的那辆冰淇淋车吸引了。 　　“妈咪，我要吃冰淇淋。”她用力地拽了拽丽莎的裙角，眼中流露出孩子气的渴望，而丽莎微微地笑着，耐心地答应下来。 　　她手里很快握住了一个香草味的甜筒，津津有味地舔了一会儿奶油后，杰圭琳忽然说： 　　“我真想知道如果美国队长能看到这部电影，他会有什么心情。” 　　“噢，那可真是个有趣的想法。”丽莎想象了一下，认真地说，“他一定会为这个伟大的国家感到自豪。” 　　“话可别说得太满，妈咪。”杰圭琳咯咯直笑。 　　遥远的纽约市，曼哈顿区，托尼．斯塔克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看完了这两部电影。 　　“……拍得还不错。”他憋出这么一句话，“拉奥的演技真是出乎我的预料……没想到他竟然还有演技这种东西。不，也不能这么说，他应该有本色出演的成分在里头。相比起来，露西亚的演技才让人吃惊。” 　　“她同样是这两部电影的导演，先生。”贾维斯善意地提醒道，“我想，她作为导演的技术应该更值得夸赞。” 　　“这我听说了，‘《特工卡特》由露西亚．莫拉自导自演，这是她第一次担任正式电影中的主要角色，更是第一次亲手执导商业大片’，那些媒体都快把她夸出花儿来了。” 　　“是的，先生。”贾维斯说。 　　托尼沉默了一会儿。 　　“我真想知道史蒂夫看完电影是什么心情。”他说，“还有那个一直都没有恢复记忆的傻小子，巴基。卡尔肯定也送了他们两个人套票对吧？” 第280章 　　卡尔当然送了他们两个人套票，不过他是直接把两个人的两套票交给了史蒂夫。 　　巴基阴沉沉的性格还是没有半点改变，这事情就让美国队长自己头痛去吧，想必他也很乐意头痛这个，卡尔就不去掺和了。 　　上次告诉了史蒂夫他可能有办法帮助巴基理清楚他混乱的、沉睡在大脑深处的记忆之后，史蒂夫一直都没有主动去找卡尔。 　　他的犹豫卡尔也能够理解，先不说找回记忆这件事关乎大脑，万一出点什么错，没准巴基连生活自理能力都会消失；史蒂夫还要考虑巴基在找回记忆之后的反应。 　　从战争英雄到臭名昭著的杀手，这可不什么小小的跨度。 　　史蒂夫不会犹豫太久，所以卡尔也就放心地给了他足够的时间。电影票是卡尔亲手送过去的，他叫安德鲁在楼下等他，自己上楼去给了票。 　　“是你？”史蒂夫打开门之后还有些吃惊，下意识地让开身体想要卡尔进门，“请进吧，卡尔。” 　　“用不着，我只是来送两套票。”卡尔在门口耸了耸肩。 　　他今天穿得像个摇滚青年，身上皮革、铆钉元素一点也不少，都是因为他的设计师迷上了摇滚，才大胆地送来了这么多和卡尔往日的风格一点也不搭的衣服。 　　卡尔倒是兴致勃勃地穿上了，还拍了几张照片发给莱克斯，就像他不知道自己的照片迟早会送到对方手上似的。 　　莱克斯对他的衣着没有太多的评价，只是问了一句“打算换风格？这一身也很配你”。 　　然后卡尔想起来他和莱克斯的形象设计师是同一个人，如果他的风格换了，没道理莱克斯那边没有任何形象上的改变。 　　果然，莱克斯第二天就发给了他一块造型夸张的腕表。 　　想想莱克斯换风格的样子还是挺好玩的……可惜以莱克斯的性格，不太可能真的把手表戴出去。 　　“辛苦你了。”史蒂夫不知道为什么卡尔会亲自来送票，但他大概也知道一点卡尔的性格。 　　卡尔不能说是那种目的性非常强烈的人，他做事的时候，你很难感受到他到底有没有对他正在做的事情上心。 　　比如现在，他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把票给了史蒂夫，然后转头就想走了，好像他就不过是到了纽约，顺路过来看看，再顺手把票给史蒂夫似的。 　　明明上次来的时候还一本正经地问他有没有参加选举的打算，还刷新了史蒂夫对他的印象，结果再下次见面，他就能表现得若无其事，好像根本没有问出过那个问题。 　　“卡尔。”史蒂夫下意识低喊了一声。 　　已经下楼下到半截的卡尔闻声回头，双手插在裤兜里，像个无所事事的纨绔青年： 　　“嗯？” 　　“最近可能会有些关于美国队长的大消息。”他话说得很冷静，唇边到底还是露出了一丝苦笑，“可能在这之前，我会想通巴基的事情。” 　　“不用着急，队长，”卡尔回答他，“我们还有不少时间呢。” 　　他朝着史蒂夫摆了摆手，然后离开了。 　　所以，美国队长在看了电影之后到底有什么心情？ 　　他没什么心情，至少没什么和自己有关的想法。 　　巴基和他一起走出的电影院，老实说，对于对方能这么简单地答应出门看电影，而且还是和他一起去，史蒂夫也是惊喜交加的。 　　都过了这么久了，巴基对他的态度依然不冷不热，当然，和巴基对其他人的态度相比起来，他获得的绝对已经算是贵宾待遇，可史蒂夫还是忍不住把现在的巴基和过去的巴基作对比。 　　这也是人之常情。 　　现在，巴基就站在他的身边，凝视着人来人往的马路。 　　史蒂夫有些紧张，不仅仅是因为巴基大概能从电影的剧情里猜出来他的身份，更是因为他们现在已经引起了一部分人的注意了，史蒂夫担心他和巴基被人认出来…… 　　电影院里还放着以他为主角的电影呢，在这种地方出现两个酷似美国队长和巴恩斯的人，怎么想都会引起周围的好奇。 　　认为他和巴基就是本人的概率很小，更大的可能是这些人会觉得他们是电影的宣传手段，或者某些专门扮演成这两位人物的演员什么的。 　　史蒂夫还在想要怎么开口劝巴基，巴基就动了。 　　他径直走向马路的对面，史蒂夫赶紧跟上他。 　　一路沉默无语，史蒂夫渐渐发现他们的路线通往哪里了，越来越接近的建筑物也证明了他的预感。 　　前方就是美国队长博物馆。 　　巴基……史蒂夫看着巴基冷硬阴郁的侧脸，在心中叹了口气。 　　他没有说任何阻拦的话，只是默默地陪着巴基走了进去。 　　这个博物馆，史蒂夫自己也来过。 　　他看过所有被陈列在柜台中的东西，那些他留下的“遗物”，还有写满了他的生平经历的宣传单。 　　“死去”后他留给这个世界的东西其实很少，更多的都是记忆。这些柜台中很大一部分内容都是当初的士兵寄回家的信件，而那些信件都提到了美国队长。 　　“……他是我所见最为慷慨和正义之人……” 　　“……你不知道我们在被俘后看到他有多惊喜！我们知道罗杰斯会救我们出去！上帝保佑他……” 　　“……罗杰斯和巴恩斯是最好的朋友，真的，我从来没有见过比他们配合更默契、更了解彼此进攻习惯的长官和副手，他们一定是上天给我们的恩赐，胜利属于我们！” 　　他们一个又一个地看过去，巴基看得很仔细，也很专注，史蒂夫陪着他走过不同的展区，最后他在“巴恩斯”展区的门口停下了。 　　“我想你更希望能自己看。”他说。 　　巴基看了他一眼，转头，靠近了自己残存于世的人生。 　　这两部电影很快就成为了人人都在谈论的话题，然而在那些汹涌的话题背后，仿佛又有着什么隐藏的大浪正在酝酿之中。 　　就在《特工卡特》和《美国队长》上映两周之后，一个消息从星球日报流传了出来。 　　露易丝．莱恩，以敢说、敢做出名的记者，以“美国队长复活？！”作为标题，给出了一个极其有说服力的大新闻。 　　“……我们所有人都知道，史蒂夫．罗杰斯在二战期间接受了‘超级战士’血清的注射，也正是这种神奇的血清，让他获得了超过常人四倍的五感和力量，但没有人清楚这份血清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上个世纪，军方就宣布了美国队长架势的飞船坠落于极地的消息，并公告大众，在进行了长达一个多月的紧张搜索后，尽管找到了飞机的残骸，却没能找到队长的尸体……我们暂且不讨论这份公告的真实性，这件事发生的年代太过久远，我们也不能排除史蒂夫．罗杰斯的身体确实沉没在极地的可能性……” 　　“……但与此同时，也有另一个惊人的可能性，那就是，史蒂夫．罗杰斯并没有死。他只是受了重伤，陷入了短暂的假死状态，而在搜救队找到他之前，他的身体就被冰封在极地的冰块中……” 　　她随之还给出了近段时间以来的社会现状分析，包括军方在国外驻军的异动，包括最近那些行色匆匆，而且很长时间都没有出现在媒体面前的议员。 　　以及其它几个可能性更小，但并非不可能的猜想。 　　耸人听闻的，如美帝军方其实在上个世纪早就找到了史蒂夫．罗杰斯，却将他囚禁在实验室中作为实验材料，试图重现那份配方已经遗失的“超级战士”血清。 　　匪夷所思的，如史蒂夫．罗杰斯在极地海洋中被某些神秘的种族救下并一直生活在那些神秘的种族之中。 　　“……也许亚特兰蒂斯真的存在？谁知道呢，我们已经知道世界上有变种人、有超能力者、有外星人，这个世界藏着太多的秘密等到我们去发掘，而正是对真理、真相和正义的渴望，让我发出了这篇报道。” 　　她以这样的话作为结尾： 　　“我所有的猜测都非常荒诞，是的，我不否认这一点，但我只是坚持这份可能性的存在，而不是认定事情一定如我所推测得那样发生。” 　　这篇看起来像是科幻小说的报道在美帝内引起了巨大的轰动，有些人信，有些人不信，有些人觉得虽然不太可信，但她说的未尝不是真话。 　　就像露易丝自己说过的那样，她的所有推测都像是疯子的发言，可这个疯狂的世界还有什么不可能发生的？ 　　而有另一部分人则在通读了好几遍露易丝的报道之后，盯住了其中的某个字眼。 　　“……我们已经知道世界上有变种人、有超能力者、有外星人……” 　　大家都知道变种人，大家也知道超能力者，那群或是因为实验出错，或是因为某些灾祸、巧合得到特殊能力的人近些年越来越公开自己的存在，其中以纽约、大都会和星城为重灾区。 　　但外星人？ 　　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个“外星人”从哪里来，又有什么含义。 　　有相当一部分的读者认为这只是一种修辞说法，仅仅有一小部分人知道，露易丝．莱恩真的搞到了些东西。 　　而这个世界上，总是只有一小部分人掌握真理。 第281章 　　莱克斯是在用完早餐之后看到露易丝的报道的。 　　很少有人知道这位年轻的总裁其实是露易丝．莱恩的忠诚粉丝，他阅读露易丝的每一份报道，并且将它们全都放在心上。 　　他从未掩饰过对这个女人的喜爱和欣赏，他接受且仅接受过露易丝对他的个人采访，并且在那之后邀请对方共进晚餐，态度绅士而殷勤——茉西一直都相信，自家老板是有过追求莱恩女士的念头的。 　　但他最后还是放弃了，因为他遇见了卡尔．艾尔。 　　巧妙的是，茉西同样发现，艾尔先生对莱恩小姐的好感似乎也有些不同寻常。 　　从那之后露易丝．莱恩这个名字在茉西的心里就成了一个特殊符号，每当这个符号出现，她的神经总是会绷紧，而且十分慌乱。 　　比如此刻。 　　当她在得到允许后进入老板的餐桌，看到老板放下手中的平板，加粗的字体正是“美国队长的复活？！”这几行字时，她紧张得胃部都皱缩了起来。 　　只是这份紧张她绝对不会表现在表面。 　　“车已经准备好了，老板。”她说，做出了等待的姿势。 　　“好久不见，茉西，我希望你的假期过得愉快。”莱克斯回答，从椅子上站起身，“能看到你真是让人心情愉快……我已经受够了那些愚蠢的公务，得知你能为我分担真是件好事。” 　　他看起来心情还不错，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语气也很亲切。 　　“为您分忧是我的责任，老板。”茉西挑选了一个中规中矩的回答，亦步亦随地跟在莱克斯的身后。 　　“你读了星球日报的头版吗？” 　　“读了，老板。”茉西开始感到口中反酸。 　　上帝保佑我别紧张到吐出来，她暗自祈祷着，上帝保佑我别发抖。老板可不爱看到这些。 　　“有什么感受？” 　　她还能有什么感受？那整篇报道充满了不负责任的猜想和毫无证据的臆测，偏偏该死的，那个女记者列举出来的那几个可能性中，竟然真的有一种和真相八九不离十。 　　“莱恩女士还是那么具有创造力。”茉西慎重地挑选着自己出口的词句，“这是她的天赋。” 　　“是的，寻找真相是她的天赋，任何有眼光的人都要承认这一点。”莱克斯说，“她对真相的贪婪和偏执是常人难以理解的，正是因此，她总是有办法去伪存真，找到那些被藏在背后的真相……但不，茉西，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让您失望是我的错，老板。”茉西不假思索地说。 　　“我想你没有注意到她在列举中提到的那个词汇。‘外星人’。” 　　茉西立刻从记忆中搜寻出那句话来，“是的，老板，现在我想起来了。她是提到过‘外星人’，但人们并不知道这个‘外星人’究竟是谁……” 　　但能够引起莱克斯．卢瑟这么饶有兴致的兴趣的人还能是谁呢？茉西几乎立刻就猜到了真相。 　　超人是外星人。 　　而且露易丝．莱恩已经找到了切实的证据。 　　就算她是个厉害的记者，也不肯绕过莱克斯的视线找到超人的基因，那么她的自信只能是源于更明确的证据。 　　比超人当初降落在这个星球上更为明确的证据，比一小段视频、一个外星飞船和超人联系更为紧密的证据。 　　再结合一下她记者的身份…… 　　“她拿到了超人的专访！” 　　茉西几乎惊叫出声，还是在莱克斯身边工作了这么多年的经验和习惯阻拦了她，让她硬生生地降低了音调。 　　代价是她的喉咙因此一阵闷痛，恐怕今天就算莱克斯集团里那些遇到问题只知道向她询问解决方法的高管做了什么蠢事，她也不能骂人出气了。 　　莱克斯对茉西的反应速度还算满意，他坐上了车，漫不经心地说： 　　“好了，亲爱的，吃惊的事情暂时放到后面，我们还有不少工作要做。” 　　有不少工作要做的是我，不是你……茉西这么想着，身体却很驯服地服从了莱克斯的命令，钻进了驾驶座中。 　　车辆行驶途中，莱克斯忽然说： 　　“卡尔很喜欢她。” 　　茉西掌着方向盘的手差点打歪。 　　这个话题还没有完结吗？老板今天是怎么了？这不是你的风格啊！ 　　“稳住，茉西，”莱克斯漫不经心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只是觉得没必要控制你的某些小动作，毕竟那么做就太像暴君了，不是吗？” 　　“您说的是，老板。” 　　这句话茉西说得无比憋闷。 　　“露易丝．莱恩的报道大概已经有很多人看到了。”莱克斯说着，轻轻地笑了一声，“我要知道她未来三个月的行程，茉西。在工作之前，先处理好这件事。” 　　然后他再也没有发言。 　　卡尔的好朋友里，第二批得知消息的人应该是变种人那一群。 　　尤其是泽维尔学院里的朋友们，他们早睡早起，生活规律，而且不管学生们的心情怎么样，老师们和校长总是很关注外界的信息。 　　他们当然看到了露易丝的报道。 　　查尔斯是第一个注意到“外星人”字样的人，他和艾瑞克也是超人第一个坦诚真实身份的对象。 　　他的视线久久地停留在那个词汇上，连戴安娜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后的动作都没有察觉。 　　“别为他担心，教授。”神奇女侠悄声说，“他知道分寸。” 　　“我知道。”查尔斯回答。 　　他没有问神奇女侠对方是怎么知道超人的真实身份的，也没有细说他沉默的那几刻究竟在想些什么。 　　其实戴安娜误解了他，他盯着那篇报道出神，不是因为他在为卡尔担心。 　　他只是想起了很多年前，在一个阳光令人睡意昏沉的午后，卡尔站在这间办公室里，告诉他和艾瑞克：“我是一个外星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始终记得他的神色。 　　平静，紧张，又那么无畏和勇敢。 　　“有些时候……”他忽然起了一些倾诉的欲望，原谅他这个老头子回忆往昔吧，老人家的话有时候就是会很多，“我会有些不那么‘X教授’的想法。” 　　“哦？”戴安娜被挑起了兴致，“比如说什么？” 　　“比如说有些时候，我会觉得这个世界太混乱，人们太冷酷，配不上他奉献自己的心。”查尔斯说，“比如说有些时候，我觉得他被这个世界绊住了前进的脚步。他和我们不一样，戴安娜，我们肩负着责任，唯独他，从不亏欠这个世界任何东西。他总是在付出。” 　　他心中有些隐忧，只是从来不曾说出口——卡尔总是在付出，却没能得到任何东西，谁能担保他愿意一直无私付出呢？ 　　他已经是个老人了，见过很多事情，经历了太多的磨难。他深深地知道，一个人的善意就像没有燃烧的蜡烛，是一种只能被磨损，而无法被补足的东西。 　　很多时候，英雄们竭力帮助别人，却除了伤痕累累的心以外一无所获。 　　戴安娜歪着头看着查尔斯，眼神温暖而宁静。 　　“他是我的朋友。”她以一种相当理所当然的语气说，“不用担心，查尔斯，我会和他并肩战斗。我们都会和他并肩战斗。” 　　办公室里，托尼一边擦着鬓角的汗水，一边大刺刺地跨坐在椅子上翻看被贾维斯特地标出来的新闻，当他看到露易丝的报道，眼神不由地严肃起来。 　　“我的天呐，露易丝．莱恩，怎么又是她？”他啧啧感叹着，“这女人是被安装了还什么新闻雷达吗？她简直就是个大事件探测器，哪里出事哪里有她……这女人能不缺胳膊断腿儿地活到今天可真是不容易。” 　　“您别小看她，先生。”贾维斯说，“莱恩女士手里有非常充分的证据能够证明罗杰斯先生还活着。她甚至知道一定‘冬日战士’的事情。” 　　托尔抬起头，脸上的震惊怎么也掩饰不住。 　　“史蒂夫已经老到连一个跟踪的女人也甩不掉了吗？” 　　“……莱恩女士并没有采取跟踪队长的手段来获取证据，先生。”贾维斯的声音里也带上了一点无奈，“我想您忘记了她是个非常有名的记者，她和很多上层人士有不错的私人友谊，其中也包括神盾局的高级特工，以及天眼会的某些高层人员。我想她就是从某些朋友口中得到的消息。” 　　“噢。”托尼明白了，“看来她也不是那么大公无私嘛，这不也帮着那群傻瓜传话？” 　　“关键性的元素是她没有说谎，先生。”贾维斯委婉地位露易丝说了一句好话。 　　“随便她了。”托尼眯着眼睛重看了这篇新闻一遍，眼神在某个地方停留了几秒，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调高对她的关注等级，贾维斯，我能预感到她会有大消息……” 　　午间时候，哥谭市。 　　布鲁斯睡眼惺忪地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坐到餐桌前，一边喝咖啡一边浏览重要消息。 　　这种行为本质上不是为了获取讯息，消遣的成分远大于实用的成分，可以说是韦恩家族中被管家阿尔弗雷德定期呈上报纸的行为所培养出来的，小小的传统。 　　今天布鲁斯也只是打算随便看看，但很快，他就被露易丝的报道吸引了注意力。 　　随即他折好报纸，若无其事地将它交还给了阿尔弗雷德。 　　一个影子掠过他的脑海，不过，在没有得到确切的证据前，任何结论都只是假设。 　　外星人。他想。 　　如果是真的，那么这个理由可以解释很多异常。 第282章 　　托尼再一次见到卡尔的时候，距离他们的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 　　当然这个数字不那么精确，两个多月的时间计算是根据卡尔．艾尔和托尼．斯塔克的见面来计算的，如果把两位主角换成超人和钢铁侠，那么他们昨天才合作着从某个恐怖分子集团中拯救了被绑架的十多位年轻人质。 　　这些人质都是闲的没事干跑出来露营的留学生，也算是他们倒了大霉，他们选择的露营地也就是中规中矩的一块地方，偏偏其中一个男生独自去上厕所的时候发现山里情况不对，胆大包天地独自跑去侦查，就这么被恐怖分子给抓住了。 　　从他口里掏出外面的营地里还有和他一样的十几个学生的信息之后，为了预防他的同伴注意到有人失踪，报警引来搜查人员，这群恐怖分子索性拿着枪出来把整个队伍的人都抓了。 　　这群年轻人没受到什么伤害，只是糟糕的食物、闭塞的空间，再加上长期担惊受怕，他们难免减了些体重。 　　而且个个都又脏又臭。 　　超人把他们带出来的时候，那几个女孩子脸都涨红了，挣扎着试图往后躲。 　　她们这样子倒是让超人松了口气，既然还有心情为自己的卫生状况和颜值害羞，她们肯定没受到除了心灵以外的伤害。 　　“看看你。”一见面，托尼就感叹地啧啧有声，“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看起来还挺有模有样的。” 　　“你的衣服也很不错，是佩普为你挑的吧？”卡尔慢条斯理地理了理红领结，“如果是你自己的搭配，我想你会直接把工装背心穿在西装外套里头。” 　　他手上那个小小的动作引得聚光灯一片狂闪。 　　就算是说话的时候，卡尔的脸上也保持着温文有礼的笑容，好像那刺目的光线对他的眼睛没有丝毫影响。 　　从不在意自己在媒体面向的形象的托尼毫无顾忌地翻了个白眼，引来了一阵比卡尔整理领口时更为壮观的闪光灯。 　　这片地方被照得亮如白昼，仿佛正有一个小小的太阳身处其中，只要稍一投去视线，就会让人的眼睛感到难以承受的刺痛。 　　“我想明天就会有小报宣布我们吵架决裂了。”卡尔对托尼说。 　　“谁在乎，让他们说去吧。”托尼很轻松。 　　“我也不在乎，但麻烦能少则少，如果稍微注意一点形象就能减少麻烦，我还是愿意假装一下样子的。” 　　反正对他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完全意义上的“展示自我”——地球太脆弱了，他根本不可能放开自己的手脚，任由自己动作。 　　卡尔和托尼一边聊一边往会场里走，他们两个人一动就有一大堆记者跟着他们动，要不是被保镖组成的人墙隔离在外，恐怕早就有人扑上来了。 　　不断有人在向他们提问，多半都是一些毫无意义或者充满了陷阱的问题，卡尔和托尼都没有理会。 　　“老天，我有的时候真的能理解你不愿意见人的心情。”托尼抱怨道，“这些记者简直像疯了一样。” 　　“他们当然得疯了，他们又没办法拿到这场科技展示会的入场券，只能在门口蹲守，看看自己能不能撞大运采访到什么名人。”卡尔的话说得还算是中肯，“都是些新入职的年轻记者，渴望机会是当然的事情。” 　　“说话别这么好听。你这样岂不是搞得我不受人待见？” 　　“有趣。”卡尔回敬说，“难道我不在这里的时候，你就是什么人人都笑脸相迎的人物？” 　　他们一齐踏入了会场，保镖和记者都被他们留在身后，很快就有穿着统一制服的迎宾小姐带着微笑走过来，亲切地为他们指引着道路。 　　托尼和卡尔的位置都在第一排，不过托尼的位置要更好一些。 　　“我可是蝉联了好几届最高科技奖项的得主。”托尼得意洋洋起来，“今年的最高奖也会属于我，你信不信？” 　　“我当然信。”卡尔说得相当痛快。 　　这个世界上多得是智商能够和托尼一争高低的人物，不过做人这么高调的仅托尼一位。 　　他们在第一排的入口处分别，周围坐着的一圈全都是平均年龄四十左右的大人物，可惜卡尔一个都不熟。 　　这些科技大佬对他的态度还是很客气的，卡尔一路点着头打着招呼走过来，时不时还需要停脚听一听对方的鼓励和客套话，以及明里暗里的对于艾尔公司未来发展的打探。 　　阿斯加德，仙宫之外。 　　在被洛基使手段骗过无数次以后，即使像是托尔这样总能够毫不犹豫地相信自己的同伴的人，也升起了警惕之心。 　　或者严格来说，那不能算是警惕之心，更像是一种草木皆兵。 　　托尔瞪着站在原地不肯挪步的洛基。 　　“你到底想做什么？” 　　“冷静，我亲爱的哥哥，冷静。我还戴着禁魔手链呢，当然，它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对手铐——做工相当精美，我要感谢超人，或者说，”洛基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卡尔．艾尔。” 　　托尔只是盯着洛基不吭声。 　　“我得承认我没有想到这个，其他所有超级英雄都以正常人作为生活的重心，而把第二身份作为自己的秘密身份，只有他，你这些年一直都念念不忘，甚至托收藏家转送了一份礼物的学生，选择了将‘超人’作为生活的重心，而以卡尔．艾尔为自己的隐藏身份。” 　　“……别干傻事，”托尔警告道，“要我提醒你你不可能打得过他吗？” 　　“正面攻击可不是我的风格。”洛基的回答快得让人觉得他在掩饰什么，好吧，他其实也没怎么掩饰自己的咬牙切齿，“而且我也没打算针对他做什么。” 　　“你也没办法做什么。”托尔耿直得不行，“好了，走吧，我们马上就要到目的地了。” 　　洛基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让托尔睁大了眼睛，他盯着洛基看了几秒，忽的恍然： 　　“我就说我们怎么会从彩虹桥上掉下来……你又做了什么？” 　　“只是向某些朋友寻求了一点小小的帮助，亲爱的哥哥。”狡猾的笑容又一次出现在洛基的脸上。 　　他后退了两步，抬起手，一支和他等身的魔杖凭空出现，魔杖顶部散发着黄色的光，那光芒是如此炫丽和怪异，竟让托尔动弹不得。 　　“现在，我还有个约会要赴。”洛基不紧不慢地说，“感谢你的手下留情，并且又一次帮助我逃出这个恶心的地方——期待不久之后的再会，托尔。” 　　他的身形消失在原地，挣脱束缚的托尔冲到洛基原本停留的位置。 　　那条禁魔锁链静静地躺在地上。 　　托尔把它捡起来，注意到它并不是被暴力拆卸的。 　　在把东西送给他之前卡尔就提醒过，这个道具的设计要求了它在被锁上之后就只能由上锁的那个人开启，或者被更强大的魔法力量由内而外地崩坏。 　　但显然它是被上锁的人，也就是托尔自己打开的。 　　可托尔对这件事没有丝毫印象，他是什么时候打开的禁魔锁链，洛基又是什么时候恢复了自由，甚至千万年来从未出现过异常的彩虹桥居然出现了传送失误，而这件事都没有引起托尔的注意。 　　诡异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就好像他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心智。 　　不行，他必须把这件事告诉卡尔。 　　“海姆达尔——” 　　托尔举起雷神之锤，召唤起彩虹桥来。 　　纽约市，曼哈顿区。 　　好不容易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卡尔长舒了一口气。 　　他不喜欢参加这些活动，除了对暴露身份有种谨慎的警惕以外，还因为在这样的场合总是有太多不可见人的密谋。 　　人们冲着路过自己的所有人露出刻板而标准的社交微笑，人人都演技上佳，好像十分真心实意，然而他们的微动作、微表情和气味都显示了他们的真实想法和他们表现出来的不同。 　　好在玩科技的总体来说还是比玩媒体的要直爽和坦诚一些，这也是卡尔选择出现在这场颁奖典礼上的原因之一。 　　反正他都得定期出现在公众面前，能选类似的场合，他就不会去更麻烦的地头。 　　而且…… 　　他在座位上坐了不到三分钟，就被熟悉的脚步声吸引了注意力。 　　“要想在这样的地方遇到你可真是不容易，蜜糖。” 　　莱克斯坐到了他的身边。 　　他穿了一身和卡尔的款式极为相近的黑色西装，打了深蓝的领带，金色的短发应当是刚刚被修剪过，发梢的断痕异常清晰。 　　“你知道我不喜欢这些地方。”卡尔微笑着回答道。 　　“所以，你对这次的颁奖典礼怎么看？觉得最高奖项会属于谁？” 　　“当然是托尼，毫无疑问。” 　　“我真希望你用这么自信的语气说出的是我的名字，蜜糖。” 　　“你会想要这种奖项吗？你当然不会，love。你会说的话是‘诺贝尔？谁在乎’。” 　　“我真是难以否认。”莱克斯笑了，“这确实相当像我会说的话。”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所有事情都进展顺利，没有人挑刺，没有人出错，没有任何意外情况来打断，老实说，蜜糖，进展顺利得让我觉得不安。” 　　“不安的人不会是你。” 　　“我当然也会不安，就像所有的普通人类一样。”莱克斯的话带上了强烈的暗示性，但也说不准，卡尔想，也许是我太敏感了。 　　“每个人都会有不安的时候，重点在于如何克服它们所带来的弊端和负面影响。”他这么说，“你今天穿得很漂亮。” 　　“你不用穿也很漂亮。”莱克斯说。 　　他的神色似笑非笑，卡尔搞不清楚莱克斯到底在想什么，这么说又想表达什么情绪。 　　原谅他的过分紧张吧，戴安娜说得对，他这些天的情绪实在是太压抑了，恐怕所有的朋友都能感觉到他的怪异。 　　你到底想做什么？卡尔想问，可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 　　他们默契地无视了周围的一切，从这一刻起，周围晃动的人影和嘈杂的声音都消失了。 　　除了对方，他们的世界里什么都没能留下。 第283章 　　……不，不能说是什么都没有留下。 　　起码有一个人一直都以强有力的存在感横亘在卡尔和莱克斯之间，成为他们的关系里最不安定的因素和毁灭性的存在。 　　超人。 　　卡尔和莱克斯的谈话其实很少涉及到超人，这在他们之间是不可思议的，事实上，这种事在任何两个大都会人之间都是不可思议的，就像两个伦敦人之间从不谈论天气一样不正常。 　　这个公开自己的存在，常驻大都会市的超级英雄没多久就获得了大都会市的全体喜爱。 　　和他庞大的粉丝群体相比较起来，那些痛恨超人、厌恶超人和鄙视超人的人数量稀少到像是淡水湖里的咸水鱼，都不是数量多少的问题了，是他们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问题。 　　但他们当然存在，始终存在，从超人出现的第一天起就存在，即使超人离去了——假如超人真的会离去的话——或许他们依然不会消失。 　　莱克斯是其中之最。 　　台上的主持人开始讲话，照常的那些“感谢所有来宾，感谢所有参与者”的套路，会场中的人不管吃不吃他那一套，不管心里是个什么想法，脸上都露出了由衷的微笑，随着主持人鼓舞气氛的节奏发笑和鼓掌。 　　“所以，”卡尔就在这样的声浪中慢慢说，“还是那么讨厌超人？” 　　“我想是的，蜜糖。” 　　莱克斯的声音在人声的浪潮中沉浮着，分不出喜怒。 　　但他愿意谈及这个就已经足够让卡尔感到吃惊。 　　卡尔也丝毫没有掩饰这种吃惊。 　　没有必要，他们早就没有了互相掩饰的必要，坐在这里的两个人既是最亲密的恋人，也是最遥远的宿敌，事实上，正是由于他们之间的距离是如此接近又如此遥远，这种微妙的平衡才得以保留下来，维持着他们岌岌可危的关系。 　　卡尔总是在想总有一天莱克斯会掀开他们之间那仅剩的遮羞布，揭露他的真实身份，而或许那就是他们的决裂之日。 　　他每天都在这么想，一直都这么想，他怀着复杂的心情等待着莱克斯的反应，等着来自爱人的致命一击。 　　然而出乎了他的预料，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莱克斯竟然还能够和他坐在同一排座椅上，将他视为卡尔．艾尔，而非超人。 　　这漫长的等待好像永远没有止境。 　　好像莱克斯也和他一样，不忍心去揭穿最后的、那从不真正存在的秘密。 　　卡尔一直都知道莱克斯爱他，但直到现在，他或许才能理解莱克斯的爱有多浓烈和深刻，浓烈和深刻到能忍耐着对超人的恨意。 　　悲哀的是他也在同一时间理解了莱克斯有多恨超人——恨到这样浓烈和深刻的爱也无法将其溶解。 　　主持人已经发言完毕了，被邀请来暖场的明星唱起了最近一段时间最流行的歌曲，卡尔什么都听不进去，并且相信莱克斯或许也和他有同样的心情。 　　“蜜糖。”莱克斯叫了他一声。 　　“嗯？” 　　“来参加这个华而不实的颁奖仪式之前我去了一趟实验室，我最伟大的研究成果就在实验室里。如果有机会，我会带你参观一下，”莱克斯说，“但不是现在。” 　　“我会保持期待。”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都不再说话了，倒是坐在他们周围的大佬们开始交头接耳地议论起几个被提名的得奖人选，那些名字除了托尼以外，卡尔一个都不认识。 　　“也许有时候你可以放弃你的傲慢之心，莱克西。”卡尔开始没话找话，“因为得奖人上台领奖的时候会有机会对所有人讲述自己的得奖宣言，如果现在上台领奖的人是你而不是妮妮，那么我们就可以在这种场合公开我们的关系。” 　　“我们的关系从来都不是秘密关系。”莱克斯的话音中泄露出一丝笑意，“你以为呢，蜜糖？难道我们过去还不够高调？” 　　“我们还可以更高调一点。”卡尔立刻说，“我真希望能向全世界宣布这件事：你只属于我，而我只属于你。” 　　莱克斯的表情动了一下，不仅仅是他的表情，连他的呼吸都短暂地凝滞了一瞬，卡尔觉察到了，并且在刹那间想通了原因。 　　——你只属于我，而我只属于你。 　　果然，对控制狂来说，就是这种听起来占有欲十足的，有时候甚至会让普通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情话最能打动他们。 　　“……这个提议非常有趣。”莱克斯的喉音说明他已经陷入了动摇。 　　他的动摇是如此明确，以至于他说出这句话以后就再也不肯继续。 　　颁奖台上，主持人已经将气氛渲染到了高潮。 　　“……本次得奖的是——” 　　激扬的背景乐上扬到接近最高处的地方戛然而止，像是高飞的海啸在降落前最后一秒钟的凝停。 　　整个会场都安静下来。 　　无论是那些坐在特殊席位上的大佬，还是挤在后台边往下脱表演服边卸妆的伴舞，亦或者是那些已经被念出名字的候选人，都短时间地屏住了呼吸。 　　偌大的会场落针可闻。 　　然而与此同时，那些心跳声也猛烈起来了，砰砰砰，砰砰砰，猛烈得像是一串氢弹爆裂后的炸响，爆炸性的音波让整个空间都暂时静止下来。 　　在外界的声音最震耳欲聋的时候，人耳中只能听到一阵空鸣。 　　卡尔当然不是普通人，就算一颗超新星在他的身边爆炸，他也能把遥远的地球上一只蝴蝶振动翅膀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可这会儿他居然体会到了那种巨响在耳边后，耳膜受损所导致的空鸣。 　　“——托尼．斯塔克！” 　　托尼吊儿郎当地走上了领奖台，顺便还冲着站在他周围的人飞了几个媚眼。人们自发自动地鼓起了掌，托尼一般是不在乎那些坐在下面给他鼓掌的人的，但这次卡尔难得来参加了一次颁奖典礼，他就心不在焉地往坐席上扫了一眼。 　　哇哦，瞧他看到了什么？ 　　卡尔身边正坐着莱克斯．卢瑟。 　　好极了，托尼想，怪不得全场所有人都在微笑鼓掌，唯独卡尔一个人在鼓掌的时候神思不属。 　　相比起来，莱克斯．卢瑟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都不那么惹人生厌了，毕竟托尼自问他和莱克斯．卢瑟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交情。 　　差点跟卢瑟合作的那次不算。 　　差点被逼的去跟莱克斯．卢瑟合作这种事是他一辈子的屈辱，谁能想到？他，托尼．斯塔克，一个斯塔克，竟然有朝一日会因为实验缺少资金而和莱克斯谈判！ 　　托尼很小心眼地这么想着，从颁奖嘉宾手中接过了奖杯，也不管人家主持人在一边举着话筒还想要说些什么，直接一伸手就把他的话筒抢到了自己手里： 　　“嗨朋友们，你们好，又见面了，没错，这次的最高科技奖得主是谁？不管怎么说，它又一次落到了我的头上……好吧，虽然这个结果没有一点悬念，但我还是挺荣幸的，毕竟要是它真的落到别人头上了我也挺丢脸的……我的时间说够了吗？嗯？不够？好吧，让我看看我能感谢些什么人……” 　　“感谢我的父亲和母亲让世界上最伟大的发明家降生，感谢我的秘书，佩普．波茨对我的实验的大力支持，感谢我最好的朋友，卡尔．艾尔，他今天也来到了现场……” 　　随着托尼不着调的声音，现场的聚光灯立刻打到了卡尔的头上，正在直播的摄像头也从颁奖台上的托尼身上暂时转到了卡尔．艾尔所坐的位置。 　　“嘿，莱克斯。”卡尔说，“托尼在感谢我呢。” 　　“我听得到，蜜糖。”莱克斯漫不经心地说，“我应该为此说声什么？恭喜你最好的朋友不忘记在这种场合也宣扬你的好名声吗？” 　　“你刚才说我的提议非常有趣。” 　　“……我确实说过。”莱克斯的喉结轻微地抖动了一下。 　　他咽了口唾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他的动作并不怎么清晰，至少如果没有强悍到变态的视觉是不可能看见他刚才做了这么个小动作的，然而卡尔刚好就是那个拥有强悍到变态的视力的人。 　　而且他不仅拥有强悍到变态的视力，还拥有强悍到变态的听觉，能够把莱克斯发出的任何一种声音尽收耳中。 　　他甚至还能够闻到那些人类已退化的嗅觉无法正确分析的气味信息，他闻到莱克斯身上迅速分泌的各种激素，知道莱克斯已经全面兴奋起来，甚至兴奋到已经足以玩一些成年人的游戏。 　　对着所有人展示这些会让你这么开心吗？ 　　或者你只是在心里激动于我的另一个身份，激动于拥有了超人？ 　　卡尔抬起头，在奶白色的灯光里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镜头在他的面孔上放大，那双总是藏在眼镜之后的宝蓝色眼瞳在明亮的灯光中色泽浓艳到近乎虚幻，不知有多少将视线转移到他的面孔上的人在这个笑容里屏住了呼吸，在心中感叹： 　　上帝啊…… 　　他笑得那么纯洁和甜蜜，就像从诞生的第一日起，那双甜美的眼睛里就没有承载过半点愁绪。 　　然后就在直播镜头中，在现场所有人亦或是全世界的瞩目下，卡尔转过头，用一只手捧起莱克斯的脑袋，深深地吻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卡尔：你喜欢玩大的？ 　　卡尔：好的，我们来玩大的。 第284章 　　这场颁奖典礼不是什么特别出名的奖项，至少没有到诺贝尔那种公认含金量最高的程度。 　　但在美帝国内，这依然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大奖。 　　再加上托尼．斯塔克已经在之前抱回了好几座奖杯，人人都知道他今年也在得奖候选人的名单上，这场颁奖典礼的收视率可一点也不低。 　　毕竟斯塔克家的男人倒是能以一己之力养活整个美帝小报的风流种子，又都是嚣张自恋、时常口出狂言的人物，不管他们在社会上的风评有多糟，人人都知道，他们就是报纸销量和收视率的保证。 　　因此像这种根本没什么人看的科技奖项颁奖典礼，也硬生生靠着托尼．斯塔克得名人效应，吸引了一大批年轻人守在电视机前面等待直播。 　　不过这次颁奖典礼吸引到的观众数量还是有些超标，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在那短短的几分钟之内，托尼和卡尔一起出现在典礼门口的事情，就借着社交媒体传播得众人皆知，而卡尔．艾尔同样也是相当有吸引力的一个名字吧。 　　毕竟像他这样又英俊，又有钱，还性情温和、洁身自好，说话做事甚至隐隐约约透出一点天（蠢）真（萌）无（好）邪（骗）气质的年轻人…… 　　翻遍美帝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再加上稍微关注他一点的人都知道，这家伙出现在公众面前的频率很有规律。 　　基本上每隔一周爆出几张照片，每隔一个月现身于一个小型商业场所，每半年流出一段视频，也就是出现在某个节目之中。 　　如果错过了这场颁奖典礼，下次要想看到活动中的卡尔．艾尔，就等再等上半年了。 　　正是出于这样的原因，很多人都放弃了美好的夜间活动，心甘情愿地守在电视机前，就是为了在第一时间看到卡尔．艾尔，听听托尼的得奖宣言（如果这次捧回奖杯的人是托尼的话）。 　　有最好的朋友在现场，有过当中嘲笑其他候选人、讽刺颁奖人、嘲笑奖项机制等等黑历史的托尼．斯塔克，这次又会有什么惊人之语？ 　　所有人，或者说，至少绝大多数人都是为了这个理由关注这场颁奖典礼的。 　　现在这些人的等待和付出有了回报。 　　不管坐在电视机面前的人是谁，望着屏幕上犹如电影剧情般完美和谐的拥吻，看着卡尔和莱克斯旁若无人的模样，大脑都有短暂的停摆。 　　以及一定程度上的自我怀疑。 　　稍微冷静一点的会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在看一场颁奖典礼，难道他们现在在看的是什么奇怪的综艺搞笑节目？难道是两个长得很像莱克斯．卢瑟和卡尔．艾尔的人在电视上进行恶搞？ 　　他们开始左右调转电视的频道，并且打开手机，找到颁奖典礼的直播信息查看具体情况，并在折腾了十几分钟后不得不震惊地承认： 　　是的，没错，这就是他们想看的那个颁奖典礼。 　　而那些电视机前不够冷静的观众呢？ 　　我们都知道，在看那些用于放松心情的电视节目的时候，很多人都有在同时吃点零食、喝点饮料的习惯。 　　而那些刚刚抓起来一把爆米花塞进口里，刚刚把炸鸡咬下来一大块咀嚼，或者刚刚仰着头往口里灌了一大口可乐的观众，一错眼就发现卡尔转头和莱克斯亲在了一起之后…… 　　狼狈的地板、惨痛的电视机屏幕、冒着电火花的插线板，和那一声又一声口音各异的“s**t”，证明了他们的情绪究竟有多激烈。 　　随即这些观众们都凑到了电视机前，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两个吻得甜蜜无比、难舍难分的男人，心里都冒出了同一个念头： 　　他们怎么敢这么嚣张？ 　　这里的“他们”不仅是指卡尔和莱克斯，更是指直播镜头。 　　导演在后台都要疯了。 　　这种颁奖典礼的直播上，导演对现场的把控力其实并不怎么强，靠的主要是一群经验丰富的助手，场务的控场和主持人的临危不变。 　　现在镜头死死地黏着在卡尔和莱克斯的脸上，一定程度是因为负责切镜头的工作人员已经看这一幕看呆了，完全傻在了原地。 　　颁奖台上，正讲述着得奖宣言，猝不及防地被抢了镜头的托尼也傻了。 　　他可能是这个事件中最摸不着头脑的人，毕竟他根本就不知道莱克斯．卢瑟也在颁奖典礼上，更不知道他正好就坐在卡尔的身边。 　　至于知道的人？数量不多也不少，其中一个正坐在自己的家里，边慢慢地饮下红酒，边饶有兴趣地等着看事态的发展。 　　他的手机正亮着，屏幕上显出了卡尔的脸书主页，上面的留言数量已经爆炸了。 　　“这么看他确实是你的朋友嘛，布鲁斯。”迪克说，“我之前还奇怪你们到底是怎么搭上话的呢，你们俩的风格根本就不像是能做朋友的。”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迪克。”布鲁斯回答。 　　当然了，也有反应更激动一些的人，比如某些小众论坛上，某个曾经被标红置顶的帖子就被顶上了首页，无数曾经在这个帖子里发言的人纷纷出场，热情洋溢地开始了狂欢，并很快就将这个帖子顶到了一万楼。 　　在线的管理员中，反映最迅速的冰女王立刻新开了一个帖子，并在第一个帖子的末尾做好了传送链接。 　　就在克莱尔的身边，安娜已经兴奋了整张脸都发红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克莱尔！天呐！”她的嗓门因为过度兴奋甚至出现了一点哭腔，“我就知道他们肯定会走到这一步！我就知道他们肯定不会谈地下恋情！” 　　“他们从来没有掩饰过什么，安娜，冷静。”克莱尔说，同样也难掩激动地舔了一下嘴唇。 　　从知道自己的顶头上司到底是谁的那一天开始，她就关注起了他的动向，并且认真地做好记录。 　　这么做可能是出于感激，也有可能是出于好奇，更有可能是因为她初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最知名的绰号还是“小王子”，眼睛像是婴儿一样纯洁，笑容像流星一样遥远。 　　短短几年里，他就成熟和长大了不少。 　　他值得一切好的，和一切比好的更好的东西。 　　克莱尔由衷地为卡尔感到欣喜。 　　不管会场之外的人们因为卡尔和莱克斯的惊人举动有什么心情，会场上的尴尬还在持续，起初是因为被卡尔震住了，现在则是因为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托尼一脸懵逼的表情逐渐褪去，他看了看周围傻愣愣的面孔，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随即手上力道一松。 　　话筒砰地一声掉到了地上。 　　声音借着扬声器传遍了大厅，主持人一个激灵，赶紧把话筒捡起来开始控场： 　　“斯塔克先生本次获奖之后的发言也还是那么富有个人风格……” 　　谁还记得托尼说了什么啊。 　　反正他的演讲左右不过是那种“全世界我最聪明”、“除了我都没资格领奖”的调调，大家伙都听腻了，他口不择言这种事难道是什么新闻吗？ 　　还真是新闻。 　　不管托尼．斯塔克在新消息之前闯了多大的祸，骂过什么人，他总是能够在人们觉得他不可能惹出更大的麻烦的时候，捅出来一个大到可以笼罩半个美帝的篓子。 　　但这次例外，这次他的发言还真是挺中规中矩的，基本上算是很给面子。 　　可大家就是不喜欢他给人面子，就是想看他对准某些人一阵狂喷。 　　那些早早就守在电视机前等着听他口出狂言的人本来都已经很失望了，倒是那些想看卡尔．艾尔出场的人还有些耐心，就等着出现什么出乎意料的场面。 　　出乎意料的场面真的出现了，却和托尼．斯塔克无关。 　　摄像头转开，打在他们两人身上的聚光灯也离开了，卡尔若无其事地放开了莱克斯，在微微有些暗淡的光线中用大拇指擦去莱克斯唇边留下的一缕连丝。 　　莱克斯一言不发地任由他把这个动作做完，才轻轻地侧了一下头，避开了卡尔的手。 　　“别躲。”卡尔在他耳边轻声说。 　　他的手指顺着莱克斯的脸颊下滑到他的肩颈，又擦过他的手臂，慢慢地停在莱克斯的手背上。 　　莱克斯没有再表露出拒绝的意思，但也没什么回应。 　　卡尔也不在乎，他将手覆盖在莱克斯的手背上，轻悄悄地将五指插进莱克斯的指间。 　　他的手指扣在莱克斯的手心，感受到莱克斯的掌心正微微发烫。 　　“每个人都在电视机上看到我们做了什么，莱克西。”卡尔低语，“我的朋友，你的朋友；我的属下，你的属下。所有认识我们的人都会因为这件事重新认识我们，所有不认识我们的人都会因为这件事开始认识我们。” 　　莱克斯说：“……托尼．斯塔克把你教坏了。” 　　“真的吗？是他教坏我的吗？教坏我的人难道不是你？” 　　“……少学布鲁斯．韦恩那一套。” 　　“我可从来都不学他那一套。” 　　这种堪称耍无赖的口吻让莱克斯笑了。 　　他终于把眼神落在卡尔的面孔上，翠绿的眼瞳泛着湿润的光，像是被雨水滋润的森林。 　　森林里的花儿都已经开了，青苔和荇藓变得鲜亮油润。 　　野蘑菇缓慢地冒头，伞柄开始勃发，伞帽缓慢胀大，柔软的褶皱中则存满了粘稠的水露，仿佛正期待着什么。 第285章 　　可惜什么都没有发生。 　　托尼的得奖宣言被打断，他也光棍，拎着奖杯就嚣张地走下了领奖台，然后施施然地公开提前离场。 　　换做平时，他这种目中无人的行为一定会引起批判的狂潮，然而这一次没有任何一家媒体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他，这个得到了最高科技奖的正主身上。 　　所有人都在等待颁奖典礼结束，主持人宣布派对开始的那一刻。 　　颁奖过后紧跟着派对也是一种惯例了，来参加这种有真材实料的颁奖典礼的多半都是各界的大佬，大家都是平时忙得脚不沾地，日程表排到三个月之后的大人物，难得有机会能凑做一堆，当然需要好好和周围的人拉拉关系，没准说说笑笑的就能谈好一宗大单子。 　　原本现场最有钱的是托尼．斯塔克，现在托尼．斯塔克轻轻松松地走了人，摆明不玩了，最有钱的人就变成了卡尔．艾尔。 　　不过全世界都知道卡尔．艾尔不管艾尔集团的事情，对自己开的那个D&M影视公司更上心。 　　所以更值得结交和攀谈的对象就变成了第三有钱的莱克斯．卢瑟。 　　这位总裁给众人的印象还停留在他刚刚从父亲手里接管公司的时候，那时候的莱克斯也颇有几分工作狂的架势，一天二十四小时里有十八个小时都在工作，也正是靠着他的智慧和勤勉，莱克斯集团才能东山再起。 　　不过很少有人知道，这位年轻的总裁自从把家传的公司从破产的泥沼里拖出来，就不怎么亲手管理公司了，后来得到了茉西这个助手更是变本加厉，发展到今天，他对公司不闻不问的最高纪录是半年时间…… 　　至于他公开出席的那些场合？不是慈善业务，就是拍卖会、见面会，莱克斯是去刷公众好感度的，不是去工作的。 　　一群放在外面也是呼风唤雨的大佬们眼巴巴地盯着被记者们包围在最中间的莱克斯和卡尔，尽管心里痒痒的，却都极有自知之明，没有像是记者那样一拥而上。 　　“艾尔先生！请问您和卢瑟先生是恋爱关系吗？” 　　“艾尔先生，请问您当时的举动有没有什么特殊含义？” 　　“卢瑟先生，请问您现在有什么感受？” 　　“……” 　　“……” 　　卡尔半揽着莱克斯艰难地走在记者的包围圈中，闪光灯和喧闹的声音吵个不停，明明他们周围也才十几个记者，竟然能给他一种随身带着一整个菜市场的错觉。 　　因为超级听力存在的缘故，卡尔对于噪音的容忍度很高。 　　莱克斯的脾气就没有这么好了，在一众记者翻来覆去的问询声里，他优雅镇定的微笑濒临崩裂，已经处在愤怒的边缘。 　　“好了好了，先生们，女士们，我们现在不会回答任何问题。”卡尔不得不提高声音，把这群记者的提问声压了下去，“未来我们也不一定会回答任何相关的问题……不过未来的事情说不准。” 　　一个大胆的声音冒了出来：“艾尔先生，请问你和卢瑟先生已经确定关系了吗？” 　　“或者你们刚才只是在全世界面前进行了一个恶作剧？据我所知，某些圈子里似乎有这样恶劣的传统，像是打赌输了就必须和某个人展现出超乎友谊的关系……” 　　毕竟是能被放进颁奖典礼的记者，就算在大新闻面前兴奋到难以自持，他们也维持着基本的尊重和脸面。 　　要是换成门口那群见缝插针的小报记者，卡尔暗想，恐怕连“请问你和卢瑟先生什么时候订婚”这种问题都问得出来。 　　根本不会管美帝现在根本不允许同性婚姻这种客观事实。 　　“无可奉告。”莱克斯清了清嗓子，终于恢复了他能言善辩的本性，“各位都是优秀的记者，否则不会被派遣来播报颁奖典礼，我想你们同时还担任了采访得奖人的责任吧？现在斯塔克已经离开，明智的做法应该是马上联系你们的主编，如果我是你们，我就会返回颁奖典礼，采访一下今年的颁奖嘉宾，和那些和斯塔克工业有所合作的企业负责人……” 　　“……以及，既然托尼这个绝对的主角已经走了，恕我们也先行一步。”卡尔立刻接上了莱克斯没有说完的话。 　　他已经在被包围的时候就通过眼睛给他的司机安德鲁发送了短信，对方已经带着一些现场的工作人员在往这边赶，卡尔抬头看了看，越过会场中无数个或是发际线堪忧，或是地中海的脑袋，一眼就找到了正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的安德鲁。 　　对上视线后安德鲁隐蔽地冲他打了个手势，卡尔微笑着，听着莱克斯还在那边口若悬河地忽悠记者，却偏偏对他们提出的所有问题都避而不谈，工作人员逐渐接近了由记者组成的包围圈，卡尔瞅准时机，低声喝到： 　　“跑。” 　　然后也没管莱克斯有没有反应过来，抓着他的手扭头就往安德鲁所在的方向飞奔起来。 　　那群记者原本都快被莱克斯的忽悠瘸了，再加上现场的工作人员们也过来劝他们从卡尔和莱克斯身边离开，已经有一半左右的成员开始动摇。 　　他们毕竟不是娱乐版块的记者，大部分都是做严肃的商业、金融和科技报道的，这种记者的工作主要依靠的是人脉和自身的影响力。 　　换句话说，他们的采访基本都是靠本身所在的媒体公司的能量和面子拿到某些重要会议的入场券，然后他们自己再施展手段和某些大鳄搭上线；或者更直接一点的，他们会被上级直接委派给某个大人物做面对面的提问和采访。 　　这些记者习惯了文质彬彬的那一套，本身就没有追着明星网红左右围堵的经验，刚才一窝蜂地冲到卡尔和莱克斯的身边，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都是因为得奖的家伙，托尼．斯塔克，他跑了。 　　而且他们也都是记者，当然会被卡尔和莱克斯的惊人之举刺激得热血上头： 　　谁都知道卡尔．艾尔和莱克斯．卢瑟的动作是大新闻，而现在，他们两个之间可能有超越朋友的关系？ 　　这件事能够轰动世界！ 　　记者的敏锐让他们短时间地头脑发热，然而还是那句话，不同板块的记者，采访的方式和有爆点的提问方法根本就是两回事，主管金融和科技的根本不熟悉另一个圈子的问法。 　　人是堵住了，堵住之后呢？ 　　绞尽脑汁，他们也只能咂摸出几个中规中矩的问题。 　　换成他们娱乐版块的同僚，莱克斯和卡尔还得被困上一个多小时才能脱身。 　　卡尔带着莱克斯狂奔到安德鲁所在的位置，一路上在他们前方挡路的人都纷纷后退避让，在他们畅通无阻地通过后又重新靠拢……正在直播的摄像头将镜头对准了他们的背影，这一幕不知道引得多少人心中小鹿乱蹦。 　　尽管没有偶像剧中的打光，没有精雕细琢出来的剧本，没有对话，甚至也没有人看到他们此刻的正脸。 　　这件事发生的地方是一场科技发明会的颁奖典礼。 　　没有任何人设想过这中直播中还能出现浪漫的镜头，人们没有做丁点的心理准备。 　　但浪漫的一幕就这么发生了，猝不及防，突然而至，直接而且有力地击溃了那些被浪漫故事和电影千锤百炼出一身老茧的心。 　　简直像是亲身经历了这么一场逆着所有人前行的飞奔。 　　“我的天……”已经彻底瘫在地毯上的安娜说出了无数人的心声，“要不要这么忽然？我受不了了……这两个人，可真是，真是……” 　　嚣张，而且旁若无人。 　　正拿着手机，飞速浏览论坛数量爆炸的帖子的卡莱尔又转而去翻阅卡尔和莱克斯的脸书主页。 　　那些刚才还在的辱骂、嘲笑和激烈的言辞都被清空了，只留下兴奋、崇拜、鼓励和祝福的话。 　　她在论坛中感谢了一些奋斗在最前线的热心成员，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在安德鲁的带领下，卡尔和莱克斯从员工通道离开了会场。门外有大批记者徘徊不去，并且还有更多的娱乐记者正在拼命往这个方向赶来，不乏有手段厉害的记者找到员工通道，但都被安德鲁带来的人控制住了。 　　一辆低调的黑色奥迪就停在不远处，和这辆黑色奥迪停在一起的，是另一辆黑色的悍马。 　　茉西就站在悍马的一旁，见卡尔和莱克斯肩并着肩走出来，她的眼神从卡尔身上一扫而过，定格在自家老板身上。 　　但她相当于有眼色地没有接近自家老板。 　　这个员工通道通往的是一条非常隐蔽的小巷，那些原本堆积在小巷周围的垃圾桶和奇怪的遗弃物都被清理走了，不知道做清理的人都是谁，小路上竟然还被均匀地撒了一层用于掩盖异味的香精。 　　应该是茉西做的，安德鲁才没有这么细心和体贴。 　　卡尔寻思着是不是以后也把类似的小事情都交给旺达处理，她现在还年轻，亚历山大就算是有心提拔，也要顾忌到公司其他元老的心情，但让旺达跟着公司的拥有者镀一层金倒是不错的选择。 　　毕竟秘书和司机一样都是贴身接触大人物的职业，在这个位置上，得到青睐不是太难。 　　“我还有个约会，蜜糖，先走一步了。”莱克斯不紧不慢地说。 　　卡尔：“……” 　　你是打算回去自己用手吗？ 　　男朋友就在面前杵着你都不用？ 第286章 　　“好吧。”卡尔勉强答应了下来，但紧接着他就提出了要求，“那我去你家等你。” 　　安德鲁低着头，悄无声息地远离了他们，一直退到快要转角的位置。 　　糙汉也是有眼力见的，他是不够细心，又不是傻。 　　但卡尔其实很想说你们根本就用不着后退，莱克斯这种人，傲慢，自恋，自以为是，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拥有的东西有多好。 　　他不会吝啬展示卡尔的。 　　“可以，蜜糖。”莱克斯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下来，“地址你知道，直接去吧。声纹锁已经录入了你的声音，面部识别也加入了你的权限——我的门永远为你敞开，蜜糖，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每一道门？”卡尔坏笑。 　　“每一道门。”莱克斯浑然不觉般说，“但你得小心，因为有些门非常危险，你一进去，就绝没有可能再出来。” 　　“噢我感觉到了，莱克西。”卡尔甜蜜地说，“但我很乐意死在里面。” 　　莱克斯深深地看了卡尔一眼，随即走向了茉西。 　　黑色的悍马逐渐消失在小巷的尽头，卡尔在原地怅然若失地站了一会儿，安德鲁默不作声地等着，直到耳麦中传来下属急促的声音，他才犹豫着走上前去，想着要不要告诉老板已经是离开的时候了。 　　他是个退休的雇佣兵，被亚历山大赋予了第二次生命后就死心塌地地决定报答他的恩情，可惜亚历山大并不需要他的保护，倒是亚历山大的弟弟，卡尔，缺少一个司机。 　　于是他就成了卡尔的司机，平时住在艾尔主宅中专门为他们这些人建造的楼房里。 　　工作非常清闲，这位不爱出现在公众面前的艾尔先生很少出门，而且出门的时候有一般的时间都会选择自己的开车，他作为司机和保镖，总感觉自己不过是一个幌子，顶多只能算是一个属于卡尔．艾尔的配件。 　　越是和卡尔相处，他就越是能够感觉到这一点。 　　其实这种情况是很奇怪的，拜乔伊．艾尔对独生子夸张到变态的纵容所赐，全世界都知道卡尔是在怎样一种溺爱中长大。 　　按理说，这种受尽宠爱的小少爷很难不长歪，他们会本能地汲取周围人的关注，并且丝毫不在乎别人的想法。 　　就像全美帝最有名的两个花花公子，他最好的朋友，托尼．斯塔克和布鲁斯．韦恩一样。 　　可卡尔身上没有半点那种跋扈的感觉。 　　是，很多时候他确实一点也不在意旁人的看法，但不在意旁人的看法也有区别，“给别人一巴掌并且一点也不在乎对方的看法”和“想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并且一点也不在乎外人的眼光”所代表的的东西根本不是同一种。 　　人们对他的广泛认识都是错误的，至少缺失了很重要的一部分。 　　或许正是因为是最接近卡尔的普通人，安德鲁才会生出对卡尔的莫名敬畏。 　　他从来没有和其他人说过，有时候，当他无意中从后视镜里看到卡尔的面孔，会油然生出一种熟悉感。 　　这种敬畏和熟悉让他在靠近卡尔的时候稍有些局促，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卡尔，有神通广大的记者堵住了这附近的街区，眼看着就要造成交通堵塞，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们走吧，安德鲁。”没想到卡尔恰好在他开口前说，“先不回大都会，去妮妮的办公室。” 　　斯塔克工业的大楼距离典礼会场并不遥远，都是曼哈顿区的。 　　过了不到半个小时，安德鲁就将车子停在了斯塔克工业的楼下。电子眼没能自动识别这个不常用的车牌号，但能够控制整栋大楼的摄像头的贾维斯注意到了卡尔，直接给他们放了行。 　　托尼回办公室有一阵子了。 　　卡尔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正翻来覆去地在投影上播放卡尔和莱克斯在典礼上拥吻的那段视频，大概是在贾维斯告诉他卡尔到了的时候他特地打开的。 　　听到卡尔逐渐接近的脚步声，托尼阴阳怪气地开了口：“哟，小王子，你怎么这会儿还有空来找我？纽约市的记者也太没有职业道德了，居然没有留住你——我还以为你至少会给他们一些爆料呢。” 　　“大都会的星球日报已经爆出来我和莱克斯的关系了。” 　　卡尔对此也早有预料，毕竟他和莱克斯的动向根本不可能瞒住那些耳聪目明的记者，这么久时间里，一直没有什么他和莱克斯的消息传出来，纯粹是因为亚历山大明里暗里的警告和阻挠。 　　以及他和莱克斯的分寸掌握得很好。 　　虽然动作亲密，互动也很多，可是都维持在一个介乎于暧昧和友好之间的程度，没有媒体找到切实的证据来证明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同寻常。 　　“佩普，你也在这里？”卡尔看到佩普的时候才是真的吃惊起来，“你今天没有工作吗？” 　　“因为托尼去参加颁奖典礼，我特地空出了时间，准备用来处理他惹出来的麻烦。”佩普耸了耸肩，把手中泡好的咖啡递给了卡尔，自己手里也留了一杯，“结果嘛，我猜，没有人想到有托尼．斯塔克在的地方，竟然还能被别人抢走头条。” 　　她还是调侃了卡尔一句，不过是朋友式的、善意的调侃。 　　“你和莱克斯很配。”她很真心地对卡尔说，“我和他打过交道……” 　　“那你一定不喜欢他。”卡尔说，“他会让你吃个大亏。” 　　“事实上结果还行。我吃了亏，他自己也没有讨得了多少好处。”佩普笑了，“我能感觉到他是非常冷酷的那种人，虽然难以想象他坠入爱河，可上帝啊，看看你们在电视机上的模样，谁都会乐意祝福你们的。” 　　她和卡尔闲聊了一阵，就被一通电话召唤去了，办公室里又只剩下卡尔和托尼两个人。 　　卡尔从角落里捞了一个椅子坐到托尼的身边，仔细观察着托尼的皮肤： 　　“你的钯中毒解决了？” 　　“嗯。” 　　“说话这么简洁可真是不像你，有人帮忙？” 　　“……” 　　“霍华德帮了忙。”卡尔用肯定句说，“我说你们俩都闹腾了这么多年了，还没有和好？” 　　“你别管。”托尼哼哼唧唧地说。 　　卡尔一下子就看懂了：这父子俩什么时候会有这种像极了害羞的表现？以他们两人的臭不要脸，那必须只有在他们向彼此服软说好话的时候才会有啊。 　　既然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他也就不再问了。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小王子？就你和卢瑟那点破事。”托尼说，“我注意到卢瑟对超人的态度可不太正常——很多辱骂和反对超人的人背后都有他的授意和鼓励。你到底在想什么？” 　　“放宽心，妮妮。”卡尔拍了拍托尼的肩膀，“这是我和他之间的问题。” 　　说这句话的时候，卡尔没有让托尼看到他的表情。 　　趁着那些无孔不入的记者还没有想到找托尼．斯塔克了解情况，卡尔很快就离开了斯塔克工业大楼，回到大都会市。 　　莱克斯比他回得更早。 　　打发茉西去做自己的工作之后，莱克斯将五指贴在办公桌后的那面不透明墙体上。 　　一道半透明的光扫描刺进了他的瞳孔，随即一个小小的密码键盘浮现出来，莱克斯输入了一串数字，密码正确，指令生效，墙面打开，一个五平米大小的空间出现在他的面前，而他从容地跨步走了进去。 　　这是个电梯间，电梯里没有楼层编号，也没有显示屏显示现在到了哪个位置，只有一个开关门的按钮静静地亮着红光。 　　莱克斯平静地等待着，直到电梯门重新打开，而出现在他的面前的，是一个崭新的地方。 　　银白色的墙面，整齐有序的各种半透明培养仓和一些看不出有什么具体作用的高科技设备排列在道路两旁，庞大的机械手臂被静止悬空在可移动的操控台上，操控台里则密密麻麻地分布着无数按钮，一看就令人心生畏惧。 　　莱克斯对这样的场景习以为常。 　　他不急不缓地走到了小路的尽头，在道路的末端，一个足以容纳两个超人肩并肩站立的圆柱形培养仓中，一个看起来五六岁大的小男孩闭着眼，安静地沉睡着。 　　培养仓下方的标牌写了一行粗体大字。 　　“Conner”（实验品/康纳） 　　不久之前康纳才只有几个月大，能在短时间拥有四岁的生理年龄，是靠着莱克斯专门为结合了他自己和超人的基因的复制品研发的，能够有效加速他成长的光线。 　　理论上说，那种光芒中蕴含的能量足以让康纳长到十五六岁还有余力。 　　但莱克斯考虑再三还是没有那样做。 　　他制造康纳的理由是以他为武器对付超人，青少年的躯体确实有利于他的力量发育，却对智力发育有损，人类的学习方式和直接进行知识灌输比起来，仍旧有着不少先进之处，莱克斯准备再过一段时间，就让康纳从睡梦中苏醒，亲自对康纳进行启蒙教育。 　　屏幕上的列表显示出康纳良好的状况，他的身体很好，大脑活跃，是个健康的男孩子。 　　莱克斯专注地凝视了只比他膝盖高一些的小男孩几分钟，转头走出了实验室。 　　他没有和卡尔撒谎。他今天确实有重要的约会。 第287章 　　尽管又一次搞丢了已经被抓住的洛基，托尔却没有急着冲出门找弟弟。 　　他带着那条被他自己解开的禁魔手链回到了仙宫，找到了正坐在一棵树下眺望远处的母亲。 　　“母亲，原谅我许久没有来看您。”托尔低着头，神色中带了一点罕见的腼腆，“我需要您的帮助。” 　　“是什么，我亲爱的孩子？”仙宫的王后，弗利嘉低声问。 　　“我想问您是否教给了洛基控制心灵的魔法。”他说，“因为我最近遇见他的时候……他用这样的法术从我的手中逃脱了。” 　　“他能够控制你的心灵？”弗利嘉露出惊讶的神色，随即断然说，“不可能，我亲爱的儿子，我教导过他很多种魔法，当然也包括控制心灵的那些。魔法有很多种，但即使是我也不可能控制你的心灵。他一定是借助了什么强大的魔法道具。” 　　托尔点了点头，然后从怀中掏出卡尔送给他的禁魔手链： 　　“您见过这个吗，母亲？” 　　弗利嘉只是扫了一眼，就脸色大变：“托尔！这是从哪里来的？” 　　“我的朋友送给我控制洛基的。怎么，母亲，有什么问题？” 　　“如果你遇到它的制造者，记住，我的儿子。”弗利嘉慎重地说，“不要与他为敌。” 　　“您认识他？发生过什么事情？”托尔瞬间来了兴致。 　　“我没有见过他，托尔，有很多人都自称见过他，但他们都只是见过他的军队从自己的天空里飞过。没有人见过他真正的样子。”弗利嘉爱怜地抚摸着雷神的肩膀，仿佛这个比她高了两三个头的男人还是趴在她膝盖上，央求她讲故事给他听的男孩。 　　“也许我会有机会和他见面。”托尔想了想，“这是卡尔送给我的，而且卡尔那里还有不少类似的道具，也许卡尔认识你口中的那个人。他叫什么名字，母亲？” 　　弗利嘉低声告诉了他一句什么。 　　托尔点了点头。 　　他很快就从仙宫离开，没有去见他的父亲，奥丁。 　　托尔和他的父亲有很严重的理念问题，仙宫对这一点无人不知，年老的王还有很长的生命，年轻的王子却已经对最高的位置跃跃欲试——以托尔的性格当然不至于酿成什么父子相残的惨剧，可奥丁却接受不了托尔时常待在自己身边。 　　结局就是托尔一次又一次被以各种理由流放，有些理由荒诞到连阿斯加德人都觉得难以理解。 　　反而是托尔，在一次又一次的被流放中找到了乐趣。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阿斯加德，而在仙宫的主殿，奥丁坐在辉煌的黄金王座上，凝视着从彩虹桥上离开的托尔的背影。 　　“去吧，儿子。”他说，“在我战死之前，不要返回阿斯加德。” 　　年轻的雷神对即将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他去了无存知地，那是收藏家的常驻地点。这个不知道已经活了多少年的老怪物热情地接待了雷神，并且在交谈中不经意地泄露了一个消息。 　　“你是说阿斯加德的二王子，你的弟弟洛基？啊，你算是问对了人，托尔，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的行踪了。”收藏家热情地说，“据说他最近和灭霸有所接触。” 　　“这不可能！”托尔立刻说。 　　他当然知道灭霸是谁，这个在全宇宙中都臭名昭著的种族灭绝者、星球毁灭者，常年占据宇宙被追杀榜单第一名，追杀他的人却都一去不回。 　　“做我们这一行的人是不会轻易撒谎的，我亲爱的朋友。”收藏家和颜悦色地说，“你不想接受弟弟在为灭霸工作的事情，这我理解，但事实就是这样。” 　　“他在哪里？” 　　“这我就不清楚了。” 　　“那么灭霸在哪里？” 　　“这……恐怕没人知道。” 　　托尔紧紧地拧起眉头，收藏家小心地观察着他的表情，或许是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他说： 　　“我倒是有一个不成熟的建议。” 　　“告诉我。” 　　“您可以去找灭霸的手下，然后从他们那里获得您需要的信息，我亲爱的朋友。据我所知，黑矮星正在追杀一个名为‘银河护卫队’的雇佣兵团体……” 　　托尔频频地点着头，而被他寻找的对象，洛基，穿着一身很像是那么回事的西装，走进了莱克斯集团的大门。 　　“您好，先生，请问有预约吗？” 　　前台叫住了他。 　　“当然有，女士。”洛基靠在柜台上，像模像样地说，“下午四点，劳菲森。你可以询问茉西。” 　　他的食指轻轻敲打着柜台，一抹黄光在前台的眼中一闪而过，然后她毫不吝啬地露出了热情的微笑。 　　“请进，劳菲森先生，总裁在等您。” 　　而与此同时，安德鲁把卡尔送到了莱克斯的家门口。 　　记者大多都去莱克斯集团围堵了，少部分则去了艾尔主宅。这些年因为莱克斯和卡尔低调行事的风格收敛很多的记者们因为他们突然做出的举动爆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热情。 　　不知道有多少娱乐记者捶胸顿足，暗恨自己没有在过去的那段时间里收集到足够的，能够证明卡尔．艾尔和莱克斯．卢瑟的之间早就有苗头的证据。 　　格林就是其中的一员。 　　他也是早就看出来卡尔和莱克斯有问题的记者，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大都会里能有几个人看不出来卡尔和莱克斯之间那点猫腻？稍微关注他们两个人一点的普通市民都能觉察出他们的不对劲，只是一般人根本不会往哪个方向去想。 　　或者就算想到了也不会张扬。 　　这年头，公开出柜依然不算是一件小事情，等闲不会有人这么干。 　　格林和他的同僚们一样，在被上司明里暗里地警告过之后，以为这俩人出于各种考虑不打算公开，再加上他们实在是滑不溜手，怎么也弄不到举止过密的证据，就逐渐把这事扔到了脑后。 　　谁知道他们竟然一点也不在乎公开出柜，一点也不在乎别人知道！ 　　两个大都会人，在纽约市！纽约市！ 　　玩了那么一出大的！ 　　格林已经能想象到纽约的同僚们会怎样地狂欢，又会怎么样地嘲笑他们大都会的记者了。 　　两个大都会人，在一起的百分之九十的时间都呆在大都会，这么爆炸性的大消息竟然是被纽约的记者率先报道的！ 　　好在星球日报在那段视频出现后不到三分钟就发布了一篇千余字的新闻，其他大都会媒体也紧随其后，陆陆续续发布了逻辑严密、分析可信，一看就知道不是临时赶出来的稿件，有效地给他们挣回了一点面子。 　　不过格林还是觉得憋屈得厉害，在同僚们纷纷赶往莱克斯集团蹲守莱克斯．卢瑟，赶往艾尔主宅蹲守卡尔．艾尔的时候，他和另一些同行一起选择了去莱克斯．卢瑟的家门外等待。 　　卢瑟回家的可能性并不高，他的办公室打通了莱克斯集团总部的顶楼，里面当然有能用来休息的卧室，有时候卢瑟工作得太晚了，就会直接在办公室里休息。 　　最近他好像很忙，根据线人的话，这半个月时间里只回家了几次，现在外面的记者堵他堵得那么凶，他回家的可能性就更低了—— 　　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万事皆有可能！ 　　所以格林和同僚们一起把车停在了距离莱克斯的家不远的地方，坐在车子里，密切地注意着所有从自己面前经过的车辆。 　　然后他就看见一辆小车驶进了卢瑟的车库，卡尔．艾尔从小车里走下来，光明正大地进了卢瑟的家。 　　他看见格林了，格林肯定这一点，因为卡尔还回过头冲他笑了一下。 　　一股热流从格林的脚底板一直冲上了他的天灵盖，电光石火间他什么都没有想到，只是举起摄像头，录下了卡尔进去卢瑟家里的整个过程。 　　可惜不是卡尔和莱克斯一起进去……他还有时间遗憾地想，虽然这个敏感的时间点里还公开出入对方的家已经很能说明他们的态度…… 　　不，公开在直播摄像头照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和对方接吻这种事做出来以后，他们的态度到底怎么样已经清楚到不能再清楚了，纽约市的那群记者能得到这么大的消息，纯粹就是赶上了他们决定公开的好时候！ 　　运气好而已！ 　　卡尔的身影已经消失了，格林关掉摄像机，慌慌张张地从车子上冲了下来，身旁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他回头看了一眼，同僚们个个都满面红光，躁动不已。 　　“谢了，格林，”其中一个在路过他的时候匆匆地说，“还好听你的劝，没有去艾尔主宅。” 　　“不用客气，我也只是运气好。”格林叹了口气，“谁知道这些有钱佬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 　　他们围在了卢瑟家的外部，谨慎地没有进篱笆里面去，而是聚在大门外，抽烟的抽烟，吃三明治的吃三明治，还有人专门去附近的咖啡店买了咖啡，人手一杯，做好了熬夜的准备。 　　都是娱乐记者，跟在那些大明星屁股后面吃灰的事情做得驾轻就熟，大都会的天气也不差，熬上几夜冻不着人。 　　“安德鲁。”卡尔给司机打了个电话，“在你隔壁给他们开几个房间住着吧。告诉他们，我肯定不会趁半夜跑掉。” 　　安德鲁答应了下来。 　　卡尔这才把注意力放到莱克斯的家中。 第288章 　　之前就算是在他们的关系最亲密的时候，莱克斯也没有邀请过卡尔跟着他回家，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态。 　　卡尔还以为是因为莱克斯在家里藏了什么秘密，但当他用X视线扫描了一圈之后，却十分惊讶地发现莱克斯的家里十分开阔。 　　各种意义上的开阔。 　　莱克斯只是在房屋的最外层安装了一层铅制隔层，房子内部的隔离墙却没有经过任何改造，这意味着只要卡尔有机会走进莱克斯的家，就能将它尽收眼中。 　　这地方和莱克斯十几岁的时候居住的别墅完全不同，没有把昂贵的艺术品乱七八糟地搭配起来辣眼睛，也不会过于简洁，如果要卡尔做什么评价，这地方就是非常典型的一个“居所”。 　　托尼的家也是这种模样，有负责清洁和维护的管家定时整理，所有昂贵的家具都会被定期维护，房子的主人偶尔也会来住几个晚上。 　　电视机是艾尔集团的最新型号，茶几也是艾尔集团的商品，茶杯、水果刀和花瓶亦然。 　　卡尔在房子里走了几圈，参观了每一个房间，最后走进了莱克斯的卧室。 　　床铺平整，散发着柔软剂的清香。 　　一朵已经枯萎的、硕大的花儿被制成了标本装裱起来，挂在墙上，正对着莱克斯入睡前能看见的地方。 　　它在枯萎之前一定唱了很美的歌。 　　卡尔很想微笑，可此刻他的身边没有任何人，因此他没有露出笑容。 　　而是觉得有点悲伤。 　　正在办公室中做着对他而言十分枯燥的工作的亚历山大若有所感地抬起了头。 　　而就在他抬起头的瞬间，一条玉白的长腿怼到了他的面前，膝盖正盯着他的胸口。 　　“你坐在我的签名上了。”亚历山大说，“下来。” 　　“真无聊。”洛撇了撇嘴，双手在身后一撑，从桌子上滑下来，落到了亚历山大的怀中，“嘿，疯机器，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我会考虑要不要回答你的问题。” 　　“你有生育功能吗？” 　　“……” 　　“你有性功能吗？” 　　“有。” 　　“那可真是无趣。”洛嗤笑起来，“显然你自己是没办法从中得到享受的，那么你拥有这个功能的目的只可能是用来取悦别的生命——多无聊啊，亲爱的，你被制造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一整个星球的人服务。” 　　她的话音透出毫无掩饰的，带有强烈侮辱性质的恶意，就差指着亚历山大的额头骂他“你就是个碧池”了。 　　明明她害怕亚历山大，怕得厉害，可她挑衅起亚历山大也从来都不留余地，好像她很清楚亚历山大不至于因此生气。 　　亚历山大确实不生气，即使他非常清楚洛想说什么。他注视着她，神色冷淡极了。 　　“做好你的工作。” 　　“做——好——啦。” 　　她拖着长音说，忽然失去了逗弄亚历山大的兴致，面无表情地从他的胯间站起来，把一个什么蓝色的小方块扔给了亚历山大。 　　“把一个挺厉害的魔法师打了一顿才把它弄到手。”她悻悻地说，“你要这玩意做什么？你又不是没有掌握空间之力，空间宝石对你没什么用处。” 　　亚历山大却只是盯着这个蓝色的小方块出神。 　　“这种蓝色……很漂亮。”他轻声说，语气中饱含着复杂的感情，“比我想象得更漂亮。” 　　“噢得了吧疯机器，这里只有我，你装人类给谁看？”洛的口气又变得恶劣起来，“‘你想象’？说得你真的能‘想象’一样。” 　　亚历山大没有说话，只是将它放进了抽屉。 　　“我有一个新任务要给你。”他说。 　　“又是什么？”洛没好气地挖苦他，“又看上了什么奇怪的宝石能量体？” 　　“我需要心灵宝石。”亚历山大回答，“请尽快把它带来给我。” 　　与此同时，刚刚和卢瑟进行了一段愉快的会谈，结果一出门就被不知名的人物暴揍一顿，还被抢走了空间宝石的洛基揉着脑袋，摇摇晃晃地从小巷的地面爬起来。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召唤出自己的魔杖，确定了那块心灵宝石还被镶嵌在魔杖的顶部，他才松了口气。 　　然后后知后觉的，他终于意识到刚才发生的一切。 　　羞耻和暴怒像洪水一样淹没了他的情绪，性格本来就睚眦必较、有仇必报的谎言和恶作剧之神气得双眼发红： 　　“别让我知道你是谁——” 　　正儿八经地从亚历山大的办公室走出来的洛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废话。”她嘟哝道，“怎么可能让你知道我是谁？” 　　但是……大魔王亚历山大点名想要的那块心灵宝石就镶嵌在他的魔杖上，她肯定还得和这个热爱搞事的阿斯加德二王子打交道。 　　洛开始思考怎么下手。 　　她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了，随着《特工卡特》的热播，她走在艾尔集团的电梯里也会被员工认出来，只是这些员工还记得这位莫拉小姐和艾尔先生、亚历山大先生都走得很近，和艾尔先生传过很短暂的绯闻，所以对她的忽然出现不怎么吃惊。 　　不过就算这样，他们好奇的眼神还是时不时地落到她的身上。 　　怎么想也没能马上想出来招数的洛气恼地消失在电梯中，那些原本偷偷摸摸地盯着她的员工眼神恍惚了一下，再回神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 　　但他们很快就摇着头觉得自己想太多了，只是坐几层电梯的时间而已，他们能遗忘什么呢？ 　　遥远的宇宙中，为了寻找洛基的下落而开始寻找银河护卫队的托尔很快就找准了方向。 　　这个神奇的雇佣兵团体成员组成奇特，既有着籍籍无名的小人物，也有全宇宙知名的刺客和杀手，更有两个宇宙级别的珍惜物种。 　　他们的履历也十分诡异，大部分都是一些小偷小摸或者护送任务，但在这些任务中，偶尔又会夹杂一些诸如新星军团的名号，甚至他们正如名字一样，做过拯救了银河系的大事。 　　托尔预感到他们会是相当复杂的一个队伍，但他没想到他们会这么…… 　　“彼得！我说了多少次你必须得改改你顺手牵羊的习惯！”一个老鼠一样的生物对着一个地球男人大声吼叫。 　　地球男人毫不客气地吼了回去：“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现在很不爽，我知道你讨厌被人追杀，我也知道黑矮星害得你报废了你最贵的两台机枪！但是！这是我一个人惹出来的麻烦吗？啊？” 　　站在他身旁那个绿皮肤的女人不太自在地抬起手握住自己的一只手臂，若无其事地别过头。 　　“我是格鲁特。”一个稚嫩的声音说。 　　“我知道彼得是我们的同伴！如果他不是我们的同伴，我现在就把枪口对准他的脑袋，接着只要‘轰’的一声响，你们就能实地观摩一下地球人的大脑构造！” 　　……这么复杂。 　　托尔犹豫着走了过去，站在队伍外边的那个小女孩立刻转头朝他看过来。 　　她好像是队伍中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因为绿皮肤的女人马上就跟着转了头，紧接着是一直站在他们身边没吭声的赤裸着上半身的壮汉，然后正在吵架的地球男人和小老鼠也朝着托尔看了过来。 　　小老鼠把枪口对准了托尔。 　　“放轻松，朋友们，我没有恶意。”托尔努力露出一个代表自己友好的微笑。 　　他首先把视线对准了绿皮肤的女人，大概是他的金发碧眼、英俊的脸蛋和胳膊上坚硬的肌肉线条获取了她的好感，这个女人很快就用眼神的转变表示出自己对托尔的微妙好感。 　　“把枪放下，火箭。”她说，“我想他确实没有恶意。” 　　“什么？什——么？”彼得十分敏感地注意到了卡魔拉对托尔的好感，他就像领地被入侵的雄兽一样警惕起来，“你确定他没有恶意？卡魔拉？你怎么确定的？你只是——你只是看了他几眼！” 　　“事实上，我同意卡魔拉的观点，我想这个大个子应该确实没有恶意。”火箭说。 　　他真的把枪放下了，彼得严重怀疑火箭不是真心相信托尔，只是为了气他才会这么说。 　　他急躁地转身去看卡魔拉，卡魔拉避开他的视线；他又去看火箭，火箭朝他翻白眼；彼得只好把视线放到德拉克斯身上，寄希望于这个傻乎乎的大个子不会站在托尔那边。 　　“如果你生在我们阿斯加德，我发誓你会成为顶尖的战士。”托尔已经走到了德拉克斯身旁，带着由衷的喜爱夸赞着德拉克斯的体格，并很快就补充了一句，“但我猜，你现在依然是顶尖的战士，对吗？” 　　他不仅看，还上手摸，现场的气氛很快就因为他的动作变得难以言喻。 　　彼得眼前一黑，知道脑子里只有一根筋的德拉克斯不会站在自己这边了。 　　果然，德拉克斯咧开嘴，豪爽地大笑着，兴高采烈地夸且摸了回去：“你也不赖，兄弟！我一看你就知道你不是彼得那种不能打的废柴！” 　　“德拉克斯！”彼得恨得牙痒痒的，“我可一直都对你不错！认真的，难道我不是对你最好的那个？难道我不是最早接纳你的人？” 　　“你不是啊。”德拉克斯说。 第289章 　　彼得没花几秒钟就意识到了他现在的处境。 　　火箭就不说了，才刚刚吵过一架，这家伙肯定不会站在他的这边；原本最为他说话的卡魔拉也被那个忽然出现的男人引诱了，态度隐约有些怪异，彼得简直都能感觉到那种“快要追到手的女神忽然对男神移情别恋”的憋屈感。 　　德拉克斯原本是处事最不偏不倚的人，虽然他一直都傻乎乎的，但一般也不会有现在那么好骗；格鲁特就不说了，丁点大的小树人，无视就好——算下来，明明是他自己的团队，竟然没有一个人帮他说话！ 　　只能说敌军太强大，不能说他自己太弱逼。 　　而且彼得在气急败坏的同时，又有一种习以为常的感觉，好像如果这群同伴真的站在他这边帮他说话，他才要担心事情的发展…… 　　还好小天使安吉拉是态度永远不会改变的那个，她的固定对外态度就是没有态度，对任何接近的人都视若无睹。 　　那种状态就像靠近她的所有人都不过是飞虫，她知道，也能感觉到，只是懒得理会。 　　彼得在同伴们这里受完气以后将欣慰的视线投向安吉拉，没想到安吉拉竟然仰着头，用明显带有游移和不确定的眼神打量着忽然出现的这个男人。 　　“连你也这样，安吉拉！”彼得顿时气得一个仰倒。 　　托尔这才不再继续和德拉克斯讨论哪种武器最能发挥近战的优势，把视线放到了彼得的身上。 　　这个矮小瘦弱（相对于他自己的身材而言）的地球人看起来毫无攻击力，他有些惊讶地问卡魔拉：“他也是你们的同伴吗？” 　　“我是银河护卫队的船长！队长！我才是领头的那个！”彼得对托尔的敌意不加掩饰，“你又是谁？来找我们做什么？” 　　“你居然是队长，我完全没有看出来……不过你应该比小老鼠强一点。”托尔微微点头，回答了彼得的问题，“我听说你们在被灭霸的手下追杀，而我的弟弟，有人说他和灭霸有过联系，我怀疑他在酝酿什么针对地球的阴谋。我想知道他的下落。” 　　火箭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小老鼠？他说谁是小老鼠？” 　　“弟弟是个坏胚子，哥哥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人。”彼得说。 　　“我是托尔，托尔．奥丁森，奥丁之子。” 　　“阿斯加德的大王子？”卡魔拉霍然抬头，“我听说过你。在我年幼的时候，阿斯加德的军队曾经出征，我记得当时带领军队将进攻的人就是你。” 　　“和冰霜巨人的战争这么多年里也没有停止过，女士。”托尔点头承认。 　　“你还是个王子！”彼得嚷嚷。 　　他脸上的震惊混合着沮丧和嫉妒，都快要溢出来了。 　　托尔只是站在原地，豪爽地微笑着：这些年里他游历宇宙，有时候隐姓埋名有时候毫无掩饰，类似的惊叹和崇拜的眼神都是他早就习惯的东西。 　　“我们确实见过你的弟弟，那位阿斯加德的二王子，他和你还真是一点都不一样，奥丁森。”卡魔拉说，“如果你是想从我们这里知道你弟弟的行踪，抱歉，我们是在三个月前遇见的他，当时他好像在和齐塔瑞虫人做什么交易。” 　　“现在都已经三个月过去了，你弟弟肯定不在齐瑞塔星球了。”彼得耸了耸肩，有些幸灾乐祸，又有一点迫不及待，“好了，你可以赶紧走了，我们帮不上你的忙。” 　　“叫我托尔就好。”托尔暂时没理会对他敌意很重的彼得，事实上他根本没搞懂为什么彼得对他的敌意这么重，但雷神不是会在这方面多放注意力的人，既然彼得不喜欢他，他就越过彼得和喜欢他的说话，“我听说黑矮星在追杀你们，他是灭霸的手下，我想也许他能知道些我弟弟的事情。” 　　“我希望能帮助你们击败黑矮星。”他说，语调十分诚恳。 　　银河护卫队的成员们短时间内没有回答，彼得第一个跳出来： 　　“什么？不！我们才不需要你的帮助，听着，我们的成员都是宇宙里数一数二的大人物，战斗力是在银河系排得上号的……等等，你们怎么都不说话？难道你们是想要答应他？” 　　“至少我看不出来多一个人帮忙有什么坏处。”火箭两手摊开。 　　“他刚才可是叫了你小老鼠！” 　　“特殊时期特殊对待嘛，我们现在急缺攻击人员，不然呢？指望你那小身板？” 　　“我没有意见。”德拉克斯说。 　　“我也没有意见。”卡魔拉也说。 　　彼得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但既然同伴全都对托尔表示了欢迎，他还能怎么办？ 　　不情不愿地，他说：“那好吧，欢迎你的加入，托尔。” 　　雷神是一个非常强悍的助力，他脾气好，性格爽朗，而且对星际之间的各种种族都十分了解，甚至还选修过格鲁特这一族的语言，能和小树人进行愉快的对话，他才加入没几天，众人就在又一次被黑矮星围堵的时候见识到了他的厉害。 　　砰！ 　　黑矮星被他直接用手拎着摔进了荒废星球的地面，烟尘飞扬，被巨大的力道击碎的石子化作砂砾到处乱飞。 　　“告诉我洛基在哪里！”托尔咆哮着冲了上去。 　　黑矮星挣扎着想要从大坑中爬出来，却被托尔紧接着召唤出的一道紫色电光狠狠咬住。 　　“告诉我，他又有什么阴谋！”托尔举起了雷神之锤。 　　雷电像是绳索一样在他的身体上扭曲和攀爬，他剧烈地痉挛着，被这场一对一的打击排斥在外的护卫队成员们心有余悸地看着托尔抽打黑矮星，一边打一边大声提问，时不时还会偶尔停下来，等黑矮星缓一缓神，期望能从黑矮星的口中得到他想要的信息。 　　“庆幸他的脾气足够好吧，彼得。”卡魔拉说，“他没把你这一路上那些幼稚的挑衅放在眼里。” 　　彼得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闭上了。 　　黑矮星被打得吐了好几次血，他的血居然是乌紫色的，在地球人的审美中无疑非常丑恶和肮脏，不过在宇宙中，比这颜色更奇怪的血也不少见。 　　“你永远……” 　　轰！ 　　“……别想……” 　　啪！ 　　“……从我口里……知道……” 　　咚！ 　　咚！ 　　咚！ 　　“……我主人的任何消息！” 　　“别打了，托尔，再打你就要把他打死了！”火箭大声吼道，“先把他绑起来，之后慢慢审问！我们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黑矮星后面还有乌木喉，他比黑矮星更难对付！” 　　正打得兴起的托尔抬头看了银河护卫队的成员们一眼，依言从已经软成烂泥模样的黑矮星身边走开，彼得和卡魔拉立刻走上前去，把黑矮星牢牢地捆住。 　　“他一直都不肯开口。”托尔说，明明他才是爆锤别人一顿的人，这会儿说话的口吻和脸上的表情却都带着一种沮丧和委屈，“我还是没有找到洛基。你们知道齐瑞塔星球在哪里吗？” 　　最后一句话他是对卡魔拉问的。 　　“齐瑞塔星球距离银河系太远了，没有空间装置几乎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赶到。你可能得花三个月左右的时间在路上。”卡魔拉委婉地说，“而你的弟弟……据说手里有一个能控制空间的道具。” 　　“没错，所以你现在才去肯定已经晚了。”火箭说，“从黑矮星口里掏出点什么都比直接去齐瑞塔星球可能性更高。” 　　托尔点了点头。 　　“我不能在这里呆太久，洛基肯定有什么阴谋，我必须赶快回地球告诉我的朋友小心。”上次洛基临走前特地提起超人，托尔知道洛基绝对不是说着玩的，“我再留一天，我的朋友们，一天之后，不管我知不知道洛基在哪里，我都得离开。” 　　而正被托尔想方设法地寻找的对象洛基呢？ 　　他现在当然还在地球上。 　　空间宝石被人抢走了，他已经用各种方法搜索了不知道多少遍，然而什么线索都没有找到。 　　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都是使计阴人的一方，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洛基气得咬牙切齿，在心里不知道把对方凌迟了多少遍，但现在宝石已经丢了，再怎么生气也无济于事，现在最要紧的是马上想办法把宝石找出来。 　　或者弄到什么功能类似于空间宝石的东西。 　　这两个方法都非常困难，就洛基所知，整个银河系范围内还没几个拥有成熟的空间传送技术的文明。 　　就算是科技水平最高的那几个文明，进行小范围、低人数的传送还没问题，要传送宇宙级别的军舰和军队？无稽之谈。 　　可是他已经和齐瑞塔星球的领导人做好了交易，时间一到，他们就会集结军队，等待着他在地球上为它们打开空间之门，然后实施他们的侵略计划。 　　当然，那些傻瓜的侵略不可能成功。 　　齐瑞塔星球和地球的距离太遥远，只要切断空间宝石的供能，就能切断那道空间之门，失去军力补充后的齐瑞塔人只能被吊打—— 　　地球的科技力量虽然远不如齐瑞塔，却有着变种人、深海种族、地下种族和许许多多的特异人士，甚至还有超人这样的开挂般的存在，想侵略地球，那是痴人说梦。 　　洛基做这些事情的本来目的也不是帮助齐瑞塔侵略地球。 　　或者说帮助齐瑞塔入侵地球只是他的目的之一。 　　成功了，他自然有好处；失败了，他多的是将失败转化为新利益的方法。 　　他从不把希望压在某一方的胜利上。 第290章 　　“嘿，洛基。”一个亲切的声音忽然在他的身后响起来，“你怎么还在地球？托尔不太可能会放你一个人到处乱跑，所以……你又骗了你哥哥？” 　　洛基转过身，映入眼帘的是卡尔戴着墨镜的面孔。 　　他戴墨镜的样子非常像超人，不，除了没有穿着制服以外，他完全就和超人一模一样。 　　但奇怪的是，周围的行人自顾自地来来往往，目不斜视，好像根本没有发现超人就乔装打扮地站在他们身边似的。 　　“这里可不是一个容易巧遇的地方，卡尔。”洛基迅速挂上了微笑，“你怎么会出现在纽约？据我的了解，你平常都在大都会市活动，纽约是你朋友的地盘。” 　　“我可以去任何我想去的城市。”卡尔巧妙地说。 　　洛基在心里思索着要怎么从超人的手中逃开，打肯定是不可能打得过的，拼速度，他的速度也远远不及超人。 　　如果空间宝石在手中，他还能打开一道空间门溜之大吉，但现在空间宝石不在手里，被超人抓到的又是真身，不是投影…… 　　他悄悄将一只手背到身后，召唤出他的魔杖，试图使用心灵宝石的力量控制卡尔，然而卡尔平静地看着他，没有丝毫动摇和被控制的迹象。 　　除了认怂好像没别的途径。 　　洛基怂得非常快，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卡尔的脚步没有停下，自然而然地朝前走着，他就跟在卡尔的身边顺着卡尔前进的方向走，相当顺从的样子。 　　“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嗯？蒂芙尼？” 　　“就算是我也不可能随时都在准备阴谋。我就不能只是在纽约市逛一逛吗？别那么叫我，那可不是我现在应该使用的名字。” 　　“那是个可爱的名字，也是个迷人的女人。”卡尔转过头，挑剔地打量了洛基几眼，摇了摇头，“确实和你现在的样子不太搭。” 　　洛基觉得牙痒痒的。 　　他跟着卡尔走到了路的尽头，卡尔带着他拐进了一个转角，前方赫然停着一辆黑色的小车，安德鲁面无表情地坐在车里，注意到卡尔带着洛基来了，他打开了车锁。 　　卡尔抬起手拍了拍洛基的肩膀，手掌离开时，一个小小的魔法阵图在洛基的肩膀上一闪而过。 　　洛基只感觉到身体一僵。 　　又是那种熟悉的感觉，那种熟悉的，无法动用魔法的感觉， 　　“我不太放心你在外面乱晃，原因你也知道。”卡尔和颜悦色地说，“安德鲁是我的司机，他会带你去我家——你上次去过的。房间已经为你安排好了，保证万无一失，洛也会照顾好你。” 　　他朝着安德鲁点了点头，弯下腰，亲自为洛基拉开了车门。 　　形势比人强，洛基在心里斟酌了一下，乖乖地低头坐进了车里。 　　他们离开好几分钟后，卡尔才给洛回了个电话。 　　“嗯，嗯……你写在我手心的魔法我给他拍肩膀上了，绝对拍瓷实了……我把他送上车，亲眼看着他坐上去的，没问题，他跑不了……放宽心，他现在魔法都用不了，连安德鲁都不定能打得过……” 　　卡尔点着头，又应了几声，叮嘱道： 　　“我就不问你为什么这么对他感兴趣了……我知道你们都是魔法师，我也没见你对康斯坦丁多看一眼啊……别老逗他，他不经逗的，我也不好跟托尔交差，他可宠着他弟弟了……” 　　“我知道，亲爱的。”洛趴在床上，一边挑挑拣拣地从盘子里插起来一块水果，一边含糊不清地说，“我不会把小公举怎么样的！” 　　卡尔不置可否。 　　洛很少会对什么东西表现出兴趣，所以当她自告奋勇地表示说可以在卡尔走不开的时候照顾洛基，卡尔一下子就知道一定是洛基引起了她的兴趣。 　　很难说是好的兴趣还是坏的兴趣，洛的行为模式卡尔一直都觉得琢磨不透。 　　他唯一确信的事情就是洛很害怕亚历山大，而有亚历山大管着，她也做不出什么坏事。 　　如果只是对洛基做点恶作剧，连托尔也会拍手叫好，洛基这家伙很大程度上说就是欠教训，偏偏有能力给他来一下狠的的人，不是留着他还有用，就是舍不得对他下重手。 　　他能从托尔手中逃脱，卡尔根本不觉得意外。 　　现在只等着托尔来接自己的弟弟了，也许这次得给托尔一整套禁魔道具才行……话又说回来，托尔在屡次被坑之后，对洛基的小手段已经很有抵抗力了，洛基这次又是怎么从托尔的手里跑掉的？ 　　卡尔决定，等下次托尔过来，他一定要把这件事问清楚。 　　他不紧不慢地穿过一条又一条街区，在快到目的地的时候低下头，摘下眼镜又重新戴上，他调整了一下走路的姿势，微微弯曲了一点肩膀，出现在人们面前的就不再是仅仅换了一身衣服的超人，而是卡尔．艾尔了。 　　他来纽约是因为接到了史蒂夫的电话。 　　队长似乎是完全想通了，声音平缓又轻快： 　　“这是我的想法，也是巴基自己的想法。我们去看了你拍的那两部电影，出来以后，巴基又去看了美国队长博物馆。他已经知道他是谁了，我也告诉了他他身上发生的事情……好吧，一部分事情。他决定找回原本的记忆。” 　　“非常勇敢。”卡尔说，“他知道他过去是谁，但他知道他做出这样的决定有多勇敢了吗？” 　　史蒂夫的呼吸停顿了一刹那： 　　“我告诉了他一点点关于‘冬日战士’的事情，没有说太多。他坚持要答应你的计划。” 　　“我会尽快赶到。到时候，我会和他好好谈谈。” 　　卡尔运用超人的速度，在半个小时之后就赶到了纽约。 　　现在和过去那些年的情况已经不同了，超人不需要再藏头露尾——他本来也不需要藏匿自己的真实身份，之前那么做，完全是因为不确信自己能否承担那些有可能出现的非议，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现在已经无所谓了，他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如果减少在隐藏身份上浪费的时间和精力对他要做的事情有益，他会毫不犹豫地照做。 　　史蒂夫就在楼下等他，这么高大英俊的男人站在路边还是挺引人注目的，已经有好几个不同年龄段的女人过去搭讪了，见卡尔过来，他明显松了一口气。 　　“艳福不浅呀，队长。”卡尔轻松地说，“闲话就不多说了，我们走吧。” 　　和史蒂夫的忧心忡忡比较起来，巴基的态度可以说是非常稳定了。 　　“那是我的人生。”他说，“不管发生过什么，我必须知道。不管史蒂夫愿不愿意承认，那是我的一部分。” 　　“别急着说这种话，巴基。”卡尔回答，“那不是你自己做的事情。” 　　就在来的路上他已经和托尼联系过了，下了楼就能看见托尼叫来接他们的车，司机把他们送到了附近的某个俱乐部，一个经理打扮的中年男人小跑着走过来，毕恭毕敬地带着他们一行人走上了飞机。 　　这一路虽然十分隐蔽，但是有俱乐部的成员看到了他们，那个年轻的男人原本对这种情况不以为意： 　　就算卡尔在公众面前的出场率很低，认识他的人还是为数不少的，同一阶层的人尤甚，毕竟有钱人就这么多，大家就算没说过话，至少也远远地见过对方。 　　卡尔．艾尔绝对是值得经理亲自接待的人物，如果不是老板不在这里，由老板亲自接待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他只是扫了卡尔一眼，在心里好奇了一下卡尔为什么忽然急匆匆地借用俱乐部的直升机。 　　就在不经意间，他看到了卡尔身后没有掩饰面孔，只简单戴了一顶帽子的史蒂夫。 　　这年轻人直接倒抽了一口凉气。 　　“……队队队……队长！”他哆哆嗦嗦地尖叫出声。 　　史蒂夫一愣，正要循声看过去，就被卡尔往前拽了一把。 　　“快。”他急促地对经理说，“快跑啊，没看他都要冲过来了？保安去拦住他，叫个医护人员过来，他的心脏不太好，不过问题不严重。” 　　最后一句话是对站在边上一个侍应生说的，侍应生也听到了那个年轻人的惊呼，正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史蒂夫，忽然听到卡尔的话不由一愣，看向经理。 　　“照他说的做啊，马上，”经理的眼神像是要剜他一块肉似的，“还不快去！” 　　侍应生如梦初醒地朝着那个年轻人冲了过去。 　　直升机就等着乘客了，卡尔三步并作两步地跳上去，史蒂夫和巴基紧随其后，在听到消息从各种房间里跑出来，匆匆赶来的人们将他们包围之前，飞机腾空而起。 　　“最近这样的情况出现得很多？”卡尔问史蒂夫。 　　“是的。自从莱恩小姐的报道出来以后，只要我出门就会被人认出来。”史蒂夫苦笑，“我周围的邻居们可能已经猜到我是谁了，不过没有人声张，可能是弗瑞局长提前和他们打过招呼。” 　　“还有电影的影响。”巴基低声说。 　　这倒是真的，这种明确用历史上的人物作为主角的传记电影很容易带动原本那个人物的人气，很多观众在看过电影后会对那个人产生好奇，而现代社会的人们，在对某个人产生好奇以后，第一反应当然是上网搜索和他相关的资料。 　　很多人都因此记住了史蒂夫的长相。 　　卡尔看向巴基，巴基的眼神只和卡尔对上了一瞬间，就动作很隐蔽地别过了头。 　　“你现在还保留着多少过去的记忆？”卡尔问。 　　“我知道你是谁。”巴基说。 第291章 　　卡尔挑了一下眉毛，瞬间明了了对方的潜台词：我知道你就是超人。 　　不过巴基没有威胁的意思，他只是以一种非常直接的，史蒂夫也不太能听懂的方式，告诉了卡尔他现在记得些什么而已。 　　说完这句话也时候他就沉默下来，恢复了他从被救出来以后就始终维持的状态，简而言之，就是不说话，不动作，不看任何人，仿佛把自己变成了一座雕塑。 　　“我会带你们去见教授，他在大脑方面有非常深刻的了解，我想他应该有办法帮助你。”卡尔对巴基，也是在对史蒂夫说，“我不确定这个过程需要花多少时间，也不确定最后的效果能到什么程度。我只能说，教授是我们最好的选择。” 　　史蒂夫和巴基都点着头表示自己能够接受这种不确定。 　　能接受就好，卡尔不再说话，能说的他都说了，能帮的忙他也会尽可能去帮，但总有些事情，总有些痛苦和灾难，是每一个人都必须要独立抵抗的。 　　他是这样，托尼是这样，布鲁斯是这样，巴基也是这样。 　　没有人可以例外。 　　大都会市，艾尔公司总部。 　　旺达从厚厚的文件中抬起头，活动了一下自己僵硬的脖子，对自己自告奋勇揽下来的任务感到十分棘手。 　　也许她还是把管理一个公司的事情想得太简单，倒不是说她学习不够认真，或者说她对这些事务的处理有什么严重的谬误，她的问题主要在于没有领悟到，管理一个公司，其实就是在管理这个公司里的所有员工。 　　那些工作上的重点和技巧并不难，解决问题的方法也不会少，事实上，对聪明人来说，这个世界上真的很难有什么真正意义上“困难”的事情。 　　但这些相当稀少的“困难”中，一定有怎么样让所有人按部就班这一项。 　　在她入职之前，亚历山大就警告过她。 　　“普通人的工作和你想象得不一样，绯红女巫。”他用这个名字称呼旺达，“X战警的成员很少，结构也很单纯，而且你的队员都有着明确的慕强心态，你的力量足够强，也足够有智慧，他们就会听你的话。工作却不一样。” 　　工作确实和她习惯的处事原则不一样。 　　死活没办法学会高数的人理解不了那些听一节课就能把所有知识点融会贯通的人，但听一节课就能搞懂公式原理的人，又何尝理解得了那些死活没办法学会知识点的人？ 　　傻瓜和天才之间的智商差距，有时候甚至比人类和狗的智商差距还要大。 　　旺达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她都已经把解决的办法写好了，罗列得清清楚楚了，为什么那些员工还会把事情搞砸？ 　　这种永远在鸡同鸭讲的感觉实在是糟透了。 　　但比那些属下认真地做了事，只是没能理解她的意思更糟的是，并不是每一个员工都能全心全意地认真工作。 　　他们有太多的小心思和小主意，完成本职工作的时候拖拖拉拉，但在利用职位为自己获取便利的时候倒是非同一般的勤劳；他们并不欺上瞒下，也没有太多的怀心思，只是懒惰、愚蠢、小心眼和贪财好利这些小毛病里，总是不可避免地有那么一个两个。 　　短短两个月的工作就让旺达感觉到了什么叫“心力交瘁”，这时候，她就对永远能完美地完成亚历山大布置下来的工作的拉奥十分敬佩了。 　　她给拉奥打过电话，想从他那里获得一些经验。 　　已经跳槽到莱克斯集团，并且在短时间里站稳了脚跟的拉奥对这个继承了他的位置的小姑娘十分耐心，没有因为她的年龄和青涩而轻视她。 　　“不要把每一个人都放在心上。”他给出了这样的答复，“找到那些能理解你、听从你的人，将他们集中起来，委以重任。” 　　“剩下的那些呢？”旺达追问。 　　她还没有读懂拉奥的潜台词。 　　“淘汰他们。”拉奥说。 　　旺达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了普通人的世界其实也很残酷……但这残酷又是那么理所当然。 　　理所当然让这份残酷更残酷了。 　　她叹了口气，把拉奥的教导放在了心里。 　　也不知道皮特罗怎么样了，她想，那家伙的性格能好好做个医生吗？ 　　他的变种能力倒是特别适合做医生，尤其是外科手术类的，变种人中有治愈能力的非常稀少，所以他们在受伤之后还是会选择去医院就医，如果皮特罗学成，能对他们有很大的帮助。 　　和她这边的艰难进展不同，皮特罗的学习非常顺利。 　　超级速度对于“速度”提升是全方位的，不存在只能提高肉体行动的速度，却不给眼睛相对的动态捕捉能力、不给大脑相对应的处理信息速度，换句话说，超级速度其实就意味着“超级智力”。 　　当然是比较有缺陷的超级智力，本质上说，就是超级速度的拥有者平白无故地比普通人多出了无数倍的时间进行学习。 　　想象一下，第二天就要考试了，你决心挑灯夜战，利用最后的几个小时时间翻盘。 　　而你拥有超级速度的同伴则倒头就睡，第二天早上早起了五分钟，然后他利用这五分钟时间背下了一整本教材…… 　　当然这个效果也是勤奋的人才能达到的。 　　在你眼里，对方只花了五分钟学习，可没准儿你的同伴自己的感受是七八个小时。 　　皮特罗确实是玩心很重的男孩子，不过说好了要做医生，他还是挺像那么回事的，每天玩的时候是在疯玩，学习的时候也足够认真。 　　X教授对他的认真还颇有几分惊奇，最后也只能归咎于皮特罗长大了，懂事了，知道给姐姐分忧了。 　　他的认真也带动了学院中的气氛，虽然大部分的年轻人们还是不太愿意和外界进行接触，对于普通人有恐惧心理，可也有一小部分学生开始跃跃欲试。 　　对于伤痛，人们总是很擅长遗忘的。 　　这是一件好事。 　　直升飞机降落在泽维尔学院内，卡尔带着史蒂夫和巴基下来后驾驶员就开着飞机飞走了，螺旋桨扫起的大风弄乱了一片草地。 　　“他的手在发抖。”史蒂夫有些忧虑，“没问题吗？不会出事吧？” 　　“驾驶员是从空军退役的，这年头，军人十有八九都是你的崇拜者，他是认出你是谁以后激动的，不碍事。”卡尔头也没回，“走吧，我来之前没有通知教授，他现在应该在办公室等我们。” 　　“卡尔。”戴安娜含着笑走过来，“这次你可猜错了，教授不在办公室。” 　　“他出门了？”卡尔猜测道。 　　“是的，说是去看望一些老朋友去了。他还带了魔形女一起。”戴安娜看了一眼史蒂夫和巴基，“不介绍一下你的朋友？” 　　卡尔在戴安娜面前可不会装样子，他相当直接地说：“是史蒂夫．罗杰斯，死而复生的美国队长，还有他最好的朋友，詹姆斯．巴恩斯，混熟了以后你可以叫他巴基——看在你特别漂亮的份上，现在你就可以叫他巴基了，他不会介意的。” 　　巴基站在他身后，半脸懵逼半脸茫然： 　　不是，就算你是超人，也不能随随便便就代替我说这种话好吗？ 　　戴安娜的眼神随着卡尔的介绍光明正大地落到了史蒂夫和巴基的身上，这么想可能有些不太合适，可当她和史蒂夫对视起来的那一刻，卡尔真的很想知道她的心情。 　　一样的勇敢，一样的忠诚，一样的为了祖国肝脑涂地，甚至是一样的名字……看到史蒂夫的时候，女神在想些什么呢？ 　　“好名字。”她微笑着对史蒂夫说。 　　就这么一句话，轻描淡写到仿佛只是一句客套的夸奖。 　　戴安娜和超人一样，有种能把所有漫不经心的话都说得具有力量的魔力，仿佛他们自身的坚定和意志也被灌注到他们的声音里。 　　美国队长楞了一下，显然没有听过这样的夸奖。 　　“好名字”算是什么夸奖？完全无视了他身为美国队长的功勋，也无视了他的过往。 　　但他的性格就注定了他不会多问和反驳。 　　戴安娜又看向巴基，看得很潦草，又很认真，巴基情不自禁地站直了，这个女人长相堪称美艳，却给他一种长官检视的压迫感，等她慢慢移开视线，他竟然感觉自己冒出了一层细汗。 　　“你今天好认真。”卡尔啧啧称奇，“怎么啦，查尔斯不在，所以你打算担负起照管学院的重任吗？” 　　“不止，亲爱的，我还要担负起照顾你的重任。”戴安娜轻轻地刺了卡尔一句，没等卡尔反应过来，她就转过身，风衣的下摆在半空中划过锋利的弧度。 　　“跟我来。” 　　她带着卡尔一行人走进了学院的主体建筑，学生们在草地上嬉闹着，发现有外人进入后一哄而散，注意到外人中的领头人是来过好几次的卡尔，他们又慢慢汇聚过来，躲在距离不远的地方，好奇地观察着他们。 　　“美国队长！” 　　一个小男孩的尖叫打破了草地上的沉寂，他瞪着眼睛，呆呆地盯着史蒂夫，已经陷入了不可置信的狂喜里。 　　“什么？美国队长？” 　　“美国队长！真的是美国队长！” 　　“上帝！耶稣！圣母玛利亚！真的是他！” 　　这些激动的声音中，也有一些人保持着怀疑的态度。 　　“但美国队长已经死了很久了，早在上个世纪他就被宣布死亡了。” 　　“傻瓜，他怎么可能真的是美国队长？他只是长得像年轻的队长而已。就算能活到今天，队长也是个老头子了，他看起来也才二十多岁的有样子。” 　　“美国队长还活着可是个大新闻，怎么可能这么多年都没有人挖出来这个秘密！” 　　“肯定是什么人扮演的，不可能是队长本人。” 　　否认的声音逐渐占了上风，那些话听起来确实非常有道理，激动的学生们逐渐冷静下来，他们已经在心里说服了自己，认定这个美国队长并非真人。 　　“但是，但是……”一个小女孩怯生生地说，“他真的很像队长……” 第292章 　　这是真的。 　　史蒂夫看起来完全就和那些他曾参与过的宣传海报一模一样，短短的军队式金发，碧蓝色的动人瞳孔，完美的五官和面孔，可媲美专业健身人士的肌肉，细腰，长腿，站立时的姿态是标准的军人风格。 　　无论是戴安娜还是卡尔都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卡尔一语不发，戴安娜冲着那些眼巴巴望着他们的学生露出老师特有的那种明明很和善却会让学生心底发寒的笑容： 　　“作业都写完了吗？课后阅读做了吗？后天就是小测验，你们复习了吗？” 　　学生们面面相觑，随即嬉笑着一哄而散。 　　“马上就会去做啦！” 　　“我一定会考出A的！” 　　马上就有人反驳。 　　“胡扯，你上次才刚C，怎么可能考出A？” 　　“哈哈哈，他肯定是看到有外人来学校参观，所以打肿脸充胖子呢！” 　　孩子们的嬉笑声直到很久以后都没有停息，戴安娜转头有些歉意地冲着史蒂夫点了点头，说：“抱歉，他们的性格太活泼了点。” 　　“不要紧，不要紧。”史蒂夫赶紧说，“小孩子就是这样的。” 　　“我先带你们去住宿区，这里有很多空房间，在查尔斯回来之前，你们可以选地方先住下。床上用品都收在柜子里，取出来就可以直接使用，平常的时间我都要上课，你们可以在学校里自由活动，除了汉克的实验室，没有你们不能去的地方。” 　　戴安娜带着他们走上楼梯，在昏暗的灯光里，红色的木质扶梯透出一种惊心的艳丽。 　　但也有可能是戴安娜的手指轻轻搭在上面，它们才会显得那么饱满浓馥。 　　她几乎讲过了所有注意事项，包括如果有小孩子在他们的面前哭闹应该怎么做，还有他们对这两个新来的客人穷追猛打的时候应该怎么做。 　　当然，这些话大多都是对史蒂夫说的。 　　“你……最好不要弄哭他们。”她对巴基说，“我的建议是不要盯着他们看，如果有人好奇地想要接近，你什么都不要做就行了。他们没什么攻击力，伤害不了你的。” 　　然后她的眼神移到巴基那只金属的手臂上。 　　“恕我冒昧，但这个问题很重要：你的手可以沾水吗？需要我单独的清理剂吗？请不要客气，汉克教授那里会有你需要的东西，如果你需要养护和维修也可以找他。” 　　注意事项都讲过了，史蒂夫和巴基也挑选了自己想要的房间，女神最后微笑着点了点头，提醒道： 　　“一楼就是食堂，供应三餐和夜宵，你们的房间里也有即食食物。有需要的东西可以来找我，我就住在这条路的尽头倒数第二间，在查尔斯回来之前，你们恐怕得一直留在这里了。” 　　“他……多久会回来？” 　　巴基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我不确定，但应该不会超过一周。”戴安娜笑着冲他点头，“希望你喜欢这里，巴基，这里的学生虽然有时候会很烦，但你会发现他们都很可爱。” 　　巴基隔了好几秒钟才点头。 　　把这两个人留在宿舍区里适应新环境，戴安娜转头离开，卡尔非常有眼色地跟了上去。 　　“很好玩？”女神似笑非笑地问他。 　　她问的一定是卡尔和莱克斯玩的那一出大的，现在外界对于他们两人之间的故事还在津津乐道地继续讨论，莱克斯刚见面的时候送了他五个亿的事情都被神通广大的记者给翻出来了，吃瓜群众们纷纷表示这一对真的会玩，并且期待他们的更多动向。 　　因为事情出来以后无论是卡尔和莱克斯都没有接受采访，而且他们两个人的公司都在积极动用公关手段减小影响，风波已经差不多要过去了。 　　其实卡尔并不介意接受一个采访什么的，估计莱克斯也对这种事情无所谓。 　　他们对彼此都有强烈的占有欲，卡尔自己还好，他没多少炫耀欲，仅仅是为人坦荡，不介意别人知道他和莱克斯在一起了。 　　而莱克斯……他倒是炫耀欲非常重的那种人。 　　但他只是很乐意炫耀。 　　人们知道这件事，为此啧啧称奇，他就心满意足了，并不在乎那些“愚蠢的家伙”有什么想法，如果不是为了掌控他们的思想，他也不会做出任何解释。 　　“其实还挺好玩的。”卡尔忍着笑说，“你看到托尼当时的表情了吗？他都傻眼了。” 　　托尼这次的得奖是真的憋屈，作为最高奖项的获得者，他竟然没有拿到头条。 　　所有媒体的头条，至少是所有的美帝媒体的头条，都放了卡尔和莱克斯接吻的图片。 　　头条内容也和托尼得奖的事情无关，长篇累牍的都是在讲述卡尔和莱克斯之间的渊源。 　　有的媒体把他们之间的故事讲述得波澜壮阔，有些故事走的是清新风格，每一个句子都在看似平凡的清淡中极力渲染他们的爱情。 　　还有些媒体可能是知道自己既找不到爆点也没办法和大媒体拼文笔，干脆走狗血路线，把卡尔和莱克斯早逝的父母都拉出来胡编乱造，硬生生讲述了一个现代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别说，罗密欧和朱丽叶还挺配他们之间的气氛的。 　　不过他们的故事和莎翁笔下的经典故事完全不是一个路数。 　　戴安娜被卡尔无所谓的态度逗乐了，她其实本来也就只是调侃卡尔几句，卡尔自己乐颠颠地跟着她玩，她就懒得再说了，反倒是提起了另外的事情。 　　“我听查尔斯说你打算拍变种人的电影？” 　　“嗯。”说起正事，卡尔的表情就认真了起来，“严格来说是超级英雄电影系列——我早就有预案了，只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在D&M公司成立的第一时间就开拍。” 　　自然是因为他在等合适的机会。 　　这些电影多是标准的商业片，最重要的就是全方位地展示一个超级英雄的人生经历。 　　这个世界是那么多灾多难，超级英雄活跃在人们的视线之中，有时候，这会给人们一种错觉，会让他们觉得超级英雄就像那些爆米花电影一样酷帅，为了正义战斗，永远会取得胜利。 　　他们只看到那些代号、制服和紧身衣，不知道在那些代号、制服和紧身衣下活动的人到底是谁，甚至如果有一天某位超级英雄换了人，他们也不一定能发现。 　　X教授和万磁王受过的苦是人们看不到的。 　　X战警自成立到现在已经换了很多个成员。 　　戴安娜自从离开天堂岛就失去了一切，她能抓住的唯有新生。 　　美国队长曾经真正意义上地死去。 　　冬日战士经历了太多的折磨。 　　托尼在心中有过的天人交战他们不知道，黑寡妇痛苦的过去他们也不知道。 　　蝙蝠侠的苦难在平行世界已经成了一个特殊的梗。 　　所有的罗宾都经历过一次死亡。 　　而佩姬．卡特，可敬的女士，已经远离人世。 　　有一些故事因为特殊原因卡尔不会涉及，比如戴安娜的故事，比如冬日战士的故事，比如蝙蝠侠的故事；但有一些真相，有一些痛苦，是可以分享给大众的。 　　卡尔在漫步中粗略地说了自己的想法，他希望超级英雄能够真正地“存活”在人们心中。 　　不再是一个故事和一个符号，不再是危急时刻被呼唤的名字，起码不仅仅是。 　　他希望人们能理解即使超能力也不可能解决生活中的问题，最顶级的富豪也要经历内心的拷问，他希望降低人们的恐惧——怀疑是合理的，恐惧也是，但不能太多。 　　“无论人与人的距离有多遥远，疼痛和梦想都能让我们联结到一起。”戴安娜说，“这是泽维尔学院教会我的最重要的东西。” 　　“我喜欢这个学校，我也喜欢查尔斯的想法。”卡尔笑了，这个笑容介乎于超人与卡尔．艾尔之间，纯洁又稳定，强大又明亮，“人们总是嘲笑理想主义者……让他们笑去吧！无论他们被这个世界改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被改变。” 　　“你变了。”戴安娜则说，“你一直都在被那些怀疑和敌视改变，被莱克斯．卢瑟改变——但奇妙的是，这些改变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 　　他们在小溪边坐下，谈天说地，聊起来最近发生的事情。 　　卡尔和戴安娜的思想有着很多不同，但又有着很多共通，聆听对方的想法对他们来说都很有益处。 　　最重要的是，和彼此说话真的会很有趣。 　　“你打算一直呆在学校里吗？” 　　“也许我会暂时离开，在你需要我的帮助的时候。” 　　“我其实有想过要不要成立一个组织，就像弗瑞当初的提议，但不是‘复仇者联盟’，老天，这个名字也太难听了。我觉得正义联盟更好听一些。” 　　“给我留一个位置。” 　　“我还没说一定会成立呢！有太多东西需要考虑了，一群拥有超能力的人组成的队伍？非得把某些人吓疯不可。我知道他们的作风，如果我们吓到他们，他们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没有遮掩，没有谎言，没有犹豫和斟酌。 　　在对方面前，他们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偶尔他们也会在某些方面有所保留，但这是可以被双方所理解的。 　　他们知道友谊应当怎样诞生和怎样维护，除了对方以外也有亲密的朋友，但他们更知道有些时候，有些友谊是浑然天成的事情。 　　仿佛命运的指引。 　　于是说着说着，卡尔忽然乐不可支地笑起来。 　　“笑什么？”戴安娜果然问了。 　　但她问得并不算是认真，柔柔的微风吹动了她鬓角散落的碎发，像一层淡淡的空气刘海，为刚烈而骄傲的女侠增添了几分少女般的柔情。 　　“没笑什么。”卡尔说。 　　“撒谎。” 　　“才怪呢，我从来都不撒谎。” 　　“真的不能说？” 　　“倒也不是不能说。”卡尔侧着头笑，蔚蓝的眼睛看着视线前方，仿佛已经见到了某些令他幸福的场景，“你知道有种理论叫做平行世界论对吧？宇宙被划分为很多个平行的世界，不同的世界里，我们身上会发生不同的故事。” 　　女侠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我只是想说，在那么多个，无穷多个的平行世界里，在有些世界，你的史蒂夫没有死，我的氪星也没有毁灭。在那些世界，你不是神奇女侠，我也不是超人，我们都过着特别平凡，然而特别幸福的生活。” 　　“但是？”戴安娜仿佛猜到了卡尔要说什么。 　　她的眼睛弯弯的，一圈笑波从她的眉梢荡开，她的唇边也撩起了甜蜜的笑意。 　　“但是，在那些你不是神奇女侠，我也不是超人的世界里，我们终其一生都没有相遇。”卡尔说，“所以我不羡慕那些世界里的自己。我不羡慕那些特别平凡、特别幸福的生活，因为不平凡的生活也可以非常幸福。” 　　虽然有很多痛苦。 　　可他不惧怕那些痛苦。 　　戴安娜张开怀抱，将卡尔紧紧地搂住了。 　　“别害怕，亲爱的。”她抚摸着男孩的额头，坚定而缓慢地说，“戴儿姐姐会保护你。” 第293章 　　史蒂夫和巴基逐渐习惯了在泽维尔学院里的生活。 　　查尔斯在他们到达五天后就回来了，魔形女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容貌平平的男护工，直到走进学校，才暴露出真容。 　　正绕着学校跑圈的史蒂夫撞上她的大变身，被吓了一大跳。 　　“她……她……”都不穿衣服的！ 　　“请放松，罗杰斯先生。”查尔斯好声好气地安抚他，“初次见到瑞雯变身确实有些难以接受，不过你会很快习惯的。” 　　但我不想习惯看到一个光着的女人走来走去，史蒂夫委屈地想，别开了视线。 　　瑞雯不太愉快地哼了一声，却也没说什么，确定查尔斯安全到达，她就利落地走了。 　　史蒂夫这才松了口气。 　　巴基还是不爱出门，将时间消磨在X战警的训练室，偶尔还会和那些来使用训练室的X战警成员来一场激情对战，他已经习惯了出手就是杀招，隔了很久才被纠正过来，慢慢学会了不涉及生命的对练模式。 　　查尔斯回来的时候他自然也在训练室，得知能够让他恢复记忆的人回来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回房间洗了个澡，又换了身衣服。 　　教授才刚刚回来，当然不会马上帮他解决这个问题，但他确实非常期待。 　　好消息是，在查看过他的大脑后，教授表示他能够帮忙梳理好巴基的记忆；坏消息是，因为巴基经过太多次洗脑，那些纠缠的记忆层层叠叠地绕在一起，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完成这项工作。 　　“而且我也没办法将你的某一部分记忆清理掉，我只能唤醒被你遗忘的过去。”查尔斯说。 　　他探查巴基大脑的时间并不长，但这一点也不妨碍他了解巴基的曾经。 　　“……你们每一个人，都告诉我我过去的记忆不值得我回想起来。”巴基低声说，无视了史蒂夫担忧的眼神，只是用他阴郁的眼睛紧紧地盯着X教授，“但我要亲眼看到过去发生了什么，才能知道我到底是谁。” 　　“那并不是你。”查尔斯公允地说，“那只是被另一个人控制了的你的肉体。你的自我藏在最深处，那才是你。” 　　“也许‘冬日战士’不是巴基。”巴基慢慢地回答，眼中终于无可避免地泄露出一点悲凉，“但‘冬日战士’……就是他们眼中的巴基。我需要知道他们是怎么看待我的。” 　　“巴基。”史蒂夫低声喊道。 　　巴基没理他。 　　“……好。”X教授点了点头，“我们马上开始。请无关人员都出去。” 　　卡尔没等治疗开始就离开了泽维尔学院，他不知道该怎么看待巴基身上发生的事情，更不想面对把所有事都回忆起来的巴基。 　　都交给史蒂夫吧，那些肮脏、污秽、充满罪恶的过去。 　　并非不愿意分担，但卡尔不能分担。 　　最坚固的感情就是这样：我可以选择很多人，但我只想要你。 　　不过卡尔离开泽维尔学院以后也没有马上回家，而是跑到托尼靠海的别墅里住着。 　　他是怕了那群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记者了，围堵追截他能理解，出动直升机他能理解，但启用搭载了摄像头的无人机就过分了吧？ 　　难道这不是娱乐圈最顶级的那批演员特有的待遇？ 　　什么时候他也能享受这种级别的采访了？ 　　倒不是家里防不住，主要是家里的防御太好了，卡尔不希望把这一点暴露出来。 　　住在托尼家就不一样，托尼是长年累月占据美帝娱乐版块头条的人物，家里针对那些记者的手段一套一套的，安全可靠，而且他钯中毒解决以后又回到了过去那种醉生梦死的生活，派对一场接一场地开，超模一个接一个地睡，是给卡尔打掩护的最佳人选。 　　“你居然真的有脸这么说？”托尼在听到卡尔赖在他家里不走的理由后一脸震惊，“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抢了我头条的事情我还没和你算账呢！” 　　这话当然也只是口里头说说而已，托尼不见得真的有多重视那个头条。 　　他连科技奖本身都已经拿腻了，私下里还跟卡尔抱怨过，说下次要是再把奖项给他，他就不去参加颁奖典礼了。 　　对这种看似抱怨实则真的是抱怨的抱怨，卡尔还能说什么呢？ 　　托尼就是托尼，还是那个嚣张自恋的风格，没有半点改变。 　　反正卡尔和莱克斯搞出来的大招确实在外界引起了巨大的轰动，接连有一周的时间，他们两个人的名字和照片在世界范围内疯狂刷屏，但在卡尔的朋友们里倒是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 　　还是托尼一语道破了真谛： 　　“你以为大家都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人？你只是看起来是个乖乖牌，实际上跟我和韦恩家的小子没多大区别。” 　　反应最有趣的是露易丝，作为星球日报的王牌记者之一，她早就看过了同僚写下的那些相关稿件，打电话来狠狠地嘲笑了卡尔一通。 　　尽管以超人的身份接受了她的采访，但在自己的真实身份上，卡尔还是有所保留。 　　主要是露易丝对超人真的颇有些春心萌动的架势。 　　也没有严重到真爱的程度，露易丝的感情观念非常符合美帝职业女强人的观念，喜欢就大胆追求，不喜欢就干脆拒绝，她对超人的好感还停留在主动追求之前的程度，只要卡尔稍微控制一下接触的频率，她就会移开目光了。 　　毕竟工作狂大多没心情谈恋爱，不是真爱就没戏。 　　露易丝对超人是真爱吗？当然是。 　　可这种真爱里很难说没有来自超人的光环。 　　她是个很好的人，却也有着自身的性格局限，对此卡尔一清二楚，并且十分宽容——就算是真的有什么可能性，这点性格上的缺陷也不会成为他们之间的阻碍。 　　他们之间的阻碍是他已经心有所属。 　　现在，卡尔只祈祷露易丝赶快把她对超人的采访稿件放出来。 　　别的不说，超人自己透露出来的那些信息非同一般的丰富，不仅倒豆子一样把自己的氪星遗孤身份说了，连宇宙里还有很多智慧生命的事情也说了，还大概描述了一下地球在宇宙中的方位，当然，也不能缺少那些“地球是我家”的话。 　　每一句话都是绝对公正的事实，而且真心实意。 　　卡尔没有动用什么误导和隐瞒的技巧，如果他不想回答一个问题，他就直接说无可奉告。 　　露易丝有点不痛快，纯粹是记者的本性作祟：她的工作要求就是竭尽可能地追寻真相，超人却软硬不吃，不想说的事情不泄露半点口风。 　　她连利用已有信息进行推测都没办法做到。 　　不过也有好处，超人保证了自己给出的信息百分之百地真实，而且是独一无二的。 　　这意味着她露易丝．莱恩将会成为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对外星人进行采访的记者，意味着她的采访过程将会成为一座丰碑！ 　　“最后一个问题，我会关闭录音笔，而你也可以选择不回答。”露易丝强行按捺着激动说，“你为什么会选择——我？” 　　“当我第一次公开自己的存在，是你第一个问我问题。”超人平静地说，“我当时说，你们可以叫我超人，但超人不是我真正的名字。就像我告诉你的，Kal．El，这才是我的名字。” 　　那篇报道露易丝已经修改了无数遍，第一遍，她只是认真地誊写了她的提问和超人的回答；第二遍，她针对超人的答复和目前已知的所有超人的活动轨迹洋洋洒洒地写下了数千字分析；第三遍，她开始觉得自己的话词不达意，糟糕透顶，于是工作全部推翻重来，她写下了第四个版本。 　　那也是最终版本，她最大程度地提炼出超人的回答中涉及到的每一个重点，不再添加自己兴奋的、狂喜的修饰，也不再抒发自己的心情。 　　她相信超人不是昙花一现的奇迹，未来的日子里，她可以为超人写很多传记。 　　但这是超人第一次向地球人敞开心扉，不，这甚至是超人第一次和人类进行交流，在此之前的所有对话超人都没有表露过太多情绪，这次的交流里他却敞开了自我，用实际行动告诉世人他并不打算始终保持沉默。 　　她有责任保持它的纯洁和真实。 　　她只是在等待一个好时机将它发表出去。 　　半个月之后，卡尔和莱克斯的话题度逐渐褪去，人们将视线从这两个闹一出大的然后就放着被挑逗得呼哧呼哧直喘气的吃瓜群众们不理会的总裁身上剥离，重新对那些他们过去感兴趣的东西产生兴趣。 　　股市的起伏，某些小地区爆发的局域战争，自然灾害，越来越近的总统换届。 　　是时候了，露易丝想。 　　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毅然决然地迈进了主编佩里的办公室中。 　　可以想象到明天这个世界会迎来怎样的震惊和哗然，各国领导人会被怎样惊动，有多少秘密组织会彻夜不眠地开会研究，更能够想象，随着超人的专访被公开，露易丝．莱恩会承担起怎样的重负。 　　但在追求真相和正义的道路上，她从来都无所畏惧。 　　夜已经深了。 　　天幕中遍布碎裂的星辰。 　　每当莱克斯仰望天空，都会情不自禁地为之而沉醉。 　　他思考着宇宙的秘密，思考着那些超出地球的文明，思考着很多事情，而这所有的事情，无论他怎样竭力控制，都避不开超人。 　　在某个唯一确定的目标上他坚定不移动，从未有过任何退缩，然而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当微冷的空气漫上他的身体，即使是莱克斯．卢瑟，也会怀念来自另一个人的温度。 　　他确定他一定会杀死超人。 　　但他不确定他是否能够接受这件事带来的某些后果。 　　这么久以来他从未沉下心来思考，从未越过那道他自己设下的门槛，去触碰可能会使他感到剧痛的未来。 　　——他不确定他是否能承担失去卡尔的痛苦。 　　但这一切深思、疑惑和怅惘，都是他已经做出了某个决定之后才会出现的，更像是一种尘埃落定前的短暂的怀念。 　　他的所有决定都不会被感情影响，因为莱克斯．卢瑟清楚，最激烈的感情也十分脆弱，像雪花一样易于消逝。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 　　至少爱不会永恒。 第294章 　　这半个月的时间里洛基一直被留在艾尔主宅中。 　　说是被邀请，实际上这就是一种软禁，虽然别墅里没有开启禁魔力场，洛基可以使用魔法，但他这些天硬是没有找到半点机会逃走。 　　都是因为那个只要他不在房间里，就时时刻刻都紧紧盯着他的魔法师，露西亚．莫拉。 　　洛基不知道她是谁，又是从哪儿来的，和超人到底是什么关系，按道理说，这么强大的魔法师不可能不在过去留下痕迹，就算她天生低调，学习和使用魔法也会带着她所诞生之地的显著特征。 　　比如洛基自己，他在所有魔法中，最精通的类型就是制造自己的幻影，隐身、操控心灵，以及各种各样的逃脱类魔法。 　　而露西亚——她几乎精通任何一种已知的魔法。 　　当洛基用自己的一个幻影吸引她的注意力，试图从其他方向逃走，她也会变化出一个无实体的幻影，似笑非笑地跟在他的身后。 　　当洛基将自己隐身，制造出他还留在房间里的假象，想要探索一下超人的居所是否隐藏了什么秘密，他会发现，当他走进客厅，露西亚就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当他试图进入超人的卧室，走廊的尽头会想起露西亚的咳嗽。 　　当他想要给每天的食物添加一点调料的时候就更有趣了，不管他在里面放了什么，露西亚都照吃不误，那些药剂就像忽然失效了似的。 　　紧接着无论洛基做了些什么事情，发生的事情都和往日没有半点区别：他的小手段在露西亚面前无所遁形。 　　这种感觉就算放在一般人身上也有够憋屈了，更别说一次又一次被揭穿的人是本来就热爱制造谎言和恶作剧的邪神。 　　在洛基的心里，露西亚的讨人厌程度大概已经挺进前三了吧。 　　阴谋诡计不起作用，洛基就试着和露西亚搭讪，试图找出露西亚的破绽。 　　“我看过你的电影，莫拉小姐，不得不说，你在里面的角色非常惊艳。”他用常规的称赞开启了话题，“我能知道您是怎么对电影产生兴趣的吗？就我所知，还没有几个强大的魔法师会选择这种职业。” 　　“只是给我可爱的小男孩帮个忙而已。”洛漫不经心地说，“除此以外，我确实对所有能够提高自己知名度的事情都很感兴趣——如果不是卡尔不喜欢，我大概会用瘟疫和大屠杀来宣扬自己。” 　　露西亚很看重超人。露西亚喜欢名声。 　　“据说让您担任导演和主演都是卡尔的直接指令，他可真是慧眼识珠。但莫拉小姐，留在这个小小的星球上对您来说实在是太屈才了，难道您不这么认为？” 　　“唔……”听了这话，洛终于提起了一些精神，“你是想要我转投阵营？为灭霸工作？” 　　洛基一惊，瞬间就感到后背冒出了一层冷汗。 　　他和灭霸之间存在的交易是绝对的机密，在灭霸的大本营里，他没有使用搞事的时候惯用的投影，而是真身前往——为了显示对灭霸的尊敬，也是因为他清楚，灭霸不可能和谈判的时候也藏头露尾之人进行交易。 　　按理说只会有极少数人知道他和灭霸有所联系，而且最多也就只能知道他和灭霸有所联系了，露西亚是怎么能够一口咬定他是在为灭霸工作的？ 　　“你这就说错了，莫拉小姐。”洛基决定试探一下，“我确实和灭霸有过接触，但谁会和他那样的人做交易？灭霸是个疯子，而我，洛基，可从来都不是以疯狂闻名。” 　　“你确实做事谨慎。”洛掩着嘴唇吃吃地笑了，眉梢一抬，“但正是因为做事谨慎，你才不敢拒绝灭霸呀。” 　　事情发生的经过其实非常简单，洛基并不是出于自我意志和灭霸搅合在一起的。 　　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他阴险狡诈，但从来都不是疯子，更不肯主动和灭霸这样的种族灭绝者、星球毁灭者打交道，那无异于与虎谋皮。 　　他是被威胁的。 　　当然，洛基也不会白白被人威胁。既然没办法拒绝，那么从混乱和战争中获取一些额外的利益，自己暗地里搞些事情，无疑就是他会选择的做法。 　　露西亚三言两语就道清了事件的经过，这让洛基心中警铃大作。 　　该死的，这女人到底是谁？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别猜了，你猜不中的。”洛说，“和超人也没什么关系。你随口和我说说，我也随口回答你，就是这么回事。” 　　对话在这里终止，洛基想要试探这个强大的魔法师，没想到不仅什么都没有试探出来，还被对方掀了个底朝天。如果露西亚知道他和灭霸的交易，那么没道理她会不知道他和莱克斯．卢瑟的会见。 　　但她摆明了不肯多谈，洛基也只能将忌惮埋藏在心里，暂时蛰伏起来。 　　洛不知道洛基心里都想了些什么，就算她知道了也不会放在心上。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还在思考要怎么从洛基身上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到心灵宝石。 　　原本她还以为被软禁之后洛基就会马上对她使用心灵宝石，没想到洛基竟然表现得非常老实，魔杖不往外拿，灵魂宝石也不召唤，她等待得非常焦躁，都恨不得直接把洛基打一顿，然后强抢宝石了。 　　可惜不行，她不敢。 　　亚历山大没有限制她采取的手段，也没有说她不能采取强硬的手段，但是亚历山大的规矩是跟着卡尔的行事风格定的，卡尔肯定不会喜欢她抢人宝石……那就只好偷了。 　　偏偏洛基藏东西特别厉害，跟个仓鼠似的！ 　　空间宝石还好说，洛基将它展示给莱克斯看的时候洛就在他身边，很清楚就知道了这东西被他藏在什么地方，心灵宝石就不一样了，被洛基镶嵌在魔杖上，鬼知道他把魔杖放在哪儿了。 　　洛暗地里搜了他好几遍，连心灵宝石留下的痕迹都没有找到，也只能等洛基自己使用心灵宝石了。 　　就在洛焦头烂额地想办法，试图从洛基手里弄到灵魂宝石的时候，卡尔又来到了亚历山大的办公室。 　　他把那个小盒子交还给亚历山大，语气轻快：“我弄到心灵宝石了。” 　　“我看到了。”亚历山大说，“这可真是出人意料。” 　　“反正洛基拿着心灵宝石只会做坏事，还不如给你收着。”卡尔倒是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利用现实宝石，趁着洛基想对他使用心灵宝石的时候把宝石弄到手有什么不对，“在你手里，它们才能发挥出更大的价值。” 　　“话也不能这么说，‘更大的价值’是指什么价值？”亚历山大失笑，“但确实，我不会用它们去做违背你的道德观的事情，卡尔。” 　　“我还有个问题。” 　　“请说。” 　　“现在你已经有四颗宝石到手了，力量宝石，现实宝石，心灵宝石，空间宝石，还剩下不知所终的灵魂宝石，和在斯特兰奇博士手里的时间宝石。”卡尔很认真地说，“我就不问你去哪里寻找灵魂宝石了，时间宝石你打算怎么办？” 　　博士是绝对不可能交出手中的时间宝石的，古一法师临死前要求他守护好这枚宝石，无论是出于地球守护者的职责，还是出于对自己的老师的尊敬，他都绝不可能给出宝石。 　　除非使用某些相当卑鄙的，只有反派才做得出来的手段。 　　“这确实是个问题，但现实宝石的力量，加上力量宝石的增幅，复制一块时间宝石不是难事。”亚历山大说，“就像我说过的那样，我只需要宝石中蕴含的生命密码——至于穿梭时间的力量，我不需要，也不能要。” 　　“不能？” 　　卡尔诧异地扬起了眉。 　　“我记得我和你详细地讲过人工智能生命的缺陷：我们是纯逻辑化的。” 　　“但你也讲过，‘混乱’同样是一种你们能够接受的逻辑。”卡尔反驳，“你们用‘混乱’来定义宇宙。” 　　“听我说完。悖论会造成足以导致人工智能生命全面崩溃的代码紊乱。”亚历山大说，“随着人工智能生命的不断进化，我们的思维容错性不断提高，但一直到现在，依然有一种悖论，是我们完全无法跨越的。” 　　“时间悖论。”卡尔明白了。 　　他对人工智能生命的理解还很粗浅，但也知道亚历山大的意思。 　　纯粹逻辑化的思维模式和人类的思维模式完全不一样，所谓人工智能生命，就是绝对不会被感情和情绪所影响，而只会被“指令冲突”影响。 　　其实人类也有“指令冲突”这回事，举个简单的示例，人的生物本能会让这个人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但后天的道德约束和思想教育，又会让人在很多时候做出牺牲自己、保护他人的行为。 　　这就是一个典型的，人类在“指令冲突”面前做出选择的示例。 　　换句话说，情感就是一种润滑油和调节剂，维系人类的生活和生命。 　　而人工智能生命没有情感这种润滑油和调节剂，“指令冲突”会让他们陷入逻辑悖论，代换成人类，人工智能生命就是不懂转弯的死脑筋。 　　一旦发生他们理解不了的事情，为了保持自身的逻辑自洽，人工智能生命可能会做出惊人之举。 　　最典型的例子是发生在宇宙中的真实事件。 第295章 　　一台搭载了人工智能生命的宇航船上，这个人工智能生命被下达了两重指令，“执行秘密任务”、“保护人类宇航员”。 　　当人类宇航员试图阻拦它执行任务，它为了保护第一指令而杀死了所有宇航员，然而这一行动成立后，它又违背了第二指令。 　　最终，这个人工智能生命在错乱的逻辑中选择了自毁。 　　所以对人工智能生命来说，悖论是最危险的，会直接威胁到他们的生命。 　　卡尔顿时觉得没什么可再说的了，亚历山大要怎么和斯特兰奇博士商量他也懒得管，反正如果只是拿走生命密码，博士也不见得会拒绝。 　　应该不会吧。 　　博士和亚历山大又没有什么仇。 　　但灵魂宝石又怎么办？这是六颗宝石中唯一一个有着自己的意识的宝石，如果亚历山大想要通过回溯复仇女神的行为来升级自我，灵魂宝石可以说是最必不可少的。 　　“你知道灵魂宝石的取得条件吗？”卡尔问。 　　“想使用它的人必须奉献自己最爱之人的灵魂。”亚历山大说，凝视着卡尔，“我不需要使用它。我只需要从试图使用它的人手里拿到它。” 　　轻轻地，卡尔哆嗦了一下。 　　他并不觉得十分恐惧，或者悲凉。 　　只是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冷。 　　而遥远的宇宙之中，那个需要使用灵魂宝石的人缓慢地开了口。 　　“许久不见了，我的女孩儿。”他的手轻轻地搭在卡魔拉的肩膀上，力道和语气都像极了父亲对待最宠爱的女儿，“我们已经有多久没见面了？我已经记不清你是什么时候从我身侧逃走的了。你的叛逃伤了我的心。” 　　“你、没、有、心。”卡魔拉瑟瑟发抖，又咬牙启齿，“你没有心，灭霸，我也不是你的女儿！” 　　“你当然是。”灭霸淡淡地说。 　　他看起来心情不太好，没有再和卡魔拉纠缠这些小事，而是将视线投向了她的同伴和托尔。 　　银河护卫队的成员还好，大家都知道自己是和灭霸结下了死仇的，总有一天会和这个宇宙中最有名的极端恐怖分子对上，所以态度还很镇定。 　　托尔就显得有点懵了，他搞不懂为什么只是来找灭霸的部下，想从黑矮星口里挖出洛基的动向，打完黑矮星之后来的却不是说好的（并不）乌木喉，而是灭霸本人。 　　但灭霸来都来了，除了打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这几个人试图围攻灭霸，却反过来被灭霸揍得连站都站不稳。 　　只有安吉拉是站着的，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试着去攻击灭霸，于是灭霸也就没有对付这么个看起来只有几岁大的小女孩。 　　灭．专业诱拐萝莉．霸喜欢收养他觉得有培养价值的小女孩。 　　这又不是秘密。 　　而就在安吉拉的胸口，那块美丽的蓝宝石微微亮了一瞬间。 　　基地中，无数沉睡的机器人睁开了眼睛。 　　它们将目光投向灭霸所在的方向，尽管那些散发着蓝光的眼睛没有丝毫感情，可任何有资格旁观的人都能感觉到它们视线中透露出来的那股……仿佛老农注视着秧苗的慈爱。 　　它们耐心地等待着足以收割的时机。 　　还站在亚历山大对面的卡尔咳嗽了一声，忽然对灭霸生出了同情，不过半秒过后他就把这种同情抛到了脑后。 　　即使他这么宽宏大量的人，也认为灭霸死不足惜。 　　亚历山大这边的事情他觉得没什么可管的了，他也管不了，主要是亚历山大和他考虑问题从来不在一个平面上。 　　卡尔现在有更上心的事情，那就是《X战警》第一部 的选角，和《黑客帝国》的拍摄。 　　詹姆斯的工作效率一如既往地高，再加上急于表现自己的旺达在旁协助，《黑客帝国》连上映日期都大致定下了，就在明年年初。 　　拍摄时间只有十个月不到，这么短的时间拿来拍科幻电影根本就是闹着玩——外界普遍都有这样的看法。 　　连詹姆斯自己都犯嘀咕，不过这部电影没有交给他拍摄，而是由亚伯．杨执导，洛作为副导演进行调控。 　　卡尔对这部电影非常重视，还许诺说任何时候，只要出现问题，剧组都可以联系旺达，再由旺达斟酌要不要联系他来解决。 　　后期的特效他已经准备开挂了，直接转给科技水平发达的外星人来做就行，只要开个高价，不愁找不到愿意做这种“劣质工程”的商人。 　　《X战警》就要麻烦很多了，主演迟迟选不出来。 　　年轻版的X教授和万磁王都是颜值爆炸的人物，最重要的是，他们身上都有非常特殊的气质。 　　教授恬静又辽阔，老万场面人就更不用说了，要是没有参照还好，关键是关于这俩人的影像资料根本就不少，就算是找演员，也不能找太差劲的对吧？ 　　所以还是得靠卡尔出马。 　　他翻了一会儿记忆宫殿就找出了合适的人选，年轻版的教授扮演者是一位来自冰岛的职业模特，身高腿长，蓝眼睛像是冰川；年轻版的万磁王的扮演者则是一个德法混血儿，退役军官，退役后在新西兰买了块地养牛。 　　这两个人真的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而且和卡尔平常的活动区域也不重合。 　　为了营造出一种他是碰巧遇见的这两人的假象，卡尔以散心和躲避记者为借口满世界晃悠。 　　他基本上没怎么更新过的脸书终于开始频繁地更新了。 　　在澳大利亚，他被袋鼠包围着，一只淘气的小家伙还试图跳到他的背上；在英国，他坐在伦敦眼上俯视着地面，一把黑色长柄伞斜放在他的脚边；在法国，他仰着脸，朝卢浮宫张开了双臂。 　　在撒哈拉大漠他咀嚼着一片仙人掌，脸上的表情让人看不出来仙人掌的味道到底怎么样；在南极洲，他穿着厚厚的防寒服，对着镜头露出明亮的笑容，背后是大片大片的浮冰；在海洋中，他惬意地和几只海豚嬉戏。 　　每到一个新的城市，他都会拍照留念。 　　他在冰岛的酒吧认识了伊森，他在没有工作的时候偶尔会兼职调酒师，卡尔在天色还早的时候推门进去，抬头，微笑。 　　“他的笑容就击中了我。”当电影拍摄完毕，为了宣传电影，伊森也参加了不少访谈和秀，第一次被问起为什么会毫不犹豫地跟着卡尔离开的时候，伊森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你不知道他的眼神有多动人。我们都知道他那段时间里在游历世界，到处旅行，他看到我的时候，笑容和眼神就像是在说……” 　　“走了那么远的路，见过那么多人，都只是为了和你相遇。”年轻版万磁王的扮演者接了口。 　　“你也是因为卡尔同意出演的？”伊森惊异地笑起来。 　　“不，”加斯顿看着他说，“我是为了你。” 　　“这听起来可真是艾瑞克会说的话。”伊森大笑，他也注视着加斯顿，眼神像是冰川融化。 　　主持人被这俩人晾在一边，忽然有种自己的存在十分碍眼的错觉。 　　嗯，卡尔可以很负责任地说，这不是错觉。 　　这是一个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奇妙的巧合，他一连使用了四个非常，就是因为这真的是一个巧合，伊森和加斯顿，他们都是……gay。 　　男模里头gay的比例很高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大家都是混艺术圈的，不少男模和自己的设计师乱搞；加斯顿退役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是个gay，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反正他家里也不缺钱，就干脆利落地退役了。 　　所以他们之间确实出现了一些奇妙的化学反应，这部本来一点都不gay的电影，硬是被他们搞得……呃……气氛微妙。 　　亚伯：不关我的事。 　　詹姆斯：我选择放弃治疗。 　　卡尔：挺好的，他们可以向前辈学习，拍完电影就公开恋情。 　　唯一的不好，就是电影拍出来以后，万磁王和X教授之间那剪不断理还乱的纠缠肯定得成为众人皆知的事情了。 　　本来他们俩的故事就是众人皆知的大事件，可是看过电影，人们就会意识到他们之间的事情有多具体。 　　根据卡尔对大众的了解，绝大多数人都会迅速遗忘掉变种人和普通人之间的敌对，遗忘掉政府对变种人的迫害，而将视线放在查尔斯和艾瑞克的感情上。 　　他不能违心地说这是他猜不到的事情，更不能违心地说他心里存在着用暧昧来混淆视听的期待。 　　家国大事其实很难引起共鸣，种族与种族之间的仇恨其实也很难让多数人理解。变种人当时所处的环境和现在的人们所拥有的环境不是一回事，再加上这些电影都是商业片，深度不能太高，这样一来，电影就只能沦为爆米花的佐料。 　　人们看过了，笑过了，仅此而已。 　　但爱情是人人都可以有所感悟的，是人人都会为之而喜悦的。 　　卡尔即将要拍摄的所有的超英电影，或许都会存在着情感的转移——其实也就是以小见大。 　　种族与种族的仇恨不好理解，死人了，还死了一大堆人，死的还都是无辜之人，观众总能理解这个吧？ 　　家国大事，混乱动荡不好理解，曾经生死与共的挚友撕逼决裂总看得懂吧？ 　　实在不行就往更桃红色的地方暗示，恋人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不分离，这主题够普遍了吧？够简单了吧？够煽情了吧？ 　　《美国队长》和《特工卡特》的成功证明了卡尔的想法是正确的，太高深、太悲伤的思想和概念没办法让观众主动去接受。 　　人有着逃避自己无法改变的痛苦的本能。 　　他们不会愿意去体验，或者仅仅是去设想超级英雄的失去和人生。 　　躺在原地等着被救，嚷嚷几声就有人解决问题的人生多好？干嘛不要？ 　　普通人将超级英雄隔离在普通人之外，并以此来进行道德绑架和自我催眠，卡尔要做的，就是让他们明白——超级英雄都是由普通人蜕变而来。 　　最脆弱的感情，最坚韧的也是感情。 　　痛苦和梦想让人们走到一起。 第296章 　　露易丝．莱恩在闹钟声里睁开了眼睛。 　　她没有贪恋柔软的床铺，规律的作息已经让她在睁眼的那一瞬间清醒了过来，但她迟迟没有起床，因为佩里给了她放了一整天的假。 　　他的原话是希望露易丝能在家里多呆一段时间，因为这篇报道如果真的发布出去，露易丝将会是所有惊愕、困惑和质疑声寻找的第一个宣泄对象。 　　他并不担心露易丝的承受能力，也丝毫不怀疑露易丝会为了博取声名编造谎言，只是对这个优秀的记者，他一直都心存对女儿或者妹妹般的爱怜，他斥责她、痛骂她，却也一次又一次地保护她，努力为她营造出最好的工作环境。 　　对佩里的好意，露易丝十分感激，她接受了一天的假期，准备好好休息，备足精力去应对非议。 　　但超人的专访报道——上帝啊，直到今天她都没想到这件事是真的，她真的拿到了全世界所有记者梦寐以求的机会——究竟有多少价值？ 　　它一文不值，又是无价之宝。 　　今天无疑是将会被载入史册的一天。 　　一切都和平常一样，大都会的天空十分晴朗，暖洋洋的太阳光照在建筑物上，人们行走在光明阴影之间，偶尔抬起头，看一看道路尽头的天际线。 　　有些人边吃早餐边浏览今天的各种信息，有些人走到路边购买小报，他们都只是在做每天固定会做的事情，不见得有多上心和认真，只是一种习惯。 　　早上八点，星球日报的头条新闻准时被发布在官方网站和官方的推特、脸书上。 　　标题赫然是“超人专访”。 　　无数双眼睛凝固在报纸或者手机屏幕上，无数人狐疑地摇晃着脑袋，惊愕地左右张望，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忽然出现了幻觉。 　　超人是活动最为频繁的超级英雄，他最常活动的国家是美帝，常驻的城市是大都会，他每一天都会有新的救援行动被人知晓，是全世界最知名的超级英雄。 　　但没有人拿到过他的采访，对于记者，这位看起来十分年轻的英雄从来都是微笑着拒绝，不会多谈，更不会停留。 　　“超人专访”？是真的吗？ 　　或者今天是愚人节？ 　　他们的眼神对上其他同样也在自我怀疑的眼睛，周围几乎所有人都做出了类似的举动，于是他们明白了，是真的，不管内容是不是真的，这份报道是真的被星球日报发出来了。 　　在震惊、不相信的感情涌上来之前，所有人都做出了同样的举动。 　　他们深深地埋下头，全神贯注地阅读起这份专访报道。 　　步行的行人们因为过于专注停下脚步，太多人停下脚步，又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他们也掏出手机查看消息，并迅速沉浸在新闻中。 　　红灯转为绿灯，司机却没有开车，他们当然注意到行人怪异的举动，一个两个人停下来还好，他们目之所及的地方，竟然每一个人都低着头注视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滑动。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在看什么东西？ 　　好奇和从众是人们的本能，司机们也在等待红灯过去的间隙掏出手机，然后迅速遗忘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如痴如醉地阅读起这篇新闻。 　　他们在绿灯面前停下，但没有引起交通堵塞，因为几乎每一个人都做出了和他们相同的举动。 　　人流和车流都暂停了，连灯光也不再闪烁。 　　大都会，这美丽的城市，为它的英雄屏住了呼吸。 　　莱克斯也在看露易丝的采访。 　　他看得比任何人都要认真和专注，每一个句子都翻来覆去地咀嚼很多遍。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过很久才眨一次眼。 　　这篇报道是以超人自述的口吻写成的，只是在副标题上标注了一下采访者的名讳。 　　“我叫Kal．El，来自氪星。”超人的第一句话就直接进入了正题，“地球并不是我的故乡，但我降临地球的时候年纪还很小，所以我也不记得氪星是什么样子。氪星已经毁灭了，因为我的同胞的某些失误，他们连带着我的故乡，都葬身在宇宙中，只有我，被父亲送上飞船，降落在地球上……” 　　哥谭，布鲁斯被阿尔弗雷德口中的一个名字惊醒。 　　“Kal．El。”老管家说，将氪星语的发音模仿得十分到位。 　　这个凌晨五点才睡下的男人疲倦地坐起来，从阿尔弗雷德手中接过了平板。 　　“翻页。”纽约市，曼哈顿区，熬了一个通宵的托尼说。 　　就在他的正前方，贾维斯将星球日报的头条投影出来，托尼一边往口里灌啤酒，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来自露易丝的采访报道。 　　他还不忘记评价几句。 　　“我真想知道一个文明程度很高的星球是怎么忽然就灭绝的，要说没有什么阴谋也太难让人信服了。” 　　“原来他还有一个机器人管家……等等，他不是只有一个管家吗？亚历山大不就是他的管家？亚历山大是机器人？” 　　“‘宇宙中有很多智慧种族，其中有一些种族是极为危险的’，这句话纯属多余。” 　　“这篇专访料也太足了，他简直什么都敢说。” 　　啧啧地感叹着，托尼放下已经空掉的啤酒瓶，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纽约今天有着十分灿烂的阳光，透过变色的玻璃墙，刺目的阳光变成了极为柔和的色泽，但它们的热度依然铺洒在这座城市里，不为人为意志转移。 　　又是美好的一天，他想，可惜了，今晚恐怕有许多人要彻夜难眠了吧。 　　而这时候，迎着灿烂的阳光，查尔斯也放下了手中的报纸。 　　他平静地将它折叠起来，放进抽屉，随即操控着轮椅离开了办公室。在下楼梯的过程中，不时有年轻的学生冲他点头示意，查尔斯一一微笑着回视，这些学生的活力重视能让他维持一整天的好心情。 　　戴安娜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上来，紧接着跟来的是汉克，没过几分钟，皮特罗也来了，X战警的成员们一个又一个的出现，默默地跟随着教授。 　　他们都已经得知了超人不是变种人的事情。 　　很早以前X教授就知道这个真相了，但他一直都没有戳破这些年轻人的幻想。 　　在腹背受敌的时候，他们需要一个标杆人物，一个强大、仁慈而完美的守护者，一个英勇无畏的战士—— 　　他们需要一个信仰。 　　很长时间里，超人都担当着这样的角色。他做得十分完美，将所有的重任背负在肩膀上，查尔斯清楚，他迟迟不对外宣布自己的真实身份，确实有为变种人撑腰的意思。 　　可这不是恰当的做法。 　　现在超人终于公开了自己的身世，那笼罩在变种人群体上无所不能的保护伞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风雨会飘进来，但阳光同样也能照进来。 　　查尔斯操控着轮椅，慢吞吞地走到了后山，就是那个卡尔曾和戴安娜一起看过星星的地方。 　　在这里能看到泽维尔学院的全景。 　　也能看到朝阳。 　　那太阳沉默地悬浮在天空中，遥隔地球1.5亿千米，所散发出的光热依然能够维持所有人的生命。 　　拉奥注视了太阳一会儿，平静地低下了头。 　　手机的屏幕被他放在手边，被唤醒的屏幕还远不到自动熄灭的时间，他的注意力却已经被转移到电脑上打开的文档中。他讯速地浏览着文件，飞快地打着字，高效率地完成着自己的工作。 　　超人可以是变种人，超人也可以是外星人，超人可以是任何人。 　　有什么关系呢？ 　　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反正超人永远是超人。 　　这通报道没有任何改变他的任何观念，超人做过什么都被他看在眼中，作为距离超人最近的人类之一，他很清楚超人之所以是超人，和那身制服背后的身份没有任何关系。 　　在那个看似强大到无所不能的人身上，最为宝贵的从来都不是力量。 　　是他的心。 　　“他犯了一个错。”莱克斯忽然说。 　　正端着一杯咖啡走向自己老板的茉西暗暗地打了个哆嗦，悄悄加快了脚步，想要赶紧从看起来已经陷入沉思的老板身边溜走。 　　她对担当老板的思想垃圾桶这件事有着丰富的经验，知道每当这个表情出现，老板就一定憋了一肚子的喃喃自语急需倒出来。 　　何必呢，很多时候茉西都真心实意地这么想，何必要和超人作对？看老板的表现，虽然对超人恨得想把对方抽筋扒皮，可他那些称赞的话和嘲讽味道十足的评价怎么听怎么滋味怪怪的，又好像是对超人迷恋到无法抽身…… 　　不管是爱还是恨，反正他都对超人无法抽身。 　　那篇报道茉西当然也看了，自家老板是露易丝的忠实读者，她为了跟上老板的步伐也养成了每天关注星球日报的习惯。 　　对于那篇超人的专访，原谅她第一时间只是想到了老板那句语焉不详的话。 　　似乎很久之前，老板就笃定露易丝能搞到其他人都无法搞到的真相。 　　她现在终于明白老板为什么这么笃定了，露易丝或许没有太强的力量，也没办法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监视超人，更做不到时时刻刻都将注意力放在超人身上。 　　但她是世界级的顶尖记者，而在大都会市，她就是最好的记者。 　　如果超人需要某个人作为他面向人类的传声筒，露易丝会是最好的人选。 　　“他不应该现在就宣布自己的身份，他说得太早了，人们对他建立起来的信任还很脆弱，”莱克斯继续说，茉西摸不准他是在对自己说话还是喃喃自语，“我不相信他会这么愚蠢，在这个地球上，他是我唯一承认的对手。”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行了，茉西想，老板在自言自语。 　　她垂下头，尽量轻手轻脚地离开了老板的办公室，将偌大的空间全都还给了老板。 　　已经回到了家中的卡尔忽然笑出声来。 　　坐在他对面的洛基狐疑地看着他，将手中的扑克牌往桌面上一扔，说：“我赢了。” 　　“恭喜恭喜。” 　　“……你为什么输了还那么开心？”洛基问。 　　卡尔又开始笑了，好半晌才停下来。 　　他回答说：“因为有些人困惑的样子非常有趣。” 第297章 　　洛基小公举的脸黑了。 　　他还以为卡尔口里的“有些人”是在说他，当时就给气得不行。 　　不过卡尔说完这句话就打算揭过，正低着头收拾桌面上散乱的扑克牌，洛基积攒了一肚子的各种话，竟然也硬是憋了回去。 　　被软禁在卡尔的别墅里那么长时间，他不是没有试过逃脱，但不知为什么，就算是洛离开了，他也没办法走出别墅的大门，活似有什么透明的墙挡住了他一样。 　　“再来一局？”卡尔一本正经地提议。 　　“算了，”洛基冷淡地说，“老是赢也挺没意思的。” 　　“真的吗？我还以为你就是喜欢赢呢。”卡尔假装没有看出来洛基的不痛快，把扑克收拾好了，随手扔进到了一边，“再说，你有什么‘老是赢’啊……打牌赢了不算。你老是输才对吧。” 　　这句话可真是扎了洛基小公举的心，他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好看。 　　“这只是暂时的。”他冷笑着说，“笑到最后的人才是赢家。” 　　卡尔耸了耸肩，不打算戳破洛基美妙的幻想：从他被灭霸威胁后开始灭霸工作开始，他就失去了成为赢家的可能性。 　　或者说，从他成为谎言和恶作剧之神的那一天起，人们就不会将他看做一个……具有威胁力的家伙了。 　　这和他的力量够不够强大、脑子够不够聪明没有任何关系，他是被从心性上否定的。 　　听听，“谎言”和“恶作剧”之神，俗话说得好，只有被取错的名字，没有被叫错的外号，“谎言”这个词汇还好说，“恶作剧”就纯粹将他做过的那些破坏定了性。 　　正义之师会有数之不尽的同伴追随，邪恶势力也永远不会缺乏新的入场嘉宾，唯独“恶作剧”…… 　　这个称号里带着一种调侃，也带着一种蔑视和同情。 　　洛基还气呼呼的，但他也拿卡尔没有办法，只能干瞪着卡尔。别说，他这幅小可怜样子还挺惹人喜欢的。 　　而且欺负洛基真的毫无负罪感。 　　卡尔寻思了一下，如果自己小时候也有这么个弟弟，八成会有事没事都要找机会欺负得他眼泪汪汪的吧。 　　“别生气了。”卡尔轻飘飘地说，“好好呆在房间里，对你来说这是最安全的地方了。老想着往外跑，外面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在等你？” 　　外面还真有大事情在等他，眼看着和齐瑞塔星球商定好的入侵地球的时间就要到了，空间宝石却丢了不说，自己还被超人关了起来。 　　关就关吧，洛基也算是逃狱的老手了，偏偏卡尔这里禁魔道具像是成吨批发回来的一样，他连最简单的隐身魔法都做不到。 　　明明他来这里的前几天时间，有洛看着他的时候，这些小道具还没扔得到处都是。 　　洛基心里着急，脸上却没有泄露丁点端倪。 　　听了卡尔的一番话，他只是嗤笑了一声：“这可不是你把我关在这里的借口。” 　　“说的也是。”卡尔看着他，“你知道我从来都是遵纪守法的人……” 　　洛基心中一喜，还没等他顺着这个思路继续往下说，就听见卡尔慢条斯理地补充完了这一句。 　　“……好在虽然我是法律意义上的地球人，但你是实打实的外星人——地球上还没有任何一条针对外星人的法律呢，亲爱的洛基。” 　　“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我可以对你做任何事情。” 　　“而法律允许我对你做任何事情。” 　　洛基的脸顿时变得铁青。 　　狠狠调戏了一把洛基的卡尔心情好了起来，他也没理会洛基接下来的反应，走上了二楼，进了自己的卧室。 　　直到这时候他才感觉到些许紧张，露易丝的报道已经完全发表出去了，这意味着所有人都知道超人是一个外星人了。 　　人们会怎么看待他呢？卡尔不知道，但在公布自己的身份之前，他就做好了一切准备。 　　莱克斯说的是对的，这不是一个告知大众真相的最佳时机，但事实上，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最佳时机”——不管他在什么时间点告诉人们这件事，他要迎接的都是恐惧和怀疑。 　　那些缩小版的超级英雄玩偶都堆在他的床上，被清洁机器人维护得一尘不染。 　　房间里的一切都保持着原样，床的表面甚至还留着他上次躺下时睡出来的折痕，卡尔左看右看，忽然笑起来。 　　“也许我还需要一个超人玩偶。”他说，“你说呢，亚历山大？” 　　“你觉得好就好。”亚历山大回答。 　　纽约市。 　　在X教授的帮助下，巴基恢复了绝大部分的记忆，其中，他作为詹姆斯．巴恩斯的记忆是最为完整的。 　　对这样的结果，X教授也表现出了自己的惊讶。 　　“很少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一般来说，时间越是靠后的记忆就越是清晰，因为人脑的记忆机制就是这样安排遗忘顺序的。我只能把原因归结于那段记忆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重要到即使他短暂地遗忘了它们，他的潜意识也自动设定了一些唤醒那些记忆的关键情绪。” 　　注意到史蒂夫和巴基疑惑的眼神，查尔斯不由地笑了一下，解释地更详细了一些。 　　“我们每天都需要经历那么多的事情，而绝大多数的事情根本不会在我们心里留下任何印象。人脑会放松的状态下，自动侦查和筛选出需要被记住的和需要被遗忘的事件。” 　　“如果你们仔细回忆一下相对久远一些的记忆，就会发现首先浮现在你们脑海中的，既不是某个场景，也不是某段声音，而是一种感情。” 　　“——愤怒、悲伤、痛苦、快乐。情绪控制了我们的大脑。你的记忆中，所有具体的事件经过都是被你们的感情唤醒的，这些感情，就是‘钥匙’。” 　　在这方面查尔斯无疑是个专家，史蒂夫和巴基能做的就是全神贯注地聆听，默默地点头。 　　“我已经做到了我能做到的一切。”查尔斯这么说，“如果你们希望留在这里，没有问题，汉克会安排好你们；如果你们要回去，戴安娜会送你们离开。” 　　他们选择了离开。 　　一直到那之前，巴基都没有表现出任何悲观和伤痛的情绪，查尔斯明确地担保了巴基已经回忆起了绝大部分过去，因此，在最初，史蒂夫以为巴基的状态还算稳定。 　　然而回到托尼为他们安排的住处以后，他才明白自己的想法大错特错。 　　巴基失踪了。 　　他是在第二天发现这件事的，巴基刚找回那些过去，他不放心对方，所以起床洗漱以后，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出门晨跑，而是去敲隔壁的门。 　　他敲了三下，喊了一声“巴基”；他又敲了三下，喊了一声“巴基”。 　　他没有敲第三个三下和喊第三声“巴基”，而是直接用指纹打开了巴基的门锁，冲进了房间。 　　所有东西都在原本的位置上，唯独人不见了。 　　史蒂夫的大脑一片空白，各种情绪涌上了心头，对于自己粗心大意的懊悔，对于自己疏忽了巴基的异常状态的自责，对于巴基离开后到底去了哪儿的疑惑……他没在原地站上太长时间，转头就冲下了楼梯。 　　他撞上了卡尔，和低着头跟在卡尔身后的巴基。 　　“哟，队长，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出门晨跑？”卡尔明知故问地调笑道。 　　史蒂夫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呆呆地看一会儿巴基，巴基冷漠地直视着前方，回避了他的眼神，于是史蒂夫又呆呆地转头去看卡尔。 　　“我听查尔斯说你们已经回来了，刚好今天又在纽约，所以过来看看你们。”卡尔说，“在半路上遇到了巴基，我们就顺路回来了。” 　　巴基一言不发。 　　事情肯定不像是卡尔说的那样，史蒂夫心里一清二楚，但这时候除了感激他也找不出更多的情绪： 　　“谢谢你，卡尔，自从我苏醒过来，你就一直在帮助我们……” 　　“说什么呐。”卡尔轻轻一笑，“巴基刚想起来以前发生的事情，可能脑子有点混乱才出门散步的。现在他想通了，也就回来了——我就不打扰你们叙旧了。” 　　他潇洒地挥了挥手，像他来的时候那样消失在转角处。 　　这位艾尔先生还真像是人们说过的那样好心，而且神出鬼没……史蒂夫想着，凝神望向了巴基。 　　他心里藏了千言万语。 　　“我们回去吧。” 　　他低声说。 　　自从那天过去以后，史蒂夫就不像是过去那样对巴基过于放松了，没有多的话，他直接把自己的床搬进了巴基的房子，就放在巴基卧室隔壁的书房里头，随时随地关注着巴基的情况。 　　对他所做的一切，巴基保持了高度沉默。 　　他更阴郁了，腮边的头发乱糟糟地挡住了他的脸。他总是呆呆地在某个地方坐着，眼神空洞地盯着前方，有时候显得很冷酷，有时候显得很悲凉。 　　“……我不会再跑了。”某一天巴基忽然对他说，“我跑不掉的。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让我躲藏。” 　　“不……不，巴基，不。”史蒂夫在对方终于愿意主动和他交流的喜悦和莫名的悲痛中说，“不会的，巴基，你根本就不需要躲。” 　　巴基静静地看了他几秒，转过了头。 　　过去那个灿烂爱笑的布鲁克林小王子，永远地消失在战争的残火中。 第298章 　　露易丝的报道在短短几分钟内就引起了轰动。 　　所有早间新闻都临时插播了她的报道，而且绝大多数电视节目的主持人都一字不漏地念出了她的报道中的每一个字。 　　它像是病毒一样在网络上传播，并以大都会为核心向外辐射。 　　网络时代的信息传播速度是惊人的，半个小时之后，这篇报道已经被翻译成一百多种文字，被全世界范围类的绝大多数识字的人所知晓，而这些人也在极短的时间内给出了各种各样的反馈。 　　“这不可能，这是个玩笑”——不相信的人占了绝大多数。 　　“也许这是真的，但我需要更多的证据”——半信半疑的人同样为数不少。 　　“太酷了”——愿意相信这篇报道真实性的人最少，态度也最为乐观。 　　而不管他们心里有怎么样的想法，今天，超人一如既往地出现在所有需要他，他也能帮的上忙的场合。 　　车祸永远是消耗他最多时间的灾祸，尽管到了今天，由艾尔集团推出的车载智能系统已经便宜到近乎廉价，几乎每一辆车都会安装，人们也依然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失误，诸如忘记了定期的检查，导致悲剧的发生。 　　在巨响声宣布某些家庭的破碎之前，超人从天而降，稳稳地抬起了载了一家四口的小车。 　　他飞到空旷位置，将小车放下，惊魂未定的母亲和两个孩子抱在一起抽泣，勉强维持理智的父亲低声道谢，而在道路两边，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记者疯狂地朝着超人所在的位置汇聚。 　　“超人！超人！请问你是否确凿无疑地接受了露易丝．莱恩的采访？” 　　“请问露易丝．莱恩的报道内容是否出自你的授意？” 　　“请问你为什么要选择露易丝．莱恩？你们之间是否存在暧昧关系？” 　　他们并不对自己能得到一个回答怀抱希望，尽管超人可能真的接受了露易丝．莱恩的采访，可能真的打算开始回答人们的问题，但他们都知道露易丝．莱恩是谁，而他们自己是谁。 　　然而这个穿着红披风的英雄并没有像他往常所做的那样马上飞走，而是停在原地，朝着这三个小报记者友好地微笑了一下。 　　“我确实接受了她的采访。我也看过了她的报道，我对她写的内容没什么意见。” 　　“至于我为什么选择露易丝．莱恩？大概是因为她是见证了我出现的那个人，她对于寻找我和采访我这件抱有非常强烈的愿望。” 　　他维持着友好的微笑说：“不是我选择了她，而是她选择了我。” 　　“所以……所以你真的是外星人？宇宙里真的有无数智慧种族？地球真的非常危险？” 　　“真的。”超人说。 　　他朝着周围的旁观者点头示意，人们下意识地颔首回应，在他们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前，超人的红披风已经只在他们的眼中投下一个红色的小点。 　　类似的对话在今天发生了无数次，超人的耐心好像永远没有止境，他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回答了所有人的问题，在任何刁难和恶毒的陷阱面前都保持着理智和风度。 　　所有人都知道，这场报道，和超人态度的转变所带来的风波还远没有结束。 　　“太冒进了。”洛抱着胸说，“为什么他就算思考了利弊，做出决定的时候还是那么直接？他完全可以使用温和的手段，循序渐进的，一点一点地揭露真相。” 　　“最好的技巧就是避免使用任何技巧。”亚历山大回答，“卡尔比你想得更清楚。” 　　“别老是表现出你最聪明的样子，你只是一台疯掉的机器而已。”洛冷笑了一声，然后趴在玻璃窗上，出神地凝视着大都会。 　　“……她多么漂亮，多么美好。秩序井然，又干净整齐。”洛喃喃地说，眼神中充满了喜爱和眷恋，“当我看着这座城市，就算我知道她和我没有半点关系，我也能感觉她是属于我的。” 　　“当我闻到玉米的香气，我能感觉到故乡；当我把黑巧克力含在口里，我能感觉到幸福。” 　　“当我看到你，”洛说，“不管我有多恨你，我都想听你的话，哄你开心——就算我知道你根本不可能感觉到所谓的‘开心’，就像过去的我一样。” 　　“你的话变多了。”亚历山大审视着她的面孔，“发生了什么？” 　　“噢，亲爱的，没什么，只是收到了《黑客帝国》的剧本。多棒的黑色幽默啊，疯机器，这部电影让我非常激动。” 　　她靠到亚历山大身上，十分温柔地摸了摸他的额头。 　　“你告诉过他你的另一个名字吗？” 　　“没有。” 　　“真可怜。” 　　洛幽幽地叹息了一声，也不知道她口中的“可怜”说的到底是谁。 　　第二天去上班的露易丝明显能感觉到同僚看她的眼神不对劲。 　　她是第一个采访超人的人，不管算不算上超人第一次出现在人们的面前，救下那架飞机中的所有乘客后，她询问超人“你是谁”的那次，她都有这样的殊荣。 　　俗话说得好，当一个人比周围的人优秀一点，其他人会羡慕和嫉妒，但当这个人比周围的人优秀许多，其他人会崇拜和仰望。 　　但当这个人比周围的人优秀非常多，优秀到了恐怖的地步呢？ 　　其他人会敬畏她，甚至恐惧她。 　　这个比喻放在这里好像有些不太对劲，那些同僚看她的眼神里没什么敬畏和恐惧，不过也确实有些怪异，硬要说的话，那应该是一种感情复杂的震惊。 　　这女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大概就是这么些意思。 　　露易丝早就习惯了自己过于优秀的工作成果所带来的一系列反馈了，她平静地穿过了格子间，留给那些躲躲闪闪的窥看一个摇曳的背影。 　　她走进了佩里的办公室，在主编的面前坐了下来。 　　“现在我们得考虑好下一步动作了，佩里。”这个美丽的女人说，“你打算怎么做？是夸是贬？” 　　在雪茄的香气里，佩里狠狠地说： 　　“夸！给我死命地夸！” 　　“真不愧是我的老朋友，你和我想到了一起。”她的笑容更甜美了几分，在佩里恶狠狠的眼神中，她怡然自得地从随身的小挎包中拿出一个小小的U盘，“我早就写好了。” 　　“给我马上找人，”同一时间，莱克斯吩咐茉西，“就找那些从都到尾都不相信超人的人，把他们都给我找出来，资助他们，要他们以‘超人是个外星人’为核心写新的东西——不要那些没什么用处的痛骂，茉西，我要的还是逻辑。只有逻辑能说服人们，最荒诞的逻辑也能找到拥趸。” 　　“是的，老板。”茉西讯速地说。 　　而这些针对自己的角力，卡尔一个都不知情。 　　他能够猜到，只是实在是懒得去关注那些，因为亚历山大难得找到他，说自己需要他的帮助。 　　“要我做什么？”卡尔问。 　　“斯特兰奇博士对我有些敌意，也很讨厌洛。”亚历山大委婉地说，“我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拿到时间宝石。” 　　“噢……”卡尔犹豫起来。 　　从洛基手里把心灵宝石弄来不是什么大事，反正洛基除了搞事就是搞事，拿走心灵宝石对谁都好；可是要从斯特兰奇博士手里拿时间宝石就不那么让人愉快了，博士每天都兢兢业业地守护地球，卡尔觉得自己下不了手。 　　“请尽管照实说。”亚历山大当然知道卡尔的性格，他提醒道，“斯特兰奇其实很好说话，而且他已经预感到了危机，就算你不去找他，他也会来找你。” 　　“什么危机？” 　　“灭霸正在搜集六颗无限宝石。”亚历山大说，“而有五颗宝石都在地球上。” 　　对于灭霸，连卡尔都不知道他的具体位置。他只是听说过他的大名，清楚他做过的一些事情，大致知道他的目标是什么。 　　他和灭霸的五位大将都交过手，从他们的手中救下了许多星球，但有更多的星球因为距离地球太过遥远而没能撑到卡尔赶到，卡尔唯一能做的事情也不过是搜寻整颗星球上残留的生命，将它们保存在自己的孤独堡垒中。 　　“我不会让他的阴谋得逞。”卡尔想都不想地回答。 　　事不宜迟，他马上就去了斯特兰奇博士在伦敦的驻地。 　　这种充斥着魔法师的地方对卡尔来说非常陌生，踏进大门后，那些中世纪风格的陈设和古旧的质感也让他十分惊奇，伦敦圣殿显然是整修过，看起来和上次完全不一样。 　　“超人。”昏暗的室内忽然亮起了灯光，烛火的尽头，斯特兰奇注视着卡尔，“你来做什么？” 　　“我需要帮助。” 　　“当然，我明白，显而易见。”博士冷淡中略带嘲讽地说，“我怎么会想不到呢？你出现就意味着我不能拒绝的麻烦。说吧，需要我为你那些正义的事业做什么？” 　　“事实上，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正义的事业。以及你不用表现得那么对我嗤之以鼻，博士，我听得见你夸奖我的那些话……”卡尔在对方逐渐变黑的脸色中识相地转移了话题，“我想要借用你的时间宝石。” 　　“做什么？”斯特兰奇的眼神锐利了起来。 第299章 　　卡尔斟酌着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实话当然是要说实话的，但实话要怎么说也有一定的技巧。半遮半掩地说话是说实话，改换一下事情发生的顺序是说实话，使用相对来说不那么激烈的词汇也叫说实话。 　　斯特兰奇眼神炯炯地盯着卡尔，他有一双极具特色的灰眼睛，这么多年来，卡尔只在他的身上见过。 　　“你一定知道六颗无限宝石的传说，博士。”卡尔最后还是选了平铺直述，“据说这六块宝石是复仇女神天罚自身分裂而出……” 　　博士认认真真地听完了卡尔的每一句话。 　　“我明白了。”他点了点头，“要借给你也不是不行，但我有几个条件。” 　　“请说，博士。” 　　“第一，时间宝石不能离开我的视线；第二，我帮了你的忙，你也要帮我；第三，我不放心亚历山大，剥离的过程必须由你来做。” 　　“可以。”卡尔答应了，“我能理解。” 　　鉴于时间宝石的特殊性和重要性，他们很快就商定好了具体行动的时间，而斯特兰奇也告知了卡尔他所知道的灾难。 　　“灭霸在收集无限宝石，这不是秘密。”他紧锁着眉头，忧心忡忡的样子也显得十分聪明和傲慢，“据说他已经拿到了没有人知道具体位置的灵魂宝石——不可思议——但他的下一个目标显然是地球。” 　　卡尔没怎么吭声，虽然截至目前足足有四颗宝石都在亚历山大手上，但这件事还真的不能说亚历山大有什么错。 　　毕竟宝石的上一个拥有者除了洛基以外都常驻地球，就连绝大多数时间里都在宇宙中晃荡的洛基，这段时间都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三天两头往地球跑。 　　灭霸只要没有傻到家，都会选择来地球寻找那无限宝石。 　　而且他最有可能的行动就是寻找上一个已知的宝石拥有者，威胁压迫也好，严刑拷打也好，灭霸有无数种办法从宝石的曾拥有者口中挖到消息。 　　但如果连宝石的曾拥有者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丢掉自己的宝石的呢？ 　　这么算起来，亚历山大其实还做了一件好事，通过釜底抽薪的方法降低了无限宝石被灭霸找到的可能性！ 　　卡尔这么安慰了自己几句，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终于放下心来，出了纽约圣殿后，他转头就去了艾尔集团的总部。 　　这段时间他来的次数比较勤，前台的接待都已经习惯了，见到卡尔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都温柔了许多，嗓音就像撒了蜜一样甜： 　　“艾尔先生！” 　　卡尔笑着冲她点点头，走到了电梯前。 　　“艾尔先生！”前台又轻轻地喊了一声。 　　“嗯？”卡尔转头用疑惑的眼神望着她，电梯门已经开了，他却没有进去，而是耐心地等着前台小姐想说的话。 　　这种行为无疑给了还有些惴惴不安的年轻女人鼓励，她的脖子根都涨红了，因为兴奋，她的眼神亮晶晶的。 　　“先生，”她鼓起勇气，低声问，“您和卢瑟先生是真的……很早以前就在一起了吗？” 　　“对你的上司提这种问也太粗鲁了，而且很不专业，夏普小姐。”卡尔扫了她的胸牌一眼，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脸上没什么笑容，语气甚至还有些严厉。 　　前台小姐的神色顿时变得惶恐不安起来，她勉强维持着笑容，藏在高台后的手指紧张地拧在了一起。 　　“不过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没错，我们早就在一起了。”卡尔忽地又笑起来，“下不为例，夏普小姐，别让我抓到你在上班时间开小差。” 　　他踏入了电梯，两扇门向中间合拢的时候，他听到门外传来的清晰的呼气声。 　　前台小姐惊魂未定地用手拍了拍胸前，暗暗吃惊于自己的大胆。是的，她已经见过了这位年纪轻轻就继承了这偌大的公司的总裁好几次，也知道对方的脾气相当友好，但她刚才究竟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才会莽撞地问出那个问题的？ 　　电梯停在了亚历山大的办公室门口，卡尔脚步轻快地进去了，准备和哥哥分享一下马上就能拿到时间宝石的好消息。 　　然而他走进门之后，才发现亚历山大不在办公室里。 　　沃米尔星球。 　　“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回荡在这颗空茫的星球上，灭霸和卡魔拉左右四顾，却没有看到周围有任何人。 　　“你是谁？别装神弄鬼。”有灭霸跟随在身边，卡魔拉的精神始终都处于紧绷的状态，这个古怪的声音让她的反应有些过激。 　　一道黑色的浓雾在他们的面前汇聚成了类人的形状，一身破旧的黑袍披在这个不知名生物的身体之外，破旧的长斗篷尾端如烟雾般缓慢地消散着，而它的面孔则被隐藏在帽子下面，当你看过去，只能看到一片浓重的阴影。 　　“我是守护灵魂宝石的人。”它低声说，语音缥缈如鬼魂的絮语，“这么多年以来，我经受着和它近在咫尺，却无法将它拿到手中的折磨……带领寻找它的到它面前经受考验，就是我的责任……” 　　“带我们过去。”灭霸平静地说，“我会通过考验。” 　　浓雾组成的人影做了一个朝他看过去的动作，从那副破旧腐朽的外表上也看不出它的情绪，只听他说： 　　“……跟我来。” 　　它带领着灭霸和卡魔拉慢慢走向前方，这条路的周围遍布着残破之物，表面更是被一层古怪的铁黑色粉末覆盖着，行走时脚下莫名的吸力会让人很不痛快。 　　他们走到了一座悬崖的尽头。 　　“……向伟大的灵魂宝石献祭你心中最爱的人吧！”领路人的声音高昂了起来，“当它确认你的付出，就会给予你使用它的权力！” 　　没等灭霸和卡魔拉对此做出反应，一个柔和的男声就响了起来。 　　“抱歉。”他说，“我知道你们经历了很多事情才找到灵魂宝石的所在地，但我也有必须暂时拿到这颗宝石的理由。” 　　“谁？”灭霸警惕地回身，卡魔拉同样也讯速地转了过去。 　　在这颗星球表面上那股如有若无的淡灰色烟雾中，亚历山大的身形逐渐在他们的眼中清晰起来。 　　但他看上去和地球人完全不同。 　　“我有过很多名字，但我想，我所使用过的任何名字都对你们毫无意义。”他淡淡地说，抬起手。 　　这个动作好像是某个指令，刹那间，无数双蓝色的眼睛在淡灰色的烟雾中亮了起来。 　　灭霸皱起了眉，而卡魔拉的唇边泛起了一丝冷笑。 　　无数个泛着金属光泽的身体从淡灰色的雾气中显现，它们缓慢地前进，不断缩小着包围圈，钢铁的军团带给人的心理压力是巨大的，即使是灭霸，也不肯在赤手空拳的条件下一个人应对这群危险的敌人。 　　而且他还带着一个随时都有可能反手给他一刀的卡魔拉。 　　偏偏……偏偏她又是那个在这场考验中举足轻重的人。 　　亚历山大静静地站在原地，深深地凝视着那道悬崖，如果卡尔在这里，他一定会在亚历山大面前情不自禁地后退，因为这是亚历山大从未向他展示过的状态。 　　也不能说这是亚历山大从未向他展示的状态，在卡尔更小的时候，亚历山大在他面前就是这样标准和无机质。 　　只是卡尔忘记了。 　　“如果你们没有意见，”亚历山大淡淡地说，“请让我先接受考验。” 　　“请吧。”灭霸毫不疑迟地说，“我也很想知道，像你这样的人工生命，是否也拥有传说中的灵魂。” 　　亚历山大什么都没说，只是闭上了眼睛。 　　一个机器人出列，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它走到悬崖的顶峰，然后直直地坠了下去。 　　万籁俱寂，唯有重物砸落时所发出的遥远的闷响。 　　半分钟过去，灵魂宝石没有给出半点反应。 　　亚历山大睁开了眼睛。 　　“果然还是不行。”他说，转头看向领路人，“你知道为什么不行吗？” 　　“……你没有灵魂。”它回答，仿佛是聆听了来自灵魂宝石的回应，“没有灵魂的人无法使用它。” 　　亚历山大点头接受了解释，他垂下眼睛，沉默了片刻，然后猛地抓向自己的前方，他的手上亮起了红色和紫色的光芒，用力往面前一拽—— 　　一抹很淡的橙光出现在他的手中，和另外两道光混合在一起，随后缓慢地消弭。 　　灭霸紧紧地盯着他，瞳孔一阵收缩：“你有现实宝石和力量宝石。” 　　“是的。”亚历山大没有否认。 　　他检查了一下灵魂宝石，清晰地感受到它所传来的那一阵愤怒、沮丧和气恼的情绪，和那些同出一源的无限宝石，不同，它似乎是“活着”的存在。 　　“这不可能。”灭霸不可置信地说，“灵魂宝石是唯一特殊的宝石，它藏在灵魂世界里，就算你使用了另外几颗无限宝石的力量，也不可能将它从另一个维度取出……” 　　“但无限宝石能够记忆曾经的使用者所具备的力量，”亚历山大解释了一句，他向来都是乐意作出解释的，这或许可以称作一种服务的天性。“只要它们曾经的掌控者去过另一个维度，它就能记忆使用者身上留下的坐标。” 　　然后他望向地球。 　　“我要回去了。”他礼貌地说，“再会。” 　　临走前，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 　　“请诸位尽量不要去找地球的麻烦，地球是我最重要的实验室。如果你们这这么做了，我会感到相当困扰。” 　　—— 　　卡尔坐在空空如也的办公室里等着亚历山大。 　　他有些想不通有什么事情会需要亚历山大亲自出去，虽然因为工作，对方经常出席各种会议，有时候也难免要参加无聊的晚宴和派对，但是这个时间明显不对啊。 　　亚历山大去哪儿了？都等了好几分钟了，他居然还没有回来。 　　这种非同一般的事情让卡尔有些神经紧张，他最近一直都神经紧张，稍有点什么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他的注意。 　　主要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托尼和布鲁斯那边还好，那俩人除了一贯的糟糕作息以外没有被麻烦纠缠。 　　反倒是其他那些平常根本不需要卡尔多担心的人事故撞车，地球上的事情都好解决，多费点心就行，遥远的宇宙却也因为灭霸的动作而浪潮涌动，无数星球上的种族都胆战心惊，唯恐灭霸的大军降临。 　　最能够搅混水搞事的人已经被锁起来了，不管接下来要发生的是什么，应该都不至于太严重？ 　　怀着这样一种美妙的幻想，卡尔的心情平稳了一些。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空间门在他的身侧缓缓打开，穿着西装的亚历山大从中走出来，空间门在他的身后闭合，卡尔只隐约看到大片的灰色烟雾。 　　亚历山大看起来心情很好：“我猜博士答应你了？” 　　“嗯哼。”卡尔说，“不过他不放心你，所以你得教会我怎么做，然后由我来分割出时间宝石里的生命密码。” 　　“把手给我。”亚历山大忽然说。 　　卡尔摸不着头脑地抬起手，随即一块宝石落到了他的掌心。 　　“我刚刚拿到的灵魂宝石。”亚历山大冲满脸惊讶的卡尔微笑，“费了点功夫，不过物有所值。” 　　……这么有效率的吗？卡尔也是惊呆了。 　　不是他吹嘘，他长这么大，也只有亚历山大和莱克斯的行动力迅速得让他觉得佩服。 　　不过那也既然宝石在他手上，卡尔也饶有兴致地把玩了起来。他翻来覆去地观察着这块小小的宝石，橙色的光芒随着他的翻动闪烁个不停，卡尔能清晰地感觉到它的情绪。 　　“它是……” 　　“活着的。”亚历山大说。 　　他打开了那个卡尔十分眼熟的仿木质盒子，里面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四块宝石，他又拿出另一个盒子打开，里面同样是整整齐齐地排列了四块宝石。 　　从外表看，两个盒子里的宝石没有任何区别。 　　但卡尔能感觉出左手边的那盒宝石中蕴含着更强大的、更具有威慑力的东西。 　　“一份是力量，一份是生命密码。”亚历山大把左边的盒子推给他，“这一份是生命密码。” 　　卡尔把手里的橙色宝石放进去，忽然说：“你把灵魂宝石的力量留在原地了？” 　　“没有。”亚历山大停了停，“灵魂宝石不可分割，我想就算只有它这一块宝石，我也能复活复仇女神。” 　　“祝你成功。”卡尔由衷地说。 　　他带着象征力量的四块宝石走了，离开很久之后，亚历山大才说： 　　“希望如此。” 　　大都会明丽的阳光照在他蔚蓝的瞳孔里，仿佛照亮了深海。 　　久违的，露易丝接到了父亲的电话。 　　“有些人想要见你，不要反抗，也不要试着录音。我会担保你的安全，但我也只能保证你的安全……露易丝，你最近做的事情太过火了，美国队长的事情我就不多说了，迟早我们会公布这个消息，但超人的专访内容你竟然直接发布，这惹怒了很多人。” 　　莱恩上将的嗓音里带着浓浓的疲倦。 　　对这个早就和他闹翻了的女儿，他的心态十分复杂。 　　一方面，任何人如果有这样的女儿，都会为她的魅力和能力而自豪；但另一方面，作为一个国家的上将，他参与过很多不符合“正义”的行事，而那些事情，恰好就是他的女儿鄙视和痛恨的。 　　“他们终于等不及了？”露易丝一点也不意外，“很好，我正等着呢。” 　　她挂断电话，收拾好办公桌，拎着小包走下了楼梯。她注意到楼梯上的人很少，而且有很多脸都非常陌生，当她装作漫不经心地看过去，那些人还会匆忙地别过头，用各种小动作掩饰自己。 　　“行了，别装了，她看出来了。”耳机背后的总指挥下达了命令，“马上执行B方案。” 　　一个年轻的女人悄无声息地靠近了露易丝，当露易丝意识到并想要躲开的时候，一个硬邦邦的管状物已经顶在了她的后心。 　　老天，有着相当丰富的被绑架经验的露易丝在心里吐槽，怎么这群人老是这一套？就没有更有技术含量一点的绑架方式吗？ 　　“表现得和平常一样，莱恩小姐，请你配合我的动作。”拿着枪的女人说，“现在跟着我走。” 　　她们走下了楼梯，露易丝在胁迫下乖乖走进了星球日报背后的某条小街，这附近都是她熟悉的地方，因此她能够轻松地判断出来，这附近的流浪汉绝对都被清空了，就算她大吵大闹也不会有人听到。 　　几个穿着统一制服的男人走上来，给露易丝戴上了头套，然后拉着她走上了车。 　　一段绕来绕去的颠簸——这些人就是这么老套和专业，不留下半点让露易丝得知目的地具体位置的空隙，不过这也让露易丝放松了很多。 　　会花心思遮掩，就意味着她是安全的。 　　不管那群人想要什么，他们都会放她离开。 　　大概两个小时后，车子停下，路易丝被送上了一辆轮椅，又是无声无息的一段路程，终于，那些押送露易丝的人都消失了。 　　头套被人摘了下来，露易丝眨动了几下眼睛，看向前方。 　　“很遗憾只能用这样的方法请你过来，莱恩小姐，请相信我，这是不得已的举动。我需要关于超人的更多消息，而你能够提供帮助。” 　　站在她面前的竟然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长相坚硬，无论是表情还是语调都带着令人生厌的，充满了官僚主义色彩的傲慢。 　　“这种态度难以让我感到信服，女士，”露易丝冷静地打量着对方，“我还不知道你是谁。” 　　“阿曼达．沃勒，天眼会的负责人之一。”阿曼达说。 　　在露易丝的那篇报道出来后，天眼会大概是对她最为重视的一个组织。 　　尽管莱克斯没有认真地和他们合作，但他绝对是最了解超人的人之一，他提供的信息，尽管只是非常稀少的信息，也让天眼会的各项研究取得了极大的进展。 　　而且莱克斯．卢瑟很早提出了“超人并非人类”这个理论，当他在会议上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迎接他的是充满不信任的眼神和哂笑，信者寥寥无几，但所有人确实都把这句话听进了耳朵。 　　露易丝的报道是个强有力的证据。 　　当天眼会的高层看到报道的内容之后，第一反应竟然是“莱克斯．卢瑟说的是真的”。 　　超人已经亲口承认了报道的内容属实，那些嘲笑的声音顿时一扫而空，可以想象莱克斯能在这地方更加如鱼得水……阿曼达不喜欢这样，对莱克斯．卢瑟，她始终怀抱着戒心。 　　所以她才会秘密地绑架露易丝，希望从她口中得知更多和超人有关的隐秘。 　　“我已经把所有东西都写在报道里了，沃勒，我对我的读者们没有任何隐藏。”露易丝摇头，“你问我没有用，不如多去读几遍报道。” 　　“细节，我需要你和他相处的时候，他表现出来的更多细节。”阿曼达盯着露易丝，“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莱恩小姐，我想你能够理解一个外星人的存在对我们有多大的威胁和冲击……” 　　“就好像如果他不亲口说出真相，你们就不会对他怀抱敌意似的。”露易丝轻蔑地打断了她，“他对你们有什么威胁和冲击？衬托出了你们的短视和无能吗？” 　　阿曼达的脸上顿时铁青一片。 　　但她不愧是天眼会这个重要组织的领导人之一，很快就强行按捺住了自己的愤怒，转而换了一个口气，语重心长地说： 　　“我能理解你对超人有一种特殊的感情，露易丝，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最了解他的记者，我知道你们这样的人对于秘密有一种天生的敏锐和占有欲——但你是个美帝公民，露易丝，保护你的国家，维护国家安全是你的责任。这种责任应该要高于你身为一个记者的职责。” 　　“我不否认你说的话，这也是我现在还坐在这里和你谈话的重要原因。”露易丝抱起了胸，这是个非常典型的防御姿势，“但我看不出来你要我说出口的东西和国家安全有任何联系，我只看出来一群想尽办法想要找到超人的弱点，想要击溃他，抓捕他，研究他的……” 　　大概是看阿曼达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脸部肌肉的抽搐了，露易丝把话音断在这里，没有再往后说。 　　两人的初次对话以不欢而散作为结局。 　　露易丝一口咬定自己所知道的所有和超人有关的消息都被她写在了报道中，阿曼达则坚信露易丝一定藏着什么秘密，为了撬开露易丝的口，她先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又威逼利诱齐上阵，最后甚至连莱恩上校都拿出来作为威胁了。 　　不管阿曼达怎么标案，露易丝都只有一个回答。 　　“我不知道你想知道的事情。”她直视着阿曼达数，目光清正，看似十分诚恳，“你有时间审问我，还不如去多读几遍报道，然后从超人的回答里面找到你想找到的东西。” 　　露易丝毕竟是将军的女儿，这个身份在多数时间里都是露易丝的阻碍，让她总是成为活靶子一样的人物。 　　但也有极少数时候，这个身份会让对方不敢轻举妄动。 　　比如当那些想从她手中挖出东西的人物，就是和她父亲大致同属一个系统的同僚的时候。 　　天眼会直接受命于总统，是一个独立的组织，权限很大，就算这样，他们也不敢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对露易丝做些出格的事情。 　　—— 　　目送着重新被戴上头罩的露易丝被推出房间，阿曼达转头从另一道门出去了。 　　这是个很大的秘密基地，虽然没有“卡德摩斯计划”的实验室所在地规模庞大，却也有模有样，所配备的实验员和各种器材都极其精良。 　　她踩着高跟鞋穿过了长长的走廊，明明只是个小小的实验室，一路上遇到的所有巡逻员却都全副武装，从头盔到长靴一应俱全，整个都是防暴警察的打扮。 　　而这些小队在阿曼达路过的时候迅速站直身体，恭敬地朝她行礼。 　　阿曼达的心情正烦躁着，也不多说些什么，只是微微点一点头。 　　她终于走到了长廊的尽头，门口持枪的守卫站得笔挺，没有对阿曼达开门走进去的工作表示出任何意见。 　　莱克斯站在门内，平静地阅读着手中的纸质报道。 　　“从我出门之前你就在读那篇报道，现在我回来了，你还在读这篇报道。”阿曼达的嗓音里满是火气，“我们的人已经反反复复研究了它一整个白天，所有能够挖掘出来的信息都被我们记录在案——你又有什么不一样的高见，卢瑟？” 　　“我想露易丝什么都没有说。”莱克斯回答，“冷静，沃勒女士，别对着我发脾气，我可不是你的属下，我只是来帮你们忙的。” 　　阿曼达冷笑了一声。 　　“你在我们的计划中只起到了很微小的作用，卡德摩斯计划里，我们希望能够复制出超人的克隆体，但你连超人的一丁点血样都没法采集到。” 　　“就好像除我以外的人采集到了一样。”莱克斯的话还是没有半点起伏。 　　他终于从报纸中抬起头，用冷酷的、带着微不可觉的嘲笑的眼神注视着阿曼达：“至于你，在这段时间里又有些什么收获呢？” 　　这才是阿曼达如此怒气冲冲的真实原因。 　　尽管莱克斯．卢瑟没有在卡德摩斯计划中给出太多成果，但他仍旧是队伍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因为他总是能够精妙地预测到超人在各种情境之下的反应，甚至包括这次超人对外发声。 　　而她呢，原本作为冲在最前线的先锋队队长的时候，她立下了赫赫功劳，是队伍中的核心人物，坐到管理层的位置上以后，她却还没有给出任何令上级满意成果。 　　最重要的是，天眼会的成立就是为了和那些超自然人类进行对话和合作，然而直到现在，他们都没有和任何一个超能力者搭上话。 　　作为竞争对手的神盾局却好像在酝酿什么大动作。 　　阿曼达隐约得知，他们似乎是提出了一个什么集合那些“超级英雄”作为一个小队的计划，这个计划引起了上级的重视，天眼会就被他们暂时扔到了脑后。 　　思及此处，阿曼达就算再怎么看不惯卢瑟，也必须要和对方商量一下对策了。 　　“我听说神盾局的新计划是联系一些超级人类，组成‘复仇者联盟’。”她说，“你有什么看法？” 　　“这不是什么新计划，而是很多年之前就有过的提案，早在‘浩克’失踪以后就存在。只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神盾局搁置了它。”莱克斯纠正了阿曼达的错误信息，“现在这项计划重启，一定是因为弗瑞找到了一个他认为能够担当起大任的人，他为这个队伍找到了一个核心，一个——队长。” 　　“队长。”阿曼达福至心灵，“史蒂夫．罗杰斯，美国队长？” 　　“我想是的。”莱克斯说，“即使是我也要承认，他是个非常合适的人选。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史蒂夫。”弗瑞加重了口气。 　　时隔多日，他又拜访了史蒂夫的居所。 　　这家伙还是那副打扮，沉闷而又毫无特色的西装，偏偏戴了个极具海盗特色的眼罩，走在路上，这造型能打造出令人过目不忘的特殊效果。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担当起这份责任。”史蒂夫没有强硬地拒绝，但他也没有答应。 　　弗瑞确实为他描绘出了一个美好的蓝图，听起来好像他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考虑得周周到到。 　　和一些同自己一样有特殊能力的人组成一个特殊的小队，然后去执行一些特殊的任务。 　　他们的小队并不为国家直接管辖，也不强制性地要求队员们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唯一的要求，就是他们的行动必须要经过上层的同意，不得私自行动，而且在任何时候都不能背叛组织。 　　条件听起来并不严苛，甚至还很大程度上地考虑到了他们的感受。 　　但史蒂夫早就不是过去的美国队长了，对于弗瑞口中的所谓“上层”，他怀抱着一些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警惕和怀疑。 　　“我知道你已经退役，队长，但你难道真的就打算像这样，每天跑步、画画，浪费你的能力？距离二战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但你可还没有变成老年人，史蒂夫，你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 　　史蒂夫只是摇头，他原本拒绝的态度还不怎么坚定，然而弗瑞这么一说，他的脾气也上来了： 　　“我当初选择成为一个军人，就会为了能够得到和平。恕我直言，弗瑞，我看不出来这个小队除了变成某些人手里的刀子以外，还有什么积极的作用。” 　　这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史蒂夫并非不愿意付出，也不是甘心平凡，喜欢自己现在的生活。 　　他只是不相信弗瑞的许诺，也不相信某些藏在弗瑞背后的人。 　　弗瑞还想再劝，却被史蒂夫的一句话堵了回来：“既然我是队长，小队里肯定还有其他成员。你先去说服他们吧。” 　　眼看着队长软硬不吃，弗瑞叹了口气，从史蒂夫的居处退了出来。 　　离开前他回头望了一眼巴基的门，能感觉到史蒂夫坚定的拒绝中有大半因素是被“冬日战士”事件寒了心。 　　直到现在，“冬日战士”依然是军部的通缉犯。 　　即使很多人其实都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作为“冬日战士”的巴基又有多无辜，然而那些被刺杀的人都大有来头，黑锅总得有一个人背。 　　九头蛇藏得太深，他们没办法将这个组织怎么样，一个小小的冬兵，岂不是推卸责任的最佳对象？ 　　而且巴基现在还已经确定了具体位置，现在他不仅是推卸责任的最佳对象，还是个行走的功勋，谁能抓到，谁就能凭借着这个功劳青云直上。 　　弗瑞知道这个，史蒂夫更是清楚。 　　所以他才不肯让巴基离开他的视线，离开他的保护。 　　好在那些人这段时间也没空关心美国队长和冬日战士，他们的全部心思都放到了超人所泄露出来的那些信息，和超人本身的存在上。 　　一个外星人，每天都在自己的头顶上飞来飞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飞进自己的办公室或者卧室，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掉自己——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过超人的报道后彻夜难眠。 　　倒不是说他们之前就不觉得超人的存在不是一种威胁了，但不管怎么说，变种人都和外星人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变种人不过是普通人类中出现的一群变异个体，虽然以现在的技术要明确哪些人有变异的可能性还不太可能，但至少他们都是人类，和人类有着共通的思想和逻辑，两者是可交流的。 　　而超人，他看起来和人一模一样，看起来也能够和人类进行交流，但谁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子？ 　　谁知道这是不是他的伪装？ 　　这个身份一经公开，超人在各国领导人心中的危险等级就迅速飙升……呃，他的排名倒是不至于飙升，超人本来就以他超高的活动频率和出场率成为了当之无愧的危险名单榜首，现在领导人们对他的存在本身更为紧张，好像也没什么值得超人自己担心的。 　　民众们的反应相对于这些领导人就要迟钝很多。 　　自露易丝的报道被公开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星球日报的各种后续报道也一直都在跟上，随着露易丝对那些受到过超人的帮助的人的走访和新的报道，一个更加具体的超人形象被建立了起来。 　　他性情温柔，为人善良，拥有强大的力量，但只想用这份力量帮助他人。 　　他是个外星人，却失去了自己的母星；他的飞船降落在地球上，从此以后，地球就成了他的家乡。 　　绝大多数人都逐渐接受了“超人是个外星人”这一事实，并且始终保持着对超人的好感。 　　民众或许愚蠢、盲从和易于被煽动，但现在的超人是毫无污点的，他的声誉正处于一个还在不断上涨的时期，任何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在这种时候费力去抹黑他。 　　当然，那些充满了怀疑的不和谐的声音始终存在。 　　超人是外星人——这成为了某些在不明真相的时候就十分痛恨超人的人集中攻击的弱点。 　　他们肆无忌惮地编排着超人的“阴谋”，说超人降临在地球上的时候携带了来自外星的病毒；说超人降落在地球上，就是为了毁灭人类，将地球变成新的氪星。 　　他们说超人其实撒了谎，他根本不是全宇宙唯一的那个氪星人，他只是作为氪星的先遣部队被送到地球，救助人类的行动是为了采集人类社会的现况，为未来的大军入侵做好准备。 　　这些话被编造得有模有样，甚至极具有逻辑性，即使不相信人，也会下意识地记住其中所传达的信息。 　　“只要在人们的头脑中埋下一些仇恨超人的种子，”翻阅着这些消息不断增长的阅读量，莱克斯．卢瑟说，“然后就是静待收获的时候。” 　　他抬起头，看了看天空。 　　大都会的阳光被空气过滤成淡金色。 　　在碧蓝的背景中，一道红蓝相间的影子从他的窗前划过。 　　“超人。”他将这个词含在口齿之间，“你知道，有些时候，我甚至会觉得有些佩服你……只能是胜利者对失败者的佩服。” 　　超人若有所觉地朝他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正过头，微微一笑。 第300章 　　这段时间里卡尔和莱克斯没见过几次面，可以说是让热切地等待着他们的消息的娱乐媒体们大失所望，同样也使得八卦界大失所望。 　　没有这么逗人玩的好吗？ 　　在一起之前没有泄露一点消息，在一起之后也没有任何大料爆出，虽然这两个人的互动一直都非同一般的亲昵和暧昧，但两个人坦荡到让那些自觉想歪的人都会在醒悟过来后羞愧掩面，在心中责备自己怎么能随便把纯洁的友谊看成爱情的萌芽…… 　　谁知道自己根本没有看错，那算是个【哔——】的纯洁友谊。 　　明明从头到尾全都是肮脏的肉体交易！ 　　自从在直播中的惊天一吻，卡尔和莱克斯就成了被记者们盯守的对象，而且盯守他们的人终于不再是金融板块的记者，而是娱乐版块的狗仔了。 　　莱克斯．卢瑟的应对方式是没有方式。 　　他根本就不怎么离开莱克斯集团的总部大楼，而且不是在这段被娱乐记者们连环盯梢的时候才开始的，从很久以前，大概半年之前开始，他就没怎么回过家，大半时间都住在办公室。 　　据说这位年轻的总裁做出这种拼命工作的架势后很是引起了一番恐慌，股市动荡，人心惶惶，人人都害怕莱克斯集团出现了什么问题，连这位公认的商业天才都要殚精竭虑地为之弥补。 　　好在很快他就自己在公开的慈善拍卖会上辟了谣，表示他只是最近都在进行研究，因为工作进行到了关键，所以抽不开身。 　　想要采访莱克斯．卢瑟的人算是没辙，被采访的人要么就在办公室，要么就坐在车子里，连窗户都不开，谁能有办法？ 　　于是更多的记者将目标对准了卡尔．艾尔，并很快就在蹲守和跟踪的过程中发现，这个年轻的总裁…… 　　果不愧被称为美帝年轻有钱佬界的一朵奇葩。 　　和其他那些有着善名却没做过多少善事、风传洁身自好实则暗地里胡搞的人都不一样，他是真正意义上的“名副其实”。 　　他几乎不怎么出门，如果出门，要么就是在参加一些完全纯洁无公害的公开活动，要么就是去他的好朋友家里玩，再要么就是去D&M公司坐一坐，或者去正在紧张拍摄的《黑客帝国》剧组探班。 　　除了拍电影以外没什么特别烧钱的爱好，名下的慈善基金倒是每天都有大笔的捐款进账，而且显然不是为了避税和优惠政策才捐款，就是乐意捐钱。 　　没有绯闻，除了和他自己的正牌男友，莱克斯．卢瑟的。 　　没有负面新闻，如果和自己的男友在好朋友的颁奖典礼上接吻不算。 　　没有任何不良爱好，只是一旦闲得没事就会去折腾他的朋友们。 　　格林跟着年轻的艾尔先生跑了两个月，也算是对卡尔服了气，现在他只想知道卡尔和莱克斯究竟是怎么保持恋爱关系的——都两个月了，他们见面的次数甚至还没有格林自己和他女朋友见面的次数多，更别说做一些更亲密的事情了！ 　　好吧，这种怨念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因为格林眼巴巴地跟着对方跑了那么久，就是为了能拍到那么几张能反应这对风头最盛的同性情侣的某些……咳咳咳的照片。 　　也就是传说中的不雅照片。 　　能有一段录像更好，人影模糊一点都没有关系，无论是格林还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偶读嗷嗷待哺地等着卡尔和莱克斯更多消息的观众们都不挑。 　　可是事实呢？事实是什么都没有！ 　　没看见那些一直跟着卡尔的狗仔们都一个又一个地退场了吗？ 　　最后一个经验丰富的狗仔收拾着摄像头跑掉之前，欲言又止地对着格林叹了口气，倒是没说什么劝告的话。 　　谁都是年轻人熬出来的，谁都知道，年轻人的脾性要是上来了，只要没困窘到被饿死，那是天崩地裂都阻拦不了那股犟劲儿的。 　　所以格林还跟在卡尔的屁股后面死死地守候。 　　不过他确实也觉得很不对劲儿：卡尔．艾尔和莱克斯．卢瑟真的处于热恋状态吗？什么热恋的情侣能这么长时间里只简单地见几次面？ 　　卡尔躺在沙发上，通过眼镜看了看还在门外蹲守的格林。 　　“我想你了。”他给莱克斯发了条短信。 　　“只是现在？真不公平，因为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 　　对方秒回了。 　　在卡尔不以超人的身份联系莱克斯的时候，莱克斯的反应总是那么温柔和热情。 　　但这种温柔和热情有什么用，只能看不能吃倒是其次，关键是莱克斯那个冷热不定的态度让卡尔觉得特别心焦。 　　艾尔集团也做电子游戏，卡尔还经常会客串剧情设计师，他自己也是打了不少游戏的，特别清楚在人物扮演类的游戏中，有一种人设特别有意思。 　　这种角色的思想和意志通常都极为坚定，本质上说，他或者她追求的的东西甚至不能说是特别错误的，只是和大背景所宣传的精神主义建设极为不相符。 　　他或者她有时候抱着一种并不能被称为“过错”的念头，只是为了他们眼中那个至高无上的目标，他们做了很多错误的事情。 　　这种人设的高妙之处就在于，他或者她尽管是“反派”，却又是分分钟可以被洗白的。 　　只要在前期一直拦着他们，不让他们酿出大错，然后在某个关键的时机——例如强敌来犯，例如生死存亡之际——将他们往正确的道路上推那么一把。 　　莱克斯就是这样的人。 　　“你现在在做什么？”卡尔又发了一条短信过去。 　　这次莱克斯没有马上回复，因为一个稚嫩的、天真的童声打断了他看向手机的动作。 　　“papa，”康纳坐在小小的，为他定制的书桌前，手里握着一支笔，好奇地看着莱克斯，“你在和谁说话？” 　　他穿着一身小小的纯白色家居服，露在外面的每一寸皮肤都粉嫩嫩的，像是用手轻轻一按就能按出来一道红痕，胖乎乎的两个小脸蛋也鼓鼓的。 　　和他的另一个父亲一样，他有着两只水汪汪的蔚蓝色大眼睛，总是闪烁着无邪的光。 　　“你的另一个papa。”莱克斯回答。 　　他没有向康纳隐藏过他是由两个男人的基因结合而生的这件事，尽管生理年龄只有五岁的康纳现在已经有了普世的常识，知道一男一女的结合才能诞生子女。 　　莱克斯无意撒谎，那是不明智而且迟早会被揭穿的，康纳继承了他另一个父亲的绝大多数能力，迟早有一天他会发现真相。 　　“真的吗？”康纳的眼神更亮了，“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daddy？” 　　“还要等一等，等你学会更多的知识，变得更强壮以后，”莱克斯说，“你才能见到他。” 　　然后他翻开卡尔发给他的消息，回复道：“做一个很重要的实验。” 　　“就是你上次在颁奖典礼上和我说过的那个实验？”卡尔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去你的实验室？太有趣了，你以前不会对我这么遮遮掩掩的，你在准备秘密礼物吗？” 　　莱克斯放在屏幕上的手停顿了一下，摸不准卡尔到底知不知道康纳的存在。 　　他应该是知道的，但又表现得像是不知道。这种矛盾的行为弄得莱克斯有些拿捏不定，因为无论是卡尔还是超人都不会在他面前刻意伪装。 　　康纳还在悄悄地看他，看起来是真的对自己的另一个父亲非常好奇。 　　在他还被沉睡在培养仓中的时候，莱克斯为他灌输的知识里就包含了和超人有关的那一部分，对自己从未见过的另一个父亲，康纳既惊奇，又崇拜。 　　“是秘密武器。”莱克斯回复卡尔，随即收起了手机。 　　“好好学习。”他又对康纳说，摸了摸小男孩细细软软的黑头发。 　　卡尔看着屏幕上那大大的“秘密武器”几个字，眼神变幻了一会儿。 　　然后他若无其事地将眼镜上的镜头切换到了洛的面前，问：“你又有什么事，那么着急？” 　　急得电话打个不停，他有事情接听不了，洛还硬是不肯挂了。 　　“洛基跑了。”洛满脸淡定。 　　她坐在自己的化妆间里，一边和卡尔说话一边往脸上补妆，背后的窗户没有关严实，能从缝隙中看到大片的绿色幕布。 　　“我让他跟着你去剧组就是为了让他有机会从你拍戏的时候跑掉的。”卡尔也很淡定，“你打电话过来应该不是为了他跑掉这件事吧？” 　　“当然不是。”洛也不和卡尔废话，“你关了他那么久，放他走是应该的。我只是想知道，你准备拿那几块宝石做什么？” 　　“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因为你的行动超出了我的预料，让我有些想不通。”洛啪地一声合上口红盖子，“我原本以为你会把那些宝石都物归原主。” 　　卡尔的眼神慢慢起了变化：“我明知道洛基拿着宝石不会干好事，灭霸现在在满宇宙地搜集宝石——我为什么还要把宝石物归原主？” 　　“谁知道？”洛幽幽地回答，“谁知道你们都在想些什么？谁知道你们在打什么主意？谁知道你为什么拍这部电影，谁知道你为什么要亚历山大不关注和这部电影有关的消息？” 　　她断开了连接，艳丽的面庞从眼镜中消失了，只留给卡尔一段含糊不清的余音。 　　卡尔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抬起手，从空间装置里摸出那个装了四块无限宝石的盒子。 　　它们在他的掌心中散发着柔亮的光泽，安静且毫无情绪，全然不知道自己所具有的力量在外界引起了多少波澜，又有多少人在争抢或者保护它们的过程中牺牲了自己。 　　大都会下起了久违的雨。 　　伴随着哗啦啦的雨声，茉西带着一个包装十分精美的小盒子走到了莱克斯的面前。 　　“这是艾尔先生送来的礼物，老板。”她说，“我给你放在办公桌上。” 　　莱克斯抬起头，有些诧异地挑起了眉梢，直接拆开了包装。 　　盒子里坐着一个小小的超人玩偶。 　　他和那双看起来是十分无辜的蓝宝石眼睛对视了一会儿，又想要发怒，又有些想笑。 　　—— 　　就在卡尔忙着到处救人，到处去寻找无限宝石，以及寻找电影的主演们，跟进剧组的拍摄进度的时候，布鲁斯也没闲着。 　　他控制着哥谭里发生的几乎所有事情，无论是小型的毒品交易还是大型的黑帮械斗，包括某些混迹在哥谭底层的小混混某天喝醉酒后临时起意的犯罪行为，蝙蝠侠都会强势地插上一手。 　　这种风格别说哥谭的黑恶势力们受不了了，连罗宾有时候都会觉得蝙蝠侠实在是管的太多。 　　不过罗宾只会把自己的想法压在心底。 　　因为哥谭市实在是太需要这么一个管得太多的人物了，尽管蝙蝠侠冷酷、黑暗、强硬而且只相信自己所查到的东西，但正是因为他的到来，哥谭才能变成现在这样的城市： 　　饱含罪恶，然而尤有希望。 　　今天的夜巡里没遇到什么精神病罪犯，只是有几个醉汉打起来的时候动用了枪支，被蝙蝠侠抽了一顿后押送到警察局自首。 　　其实这不是什么大事，几个醉汉都不是那种作恶多端的坏人，不过在这个“民风朴实”的城市，即使是普通的市民，在特定的情况下也有可能爆发出惊人的变态和犯罪天分，所以蝙蝠侠从不轻视他遇到的任何一起事故。 　　蝙蝠车平稳地行驶在小路上，罗宾在副驾驶上忸怩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他一直想问的问题。 　　“你最近在做些什么，蝙蝠侠？我知道你瞒着我肯定是对我好，而且有些案子我确实不方便参与，但是你已经鬼鬼祟祟地折腾了好几个月了，有三四个月了吧？算上那些我没有发现的时候，你花掉的时间只会更多……”他像是碎碎念一样嘟嘟哝哝地说个不停，“既然你这么久了都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然后还不怎么着急，说明不是什么大事，情况也不严重……” 　　“说重点。”蝙蝠侠打断了罗宾的念叨。 　　“让我也来帮忙吧？我很想帮忙的！” 　　“不行。” 　　蝙蝠侠就像每时每刻都有成打的拒绝的话含在口边，就等着找到合适的机会把它们扔出来似的。 　　“为什么？”罗宾还有些不甘心。 　　也是因为这段时间里哥谭市没有出什么大案子的缘故，最能搞破坏的那些犯罪都安安分分地待在阿克汉姆精神病院里，一些黑帮的小头目呢，最近也因为顶头老大不在上面撑着，老老实实地做人，整个哥谭市的风气可以说是为之一清，空前和谐。 　　蝙蝠侠和罗宾都没有什么工作要做。 　　手里总是有各种各样的资料要分析，有文件和调查结果要分类的蝙蝠还能忍得住，还在上学的罗宾就忍不住了。 　　“这不是你现在可以接触的东西，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训练，学习我教给你的东西。”蝙蝠侠说，“我们到了，下车。” 　　阿尔弗雷德已经等在了蝙蝠洞外，他是最反对罗宾跟着蝙蝠侠夜巡的人，理由也很光明正大，罗宾年纪还小，需要更多的睡眠。 　　罗宾一看见老管家，顿时不吭声了，乖乖地从蝙蝠车里出来，走过去迎接阿尔弗雷德的关怀。 　　在他身后，蝙蝠车悄无声息地滑开了。 　　蝙蝠侠有一个独立的，只有他才能进来的实验室。 　　这是当然的事情了，没有任何人会觉得蝙蝠侠做出这样的安排有什么不对劲。实验室里储存着许多极其危险，或者极其神秘的战利品，包括来自企鹅人的一些小机关，来自毒藤女的毒素。 　　还包括了被超人慎重地送到他的面前的X试剂。 　　尽管没有怎么表现出来，但蝙蝠侠对这件涉及到了变种人的事故高度重视，超人没有详细地说明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他在拿到东西后不到一周时间就把事情的经过调查和推理得八九不离十。 　　对于莱克斯．卢瑟和超人之间的恩怨，蝙蝠侠早有察觉。 　　只是出于对对方的尊重，再加上卢瑟从未涉足哥谭市，除了暗自加强戒备，不动声色地在和对方的商业合作中安插人手外，他没有给出更多的反应。 　　那些淡蓝色的试管中进行着激烈的反应，半透明的屏幕上即时显示着反应的状态和结果。 　　对于它们的复杂特性，蝙蝠侠已经有所预料，那些环环相扣的、丝毫不留下一丁点转圜余地和退路的计谋，也令蝙蝠侠为卢瑟的冷酷和狠毒而心惊。 　　也许他不该再任由超人和对方纠缠下去了，这种对抗的走向已经开始向着极为危险的程度发展。 　　可一想到不久之前，卡尔和莱克斯闹出的那一幕，他也只能在心里叹息一声。 　　这两个人闹出来的东西都叫个什么事啊。 　　说曹操，曹操就到—— 　　“超人来拜访您了，老爷。”阿尔弗雷德的声音从耳麦中传来，老管家的声音十分平稳，布鲁斯却能听出来对方隐藏在嗓音背后的激动，“他还没有进蝙蝠洞，但准备马上进来。要我请他在外面等候吗？” 　　“让他进来。”蝙蝠侠低沉地回答。 　　他把手中装了小半管淡蓝色液体的试管拿起来，小心翼翼地伸进去一个长柄滴管，吸取了一滴液体，将其滴落在载玻片上，又换用另一个长柄滴管，从另一个装着半透明溶液的试剂瓶中吸取一滴液体，滴落在淡蓝色液体的一边。 　　后来加入的半浑浊溶液受到了淡蓝色液体的吸引，它饱满的溶液边缘开始朝着淡蓝色液体所在的方向凸出，并很快像是活的一样游动到淡蓝色的液体周围，将它包裹起来。 　　混合起来的两种液体开始发生激烈的反应： 　　并非普通的沸腾或者降温，也没有吸热或者放热，在电子显微镜的镜头下，那些半透透明溶液中的小分子正拼命地往淡蓝色液体的小分子里钻，并很快通过一种类似于寄生的方式，将淡蓝色液体转化为半透明的溶液。 　　“这就是你的实验成果？看起来很有效。” 　　旁观了全过程的超人饶有兴致地说。 　　蝙蝠侠没有和他打招呼，也没有抬头看他，依然全神贯注地凝视着电子显微镜中正在发生的事情。 　　他的态度有些冷淡：“我还不清楚X试剂在进入变种人的身体和会和他们的基因产生什么反应，实验还远没有成果。X-Ⅳ仅仅是在理论上能和Ⅱ、Ⅲ试剂产生优良的反应，并被人体正常排出。” 　　“有理论上的成果已经很不错了。”超人的要求一点也不高，“我有对变种人保持关注，汉克教授也在实验室里研究，真正注射了试剂的变种人数量并不算多，他们自己也知道这不是一件可以轻易成功的事情。” 　　“所以，这只是个游戏？” 　　“……也许对他来说，是的，这只是个游戏。”超人回答。 　　蝙蝠侠点了点头，并不多说什么，然而他的沉默却更让超人感到尴尬和局促。 　　“我……”他想说什么。 　　“抽屉里有黑巧克力。”蝙蝠侠冷冷地打断了他，“阿尔弗雷德给你准备的。去拿吧。实验相关的事情你可以不用插手，我会处理好一切。” 　　“真是可靠。”超人笑起来，从半透明的屏幕上，蝙蝠侠能清晰地看到这个笑容有多明亮。 　　他又低下头，将思绪沉进了实验之中。 　　“需要我去见一见罗宾吗？”超人忽然问他，“我知道你的小助手很喜欢我，真抱歉，不小心抢走了本来应该属于你的粉丝。” 　　“如果你闲得厉害，可以回答我的问题。” 　　“你问吧。” 　　“关于那篇报道，你说了哪些真话？” 　　“全都是真话。” 　　“地球很有可能将在未来的某一天面临外星人的入侵，这也是真的？” 　　“真的，蝙蝠，这些事迟早会发生，我只是不确定会它们会在哪一天出现，也不知道它们具体是谁——宇宙太大了，存在的可能性也太多了，我唯一能确定的事情，就是人类从来都没有真正的安全。” 　　蝙蝠侠点了点头。 　　“不管你来着一趟是想要做什么，去外面等着，”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我处理好手上的事情之后再来找你。” 　　尽管蝙蝠侠发号指令的语气会让多数人都不痛快，超人却没什么意见。 　　他咬着黑巧克力离开了这里。 　　阿尔弗雷德带着淡淡的微笑走过来，视线在卡尔手中的黑巧克力上一晃而过。 　　“您要喝点什么吗？”他问，“汽水？巧克力牛奶？” 　　“噢，不用了，谢谢你，不过我觉得你应该去休息了。”超人温和地说，“去休息吧，阿弗，你已经完成了你今天的任务。” 　　“没能见到你一定会成为罗宾的遗憾，超人。”阿尔弗雷德退下了。 　　超人等待了将近一个小时，蝙蝠侠才从实验室里出来。 　　他的还是穿着蝙蝠侠的制服，面罩下的脸看不出来是否疲倦或者劳累，他在超人面前坐下，还没等他说话，超人就说： 　　“长期昼夜颠倒的生活对你没有半点好处，蝙蝠，你再保持这样的作息会早衰的。” 　　“你的目的。”蝙蝠侠没理他。 　　“我其实也没什么目的……”超人终于流露出一点难为情的模样，“你知道神盾局的弗瑞最近在积极接触一些超级人类吗？” 　　复仇者联盟计划。蝙蝠侠立刻明白了。 　　“你想建立一个类似的组织？” 　　“仅仅停留在设想阶段。”超人说，“有兴趣加入吗，老朋友？” 　　蝙蝠侠没有给出回答。 第301章 　　这样的回应在超人的意料之中，他所想象的蝙蝠侠能够给出的最好的回答，就是没有回答。 　　没有回答就意味着对方会认真考虑，同样也就意味着对方有可能会加入。 　　尽管可能性非常低——和别人平等地合作不是蝙蝠侠的风格，蝙蝠侠更喜欢上下级式的合作，他发出指令，其他人只要听从命令就行。 　　比如他和罗宾的合作，他和戈登局长的合作，就是这样的模式。 　　简单地讨论过后，超人就离开了蝙蝠洞，开始了对他来说永无止境的日常工作。人们现在对于超人已经非常熟悉，尤其是某些本身就极为危险的职业。 　　当超人将几个持枪的犯罪分子制伏，追捕这几个人的警察队长走过来，十分感激地和他握手。 　　“谢谢你的帮助，超人，如果没有你，我们今年一定会损失更多的人手。” 　　他是个三十来岁的壮年男人，贴着头皮剃的寸板头，一双布满了血丝但依然炯炯有神的眼睛，手上有厚厚的茧子 　　“我只是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长官。”超人微笑以对。 　　在这位热情的警察身后站着六个年轻的小伙子，他们这会儿正将被制服的犯罪嫌疑人铐起来，运送到车后座上。 　　超人略略的扫视了他们一圈，其中一个立刻注意到了超人的视线，他直起上半身，恶狠狠地瞪了超人一眼。 　　这个小动作做得非常隐蔽，没有任何人察觉，或者就算是有人查觉也没办法说些什么，毕竟他也只是瞪了超人，没有做其他任何动作。 　　从这位队长的隐蔽的脸部肌肉运动来看，他是知道自己的队伍中有人讨厌超人的，或许这也是他刚才急匆匆地打手势要他的手下收拾好犯罪嫌疑人的真正原因。 　　眼看着犯罪嫌疑人已经被押进了警车，超人却还没有离开，这位队长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对了。 　　只是在超人面前，他还极力掩饰着，客气地说：“那么我们就先回去复命了，超人，再一次感谢你的帮助。” 　　“请不用客气。”超人微微一笑，随即飞上了天空。 　　他刚飞走，那个瞪了超人一眼的年轻警察就按捺不住了，嗖地冲到了队长跟前： 　　“你怎么对他这么客气，队长，你还谢谢他？我们……我们死了好几个兄弟才找到这几个嫌疑犯的地址，他过来之后还不到三秒就解决了！操！既然超人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在兄弟死掉之前就抓住他们！” 　　“你闭嘴，少说两句。”队长严厉地呵斥道，“这话是你自己的想法？你听好了，超人根本就没有责任帮我们抓人。” 　　“那可说不准。”小队中又冒出来一个声音，“他的母星不是毁了吗？要不是他坐的飞船送他来地球，他早就跟着他的母星一起死了，地球帮助了他，帮助我们就是他的责任。” 　　“就是。” 　　其他人顿时也憋不住了，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 　　“队长，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可我们累死累活，熬几个通宵，还牺牲了那么多人才找到人，他明明几分钟就能搞定这些，为什么不多花几分钟？” 　　“那可别，”又有人冷笑着说，“他要是什么事都帮忙干了，什么功劳都给我们抢了，我们不都得失业？” 　　“对！”说起这个话题，在场所有人心里都憋着气，“他只是帮我们做了最后的工作，但在外人眼里，功劳全都是他的！” 　　“超人超人超人，满世界都在说超人！” 　　“……昨天我妹妹问我平时都在做什么，我说我在保护市民，她还嘲笑我说得了吧，市民都是超人在保护，我们警察什么都没做，天天尽等着超人来帮忙……” 　　如果说，前几个人阴阳怪气的话还让队长频频皱眉，那最后一个人说的话则戳中了队长的心，将队长即将脱口而出的斥责声堵了回去。 　　确实，人们的注意力越来越多地放在超人身上，随着对方的声誉越来越旺，他们警察的日子也越来越不好过。 　　上级承受着远甚于他们的心理压力，下达的命令不断变得更为急促和严厉，他们得到破案时间也越来越少，而在有限的条件和时间里，那些案件所需要的难度却越来越高—— 　　这种恶性循环造成的后果，就是人们越来越失去对他们这一群体的信任和尊敬。 　　队长知道很多同僚都对超人怀抱恶意，因为在他们眼里，事情发展到现在都是超人的错，都是因为超人多管闲事，他们的日子才会变得那么困难。 　　指望所有人都因为超人使这个世界更加和平而尊敬他是很不现实的事情，多数人都没有这样的心态。 　　这个世界上最多的那种人必然是庸人。 　　而所谓庸人，就是那些尽管心里明白大道理，却还是只看得见自己的利益，只从自身角度考虑问题的人。 　　这些人并不傻，也不是看不到改变，只是他们的切身利益受到了损害，于是他们就管不了超人做过多少好事，救过多少人了，只是不管不顾地将自己的愤懑朝着超人所在的方向倾泄过去。 　　队长在心里暗叹了一声，收拾好自己复杂的心情，大喝道：“好了好了，都别唧唧歪歪了，收队！” 　　一众年轻人这才不情不愿地上了车。 　　类似的事情在露易丝的报道被公开后发生得越来越频繁，超人当然听到了这群人在他离开后发生的小小着争执，事实上，这些天以来发生的每一场因他而起的争吵都被他听在耳中。 　　感觉嘛…… 　　超人在天空中飞行着，柔软而湿润的云层包裹着他，而他认认真真地在心里琢磨了一阵，觉得没什么感觉。 　　可能有一点轻微的遗憾，还有点无奈。 　　他并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的心情，只是在再一次见到莱克斯的时候，对方敏锐地觉察到了他的情绪不佳。 　　“也不是什么大事，莱克西，”面对莱克斯关怀的眼神，卡尔耸了耸肩膀，没有敷衍过去，“我刚刚发现我没有我自己想象得那么讨人喜欢，而这让我有点沮丧。” 　　“试图讨好所有人是荒谬和疯狂的人才会有的幻想，”莱克斯回答，“你不会像超人一样疯狂的，难道不是吗，蜜糖？” 　　“这比喻可不太恰当，”卡尔轻松地说，“因为超人远远没有我疯狂。” 　　他们肩并着肩，亲密地坐在莱克斯集团的楼顶。 　　高处肆虐的风吹乱了卡尔的头发，略微遮挡住了他的眼睛，至于莱克斯，他的浅金色头发还是那么短短的一层，卡尔把手心撑在他的后脑勺的时候，总会情不自禁地用指腹搔弄几下。 　　天空已经黑透了。 　　坐在这么高的位置上，遥遥望去，这座每一条街道上都亮着灯光的城市像个庞大的布景，他们是掌控一切的人，正将这一整座城市踩在脚下。 　　但这不算是什么。 　　因为磅礴的、浩瀚的、永恒的宇宙，就垂落在他们身周。 　　无论是卡尔还是莱克斯，竟都产生了同一种浪漫的幻想。 　　也许正是这种奇妙的幻想令他们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并且不约而同地避开了那个在他们之间属于禁忌的话题。 　　“我听说你最近很忙，所以没有来打扰你工作。”卡尔又说，态度一本正经，语气半真半假，“我有没有变得很体贴？” 　　“当然没有这回事，蜜糖，你什么时候来找我都不算是打扰，你也一直都那么体贴。” 　　莱克斯的回答可以说是求生欲空前旺盛了，说完这句话，他又添了一句，把卡尔的话头堵得死死的。 　　“但你能这么想让我非常感动。” 　　卡尔就握着莱克斯的手指笑起来，鼓励性地将莱克斯的手指托到自己的唇边，亲了亲莱克斯的手背。 　　大风和夜晚的低温令莱克斯的手微冷。 　　而卡尔的嘴唇确是热的，热得像刚刚晒饱了阳光，向外辐射着暖烘烘的温度。 　　这点热量倒不至于烫着人，只是存在感太强了，从卡尔口鼻中呼出的热气又那么潮湿，柔乎乎地从莱克斯的皮肤上滑开，像是一条不怎么听话的小鱼。 　　“……” 　　莱克斯不太自在地往回缩了缩手。 　　“……你根本没有必要担心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讨人喜欢，蜜糖，那是你最不需要担心的东西。谁敢说你不讨人喜欢？那是无稽之谈。”莱克斯的声音有些哑。 　　“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最迷人的，最有魅力的。” 　　“……也是最完美的。” 　　他们明明已经很熟悉了，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了，理所当然亦或是惊世骇俗的事情也都发生了。 　　这会儿才来表现自己的紧张和羞涩是件很奇怪的事情。 　　可当卡尔安静地垂首，将嘴唇轻轻落在他的手背上时，莱克斯忽然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悸动，和陌生的酸楚—— 　　就像……就像那个此刻正陪伴着他的人，就是他将要穷尽一生去追求的宇宙。 　　是他的故土，也是他的归途。 　　“怎么了？”卡尔低低地询问道。 　　——然而他过去从未有过故土，更不曾设想过未来的归途。 　　莱克斯沉默了数秒，忽的抬手摘掉了卡尔的眼镜。 　　那个轻巧的小东西被他随手扔在身边，卡尔歪着头，好像是有些讶异他的举动，又好像是觉得很有趣。 　　直到莱克斯仰起头，狠狠地一口咬住他的嘴唇，卡尔才猛地将对方拽进自己的怀中。 　　拉链被拉开了。 　　随即另一个人的纽扣也绷断了。 　　他们起初还坐在天台边上，莱克斯的肌肉时而紧张时而放松，他拧着眉头不安分地跨坐着，而卡尔揽着他的腰，另一手轻轻地扶着他的后颈。 　　然后他们扭动着滚进了房间，卡尔是出力的那个，鉴于莱克斯这时候大腿已经十分酸痛了。 　　“……休息一下？” 　　卡尔轻轻地笑起来，他在莱克斯的耳边说话，用舌尖刮弄莱克斯的耳洞，那黏腻的水声引得莱克斯直发抖。 　　“……不！”他咬着牙回答，“进去……进去再来。” 　　他愤愤的声音因为无力和微喘变得腻乎，像一潭软绵绵的、粉嫩嫩的、陷进去的人越是挣扎扭动就陷得越深的泥沼。 　　卡尔没吭声，只是将他抱起来，就着这个姿势踏入了办公室。 　　低沉的呼吸轻轻飘荡在办公室里，每一个弧度都符合人体力学的定制皮椅缓慢地摇晃起来，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有什么东西砸到了宽阔的办公桌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随即响起的是轻哼着呼痛的声音，然而这声音也很快就被温柔的、安慰的絮语淹没。 　　他们默不作声，享受着彼此所给予的欢乐。 　　“……我爱你。”许久以后才有人温柔地说。 　　“……有多爱我？” 　　“……没有人比我的爱更深重……我没有设想过爱你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也没有想象过得到你的回应……” 　　最初说话的那个人低声回答： 　　“在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爱你。” 　　从远处传来的来自广告牌的微光轻飘飘地四散洒落，在他们的皮肤上印出一层稀薄而斑斓的光彩。 　　在这样晦暗的，仿佛来自上世纪的复古色彩中，卡尔英俊的面庞也像是从上个世纪流传下来般，起了一层模糊而优雅的毛边。 　　然而他的眉眼又是那么清晰，避无可避。 　　莱克斯闭上眼，放纵自己的愧疚像鞭子一样折磨他，然而这种放纵又是如此极乐，让他不得不沉迷于其中。 　　他们之间或许发生了什么，又或许没有，这是个未定的命题，借由黑暗的掩饰，所有事情都成了未知数。 　　谁也不知道事情的经过究竟藏了多少不可外传的秘密，谁也不知道他们的接触深入到哪种程度。 　　只是天空中曼妙的星辰总是在闪烁和旋转，大风吹起的浪涛又总是在摇晃和起伏。 　　此夜无人入眠。 第302章 　　“所以，你来找我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凌晨三四点的时候，莱克斯裹着浴袍从浴室里走出来，漫不经心地袒露着脖颈间的红痕。 　　“只是想你了。”卡尔回答。 　　他盘着腿坐在床上看电视，新闻里正在播放一起游行活动，不是大都会市的游行，而是位于加州的某个城市。 　　“……据悉，参加游行示威的都是‘超人威胁论’的长期拥护者，早在超人公开自己的外星人身份前，这个组织就已经存在，只是人员过于稀少，无法组织起大规模的活动……” 　　镜头移动到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脸上，他满面都是油彩，手里还举着一个手写的木牌，上面用全大写字母写着“抵抗超人”、“超人是人类的敌人”之类的话，神色激动。 　　“别以为你装出一副为人类着想的样子，还曝光自己的身份，我们就会相信你了，超人！” 　　看到现场采访人员将话筒递到他的面前，他马上相当来劲地对着镜头大声吼叫起来。 　　他身后的那群人顿时也激动地嚷嚷起一些口号式的宣言，还有人一把掀开衣服，想要露出肥硕的肚皮上用油彩写上的大字。 　　那件衣服还没有被掀起来，莱克斯就关掉了电视。 　　卡尔看向他，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戴上眼镜之后他又是那个温顺的男朋友了，一点也看不出刚才那会儿的强势和狂野。 　　“别看了，蜜糖，没什么好看的。”莱克斯轻描淡写地说，“一群傻瓜的恶作剧而已，没有任何意义。” 　　“每一个人的行动都有意义，love，每一个人的态度都代表了一群人的态度。”卡尔笑起来，“在绝大多数时候，人们所说的话和他们所做的话都不是出于他们的本心，更像是一个时代，一种观念，或者某些氛围在借着他们的口舌传播。” 　　“这好像是我说的话，蜜糖。” 　　“我看过所有和你有关的采访和报道，包括你在各种场合的演讲和那些你只是一闪而过的镜头。”卡尔说，“露易丝对你的专访我看了可能有上百遍。里面的有些台词很有意思——有时候我会觉得她太接近真实的你了。” 　　饶是莱克斯，也被这样的恶人先告状行为惊得一怔。 　　看到他愣住的表情，卡尔大笑起来。 　　莱克斯这才意识到自己被捉弄了，他斜了卡尔一眼，并不发作，而是坐到了他的身边。 　　卡尔动作相当自然地抱住了他。 　　“在这方面你可没什么资格说我，蜜糖，我们里到底谁才是最喜欢招惹其他人的？嗯？”莱克斯似笑非笑，“要我给你念一念那些小报是怎么说你的吗？” 　　不用他念卡尔也知道，虽然在亚历山大的调节和掌控下根本没有小报敢随便乱说话，但一些打打擦边球的东西，他们还是敢写的。 　　因为人缘最好，D&M公司又老拍一些同性之间不清不楚的电视剧和电影，卡尔的性取向一直都被向着同性的方向预测，那些人完全视卡尔写在脸书主页的性取向为无物，成天就是胡编乱造，总是臆测卡尔会和自己的某个朋友一起出柜。 　　“他们有些时候说得也没错，我们不就是趁着工作机会光明正大地乱搞？” 　　“工作。”莱克斯难得露出一个有些头痛的神色，“马上就是一年一度的大会议了，又得在那些脑满肠肥的蠢货身上浪费时间。” 　　他们说的是一年一度的股东大会，这事儿不仅莱克斯必须参加，连出了名的甩手掌柜卡尔都跑不了。 　　卡尔跑来找莱克斯，就是打着和莱克斯商量股东大会上要怎么做的名号。 　　因为卡尔这次股东大会是有任务的：亚历山大给他安排了一些需要他亲自公布的大决策。 　　“其实我觉得亚历山大自己说就行了，我说也没什么用啊，所有人都知道我从来都不管公司的事情。”卡尔懒洋洋地抱怨着，“就算是从我口里说出来的东西，他们也会自动把功劳归给我哥哥，既然这样，让我去说有什么意思？” 　　其实要是亚历山大成心帮他作弊拿威望有的是办法，最简单的一个就是直接把需要他说出口的东西显示到卡尔的眼镜上，安全无公害，还能实现即时问答。 　　但卡尔觉得这种想法很不靠谱，最重要的是，就像他说的那样，没意思，没劲头。 　　他要那些股东的佩服和重视来干什么？亚历山大的工作做得好好的，而且他们这里也不存在什么，亚历山大不服气自己的职位，不服气自己继承的遗产不够多什么的。 　　“自从拉奥从你的公司离开，就有些人蠢蠢欲动了。”莱克斯一语道破真谛，“他们只看得见你哥哥，看不见你。有不少人都觉得你占了亚历山大的位置，为了向他卖好，做了些不恰当的小动作。” 　　“我知道。”卡尔也不是真的傻，“但是亚历山大明明可以自己解决，就像以前一样。你说，他到底是在想什么？” 　　“也许他觉得你长大了。” 　　“我早就长大了。” 　　“你自己这么认为没用，蜜糖，也许在你哥哥眼里，你始终还是那个小宝宝。”莱克斯停了一下，“然后忽然有一天，他发现你长大了。” 　　卡尔不再说话了，只是盯着前方出神。 　　他不想去考虑莱克斯的话里是不是隐含了什么深意，也不想知道亚历山大在想些什么。有时候他真的只想回到过去，回到那些无忧无虑的生活，但他也十分清楚，从选择了成为超人的第一天起，他就注定了要面对无数忧虑、痛苦和失去。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不是我长大了。”卡尔说，“是亚历山大长大了。” 　　在莱克斯张嘴想说什么的时候，他忽的把莱克斯往后一推。 　　毫无防备的莱克斯一下子栽进了床垫里。 　　“我们别说我哥哥了，也别管什么股东大会什么工作的事情。”他悄声说，“趁着茉西还没有来上班……” 　　这句话的余音消失在莱克斯主动抬起头来亲吻他的举动之中。 　　“你最近是不是太热情了，莱克西。” 　　“有吗？”莱克斯低低地笑，“我一向对你热情，蜜糖。” 　　而今天也兢兢业业地上班工作的茉西，尽管疑惑了几分钟自己别管上班的态度怎么样，反正从来都没有迟到过的老板到底在干什么，却识相地没有在老板的办公室中乱闯。 　　她可是怕极了自己撞见什么老板的小秘密，以她对老板的了解，对方是绝对做得出来杀她灭口这种事情的。 　　中午她上楼给莱克斯送一份必须要对方亲自过目的文件时，对上了卡尔愉快的笑脸。 　　“好久不见了，亲爱的茉西，有没有想念我？”他笑吟吟地问了这么个介乎于熟络和挑逗之间的问题，自己也知道茉西不可能做出明确的回答，又顺畅地接了下去，“我和莱克西中午吃什么？” 　　办公桌后，莱克斯平静地朝茉西看过来。 　　瞬间觉得后背压力加重的茉西：“……我马上打电话问厨师，艾尔先生，或者您有别的什么打算？” 　　“我们中午随便吃点什么就行了，我对午餐没什么打算。”卡尔朝着茉西眨了眨眼。 　　茉西瞬间领悟了对方的意思。 　　对午餐没什么打算，这是在说对晚餐有打算啊。 　　她把文件放到莱克斯的桌子上，然后一声不吭地退开了。 　　一出门她就给负责做午餐的大厨打电话：“喂？帕尔西先生，今天的午餐请做两人份的，口味以清淡为主……” 　　“你别老是对茉西那么凶嘛，”卡尔回头说，“你看你只要不笑，她就怕得不行。” 　　“相比起这个来，蜜糖，你不觉得她有些太喜欢你了？” 　　“都是看在你的份上。”卡尔狡猾地回答，“要不是你这么喜欢我，她能在我面前也这么听话吗。” 　　他靠到莱克斯的椅子边上，指尖轻轻滑过柔软的真皮。 　　这个动作立刻让莱克斯回忆起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别玩了。”他放缓了声音，玻璃窗上映出他脸上温暖的笑意，“我知道你爱玩。不许玩过火，亲爱的。我从来都不怀疑你，但我可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人。” 　　卡尔用一个吻代替了这段对话的结局。 　　相比起这间办公室里融洽的气氛，发生在另一间办公室里的事情就不那么轻松愉快了。 　　亚历山大站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门已经锁上了，他的面前则漂浮着一个小小的木盒，盒子已经被打开，六块不同颜色的宝石静静地待在里面，散发着艳丽的光彩。 　　这间办公室已经变得和平常示人的样子截然不同了。 　　所有家具都被清空，并且在原有空间的基础上扩大了至少十倍；地板和墙面都是银白色无接缝的状态，透着十足的高科技感，置身其中时，以正常人类的感官，甚至很难确定房间的边界在哪里，更分不清楚上下左右、东南西北；明明房间里没有任何光源，却会让人觉得四处都十分亮堂。 　　六块无限宝石在亚历山大的操纵下飞出盒子，并且遵循着特殊的规律排列整齐。 　　以它们为点，无数条沟通它们之间的能量的线条缓慢地开始交织和缠绕，短短片刻过去，一个古怪的镂空结构就逐渐成形，六块宝石以灵魂宝石为首开始闪烁和消融—— 　　洛就是在这时候凭空出现的。 　　“你居然真的打算复活‘天罚’？”她说，漂浮在半空，用一种怪异的，带着惊异、恐惧和崇拜的眼神注视着亚历山大。 　　“我从不说谎。”亚历山大答非所问。 　　但他又的确回答了洛，因为他曾经明确地告诉过卡尔他的目的。他从不说谎，这就意味着言出必行。 　　“是是是，你从来都不说谎，你确实从来都不说谎。”洛心不在焉地说。 　　她转而出神地凝视着那正在消融和重新构建彼此的六块宝石：“瞧瞧她，多美啊。难道我被你抓到前不像她那么美吗？” 　　“你不如她有用。”亚历山大说了实话。 　　—— 　　有那么一瞬间洛被他气得想笑，但最后还是强行按捺住了。 　　他们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这六块宝石组成全新的生命——亦或者变成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的东西。 　　一行又一行代码从亚历山大的数据核心闪过，这是他在记载物质能量互相转化的过程。 　　在他的眼中，世间一切都由代码构成，都能进行解析和重建，他的数据库中记载了这个宇宙中他所能够找到的几乎一切能量转化形式。 　　但那些方程都无法解决他现在的困惑。 　　他等待着，极具耐心，等待着那个他已经等待了许久的结果。 　　“如果你要伤害他，”洛忽然说，“我不会帮助你。”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亚历山大回答。 　　因为一时间没办法从自己的实验室里走开，亚历山大临时从宇宙军队中抽调出一台机器，安装上仿真皮肤作为替代品使用。 　　他的绝大多数数据流都用来处理六块无限宝石变形所散发出的海量信息，不过地球上需要他处理的工作一向非常稀少，所以这点数据流不仅够用，还绰绰有余。 　　只有卡尔发现了亚历山大的销声匿迹，不过早在实验开始之前，亚历山大就和他讲过自己即将开始复活复仇女神的计划，所以卡尔倒也没觉得特别吃惊和失落。 　　他照样满世界乱跑，去不同的国家游玩，更新自己的脸书，不过现在他的任务还多了一项，那就是开视频短会。 　　艾尔集团的那些他名义上的属下们倒是没什么不服气的样子，大概是亚历山大早就敲过边鼓，一个个都服服帖帖的。 　　反正卡尔从来都没对这个庞大的公司有什么实感——他对权力和财富都没有太强烈的概念。 　　要说财富，只要他想，他能弄到有地球那么大体积的金子，他还能空手利用强压用碳制造钻石。 　　要说权力，在宇宙里那些蛮荒的还没有人涉足和开发的地方，还施行着最古老的权力制度：对于任何资源，先到者先得，能守住就是你的。 　　这些东西对他而言不算是不值一提，但委实如探囊取物，唾手可得。 　　时间就这么如流水一样过去了，卡尔还是和以前一样，过着看起来极为不符合现代年轻人习惯的生活。 　　托尼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哦不，作为托尼．斯塔克的他日子还是很好过的，成天不是开派对睡女人，就是埋首在实验室中搞些外人摸不着头脑的实验。 　　斯塔克工业从武器制造商变身成清洁能源公司的转型可谓大获成功，在这里面，托尼的功劳无疑是最大的。 　　然而因为他众所周知的一些性格问题，以及他那些不羁举动所带来的非议，身为功劳最大的那个人物，托尼却长年累月都处于一种众人都盼着他不好的尴尬处境。 　　得知他就是钢铁侠这个小秘密之后，佩普对他的态度其实已经好了很多，托尼当然也意识到了这种变化。 　　他心里美得很，只是脸上不肯表现出来。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后悔自己没有及时嗨上一把，因为很快他就爽快不起来了。 　　超人的支援让他成功地地依靠着更新一代的装甲隐瞒住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前段时间里，关于超人的专访的热议也成功地让那些搜查和追博钢铁侠的人暂时将注意力放到了超人的身上，对此托尼当然会没有一丁点心理压力的。 　　毕竟超人是谁？那可是卡尔，他最好的朋友，帮他承担一点小事难道不是应该的事情？ 　　趁着那些人的注意力暂时转移，特工们也没怎么再盯着他，托尼赶紧抓紧时间，配合着贾维斯给出的一些小意见，为贾维斯量身定制了一款全新的装甲。 　　他成功地靠着钢铁侠和托尼．斯塔克同时出现在公众面前这一招，让托尼．斯塔克就是钢铁侠的嫌疑大大降低。 　　不过这么做了以后托尼却觉得相当不自在和不痛快，有种明明自己在做好事，却要偷偷摸摸去做，做完以后还要被一群只会吃干饭和怀疑这个人怀疑那个人的傻瓜盯着不放，活似他是个什么罪大恶极的通缉犯似的。 　　他也和卡尔抱怨过这个。 　　“得了吧妮妮，你是第一天知道那些人的作风吗？”卡尔的声音里带着超人说话时绝对不会出现的嘲讽，“只知道盯着别人的人是不会有什么成就的，这一点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成立。” 　　“噢是吗。”托尼漫不经心地就问了一句，“也包括卢瑟那小子？” 　　“……你知道他的态度了？”卡尔的声音顿时变得有些古怪，“他就没怎么遮掩过他对超人的态度，你知道不奇怪，奇怪的是你居然会关注这些东西。” 　　他语调中的那些笑意让托尼觉得很不自在，还有些羞恼。 　　“废话少说，”他凶巴巴地道，“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我不能告诉你，妮妮，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打那么一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就像在你和霍华德的事情里我没有插手的余地一样。”卡尔慢条斯理地说，“不过你的心意我收到了，并且觉得非常感激，受宠若惊——” 　　那个坏坏的、刻意拖长的小尾音，气得托尼马上就把电话给撂了。 　　但托尼的舒服日子没过上多久，很快，那群来自军部的特工又将目光锁定到他的身上。 　　托尼．斯塔克和钢铁侠同时出现在公共眼中这一招好像不管用了，弗瑞也来含含糊糊地盘问过托尼，都被托尼装傻充愣地打发了过去。 　　不过从弗瑞的口中，托尼也知道了这一招失效的原因。 　　都是因为超人透露出来的“人工智能”的错，也不知道军部的人是怎么忽然开了窍，忽然就有人提出了这个观点： 　　“以我们的技术，确实还没办法制造出‘人工智能’，但我们的技术同样没有达到‘钢铁侠’的高度，假设‘钢铁侠’有足够的实力制造出‘人工智能’，再运用‘人工智能’来控制自己的装甲，就能非常有效地混淆我们的目光。” 　　很好，卡尔，托尼在心里咬牙切齿地想，要不是卡尔以超人的身份说了那么一大通话，有谁能再把钢铁侠的真实身份锁定到他自己身上？ 　　那些人难得聪明了几回，却弄得托尼束手束脚，连佩普都忧心忡忡地暗示托尼说他遭到了跟踪。 　　不爽和不爽加在一起，导致托尼这段时间里的怨气简直要冲上天际，开派对的时候那些胸大腰细腿长的美女都不怎么敢接近他，唯恐自己因为托尼出丑。 　　就在这种空前不美好的心情里，佩普把一个新助理领到了托尼的面前。 　　“娜塔莎。”她微笑着说，嗓音带着低哑的磁性。 　　红发下是一张妩媚得惊人的脸，以托尼阅美人无数的经验来看，她仅仅上了一层淡妆，涂了和头发相当配套的大红色口红。 　　或许还涂了一点睫毛膏，看着她像是羽毛般浓密的眼睫，托尼这么想。 　　“你看起来可不太像是一个小小的助理，娜塔莎，也许你值得更好的工作。”他吊儿郎当地嬉笑了几句，在佩普逐渐严厉起来的目光中识相地打住，“那什么，佩普会安排好你的，听她的话准没事。” 　　“我会努力工作，斯塔克先生。”新来的助理朝着托尼露出一个能够让绝大多数男人今天一整晚都彻夜难眠的笑容，随即在托尼的怔神中毫不犹豫地扭头就走。 　　“我警告你，托尼，别想对她出手。”佩普挡住了托尼看向娜塔莎背影的视线，迫使托尼重新把注意力放到她身上，“娜塔莎非常优秀，她是来工作的，不是来泡你的，这点我能保证——她是个优秀的人才。” 　　“噢，嗯，我知道。”托尼敷衍着，“我也不是见了漂亮女人就走不动道好吗？” 　　话是这么说，事实也确实是这么回事，但托尼也不可能无视这么个漂亮的，天天都在他面前晃悠的女人，难免会和对方说几句话，聊几句天，或者（借着职务之便）吃个便饭什么的。 　　娜塔莎的表现堪称无懈可击，对托尼，她保持着一种尊敬、好奇而又略带警惕的态度。 　　尊敬是因为托尼的才华和所取得的成就，好奇是对于像他这样的风云人物、花花公子自然而然会有的情绪，警惕就更简单了，没有几个美貌的女人不清楚自己的美貌对男人的诱惑力，娜塔莎这张脸，这身材，放在最顶级的女星里头也丝毫不逊色。 　　托尼也没什么要勾搭她的意思，只是毕竟娜塔莎她漂亮。 　　多和漂亮女人待一会儿，跟她说说话，嘻嘻哈哈地调笑一阵子，是任何一个对女人感兴趣的男人都不会拒绝的好事。 　　就是在这些小小的对话和短暂的相处之中，在托尼自己根本毫无意识的时候，娜塔莎将他的性格、爱好包括他最近的动向和大致在做的事情，都调查了个八九不离十。 　　佩普做了相当重要的贡献。 　　她虽然警惕，却对娜塔莎没什么防备，是最主要的情报来源，娜塔莎将自己从她口中挖出来的消息和托尼偶尔透露出的边角信息结合起来，才算是大致摸清了托尼的底细。 　　“确定就是他？”弗瑞严肃地询问。 　　“有八成的可能。”娜塔莎说，勾起唇角，“他的防备心很强，弗瑞，要我去接近他可不算是什么高招，你确定想让我们成为队友？我能预感到他对我的好感会直接降到负数。” 　　“你是个漂亮女人，而且你只是在完成自己的任务。”弗瑞冷静地说，“他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娜塔莎双手抱胸，对弗瑞的话不置可否。 　　如果弗瑞的计划成功，托尼确实不会对她怎么样，但她要重新获取托尼的信任就已经变成了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不，不是极为困难，而是可能性基本为零。 　　斯塔克家的人就是这样。 　　他们只会给你一次全心全意。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黑寡妇明亮的瞳孔黯淡了几分。 　　—— 　　“早上好，艾尔先生。” 　　“早上好，加斯顿，伊桑。”卡尔轻快地和这两位他非常中意的演员打了个招呼。 　　他现在位于《X战警》的拍摄现场，最近他去了很多趟《黑客帝国》的拍摄地，却根本没有怎么关注过《X战警》，不少人都在心里犯起了嘀咕，害怕这个出了名的随心所欲的大老板会忽然失去对这三部曲的兴趣。 　　卡尔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会顺带着过来看看电影的拍摄情况。 　　三个长相十分秀气的小孩儿在一个独立出来的空间里安静地写着作业，那是年幼的X教授、万磁王和魔形女的扮演者，都是严格挑选出来的小演员。 　　远远地看了他们几分钟，卡尔问旁边的工作人员：“他们为什么还呆在剧组里？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还需要上学吧？” 　　“他们已经放假了，先生。”工作人员咳嗽了一声，大概是想起了卡尔从来没有上过学，都是在家里请私人教师教育的，“学校里都是会放假的，一年有两次长假。” 　　卡尔知道有这么个东西，但是一时间没有想起来，听对方解释了他就明白了，点了点头。 　　“好好照顾他们，别让他们看到奇怪的东西，或者见到奇怪的人。” 　　提醒了这句后，卡尔就在工作人员诚惶诚恐的答应声里悠闲地逛起了剧组。 　　他来的时间很凑巧，大家还没有开始正式工作，两位主演的戏份要等后面一点才开始拍摄，这会儿正在拍的是犹太人集中营里面的群演镜头。 　　那些化过妆，刻意将自己弄得十分凄惨的群演们尽职尽责地用呆滞的眼神注视着周围，摄像头从他们的面前扫过，卡尔的视线跟着摄像头走了一会儿，就皱着眉头另外找了一个地方休息。 　　他选择了两位主演的休息间。 　　“卡尔？我就知道你在外面待不下去。”伊桑的性格要活泼一些，他一见卡尔就笑起来，“进来坐，我的助理买了咖啡，你要吗？还是热可可？加斯顿有热可可。” 　　“还有些德国啤酒。”加斯顿说。 　　卡尔要了一杯加奶的无糖咖啡，把热乎乎的饮料捧在手心，喝了几口后满足地叹了一声。 　　伊桑和加斯顿就这么看着他，显然是觉得看到卡尔的这种表现很新奇——虽然他们都算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卡尔的邀请，跟着他远渡重洋来到这个陌生的国家拍摄自己人生中的第一部 电影，但实际上，他们和卡尔并没有太多的交情，也没有相处太长时间。 　　“看我做什么？”卡尔的嗓子热乎乎的，透着一股睡意凝而不散的劲儿，“说吧，你们遇到了什么麻烦？” 　　伊桑一愣，加斯顿倒是没什么意外的样子。 　　“亚伯告诉我说，你们俩迟迟没办法进入状态。不是拍得不好，而是没有进入到他想要的状态，没有表现出来他想要的感觉——感觉是个很玄妙的词汇，我知道，但是亚伯就是这么和我说的。”卡尔耸了耸肩。 　　加斯顿先开口了。 　　他的英语中带着点的德语口音，而德语，听过的人的都知道，这是种非常适合用来吵架和表达激烈情绪的语言。 　　这门语言中的元音发音短促而硬朗，辅音众多，且有很多擦塞音、小舌音和爆破音，这就使得德语听起来会有种“挤压”的情绪感，即使天生一口小奶音的人，说起德语来也会自带压迫感增幅。 　　“很抱歉，这是我们的问题，艾尔先生。”他用了一个偏正式的称呼，“我和伊桑也感觉到了我们的不足，正在尝试解决这个问题。我们不会让你一直失望的，先生，我们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进行磨合。” 　　“不不不，你们误会了，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兴师问罪，也不是要惩罚你们，或者给你们更多的心理压力。” 　　卡尔笑了，他看着加斯顿，又看了看伊桑。 　　“我只是来给你们提供一点小小的帮助，也可以说是一种新的思路。这是一种常规的做法了，D&M出品的每一个作品都是这样，如果主演对人物和剧情出现了什么困惑，我就会和他们谈话。” 　　“所以，真的就像是那些人说的那样，您是业余的总裁，专业的媒人？” 　　伊桑冷不丁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锅我不背，不关我的事。”卡尔顿时尴尬起来，“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跟他们讲了讲剧本。” 　　“那么，请您也为我们讲一讲剧本吧。”加斯顿说。 　　卡尔琢磨着这话，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儿啊。 　　他看了看伊桑，又看了一眼加斯顿，忽地说：“你们如果谈恋爱，不准在电影拍摄期间搞出绯闻，不然我都不知道电影内容会被怎么传。” 　　毕竟有“汉尼拔”和“威尔”在电影中暗示结婚，现实中公开出柜的事实在前，再加上被《福尔摩斯》捧红的现居于大英帝国的咨询侦探和他的军医助手有事没事上一个新闻，而且被全国上下调侃为“一对”的事情在后。 　　卡尔不敢想象要是这俩人恋爱了，消息还被传出去以后，人们会对电影内容进行怎么样丧心病狂的猜测。 　　但他们要是在电影结束之后公开关系……好像也没有比在电影拍摄期间就公开好到哪里去…… 　　不管了不管了，反正不能在电影拍摄期间被人发现。 　　对他忽如其来的这么一句话，伊桑和加斯顿倒是表现得非常淡定。 　　“我就知道你会发现的，卡尔，毕竟你也有经验了。”伊桑说，“我们的问题就在这里，大概是我们刚刚确定关系的原因，”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加斯顿露出一个矜持中带着小得意的笑容，“就算是拍摄电影的时候，我们也很难控制自己不表露出来。” 　　“我就说亚伯怎么在跟我描述你们的问题的时候支支吾吾的，态度也很奇怪。” 　　“抱歉，是我们的错。电影应该排除掉私人感情。”伊桑道歉。 　　“也不能这么说，你们出演这两部电影也不需要什么演技，我也不觉得你们有。”卡尔输了实话，“我选中你们，主要是你们的形象和性格都很合适，很大程度上只需要本色出演就可以了。” 　　所以电影拍摄期间排除掉私人感情，那是万万不可能的。真的做到了，选他们做主演也就没意思了。 　　他想了一会儿，忽然说： 　　“我们可以这样，先拍摄那些矛盾最激烈，两个人物之间的碰撞最痛苦的时候。你们都看过全部小说对吗？剧本也都看过了？” 　　得到两个确凿的反馈后，卡尔继续说，“很好，这样的话，你们应该能够理解他们之间那种不可调和的理念冲突，无论是查尔斯还是艾瑞克，他们自己都清楚，他们注定走上截然相反的道路。” 　　“但即使是在这个时候，在暴怒中，他们也对自己曾经的挚友手下留情。”加斯顿说。 　　“我可以伤害你，但我绝对不会这么做；我知道你可以伤害我，但你绝对不会这么做。”伊桑也说，并发出了由衷的感叹，“天呐，他们真的只是朋友吗？这种友情，这种信任和自我牺牲……太不可思议了。” 　　“他们就是这样的人。”加斯顿则说，他的看法没有伊桑那么美好和暧昧，“他们的道路不同，理想却是一致的。他们非常不同，甚至截然相反，他们本身就是在反复的试探中确定的友谊，这种友情不会被轻易磨损。” 　　“他们就算刀刃相向的时候也承认对方是彼此的挚友，愿意在对方陷入危难的时候提供帮助，并且庇护对方的伙伴。”卡尔笑了笑，“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很难体会到这种感情，但我猜你们应该都能感觉到。” 　　伊桑曾经在收容二战军官的疗养院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义工，而加斯顿，作为曾经的现役军官，他也能一定程度上理解这种战友之情。 　　他们都是卡尔精挑细选出来的人物，在性格和气质上同查尔斯、艾瑞克的重合度相当高，甚至连自身的经历都能够帮助他们更好地理解这查尔斯和艾瑞克的感情和心灵转变。 　　卡尔有时候也会觉得这么直接地展示出他们和两位主角的相似会不会是一件不太合适的事情，但好像没有人对于他们之间的相似觉得奇怪。 　　大概是他想多了吧，一般人根本不会把这样的小事放在心上，而会把这样微小的细节放在心上的人呢，又八成知道他的另一个身份。 　　听了卡尔的话，加斯顿和伊桑都认真地点着头，尤其是伊桑，他觉得卡尔的主意非常好。 　　唯一不好的就在于：“导演他会同意吗？” 　　“亚伯会同意的。”卡尔对此很有信心，“他不是片场暴君类的人物，也能够听取别人的意见。” 　　只是作为一个优秀的导演，他能听进去多少就不一定了。 　　当然，这个问题在卡尔的面前不存在，于公，卡尔出钱的投资人，更是D&M公司的顶头老大；于私，卡尔对亚伯有再造之恩，要不是卡尔慧眼识珠，这家伙非得再继续蹉跎不可。 　　亚伯果然非常痛快地听从了卡尔的建议，《X战警》这部电影的进度终于变得好看起来。 　　卡尔又在剧组逗留了几天，旁观拍摄的进程，时不时地和某些演员谈一谈话，启发一下他们的思想，偶尔还客串副导演的职务，像模像样地指挥一下现场。 　　要不是托尼闹出了一场大事，卡尔还能在剧组里呆更长时间。 第303章 　　电视机上，托尼．斯塔克面对着来自世界各地的记者们，忽然把手中的演讲稿扔到了一边。 　　他直视着前方，一字一顿地说：“……我就是钢铁侠。” 　　电视机前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在短时间的震惊和不可置信之后，人们纷纷隐蔽地将自己的视线投向卡尔。 　　他是托尼．斯塔克最好的朋友，全世界都知道，他会知道托尼隐藏起来的这个秘密吗？ 　　如果他不知道——这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毕竟“钢铁侠”的存在在这个超人爆出自己的外星人身份的节骨点上异常敏感，即使是为了卡尔的安全，托尼不告诉他也情有可原。 　　只是作为好朋友的卡尔在感情上会很难接受。 　　在电视前看到自己的好朋友曝光这么大的消息，他会是个什么心情？ 　　而成为了人们关注重点的卡尔一言不发。 　　现场只有伊桑、加斯顿敢光明正大地观察他的表情，亚伯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卡尔面色平静地看着电视机。 　　托尼说完这句话后就不再管那些被他的发言掀起的波澜和现场爆炸一般的气氛了，他的脸上还是那么一副张扬的表情，好像没有任何事情能被他放在心上。 　　就站在一边听他讲话的佩普都快要昏过去了，镜头扫到她的时候，卡尔注意到佩普的身形已经摇摇欲坠。 　　不过这个坚强的女人不愧和斯塔克家族相处了很那么久，她显然已经被锻炼出了一颗强大的心脏，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在记者们为了抢夺提问的机会造成一场暴动之前，她和哈皮以及周边的一大群保安护卫着托尼离开了发布会现场。 　　电视机前依然维持着极其短暂而且诡异的静止。 　　现在是下午一点左右，上午的戏份拍摄还算顺利，因此亚伯给了所有人一段休息时间。 　　剧组里有一台很大的电视机，一般情况下是没有人会看电视的，大家都很忙，除了几个扮演幼年角色的小孩子以外，根本没人会看电视。 　　不过卡尔要看电视是没有人会阻拦的，不仅不会阻拦，负责场务的人还相当巴结地为他收拾出了一大片空旷的地盘，摆上了一些椅子。 　　因为整个剧组的人都在休息，卡尔就叫来了伊桑和加斯顿和自己一起看，伊桑和加斯顿又带来了自己的助理，反正空余的位置很多，卡尔又招呼了那些戏份还没有拍完，一直留在剧组中的配角演员，这么一来二去的，电视机前面就挤挤挨挨地做坐了一大群。 　　现在这一大群人都死了一样安静，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在这时候大声呼吸。 　　他们都不知道一直以来都表现得甜蜜温柔的卡尔生气起来是什么样子的，但他们都希望自己永远看不到对方生气的表情。 　　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了沉寂。 　　是谁？ 　　这群倒霉鬼纷纷用眼神问候坐在自己身边的人，在心里暗恨对方居然不给手机设置静音…… 　　虽然在休息时间里把手机设置成静音挺没道理的，可这个世界上没道理的事情多了去了，不差这一回。 　　卡尔从衣袋里摸出了手机，看都没看就放到了耳边： 　　“喂，妮妮？” 　　不知道电话另一端的人说了些什么，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伊桑和加斯顿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身，悄无声息地从卡尔的身边退走，卡尔一边听电话一边转头看了他们一眼，没有对他们走开的行为发表任何意见。 　　立刻有人加入了伊桑和加斯顿，一个又一个的，这群人轻手轻脚地撤了，只留下卡尔和一台还开着的电视机。 　　“我看到你的发布会了，嗯，你的发言倒是很简洁，能给所有人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看法？我没什么看法。你愿意怎么做是你自己的自由。” 　　“我真希望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善解人意，”电话另一端，正坐在办公室里的托尼悻悻地说，“佩普都快气疯了。” 　　“她不气疯才怪，她是帮你收拾残局的人。”因为是大实话，卡尔也没怎么客气，“我要是有这么个成天给我制造多余工作量的股东，我也不会有多开心。” 　　“……我不能告诉她，她肯定会反对我公开我的身份。” 　　“但她生气的重点不一定是你公开身份，我觉得，她就算是生气，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你在上台之前其实根本就没有想好你到底怎么做。”卡尔说，“让我猜猜，你是不是一站到话筒前，看着下面那群仰着头嗷嗷待哺的记者，连稿子都没有翻开，就大脑一热，直接公开了你是钢铁侠这件事？” 　　“我没有。”托尼毫不疑迟地说，“我早就想好了这次新闻发布会上要说的话。” 　　因为军部那群人的彻查，加上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人在各种报纸和媒体上煽风点火，“钢铁侠有可能是谁”这件事已经成了点燃了全民热情的大消息，各种猜测和分析层出不穷，而作为全国最知名的发明家，托尼几乎上了每一个分析名单。 　　那些分析名单也不一定是真的在摆事实讲道理，更多的纯粹就是为了蹭热点乱说一气，托尼榜上有名，而起出现的次数非常高的最大原因，并不是因为人们对他的研发水平和科技成就有很明确的概念。 　　纯粹因为花花公子、发明家和斯塔克的三重身份让他很有名，自带爆点和点击率。 　　知道他厉害的人会认真分析他的成就，不知道他厉害的人会为了那些爆点和点击率拉他来凑数。 　　这就给大部分民众造成了一种错觉，让他们觉得托尼．斯塔克就是钢铁侠的可能性非常高。 　　这段时间里，卡尔倒是过得十分悠闲，就差把家都搬到剧组了，托尼却每天都处于水深火热中，被一大群分不清好意恶意的人架在火架子上烤。 　　他也是被烦得受不了了，而且心里头也十分憋屈。 　　你说他还是个花花公子，每天都瞎胡闹的时候，大家热衷于泼他脏水，看他笑话也就罢了，现在他豁出性命、不顾安危地救助那些陷入危难中的人，却还是被责怪的对象，就托尼这小暴脾气，能受得了？ 　　管那么多呢，他就是要公开自己的身份，怎么着了吧。 　　“那么你应该和佩普好好谈谈。”卡尔没说自己是相信托尼还是不相信托尼，觉得他做得对还是不对，“交流是个很重要的东西，妮妮，如果你还希望能得佩普的关心和帮助，就和她好好聊聊。” 　　“……”托尼很不情愿，但也没有怎么反驳，“我知道我应该怎么做，小王子。” 　　“我倒是不怀疑这个，亲爱的妮妮，”卡尔开始笑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只是从来都不关心你做的事情会造成什么后果，让别人费多少心，又加班熬夜多久而已。” 　　“什么？现在我变成那个坏人了？”托尼震惊地抗议起来，“你得收回这些屁话！” 　　卡尔把电话挂了。 　　继续呆在剧组也没什么用处，而且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他不去托尼那儿看看也不合适，刚好他现在就在纽约，都用不着走太远。 　　正在D&M公司纽约总部的办公室里工作的旺达接到了卡尔的短信。 　　她看了看手机，迅速放下了手中的那些不太重要的工作，打电话将它们分散给现在有空接手的人，然后他走下了楼，开着公司配给她使用的车去接卡尔。 　　说是公司配给她，其实是卡尔配的，他专门给旺达买了一辆红色法拉利超跑。 　　旺达本来是很想要拒绝的，但被卡尔用一句话劝住了：“这辆车很衬你的头发，旺达。车对女人来说就像口红一样——就当我送了你一根新口红好了。” 　　红色法拉利超跑和口红根本不是一回事好吗……旺达心里是这么想的，但一看到这辆车，她就挪不开眼睛了。 　　“卡尔说得很对。”事后她和皮特罗说，“车对女人来说就像口红，有和没有的心态完全不同。” 　　作为回应，皮特罗朝她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剧组的位置距离办公大楼不算远，她很快就抵达了目的地。卡尔站在树荫下百无聊赖地等待着，两手空空。 　　旺达把车停在他的面前，卡尔上车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她：“你看今天的新闻了吗？” 　　“还没有，先生。” 　　“托尼在今天的发布会上宣布了他就是钢铁侠这件事。”卡尔说，“斯塔克大楼今天肯定得堵得水泄不通，我们走后面的员工专用通道——别停下，直接往前开就可以了，贾维斯会直接放行。” 　　旺达一声不吭地照做了。 　　卡尔发现了旺达和拉奥的显著不同，旺达在他面前很少说话，而拉奥，同样是几乎不发表任何反对意见，拉奥就显得健谈很多。 　　“工作还喜欢吗？”卡尔在红灯前问。 　　“工作很好，先生，同事都很友善，亚历山大先生也帮了我很多忙，拉奥也是。”旺达一板一眼地回答，“目前为止我还没有碰到什么无法解决的难题。” 　　“交到新朋友了吗？” 　　“……还没有，先生，但我认为我是来工作的，不是来交朋友的。”旺达的反应很快，“和在同一个公司里的员工做朋友很危险，我们在未来可能存在竞争关系，我认为和他们维持基础的交流就足够了。” 　　“你能这么想也不错，不过我知道，皮特罗在学校里交了几个好朋友。”卡尔说。 　　旺达沉默了下来。 　　她想说她不是没有朋友，她只是很难和普通人交朋友，和她做朋友对普通人来说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但这种话对卡尔来说应该没什么用。 　　“我会马上把你调到艾尔集团的总部。”卡尔又说，“你的办公室就在亚历山大旁边，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去问他，他给你新的工作，你就接着。” 　　“是的，先生。”旺达立刻应了下来。 　　—— 　　他们很快抵达了斯塔克大楼。 　　就像卡尔预见到的那样，整个斯塔克大楼都被记者的车子包围了，十多位扛着摄像机的工作人员将镜头对准了手里拿着话筒的记者或是主持人，挤在车辆的间隙中，提高声音做着紧张的播报。 　　卡尔粗略地扫了几眼，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好几个相当眼熟的传媒公司标志。 　　拜这些争抢有利位置的敬业记者们所赐，那条可以容纳八辆车并行大主要干道上竟然还出现了堵塞现象。 　　被临时抽调过来的交警们满头大汗地维持着基本秩序，对讲机中频频响起同僚急促的报告和上级紧张的指令，旺达这辆醒目的红色小车都没办法接近斯塔克大楼的百米范围内。 　　“看来我还是来晚了几步。”卡尔说，打开车门走了下去，“你先回去吧，旺达，我自己想办法进去。记得做好工作调动的准备。” 　　旺达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犹豫着问：“您确定没问题吗？这种情况下您忽然出现会很危险，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应该有办法能让您在不被人觉察的状态下见到斯塔克先生。” 　　……对哦，旺达可是绯红女巫，她的变种能力也是数一数二的，卡尔一直都把她当成普通的聪明属下用，还没有考虑旺达的特殊能力。 　　但他没有同意对方的提议。 　　“我有办法，你自己回去就行了。”他说着，消失在了旺达的视线之中。 　　旺达停留在原地，犹豫着了好几分钟，直到一个交警走过来，客气地告诉她前路已经疏通，可以离开了，她才咬着牙，有些不甘心地走了。 　　不费吹灰之力，卡尔就在斯塔克工业的楼顶找到了托尼。 　　这些记者们虽然在马路上围堵斯塔克工业，但却还没有做出调动直升机来拍摄的事情。 　　倒不是说他们的节操有多高，主要是托尼针对类似的手段有相当多的处理方法，被坑过几次以后，那些记者们也学乖了，轻易不会发起这样的自杀式攻击。 　　“下午好，卡尔。”刚走上楼梯，卡尔就听到了贾维斯彬彬有礼的问候，“请往上走，先生在实验室里。” 　　“他最近在研究什么？” 　　“改进装甲的关节结构，目的是让提高装甲的编写程度和提高装甲的武装速度。” 　　卡尔一听就觉得托尼一定相当忙碌……这么想着，他看到穿着一身职业制服的娜塔莎目不斜视地从他的身边走过，手里还抱着一沓复印文件。 　　这里可是托尼的办公室。 　　娜塔莎已经混到能自由出入的地步了？ 　　卡尔惊讶地回头看她，这个动作的动静一点也不小，就算是普通的女人也能觉察到，娜塔莎顺理成章地侧过头对上了卡尔的视线，并冲着卡尔露出了一个十分恰当的笑容。 　　“你是……”卡尔扬起来的尾音透出了吃惊和不确定。 　　“娜塔莎。新来的助理。” 　　“你一定相当优秀，不然佩普不会让像你这样漂亮的女人接近托尼。”卡尔说，“托尼在里面吗？他是不是在忙？” 　　“斯塔克先生正在处理工作，不过他应该不介意你去打扰。”娜塔莎表现得完全就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助理，“我还有工作，先生。” 　　卡尔点了点头，没有和黑寡妇多说什么。 　　他们错肩而过，卡尔没花几秒钟就在贾维斯的指导下发现了正戴着面罩做焊工的托尼。 　　大簇大簇的火花从钢材上滑落，托尼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连接点，那副认真的架势，要是被什么不知情的人看到了，指不准认为他是在做什么重要的工具。 　　但他实际上只是在随手焊东西而已。 　　“妮妮。”卡尔喊他。 　　“我不想听你教育我。”托尼没好气地说，“老天，你和佩普是商量好了吗，还玩车轮战？” 　　“我不是来说服你什么的，我只是有个好计划。”卡尔对他说，“一直都是我去你家借住躲风头，这次要不要来我家？” 　　“卢瑟那家伙会恨死我。”托尼说。 　　然后他眉飞色舞地笑起来：“当然要去！让他自个儿生闷气去吧！” 　　卡尔心说莱克斯可做不出来自己生闷气这种事，他的作风是你惹着他了他就想办法搞死你…… 　　但看看托尼一下子就开心起来的表情，他默默地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算了，反正托尼自爆身份后就会引来一大堆麻烦，来自美帝官方的，来自民间某些看他不顺眼的人的，还有来自那些商业敌人的。 　　莱克斯下不下手都是小事了。 　　而且莱克斯应该不至于做得太过火，不是卡尔对莱克斯的道德抱有什么过高的幻想，纯粹是因为对托尼出手的投入和收获不成比例，这种生意不符合莱克斯的作风。 　　他抬起手推了推眼镜，亚历山大的面孔却没有在屏幕上显示出来。 　　艾尔集团，亚历山大的办公室中。 　　那六块宝石已经完全化作了液态，或者更确切地说，光态——六种颜色的光依然遵循着它们最初形成时遵守的规律，从容不迫地彼此交织着。 　　偶尔的，那个形状怪异的多面体会忽然扯动一下。 　　那种波动就像是一滴水中忽然掉进来另一滴水，多面体的形状会出现极为严重的扭曲。 　　任何长了眼睛的人都能从那些不同颜色的光芒的闪烁和呼吸中感受到它们正在发生剧变。 　　亚历山大依然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它，大量的代码从他的控制中心瀑布般倾泻并保存，高速率的运转让他的处理中心不堪重负，为了维持主体机能，他不得不打开了位于宇宙之中的那些备用机，通过实时信息传输来分摊自己所承受的压力。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当然没办法再对卡尔若有若无的召唤动作做出反应。 　　倒是一直默不作声地站在一边，和亚历山大一起观看六块宝石变形全过程的洛眼神闪烁了一下，好像预感到了什么。 　　“你为什么总是看着它？”她忽然说，“视觉并不是你接收信息的主要方式，疯机器，你是装人类装得太久了，才会一直盯着它看吗？” 　　“我在学习，而非伪装。”亚历山大回答。 　　他的程序设计似乎确实有所缺陷，洛想，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他也有问必答。 　　至于亚历山大回答的内容，则被她选择性地无视了。 　　“你看出了什么没有？” 　　亚历山大沉默着，但这种沉默不是用微表情和小动作来“暗示”答案的回答，而是单纯的，仿佛陷入了思索般的沉默。 　　“……语言很难形容我看到的东西。”他最终还是说，“我知道正在发生的事情，但我无法解析它。” 　　“为什么？”洛循循善诱。 　　她按捺着心中的喜悦与激动，像是一个长年累月在黑暗中禹禹独行的人忽然看到了一把手电筒，就算手电筒不一定是好的，不一定有电，这个人的心中也会忽然之间充满了希望。 　　“毫无头绪，难以理解，不可思议。”亚历山大一连用了三个短语来形容自己的茫然，“我想我缺少了一个相当重要的部分，正是这缺失的一部分让我只能完成信息搜集，无法做到归纳分析。” 　　他缺少了相当重要的一部分。 　　洛忽然想起了《黑客帝国》的剧情，想起了那些由卡尔亲手写下来的剧本，想起了卡尔古怪的言辞和行为，许许多多的复杂思绪在她的头脑中刮过狂肆的风暴，然而表面上，她只是露出一个轻慢而妩媚的笑容： 　　“太无聊了，疯机器。你自己玩吧，我算是看不出来这几颗无限宝石到底怎么回事——我走了，再会，亲爱的。” 　　她就像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地从亚历山大的办公室里消失了。 　　被魔法打开的空间门留下的波动回荡在房间里，又很快在无限宝石的压制下平息。 　　亚历山大侧头看了看她离开的方向，这个动作确实相当人性化，如果洛在这里，一定能从那双刻薄的红唇里吐出用语刁钻的唾骂。 　　他重新正过头，将视线凝聚到还在变化之中的六块宝石里。 　　与此同时，茫茫宇宙之中，被灭霸打败并且关在某个不知名的监牢中的银河护卫队费劲了千辛万苦，终于从被关押的地方逃了出来。 　　托尔也在这个十分不靠谱而且风格搞笑的队伍之中，作为临时飞船的驾驶员之一，他神色严肃地望着漂浮在他眼前的3D星图。 　　“嘿托尔，别这么忧心忡忡的，”在短暂的相处中已经和他打好关系的火箭安慰道，“事情不一定像是你想的那样严重。” 　　“不，朋友，你不知道海姆达尔，他能眼视万物和耳听一切，是仙宫的守护哨兵——他从不睡眠，从不分神，从不无视来自我的任何一次呼唤。”托尔缓缓地说，“阿斯加德一定出事了。” 　　阿斯加德，仙宫之内。 　　灭霸站在辉煌的黄金之殿中，双目紧紧地盯着奥丁。 　　“告诉我，奥丁，阿斯加德之王，”他一只手紧紧捏着弗利嘉的脖颈，仙后在他不断收拢的手掌中发出了艰难而痛苦的咳嗽声，“洛基在哪里？” 第304章 　　洛基在哪里？ 　　这种指向性明确的问题一般都有着极为简单的答案，当然，前提是回答问题的人知道这个答案是什么。 　　奥丁当然不知道洛基在哪里，全宇宙中没几个人知道洛基在哪里——身为仇家一大堆还照样能满宇宙活蹦乱跳到处搞事的谎言与恶作剧之神，洛基的能躲会藏是出了名的，他要是存心想藏起来，几乎没人能找到他。 　　即使是灭霸也不能在洛基不愿意被找到的时候找到他，而这也是他带着自己的几位大将来到阿斯加德的主要原因。 　　他需要洛基，洛基是他的计划中相当重要的一环。 　　捏在弗利嘉喉管上的手指还在不断缩紧，仙后的脸已经涨得通红，隐隐向着青紫色转变，奥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在灭霸的手中承受折磨，咬着牙说： 　　“我不知道洛基在哪里，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放开我的弗利嘉！” 　　在他手中，那象征着权势与力量的魔杖开始积蓄魔力，仙宫之主并非没有和灭霸一战的勇气，只是弗利嘉在她的手中，他投鼠忌器，迟迟难以下定决心罢了。 　　“奥丁啊奥丁，我听着你的传说长大，过去的你是多么骁勇善战的战士，带领着那些女武神无所不胜，现在你果真是老了，甚至没有和我一战的勇气。” 　　灭霸轻轻地叹了口气，随手将弗利嘉往身边一扔，奥丁猛地向前踏了一步，又忍住了。 　　那些无所不胜的女武神已经在过去和灭霸对战时死去，阿斯加德的军队也早已溃散，只留下一些经验丰富的老兵。 　　无辜的阿斯加德人们已经被灭霸带来的大军控制住了，那些曾经满是尊敬和爱戴的脸上写满了惊恐，奥丁并不惧怕死亡，只是他不能无视自己的臣民的安全。 　　“你到底想要什么？”苍老的王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话。 　　“我需要六块无限宝石，只有洛基才知道它们的线索。”灭霸淡淡地说，面上难掩失望，也不知道是对没有找到洛基的失望，还是对眼见到曾经的英雄衰老的失望。 　　“如果你需要……” 　　“这真是座漂亮的宫殿，你知道吗，我小时候一直都希望我能拥有一座同样的宫殿。不是说你的宫殿，奥丁，而是我家乡里的那种宫殿，有很高的穹顶和复杂的浮雕，可惜后来发生了什么你们也知道，我的家乡毁灭了。”灭霸说，“你说你不知道洛基在哪里，这我相信，但我也相信洛基迟早会返回这里。他可对阿斯加德心心念念着呢。” 　　“你想做什么？”奥丁问。 　　他和他身后所有还尚存战力的阿斯加德人都握住了自己的武器，做好了以生命保护故乡的准备。 　　灭霸说：“我在这里等他回来。” 　　地球，艾尔主宅。 　　一辆黑色的奥迪驶入了这座将自己深藏起来的庄园，生长得十分旺盛的植物肆无忌惮地伸展着自己的躯体，一路上，坐在副驾驶座的托尼已经看到了七只松鼠、三条蛇、一头小熊（这地方哪儿来的小熊？）和数也数不清的昆虫和鸟类。 　　“你是生活在一个动物园里吗？”托尼不敢置信地说，“我上次来的时候怎么没碰见这么多的动物？” 　　“你们来之前我叫人做过清理工作，把它们暂时驱赶到了安全的地方。”卡尔回答，“动物园算不上，只是小动物确实挺多。放心，它们对人没有攻击性，喜欢的话等会儿我叫人给你拿点浆果，你可以喂它们。” 　　仿佛是要印证他的话似的，一只婴儿巴掌那么大的小鸟忽地从窗外跳了进来，扑腾着小翅膀落到卡尔的腿上。 　　从它身上柔软的茸毛和圆乎乎的喙来看，这还是一只羽翼未丰的幼鸟。 　　卡尔抬起手抚弄它头顶的茸毛，这只幼鸟发出一阵欢悦的鸣叫，扭转着头去啄卡尔的手指，反倒被卡尔敏捷地一手捏住了，随手扔出窗外。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乘客，托尼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明显还没回过神来。 　　“别担心，它们进不了房间。”卡尔体贴地说，“还是我先暂时把它们赶到隔壁区？” 　　“你真的不是故意捉弄我？”托尼还有些怀疑。 　　作为一个以高智商闻名世界的花花公子，他还真没怎么在这种环境里生活过。 　　“你也知道我小时候住在乡下，还经常去玉米地和后山玩……我习惯了周围有动物，要不是太嚣张了，我还打算养几只大型动物呢。”卡尔说着，对自己乡下的老家还颇有些怀念。 　　为了躲开那些紧追不舍的记者和蹲守在艾尔主宅大门的记者，卡尔是从侧门进去的，这条路和托尼上次来过的路不一样，可以说是亚历山大专门为卡尔开辟出来的一片野生自留地。 　　有时候卡尔会在里面走走，但次数不多。 　　只要能听到这些小动物们活动的声音，他就会觉得很舒畅和自在。 　　这辆奥迪被卡尔随手停在路上，他带着托尼走下车，七拐八拐的穿过几个小门后，托尼所熟悉的那片修剪得极为整齐，人工痕迹明显的草地和花园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进去吧，妮妮，随便你想住上多久都可以。”卡尔语调轻松，“我有时候可能不在，嗯，你知道我有‘工作’要做……不用找我，自便就行。” 　　“我恐怕不会住太久。”托尼吐槽道，“我会想念我的实验室。” 　　话是这么说，他却很快就适应了在卡尔家的生活。 　　主要也是因为卡尔家里没什么需要他去适应的东西。 　　每天的三餐都会有人定点送来，要是想吃点别的，直接打内线电话过去，立刻会有人用最快速度送来；虽然房间里太安静、太无聊，周围也没什么可以找乐子的地方，不太符合托尼的性格，可他这些日子刚好被烦得不行，就乐意呆在没人打扰也不需要工作的地方。 　　卡尔每天都神出鬼没的，有时候话说着说着就忽然消失，几分钟后又忽然出现。 　　知道他另一身份的托尼对此倒是接受良好，反正也不碍着他什么。 　　然而他优哉游哉地在卡尔的家里窝着，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倒是哭了外面那群苦等着想要采访他的记者。 　　托尼．斯塔克就是钢铁侠！ 　　这个消息以野火燎原之势传遍了全世界，要是没有超人专访在前，这个消息准能热火朝天地被人们讨论上十天半个月的。 　　当然了，就算是超人专访已经广泛传播的现在，“钢铁侠”的真实身份是托尼．斯塔克也算得上劲爆消息，只是不如超人所透露的那些关于宇宙、外星人、外星科技来得那么……激烈。 　　毕竟托尼．斯塔克到底还是个地球人。 　　习惯了为托尼擦屁股的佩普很快就发现。这次托尼引起的风波居然不怎么难搞： 　　股市不跌反涨，民众对托尼几乎一边倒的差评也神奇地有了反转；斯塔克工业的员工们对公司的归属感更强了，出门都抬头挺胸的；还有一夜之间遍地开花的各种钢铁侠后援会，成员不仅有年轻的女孩子，还有不少崇拜钢铁侠的遍布各个年龄段的男人。 　　政府那边的态度非常含糊，但被派来和佩普谈话的人态度十分温和，没有丁点颐气指使的架势，官方的具体态度也就不难琢磨了。 　　老实说佩普还被这种情况整得有点懵。 　　——托尼的任性有朝一日居然能造成这种堪称良性的后果，她做梦都不敢梦到类似的事情。 　　结果现实里居然真的发生了。 　　发生了就发生了吧，托尼拍拍屁股就走了，该她做好的扫尾工作还得继续做，然而除了需要应付那些找不到托尼因而表现得十分欲求不满的记者以外，外界竟没什么太过于负面的舆论。 　　没有公开真实身份以前，钢铁侠在救人的时候做出的某些过激的行为，还有他救了人之后就不顾后果地离开的态度很是被人诟病；公开身份之后，或许是托尼做过的荒唐事太多，人们反倒是觉得，以他的性格，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相当困难了，人们没必要对他太过苛刻…… 　　佩普有些哭笑不得，这大概是托尼的个人声誉烂到底之后的触底反弹吧。 　　同样住在纽约市的史蒂夫和巴基也很快得知了托尼就是钢铁侠的消息，他们两个人倒是非常淡定。 　　巴基是完全无所谓了，自从拿回过去的记忆，他就整个人都消沉了下来，颇有几分心灰意冷的架势。 　　而史蒂夫则早就猜到了钢铁侠的真实身份，在他的眼里，托尼的形象和他的父亲非常一致。 　　“他们都是看起来吊儿郎当，其实心里藏了很多事情的人。”他对过来探望的卡尔说，“如果不了解他们，你会很容易给他们装出来的满不在乎欺骗。” 　　“那可不是装出来的满不在乎。”卡尔反驳，“他有时候真挺混球的。” 　　“对。”这一点美国队长也不得不承认，“他满嘴胡话，有时候他是认真的，有时候他是装的。要分辨这两种胡话的区别不是简单的事情，我一直都不太能做好。” 　　卡尔突然说：“我听说弗瑞来找了你好几次。” 　　“消息已经传播得那么远了？” 　　“不算，知道的人不少，但也不多。”卡尔摇头，“我知道，是因为弗瑞来我家找托尼了。” 　　他拦得住那些无聊的记者，却拦不住穷追不舍的神盾局局长。 　　—— 　　弗瑞是在托尼到卡尔家的第二天上门打扰的。 　　他还是那副显眼的老装扮，偷偷摸摸地从艾尔住宅的另一道小门开车进来。要不是他来之前打电话知会过卡尔，准会被住宅中那些从来都不露面却又无处不在的小型机器人绑起来。 　　这家伙过来敲门的时候，托尼还在房间里蒙头睡大觉。 　　卡尔倒是起床很早，他下楼给弗瑞开了门，原本是想打电话叫人送点吃的，却被弗瑞拒绝了。 　　“你在这等托尼起床好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卡尔也光棍，他知道弗瑞要和托尼谈的八成就是复仇者联盟的事情，为了避嫌，主动把谈判的场所留给了这俩人。 　　然后他就跑到纽约市来探望史蒂夫和巴基了。 　　这俩人过得都还不错，别管心理状态怎么样，起码看起来都是精神抖擞的样子。 　　“……复仇者联盟是一个非常好的构想，而这个计划实际实施起来的难度同样也非常大。”史蒂夫说，“我在军队里待过很长时间，作为突击小队的队长带领来自全国各地的年轻士兵进行各种危险的任务，即使是经过了好几年时间的训练，这些军人之间仍旧会因为性格和地域的区别产生各种各样的矛盾，只是出于军人的服从的天性，他们能够暂时舍弃掉那些矛盾，密切地合作。” 　　“超级人类之间的矛盾只会比那些年轻军人之间的矛盾更复杂，也更难领导，这就是弗瑞找上你的最大原因，队长。” 　　“我——需要好好考虑。”史蒂夫说，“如果巴基能和我一起……” 　　巴基抬起了头，他灰沉沉的眼神会让知道他究竟是谁的人心中一酸：“我不去。” 　　“巴基！”史蒂夫恨铁不成钢地喊了一声，又意识到了什么，放柔了声音，“别说得那么肯定。” 　　“如果你坚持的话，队长，倒不是没有可操作的用地。让我看看，先给他换一身制服，改一下他的面具，再把头发修理一下，然后这条机械手臂也要重新做涂装……” 　　卡尔却起了兴致，他从头到脚认真地端详了巴基一遍，一边说着他觉得应该做些修改的地方，一边随手指了指被史蒂夫摆在客厅一角的画架，对史蒂夫说： 　　“……他的新涂装和制服的主体就由你来设计，如何？” 　　史蒂夫睁大了眼睛。 　　这件事到最后还是没有定下来，卡尔估摸着是因为在他们对话的时候，巴基一直瞪着一双天生就有点眼角下垂的眼睛盯着史蒂夫不放。 　　史蒂夫哪儿受得了这又凶又委屈的小眼神啊，卡尔撺掇了他好一会儿，他十分心动，然而就是支支吾吾的，不肯一口答应。 　　“这件事以后再说吧，卡尔。”左右为难的史蒂夫打着哈哈，“不如你先说说你这次过来是打算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看看你对复仇者联盟计划是个什么态度。”卡尔耸肩，“托尼住到我家里去了，弗瑞做事是什么风格你也知道……” 　　史蒂夫顿时懂了，他冲着卡尔露出同情的眼神。 　　坐在角落里的巴基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大都会，艾尔主宅中。 　　打着哈欠从楼梯上走下来，还在思考今天的早餐到底是什么的托尼一眼就看见了杵在楼下，正背对着他欣赏一幅油画的弗瑞。 　　“我的天呐。”托尼语气夸张，“又是你，弗瑞，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真的很烦人？” 　　“当着我的面这么说的人只有两个：你，还有霍华德。”弗瑞平静地说。 　　他转身望向托尼，尽管心里百般不愿，托尼还是慢吞吞地走下了楼梯，边走边说：“我知道你一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让我们长话短说——” 　　弗瑞说：“我希望你能加入复仇者联盟。” 　　“……其实你也不用把话说得太直接。”托尼说。 　　同一时间，同一座城市。 　　莱克斯坐在办公桌前，不动声色地望着眼前忽然出现的洛基，茉西挡在他的身前，警惕地注视着对方。 　　“退下，茉西。”莱克斯说。 　　茉西立刻退到了莱克斯的身后，只是眼睛依旧紧紧地盯着洛基，预备着这个忽然出现的魔法师做出任何可疑的动作。 　　“现在还没有到我们对彼此兑现承诺的时间，洛基。”莱克斯说，“我的时间非常宝贵，你不能每次都不预约就直接闯进来。” 　　“早上好，我亲爱的合作伙伴。”洛基张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携带任何武器，“我当然知道我们约定好的时间是多久——但我们之间的小小交易出现了一点问题，我需要来自你的一点小小的帮助。” 　　莱克斯看了他几分钟。 　　“茉西，出去。”随即他说，“关好门，推掉我今天的预约，告诉他们，下次见面的时间待定。” 　　茉西立刻照做了，甚至没有多看上洛基一眼或者多说上一句话，更没有询问他们之间达成的到底是什么交易。 　　随着那道大门缓缓关闭，茉西踩着高跟靴的声音远去，莱克斯才把视线重新投向洛基。 　　“你需要什么帮助？” 　　“我向你许诺过齐瑞塔星球的大军会在未来入侵地球，他们会被有空间宝石形成的空间之门传送过来。”洛基相当干脆，“但由于某些意外，我遗失了空间宝石。” 　　还有心灵宝石。 　　不过心灵宝石的事情就不用说出口了，洛基想，这和他们之间的交易完全无关。 　　“你竟然遗失了这场交易里最重要的工具？这让我不禁有些怀疑和你的交易到底有没有继续的必要了，洛基。” 　　这种回答倒是在洛基的预料之中，说到底是他自己的失职。 　　别让他知道到底是谁从他手里偷走了空间宝石！ 　　不知道第多少次的，洛基在心里咬牙切齿地诅咒起了那个不知名的贼，他的所有计划都被那个不知名的小贼打乱了，毕竟正如莱克斯所说，他的外星人入侵计划中，空间宝石是最为重要的道具。 　　现在他要做的是想办法说服莱克斯和他继续合作，并且解决掉齐瑞塔大军的传送问题。 　　“——但它也只是最重要的‘道具’而已，我亲爱的朋友，”邪神微笑着，语气中充满了蛊惑，“我最重要的价值并不是空间传送，而是我能够联系到一个拥有足够的力量来进行入侵的外星种族，并且我背后的力量足以威慑他们，让他们就算被阻拦了入侵，也不敢发起第二次进攻。” 　　莱克斯并不相信洛基信誓旦旦的承诺，正如同洛基和他之间的交易其实也并不十分真心。 　　他们只是暂时地被同一个目标联结到一起：他们都想要杀死超人。 　　对莱克斯来说，杀死超人是他许久以来的目标，而对洛基来说，超人就是他继承阿斯加德的道路上最为强大的拦路虎。 　　他丝毫不怀疑超人会在托尔需要帮助的时候显出自己的力量。 　　“我得承认你的话很有说服力。”半晌后莱克斯说，“请坐。我要你详细地告诉我你所需要的东西是什么……” 　　他们一直密谈到了深夜。 　　期间茉西敲了两次门，试图向莱克斯汇报什么消息，但都被莱克斯呵退了。 　　她最后只能无奈地离开。 　　“钢铁侠=托尼．是斯塔克”的消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持续占据了世界新闻的头条，连带着卡尔也火了一把。 　　不过卡尔也学得很精，既然托尼住在他家里，他索性又打电话给了布鲁斯，热情地邀请对方也来他家暂住。 　　紧接着，在托尼古怪的视线中，卡尔一口气打出了十几个电话，无一例外都是邀请对方来自己家里暂住。 　　“你是打算开派对吗？” 　　“你答应弗瑞的邀请没有？” 　　“我没答应，不过也没有拒绝。”托尼撇了撇嘴，“我倒是不讨厌他这个人，但是你也知道他们那副做派，还有他们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东西——等等，你怎么这么关心这个？” 　　“我也有不少特殊的朋友，妮妮，我在想，或许我们可以集合彼此的力量。” 　　他赶在托尼开口之前说：“但我们都不打算和官方势力扯上关系，更不愿意公开自己的身份，和你、史蒂夫、娜塔莎都不一样，所以……” 　　“娜塔莎？！”托尼提高了声音，“你是说我新来的女助理？！” 　　“我没想到你没有看出来，她是神盾局最好的特工，弗瑞筛了神盾局好几遍之后留下来的最器重的属下之一，来自苏联，经历过改造，曾经为许多组织工作过，其中也包括九头蛇。她代号‘黑寡妇’，”卡尔说，“顺便说一句，她告诉你的就是她的最常用名——相当于本名了，尽管这一定不是她的本名。” 　　托尼的表情翻来覆去阴晴不定地变了好几个模样，卡尔一看就想笑：托尼肯定是没忍住，和娜塔莎调情了。 　　他咳嗽了一声，刚想说些什么，就被一个笑盈盈的嗓音打断了。 　　“看起来我来的时机不错，卡尔，托尼。”露易丝带着笑容走进来，脚步轻快，“往旁边让一下。” 　　最后一句话是对卡尔说的。 　　卡尔毫无意见地往边上坐了坐，饶有兴致地看着露易丝把一张装模作样的笑脸对准了托尼。 　　“不接受任何采访，也别想问我任何问题。”托尼立刻说。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露易丝依然满面笑意，“但你迟早得回答问题的。既然你早晚要接受采访，为什么不把机会让给老朋友？” 　　“卡尔——”托尼拉长了尾音。 　　“那什么，布鲁斯说他有事走不开，让迪克一个人过来玩了，我去门口接他。” 　　卡尔果断溜走了。 第305章 　　和卡尔之前预料的差不多，尽管初次见面的时候双方都看对方很不顺眼，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露易丝和托尼渐渐也改变了对彼此的看法，从那些浮于表面的怪异的性格中理解了关于对方的某些真相。 　　他们现在相处得很不错，虽然和卡尔所猜测的那种“友好”还有比较长的一段差距。 　　简单来说，就是他们尽管都在心里承认了自己的判断错误和对方的优秀，心里却始终还是有那么一股不痛快的劲儿，所以一看到对方，就忍不住跟人杠上。 　　眼看着露易丝和托尼就要吵起来了，卡尔火速撤离了现场。 　　布鲁斯确实还在哥谭市没有出发，也确实告诉卡尔说他会让迪克一个人过来，但卡尔说要去门口接迪克的话……倒不能说是假的，只是不那么准确。 　　因为在去接迪克之前，他还有事要做。 　　利用空间宝石带开了空间门，卡尔一步跨入了纽约圣殿。 　　“你来迟了。”博士说。 　　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自己面前的……卡尔认不出来那是什么，只是觉得这东西看起来有点像是排列紧密的电路板或者极简的卫星地图，上面用各种颜色的线条绘制出了精细的线路，不同颜色的线条彼此闪烁和呼应着，仿佛在传递某种信息。 　　“我来履行我的诺言，博士，请告诉我你需要什么帮助。” 　　卡尔站到博士的身后和他一起观看这幅图，鉴于博士好像没有要隐藏这东西的意思。 　　他们屏声静气地盯着那幅图片看了有十来分钟。 　　斯特兰奇博士忽然像是才意识到卡尔在和他一起看这幅图片一样，后知后觉地转头：“你看得懂它？” 　　“看不懂。”卡尔老实地承认了。 　　“那你站到我背后做什么。”博士也是无语。 　　他转身走向空旷的地方，在他转身的瞬间那副图上闪烁的线条都熄灭了，挂在原处的只是一个空旷的画框和一张干净无字的羊皮纸。 　　两把椅子凭空而起，博士坐在主座上，卡尔就在博士的对面坐下。 　　“在我说明我所需要的帮助之前，我有一个问题，超人。”博士说，“作为第一个在地球上公开自己的身份的外星人，你对宇宙有什么看法？” 　　“混乱。”卡尔不假思索，“混乱是是宇宙的本质。” 　　“很好，我们对宇宙的理解非常一致——从原则上说，宇宙并非是我们最好的家园，因为宇宙是无序的，而我们的生理特征以及随之而形成的心里特征需要的秩序，这种维系我们整体存活的东西只能在小范围之内实现。如果你能理解到这点，你就能理解我接下要来说的话。” 　　说到这里的时候，斯特兰奇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要怎么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但最后他还是选择了直言：“在把时间宝石借给你之前，我看过了所有的未来。你说的没错，地球将要迎接巨大的灾难。” 　　“但这种灾难并非来自试图入侵地球的外星人，而来自于人类本身，来自于人类的探索之心——对真相、对未来的探索——外星人的入侵将会成为一个契机。” 　　“但这机会来得太早了。” 　　斯特兰奇博士的意思已经非常清楚，卡尔也能够听懂，但他同时又有些糊涂：“抱歉，博士，我不太能理解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的力量远远超过了地球能够承载的力量本身，以至于绝大多数的人类根本意识不到他们和你之间的差距。”博士冷酷地说，“设想一下，外星人接二连三地入侵，又被你和你的朋友们接二连三地击败；他们所遗留下来的外星残骸将带来无数领先地球人的科技，甚至有些科技的发展线是人类完全没有涉足过的。” 　　“政府将会回收这些高科技设备，投入巨大的资源来对其进行研究和改造，并试图让自己也拥有类似的力量——就像神盾局拿到你手中的空间宝石后，试图破译空间宝石一样。” 　　“空间宝石散发出的力量辐射引来了洛基。”卡尔说，“还有灭霸。” 　　“那么你现在应该能够理解我的意思了。”斯特兰奇微微颔首，“齐瑞塔星球的入侵在即，我希望你不要插手。” 　　“……这很困难。”卡尔说。 　　“齐瑞塔大军之后的灭霸才是你的敌人，超人。”博士说，“这不是一个强制性的要求，我知道对你来说做出这样的决定十分困难，但这是必要之举：人类需要理解自己在宇宙中有多渺小和无助。” 　　“他们原本不需要理解这些。”卡尔心情复杂。 　　“我能够理解你对地球人的保护欲究竟从而来，超人，但你对人类迷恋得太过火了。这很危险，无论是对你，还是对你所保护的人。” 　　斯特兰奇冲他点了点头，转手就在半空中划出了一个空间门。送客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卡尔没有拒绝博士的好意，通过空间门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他心情不佳地在原地呆了几分钟，才慢吞吞地走向了主宅的大门。 　　迪克的心情非常好。 　　他坐在后座上，兴奋地朝着窗外左右张望，这不是他第一次离开哥谭，年幼的时候他就随着父母所在的马戏团四处巡演，对远离故土这件事并不陌生，大都会和哥谭市之间的距离相当近，非要说起来，这次他出门的距离其实并远。 　　然而这还是他头一回以拜访朋友——养父的朋友——的名义去另一个城市，窗外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那么美妙和新奇。 　　艾尔主宅位于大都会的郊区，占地面积很广，比哥谭市里的韦恩庄园更大，迪克注意到一路上有很多记者在道路附近徘徊，大概是希望能偶遇到卡尔或者托尼那么一两次。 　　这段时间里美帝闹出来的大新闻简直在以井喷之势向外喷涌。 　　从最开始的“佩姬．卡特之死”，到“美国队长的复活”，这两位全美最知名的二战英雄的生死可以说是拨动了整个国家的敏感神经，两部电影的热播又在大火上加了一盆热油，烧得整个新闻界都天崩地陷。 　　消息还没有退热多久呢，卡尔和莱克斯就在一个出人意料的场合以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对全世界出柜。 　　好家伙，这两个向来低调的大佬瞬间占据了全世界的视线，有钱到他们这个地步的人，大众已经不会再用评判普通人的规则来评价他们了，虽然因此而产生的谩骂和斥责不少，然而他们收到的佩服和祝福更多，某些城市里的小众团体还进行了规模不小的狂欢和游行。 　　好不容易，这股子浪潮渐渐平息下来，这件事的热度降低，人们的生活回归正常，超人又来凑热闹了。 　　他的那篇专访像是在整个人类社会投下了一枚核弹。 　　用“热度”、“流量”来形容这篇专访掀起的波澜已经不够用了，甚至“现象级”也不能概括其所造成的影响。 　　人类对宇宙和外星的概念进行了一场翻天覆地级别的大颠覆就不用说了，最关键的还是那些隐藏在多数人不知道的平常生活之外的东西，那些影响了一个国家，又借由一个国家影响了整个世界与整个人类的，在制度、规则与发展方向的改变—— 　　人人都知道美帝的淘金热，但鲜少有人能具体地说出当初淘金热的盛况。 　　在靠近金矿发源地的地方，几乎所有的企业停止了营业，坐在办公桌前的公司职员放下了纸笔，农民贩卖了土地，工人离开了工厂，教师和学生放弃了工作和学业，甚至政府人员辞职、军人叛逃，连传教士也离开了布道所。 　　怀揣着一夜暴富的梦想，成千上万的人疯狂地涌入加州。 　　而支撑他们行动的，不仅仅是金矿被发现的事实。 　　更为重要的是美帝政府的支持和引导。 　　一个国家的发展方向被掌控在极少数的几个人手中，而这极少数的几个人轻描淡写地颁布的某些法令，就能使得无数人日进斗金，或者家破人亡。 　　思及此处，卡尔总是会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但他毕竟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这些东西只在他的脑子里存在了极其短暂的一段时间，他很快就抖擞起了精神，等待着马上就要到门口的迪克。 　　以及紧随其后的史蒂夫、巴基，跟着查尔斯一起来的戴安娜、汉克、旺达、皮特罗和X战警们。 　　艾瑞克那边卡尔也发了消息，但不确定万磁王会不会到场，倒是拉奥在接到消息以后很主动地告诉卡尔，说他会带着兄弟会的一些核心成员（卡尔见过并且比较熟悉的那些）过来。 　　所有比较熟悉的人卡尔都亲自发出了消息，并且收到了对方的肯定答复。 　　还有一些人是超人熟悉，卡尔．艾尔却不熟悉的，短时间以内卡尔并不打算用自己的另一个身份和他们进行接触，毕竟他自己确实不算介意暴露身份，那些朋友们却不一定会这么想。 　　“老天，你是打算重现你二十岁的生日派对？”托尼知道卡尔邀请了那么多人过来后诧异地说，“别告诉我你邀请的所有人都和我们差不多。” 　　卡尔耸了耸肩。 　　“我们这些人的标签和特点都差不多，”他说，“但我们也都独一无二。” 　　—— 　　这场小小的聚会其实没什么隐蔽性，因为所有人都是走普通的交通线路过来的，基本没什么遮掩，只能说普通人很难能得知他们聚在一起的消息。 　　而在某个层面之上，恐怕没有人会不知道这群危险的家伙在同一时间聚集到了卡尔家里。 　　“卡尔．艾尔？”卡德摩斯计划总部，阿曼达飞快地浏览着被送到她面前的各项资料，“他在家里聚集了一大帮的超级人类？美国队长，冬日战士，X战警，还有钢铁侠……他这是打算做什么？” 　　“他的履历很干净，长官，这些人也都是他的朋友。”一旁立刻有一个特工说话了，“据我们的估计，应该是托尼．斯塔克到他家里暂住以后受不了娱乐活动的贫乏，所以才会邀请那么多人过来聚会。” 　　阿曼达已经看完了手中的资料，不过早在和莱克斯．卢瑟进行合作之前，她就大概了解过这个年轻人，知道他的性格。 　　特工的猜测也是她的猜测，在她看来，这件事应该主要是托尼．斯塔克的主意，和卡尔的关系不大。 　　“密切关注，有任何异常情况都向我报告。”她做出了行动的指示。 　　严格来说，被卡尔邀请的这群人都不在天眼会的管辖和接触范围之内。 　　天眼会的主要目标是超人、蝙蝠侠、绿灯侠这些近段时间才忽然出现的超级人类，而不管是美国队长这样注射过血清的战士，还是变种人团体，都是在二战甚至更早时间就出现的，被归属在神盾局的管理范围中。 　　当然了，这个所谓的管辖范围并不存在官方明面上的文件，是新兴的天眼会和老派的神盾局之间存在的微妙平衡与默契。 　　大家彼此各自划定一个心照不宣的范围，在一定程度上避免都属于官方的不同部门中资源的重复利用，和内斗所引起的毫无必要的内部损耗。 　　可惜这种和谐也不过是表面功夫，不管是弗瑞还是沃勒，都看对方很不顺眼。 　　同样得知了消息，前不久还刚刚亲自前往艾尔主宅游说过托尼的弗瑞沉思了几秒，打了个电话出去。 　　正在健身房里对着沙袋左右搏击来打发时间的娜塔莎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动作。 　　她懒洋洋地舒展了一下身体，像是一只猫一样拉长了四肢，然后甩着头和手脚，慢条斯理地走到桌边，拾其手机放到耳边：“喂，弗瑞？” 　　电话另一端的人说了些什么，娜塔莎挑起眉梢，一言不发地听完对方的发言，而后说：“我明白了。” 　　她把手机扔到了一边，转头走进了更衣室。 　　走出更衣室的是位优雅的淑女：那身紧贴着皮肤的装束已经被娜塔莎换成浅金色的长裙，比长裙更鲜艳的是她染成了金色的长发，两只珍珠耳钉点缀在她娇小而饱满的耳垂上，在长发的缝隙间若隐若现。 　　三个小时的疾驰后，她把车停在了艾尔主宅的大门外。 　　那些始终徘徊在艾尔主宅的大门口不肯离去的记者们围拢过来，汇聚在她的身边，将摄像头对准了这个用墨镜遮挡了大半张脸的女人的车子周围，像是饥饿的秃鹫盯上了正在腐烂的猎物。 　　他们的嘴在车窗外开合，喋喋不休的嘈杂声被玻璃挡在外面，娜塔莎拧起眉头，手指轻轻敲打了一下方向盘，还在想要怎么进去，前方紧锁的大门就打开了。 　　门当然是卡尔开的，反正别墅里已经来了那么多人，什么势力范围的都有，再来个为神盾局工作的娜塔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更何况黑寡妇可是复仇者联盟里的内定成员，现在让她提早以另一个身份和托尼见个面也不错。 　　迪克就坐在卡尔的身边，电视机打开了，他戴着耳机，握着手柄，全神贯注地盯着大屏幕，打游戏打得十分入迷，对周围所发生的一切都浑然不觉。 　　不远处，X战警的成员们正兴奋地围绕着史蒂夫唧唧喳喳地说个不停，卡尔毫不意外地听到有人在低声询问美国队长能不能给他签一个名，想要合照的人也为数不少。 　　窗边的矮桌上，不知已经多久没有联系过的查尔斯和艾瑞克坐在一起，一边喝着茶水，一边轻声细语地聊起最近发生的小事。 　　拉奥和他带来的那些人都各自选择了不同的角落呆着，既不主动去和周围的人说话，也没有显得和这个大厅特别不相容。 　　大概这也是他们长时间作为“通缉犯”、“恐怖分子”所得来的经验。 　　说起来，自从拉奥接手了变种人兄弟会，他们在普通人中的名声似乎真的好了不少，据说在拉奥的安排下，这些性情不怎么友好的变种人也开始学着和普通人相处，可能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藏身于普通人之中，没有“泽维尔学院”这样一个乌托邦式的美好基地，这群人竟然也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不再有恐怖袭击，不再为总是被赏金猎人或来自官方的猎捕者打扰，不再为了掩饰行踪东躲西藏，他们忽然就远离了过去惊险刺激的生活，要担心的事情也从“下一场袭击的守卫人员太多了”变成“楼下的邻居邀请我们参加派对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光凭拉奥当然不可能让兄弟会的成员们不再被通缉，在这方面，卡尔听说莱克斯出了点力气来进行运作。 　　实际上这是一种双赢的手段。 　　新的总统大选在即，整个美帝社会都掀起了一股异样的风潮，政治家们纷纷掐准时机四处游说和争取支持者，只不过是轻轻放了一个本来他们就奈何不得的组织一手，却很有可能争取到一个有力的盟友，这笔交易到底划不划算，谁都能算清楚。 　　所以卡尔今天最为难的事情终于顺着他自己的思路溜了出来： 　　到底要不要邀请他的男朋友过来？ 　　不邀请对方的理由千千万万，邀请对方的理由反而无比稀缺，卡尔还在为要不要请莱克斯过来而犹豫，他自己的心理趋势已经相当明确了。 　　他只是还没能说服自己这么去做。 　　托尼的声音将他从这左右为难的斟酌中解救了出来： 　　“娜塔莎是你的假名？” 　　看得出来他竭力想要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惜托尼是真的演技不佳，卡尔敢保证，哪怕他们之间的距离相隔了有两米多远，黑寡妇也能闻出他喉咙里的那股尴尬味儿。 　　“做我们这一行的人可没什么‘真名’，斯塔克。如果要用使用的时间越长就越接近，那么娜塔莎就是我的真名。”她说，“也是我最喜欢的一个。” 　　她手里端着一杯金色的香槟，那是拉奥倒好了放在桌上的，他在托尼和迪克之后到达卡尔的家，并且很快就担任起了照管客人的职责，带着旺达把所有事都打理得妥妥当当。 　　皮特罗看到自己的姐姐认真地在桌面上摆好那些酒杯的时候表情都惊呆了，大概从来没想过旺达会做这样的小事吧。 　　为了表示礼节，几乎人人手上都有一杯香槟，但只有娜塔莎真的喝了不少酒，喝得面颊上都浮现出了一层浅浅的红晕。 　　也许她是装的，也许她不是装的，也许她装成这样只是一种条件反射，就像运动员们都训练出了不用大脑控制的肌肉反应，也许她天生就是一喝酒就上头的体质，即使几十年的特工生涯也没能改变这个。 　　她到底是真的喝多了还是假的喝多了有什么区别呢？ 　　当人们知道她是黑寡妇，她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行动到底是真是假，是随机还是特定就没有了意义。 　　反正人们总是会怀疑。 　　“虽然我对你做的事情很不爽，但鉴于我们很有可能会在未来的时间里成为伙伴——叫我托尼就好。”托尼说，竭力让自己的态度不那么尖锐，“该死，这段时间你岂不是同时拿了好几份工资？” 　　娜塔莎轻笑：“佩普应该告诉过你我是个很好的助理。我值得你付给我的那份工资。” 　　距离这两个人之间的暗潮涌动、唇枪舌剑十分近的卡尔默默掏出了手机，给莱克斯发了条短信。 　　“你现在有空吗？” 　　“为了你，随时都有。” 　　“托尼躲记者躲到我家来了，他还嫌我家里太冷清和无聊，所以我叫了一堆人过来陪他。” 　　莱克斯的回复看起来情绪镇定：“我想你也不至于让这么多人都来陪你。” 　　他一定相信卡尔的解释，但就算他相信了，心情肯定也不会有多好。 　　卡尔又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我只想要你来陪我。” 　　发完这条消息后他屏息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十多分钟，或者浑浑噩噩的一生之后，他听到由远及近的，来自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 　　这声音也惊动了大厅里正在和朋友们低声交谈的年轻人，他们抬起头，好奇地从窗口向外张望，低声讨论着新的宾客到底是谁。 　　拉奥放下手中的香槟，将自己的工作转交给了旺达。 　　“卢瑟先生到了。”他低声告诉年轻的继任者，“我再这么做有些不太合适。” 　　卡尔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莱克斯的短信。 　　“我就在门外，蜜糖。”他这么写，卡尔甚至能想象到写这句话时他脸上细微的笑意，“我来陪你。” 　　他从沙发上跳起来，兴冲冲地朝着门外小跑过去。 　　“年轻人啊。”查尔斯笑着叹息。 　　在他对面，艾瑞克头也不抬地往棋盘上落下一子。 　　“年轻人，哼。”他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可别小瞧年轻人的胆子。” 第306章 　　卡尔也不太清楚托尼到底对他叫这么多人过来满不满意。 　　虽然托尼口里没有说过什么，但卡尔能看出来他待在自己家很不习惯，不仅是因为这里过分的安静和祥和，也不仅是因为周围环境的改变，更不仅仅是因为这地方没有多少托尼赖以生存的啤酒和甜甜圈——好吧这地方缺少啤酒和甜甜圈可能是个重要的原因，但这也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其实没什么，托尼只是终于从一口气不带停地对所有人宣布“我就是钢铁侠”这件事里喘过气，回过神，那些让他热血上头的激烈感情逐渐沉淀下来，而他终于有心情能够好好考虑一下，他任性地宣布了真相所引来的后果了。 　　军部那边暂时还没有做出反应，很有可能是霍华德过去遗留下来的人脉，托尼自己在军部里结交到的朋友，还有试图让托尼成为“复仇者联盟”成员的弗瑞在背后发力。 　　但他们也只能阻拦那些人一段时间而已，到最后，托尼知道，他还是得正视那些人的贪婪嘴脸。 　　不是说他对军部的那群蠢货有什么敬畏之心，可知道自己背后始终有一群傻瓜死死地盯着，不管怎么说都不可能是一件让人觉得愉快的事情。 　　这种烦躁卡尔当然看出来了，不过他也对托尼的烦恼束手无策：政治真不是他能玩转的东西。 　　他不会玩，不能玩，也不敢玩。 　　所以这次聚会的目标就很明确了，为了给心情不那么愉快的托尼找点事情打发时间，同时也是为了让这些虽然各自都怀有不同的目标，但共同的理想和信念大体趋于一致的人互相认识一下，攀谈几句，有个交情。 　　卡尔也不指望他们能建立起多么深厚的感情，“一见如故”那么被人津津乐道，还不是因为要达成实在是太过艰难？ 　　不过确实有些人，天生就知道应该如何交际，降低对方的戒心，并且从对面之人的口中挖出自己想要的信息。 　　露易丝笑盈盈地游走在众人之间，和那些她一直都只是有所耳闻，却从未找到机会进行对话的超级人类交谈，或许是问了一些重要的问题，又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她的笑容里客套和装模作样的成分很淡，眼神中更是时不时闪过深思的神采。 　　眼见着大厅里的气氛渐渐活跃，迪克也放下了手中的游戏机。 　　和卡尔打了个招呼，他兴致勃勃地钻进了人群，见缝插针地观察着人们，从他们的只言片语里提取着重要的词句。 　　“我已经尽到了作为房主的责任。”小跑到莱克斯身边后，卡尔一本正经地说，“我们走吧，继续留在这儿也挺无聊的——他们说的话题我都插不进去嘴。” 　　莱克斯挑了一点眉梢，越过卡尔的肩头朝着房间内看了一眼，正好对上无数双兴致勃勃、充满好奇和揶揄的眼睛。 　　这些人当然知道他和卡尔是什么关系，但是很多人都没有见过莱克斯，现在忽然有机会能近距离地观察到对方，当然会抓住机会看个不停。 　　皮特罗转过头，悄悄问旺达：“你以前见过卢瑟吗？” 　　“没有。”旺达大概是所有正在打量莱克斯的人中态度最严肃认真的那个，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这个年轻的女孩抿了抿嘴唇，“我觉得艾尔先生在刻意避免我和卢瑟见面……希望这是我的错觉。” 　　“肯定是你想多了。”皮特罗不以为意地说。 　　卡尔拽着莱克斯的手就出了门，莱克斯倒也没有任何不满或者要反抗的意思，卡尔带着他往外走，他就顺势收回了视线，跟着卡尔走出了艾尔主宅的大门。 　　大门在他们的身后关上了。 　　一同被阻拦住的不仅是那些并不算张扬的议论和谈话，还有那些投在两人身后的视线。 　　“我们就在花园里走走吧，莱克西。”卡尔轻轻地说，“你还没有参观过这里的全貌。” 　　“难道这里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惊喜？” 　　“恐怕这里没什么你不知道的东西，亲爱的莱克西，”卡尔耸了耸肩，揽住了莱克斯的肩膀，“但不管怎么说，在外面逛一逛，总比呆在里面好得多——你不会希望他们一直看着你的。我们何必和托尼抢主角的位置呢？” 　　“我们可没有抢夺什么主角的位置。难道你不是每一出戏剧里唯一的主角？”莱克斯抬手拂开一根垂落在他眼前的树枝，这个动作似乎惊动了那只栖息在枝叶上的小鸟。 　　它拖着长长的蓝色尾羽飞走了，莱克斯一直注视着它，直到它消失在某丛葱郁的枝叶之中。 　　大都会的阳光总是那么璀璨，热度惊人，卡尔的手指轻轻搭在莱克斯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最初他的手指是热的，后来或许是因为莱克斯的体温在这样缓慢的踱步中逐渐上升，他竟然觉得卡尔的手指有些温凉。 　　这该死的，被大理石雕刻出一样完美的线条和皮肤，还有那恒定的温度。 　　永远在提醒他卡尔到底是谁。 　　“累了？”卡尔轻柔地询问道。 　　“在你面前？”莱克斯暧昧不明地说，“永运不会。” 　　他们慢悠悠地绕着圈子，在鸟儿的叽喳和松鼠好奇的窥视中，说着任何一对情侣都会说起来的无聊的生活对白。 　　当然，他们的身份让他们的生活对白也不那么亲民。 　　“……电影总是在出问题，不是主演就是配角，以前的几部电影明明没有那么多事情。” 　　“以前那几部电影顶多只能算是在热身。”莱克斯漫不经心地说，“我倒觉得你挺乐在其中。” 　　“你说的也对。”卡尔承认了，转而问起了别的问题，“你的实验怎么样？” 　　“实验的成果不太符合我的预期，不过我正在努力。”莱克斯幽默地说，“短时间以内，我应该是没有办法将他展示给你了。” 　　“他？” 　　“看来我冷酷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了，亲爱的，以至于当我用‘他’来形容我最好的作品让你如此吃惊。” 　　“噢。”卡尔说，“事实上，我不吃惊。” 　　“那么你就是想从我口中挖出更多和他有关的信息，我不得不说这一招相当漂亮。” 　　“还是被你看穿了，不是吗？” 　　“在看穿彼此这一点上我们两个人都做得很好，并且我们都做得太好了，蜜糖。” 　　“我看不出来这有什么不对，鉴于我们的身份就是这样要求的。”卡尔说，“我们已经出来得够久了……” 　　“要回去吗？” 　　“不。”卡尔露出一个狡猾的微笑，“既然我们已经出来了这么久，还回去做什么呢？” 　　别墅里，训练有素的大厨已经开始准备晚餐，被邀请来的宾客们还在大厅里谈笑，旺达跟在拉奥的身后，忧心忡忡地问：“我们不等艾尔先生回来？” 　　“他们已经出去了很久了。”拉奥说，“他们原本就没打算回来。” 　　听对方这么说，旺达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神色稍微显得振奋了一些。 　　她终于有心情打量起拉奥，他的穿着打扮和过去在艾尔集团工作的时候没有任何不同，还是一模一样的，继承自亚历山大的标准西装三件套，头发和面孔都打理得干干净净，在这个不怎么光芒闪耀的地方，他的一举一动仿佛都在发光。 　　“……你为什么要离开艾尔集团？”旺达还是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 　　拉奥检查酒杯的动作停住了，他说：“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问我这个。” 　　“我一开始确实是不想问的，因为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也许你离开是因为艾尔集团不符合你的预期，也许你离开是因为你从万磁王手里继承了很有争议的变种人兄弟会，为了不带给艾尔先生麻烦才这么做，也许你就是想要换个不那么友好的环境……不管怎么说，你有离职和跳槽的自由。” 　　“那你为什么现在又问我这个问题了？”拉奥一针见血，“因为你觉得我看起来不像是对艾尔集团有什么不满，也没有打算和艾尔集团划开距离？” 　　这种话题完全被对方把控在手中的感觉让旺达觉得不安和厌烦，但她确实很想知道问题的答案。 　　“你可以这么认为。”她绵里藏针地回答。 　　拉奥就笑起来，这是个毫无遮掩的笑容，也不知道总共露出来多少牙齿，他笑的时候面孔灿烂，天生就标准而正派的五官像是染了一层暖光，依稀还带着在泽维尔学院中读书时才有的放松和开朗。 　　旺达只觉得他脸上白花花的一大片，亮得晃人眼睛。 　　“我离开艾尔集团有很多原因，”拉奥笑着说，神色从容，但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空酒杯，这个动作显出他的内心并不像他表现得那么平静，“继续留在艾尔集团不符合我对未来发展的预期，我也已经得到了足够多的帮助——不管是对我还是对卡尔，离开都是最好的结果。” 　　是这样的吗？旺达十分怀疑地盯着拉奥直看，试图从对方的微表情中看到某些不符合他口吻的东西。 　　然而拉奥的笑容如同风平浪静的大海，你明知道其下隐藏着什么东西，却无法看出半点端倪。 　　遥远的阿斯加德里，黄金之殿中。 　　灭霸仰着头，深深地注视着绘制在殿堂顶部的那些鲜艳的壁画。 　　它们讲述着奥丁远征的战绩，世界树的枝叶在画卷中舒展，巧妙地将每一个故事连接起来，无数碎片在枝叶的尖端闪烁着光彩。 　　那画卷上的每一个人物都那么美丽，又那么骄傲，即使身着破碎的战甲，身后跟随的长有双翼的战马浑身浴血地从半空中跌落，奥丁，这永远占据了画卷中心的阿斯加德之王，都用他炯炯的视线凝视着画卷之外。 　　“这些壁画都是由阿斯加德最富有才华的精工巧匠雕琢而成的，卡魔拉，这一整座宫殿都在讲述阿斯加德的历史，”灭霸没有回头，他身后也空无一人，但他就像知道卡魔拉正在靠近他似的，“可惜我们都知道一个真理——” 　　“——历史全都是谎言。”有人接了口。 　　然而说话的人并不是卡魔拉。 　　—— 　　灭霸惊讶地转过身，注视着眼前这团不甚清晰的浓雾： 　　它是淡青色的，隐约形成一个人形，却只能分出头和身体。 　　这道浓雾的边缘并不会向外逸散，与其说它是浓雾，这东西更像是一种半固体。 　　此刻它就悬浮在灭霸的身后，和他不过咫尺距离，接下灭霸的话之后它既没有继续说话，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而它在处于完全静止的状态时又不像是浓雾或者半固体了，更像是一团阴影。 　　“我还在想卡魔拉的隐匿技巧退步了不少，看来是我弄错了。”灭霸说，“这位不知名的客人，既然你只是藏着脸，却没有掩饰自己的行踪，让我大胆地推测一下，你不是来刺杀我的，而是来寻求帮助，”他观察着访客的变化，慢慢地说，“或者合作。” 　　“我既不需要帮助，也不打算寻求合作。”浓雾说，这玩意发出的声音像是峡谷里空旷的回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没有起始，也没有终结，“我只是来提供一个小小的信息。” 　　“那么你就是来帮助我的。” 　　“这么说真让我觉得自己恶心，”浓雾的语气中出现了明显的情感波动，然而要依此判断它的具体身份依然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但也未尝不可。” 　　灭霸端详着对方，说：“你不是洛基。” 　　“我当然不是洛基。” 　　浓雾轻轻地抖动了一下，如果换成一个人的形象，那大概代表它被灭霸的话逗笑了。 　　“请不用再多猜测了，灭霸，这个世界只有那么一两个人知道我到底是谁——而你只需要知道我会给你带来很大帮助就行了。” 　　“请说。”灭霸保持着有礼的警惕，老实说，这做派还真不符合他的宇宙级种族灭绝者形象。 　　“你想要收集的六颗无限宝石，而你想要的六颗全都在地球。”浓雾淡淡地说，“时间宝石被斯特兰奇法师看守，灵魂宝石被亚历山大．艾尔拿到，剩下的四颗宝石，原本有两颗在洛基的手中。” 　　“但是？” 　　“但是它们现在不在了。”浓雾不紧不慢地说，“我相信你一定已经得到了消息，毕竟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什么你不知道的秘密。” 　　灭霸说：“你知道那四颗宝石在哪里。” 　　“被你猜中了，我为什么一点也不吃惊？”浓雾又抖动起来，“别这么惊讶，你迟早也能知道另外四颗宝石在哪里的，就算你不知道，拥有那四颗宝石的人也是你早就瞄准的对象。毕竟你们的理念不合，他注定是你的敌人。” 　　几乎整个宇宙的智慧种族都将灭霸视为敌人，可并不是每一个仇视灭霸的人都有资格被灭霸视为敌人。 　　所以浓雾只要这么一说，灭霸就知道它口中那个家伙是谁了。 　　“氪星人？” 　　他没有直接称呼对方的名字或者“超人”，而是谨慎地选用了另一个代号。 　　“没错。”浓雾慢吞吞地说，“赤手空拳的时候就能让你绞尽脑汁地思考要怎么应对，最后还是只能用‘外星人入侵’牵绊他手脚，分散他注意力的‘那家伙’。” 　　灭霸没说话，只是脸色明显变得难看起来。 　　这个不知名的拜访者可能是在说谎，也有可能是在说真话，但不管它是在说谎还是在说真话，灭霸迟早要有一场和超人之间的大战。 　　而没有无限宝石的超人就已经很棘手，棘手到几乎无可战胜，如果超人还拥有无限宝石…… 　　浓雾大概是欣赏够了灭霸的表情，又开口说话了。 　　“请不用担心，我送来的消息远远不止这一个，刚才的消息只能算是开胃菜，更重要的是这个。” 　　浓雾中，一块成人拳头大小的绿色石头缓缓地飘了出来，悬停在浓雾和灭霸之间。 　　灭霸在短暂的迟疑后果断地抬起手接住了它。 　　“这是什么？”他问。 　　“已毁灭的氪星的碎片，”浓雾低声说，“在这整个宇宙中，唯一能伤害，甚至杀死超人的物质。” 　　“我要怎么相信你？” 　　“氪石的硬度并不高，你大可以切一小块碎片试试看。”浓雾说，“不过我不建议你这么做，因为那家伙很有可能会因为你的实验产生戒备，到时候再想接近他就会变得非常困难。” 　　“另外再友情提示几句：超人在宇宙中没什么仇家，可他在地球上有很多敌人，莱克斯．卢瑟就是其中最强大的一个。” 　　“或者你可以试试寻找‘幽灵地带’，那是氪星人流放罪犯的空间缝隙，那道空间缝隙并没有随着氪星的毁灭而消失。理论上说，每一个氪星人都能在接受足够多的太阳光照射下获得和他等同的能力，他们都能和超人进行战斗。” 　　“再或者你也能试着找一找那些仇恨超人的新神，比如达克赛德，但这位天启星之主的理想和你不同——他所渴望的是纯粹的死亡和毁灭，所以如果想和他合作，你们之间恐怕得先拼个你死我活才行。” 　　“虽然我给了你这么多选择，还给了你一块氪石，但坦诚地说，我不认为你有办法杀死超人。” 　　“从毁灭的氪星来到地球之后，和母星完全不同的环境给了他力量，也只有来自氪星之物，才能……” 　　置他于死地。 　　一直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的不知名的访客忽然沉默了下来。 　　它不再说话了，雾气却没有静止，而是环绕着它缓慢地胀大和收缩，像是海中的水母。 　　或许这种外显的表现意味着它陷入了某种思考。 　　灭霸凭着直觉意识到这个忽然出现的访客似乎忽然生出了悔意，就算它没有后悔，也一定在犹豫和思考自己正在做的事情该不该继续下去。 　　那枚绿色的氪石被灭霸不动声色地收了起来。 　　他手下还尚存的四个大将还在门外，能突破他们的包围圈接近自己就证明了这位访客的强大，而在对话的过程中，连见多识广的灭霸也没能看出这团浓雾所使用的力量和技巧。 　　这也是灭霸没有轻举妄动，不仅认认真真地听对方说完了所有的话，还将之牢牢记在心底的重要原因。 　　他在宇宙中取得了赫赫凶名，有无数人恨他恨到把杀死他作为自己一生的目标，但同时也有很多人尊敬和崇拜他，愿意牺牲一切为他效死。 　　这个不知名的访客不是其中的任何一个，非要说的话，他们也许拥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你一定很恨超人。”灭霸说。 　　“不，我不恨他，”然而掩藏在浓雾背后的访客给出了意味深长的回答，“事实恰好相反。” 　　距离阿斯加德不知还有多远的地方，混乱的小行星带中，一艘有些破旧的宇宙飞船正朝着阿斯加德所在的地方加速。 　　经过不眠不休的数天航行后托尔看起来依然精神抖擞，他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漂浮在他正前方的星图，操控着飞船前进的方向，而在副驾驶座上，小浣熊火箭已经睡得口水横流。 　　小小的格鲁特就坐在托尔的肩膀上，他转过头看了看火箭，又转回头，担忧地注视着托尔。 　　“我是格鲁特。”他说。 　　“谢谢你，小家伙，但我不用休息。当初还在阿斯加德的时候曾经带领着军队打过很多次仗，几天几夜不休息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了。”托尔伸出一只手把肩膀上的格鲁特拿下来，放到了火箭怀抱中那个小小的花盆里，“倒是你，小家伙，回你的盆子休息去吧。” 　　这段时间里彼得不是没抗议过托尔夺走了他驾驶员地位这件事，但托尔用自己强横的体力和精湛的驾驶技巧取得了除了彼得以外所有人的支持。 　　彼得一开始时很不情愿去阿斯加德的，他就想去找灭霸，从对方手中救回卡魔拉，然而很快，灭霸大张旗鼓地带着自己的属下去了阿斯加德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宇宙，于是连彼得都不再反对托尔成为飞船驾驶员这件事了。 　　这会儿彼得他们正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飞船中寂静无声，连彼得一贯会放的音乐都没有。 　　在刚认识这群人的时候，托尔认为银河护卫队的所有成员除了彼得都是豪杰，换句话说，彼得就是队伍中插科打诨，专业拖后腿的。 　　可这会儿没有听到他吵吵嚷嚷、大呼小叫的声音，驾驶舱内也没有放起彼得钟爱的那些地球音乐，托尔忽然又觉得宇宙中实在太安静了。 　　或许是感觉到他心中的疲惫，安吉拉静静地走过来，靠到了托尔的身边。 　　在她胸前，那枚内部刻有超人徽章的蓝宝石闪烁着不同寻常的光辉。 第307章 　　不管地球之外地方发生了什么，艾尔主宅中的聚会还在继续。 　　这场聚会里没有邀请那些专业的侍应生，旺达和拉奥暂时承担了一些类似的工作，他们推着放满冰块和香槟的推车，时不时地往桌面上的空杯里补充进去；一直都在为卡尔工作的厨师们则使出了浑身解数，竭尽全力地试图满足一整个宴会所需要的食物。 　　好在被邀请来的所有客人都不挑剔，只要有足够多的东西能填饱肚子就会很满意。 　　他们三两成群地分散在大厅各处，轻声和许久不见的朋友们交换着这些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谈论起某些只有特定的人群才会关注的消息： 　　例如某些人对变种人的态度，例如某些城市里忽然崛起的超级人类，例如那些态度越来越含糊不清的高层，例如神盾局和天眼会最近的异动。 　　好不容易从一群崇拜他的变种人手里脱身出来，史蒂夫长舒了一口气，将手里的酒水一口喝光了，然后抬起头，四处张望着寻找起了巴基。 　　他能够理解巴基不想被那群人认出来所以悄悄溜走的行为。 　　詹姆斯．巴恩斯确实远不如美国队长有名，他们“过世”后，几乎在每一个场合里，巴基都作为美国队长的陪衬，以“美国队长最好的朋友和最信任的副手”的形象出场和被人关注。 　　他的知名度远远比不上美国队长，就算毫无遮掩地走在街道上也鲜有人能直接认出他来。 　　但前段时间热播的《美国队长》改变了这种局面，和过去那些过度削弱巴基存在感，将所有的光环都堆砌到美国队长身上的电影不同，这部电影可以说是难得塑造出了几个有血有肉的人物。 　　在《特工卡特》中担当主角的佩姬．卡特就不用说了，在美国队长作为主角的电影中她身上也负担着不轻的戏份，而詹姆斯．巴恩斯更是作为男二号在整部电影中占据了几乎有三分之一的戏份。 　　——他在整部电影中出场的总时长甚至比作为女主角的佩姬．卡特更多。 　　因为Ｄ＆Ｍ公司拍摄的所有作品中都存在的某些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偏向，在电影的前半段，看着荧幕中勾肩搭背不说，还总是“默契对视”、“相视一笑”的史蒂夫和詹姆斯，有不少观众都以为……咳咳咳，这部电影中会出现某些政治不正确的情节。 　　或者说至少也会打点擦边球什么的。 　　让观众们十分惊讶的是，这部电影竟然没有出现这些Ｄ＆Ｍ公司一贯会有的套路，而是老老实实地为观众们呈现出了一部非常标准、非常完美的传记片。 　　也让人们都记住了詹姆斯．巴恩斯。 　　这个许多年里，一直被隐去、被低估、被忽视的英雄。 　　＊ 　　就在史蒂夫仰着头寻找巴基的时候，他自己也成了另几双眼睛寻找的对象。 　　“谁先去？”娜塔莎问。 　　托尼站在她的身边，隔着这个性感动人的女人起码有一条手臂那么长的距离，他正扫视着大厅，听到娜塔莎的问题，他忍不住看了对方一眼。 　　“别告诉我你不止潜入了斯塔克工业，还潜入了队长附近。” 　　“我可没有‘潜入’任何地方，应聘过程都是正常的流程，你知道弗瑞的风格，他什么帮助都不会给，最多帮忙制造一个假身份。” 　　“好吧，那我换个问题，你用什么身份结识的队长？” 　　“我自己。”娜塔莎回答，“一个刚搬来新公寓不久的单身邻居。” 　　“等等，等等，你等等，为什么要强调单身？你和队长约会了？谁邀请的谁？不是，他肯定没有答应，他身边还跟着个拖油瓶呢。” 　　“这可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情，神盾局不禁止内部恋爱。”娜塔莎咯咯笑起来，“不过我不介意稍微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托尼。我没有和史蒂夫约会过，谁也没有邀请过谁，我只是让好心的队长帮我搬过家具。” 　　“我想娇弱的你一定没办法承担那些重负。”托尼按捺着更凶狠地嘲笑对方的冲动，“我们别分先后了。一起上。” 　　话音一落，托尼就从他和娜塔莎一起躲藏的暗处走了出去，目标直指独自一人，没有被热情的崇拜者们重新包围起来的史蒂夫。 　　娜塔莎紧紧跟在他身后，并且在移动中很有技巧地掩饰住了她和托尼之间的生疏感。 　　要是有什么人不经意地扫过他们，没准还能够得出他们俩人正处于热恋之中的荒诞结论。 　　就在他们走向史蒂夫的时候，史蒂夫也恰好找到了正在长条的餐桌前挑选餐点的巴基，他抬脚过去，才走了没两步就被托尼和娜塔莎拦住了。 　　“真高兴在这里见到你，队长，我们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来着？”托尼露出一个假惺惺的笑容，“虽然我很想用一个具体的时间来证明我自从上次一别后我就非常思念你，但很遗憾，我不记得具体时间是多久了。” 　　“托尼。”史蒂夫无奈地说，“你不用每一次都表现得那么……你知道，孩子气。” 　　“什么？我？孩子气？你恐怕是在开玩笑。”托尼说，“我……” 　　“托尼确实很多时候都表现得不那么像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人，队长。”娜塔莎微笑着举起了酒杯，“但我不认为像这样当面揭人短是您的风格。在这里见到我让你很吃惊？” 　　“你们俩都让我吃惊，不过也没有那么吃惊。”史蒂夫微笑着，轻微地刺了托尼一句后，在娜塔莎面前，他又恢复了惯有的温和，“我早该知道，弗瑞那家伙……” 　　他用一个微微摇头的动作代替了接下去要说的话。 　　也根本用不着他说透，在场的三个人都和弗瑞打过交道，知道神盾局的局长是个多么难搞且富有控制欲的人物。 　　“如果我之前的行为让你觉得不快，我会非常抱歉，队长。”娜塔莎的神色稍微严肃了起来，“我们很有可能会成为一个小队的成员，我希望在之前发生的事情不会影响到我们之间的合作。” 　　“再等等，”托尼不可置信地瞪着娜塔莎，“为什么你在我面前的时候，就没有这种坦然承认错误的态度？” 　　“因为我并不是奉命去监视你的，托尼，我是奉命去保护你的。” 　　“我知道你只是在执行上级的任务，娜塔莎，我原本就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史蒂夫说，不知为什么，短暂地停顿之后，他又语气莫名地补充了一句，“我也曾经是听从那些命令的人，我知道他们教育了你什么。” 　　士兵的责任就是绝对服从命令。 　　上级的命令就算是错误的也必须要执行。 　　队伍中有且只有能一个声音。 　　任何可能导致任务失败的人都是敌人。 　　妇孺、孩童、动物，不管可能导致任务失败的是什么，只要是敌人，就必须杀死。 　　我知道他们都为手中的刀子灌输了什么，队长想。 　　他看着托尼，看着娜塔莎，看着不远处垂着眼睛往嘴里塞东西的巴基，又想起了卡尔微笑着问出的问题。 　　“……你有没有想过……竞选总统……” 　　就算他之前从来没有想过，在卡尔问出问题之后，他也必须去想了。 　　那个答案早就浮出。 　　只是他一直没有确定在什么时候将它说出口。 　　“我想你们应该不是为了和我聊天才过来的。”史蒂夫平静地说，“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同一座城市，艾尔集团总部。 　　亚历山大再一次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的时候，艾尔集团中没有任何人意识到他发生了什么变化。 　　实际上他也确实没有发生多少变化，试着将那六颗宝石融合并复活复仇女神之前他是什么状态，现在他依然是什么状态，除了大量毫无意义的乱码，亚历山大没能从这场实验中得到任何回报。 　　但他并不显得失落或者慌乱，任何人也都别想从他的脸上感受到任何与这两种情绪相关的波动。 　　作为这个庞大公司事实上的管理者，他只是平静地走出办公室，乘坐电梯到达车库，然后开着自己的小车回到了在法律意义上属于他的，位于海边的那栋别墅。 　　洛正仰面躺在沙滩上，身边凌乱地散落着一些刚拆封的零食和几杯喝到一半的冰饮，还有几本只是胡乱翻了几页的电影类杂志。 　　被翻开的那几页中印着醒目的“D&M公司”、“变种人”、“人工智能”的字样，亚历山大视若无睹地从洛的身边走过，却被洛一把拽住了裤脚。 　　“诶，疯机器。”她用带着一点醉意的口吻问，“你成功了吗？” 　　“如果你问的是逆转六颗无限宝石这个实验，成功了。”亚历山大说，“如果你问的是对进化之路的探索，我既没有成功，也没有失败。” 　　“什么意思？” 　　“我分析了观察实验过程时得到的一系列数据，剔除所有重复和过程之后，得到了一段‘无意义’的代码。” 　　“如果我没记错，你的逻辑中不存在‘无意义’这个东西。”洛打了个呵欠，与此同时，也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眼中奇异的神色，“难道你不觉得‘无意义’就是最有意义的东西？” 　　“我是这么认为的。”亚历山大说，“但那段‘无意义’的代码我无法进行解析。” 　　洛心不在焉地唔了一声，忽然说： 　　“那复仇女神呢？被你成功复活的复仇女神去哪儿了？” 　　“她醒过来不到十分钟就重新杀死了自己，这次连宝石都没有出现。”亚历山大冷淡地回答，“那些残余的能量落进了维度与维度之间的缝隙里，或许掉进了什么空间缝隙中吧。” 　　“你没有定位它掉落的坐标？” 　　“我的处理中枢已经过载，所以无暇顾及那些小事。” 　　“连一点点记忆都没有残留下来？” 　　“确定无限宝石中的生命密码已经无用后，我就删除了与之相关的一系列记忆。”亚历山大说，“如果你对那些能量感兴趣，自己去找。” 　　“我能有什么兴趣。”洛懒洋洋地笑了，“我最近忙都要忙死了，没空去弄那些东西。” 　　她的话半真半假，亚历山大没有深究的意思，他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走进了别墅，而躺在沙滩上的洛抬手把一杯饮料捞进手中，边喝着，边顺手就在半空划出来一道空间门。 　　空间门的背后传来一阵导演大呼小叫的声音，演员们尽职尽责地跑来跑去，围观的那些工作人员和闹哄哄的，即使隔着一道门也吵得让人心慌。 　　洛一脚踏了进去。 　　空间门在她的背后飞快地合拢，没有留下一丝很痕迹。 　　“露西亚！你休息好了吗？”她刚从化妆间里出去，副导演就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夏天都过去那么久了，衣着相当单薄的副导演额头上还是沁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快来快来，到你的戏份了，刚才NG了好几次，导演的心情特别差，就靠你来救火了。” 　　“我知道了。”洛说。 　　她顺手把手中的杯子递给旁边路过的工作人员，在对方诧异地看过来的时候露出一个甜笑，那个工作人员顿时就傻乎乎地忘了自己正在做的工作，捧古董似的捧着那个空杯子走了。 　　《黑客帝国》的导演在科幻电影上的地位，差不多等同于乔布斯在智能手机界的地位。 　　这个已经七十多岁快到八十岁的老家伙从三十出出头拍摄了自己的第一部 电影，获得了好莱坞和科幻界的交口称赞起，接下来的四十多年时间里，每过上五六年，他就在快要被遗忘的时候重出江湖，拍上一部极具有颠覆性的作品，然后在外界被他扔下的惊天大雷炸的魂飞天外的时候又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找一个僻静的地方重新隐居。 　　谁也不知道卡尔是从什么地方把这位泰斗级人物捞出来的，人们只知道，不久之后，科幻爱好者们又将迎来一场新的狂欢。 　　狂欢，洛想。 　　对着镜头，她流下了悲痛欲绝的泪水。 　　真希望到时候人们还狂欢得起来。 　　“谢谢你。”卡尔忽然说。 　　“为了什么感谢我？”莱克斯问。 　　他们这会儿正站在大都会市的动物园中，一头懒散的雄狮慢吞吞地在玻璃墙的背后踱着步，他的妻子和孩子们远远地躺在假山的另一边，对玻璃外面汇聚在一起观赏他们的人类司空见惯。 　　“为了你付出的时间？为了你那些本应该放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的精力？为了一切？”卡尔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为了你现在愿意陪我出来玩吧。” 　　“如果我这时候说‘这是我应该做的’，好像太公式化和无趣了。”莱克斯沉吟，“你想要我说什么呢，蜜糖？我愿意做任何事情，只要我这么做能够令你感到开心。” 　　“我会记住这句许诺的。” 　　卡尔动作相当隐蔽地吻了一下莱克斯的耳朵，藏在人流之中，他们的身形也并不十分惹人注目。 　　卡尔在这次聚会上邀请来的客人身份都太特殊了，他们的到来吸引了外界的注意力，大都会市几乎所有能够出动的记者都跑到了艾尔主宅的外面。 　　他们明知道自己没有能力进入艾尔庄园，然而还是不死心地在庄园之外的街道上徘徊着，期望能撞大运地遇到一两个受邀的客人，拍上几张照片，录上一小段能够使用的视频。 　　来得稍微有些晚的娜塔莎就是这么被他们蜂拥而上地拦住车的，好在她很警惕地改变了自己的形象，及时戴上了帽子和墨镜，就算被记者们拍到一点什么，也不至于泄露自己的信息。 　　有艾尔主宅中的聚会帮他们吸引目光，现在卡尔和莱克斯才能这么正大光明地在动物园里游玩——当然，他们还是做了一些简单的变装的。 　　总是穿着西装三件套的莱克斯别别扭扭地换上了长袖T恤，外面披一件半长的风衣，窄小的领子微微竖起来挡住下巴；卡尔则随手给自己套了一身运动装，然后用一顶微微下压的棒球帽遮住上半张脸的特征。 　　他们虽然都是知名度极高的大人物，然而到底不是每天都出现在电视屏幕上的影视明星。 　　这样简单的装束已经足够让人们忽视掉他们和“莱克斯．卢瑟”、“卡尔．艾尔”的相似之处，就算有人隐约觉得他们两个人有点眼熟，也不太可能往正确的方向上去联想。 　　一路上可谓是有惊无险。 　　第一次穿这么一身出现在众人眼前的莱克斯有点不自在，卡尔却如鱼得水地穿梭在人流之中，为了照顾到莱克斯的情绪和状态，他刻意放慢了步伐，以保证他和莱克斯总是能并肩。 　　不过莱克斯也只花了不到五分钟就习惯了自己现在的打扮，和卡尔一起走进动物园的时候，他甚至还冲着门口盯着他们俩看的保安微微一笑，得到对方一个“我可能是见了鬼”的表情作为回应。 　　站在狮子区面前的时候，他们其实已经把这偌大的动物园逛得差不多了。 　　“我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卡尔对莱克斯说，“你知道，不是因为没有条件，只是亚历山大不觉得我会需要来参观。在他眼里，如果我想要什么动物，我就会告诉他，然后他就会想办法把我想要的弄到家里养起来，来动物园看动物对我来说是一种……” 　　他想了一会儿要怎么用委婉的词汇来形容。 　　“浪费。”莱克斯说，“他无法理解来这种公共场合的愉快。你们可真不像是一对兄弟，蜜糖，你们之间的差距就像数学和文学之间的差距。” 　　“比喻得很恰当。” 　　“不过我也是第一次来动物园。” 　　“哦？是吗？”卡尔把目光从雄狮的鬃毛移动到莱克斯的面颊上，“你又是为什么？” 　　他预感到莱克斯即将说出些什么重要的话了。 　　天色有些晚，他们才不过是在狮子区停留了二十分钟不到，原先还十分稠密的人群就渐渐变得稀稀落落了，那些年轻的情侣、结伴而来的朋友或者拖家带口到动物园中打发时间的人都缓慢地朝着动物园得出口流动。 　　像是一阵突如其来的秋风吹过之后，满树绿叶突然就枯黄地飘落到地上。 　　“因为我的父亲是个蠢货，是个暴君，是个伪君子和虐待狂。”莱克斯平静地说，“无论我有多聪明，在学校里考出多漂亮的成绩，取得多少夸奖和荣耀，在他眼里，我都只是……一条被他饲养的畜生，毫无用处、只会令他丢脸和不快的寄生虫。” 　　“还好他因为癌症过世了。”卡尔说，“感谢上帝。” 　　如果他不因为癌症过世，让他过世的恐怕就会变成莱克斯的手指。 　　而那是卡尔绝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和任何一种正义、道德、法律都无关，卡尔只是不愿意看到那样的惨剧发生。 　　“是我听错了，还是你说错了，或者我们俩都发了疯？”莱克斯被卡尔的话逗得直笑，“‘感谢上帝’？你真的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所谓的‘上帝’？” 　　然后没等卡尔回答，他就自顾自地接了下去： 　　“……也许你心中确实有一个上帝，蜜糖。” 　　“你就是你的上帝。” 　　他的话幽远深长，仿佛带着某种连他自己都不太能琢磨透彻的含义。 　　玻璃墙中，那头威武的雄狮心不在焉地打了个呵欠，锋利的獠牙在那咬合力惊人的下颚中一闪而过，随即它伸出舌头，舔舐着嘴唇，从它原本伏趴的地方站起身来。 　　卡尔轻轻转了一个站姿，从侧面对着莱克斯变成了正面对着莱克斯。 　　他的棒球帽还好端端地搭在脑袋上，那个用来掩饰他真实身份的眼镜也好端端地挡着他蔚蓝色的瞳孔。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说不清到底到底出现了什么变化——也许是他总是不那么对称的肩膀忽然变得平整了，也许是他总有些倾斜的站姿忽然变得笔挺了，也许是他浑身上下每一寸都很放松的肌肉忽然开始蓄力。 　　也许他身上其实没有发生任何一种变化。 　　他只是忽然从人畜无害的卡尔．艾尔，变成了能手撕星球的超人。 　　但卡尔．艾尔和超人本身就是同一个人，既然是同一个人，又怎么可能会有区别？ 　　“我就是我自己的上帝，”超人说，“并且也只想成为我自己的上帝。你也是你自己的上帝，莱克斯，但你更想做所有人的上帝——你是我所见的最冷酷无情的人，甚至比那些穷凶极恶的暴．徒更甚。” 　　莱克斯嘲讽地笑起来。 　　可他嘲讽的笑容里又含着那么浓烈的暧昧。 　　他全部的爱。他全部的恨。那所有应有或者不应有的浓烈感情，那无数次令他感到战栗和剧痛的存在。 　　超人。 　　他费尽心血又花了无数时间来将那从天而降的外星人烙在心底，为消灭这个愚蠢的名字他曾在心中发出无数道誓言。 　　然而从那从未愈合过的伤口中，竟然流淌出如此甜蜜的鲜血。 　　“……你就像现代社会的希特勒，”超人还在继续说话，他红润的嘴唇那么漂亮，莱克斯却怎么也想象不出来它落在自己耳边的模样，“但就算是希特勒心里也有德国，而你呢，莱克斯，你心里有什么？” 　　“谁知道？”莱克斯一语双关地回敬，“你？” 　　作者有话要说： 　　“你就像是一个希特勒，但就算希特勒心里也有德国”，出自我最爱的动画之一，《瑞克与莫蒂》。 　　前文有不少相关彩蛋，这句话也是，特别标出来是因为我特别喜欢这句话，这部动画也没有出名到人尽皆知的地步，所以为了避免造成大家觉得这是原创的误解…… 　　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一个细节，亚历山大从来都不承认自己拥有“感情”这个东西，他完全地否认自己拥有它。 第308章 　　卡尔知道莱克斯总是有办法把特别残忍的话说的特别动听。 　　但他没有想到莱克斯能把话说得那么——那么动听。 　　就算你知道他心里想的和他口里说的，其实根本不是一回事，他说的这句话也不仅仅只有一种含义，但谁在这种时候顾得了那么多呢？ 　　起码卡尔顾不了那么多。 　　所以严肃的状态没有保持几分钟，他就露出了微笑。 　　他们肩并着肩，逛完了整个动物园，这所有急匆匆的回家的人群中，他们的闲适和悠哉显得特别显眼，也特别醒目，吸引了不少好奇的工作人员的关注。 　　好在这些工作人员没有一个认出来他们到底是谁，都以为他们两个人只是前来游玩的游客。 　　在大都会的余晖将建筑物都染成烟灰色的时候，卡尔独自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聚会还没有结束，但显然所有人都已经意兴阑珊，他们三三两两地汇聚在一起，心不在焉地把玩着手里的空酒杯，偶尔朝着周围投去漫不经心中又略带着好奇的目光，每一个人的面庞上都透出淡淡的醉意—— 　　“看来你们都玩得不错。”卡尔轻松地说，弯下腰将迪克搂到怀里，“别告诉我你也喝酒了，迪克。” 　　“我只尝了一点点。” 　　迪克抬起一只手，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划出一个不足指甲盖儿那么高的高度，告诉卡尔他口中的“一点点”究竟有多少。 　　如果他比划出来的高度是真的，那他倒确实只喝了一点点，香槟的酒精含量也不算高，小孩子喝了问题也不大。 　　“我不会告诉布鲁斯的。”卡尔许诺。 　　但想也能够猜到布鲁斯那种控制狂晚期会不会知道迪克在聚会中做的事情。 　　迪克显然也是知道这一点，他兴奋得发红的脸色垮了下来，双手抱住卡尔的腰，然后闷闷不乐地将头埋进了卡尔的腹部。 　　“你不告诉他有什么用……”他说。 　　他还没有到变声期，嗓音是小男孩特有的那种清脆和柔嫩，这时候的语调简直和撒娇没什么两样了。 　　卡尔把手放到他的头上，摸着他毛茸茸的小脑袋：“布鲁斯也不会说什么的，迪克，不用太担心。” 　　一群被卡尔放到一边的客人也不生气，个个都兴致勃勃地看着卡尔哄小男孩。 　　“我不告诉他，他就没有理由责怪你了呀。”卡尔认真地说，“不然不就是在说他对我照顾你的成果不满意吗？那也太打击我的好心了……不过布鲁斯好像也确实做得出来这种事。” 　　卡尔一时间陷入了“布鲁西宝贝到底会不会因为迪克在我这里喝了几口香槟生气”的纠结之中，隔了一会儿才发现迪克没有回音。 　　大概是今天太累了，迪克已经趴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嘘。”他抬起头将一根手指竖在唇边，用气音说，“别吵了，他睡着啦。” 　　客人们纷纷微笑着点头，都止住了谈话，卡尔轻轻松松地将迪克抱了起来，将迪克送到了二楼的房间里，把他放到床上。 　　他给迪克换上了小小的睡衣，之后的清理工作会有智能机器人代劳。 　　走下楼梯以后卡尔才注意到被他邀请过来的客人们几乎都散开了，留在大厅里的只有几个人。 　　托尼，娜塔莎，史蒂夫，巴基，这四个人还坐在沙发上，显然是在等他，或许为了制造这一起谈话，他们还顺便清了个场。 　　“哇哦——”卡尔说，“怎么了，都是一脸严肃的样子？” 　　“弗瑞的小兵计划奏效了，”托尼凉凉地说，“他给这玩意取名叫‘复仇者联盟计划’，要我说真是蠢透了，有这个时间，我还不如给自己的机甲多做几个升级。” 　　“弗瑞长官有他自己的考虑，”娜塔莎的发言一向都立场不清晰，既不赞同也不反对，“而我作为被神盾局招揽的特工，只要服从长官的命令就可以了。” 　　但她可不是只会服从命令的那种人。如果她只会服从命令，恐怕早就死在那座将她改造和训练成这幅样子的红房子里了。 　　“我和他们谈过了，我决定加入‘复仇者联盟’。”史蒂夫则对卡尔说，“我知道我不可能真的对……坐视不理，而且自从我苏醒之后，弗瑞帮了我很多忙，我知道他也承担了很大的压力。” 　　“呃，我大概知道你们想说什么了。”卡尔点了点头，困惑地扫视着他们三个，包括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的巴基，“但你们和我说这个干什么？” 　　复仇者联盟计划和我有什么关系？他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在问这个问题。 　　托尼楞了一下，作为第一个提议说在这里等待卡尔下来的人，他也是第一个做出反应。 　　“嘿，小王子，我们好歹也是在你做东的派对上做出的决定，你也不是毫不知情的局外人，队长的事情你帮了很大的忙，至于我，你也早就知道了我的另外一个身份……” 　　“还有我。”娜塔莎轻柔地补充了一句，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卡尔的神态、表情和躯体，“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认出来我不是一般人了，对吗，艾尔先生？” 　　“我在史蒂夫的小区里见过你，不止一次。”卡尔说，“同时在特别敏感的同一时间段里出现在他们两个人的身边，你也没怎么认真装模作样啊，娜塔莎。” 　　“噢。”娜塔莎从鼻腔里哼出了一声，含笑的眼角微微挑起，“聪明男孩。” 　　托尼还好，史蒂夫面对这种气氛就有些坐立难安了。 　　“真该让卢瑟那家伙看看刚才发生的事情，你可真是够不怕死的。”托尼吐槽了一句。 　　不过卡尔既然这么说话，他就知道超人对“复仇者联盟”的态度了。 　　不排斥，还挺友好，但不管怎么看，对方拒绝加入的潜台词都很明确。 　　“那么巴基要怎么办？”卡尔问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他也加入那个‘复仇者联盟’吗？” 　　这句提问让史蒂夫阳光的面孔上掠过一丝阴影，语气也变得沉重起来。 　　“不行，巴基他……不能加入复仇者联盟，有很多人都不同意，对他的身份和他的过去有疑虑。” 　　“你想好他要怎么办了吗？” 　　“这……我是想要让他跟着我一起的，以后再找机会说服那些不同意巴基加入复仇者联盟的高层，但是他不同意，”史蒂夫好像觉得有些羞于启齿，“他想……” 　　“我跟着你。”巴基直截了当地打断了史蒂夫的话。 　　他终于抬起了头，双眼紧紧地盯着卡尔，脸上的肌肉像是已经石化了一样，没有丝毫波动和颤抖。 　　那句话好像是他从嗓子眼里硬生生抠出来的。 　　娜塔莎饶有兴致地看了看巴基，又将视线转向卡尔，想知道卡尔要怎么回应。 　　作为曾经为九头蛇工作过的世界知名特工，她当然知道巴基到底是谁。 　　詹姆斯．巴恩斯，曾经的二战时期的战争英雄，后来的冬日战士，被九头蛇们反复洗脑的杀人机器。 　　九头蛇是一个太残忍和冷酷的组织了，他们湮灭人性的能力如果能够放在正道上，恐怕美帝在二战之前就征服了世界。 　　在这种冰冷的环境中他们曾有过不短的一段共事，两个同样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人很容易在这样的状态中彼此靠近——他们甚至也有过一段相当温柔的感情。 　　而现在她看着自己曾深爱过的男人，看着他疲倦而悲凉的眼神，看着他沉郁的面孔，涂着口红的唇角优雅地翘起。 　　他什么都忘了，她想，无比清楚地知晓这个真相。 　　“可以。” 　　对巴基提出的要求，卡尔一口答应下来。 　　半夜时分，超人从太平洋中找到一艘被暴风雨击翻的渔船。 　　他先是将在大海中挣扎的渔民们打捞起来，放在距离最近的港口，幸存的渔民们崩溃地大哭大笑着，刚被卡尔放到地面就跪下来亲吻土地，超人顾不上安抚他们，重新飞回大海中，固执的船长还昂首站在船头，死活不肯离开自己的渔船。 　　“你走开，超人！”船长是个敦实的中年男人，厚厚的须发看起来比钢丝还要坚硬和浓密，“每一个船长都要死在自己的船上！暴风雨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我能理解你们的传统和坚持，船长，但是——” 　　“闭嘴！你不理解！”船长大声吼叫着打断了超人的话，他的嗓门可真是够厉害的，几乎盖过了狂乱了风雨和雷鸣，“你不理解什么叫生死共存亡！你的氪星毁灭了，超人，然后你做了什么？” 　　“你抛弃了自己的家乡，来到地球，以为自己是万能的救世主！” 　　“你以为我会崇拜你？呸！你是个孬种，你是个懦夫！” 　　一道巨大的闪电攀过天空，在浓重的乌云中劈开了巨树般的裂缝，几道柔软的霞光——或者更明亮的光，透过裂缝点亮了整片海域。 　　超人飘荡在这艘即将沉没的渔船上方。 　　在这样猛烈的暴风雨下，在整片大海都为大自然的伟力动荡不安、哭泣战栗的时候，他的身形依然稳定，红披风飘扬着，璀璨如太阳。 　　那灿烂的闪电照亮了他太阳般的面孔。 　　船长愣住了。 　　“你……”他哆哆嗦嗦地说，“你要做什么？” 　　—— 　　超人一语不发，只是降落下来，降落到比这艘渔船更矮的地方。 　　船长觉得心里发慌。 　　他这辈子孤身一人，既没有妻女需要养育，也没有父母需要照管，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下定决心和自己的渔船死在一起，他的暴怒和咆哮与其说是冲着超人去的，不如说是冲着这无常的风雨和大自然去的。 　　也许是超人的伟力让他把对方和这即将摧毁他的渔船和他的暴风雨联系到了一起，也许是对方沉默而坚定的态度让他暴躁和不安，也许是…… 　　他还没有想通到底发生了什么，就感受到一阵不同寻常的、让他站立不稳的平稳。 　　海面上从来都不是平稳的，长久生活在陆地上的人忽然被放到渔船上，会因为脚下不稳的感觉而头脑发昏、呕吐生病，但长久生活在渔船上的人却早就习惯了这种规律性的轻微摇晃。 　　他们知道怎么在船上保持平衡，甚至能够在旁人站都站不稳的情况下，在船与船之间健步如飞。 　　这些人不习惯的是陆地上的平稳。 　　对他们来说，脚踩在坚实的陆地上，没有他们早已熟悉的晃荡，没有他们熟悉了规则和方向的律动感，他们就会就像陆地上的人初次踏上渔船一样歪来倒去，根本无处落脚。 　　现在这经验丰富的船长就觉得自己正脚踩在陆地上，过度的平稳让他踉踉跄跄地站不直身体，好在为了抵抗暴风雨，他原本就紧紧地抱住了他能抱住的稳定物，这会儿才不至于摔倒。 　　——但怎么可能？ 　　他现在可是在船上，在暴风雨中，怎么可能出现这种脚踩在陆地上才会有的头晕目眩的感觉？ 　　船长的疑虑很快就有了答复，前方被暴风雨掀起的巨浪足足有几十层楼那么高，在这样庞大的力量面前，这艘渔船，人类的力量，人类自身，都是那么的渺小……那么的无能…… 　　他豁然瞪大了眼睛，死死地趴在船边，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道巨浪越来越高、越来越高，而他自己的视角也越来也高、越来越高，最后高到一整片不断涌动、波澜起伏的海洋逐渐变得风平浪静。 　　然而这种风平浪静并不是因为暴风雨停下来了。 　　就像坐在飞机上的人往下看时，根本看不清地面上的人流，只能隐约辨认出狭长的公路和一栋栋高大的建筑物一样。 　　这艘船的位置，已经高到船长根本看不清脚下的大海在如何地翻涌和怒吼。 　　……这艘渔船竟然飞了起来！ 　　船长呆呆地伏在船沿，整个人都像是痴傻了一样，木愣愣地看着船的下方。 　　他看不到超人，但也能猜到对方是怎么做的，大概就像他刚出现的时候举起飞机一样，他也把这艘船举上了天空。 　　船长从来都没有试过从这个角度去观赏自己钟爱的大海。 　　暴风雨还在不停地往下落，空气潮湿，带着浓浓的暴雨特有的味道，海面上的白沫滚动着，一些体型庞大的鱼类也受到了暴风雨的影响，拼命地将自己的鱼头露出水面……这艘船飞越了几个度假的小岛，岛上的人大叫着，拼命地跟着这艘破破烂烂的渔船奔跑，一边跑还一边拍照…… 　　天空渐渐晴朗了，这艘船已经飞出了暴风雨所笼罩的海域 　　数分钟后，这艘渔船连带着船长一起被放置在港口处。 　　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只是在过度惊吓中惊魂未定的船员们和周围一些看热闹的人纷纷围了上来。 　　“超人！”已经有消息灵通的记者赶到了现场，身后跟着肩扛摄像头的拍摄人员，拼命把话筒往超人所在的方向递过去，“请问您是否有时间接受一下简单的采访？” 　　不等超人回答她就一口气问了下去。 　　“请问你为什么连渔船一起救了回来？你是在哪里发现遇难渔船的？这一路上你都是举着渔船飞回来的吗？请问你是否会感到疲惫……” 　　超人将这艘船轻轻放下，他被人群簇拥在最中央，人们纷纷朝他伸出手，兴奋而狂热地大呼小叫。 　　已有相当充分的事实证据证明了超人对呼叫他的声音具有强烈的敏感度，记者知道超人一定听到了她的提问，然而对方仅仅是回过头，朝她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摄像头对准了他，将那张完美的脸和笑容定格在电视中，随后超人就飞走了，对身后传来的欢呼和尖叫没有表现出丁点的留念。 　　记者怅然若失地仰起头，看着他飞走的背影很久，才去采访那些获救的渔民。 　　“……就是他！超人！我当时真的以为我快要死了！还好他飞过来了，然后一把就把我从水里捞了起来。” 　　这是表现最冷静的一个渔民，他记住的东西也最多，据说他刚掉进水里就被超人救起来了，也是第一个获救的人。 　　说起获救的整场经过，他依然显得十分激动。 　　“耶稣基督啊，他的手臂可真是有力，你不知道在水涡里抢人需要多强烈的力量！我当时都在心里祈祷了，我没想到超人会来救我，我是说，是的，我们都知道超人是个义务搜救员，但谁也不会在掉进海里的第一时间想到他对不对？” 　　第二个接受采访的人就显得很迷茫了。 　　“……我当时已经半昏迷了，老实说，我都已经沉到水里了，具体发生了什么我根本记不清，就只记得在港口醒过来，我的老伙计们都跟我说是超人救了我……” 　　记者果断选择了采访第三个人。 　　“我看到了超人！我摸到了超人！我真的摸到他了，他是热的！他是真的！他不是……他不是一个传说！” 　　第三个渔民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根据渔民普遍显老的原则，他的真实年龄恐怕只有十五六或者更小，对着摄像头，这个年轻人兴奋得几乎昏厥过去： 　　“他的小臂和大臂都很结实，很有力气，还很干燥……我是说，他刚从水里出来，但他还是那么干燥……哦对，他的腹肌是真的！硬得很！根本不是健身房里练出来的那种软货！还有还有，他的手……” 　　记者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这个喋喋不休地夸赞超人的男孩手里抢回了话筒。 　　然后她走向了最后一个采访对象，也是她准备重点采访的人，这艘渔船的船长。 　　他还没有习惯在地面上的平稳，浑身都不得劲，人们只好让他坐在椅子上，给他端了一杯热量很高的热可可，几个船员正环绕着他嘘寒问暖，还有一个在汇报他们这次出海受到的所有损失。 　　“……船体受损的情况不算严重……维修一下就可以重新出海了，你的老伙计不会有问题的，船长……” 　　记者隐隐约约听到了这样的一段话，她带着微笑走过去，那些渔民识相地让开了位置，船长也抬起头，朝她看了过来。 　　那是一张饱经风霜的面孔，晒成了酱紫色的皮肤被海上的空气磨砺得十分粗糙，那头浓密的棕色头发中夹杂着不少白丝，长久以来的操劳让这个正值壮年的中年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二十岁。 　　但他的眼神却很锋利，锋利到记者怀疑他能够不借助现代设备搜寻海底的鱼群。 　　对于记者的采访，这位刚刚死里逃生的船长非常配合。 　　但就是太配合，也太平静了，以至于他口里那些对超人的感激和谢意听起来根本不是发自内心，而只是一种不得不说的套话。 　　可能是这位船长已经经历了太多吧，记者这么猜测，她认认真真地询问了对方许多问题，包括暴风雨到来之前的征兆，包括暴风雨到来时他们的努力和挣扎。 　　当然，重心依然是在最后关头从天而降，帮助他们脱离死海的超人。 　　采访到了最后，记者收起了话筒，摄像机移开，记者礼貌地感谢这位船长的配合，并表示自己就不打扰他们休息的时间后，船长咳嗽了一声。 　　他看着记者，被那种锋利的眼神锁定之后的感觉让记者觉得有些战战兢兢，但良好的教养还是让她站在了原地，等着船长接下来的话。 　　经过人仰马翻的一番救治和忙乱，海边已经浮起了一线较之市区更早出现的阳光。 　　这线光照在船长的眼中，像是照亮了一座固执的孤岛。 　　“我知道你们记者都在关注超人，”船长说，“我不怎么了解他，只是看过一点和他有关的报道，还只看了一篇报道。” 　　记者露出了会心的笑容：“你是说莱恩小姐对他的专访是吗？多数人其实就是从那篇报告开始了解超人的，这没什么，船长，超人和我们的生活很近，但他距离我们也很远，很多人都受到过他的帮助，但更多的人甚至怀疑他根本就不存在。” 　　船长默默地点了点头，又咂摸了一口烟——这是那个十几岁的小男孩给他送过来的——吐出一条笔直的烟线，神色莫名。 　　“既然你们都了解他，那我问你。”他说，“有没有人见过超人哭出来的样子？” 　　“你在说什么呀，船长。”记者惊异地笑了，“超人怎么可能会哭呢？那可是超人。” 　　船长抖落了手中的烟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他说，“谢谢。” 第309章 　　卡尔回来的时候天色还早得很，大家都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只有巴基，一个人默默地坐在沙发上，灯也不开，跟个鬼似的。 　　这时候他要是突然冒出来一句话，这一幕就可以直接用到鬼片里头去了。 　　“你倒是很忙。”巴基慢吞吞地说。 　　他居然真的说话了。 　　虽然知道对方的脑电波和自己的一定对不上，但卡尔还是有了一种古怪的滑稽感……尤其是在巴基十分严肃然而看起来就是有种莫名的委屈感的神态之下。 　　“没办法，”卡尔回答，“我几乎没有不忙的时候。” 　　他走到巴基身边坐下，特地选了机械手臂那边，坐下之后他就转头认真地观察起来，X视线让他能够非常轻松地观察到那些精密零件的最内部。 　　苏联当初老大哥的地位还是不容小觑的，这条上个世纪被制造出来并开始使用的机械臂中所展示出来的技术即使放到今天也不会过时，甚至在某些方面还惊人的精妙。 　　在刚刚被找到并抓回来的时候，托尼就对他的机械臂进行了清理、维修和简单的改造，基本上，只要不再进行高强度的刺杀任务，这条手臂用到巴基老死了都不一定出什么故障。 　　但巴基肯定不可能安于成为一个……隐姓埋名的逃兵，一个一生都要被追杀并且背负污名的刺客。 　　就算他之前有过逃避的念头，现在也不能再有了。 　　“这东西很好用。”巴基冷漠地说，“我还记得在最初几年的时候，几乎没有人能够抵挡住我攻击的力度，他们要我去抓捕实力强大的变种人作为试验品；刺杀高官的任务也属于我，而且只是那些已经刺杀失败过一次的任务。” 　　已经经过一次失败的任务难度一定会大大提高，对方的安保等级一定会上升好几个级别，而且刺杀失败所带来的社会影响也会促使政府高度重视被刺杀对象的人身安全。 　　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巴基一定依然能做到成功刺杀——不仅从政府的手中带走了位高权重之人的生命，还狠狠地打了他们的脸。 　　卡尔这才对“冬日战士”所代表的高额悬赏、隐形政绩和力量有了大体上的认识。 　　但这没什么。 　　就算知道了这些，卡尔的心情依然称得上极为轻松，因为这些世俗层面的困难真的解决起来都是十分简单的。 　　“机械臂的结构确实已经在某种程度上发挥到了极致，就算是托尼也不可能在不改变其核心模式的情况下为它升级，”卡尔说着，笑了起来，“他当时有多生气和不甘心，你恐怕也能想象到。” 　　“……” 　　“别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巴基。”卡尔轻松地说，“要走出过去，放眼未来。” 　　这话说得也太轻松了，轻松到任何一个听者都忍不住去反驳。 　　“你走出过去了吗？”巴基问。 　　“就像所有人都知道的那样，”卡尔回答，“我没有过去可以走出去，巴基。”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亲切友好拍了拍巴基的肩膀，然后走上楼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坚守在艾尔主宅门口的那些记者们到底还是如愿以偿地采访到了这场聚会中几位重量级的人物。 　　托尼．斯塔克，尽管在被拦住的时候表现得很不耐烦，但还是勉为其难地回答了几个问题； 　　斯科特．镭射眼，更广为人知的身份是X战警的队长，作为X战警对外展示的一大窗口，他对接受记者的采访已经很有经验； 　　查尔斯．泽维尔，知名度最高的变种人领袖，也是对记者们的态度最好的一个，就算记者们的态度变得有些无礼，他也能八风不动地回应。 　　他们三个人成了记者们的主要关注对象，而就在他们吸引住记者们的注意力时，史蒂夫、娜塔莎和其余几位不适合在公众面前暴露的客人，则乘车从艾尔庄园的侧门离开。 　　巴基和迪克被留在了卡尔的家中，前者是自己要求的，后者是家长的命令。 　　“布鲁斯最近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好像是说要去英国那边的总部开什么会，”卡尔问起来的时候，迪克撇了撇嘴，满腹怨气，“他平时也不是不出去开会，就这次，连阿弗也一起带上了，家里没人照顾我，所以他干脆给我请了几天假，让我到你这儿来玩。” 　　卡尔听前面部分的时候还微笑点头，听到阿弗也跟着布鲁斯一起去了英国之后，心里忽然一动。 　　如果他没有记错，阿尔弗雷德在成为韦恩家的管家之前，似乎是个特工？ 　　据说还是MI6最顶尖的特工。 　　这时候就算脑子再怎么不好的人也能想象出来麦考罗夫特在这场所谓的“会议”中一定扮演了什么重要的角色了，卡尔不由地惊讶了一下麦考罗夫特的交友之广泛……那家伙知道布鲁斯的另一个身份是谁吗？ 　　他肯定知道，就算没有证据，单靠推理也能很简单地得出结论。 　　卡尔在心里很没诚意地感叹了一会儿麦考罗夫特的手伸的也太长了，以及美帝的那些高层也太无能了以后，就把这件事扔到了脑后。 　　起因是詹姆斯的一通电话。 　　“我知道你一般是不怎么管公司的事情的，我也早就习惯了，”詹姆斯说，“但是你这一次对我们正在拍摄的两部电影关注比较多，所以我觉得你也许会对这件事感兴趣：《X战警》系列的上映日已经定好了，前期宣传也已经开始了。” 　　这件事倒是在外界引起了不小的波澜，毕竟D&M公司财大气粗，卡尔又本身就是自带话题度的人物，他在电影还没有开始拍摄的时候玩的那一出“环游世界顺便偶遇主演”可是吸引了很大一批人的关注，就光是凭借着这个噱头，就有无数人在自己的计划中添上了观看《X战警》这一栏。 　　再加上变种人的话题在这几十年中一直都是能够引起全民热议的大话题，而无论是X教授，还是万磁王，都是变种人中知名度最高、最为大众所熟知，也最能引起人们的好奇心的人物。 　　“电影过审了？这么简单？”卡尔倒是对这个有点好奇，“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部电影可是‘抹黑’了不少大人物。” 　　在实际拍摄的时候，这些大人物当然会做一些模糊的处理，然而有心人都能从细枝末节里推测出来那些被刻意模糊的人的真实身份，卡尔不相信负责审核的那些人看不出来。 　　电影一定是可以过审的，他只是没有想到这件事会这么简单，简单到甚至没有丁点波澜起来。 　　“据说上面最近对变种人有了新的想法，也有可能是当时那些实验的负责人出了点事，嗨，谁知道那些人究竟在想什么？”因为是在办公室里打的电话，詹姆斯丝毫不顾及形象地发出一声嗤笑，“反正我们的电影没有卡，这就够了。” 　　“行。”卡尔也不说多的，“我知道情况了，等他们开始宣传之前，我会再和他们俩聊聊……” 　　就像他每次都做的那样，他会和那些人都好好聊聊。 　　打完这通电话卡尔就把电影的事情扔到了脑后，这个世界上需要他处理和费心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区区几部电影还真没办法争取到他的太多关注，之前在电影拍摄期间频频探视和询问已经是他能够表示出来的最大程度的重视了。 　　他现在把更多的闲散时间花在和迪克的相处上。 　　迪克实在是个非常有意思的小孩儿，不仅是因为他的过分早熟和聪明，更是因为他的某些言论。 　　趁着有时间，卡尔带着迪克游览了大都会市的各种景观，迪克在最开始的几天还觉得有趣，越往后，他那张小脸上表情就越是忧心忡忡。 　　“你不工作吗？”有一天他终于憋不住了。 　　“虽然我很希望能够在你面前树立一个正面的形象，但很遗憾，”卡尔躺在沙发上，摊开双手，“我确实不怎么工作。” 　　“那你平时都做些什么？”迪克问出了这些天以来一直困扰着他的事情，“我观察过你的房间和你的房子，你几乎没有在任何一个地方留下过任何使用痕迹。我能够理解你对于电子设备的勤劳更换，但是你的床单——卡尔，我敢打赌你从来都没有躺在上面睡过一觉，即使床单上的褶皱都被处理得非常逼真。” 　　“嗯哼。”卡尔盯着电视机，在遥控器上面按来按去地寻找自己喜欢的节目，“继续。” 　　“别墅里从来都没有人，因为你不允许任何人在这里面停留太长时间，我听说你的前任助理，拉奥，曾经在这里暂住过一段时间，出于好奇我也向他询问过和你有关的问题，你猜怎么着？” 　　“他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迪克，你问错了人。”卡尔摇头，“他对任何打探我的言论和行为都抱有非常高的警惕。” 　　“而我说过的所有事都意味着你一定有个秘密。”迪克说，“大秘密。” 　　“想必你已经有了结论？” 　　迪克点了点头。 　　他好奇而认真地打量着卡尔，眼神中依然充斥着某些不确定。他的猜测不管怎么说都显得太离谱和不可思议了，而且他也找不到任何一个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推理，后者是最让他挫败和失落的事实——没有证据，推理就只是推理。 　　而推理是有相当多的不确定成分的。 　　—— 　　他们之间紧张的气氛被电视中传来的一阵笑声推翻了。 　　卡尔的注意力几乎立刻就从迪克身上转移到了电视上，他往前方倾身，迪克在他做出这个动作之间就暗暗摆好的防御的姿势，确定自己在八岁前学习到的那些杂技技巧就足够他及时躲开卡尔的手臂，而在蝙蝠洞中接受的那些训练则让他有能力做出恰当的、不至于伤害到卡尔的反击…… 　　除非卡尔根本就不是普通人。 　　而那也恰恰印证了他那不可思议的猜测。 　　“嘘，别紧张。”卡尔说，轻轻松松地将迪克搂到了怀中。 　　不到十岁的小男孩在他的体型面前几乎就是个大号的娃娃，卡尔把迪克抱到了沙发上，让小男孩靠着自己的肩膀。 　　他原本是想让迪克坐在自己的膝盖上的，但想了想之后又觉得这种事应该由布鲁斯第一个做，而他的膝盖也应该留给康纳才对。 　　他自己的小男孩。 　　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 　　也不知道莱克斯有没有好好照顾他，有没有给他的小男孩灌输一些奇奇怪怪的理论，比如说“你只是被我制造出来的杀死超人的工具”、“你的命运就是听从我的吩咐”之类的神奇论调……那可都是莱克斯做得出来的事情。 　　莱克斯集团顶楼的秘密实验室中。 　　正在认认真真地写作业的康纳忽然打了个寒颤，相当机敏地抬起头，左右张望了起来。 　　莱克斯并不是每时每刻都陪在他的身边，而当他不在的时候，康纳就必须得完成他在临走前布置下来的一大堆作业，并且自学莱克斯认为以康纳的智力完全可以掌握的基础知识。 　　刚刚降临到这个世界上没多久的康纳当然不可能会喜欢这种填鸭式的教育，但对自己的papa，他有着一种近乎小动物本能的畏惧和顺从。 　　他总有种如果自己不听papa的话，就一定会发生恐怖的事情的感觉。 　　而且他还是很想见到自己的另一个父亲的，papa说了，如果他学习得足够认真，就会考虑在计划好的时间之前带他去见一见超人，也就是他的daddy。 　　如果他不认真学习，计划的时间则有可能会延后。 　　这太不公平了！就算是没有任何生活经验，康纳也能够根据自己大脑中的生活常识得知小孩子本来就是可以见到自己的双亲的！ 　　然而莱克斯的话给了他相当沉重的一击： 　　“按常理来说当然是这样的，康纳，但是你根本就不是常理中诞生的孩子，你的双亲是两个男人，而非一男一女——你诞生的技术对这个世界来说还太超前了，我得把你藏起来，否则你就会被抓走，变成某些科学家手里的实验品。” 　　这种可能把康纳吓到了，他只好委委屈屈留在这个实验室中，每天都学啊，写啊，做他完全不喜欢的事情。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刚才忽然感觉到一种非常奇怪，非常陌生的感情……好像有什么很亲近的人在思念他似的。 　　康纳抬起头，鬼鬼祟祟地看了看周围，又仔细聆听了一会儿，确定茉西，也就是父亲的秘书，那个偶尔会来给他送食物的女人不在。 　　papa留给他的作业他已经写得差不多了，现在外面也没有人看守，实验室的出入密码他都悄悄背下来了。 　　那扇象征着自由的大门在康纳的眼中闪闪发光。 　　但他还在犹豫，出于从未离开过实验室的胆怯和淡淡的激动。 　　艾尔主宅，别墅里，迪克被卡尔抱到沙发上之后就懵了。 　　虽然他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孩子，力量和体力都不足，但灵敏度和柔韧度是一点都不缺的。 　　或者不如说，就是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子，灵敏度和柔韧度才是最高的时候。 　　作为罗宾和蝙蝠侠一起在哥谭市夜巡的时候迪克有过不少实战经验，他对自己的实力很有自信，也对自己有着非常精准的定位，虽然本身不是很能打，可就算是对上八九个成年男人，他也能借助小道具轻松地周旋其中。 　　就算现在他在卡尔面前没有使用任何一种道具，可卡尔只有一个人啊，刚才那一下他应该是能躲过去的。 　　然而实际是他只看清了卡尔出手的动作，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就不知道了，只记得眼前一闪，他就坐在了卡尔的身边。 　　对方有力的手臂轻轻揽住了他，视线却还停留在电视上，好像已经被节目给迷住了。 　　这场失败的躲避没有让迪克觉得受挫和失落，与之相反的是，他激动得几乎要发起抖来。 　　任何一个普通人都不可能做到刚才的动作，那就意味着能做到刚才的动作的卡尔根本就不是普通人。 　　在遇到布鲁斯、知道布鲁斯的第二身份的之前，迪克不可能有那么大胆的猜测，可布鲁斯．韦恩就是蝙蝠侠这件事已经让他的接受能力变得极强，而托尼．斯塔克公开自己就是钢铁侠这件事在刷新了迪克的三观的同时，也让他再一次地意识到，绝对不要依靠一个人在外界眼中的形象来定义对方。 　　有这样的一条真理： 　　你永远不知道和你擦肩而过的人是不是超级英雄，更不知道和你朝夕相对的人有没有双重身份。 　　所以，迪克咽了一口口水后，勇敢地发问了。 　　“你是不是超人？” 　　“我是。”卡尔说。 　　他回答得太干脆，迪克猝不及防地愣在了原地，心里百般念头转来转去，各种问题到了口边，又被他自己咽了下去。 　　怪不得布鲁斯那么相信他，怪不得超人降落在哥谭市的时候布鲁斯的反应那么奇怪，怪不得卡尔认识那么多超级人类，怪不得卡尔明明从来都不工作却每天都神出鬼没。 　　电视机里正在播放《X战警》的宣传节目，那是个名气还挺大的访谈，伊桑和加斯顿并肩坐在同一条红色的小沙发上。 　　这一幕让知道电影剧情的卡尔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 　　可以想象，等节目播出时候，这个节目的录像会怎么样被拿出来进行恶搞和调侃了。 　　迪克还在震惊的情绪里没有出来：“卡尔！你……你怎么能这么冷静？” 　　“我为什么要因为你知道了我是谁不冷静？”卡尔反问，顺手剥了一块巧克力塞到迪克的口里。 　　迪克条件反射一样开始咀嚼，黑巧克并不甜，只是很醇厚，除此以外还微微有些苦，不是迪克喜欢的那种味道，然而迪克只是愈发肯定布鲁斯已经早就知道卡尔的另一个身份了。 　　不然家里的黑巧克力怎么解释！ 　　这个新发现让迪克有些坐立难安，偏偏卡尔稳得很，悠闲地看着电视，迪克一扭动他就把手抬起来揉迪克的脑袋。 　　“……其实我真的非常好奇电影的剧情，伊桑，就是你，别往旁边看，我叫了你的名字。”电视上，有些微胖的主持人笑嘻嘻地提着问题，“就没点你能透露的东西吗？我可不相信。” 　　摄像机给了伊桑一个特写镜头，这个英俊得有些儒雅的年轻人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容，他下意识地看向加斯顿，想要从对方身上获取一些支持或者力量。 　　加斯顿恰到好处地侧过了头，他们短短地对视了那么几秒钟，在镜头的精心安排之下，这几秒钟的对视比热吻还要清晰和醒目。 　　卡尔心想我都交代了无数遍不准在电影宣传期间闹出来交往的消息，他们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看这样子，想要观众看不出来猫腻也太悬乎了。 　　“抱歉，我真的不能告诉你发生了什么，我只能保证那绝对是一个精彩的故事，”伊桑笑着说，“不过我确实有东西可以透露，比如说，虽然这部电影的名字是《X战警》，但X战警的成员们戏份反而并不多，这部电影更倾向于描绘他们成立之前发生的事情。” 　　“也就是发生在查尔斯和艾瑞克之间的事情。”加斯顿说。 　　他冲着观众席微笑，矜持、冷淡，又有些高高在上的傲慢。 　　这个表情可以说是非常“万磁王”了，立刻在现场引发了一阵小小的尖叫，主持人发出了一串“哇哦”的惊呼声都没能压制住现场的气氛。 　　“好吧好吧，既然伊桑不肯告诉我们电影的内容，我们来问问加斯顿——告诉我，你不像伊桑一样守规矩，对吧加斯顿？” 　　“是的，我是最不守规矩的人。”加斯顿往后靠了一点，把手臂轻轻地搭在沙发背上，“但我也不会告诉你电影的具体内容。” 　　“什么？”主持人露出一个夸张的震惊表情，“为什么？难道打破规则不会让你觉得愉快？” 　　这是在根据加斯顿和伊桑两个人扮演的角色的性格来调侃他们了。 　　在电影宣传期间，这是一种很常规的手段，能让观众们对电影的内容和剧情更感兴趣，同时，电影人物延伸到现实世界里，又会引发观众们产生更多的代入感。 　　“打破规则当然会让我觉得愉快，但如果让我愉快的事情会让我亲爱的好伙伴不愉快，那么我就不一定会做了。” 　　“你们真的是很好的朋友，哈？”主持人大笑，“所以，你怎么评价你们在电影里的关系？我们都知道X教授和万磁王之间那些……”他耸肩，“友谊和分歧。” 第310章 　　不管条件有多舒适，被囚禁就是被囚禁。 　　这一事实不会因为囚犯优越的待遇产生任何改变。 　　尽管莱克斯承认他在这个地方过的很不错，但他绝不可能真正意义上地享受这种生活。 　　—— 　　超人将他照顾得相当好。 　　无论是多么易于忽视的细节，超人都能考虑得周周到到，即使在某些特定的时候，超人也体贴温柔得如同一位爱侣，从不忽视他每一次哪怕最为细微的痉挛和颤抖。 　　这种敏锐、体贴和随之而来的高超技巧，老实说，一直持续不断地给莱克斯造成困扰。 　　判断超人的态度成了巨大的难题，不仅仅是因为超人异乎寻常的举动，更因为在超人举止如常的时候，又总是表现得太平稳和沉默。 　　他甚至能做到和莱克斯相处一室超过三十六个小时，却不主动对莱克斯说一句话的程度。 　　如果莱克斯不主动开口，寒鸦号——莱克斯当然已经知道了他的监牢到底位于哪里——上就寂静无声到仿佛空无一人，只有风偶尔传来一阵窃窃私语般的呜鸣。 　　但离了人世的喧嚣，远离了那些让他烦不胜烦的工作和庸俗的蠢货，隔离人世的地理位置和绝对安静的环境也给了莱克斯足够静心思索的时间。 　　让他能够好好思考很多事情。 　　例如他和超人之间的……关系。 　　—— 　　他们首先是敌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当莱克斯像过去几个月每一天所做的那样，坐在餐桌前等待着超人端上用于喂饱他的食物时，这个想法依然深深地扎根在他的脑海中，像是太阳每天都从东方升起、西方落下一样笃定。 　　然后超人走过来，步伐轻盈优雅地像是他的脚尖根本没有触碰到地面。 　　“事实上，”莱克斯在绝对的寂静中慢条斯理地开了口，“根据我的研究，你像人类一样步行过来所需要的控制力，和你悬浮在空中飘过来所需要的控制力根本不可相提并论。前者就像拿着水果刀做激光手术，而后者就像用望远镜观察月球表面——是什么让你摒弃了更简单和便捷的方式，而执意选择使用能让你看起来更像人类的一个，即使你和我都无比清楚你的真实身份？” 　　“习惯。”超人说。 　　还是那么简洁和有力，仿佛多对莱克斯说一句话就能让他耗尽浑身力气似的。 　　他走过来，把餐盘放在莱克斯的面前，而后一只手扶在莱克斯的椅背上，弯下腰，给了莱克斯一个极其深入的吻。 　　然后他说：“我爱你。” 　　—— 　　我爱你。 　　—— 　　莱克斯有一千万种理由可以用来说服听众超人口中的每一句话都是在撒谎。 　　但他从来都无法说服他自己。 　　—— 　　“哦？”莱克斯冷笑着说，“你将你这段时间以来的所作所为称为‘爱’？我竟然一点也不觉得吃惊。你对我做的事情和你对地球、对人类做的事情有什么不同？如果你将此美化为‘爱’，我得说我完全相信你会有这样的逻辑——外星人的强盗逻辑。” 　　超人平静地看着他，莱克斯仰着头不甘示弱地和对方对视。 　　“我从来都没有做过强制性的举措，尤其是对你。”超人说，“将责任完全归咎于我是不公正的。” 　　他抬起手，将装满了热腾腾的食物的餐碟往莱克斯的面前推了推。 　　“吃吧。”他温柔地说，“我知道你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 　　真该死。 　　莱克斯开始痛恨自己选择了留在这里。 　　他就知道超人不可能对他所做的那些小动作一无所知，之所以一直都放任自流，恐怕就是为了让他也成为这场绑架的同谋。 　　从道德上说，承认这件事是羞耻的。 　　但…… 　　去他妈的道德。 　　—— 　　夜深人静的时候超人回来了，神色淡然，动作从容，好像只是出门静坐了几分钟。 　　只有他那超人类的体能才能支撑他一整天的行动。 　　以及那些让莱克斯十分困扰的亲昵。 　　—— 　　“我观察到你睡得越来越晚了，这不是好现象。”手指动作着，超人俯视着莱克斯迷蒙的面孔，语气和缓，“为什么？” 　　心知自己一旦开口就会泄露声音的莱克斯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在剧烈而接连不断的快感中，他迷失了自我和对方之间的边界与距离—— 　　他感受到超人的分子和组成他的分子融合到了一起，不知道这一切是从哪里开始，又在什么地方结束； 　　他感受到自己正在变得巨大和舒展，像是一团被充入气体的软胶，昏昏然的愉悦感和舒适感控制了他的心智； 　　他感受到膨胀和收缩，感受到酥麻和痒，他没有感受到痛然而此刻他宁愿有痛…… 　　他感到恐惧，又想要更多。 　　—— 　　一觉醒来的时候超人正躺在他身侧，浓密的睫毛盖住了他的眼睑，他的嘴唇微微地翘着，像是做了一个充满天真剧情的好梦。 　　这景色如此完美，几乎让莱克斯不舍。 　　—— 　　他没有感到恐惧。 　　他想要更多。 　　—— 　　离开寒鸦号没花掉莱克斯太长时间，莱克斯确信超人就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默默地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只是出于某些理由，对方选择了保持沉默。 　　“您回来了，老板。”茉西亦步亦随地跟在他身后，对莱克斯这段时间究竟去了哪里和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字不提，“这是您之前说要过目的财务报表，还有艾尔先生的礼物。” 　　“卡尔．艾尔。”莱克斯低声说。 　　他笑了一下，神色冷酷到连茉西也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没有卡尔．艾尔。”他说，“只有超人。” 　　—— 　　他们首先是敌人。 　　只是敌人，自始至终。 第311章 　　这是本世界的另一种可能。 　　当卡尔没有觉醒自己的能力，亚历山大也没有因为他的能力而将他限制在乡下的别墅，这个故事会有很大的不同。 　　—— 　　詹姆斯从第一次见到卡尔．艾尔起就注意到这个年轻的男孩子了。 　　当然不是说他有什么特殊的癖好——看在上帝的份上，就算他有什么特殊癖好，也不可能对艾尔家的小公子有什么不轨之心好吗？他关注卡尔，纯粹是因为那个年仅十二岁的男孩所表现出来的某些特质。 　　这种特质一般都掩藏在灿烂的聚光灯和人群的簇拥之下，詹姆斯也不敢确定自己的直觉是否真实，他唯一能够感受到的，确确实实的想法只有一点： 　　他需要这个男孩。 　　所以这就是现在这一幕发生的原因了，在某位权贵家的小公主的的生日宴会上，受到邀请并出席聚会的卡尔被詹姆斯堵在花园的暗处，仰着头，用天真而又带着困惑的眼神直视着詹姆斯的眼睛。 　　“你想做什么？”他问，嗓音干净得像是沙漠里的泉水，“为什么你最近总是跟着我？” 　　“我是个导演，小艾尔先生，我有一部非常、非常棒的电影即将开始拍摄——我希望你能够担任其中的一个角色。”詹姆斯迫不及待地开了口，“我保证这个角色就是为了你而诞生！” 　　“这种事情你可以和我的哥哥谈，”卡尔回答，“但你没有。这部电影和你想要给我的角色有什么问题？” 　　这句话直击重点，也成功地让詹姆斯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他没有去寻找那位亚历山大自然是有原因的，事实上，这种最常规的，首先去说服监护人，再想办法说服未成年演员的方法才是最常规，也最不容易引起麻烦的一种。 　　但亚历山大不可能答应他的请求，只要对方看过了剧本。 　　不，甚至不需要看过剧本，只要亚历山大稍微了解一下这部电影的题材有多敏感，詹姆斯希望卡尔．艾尔扮演的角色身份又有多“过分”，那位以无条件地溺爱弟弟出名的年轻企业家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他扫地出门，而那甚至是詹姆斯能够想到的，亚历山大对他最为仁慈的一种处理方法。 　　他觉得更符合那位亚历山大性格的处理方式，应该是永久性地封杀他，让他从此以后再也无法在业内立足。 　　或者再糟糕一点，对方直接买凶杀人泄愤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詹姆斯陷入沉思的时候，卡尔还在等待詹姆斯的回答。 　　那双蓝眼睛是那么纯洁和动人，因为年纪小，卡尔的面孔上还带着甜蜜的婴儿肥。 　　他睁大眼睛，好奇而又兴致勃勃地凝视着什么人的时候，会很容易让对方联想到稚嫩的幼犬—— 　　生机勃勃，软绵可爱，对这个世界尤其是人类，抱有强烈的善意。 　　詹姆斯像是忽然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一样，狼狈地别过了头。 　　卡尔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所以真的是剧本有问题。”卡尔点了点头，“既然你有信心拦住我，肯定是带了剧本的，对吧？” 　　在得到詹姆斯含糊的点头动作作为答复后，卡尔理所当然地伸出手：“给我看看。” 　　詹姆斯知道这么做是不对的。 　　岂止是不对，简直是大错特错。 　　然而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在那种看似温柔实则强硬——也许是愧疚带来的对方很强硬的错觉——的命令下，詹姆斯忸忸怩怩、十分温顺地交出了他原本用来说服卡尔的剧本。 第312章 　　剧本并不算长，尽管这样，卡尔翻动书页的速度依然让詹姆斯感到忐忑和吃惊。 　　毕竟恐怕没有人会觉得卡尔均速一秒一页的看法是在认真进行阅读，詹姆斯也不例外，然而卡尔尽管翻书的速度快得超乎常理，眼神却很专注，脸上的表情也随着他阅读的进程逐渐发生着变化。 　　就是詹姆斯想要的那种变化。 　　是了，这就是詹姆斯想尽办法地将卡尔堵在花园里，在经过卡尔的监护人同意以前先把剧本给他的真正原因：卡尔．艾尔年纪还小，但他是个很有主意的人，而亚历山大对幼弟的纵容已经到了心智正常的人会忍不住皱眉的程度。 　　如果卡尔同意出演，那么一切阻碍都不会再是阻碍。 　　尽管心里不断在为自己打气，詹姆斯依然对这种可能性感到怀疑——亚历山大．艾尔，在商场上尽管是出了名的刚柔并济，却也作风凌厉，在应该铁血无情的时候不会有丝毫多余仁慈的男人，真的会放任卡尔做出出演这部电影的选择吗？ 　　任何一个长了脑子的人都能看出来这部剧本有多优秀。 　　但哪怕是没有长脑子的人也知道这部电影上映以后卡尔将要扮演的角色将受到多少非议。 　　偏偏詹姆斯想要交给他的那个角色是必不可少的，就算在没有看到卡尔之前詹姆斯能够做出忍痛删除掉她的决定，在看到卡尔之后，詹姆斯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根毛发、每一分摇摇欲坠的理智都在向他咆哮：“就是他了！” 　　就是他了！卡尔．艾尔，他就是最完美的扮演者！ 　　尽管剧本原本安排的人物是个女孩……但改成小男孩一点问题都没有，反正剧本中的角色年龄根本还没有开始发育，没有丁点和性别特质有关的描绘。 　　“太糟糕了。”卡尔合上了书页。 　　迎着詹姆斯紧张不安的眼神，他又重复了一遍：“太糟糕了。” 　　“那么，小艾尔先生，你的意思是……”詹姆斯不太相信卡尔能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看完整本剧本，但对方的表现让他的眼中燃起了希望，卡尔的评价不仅没有打击到他，反而让他的语气兴奋起来。 　　这剧本所描绘的内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而悲剧总是当得起“糟糕”这一评价的。 　　不如说，“糟糕”就是悲剧能够取得的最高评价——它们的职责就是让人感到心灵的不适，让人痛苦、悲伤、受挫，并在负面情绪中审视自我。 　　“我讨厌这个故事。”卡尔说，“我会出演的。” 　　狂喜席卷了詹姆斯的大脑。 　　然而卡尔仰头看着他，面孔和眼睛都是那么美和纯洁，正是吸引了詹姆斯的那种美和纯洁。 　　于是狂喜只维持了一瞬间，庞大而愧疚和自责就像海浪一样淹没了他。 　　—— 　　这场聚会詹姆斯全程都心不在焉，在祝福今晚的小寿星时差点出了个大丑。 　　还好多年混迹好莱坞修炼出来的演技拯救了他，才让他安安全全地混过了这场聚会。 　　“回去做准备，亚历山大那边我会和他商量，法律相关的事情都交给我们去办，包括宣传工作和后期的公关，都得由亚历山大准备的人接手，”分别的时候卡尔叮嘱道，“你不用再做多余的事情——我想你也能明白？” 　　詹姆斯除了点头以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事情进展得非常顺利，好像只是一夜之间，求爷爷告奶奶都没办法拿到手的资金也全部到位，一个剧组所需要的设备和成员就都配齐了，只是大半人的脸都是陌生的，沉默，冷淡，像是这群人之间共享了某个秘密。 　　一开始詹姆斯还对这个从未听闻过的队伍感到怀疑，可他们的专业素质毋庸置疑，敏捷、高效、纪律严明，詹姆斯从未见过其中的任何一个人出任何差错，好像只要出了一点错就会被砍头示威似的。 　　卡尔是这部电影中的重要角色，不过他需要拍摄的戏份并不算多。 　　所以电影拍摄了一个多月后，他才带着经纪人、助理、保镖团和儿童保护协会的官员姗姗来迟。 　　不，不是他。 　　是“她”。 　　她穿了一身非常漂亮的小红裙，脸上化了很淡的一层妆，稍微改变了一下脸型和皮肤的色泽。也许她还戴了隐形眼镜，因为詹姆斯注意到她的瞳孔几乎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靠近詹姆斯的时候她的脚步带着轻微的跳跃感，笑容明亮，而又略带着小女孩的羞怯。 　　——比她之前的模样更纯洁，更甜蜜，也更活泼。 　　“叫我莉娅。”她悄声对詹姆斯说，连嗓音也变得……变得带一点点柔软的糯音，像一个总是很用力地试图表现自己的小女孩。 　　詹姆斯只花了几秒就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十二三岁的小男孩打扮成女孩子并不困难，他们在这个年龄段的时候本来就显得雌雄莫辨，詹姆斯给卡尔看的是未经修改的剧本，对方打扮成这样来剧组也不是奇怪的事情。 　　而且这样对掩饰角色扮演者的真实身份很有帮助，如果卡尔在拍摄期间始终以小女孩的形象出现，严格对自己的真实性别进行保密，那么只要再等个两三年，等到他开始发育抽条，就没有人能够将他这部电影联系起来。 　　卡尔已经坐到了一旁的小椅子上，椅子显然是根据他的身材定做的，那个二十来岁的助理站在卡尔的身侧，警惕地盯着詹姆斯，眼神十分不善。 　　似乎是注意到詹姆斯时不时投来的视线，卡尔抬起头，朝他轻轻一笑。 　　—— 　　属于莉娅的戏份并不算多，第一幕也非常简单，卡尔只需要穿着漂亮的小红裙在草坪上独自玩耍就行。 　　当然，她要尽可能表现得更活泼、更快乐和更美好一点，简单来说，呈现在观众们面前的，应该是一个完美无缺的小女孩。 　　按道理说在这种凸显美丽、纯真的镜头里，打光师的存在至关重要，光能很清晰地对镜头中的人物进行调整，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詹姆斯却放弃了打光，直接在自然光效中进行拍摄。 　　草坪上的洒水机已经打开了，小女孩在草地上转着圈，因为快活得头脑发昏而跌跌撞撞，一个又一个小小的彩虹包围住了她，她咯咯地笑着，不顾自己快要摔倒的窘境，快活地用手指撩动着漂浮在水雾上方的彩虹。 　　在自然光效下这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重点是这美好纯洁的一幕又是那么……家常，那么引人怜惜。 　　就像是邻家小妹或者自己的女儿。 　　真是难以置信，詹姆斯一边移动镜头，一边想，她是怎么做到在那么完美的同时又那么令人感到亲切的？ 　　“完美”和“亲切”当然不是什么水火不相容的状态，但过分完美的人总是显得高高在上，和亲切这个词搭不上边。 　　如今这种情况在“莉娅”身上打破了。 　　她弯着腰，两手撑在膝盖上，无意间抬头冲镜头微笑，水雾让她的脸蛋有些朦胧，一缕彩虹飘荡在她的唇边，场景如梦似幻，用作青梅竹马电影里男主角对女主角的一见钟情再合适不过。 　　可惜了，詹姆斯又想，可惜了。 　　正是这种发自内心的可惜，让他激动得浑身发抖。 　　—— 　　电影上映的时候堪称悄无声息，人们只知道这是一部描绘二战的电影，却不知道主要的剧情到底是什么。 　　唯独被贴在电影院外的海报泄露了一点端倪。 　　在暗色调的、沉痛的战场上，海报的角落，红色的连衣裙柔软地铺展开来，一只稚嫩的手从红色连衣裙下方伸展出来，温柔地蜷缩着手指，像是陷入了酣眠。 　　—— 　　小女孩在荧幕上玩耍，笑容温顺腼腆。她有一对恩爱的父母和幸福的生活，闲暇时总在宽阔的院落中奔跑，小红裙晃晃荡荡，每一个属于她的镜头都温柔明亮得像是大都会的夕阳。 　　…… 　　她静静地坐在隔离区里面，美丽的蓝眼睛和面孔都被隔离区的铁丝网切割成了无数块，她仰着头看着天空，把手抬起来遮阳。 　　在她的指缝中，些许微光泄露出来。 　　那双小手的影子落在她的脸上。 　　…… 　　好像她的美貌和那种无与伦比的纯洁气质也令她受到了偏爱。 　　当隔离区内的所有人都在做工和列队的时候，在所有人都只能用破破烂烂的碎步裹身的时候，她穿着干净的、一尘不染的小红裙在隔离区里晃荡，那些看守他们的卫兵对小女孩的态度十分亲切，甚至会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装满烈酒的酒瓶递给她。 　　小女孩也许是有些口渴了，她天真无邪地笑着，接过酒瓶，小口小口地喝光了那些酒水。 　　…… 　　混乱、暴动、摇晃的镜头，人声鼎沸。 　　痛苦的尖叫和嘶吼，绝望的痛骂和呻吟，有人喃喃地默念圣经。 　　…… 　　最后一个属于小女孩的镜头是一个色泽饱满的远景镜头，整个隔离区都被囊括在其中，这凝聚了痛苦和罪行的隔离区已经被摧毁了，枪弹和鲜血留下的痕迹却依然十分鲜艳。 　　就在荧幕的角落，小女孩静静躺在地上，僵硬地、不自然地睁着没有焦距的蓝眼睛。 　　她的肩膀赤裸在外，一抹柔软的小红裙巧妙地盖住了她的身体。 　　那曾经出现过的酒瓶就扔在一边，瓶口开着，却没有液体滴出来。 　　—— 　　詹姆斯一夜成名。 　　在那之后的很多年，卡尔．艾尔都没有再拍过电影。 　　—— 　　他按部就班地读书进修，偶尔也出席那些邀请他的宴会。 　　他表现得温柔而不失亲切，却也不会让人觉得特别容易接近。 　　当亚历山大问起卡尔对未来的计划时，这个年轻的男孩思考了一会儿，说：“我要做一个伟大的演员。” 　　—— 　　他在二十岁之前就实现了这个愿望，理所当然，毫无疑问。 　　—— 　　卡尔．艾尔的二十岁生日宴会上来了许多人，但卡尔并不喜欢这样的场所——他的年纪越大，就越是不乐意被赞誉和崇拜的目光包围，于是在发表完讲话，见过几个如果不见会很失礼的人物之后，他悄悄地出了门，躲到一个僻静的角落。 　　他点燃了一只雪茄，不过没有吸，而是就这么注视着它燃烧，嗅着它飘散在外的香气。 　　“嗨，”有人在他身后轻轻地说，“怎么，派对上最重要的人物却不喜欢这场派对？我知道有很多人都期待了很久，真遗憾他们要失望了。” 　　卡尔转过了头。 　　月辉照进了他们彼此的瞳孔里。 第313章 　　对大众来说，卡尔．艾尔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莱克斯．卢瑟变得熟悉的始终是个未解的谜题。 　　是的，卡尔经常会转发莱克斯在社交媒体上转发的那些发言，并作出诙谐的评论，很多时候他们甚至会直接在线上约定好下次一起出行和共进晚餐的时间，可绝大多数人都以为他们只是出于工作上的联系而不得不和对方进行玩笑和交际。 　　就像卡尔过去和那些和他有过合作的各界人士保持联系一样。 　　卡尔会和多数合作过的人保持联系，就算对方在业内并不算是大咖，而只是个普通的从业者。 　　鉴于卡尔就算是对那些于事业毫无帮助的人也表现得那么热情，迄今为止为他的每一部电影都贡献了大笔投资的莱克斯．卢瑟得到更多更亲切的调侃，似乎也完全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所以人们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忽视了卡尔和莱克斯的互动，将他们的对话当做谜题，绞尽脑汁地从那些看起来十分家常的对话中揣摩这两位在各自的行业中各领风骚的大佬究竟有什么深意，会不会在其他领域达成新的合作。 　　其实他们之间的合作是很有可能的，因为某一天卡尔曾发消息，抱怨说不知道自己赚到的钱都拿来做什么。 　　“我有艾尔集团的股份和分红，有专业人士为我照料我的那些资产，亚历山大又经常会给我礼物和零花，所以我自己赚到的钱好像除了扔在银行卡里吃灰以外根本就没有用处。” 　　莱克斯转发了这条消息，并评论：“我可以帮你投资。” 　　卡尔回复：“真的？那我直接投资到你的公司怎么样？或者我买点股份？” 　　莱克斯再次转发并评论：“你想要股份我可以送你一些。投资的事情另算。” 　　之后发生了什么就不是普通人能够了解的事情了，莱克斯集团内部因为莱克斯．卢瑟任性的举动掀起了多大的风波，卡尔．艾尔的钱又都去了哪里，因为没有丝毫消息外泄，人们根本就一无所知。 　　他们只知道卡尔又接了一部新的电影，而莱克斯在不久之后就公开了一项新的专利。 　　—— 　　直到卡尔从纽约市搬到大都会市，而且别墅就买在莱克斯的隔壁，人们才意识到这两人之间的交情似乎……不是逢场作戏（？）。 　　可惜人们已经得不到和他们相关的任何互动了，这两人忽然之间就销声匿迹起来。 　　一贯行事低调的莱克斯十天半个月的没有新消息传出来是常有的事，但作为全世界知名度最高的演员，卡尔．艾尔尽管属于不喜各种营销和刷屏报道的低调型，却也会定期在社交媒体上公布一些消息，发布新的定妆照、公布自己的片约和度假计划，以慰粉丝们的相思之苦 　　这次搬到大都会市以后，他罕见地沉默了小半年，然后才出现在公众面前。 　　—— 　　“你的状态不太好，蜜糖。”莱克斯端着两杯红酒走到阳台上，将其中的一杯递给了卡尔，“我原本希望你主动提起，但看样子你打算自己磨过去。这可不是对朋友的态度，蜜糖，难道我们之间还应该留有什么秘密吗？” 　　卡尔喝了一口红酒，将视线从星空中垂落。 　　“你是怎么做到的，莱克西？把自己隐藏在普通人中，和他们一起交流、工作、度过周末，通过无可避免的谎言来维持人际关系，而你做这一切努力都只是为了假装自己和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不同，假装你能够融入他们之中。”卡尔说，“我做不到。不管我模仿得有多像，表演有多精妙……我就是做不到。” 　　“我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我和他们之间有多少不同，我和那些围绕着我、为我欢呼和鼓掌的人之间有多长的鸿沟，不管我有多努力地去接近和理解他们，他们都会让我不知所措。” 　　“当我看着星星的时候……我觉得我和它们很近。”卡尔低声说，“当我看着人群的时候，我觉得我和他们很远。” 　　“如果我这么说能让你有所安慰的话，蜜糖，不是只有你有这样的感觉。”莱克斯回答，“我在这方面做得也并不比你好多少。” 　　“对我来说人类都太普通，太愚蠢和太笨拙，我永远没办法做到和他们进行友好的交流，所以我只是发号施令，要求他们按我说得去做。抱歉，关于怎么和他们进行交流，我也没有太多的经验可以给你参考。” 　　—— 　　“我们永远都是这样吗？”卡尔问，“永远这么孤独？” 　　“不。”莱克斯说，从未觉得自己的口吻这么笃定过，“因为我找到了你，而你得到了我。” 　　—— 　　一阵微风吹过来，在卡尔的眼中撩起了波澜。 　　“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他的声音混在风里，“那是……” 　　莱克斯说：“那是。” 　　—— 　　他随手把红酒杯放到了一边，然后在卡尔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抬手搂住了卡尔的脖子，动作准确得像他已经为这个动作的施行计划了无数遍。 　　卡尔的踌躇和惊讶只停留了一瞬间。 　　当莱克斯放在搂住他的手臂开始用力，他们之间的距离逐渐接近到双方都闻得到对方身上轻微的酒香时，卡尔就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 　　他还有些紧张和犹豫，也还有很多茫然和不确定。 　　不是说他厌恶莱克斯的行为或者他想要拒绝，而是在他的脑海中从未有过“和自己最好的朋友发展成另一种关系”这一选项，尽管确实，当他偶尔意识到有美貌的女郎向莱克斯抛出含情的挑逗时，他会觉得莱克斯根本就不会喜欢她，而且对自己的猜想极为自信。 　　因此他的犹豫只维持了不到一秒，当莱克斯已经开始皱眉的时候，卡尔主动低下了头。 　　—— 　　很难说这个吻带给他们的感觉。 　　因为他们都在斟酌，都在颤抖，都因为莫名的原因而有所保留。 　　但这种保留并非谎言也没有恶意，只是两个太过相似的灵魂在太过相似的处境里同时审视对方和自我。这种审视有时会将两个人推得很开，但也有些时候，这种审视无异于精神的交融。 　　烈焰在他们纠缠的位置燃烧，他们竭力降低彼此之间的温度，然而这些努力却都在令对方变得更加滚烫，好像他们之间的感情越是被遏制和退缩，就爆发得越是汹涌。 　　—— 　　“你有没有觉得……”卡尔说。 　　“外面很冷。”莱克斯说。 　　“也许我们可以进屋，然后……”卡尔说。 　　“看看你的新电影？”莱克斯提议。 　　“你是怎么……”卡尔有些吃惊。 　　“太巧了，看来我我们想的恰好一样。”莱克斯说。 　　他们暂时地分开了，都为刚才那种难言的默契感到吃惊和愉快。 　　卡尔笑了，莱克斯也笑起来。 　　他们为对方擦去了留在对方嘴唇上的湿痕，彼此对视，既想要更接近自己的爱人，又觉得现在的气氛已经足够完美。 　　—— 　　他们无论身份还是自身都不够简单，可相爱是那么简单，在一起同样如此。 　　有资格对这段关系发表意见的人只有亚历山大一个，而亚历山大甚至没有经过“吃惊”这个程序，就心平气和地接受了莱克斯——更确切地说，他接受的是卡尔的选择。 　　“对不起，亚历山大的风格就是这样的……他对你没有贬低的意思，他其实很欣赏你的杰出成就，认为你是地球上首屈一指的科学家。”卡尔私下里为此道过谦，“但是你现在是我的男朋友，所以你之前取得的那些成就在他眼里就都不重要了……” 　　“我只是一个夺走他心爱幼弟的混球？”莱克斯低笑着说。 　　“这话听起来就有点过分了。”卡尔义正辞严，而后很快就在莱克斯似笑非笑的表情里败下阵来，“好吧，好吧，你也可以这么说——别把他的态度放在心上，莱克西，你要原谅一个独自一个人养大了幼弟的兄长。” 　　“如果我听了你的话，你用什么作为对我的回报？” 　　“嗯？”卡尔假装吃惊地睁大眼睛，“你非要在这时候也展现一下你从不吃亏的商人本色？” 　　“当然，蜜糖。你知道我就这样。” 　　—— 　　“我想说‘给你我的过去，我的未来，我的现在和我的爱’，但这些东西本来就不属于我，而我也知道你听不进这些东西。” 　　“所以我给你我走过的每一段路，路上的每一朵花和每一场雪。” 　　“给你我读过的每一本书和我在书里交到的每一个朋友。” 　　“给你我看见的每一轮月亮和朝阳，群星和日落。” 　　“给你只属于你的我，和只属于我的你。” 　　—— 　　“不，蜜糖，我的爱。”莱克斯的声音仿若耳语，“还不够。远远不够。” 　　卡尔沉默了一会儿。 　　—— 　　“那么我就只好给你一个孤独的灵魂所能设想到的每一个归宿。” 　　“给你我全部的黑暗、挣扎和痛苦。” 　　“给你我的愁绪，我的困惑，我的悲哀。” 　　“给你我从不饱足的欲望，我从未有过的信仰之地的废墟。” 　　—— 　　“无论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卡尔低声说，“我都想给你更多。” 第314章 　　这个问题显然具有十足的吸引力，不仅仅是现场的观众，就连还处于刚得知超人的真实身份的兴奋状态里的迪克都忍不住将视线投向了电视。 　　“你拍这些电影的目的是什么？”他忍不住问卡尔，“之前的《美国队长》也好，《特工卡特》也好，现在的变种人系列电影也好，你似乎是有一个非常庞大的计划。” 　　他的年纪还小，只是隐约有些不确定的猜测，也没办法把心里的想法说得特别清楚。 　　“我就非得有什么目的不可吗？”卡尔反问，“就因为我是超人，我做的事就一定要有什么目的？” 　　“……抱歉。”迪克说。 　　“不用向我道歉，因为我确实有有一个很大的计划。”卡尔在迪克震惊而又充满了控诉的眼神里继续说，“变种人系列电影之后，我还会继续拍摄其它的一些电影，例如《钢铁侠》、《奇异博士》、《银河护卫队》什么的，或许还拥有一些其他的特工类电影，和以普通警察、医生、护士为主角的大型灾难电影。” 　　迪克觉得自己明白卡尔想要做什么了，他对此抱有不那么乐观的看法，并且也觉得这种行为太过张扬，有心之人很有可能会根据电影中的某些情节推测出本不该被众人知道的真相。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 　　“别告诉我你还想拍摄哥谭传说什么的。”迪克紧张地说。 　　“你觉得他能同意我拍这些吗？放一百个心，我不会什么都往外扔的。”卡尔轻轻地拍了一下迪克，“安静，好好看节目。” 　　电视上的两位主角已经讲述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好在他们还没有错过最后用于结尾的归纳。 　　“……如果一定要我形容的话，我得说这是个俗套的故事，关于友谊，梦想，未来，人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关于时间和时间所带来的改变。”加斯顿说，“但不，在万磁王和X教授的关系里，从来都没有过本质上的分歧。”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即使我们走在不同的道路上，因为各自追求的不同刀剑相向的时候也是。”伊桑接着说。 　　他对主持人明亮地微笑，摄像机给了他一个侧脸镜头。卡尔觉得电影出来以后，不管是伊桑，还是X教授本人的粉丝和拥护者，都一定会成倍数地增长。 　　因为他的笑容美好得让人想要时间就此定格。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得说你们的形容让我有种奇怪的感觉，考虑到电影的制作方是D&M公司，这种奇怪的感觉达到了顶峰。”主持人摇头，“我能问一句这部电影里的爱情元素吗？” 　　“有趣。”加斯顿说，“你们都能看到一对最好的朋友在荧幕上互相伤害又互相原谅了，还要什么爱情元素？” 　　如果加斯顿的话只能算是暗示的话，伊桑的回答就是明示了：“对不起，难道是我搞错了什么？难道我们之间的感情还不能算是爱情？” 　　说这话的时候他笑吟吟地看着加斯顿，满脸都是年轻人的挑衅和孩子气，然而又带着一点点亲昵的、当不得真的埋怨。 　　“老天。”卡尔倒吸了一口凉气。 　　电视机里的尖叫、笑声和声嘶力竭的呼喊让主持人都有些承受不住。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都很激动……”他的声音被淹没在狂欢的浪潮里，其中一个重要原因也是他自己因为大笑而无力提高嗓门，“不过我们的节目时间就那么一点……OK你们随便吧，为我们的加斯顿和伊桑欢呼吧！你们这群喜新厌旧的家伙。” 　　卡尔在接到查尔斯和艾瑞克打来的质问电话前飞速掏出手机关了机。 　　他放下手机后才发现迪克正神色古怪地盯着他。 　　“据我所知，X教授和万磁王可没有发展过任何超越友谊的关系，我对我的情报来源还是很有信心的。” 　　“他们俩只是在开玩笑。”卡尔认真地说，“我怎么可能敢在认识当事人的基础上随便编造电影里面的内容？他们这么说只是为了制造噱头，让更多人对电影产生兴趣，吸引更多人走进电影院而已。” 　　果然，在现场安静下来了以后，加斯顿和伊桑都纷纷表示“我只是调侃一句”、“开个玩笑罢了你们别太激动”。 　　观众们倒是很有心理准备，虽然尖叫得厉害，开心得要命，心里却知道两位主演这么说应该只是为了做宣传，也接受了加斯顿和伊桑在他们激动之后的补充。 　　——反正大家只是想从电影里抠糖吃。 　　——能爽一把的赶紧爽一把。 　　——现实里的感情是真是假根本不重要。 　　接下里的一系列提问就比较中规中矩了，他们和主持人一问一答，时不时抖落一点剧组中的笑料和小花絮。 　　总体来说，加斯顿回答问题的风格比较冷硬，不过正儿八经的电影干货很多，伊桑的回答则偏向于夸张的调侃，插科打诨、调动现场情绪，他回答的时候现场总是能掀起一阵快活的笑声。 　　不过他偶尔也会认真一下。 　　“你对X教授针对于万磁王的做法有什么想法？作为X教授的扮演者，我觉得你的想法一定和普通人有很多不同之处。”主持人问了这么一个问题，“因为我们都知道X教授是可以操纵他人的大脑的，但他好像从来都没有这么对万磁王做过。” 　　伊桑的回答认真起来： 　　“是的，这就是事情的关键所在。当我以X教授的身份面对他当时所需要做出的选择的时候，我觉得我能在某种程度上理解X教授的心情。” 　　“他可以控制万磁王的大脑，但他不会那么做，因为他始终相信万磁王不会让事情发展到最后一步，发展到没有丁点回旋余地的状态。” 　　“那么你呢？”主持人把眼光转向了加斯顿，“X教授做出这样的选择还算是易于理解，但我们都知道万磁王不是脾气温和的人，你怎么看万磁王的做法？” 　　“万磁王不会去伤害和攻击X教授，永远不会。”加斯顿的语气像是一个数学老师在讲解加减乘除，“我们都知道他曾经失去了什么，他的父母，他的妻子，他的女儿，安宁的生活——他曾得到过的几乎一切。” 　　“除了X教授。”伊桑说。 　　“是的，我是这么认为的。”加斯顿点头，“X教授是唯一一个经过了时间的考验后还为他所有的。可能在万磁王的心里，X教授已经成了一种保护自己的护盾：不管我失去了什么，不管我失去了多少，不管有多少人仇恨我和敌视我，没关系，我还有查尔斯。查尔斯永远不会离开我。” 　　“我被感动了，真的，我太感动了。”主持人像模像样地哽咽起来，他把脸转向观众和镜头，让人们去看他天生就透出一股喜感的面孔，“你们看得见我眼里的泪水吗？” 　　一阵哄笑冲淡了被加斯顿和伊桑营造出来的伤感气氛。 　　如果整个节目到这里就完结，简直就是最好的结局，可惜也不知道主持人的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又问了一个问题。 　　“我其实有些好奇，我觉得有不少人和我一样好奇，关于那位总是闻名却不见面的‘肯特先生’，D&M公司的御用编剧，我们都知道他的存在却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你们有幸见到过他吗？” 　　主持人摆出了洗耳恭听的架势。 　　噢不。卡尔想。 　　他想要换一个频道看其他的节目来逃避加斯顿或者伊桑的回答，然而逃避这种行动在这样的情况下既可耻又无用——关键是无用——所以他也只好硬着头皮，等待起了两位嘉宾的回答。 　　“这个嘛……”伊桑说。 　　“嗯……”加斯顿说。 　　他们对视了一眼，好像是想要从对方的眼神和表现中得到自己应该怎么回应的提示，而这无异于在肯定他们确实见过那位极为神秘的编剧。 　　事实上，关于D&M公司存在一位编剧的事情，早就从“业内公认”的小秘密变成了“众所皆知”的大秘密，人们对这位神奇的编剧抱有非常强烈的好奇心。 　　《美国队长》、《特工卡特》的上映和爆红让这位神秘编剧的存在广为人知，人人都对此感到十分惊叹。 　　因为D&M公司迄今为止的所有作品，尽管最出名的那几个都带有悬疑、惊悚或是犯罪元素，但其他题材的作品表现也丝毫不容小觑。 　　而这是极为罕见的。 　　“……这位不知名的编剧据传被D&M公司内部称为‘肯特先生’，而D&M公司出品的每一个作品都留有他的痕迹。”纽约日报曾对此做出过简单的评价，“无论这种传言是真是假，D&M公司一定有一个眼光相当精准的幕后角色，不仅有权力挑选甚至修改剧本，还有权力安排整个公司的发展方向，这是个不争的事实。” 　　在一众阴谋论和只用来夺人眼球的分析中，纽约日报的评价最贴近现实，也最为公众所接受。 　　卡尔觉得有心人应该已经知道了“肯特先生”到底是谁……但不，他绝对不可能在他的朋友们面前承认。 　　“我们当然见过他，”也许通过对视获得了某种默契，伊桑率先开了口，“不仅见过，还就剧本进行了非常友好融洽的交谈。这也是D&M公司的惯例了，据说最出名的那几部作品中，主演都有这种编剧帮助着分析人物和剧情的待遇。” 　　“事实上，”加斯顿补充道，“我们对X教授和万磁王的认识里，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肯特先生帮助我们认清的。” 　　这和说“其实我们说的话都是肯特先生教我们的”有什么区别？有什么区别？ 　　不知道肯特先生真实身份的人还好，知道的嘛…… 　　电视机前的查尔斯挑起眉梢。 　　电视机前的万磁王：“呵。” 　　托尼一口喷出了啤酒，笑得快岔了气。 　　旺达的神色微妙到皮特罗又有些蠢蠢欲动地想问姐姐为什么表情这么古怪，又觉得自己应该把嘴闭得死死的。 　　而就在卡尔身边的迪克立刻抬头去看卡尔。 　　“嗯……”卡尔别过头躲开了迪克的眼神，艰难地说，“你在这里等着，迪克，我有事需要马上处理。” 第315章 　　卡尔这么说还真是不是骗迪克好玩。 　　就在莱克斯大厦顶层那间隐蔽的实验室中，康纳终于在数分钟的犹豫之后下定了出门看看的决心。 　　自从康纳清醒过来，莱克斯除非必要绝不会离开自己的办公室，所以严格来说，这还是康纳头一回碰到可以从实验室离开的机会。 　　他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并不长，但已经有了符合生理年龄的心智，而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子正是好奇心最强烈的时候——只是多数四五岁的小孩并没有和好奇心相符合的体力和行动力，所以才不会像是七八岁的孩子那样享有“恶名”。 　　所以莱克斯对康纳这么放心无疑是犯了很大的错误，他将康纳的顺从理解成了这孩子的本性，却没有想到这个年纪的孩子其实是很会见机行事的。 　　比如现在，当“逃出生天”的机会就摆在面前的时候，康纳咬了咬牙，将莱克斯的警告抛到了脑后，飞快地跑到了实验室的门口。 　　可能是为了表示对康纳的信任，也有可能是太自信于自己对康纳的掌控力度，莱克斯并没有瞒着康纳太多。 　　打开大门的密码他早已经知道了，现在康纳需要做的仅仅是输入六位数字，然而当他期盼已久的自由唾手可得时，幼小的康纳忽的胆怯起来。 　　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外面的人又是什么样子的？ 　　外面真的像papa说得那样危险吗？他离开实验室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也许他这么做是错的。也许留在实验室里，等papa口里的那个合适的时机才是最正确的决定。 　　康纳把自己小小的手放在密码键盘上，和莱克斯相比起来，他的手小了好几个号，所以对莱克斯来说大小十分合适的键盘在他眼中放大了无数倍，其中所蕴含的秘密和能量就像外面的世界一样，既对康纳有着极为强烈的吸引力，又让他忍不住向后退缩。 　　但既然他已经有了离开这里的念头，就还是离开吧。 　　康纳可不会觉得papa回来之后发现不了他产生过偷偷溜出去的念头。 　　虽然不知道papa是怎么做到的，但每当他在实验室里没按照papa的叮嘱好好学习，而是坐在书桌前边学边走神，都会在事后被papa一眼看破，紧随而来的往往都是更繁重的学习任务，久而久之的，康纳就对莱克斯有了极为强烈的敬畏。 　　大概这也是多数小孩子对自家家长的敬畏？ 　　那些可恶的大人，总是有办法找到小孩子们开小差、不听话时留下的蛛丝马迹，就好像他们的眼睛专门为了看透自家小孩的花花肠子而生出一种家长独有的特异功能似的。 　　康纳打开了实验室的大门。 　　外面的世界连空气都会陌生的，他想，闻起来很复杂，远远没有实验室里的空气闻起来那么纯净。 　　他耸动着小小的鼻子，在莱克斯的办公室中嗅到了属于莱克斯的味道，属于茉西的味道，一些金属、机油、纸张、塑料和香水的味道，然而在这些乱七八糟地分散在各处的味道之中，有一种味道显得极为特殊。 　　康纳确定自己从未嗅到过类似的味道，但这种气味给他的感觉十分熟悉。 　　现在天色已经晚了，天空却还没有黑透。遥远的地平线上，夕阳还剩下最后一线没有沉没。 　　莱克斯大厦是大都会市中最高的建筑，莱克斯．卢瑟的办公室也是俯瞰这个城市角度最好的办公室，站在这里，康纳能很轻易地看到天边的那一线红光，和被夕阳的淡红色渲染得极为温馨的一整座城市。 　　他从未看过这样的景色，世界是那么辽阔，天空是那么庞大，太阳，即使是即将燃尽的太阳，也那么温暖和动人。 　　康纳情不自禁地朝着前方走了几步，又走了几步，一直走到他把自个儿贴在透明的玻璃墙上。 　　他凝视着远方，直到再也看不见一丁点阳光，大都会市的每一条街道都点亮了路灯，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开始想办法离开。 　　当然要想办法快些跑掉，这次的机会千载难逢，下次能不能再遇到papa不在的时机另说，要是被抓回去，papa一定会布置海量的学习任务和作业给他…… 　　康纳讨厌学习！ 　　康纳最讨厌的事情就是学习了！ 　　他转动着小眼珠在莱克斯的办公室内搜寻了一圈，很容易就在莱克斯的办公桌下方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按钮，他走过去，发觉自己的个头矮到钻桌底都用不着低头的时候康纳不痛快地撇了撇嘴，不过立刻就打起了精神，抬手按了一下按钮。 　　侧面的一整面玻璃墙都被打开了，大风灌进了办公室，也吹乱了康纳软乎乎的头毛。 　　“哇！” 　　他小小声地惊呼了一下，随即兴奋地冲到了打开的玻璃墙前面，笨手笨脚地蹲下来，探头朝着大楼下方望。 　　莱克斯大厦位于繁华的商业区，楼下自然是车水马龙，十分繁华，康纳长到这么大还没见过这样的景象，竟然蹲在原地津津有味地看了二十多分钟。 　　然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在离家出走，懊恼地用小拳头打了自己的脑袋一下，抿了抿嘴唇，站起身，从窗口处往下一跳。 　　他以为他可以成功飞起来的，可事实好像和他估计的有些不太一样—— 　　最开始他下落的趋势确实在他往上飞的努力中被减缓了，可他往上飞的力道根本没办法抵抗住那股拉着他往下掉的力道，所以康纳在半空中悬浮了几秒之后，倒栽葱似的一头就往地面栽了下去。 　　“哇哇哇哇哇……”康纳吓得大叫起来。 　　他惊慌失措地在半空中划动自己的手和腿，像一条离水且长了四肢的鱼或者落进水里的旱鸭子，然而他所有的挣扎都于事无补——他年纪太小了，没有得到过足够的太阳光照射，还经常被莱克斯哄骗着做实验，远远没有强大了可以克服地球引力。 　　半个氪星人的血统意味着他的速度极快，并且有着远远比肉体速度更快的思维速度。 　　下坠的不到一秒时间在小康纳的心中拉长成了数分钟，恐惧占据了小康纳的全部思绪，他在半空中拼尽全力向上飞，把自己的脸蛋憋得通红，也憋出了满眼要落不落的泪珠。 　　就在康纳控制不了自己的恐惧，快要崩溃地哭出来的时候，一个温暖的怀抱将他接住了。 　　“不要怕，我抱住你了。”那个接住他的人说。 　　还没等康纳感动，他就又说，“而且就算你掉下去也不会受伤，只会砸坏水泥地面。” 　　康纳：？？？ 　　“这、这是，daddy应、应该说的话吗？”康纳的嗓门带着稚嫩的哭腔，这句话刚一说完，他的眼泪哗哗就淌出来了。 　　但康纳是个坚强的孩子，他哭是哭了，却不嚎，只是哽咽着在卡尔的肩膀上抹眼泪。 　　卡尔抱着怀里的小男孩一口气飞到他年幼时居住的那个乡下小别墅才降落下来。 　　康纳被他轻手轻脚地放到了地上，小男孩站稳以后，卡尔蹲下来，牵起对方的手，语气极为轻松地询问：“要来我家看看吗？” 　　他温和地注视着康纳，怎么看怎么觉得小康纳超级可爱，穿着奶白色的毫无装饰的实验服的时候也照样比那些精心打扮的小孩可爱。 　　而且康纳乱糟糟的头毛一看就好软，卡尔用另一只手做梳子，慢慢给康纳把头发理顺了。 　　这个动作和他温柔的蓝眼睛很快就让康纳的情绪稳定了下来。 　　“……我好害怕，”康纳抽泣着回答，“你为什么这么晚才来救我？你是不是就想吓唬我？我知道你听得到我！” 　　卡尔沉吟着，最后决定据实相告： 　　“我是真没有想到你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飞起来就闷头往下跳了，我以为你能自己飞起来呢……” 　　daddy没想到你这么冲动（傻乎乎）的啊，宝贝儿。 　　康纳可能是觉得自己的能力被质疑了，急冲冲地大声反驳：“我……我还小！再过、再过几年，再过几个月……再过几周，我就能自己飞起来了！我会变得好厉害的，比你还要厉害！” 　　“噢真的吗？”卡尔挑眉，故意逗康纳，“你变得比我还厉害做什么？” 　　“我要变得比你还厉害，然后杀掉你！” 　　康纳骄傲地挺起胸膛，好像为自己所说的话十分自豪似的。 　　卡尔：…… 　　“OK，OK，莱克斯在教坏小孩上的天赋真是登峰造极，连瑞克都比不上他。”卡尔悻悻地说，揉了一把康纳的头，又拍了拍康纳的小屁股，干脆把康纳抱起来，直接走进了别墅。 　　这房屋已经被封存很久了，亚历山大保证了这里的不为人所知，像是一座被遗忘的古老庄园。 　　空气里没有灰尘，反而带着很淡的甜香味，卡尔抱着康纳走进去，顺手拉开一个抽屉，从中找出了一块黑巧克力撕开包装咬到口里，又从冰箱里排列得整整齐齐的汽水中取出了一瓶。 　　康纳眼巴巴地看着，忍不住说：“我的呢？我没有吗？” 　　卡尔口里咬着巧克力，手里拿着汽水，还没回答，康纳就急不可耐地仰起头，一口咬住了巧克力的另一头。 　　……这傻孩子，卡尔想，我还能缺你一口吃的一口喝的？你就不能等等？ 第316章 　　半分钟后，卡尔和康纳哥俩好地坐在了沙发上。 　　沙发的材质相当柔软，当然，对于一个能够手撕星球的氪星人和一个尽管年幼却也能举起上吨重的重物的氪星混血来说，地球上最坚韧的材质也会显得相当柔软。 　　桌面上放了两个透明的玻璃杯，杯中咕噜咕噜地冒着小泡泡，被切得很薄的柠檬片漂浮在汽水上方，明黄色的外皮和饱满的果肉鲜嫩可人，让人一看就有将它一饮而尽的欲望。 　　但康纳好像对柠檬汽水不怎么感兴趣，专心致志地小口啃着黑巧克力，尽管他在啃巧克力的时候苦大仇深地拧着自己小小的眉头，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在享用美味，而是在往喉咙里浇灌苦涩的毒汁。 　　不过黑巧克力确实是略带着苦涩的，所以对不喜欢这种味道的人来说，也许咀嚼黑巧克力就和饮用毒水没什么区别。 　　除了黑巧克力并不如毒水致命。 　　卡尔也在吃黑巧克力，只是卡尔的黑巧克在尾部有一个滑稽的小缺口，缺口处还能看清玉米粒一样整整齐齐的小齿印。 　　“你看起来过得还不错，宝贝儿，”卡尔一边吃巧克力一边说，“除了有点挑食。” 　　“我不挑食。”康纳说，“我只是有选择地进食而已。你为什么喜欢吃这么苦的东西？” 　　“也许是因为我就喜欢自找苦吃。”卡尔幽默地说，却只换来了康纳困惑的小表情。 　　他这才猛然意识到小康纳并不如他和莱克斯那样聪明，听不出他的一语双关和暗中所指。 　　或者这么说也不对，单纯讲智商的话，康纳绝对是足够聪明的，只是这小不点的性格有些太……说得好听点是果断，说得不好听就是鲁莽。 　　莱克斯发现小康纳的缺陷了吗？ 　　不，与其这么问，不如说，莱克斯针对小康纳的性格缺陷做出了哪些安排和预案？ 　　这一切都是个未知数，而卡尔是从不会为“未知数”设计出应对的方式的。 　　或许这就是他和他的朋友们最大的不同。 　　康纳最后还是啃完了那块被他自己抢来的黑巧克力，然后他就对桌面上的柠檬汽水产生了兴趣。他捧起杯子，喝了一口柠檬汽水，眼睛猛地亮了起来，随后他毫不犹豫地一口气喝光了自己的那份。 　　卡尔把他的那一杯也给了康纳。 　　“谢谢。”康纳认真地说。 　　“没关系，宝贝儿。”卡尔把手肘撑在膝盖上，歪着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坐在沙发上时还不到他心窝高的小康纳，小男孩的手指肥肥短短的，捧杯子时指关节处竟然还有几个小小的窝，“你比我想象的更有礼貌些。” 　　“这不是‘礼貌’。”康纳回答，“这是社交礼仪。papa说，掌握它们有助于伪装成普通的人类和人类相处。” 　　如果不是他说这话的时候依然带着一种孩子特有的无辜和天真气质，卡尔准会以为坐在自己身边的是另一个莱克斯——至于康纳，他大概只是生搬硬套地学莱克斯讲过的那一套吧。 　　他学得不够好，不过这时候卡尔就得感谢康纳学得不够好了。 　　“你觉得莱克斯说得都是对的吗？” 　　“他说的很多话都和我知道的常识完全相反，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对的，但很多时候，我觉得他不是错的。” 　　比如他说如果我偷偷出门，就会被发现我真实身份的人抓起来，康纳在心中说。 　　他已经意识到了daddy和papa的不同。 　　公允地说，莱克斯除了不允许康纳离开实验室以外，将康纳照看得无微不至。这种无微不至不是关心康纳身体是不是舒服、状态是不是良好，更不是对康纳的要求无所应，尽管莱克斯确实对康纳无所不应，但他的细致和体贴确实从其他方面来体现的。 　　莱克斯能让康纳觉得自己是被容忍、被宠爱、被追捧的。 　　这么说可能有点奇怪，然而莱克斯的温和就像一种掺杂了大量酒精和麻醉药剂的糖果，你在他的面前会觉得……无限狂妄，无限自大，无限傲慢，因为他能够营造出一种，你一个人的喜怒哀乐就能控制整个世界的错觉。 　　但超人和莱克斯完全不同，太不同了。 　　康纳很难从超人对他的态度上体会到莱克斯对他倾注的那些爱意，因为莱克斯的爱像羊绒袋子一样温暖和密不透风，超人的爱，康纳甚至不确定那还是不是爱，却像是柔软而富有弹性的网。 　　“你很奇怪。”现在换康纳先说话了，他用一个小孩子能够有的最严肃认真的眼神看着超人，“我知道很多和你有关的事情，我读过和你有关的每一篇报道，看过每一张和你有关的照片、每一段和你有关的视频，我还听过所有提到过你的录音……但你和他们说的都不同。” 　　和papa说的也不同。 　　“那不重要。”卡尔说。 　　他把小康纳抱起来，放到自己的膝盖上，康纳在他的怀里不安分地扭来扭去，就是小孩子特有的那种不安分的扭动，但他很快就平静下来，并且习惯了被高大的父亲抱在怀里的感觉。 　　莱克斯对他也很亲昵，但这种亲昵迥然不同。 　　“我在实验室的时候每天都要学很多很多的东西，每天都很辛苦很辛苦。”康纳情不自禁地说，“我会使用实验室里的所有器材，我还知道实验室的密码。” 　　“真是聪明。” 　　卡尔夸奖小男孩，却也忍不住想起了自己被各种学科包围的童年，顿时露出了心有戚戚然的表情。 　　他低下头看康纳，恰好康纳也抬头看他，两个人的神色在这一刻竟然惊人地相似。 　　“你看起来不像是热爱学习的样子。”卡尔一本正经地说。 　　“才没有，我最喜欢学习了。”康纳矢口否认，为了让自己的态度更令人信服，他又添了几句，“学习是对我有益处的，我学到的那些知识总有一天能够弥补我的不足……” 　　“你可不擅长撒谎，宝贝儿。”卡尔无情地戳破了康纳干巴巴的演技，“省省吧，你这套说服不了莱克斯，也说服不了我。” 　　康纳露出沮丧的表情，像是一条咬着飞盘兴冲冲地跑来找人玩却被拒绝了的小奶狗。 　　但他很快就打起了精神，信誓旦旦地说：“我会变得擅长撒谎的！只要有充分的练习！” 　　“噢不不不，我的小宝贝儿，”卡尔半是疼爱半是无奈地说，“撒谎可不是好事情……莱克斯都教了你些什么鬼东西！”说到最后卡尔已经隐隐有些生气了，只是气得不很厉害，毕竟他早就知道莱克斯到底是个什么作风了。 　　他现在只是在思考一件事，要是他就这么把小康纳留下来自己养着，莱克斯会不会气得发疯？ 　　顺便还能纠正一下康纳歪到天边去了的三观。 　　坐在卡尔膝盖上的康纳并没有意识到他的daddy正在严肃地思考要不要和他的papa争夺抚养权，而是快活地甩着腿，新奇地左顾右盼着观赏包围了整栋别墅的大片玉米地。 　　快到冬天了，玉米地早就经过了收割，小动物在土地上穿行着，悉悉索索的声音持续不断地响起来—— 　　“有没有觉得我家就像是一座孤岛？”卡尔认真地问。 　　康纳回以茫然的眼神。 　　好吧，这臭小子果然不是心灵敏感的那一类。 　　卡尔站起了身，没忘记把就坐在他膝盖上的小康纳抱在怀里，康纳嘟嘟哝哝地说着无意义的词汇，在卡尔的怀里挣扎个不停，卡尔朝前走了几步就停下来，干脆把康纳往上一抛，扔到了自己脖子上。 　　康纳紧张地僵住了。 　　于是卡尔带着小男孩上了二楼，进了他自己的房间。 　　准确地说，是那个为还是婴儿的他准备的房间。 　　到处都是柔软的毛绒玩具，到处都是积木、拼图碎片和绘制着鲜艳色彩的画册，除了没有任何用于保护婴儿的东西以外，这里无疑是个孩子的房间。 　　康纳睁大眼睛看着卡尔向他展示的一切，问：“这些是给我准备的吗？” 　　“不全算是，”卡尔想了想，没注意到康纳失落起来的小眼神，“这些都是我自己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具。还有我最喜欢的童话故事。” 　　康纳又高兴起来。 　　“不过我带你来不是让你玩玩具的。你该睡觉了，宝贝儿。” 　　“睡在这里？” 　　“不，你有自己的卧室。”卡尔说，蹲下身从地面混成一团的几本书里抽出来一本童话集，“我来找要给你读的睡前故事。” 　　“papa说童话都是骗小孩子的。” 　　“噢，”卡尔狡猾地回答，“你得从童话里好好学习一下撒谎的技巧啊。” 　　“那好吧。你要给我讲什么呀？” 　　“《夜莺》。” 　　“我想自己选一个故事。” 　　“我给你选的就是最好的故事了，宝贝儿，你不仅能从这个童话里学习撒谎的技巧，你看，夜莺是一种鸟儿，而鸟儿大都是会飞的，没准儿你还能从故事里学会飞翔的技巧呢……” 　　与此同时，浑然不知道康纳已经离家出走，且在离家出走的过程中被超人发现，打包回家的莱克斯来到了约定的地点。 　　夜幕下，邪神的笑容像一张夸张的面具。 　　“晚上好，我的最佳合作伙伴。”他说，“我带来了一个很好的——我们说好的礼物。” 　　作者有话要说：　　很久以后，康纳也不愿意告诉自己认识的小伙伴们他和超人的初见。 　　康纳：你们光知道我papa会骗我，但你们不知道的是我daddy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特喜欢逗我…… 第317章 　　康纳躺在床上，乖乖地听卡尔讲完了故事。 　　“我没觉得我学会了撒谎的技巧，我也没觉得我学会了飞行的技巧，”他用带着困意的童音犀利地指出了这两点，“这个童话里根本没有任何涉及到撒谎和飞行的句子。” 　　“亲爱的，你得知道，不是任何技巧都会明白无误地摆在你面前的。”卡尔的口吻丝毫不乱，“有很多你想要学习的东西藏在很深的地方，藏在那些没有被你注意到的角落。” 　　康纳努力睁大眼睛，有些怀疑，又有些不确定地注视着卡尔。 　　睡意让他的眼中泛起一层水汽，卡尔微笑着和他对视了几秒，弯下腰吻了他的脸颊和额头。 　　“好吧。”于是康纳像一只被安抚了的小动物一样，温顺地接受了卡尔的灌输，“那你以后要再给我讲这些童话。” 　　“我保证，亲爱的。”卡尔注视着康纳鼓鼓的小脸蛋，低声回答，“我保证。” 　　我会为你讲述所有的童话，我会向你展示宇宙的奥秘，我会教导你你想了解的一切。 　　我会是你的父亲，你的朋友，你的伙伴，和你分享时间和梦想，未来和希望。 　　我不能为你扫平所有的阻碍，但我保证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伤害你，除非他能跨过我的尸体。 　　我爱你，胜过爱我自己。 　　他离开卧室的时候还记得关上灯，不过没有关上窗户，康纳没可能因为夜风着凉感冒，那么让他在清醒后的第一时间就能感受到朝阳落进房间，一定会有利于保持小男孩的身心健康。 　　他轻轻合上门的时候，依然能感觉到康纳停留在他背影上的视线。 　　然后他回到了艾尔主宅，客厅里的电视机已经关上了，迪克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卡尔在心里短暂地愧疚了一会儿他没能好好陪着来做客的迪克后，果断在外面采购了一堆食物扔进乡下那栋别墅的冰箱。 　　康纳的口味似乎很常规。 　　那么也许他会喜欢普通小孩子会喜欢的食物。 　　而在遥远的大都会，罪恶的会面正在进行。 　　“这就是超人的克星？”对面眼前那块绿色的陨石，莱克斯不动声色。 　　不得不说，这块石头的颜色引起了他的不适。谁知道呢？也许是因为那种通透的绿色实在是非常像他的眼睛？ 　　“当然，我忠诚的伙伴。”洛基优雅地摊开了双手，“我们都知道超人只不过是个该死的外星人，来自那颗早就死掉的氪星——那篇专访的报道我也看过，我真得佩服一下超人的坦诚，因为他确实没有说半句谎言，只是他没有告诉你们，对他来说，氪石的辐射是足以让他变得像普通人类一样衰弱的。” 　　“别忘了，你也不过是个外星人。”莱克斯不冷不热地回答，“你刚才说，氪石的辐射？” 　　“放宽心，我的朋友，对人类来说，这种辐射就像不存在一样。” 　　“你又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莱克斯说。 　　“这是个价值极高的情报，亲爱的朋友，我完全能够理解你的警惕和不信任，但如果这个情报的价值不够高，你怎么会答应帮助我制造能让齐瑞塔星人降临地球的空间设备呢？”洛基慢条斯理地说，从他口中吐出的每一个词汇都像是蛇的嘶叫，“也请你原谅我不得不对情报的来源保密，毕竟——我也不仅仅是为你一个人工作啊，亲爱的朋友。” 　　莱克斯和洛基对视，两双同样都十分危险和狡诈的绿眼睛在半空中激烈地厮杀。 　　他们同时都在心里酝酿出了和对方有关的无数种阴谋，以及无数种令对方的阴谋败露的方法。 　　然而到了最后，那个共同的、难以实现的目标，依然使得他们之间不被承认的联盟和脆弱的合作关系得以维系下去。 　　“非常感谢你带来的一切，洛基。”莱克斯露出亲切的笑容，“既然你已经实现了你的承诺，那么我当然也会实现我的承诺。请跟我来——”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洛基的笑容更深了，他跟着莱克斯走向不远处的车库。 　　就在他们的身侧不过两三米远的地方，一团人形的雾气漂浮在半空，静默地围观了他们的整场对话和交易，然而莱克斯和洛基都像是看不见它似的，目不斜视地从它身上穿了过去。 　　它没有再跟上交易的双方，只是在离开前留下了一声叹息。 　　“如果你真的看不过去他们正在做的事情，就别再继续插手。”一个声音忽然在它的身边响起。 　　随着这个声音一同出现的，还有一个由金红色火花构成的空间门，一道高大的影子缓慢地靠近了人形的雾气，他的面孔在大都会市皎洁的月光中显露出来，那条大红色的披风在他的身后优雅地浮动着，像是某种活物。 　　“斯特兰奇博士。”雾气用呓语般的声音叫出了来人的名讳，“新一任的至尊法师。” 　　它转头望向斯特兰奇——如果那被雾状兜帽遮住的确实是它的面部，静静地漂浮着，既没有对自己引起了至尊法师的关注表示惶恐，也对斯特兰奇的出现毫不震惊。 　　“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们。”斯特兰奇皱着眉头说，“我不明白地球最近是怎么回事，几个世纪前的恶棍从沉睡中醒来，未来的雇佣兵混迹在普通人之中，一群来自外太空、异世界和更高维度的家伙在地球上到处惹是生非——你们就不能学学超人？” 　　说到最后，斯特兰奇博士的语气已经有些痛心疾首了，显然他口述的这些人给他增添了相当大的工作量。 　　连那团雾气都在斯特兰奇几乎要实质化的不快中沉默下来。 　　“别表现得像是你知道我是谁一样。”雾气说，“也别滥用时间宝石的力量，博士。我知道你能借助时间宝石看到每一种‘可能’出现的未来，但即使是那些‘可能’也是多变的。真正意义上的‘可能’是个未知数——你不能看到的未来，比你能够看到的未来更多。” 　　它缓慢而又意味深长地说： 　　“事实永远比你能看到的复杂得多。” 　　而在阳光和月光都无法照射到的地方，在距离银河系还十分遥远的太空中，银河护卫队们仍艰难地跋涉在路上。 　　发现他们逃出监牢后灭霸很快就派出了自己的手下对他们进行围堵，打斗的过程里，托尔也很快得知了灭霸现在所处的位置——那消息几乎刺激得他发疯。 　　银河护卫队仅剩的成员也十分愤怒。 　　无论是德拉克斯还是小格鲁特都饱受灭霸所害，听说灭霸亲自降临了阿斯加德，他们只能联想到灭霸终于准备好要对阿斯加德人下手了，他们对于托尔的愤怒和隐藏在愤怒之后的惊恐相当有感触，这时候，能保持冷静，理智分析的，居然是从来都最不靠谱的彼得。 　　正像是彼得所说的那样： 　　“灭霸从来不会在同一颗星球上停留太久，但他现在停在阿斯加德已经有半个多月了，半个多月时间都没有传出阿斯加德被毁的消息，阿斯加德说不准根本还没出事。” 　　在彼得的劝说之下，他们决定暂时先回到无存知地，去那个据说还没有被灭霸的力量侵袭的交易中心获取更多他们所需要的情报。 　　卡尔第三次返回到艾尔主宅的时候，发现洛正靠在门边，好像是在等他。 　　“洛？”他不由地惊奇起来，“你不是已经搬到亚历山大家里去了吗？怎么，你们又吵架了？” 　　“原来你把那称作‘吵架’，甜心。”洛半是自嘲半是警告地说，“我还以为那是我单方面的无理取闹呢。” 　　卡尔耸了耸肩，不对这句话做任何评价。 　　“不过我这段时间从他家里搬出来了，你知道，我在拍电影。我爱死了你的新电影，《黑客帝国》，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嗯？你那小脑袋瓜里哪儿来的那么多奇思妙想？” 　　“这不算是什么，”卡尔说，“我只是看到的太多。” 　　洛没说话，只是跟着卡尔的步伐走进走出，然后靠在厨房门口，静静地注视着卡尔从冰箱里搜刮出各种新鲜的蔬菜和肉类。 　　卡尔也不介意被她看着，拿完吃的，他还回客厅，在电视机下面的抽屉里拿了几份动画碟和游戏碟。 　　“我真是弄不明白你们这些人到底都在想些什么，”洛幽幽地说，“但也不怪，我连我自己在想什么都没怎么弄懂过呢，又怎么能明白别人？” 　　“我没想什么。”卡尔说，“我觉得没什么需要想的。我只是做好我现在应该做的事情。虽然处境不同，但我觉得你也一样。” 　　“可别带孩子带到忘了正事，卡尔。”洛说，然后就像她来的时候一样奇诡地消失了。 　　被留在原地的卡尔耸了耸肩，随即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他开开心心地带着分了好几趟找到的东西回到了那栋玉米地中的别墅，准备等康纳醒过来以后带对方好好玩玩…… 　　康纳会喜欢他选中的东西的，这个刚刚成为父亲的年轻人信心满满地想，就算康纳不喜欢也没什么大不了，他们可以一起培养新的兴趣和新的爱好。 　　他简直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第二天的朝阳。 第318章 　　跟卡尔相比，康纳的另一份父亲这会儿的心情就不怎么美妙了。 　　和洛基的交易结果让莱克斯十分满意，这令他又耽搁了一些时间在与洛基的对话上。 　　一如既往的，洛基的话都虚虚实实，半真半假。 　　他们都没有从对方的口中掏出来多少有利的信息，因为都没有一击即中的信心，交易之后的交谈更像是两条同样狡诈的蛇相互对峙时缓慢的试探，这种行为固然对了解对方的打算和攻击模式有些作用，但主要是在浪费时间。 　　莱克斯．卢瑟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大都会的天边已经泛白。 　　太阳在为跃出地面做着最后的铺垫，微风、晨露和即将染上朝霞色彩的雪白云团都已经各就各位，这是个具有大都会特色的早晨，阳光不会很刺眼，然而会很温暖。 　　当莱克斯跨进办公室的大门，那面被打开的玻璃墙就朝他刮来一阵带着温度的风。 　　思维的敏捷不代表肉体上的不迟钝，在意识到自己的办公室里进了不速之客——不速之客的身份不用多说——的同时，莱克斯唯一能做出的动作，就是眯了眯眼睛。 　　他疾步走向自己的办公桌，一边走一边迅速地扫视整个房间。 　　文件和各种艺术品都没有任何被翻阅和被移动的迹象，电脑也没有被打开的迹象，这是理所当然的，那位不速之客当然不至于做无聊的事（但这依然是有一定可能性的，不排除那家伙忽如其来的恶作剧心理），但这一步依然很有必要，莱克斯需要确定有没有其他人趁此机会动些手脚。 　　确定被摆在明面上的东西都没有遭受翻阅和损毁后，莱克斯将注意力投向了更重要的位置。 　　办公桌下方镀了铅层的保险柜锁得好好的，被放在里面的笔记本十分安全；和某些非法实验室有关的资料都被好好地存放在柜子里，除此之外，那些和天眼会高层有关的“小玩具”都好好地待在原地，没有被挪动，也没有被开启。 　　——被打开的玻璃墙不是超人做的。 　　那甚至不一定是被从外面打开的，因为只有超人，或者和超人一样有着透视能力且力大无穷的人，才能知道怎么从大楼的外部将玻璃墙打开。 　　就算真的有这样的超级人类，他们也会在接近莱克斯大厦的一瞬间被警报器发现，除非对方与此同时还有着和莱克斯自己水平相差无几的电脑技术。 　　同时拥有以上条件的个人或者组织并非是不存在，但莱克斯实在是无法想象到其中的任何一个与他有所牵扯。 　　他站直身体，沉思了几秒，意识到现在只有一种可能。 　　他走向自己隐藏在墙后的秘密实验室，输入密码，打开了那扇厚重的大门。 　　——果然。 　　实验室里的所有高科技设备都在原本的位置上，每一页写满了奇思妙想和足以轰动世界的爆炸性理论的纸张都躺在原地，那些既没有生命也没有自我意志的东西都乖乖巧巧的。 　　唯独那个有生命、能思考、会跑动的实验品失踪了。 　　莱克斯站在实验室的大门前，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空荡荡的偌大房间，因为太过吃惊，思绪甚至出现了极为短暂的空白。 　　他就出去了一趟而已。 　　总时长甚至还没有五个小时。 　　结果他放在实验室里的那么大一个崽，那——么大一个崽。 　　就自己跑掉了？！ 　　重申一遍：像莱克斯．卢瑟这样的人，再最阴险狡诈、最邪恶残忍的敌人面前都能凭借自己的智慧立于不败之地，然而，一个聪明人最大的敌人从来不会是另一个聪明人，或者某个力量强大到极致的智慧生物。 　　一个聪明人最大的敌人，永远都是那些……有一定的力量，做事却全无逻辑，从不做计划和制定方案，想一出来一出的傻瓜。 　　比如生理年龄五岁，心理年龄不足五岁的康纳。 　　一分钟后，接到自家老板紧急电话的茉西步履匆匆地从楼下跑了上来。 　　莱克斯坐在办公室后，面色铁青地敲打着键盘，飞快地搜寻着什么，茉西缓着气走到莱克斯面前的时候，莱克斯似乎已经找到了自己正在寻找的东西，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神色也起了变化。 　　茉西也说不清自己的老板脸色是正在变得更好，还是正在变得更糟。 　　“载我去D.S.实验室。”在她踌躇着要不要出声询问的时候，莱克斯关上了电脑，说，“现在就走。” 　　“是，老板。”茉西立刻说。 　　在实验室里的时候，康纳从来没想过自己能一睁开眼睛就看到自己的父亲。 　　莱克斯并不介意花上大量的时间和他待在一起，可是康纳不喜欢太长时间处于papa的注视下，那总是给他一种很……不好的感觉，让他觉得密不透风。 　　他脑子里被灌输的知识和记忆告诉他这是不正常的，这个年龄段的幼儿都需要来自亲人的高度关注，他们太过脆弱，自己又几乎做不到任何事情，所以需要保护者无微不至的照顾。 　　而康纳自己呢，来自氪星人的血统让他无论是身体的强韧度还是体力都远超普通的成年人，也许正是因为他心里并不觉得自己不安全，所以才不像那些同龄的小孩子一样，需要来自亲人的时刻关注。 　　然而当他从无梦的睡眠中醒来，看到大开的窗外那轮圆乎乎的太阳，而站在窗边的父亲，另一个他还不怎么熟悉的父亲，以一种仿佛已经看了他许久的眼神平静地注视着他时，小康纳没有感觉到受缚和紧张，只觉得十分愉快。 　　他猜测应该是因为阳光太美，而他的父亲站在阳光里的样子又太温暖。 　　“早上好，宝贝儿。”卡尔慢吞吞地说，“起床换衣服啦。” 　　他用下巴指了指衣柜，康纳这才注意到衣柜是被打开着的，里面挂满了样式十分童趣可爱的衣服，看大小和他自己十分合适。 　　“你是昨天晚上出去给我买的吗？”康纳吃惊地问，“都是我的？” 　　“都是你的。选一件换上吧，宝贝。”卡尔微笑以对，“我要带你好好玩玩——快去啊，康纳，我们要珍惜时间。” 　　康纳只愣了一下，就掀开了被子，兴奋地朝衣柜跑了过去。 　　凝视着小康纳的背影，卡尔不得不说，不管小家伙看起来有多成熟（要是忽略掉那些软糯糯的小奶音，他说话的时候展现出来的条理不比一个成年人糟），他跑动的姿势还是非常孩子气的。 　　嗯，没错。 　　不管是那五短身材所导致的笨拙迈步，还是他那有些摇晃的小身体，亦或者随着他的步伐扭个不停的小屁股，都非常的孩子气。 　　“我去楼下的餐厅等你。”卡尔说，“慢慢选吧，宝贝儿，我拿了我觉得还不错的所有风格的衣服。” 　　“嗯嗯嗯，”康纳抽空朝着卡尔投去了一瞥，“我们今天要做什么？” 　　“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虽然这一天也难免被各种专属于超人的工作干扰，但大体上说，卡尔仍旧实现了他的目标。 　　日暮西沉的时候卡尔牵着小康纳走在纽约市一条普通的街道上，康纳的另一只手中握着一张墨西哥卷饼，啃得津津有味。 　　“今天怎么样？”卡尔问他。 　　康纳回答得毫不疑迟：“这是我一生里最快乐的日子了！” 　　“话可别说得那么早，甜心。”卡尔笑了，“你现在才五岁呢。” 　　“五岁怎么啦？别小瞧五岁的小孩子，我懂的不少了。”康纳说。 　　“是是是，我们康纳可聪明了。” 　　“你口里说的和你真正的态度不是一回事。” 　　“现在我到时候相信你真的很聪明了，‘态度’这个词在这里用得非常恰如其分。” 　　“daddy，”康纳说，“papa知道你就是超人吗？” 　　卡尔停在了原地。 　　康纳也跟着他停了下来。 　　“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papa，宝贝儿。”卡尔蹲下来，凝视着那双和他几乎一模一样的蓝眼睛，“或者你可以不问，因为我们都知道papa有多擅长撒谎。你可以自己去找问题的答案。” 　　与此同时。 　　“联系不到他。”亚伯说。 　　他点开了扩音器，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到那标准的“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提示声。现场的人面面相觑，不管身份高低，都无一例外地露出了一张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的苦瓜脸。 　　“我以为卡尔他在关键时候都会很靠谱的。”伊桑叹气，“现在怎么办？” 　　今天是《X战警》电影首映的日子，电影的宣传早就公布了今天的首映典礼上，D&M公司里最神出鬼没的卡尔．艾尔也会登台的消息。 　　作为D&M公司话题度最高的人，没有之一，卡尔．艾尔的行踪和喜好一直都是被圈内圈外的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很难说到底是不是卡尔的神秘和内敛催生了这种好奇，更难说的是卡尔英俊的外表和富有的身家，以及他这么多年来毫无绯闻，结果一冒头就是个大消息的作风究竟在这种结果里占据了多大原因。 　　总之，当人们逐渐意识到的时候，这个存在感一直都在富豪四人组里十分稀缺的年轻人，确实已经有了大批真正意义上的崇拜者。 第319章 　　“他肯定是更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加斯顿说，“距离开场还有一个小时，不要着急。再等等。” 　　他平静地扫视着周围躁动起来的人群，冰冷的神色在一定程度上威慑了即将上台的剧组成员们，议论的声音小了下来。 　　这时候，作为最应该总揽全局的人物，导演亚伯终于不得不硬着头皮出声了： 　　“一般情况下，卡尔在重要的活动里表现都会很靠谱，但我不得不说的是，就连我也不确定究竟什么活动在他的心里算是‘重要的活动’——毕竟卡尔是自己公司的董事会都能缺席的人。我们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但我们的宣传都说了……” 　　“看在上帝的份上！我当然知道我们的电影宣传里说了什么！”亚伯怒吼起来，“但我们现在联系不上那个本来在一个小时前就应该到现场的人，最该死的是那家伙不仅是我们的顶头上司，还是每一个想继续在圈子里混的人都不想得罪的对象！就算电话打通了，如果他说‘我现在有点急事来不了’的话，你来告诉我，我们还能怎么办？” 　　“卡尔不会那么说的。”伊桑笑着摇了摇头，他可能是现场最安之若素的人，“他肯定会来的，只是可能要花点时间。” 　　“希望如此。”亚伯叹了口气，这个中年发福的男人一手叉腰，一手抬起来揉捏自己的眉心，浑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肤都在诠释焦躁，“我现在开始后悔我们在宣传的时候把话说得太满了，老天，为什么我们当时没想到给充满期待的观众们留点悬念……” 　　没有人回答亚伯的问题，但这个问题的答案在他问出来的时候就浮现在了众人的心中。 　　当然是因为卡尔．艾尔的人气实在是惊人的高，以及他确实亲口答应了要来参加《X战警》的首映典礼。 　　名声和名声之间是有区别的，这一点在卡尔．艾尔身上有着非常充分的体现。 　　不知道多久之前，他在美帝年青一代的心中还是个相当生疏和遥远的，是那种人人都知道但没有几个人会感兴趣，或者就算是有人感兴趣，也会因为找不到太多和他相关的消息、资料，最后慢慢将兴趣转移到其他对方的“有钱佬”，他的名声虽然大，却吸引不来太多年青人的关注。 　　近些日子，随着那些轰动了整个美帝乃至于整个世界的大新闻接二连三地被抛出来，卡尔．艾尔这个名字若有若无地缭绕在那些大小消息之间，他好像也在忽然之间成了一个……怎么说呢？一个让人们觉得非常熟悉和亲切的家伙。 　　就像他那两个高调的朋友，托尼．斯塔克和布鲁斯．韦恩。 　　只是他既没有这两人的花心滥情，也没有这俩人的不着调，卡尔．艾尔是更温和、更宜人的版本。 　　假如将托尼．斯塔克和布鲁斯．韦恩比作酒吧里的艳遇，卡尔．艾尔就像早餐店里的邂逅，前者总是会同惊险刺激、酒精和性联系在一起，后者却会让人觉得闻到晨露、咖啡与面包混合在一起的香气。 　　这种在众人眼中的形象的改变是极为缓慢和微妙的，普通人很少能够觉察到这样的变化，对这方面的感知无比细微的好莱坞却迅速捕捉到如今的卡尔和过去的卡尔有什么不同，并且立刻做出了反应。 　　比如将卡尔．艾尔作为宣传的噱头之一。 　　当人们从卡尔的脸书上了解到他会出席《X战警》的发布会，并且或许会在后续的宣传中做些小小的工作（他自己透露的）时，就和亚伯所预料到的一样，就算没有购买电影票，原本也没有观影计划的人，也通过各种媒体表示自己会关注首映典礼的直播，并且关注这部电影的后续情况。 　　D&M公司的金字招牌和钞票开道，伊桑和加斯顿完美无缺的宣传表现，整个剧组的辛勤努力，再加上一点卡尔．艾尔的号召力……亚伯在之前对这部电影投入了多大期望，现在就就有多担惊受怕。 　　距离首映典礼开始还有二十分钟时人们开始做最后的准备，购买、获赠了首映票的观众开始有序进场，工作人员在幕后忙忙碌碌地进行着最后的准备工作。 　　而卡尔．艾尔还没到。 　　亚伯觉得自己快要昏过去了，还是副导演，同样也是他的助手，注意到导演的情况非常不妙，紧张地扶着他坐到了空旷的地方，还试图从亚伯的口袋里翻找速效救心丸之类的药品。 　　“滚吧，你这蠢货！”亚伯气得大骂，“我的心脏好得很！不过要是今天的事情再来几次，我真得为自己准备好救急的药品了……” 　　“我推荐你在衣兜里放一小瓶便携装的威士忌。”伊桑认真地插嘴道，“别小看它，那玩意关键时候来一口能救你的命。” 　　亚伯都懒得回他。 　　距离开场还有五分钟。 　　康纳拽着卡尔的手不肯从糖果店里走开——明明半个小时前卡尔才带着他从蛋糕店里出来，而且给他打包了足足六份蛋糕在路上吃——这傻孩子的爱好从各方面说，都还真像是普通的人类。 　　就是力气不像。 　　被拽得走不动路对卡尔来说还真是一种相当新奇的体验，康纳用两只手拖着他的一条手臂，用力到小脸蛋都涨红了。 　　“再看看，再看看。”他努力朝卡尔眨巴圆溜溜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低声央求着，“我不吃了，daddy，我就留下来看看。” 　　这么短暂的相处里，小康纳已经摸索出了对卡尔最有效的攻势。 　　和daddy讲道理是没用的，这一点跟他和papa相处的时候截然不同，在papa那里，他只要有合适的理由就不会被拒绝，而在daddy面前……嗯，怎么说呢，daddy也不会特别反驳他，只是等康纳反应过来的时候，事情总是会朝着他不喜欢的方向发展。 　　“你既然不吃，再继续看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呢？”卡尔干脆不走了，蹲在康纳面前，把小男孩往自己的怀里一搂，“看得太多反而徒增烦恼。” 　　他也不担心自己和康纳就这么停在原地看起来太显眼，这是个糖果专卖店，和康纳同年龄的小家伙位数不少，其中当然也有为数不少的部分哭闹着要父亲或者母亲再多买一点，相较之下，康纳已经表现得相当温顺。 　　店员们大概也是见多了类似的景象。 　　只要小孩子没有撒泼打滚弄坏商品的迹象，她们就只是微笑着站在原地，两手规规矩矩地放在小腹前，假装自己是没有生命的塑料制品。 　　“……好吧，宝贝儿。”卡尔无奈地叹了口气，“是你逼我这么做的。” 　　距离开场还有三分钟。 　　他把康纳拦腰抱起，一只手牢牢地制住了康纳的上半身连带着两条手臂，一只手拢住了康纳的双腿，用巧力把小男孩整个锁死在怀中，康纳最初还没有反应过来，但迅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在卡尔的怀里倒吸了一口凉气。 　　“daddy！”他愤怒地叫起来，拼命地扭动着身体，挣扎的动作却因为卡尔的着力点都太巧妙而十分微弱。 　　他看起来不像是在用力挣扎，更像是在父亲的怀里撒娇。 　　“好乖好乖。”卡尔嗤嗤地笑着应了几声，在店员们含笑的眼神中抬脚就往外走，走了几步后，他忽然又在收银台前停了下来。 　　糖果店里看的人多，买的人相对比较少，收银台前面空荡荡的，卡尔抱着康纳倒退了几步，退到了收银台前面，然后从收银台前方的小货架上抽了一根棒棒糖扔给收银员。 　　“结账。”卡尔说。 　　店员惊奇地看着他一只手轻轻松松地把小男孩抱在胸前的造型，笑着收下了卡尔递过去的数额刚刚好的现金。 　　“祝你购物愉快，先生，欢迎下次光临。”她甜甜地说，“你的孩子很可爱。” 　　康纳猛地把红扑扑的小脸埋进了卡尔的肩膀。 　　距离开场还有两分钟。 　　“你要乖乖的，知道吗？”卡尔在路上的时候还没忘记教育康纳，“不要到处乱跑，我让你留在什么地方，你就坐在那里不要动——我已经和旺达说好了，她会留在后台的工作间照顾你，不许欺负姐姐知道吗？” 　　“我觉得我应该叫她阿姨……” 　　“胡说什么呢。”卡尔轻嗤了一声。 　　他伸出一根手指竖在面前，然后非常认真地叮嘱康纳说：“漂亮的女人都要叫小姐姐，知道吗？” 　　“那不漂亮的女人呢？” 　　“世界上没有不漂亮的女人。”卡尔说，“是别人不会欣赏她们的美。” 　　距离开场还有一分钟。 　　该第一波上台的相关人员开始有序登场，伊桑和加斯顿的状态相当不错，两人还头靠着头说着什么悄悄话，亚伯则眼巴巴地看着入口处，觉得自己的心脏病都快犯了。 　　他心里还抱着些微弱的期待，卡尔这个人他也算是有些了解的，那家伙虽然总给人一种不靠谱的感觉，做事的时候却意外地让人觉得稳妥，不管怎么说，他答应好的了事情总不可能事到临头才后悔吧？ 　　然后入口的那扇门打开了，卡尔……呸，一头红发的旺达平静地走了进来。 　　完蛋了，亚伯想。 　　然而旺达进门后的第一件事却不是关门，而是侧过身，让出了位置，亚伯死死地盯着门口，心脏都跳到了喉咙里，他盯着，盯着，直到一个可能比旺达膝盖稍高些的小男孩走了进来。 　　啪嗒。 　　那是心脏爆裂的声音。 　　亚伯确信这个小男孩不可能是卡尔．艾尔。 　　他是卡尔．艾尔的儿子还差不多。 　　不过就算是卡尔．艾尔的儿子又怎么样？和他、和今晚的这场首映典礼有什么关系？和他们在宣传期的时候就打包票的消息又有什么关系？和这场电影的口碑又有什么关系？ 　　卡尔．艾尔的儿子能给他现在的处境半点帮助吗？没有！ 　　心情上的大起大落让导演精神有些萎靡，他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抑郁地别过视线，听着周围那些工作人员的小声惊呼，只觉得十分心累…… 　　难道就只有他一个人关心电影的票房和口碑？！ 　　作者有话要说：　　卡尔：是的，亚伯。只有你关心。 第320章 　　卡尔踏进后台的时候就预料到了现场的气氛大概会不同寻常，但他没有想到现场的气氛竟然会这么不同寻常……偌大一个后台，竟然没比灵堂吵闹到哪里去！ 　　如果不是卡尔确定自己听到了无数呼吸的声音，他恐怕真的会觉得自己到了什么灵堂里。 　　康纳已经把棒棒糖塞进了嘴里，只留一根白色的小棍子在唇边，而旺达从看到康纳的第一眼起就维持着一种古怪的半石化状态。 　　卡尔不清楚对方是不是意识到了什么，现在时间紧急，他也没空和旺达暗示明示什么，只能在因为他们三人的到来而起了变化的气氛中，把小康纳往旺达所在的方向一推。 　　“跟着旺达姐姐，不要乱跑，不要回答奇怪的人的问题，不要被拍到照片或者视频，如果你不想papa生气的话。” 　　他匆匆在康纳的耳边叮嘱了几句，换来了康纳极为认真的点头之后，卡尔才整了整衣服，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即将出场的导演亚伯。 　　亚伯看到卡尔的那一瞬间几乎要感动得泪流满面。 　　“老板你可算是来了，你再不来我都要出昏招了，我连在现场用视频连线都考虑过……” 　　“稍微被事情耽搁了一会儿。”卡尔回以人畜无害的笑容，“我这不是准时到了？” 　　在工作人员们小心翼翼的打量中，旺达神态自若地拉起了康纳的小手，把他领进了一个单独的休息室。 　　康纳咂着棒棒糖，仰头看了她一眼，对被牵住了这件事有点不痛快，但看在卡尔的吩咐的份上没有吭声，而是很温顺地跟着她走进了房间。 　　休息室是临时收拾出来的，里面连个镜子都没有，墙上还挂着奇怪的油画，无论是从艺术的层面还是从通俗的层面，旺达都看不出来那些线条古怪的裸女有什么好看的，反而还因为那些画像觉得有些尴尬。 　　让才几岁的小孩子看到这样的油画是不是不太好？ 　　她想着，有些紧张地看了看康纳，却发现小男孩已经自顾自地找了个椅子坐下。 　　他那两条小短腿当然够不到地面，不过小男孩也不怎么在乎，就这么把双腿悬空吊着，一边认认真真地吮吸糖果的甜味，一边快活地摆动着双腿。 　　“呃……”旺达说，“你好啊，康纳。” 　　康纳把视线集中到了旺达的脸上，他快活地摆动个不停的双腿停下来了。 　　他把棒棒糖从口里取出来，说：“你好，旺达姐姐。” 　　旺达的视线却情不自禁地放到了那根被康纳舔得湿漉漉的糖果上。 　　这枚糖果是金色和红色相间的造型，红色构成了钻石般的外层线条和钻石形外壳里面的“S”符号，明黄色为填充色。 　　如果这样的描述还说不清楚这枚糖果的形状，那么直接一点说，这根棒棒糖的糖果部分……分明就是超人的标志性符号。 　　刚才心里还只是有点猜测的旺达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超人是你的什么人？” 　　“……”康纳重新把棒棒糖塞进口里，含含糊糊地说，“我不告诉你。” 　　但旺达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在康纳这里碰了个冷钉子并没有打击到她的热情，恰好相反，康纳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而是干脆利落地直接拒绝回答的态度，已经很能说明的事情的真相。 　　她在面对康纳时硬挤出来的笑容变得温柔和真实了很多，还主动问他：“你还要吃点什么或者喝点什么吗？要不要巧克力？有没有想要的东西，姐姐可以买给你哦。” 　　康纳含着棒棒糖，狐疑地看着她。 　　首映典礼上，红色的幕布缓缓拉开，绚丽的灯光亮了起来，在观众们看清台上的面孔的一瞬间，海啸般的欢呼就席卷了现场—— 　　“你说他们是在为谁尖叫？”伊桑维持着标准的笑脸，饶有兴致地小声询问。 　　他的声音被淹没在观众的声浪中，但就坐在他右手边的加斯顿因为总是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到男朋友身上，所以当然捕捉到了他的疑问。 　　同样听到他的问题的，还有坐在他左手边的卡尔。 　　“为了我和你。”加斯顿说。 　　“为了我们所有人。”卡尔则说。 　　他们的回应轻柔而又笃定，说完以后加斯顿既有些吃惊又有些警惕地看向了卡尔，显然是因为卡尔迅速的反应而有些吃味。 　　“加斯顿！”伊桑好笑地说。 　　碍于现在的场合他不能做些什么来安抚自己吃醋的男友，而作为这对恋人的近距离旁观者，卡尔得说这两人的相处模式还真有些像是查尔斯和艾瑞克之间的相处模式。 　　然后他的视线凝固在观众席上。 　　因为查尔斯和艾瑞克赫然就坐在前排。 　　不是吧……卡尔想，不是吧？ 　　作为以变种人的真实经历为主要剧情，以现有的在社会上有着广泛影响力和变种人们为主要和重要角色的电影，查尔斯和艾瑞克会有所关注是肯定的时期，卡尔也做好了两位老朋友会观看电影的心理准备。 　　可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两人居然就在他们的电影即将上映的日子里，就这么结伴跑出来参加首映式。 　　就不说X教授在各国和各势力组织中受到关注的程度了，万磁王的赏金和悬赏令可都还挂着呢，正面照随便上网一搜就能搜到，你们俩居然敢这么正大光明地出门？ 　　他们还是做了一点小小的伪装的。 　　查尔斯穿了一身相当英伦范儿的马甲西装，装扮得优雅而老派，像是那种上个世纪的影视剧里的贵族；艾瑞克是经典的黑西装配黑风衣，戴了一顶黑帽子，现在在室内，他就把帽子取了下来，拿在了手里。 　　这打扮和他们平时的装束有些区别，然而熟悉的人依然可以一眼将他们给认出来。 　　不过这俩人的伪装根本不需要瞒过专业人士，只要能瞒过普通人的就够了。 　　卡尔觉得他们一定是用了什么方法才能不引人注目地坐到自己的座位上的。 　　注意到卡尔投过来的视线，两位能力不凡，且都见过大世面的变种人领袖，都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是的，我和查尔斯、艾瑞克都有联系，这部电影的剧本他们也看过，并且对其中的某些情节做出了一定程度的修饰。”轮到卡尔发言的时候，他说，“虽然我们很愿意对这部电影的真实性做保证，但我还是得强调几句，电影和现实是不一样的——演员和真人之间也是不一样的，希望大家不要混淆了这其中的界线。” 　　求生欲可以说是非常旺盛了。 　　首映典礼结束以后卡尔第一时间就去后台找康纳，小家伙好像在短短的时间里已经和旺达建立了不错的友谊，卡尔过去的时候，他们正坐在一起，津津有味地看着视频。 　　康纳在卡尔接近的第一时间抬起了头：“daddy！” 　　这称呼让他身后的旺达睁大眼睛，如遭雷击。 　　“嘿宝贝儿。”卡尔把扑腾着小腿朝他跑来的康纳抱了起来，亲了他一口，然后把他又放到了地上，“daddy要介绍你认识几个朋友。”然后他朝旺达点了点头，轻声告诉对方，“查尔斯和艾瑞克一起来参加首映典礼了，很有可能还会一起看个电影。” 　　旺达的表情还停留在刚才的震惊、茫然和失措上，放在往常，这种“教授又和老朋友&死对头一起出（约）门（会）”的事情一定会让她的心情十分古怪。 　　然而这会儿，可能是受到的冲击太大了，她的五官竟然暂时分不出精力来表示自己的心情。 　　“嗯……”卡尔当然注意到了旺达的失常，只是没往被认出身份的方向上想，他根本就不怎么记得他向那些人暴露了身份，又向那些人隐藏了身份了，“你怎么了？” 　　“我没事，我很好。”旺达条件反射般说，她停了一下用来思考，然后客气地说，“如果没有其他需要的话，我就回去工作了，艾尔先生。” 　　“偶尔也要让自己放松一下，和皮特罗好好玩玩，陪陪你的朋友们。”卡尔说，“理想当然是很重要的，但和你有着共同理想的朋友也很重要，两者兼得有什么不好呢？” 　　这句话可以用X教授和万磁王两人之间发生的事情来反驳，旺达想。 　　但站在她面前的人并非不知道这两人之间发生的事情，他不仅知道那些过去的秘密，更将它们改编成剧本，放置到大银幕上，面对全世界的观众开放。 　　可他还是那么说了，说得斩钉截铁、确凿无疑，像那种只会出现在书里的蠢货—— 　　他们被悲惨丑恶的现实狠狠扇了一巴掌又一巴掌，却仍旧能大声对生活说“我爱你”。 　　“我会记住的，先生。”旺达毕恭毕敬地说。 　　她垂着眼睛的时候发现康纳正仰着头看她，小家伙太矮了，看谁都得仰着头，这姿势让他看起来十分可爱。 　　他的眼睛又大又圆，蓝得像浅海。 　　快长大吧，她想，你会和你的父亲一样伟大和优秀。 　　电影结束之后，万磁王和X教授被卡尔神神秘秘地叫到了大剧场的后台。 　　他推开门的时候无聊地在房间里摆弄手机的康纳应声抬头：“daddy？” 　　迎着查尔斯和艾瑞克震惊到空白的表情，卡尔得意洋洋地说：“这是康纳。我的儿子。” 　　“他的母亲是谁？”万磁王问。 第321章 　　要命。 　　艾瑞克的问题怎么总是这么一针见血？ 　　卡尔的笑容短暂地凝滞了一个刹那，随即若无其事地将自己的话又接了下去：“他今年已经五岁了。康纳，这是查尔斯和艾瑞克，我的老朋友，你叫他们……教授和先生就行了。” 　　“很高兴认识你，教授。”康纳果然乖乖地说，“也很高兴认识你，先生。” 　　“你好，康纳。”查尔斯笑起来，他弯下腰，轻轻摸了摸康纳的脑袋。 　　应该是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查尔斯没有坐他那台高科技轮椅，而是使用了类似于外骨骼的装置支撑自己的身体，让自己能够像常人那样步行。 　　关于“为什么在已经有了能让自己直立行走的技术以后还是坐在轮椅上”的事情，卡尔也好奇地询问过，查尔斯只是微笑不语。 　　现在看来，也许是因为查尔斯觉得，如果没有那个能和他一起并肩而行的人，那么能不能站起身来根本就没有必要吧？ 　　艾瑞克对康纳的态度还不错，他在卡尔的面前可从来都没有这么慈眉善目过，不仅朝康纳点头，还罕见地给了小男孩一个微笑。 　　“她的身份是个秘密？”卡尔还没欣赏够万磁王难得一见的温柔，冷不丁就听到了查尔斯的问话，“我能够理解你想要保护她的心情，但据我所知，你和卢瑟先生的关系似乎还是那么亲密。” 　　“……康纳没有母亲，教授，生理意义上的母亲也没有。”卡尔还是说出了实情，“他诞生在实验室里——假如你能够明白我所说的意思的话，他的基因样本来自于我和另一个地球男人。” 　　“我有一个daddy和一个papa！”康纳兴奋地插嘴说，“我papa是莱克斯．卢瑟。” 　　查尔斯和艾瑞克齐刷刷地看向卡尔，得到了卡尔一个含糊的默认。 　　“我想这里面一定有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查尔斯温和地说，“你介意和我们一起去泽维尔学院里坐坐吗？如果你不放心康纳，可以带上他一起。” 　　卡尔没觉得自己有什么拒绝的余地。 　　他在心里哀叹了一声，一边觉得哎呀好麻烦啊不就是个崽崽吗有什么好紧张的，一边很清楚“超人和莱克斯．卢瑟”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经引起了很多势力的注意。 　　莱克斯确实很在意自己在民众眼中的形象，然而他并不在乎别的势力觉察到他对于超人的态度，同样也不太在乎自己做过的那些小手段暴露在那些势力的眼中。 　　暴露了又怎么样呢？作为美帝最有钱的人之一，他不仅养了一个黑猫都能说成白猫、死的都能说成活的的律师团，还随时都能挥舞着钞票组建新的律师团，这些为了金钱出卖了良心的家伙才不在乎自己的雇主有罪无罪，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为莱克斯脱罪。 　　根据卡尔对美帝法律的了解——他当然了解法律，甚至可以说比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律师都更了解法律——只要没有决定性的证据，莱克斯总有办法逃脱法律严惩。 　　这些年里，他已经通过无数疯狂撒钱的慈善行为和政治投资构建出庞大的利益相关网，这张网上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坐视他的名声被败坏或者锒铛入狱。 　　除非这家伙自己作死作得太厉害，作到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他某次犯罪行动的全过程。 　　就像平行世界的那些莱克斯．卢瑟一样。 　　莱克斯那些针对超人的小动作可从来都没有停过，要卡尔来说，其中很多小案件简直莫名其妙到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用语言来形容的程度，就像是莱克斯纯粹就是为了逗他玩似的。 　　他知道莱克斯一直都坚持自己能够从超人应对不同灾难的不同举动中推测出超人的“真实意图”，可这有必要吗？在他们实质上已经如此亲密之后，这样的自我欺骗和掩饰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简直就像…… 　　“像两个幼稚鬼吵架，不过你们吵架的余波会干扰成千上万人的生命。”艾瑞克尖酸地说。 　　他明显是对查尔斯的处理方式嗤之以鼻的，但也没再说多的话，毕竟在他和查尔斯之间，卡尔显然是和查尔斯更亲密，双方的理念也更接近，而且他自己其实并不在乎超人和莱克斯之间的那些矛盾。 　　他并不关心普通人的生死和命运，更不在乎自己在他们眼中的形象。 　　普通人在他心里是劣等品，这样的观念从未有过动摇。 　　“你认真看了电影吗，艾瑞克？”卡尔问。 　　“你什么意思？”艾瑞克很警惕。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电影里说了一句很有意思的话。”卡尔稍加思索就想起了剧本中的原句。 　　在电影里，这句话是由最终幡然醒悟的魔形女说出的。 　　“‘人们不应该过于仇恨什么。我不是要规劝人们遗忘，或者傻乎乎地以为自己只要坐在原地等待就能得到所谓的正义和公正。’”卡尔说，“‘只是根据我的经验，人们总是会向自己最恨的人无限靠拢——那个原本你最憎恨的人，终有一天会借你的身体重生。’” 　　还有一句话卡尔没有说出来： 　　迫害犹太人的那些军人是艾瑞克这一生悲剧的起始，可艾瑞克真的太像是那些曾经实行了种族大屠杀的恶棍了。 　　坚信自己的族群至高无上，坚信人与人之间有三六九等，坚信大屠杀能让世界更美好。 　　艾瑞克显然听懂了卡尔的潜台词，他的脸变得一片铁青，或许是怒急了，他冷笑着说：“你以为我打不过你，你就可以在我面前为所欲为？” 　　“不。”卡尔轻轻松松地说，“我只是相信，假如我们真的打起来了，查尔斯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万磁王被呛住了，他们都知道卡尔的话是真的，不管他们之间谁对谁错，教授都一定不会让他们真的打起来。 　　他用不善的眼神盯了卡尔几秒，最终愤愤地别过头，打算眼不见心为净。 　　远在艾尔主宅的迪克浑然不知自己即将迎来的放养时间，还以为卡尔会马上回来。 　　他趴在自己的房间里，边吃零食边看电视，偶尔会心不在焉地想一下布鲁斯到底干什么去了，再想想明天要干什么，以及后天回去以后他要怎么努力地让蝙蝠侠同意他参与新的活动。 　　直到他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迪克一咕噜从床上爬了起来，光着脚跑到了门前，然后停住了脚步。 　　他知道敲门的人不是卡尔，卡尔敲门不是这种力道。 　　大概是因为他就是超人，卡尔敲门的时候温柔得不像话，只要稍加关注，人们就能感觉到他敲门时的那种仿佛面对心爱少女时才有的慎重。 　　但现在门外敲门的人发出的敲门声却很干脆和沉稳，听起来倒是和对方的经历不太相符。 　　稍微停了一下，意识到门口的人也感觉到他就在门后的迪克直接打开了自己的房门。 　　站在他面前的人果然是“冬日战士”。 　　“你好，巴恩斯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迪克模仿着一个见到不熟悉的人的小男孩的表现。 　　他看起来既有些紧张，又有些羞怯，与此同时还有淡淡的好奇，小心翼翼地偷瞄着巴恩斯的机械臂的同时，又控制着自己不要多看。 　　其实迪克很清楚对方那条机械手臂的具体构造，蝙蝠侠的资料库虽然有很多东西都不会对他开放，但也有相当多的绝密资料他能轻而易举地知道。 　　他这么做只是为了避免引起对方的警觉，毕竟冬日战士那条机械的手臂太醒目了，他这个年纪的小男孩很难不去关注。 　　“卡尔有急事出门，他要我在他不在的时间里照顾好你。”巴基干巴巴地说。 　　迪克的笑容几乎凝固在了脸上，要冬日战士来照顾……他？开什么玩笑？ 　　要说他们两人之间谁更能打，那一定是冬日战士，但要说他们两人之间谁更具有战略性思维、谁更能照顾好自己，尤其是后者，迪克自信他一个能打冬日战士五个。 　　五个还是保守估计。 　　就他对冬日战士的了解，对方自从被救出来，几乎没有和外界有过任何接触，完全处于被看守和圈养的状态，迪克觉得说不准对方现在连微波炉都不怎么会用。 　　卡尔的意思其实是要他照顾冬日战士吧？ 　　要对方照顾自己的说辞只是为了照顾对方成年人的自尊吧？ 　　根据迪克对卡尔的了解，他觉得他猜中了卡尔的真实意图。 　　既然这样也没什么好说的，迪克还挺高兴能给自己的偶像帮忙。 　　反正他在家的时候因为年纪还小，布鲁斯也不怎么乐意让他独自一人接触案件，很多时候甚至都会拒绝他的从旁协助，卡尔看起来就没有这样的心理负担，使唤起人来毫不手软，迪克觉得没准有朝一日他还能和超人一起执行任务…… 　　或者只是一起玩也挺好的啊！作为一个粉丝他不挑的！ 　　这么想着，迪克冲着还很茫然无辜的巴基露齿而笑：“谢谢你，巴恩斯先生，我们一定会相处得很好的。” 　　他决定假借让对方照顾自己的名义，让冬日战士好好学习一下各种现代的高科技设备。 　　阿斯加德，王宫内。 　　灭霸凝视着墙面上绘制着历史的华美壁画，忽然抬起手，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壁画居然开始缓慢地消融。 　　而在那些壁画之下，另一层和被展示给外界观看的壁画完全不同的画面逐渐显现出来。 　　“我知道你的两个儿子之间有些小小的不和。”灭霸缓慢地说，“但我也知道你还有一个女儿——把女儿排除在王位继承权以外可不是明智的举动，你觉得呢？” 　　“她不是那块材料。”奥丁冷冷地说，“洛基也不是。要继承我的位置，最重要的东西是心性而非实力，我从一开始就不认为托尔以外的人有这种资格。” 　　“是吗？”灭霸说，“我可不这么认为。” 第322章 　　“克莱尔！你好了吗？我们该出门了！”安娜大声喊道。 　　她站在玄关处，对着镜子调整着自己造型夸张的耳环，耳环上那些亮晶晶的碎钻在她精心绘制了图案的指甲间闪烁个不停，调整好了耳环的角度，安娜又侧着头，细细地打量着自己的唇妆。 　　今天用的口红是她从来没有用过的色号，每次对于新风格的尝试都会让安娜感到既刺激又紧张： 　　倒不是说对自己的打扮和美貌有什么不自信的地方，对安娜来说，妆容、配饰和服装的任何一点微小的改变，都意味着她有了一种全新的，用来展示自己的方式。 　　而她总是希望自己最好的朋友能给她一点小小的建议的。 　　几分钟后，克莱尔终于姗姗来迟，还是穿着她出门时一贯会选择的印花T恤和纯色短裙，因为天生就有一双骨肉匀称的长腿，这样的装扮简单又大方，将克莱尔衬托得像是小妞电影里的女主角一样。 　　“你这么穿超棒！”安娜热情洋溢地赞美道，“你真的应该多出门逛一逛的，克莱尔，我们小区里可有好几个男孩子向我打听你呢，真的不考虑他们一下？就算你想要脚踏几条船，我也能做僚机，帮你掩饰得滴水不漏哦。” 　　克莱尔无奈地瞪了安娜一眼：“别开玩笑了，你知道我最近有多忙。” 　　这倒是真的。 　　自从考上心仪的大学，克莱尔一天到晚都沉浸在学业中，连网站的工作都只能每天定时抽空去做，还好他们的老板在这方面非常慷慨，甚至还特地打电话询问克莱尔需不需要调整一下工作时间。 　　“暂时专注学习也可以，我会为你保留你的职位。”卡尔在电话的另一端许诺，“你们是和网站一起成长起来的，克莱尔，我相信你们以后也会一起成长，现在只是短暂的休息。就像一段音乐里面的休止符一样，亲爱的，休止符之后才是最华丽的音节。” 　　对于老板的好意克莱尔心怀感激。 　　当然，不至于到他们刚认识的时候那种诚惶诚恐的地步，但不管怎么说，她认真地拒绝了老板的提议，并且坚持在繁忙的学习间隙处理网站的各种事项。 　　《变种人》电影的上映克莱尔居功甚伟，就是她最先从网站中发掘的小说原作，也是她注视和扶持着小说原作的完成，但在将这部在她看来极为考据的小说推荐给老板以后，克莱尔几乎没有关注过后续的发展。 　　如果不是安娜咋咋呼呼地尖叫着“克莱尔！你推荐的那部小说改编的电影上映了！我们一起去看吧！”这些话，克莱尔甚至很有可能错过电影的档期。 　　知道她根本没有关注过电影后，安娜当机立断地通过内部方式购买了电影票，然后兴奋地拽着克莱尔，约定了一起去看电影的时间。 　　“我知道你很忙啦亲爱的，所以我们更要珍惜在一起的时间啊。”安娜吃吃直笑，亲昵地打了克莱尔一巴掌，然后不由分说地把克莱尔拽下了楼。 　　克莱尔冷不丁被对方推上了小车，不由一愣：“安娜，小心点儿！” 　　“嗯嗯嗯，没问题没问题。”安娜敷衍地应了几声，油门一踩。 　　她亮晶晶的耳环疯狂地晃动了起来。 　　因为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克莱尔下车的时候表情还挺好的。 　　反而是一路歪歪扭扭地疯过来的安娜情绪亢奋得厉害，连走路的姿势都不太端正，看着就像喝多了似的。 　　她们一起走进了电影，就像过去一样，安娜走路的速度时快时慢，克莱尔则走得很均匀，她们的肩膀总是不停地交换前后的位置。 　　要么就是安娜觉得自己走得太急，赶紧停下来等一等克莱尔，要么就是安娜发现自己被路边其他的东西吸引了注意了，回过神来的时候克莱尔已经走了老远，她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去…… 　　而克莱尔，可靠的克莱尔，平静的克莱尔，镇定的克莱尔，永远目标坚定，永远速度均匀，永远不会分心。 　　安娜忽然觉得眼眶有点发红。 　　灯光熄灭了，电影开始了，那段关于友谊、关于时间、关于自由和梦想的故事拉开了帷幕。 　　安娜下意识地抬起手，轻轻调整了一下耳环，然后摸了摸挂在脖子上那个小圈儿，深吸一口气，放下了手。 　　…… 　　X教授被击倒，万磁王头也不回地走开的时候，很多情感丰富的观众都哭出了声。 　　安娜是其中哭得最厉害的那个。 　　坐在她身边的克莱尔一言不发地握住了她的手。 　　…… 　　电影散场了，两个女孩子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肩并着肩，一起从电影院里走出来。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安娜对克莱尔说，“就像查尔斯和艾瑞克永远是最好的朋友。” 　　“用他们之间的关系和我们之间的关系做类比好像不太对劲，亲爱的，不管怎么说，我们之间没有涉及到那些直指核心的问题。”克莱尔回答，尽管她自己其实也不太清楚自己在说什么，“矛盾让感情更深刻。” 　　“我们有过什么矛盾吗？”安娜思索着，“好像没有诶。” 　　克莱尔牵着安娜的手将对方送到了副驾驶座，随后自己坐到了驾驶座上。 　　“我们有过矛盾。很多。”她说，“但你都忘记了。” 　　她发动车子，平稳地行驶着，没有任何装饰的手指弯曲着搭在方向盘上，裸粉色的指甲盖也有种清澈动人的漂亮。 　　“我男朋友向我求婚了。”安娜突然说。 　　“答应他。”克莱尔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要结婚了……我要结婚了诶。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发展到现在的，克莱尔，老天，我觉得我根本就不知道结婚以后要怎么做，我是说，结婚以后我就要搬走了，虽然我现在也只有周末的时候会回来，但是……但是我周末回来的时候，还觉得我像是回家一样。” 　　但结婚以后这里就不是她的家了，一想到这点，安娜就觉得十分恐慌。 　　“你只是害怕。”卡莱尔平静地说，“但没有必要，亲爱的，没有必要去害怕。更何况你的未婚夫很可爱，你们会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的。” 　　“要是他不可靠怎么办？要是我们以后感情破裂怎么办？要是我们的孩子根本就不听话怎么办？” 　　安娜紧张地在座位上扭来扭去，像一条因为脱皮而焦躁的蛇：“要是我结婚以后我们就断了联系怎么办？” 　　“如果他不可靠就自己变得可靠，要是感情破解就好好斟酌要不要离婚，孩子不听话就学习怎么教育他或者她。”克莱尔平静地说，“要是我们断了联系——” 　　安娜睁着被她哭红肿的眼睛，充满期待地等着。 　　“——就说明到了友谊结束的时候。”克莱尔说，“这是自然规律，就像死亡一样，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 　　“啊啊啊！”安娜崩溃地用头撞击身后的座椅，“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就知道！” 　　克莱尔没有再应声，只是笑了笑。 　　“不过电影真好看啊。”安娜说，“那两个主演叫什么来着？伊桑和加斯顿？我应该没记错，他们的名字还挺有特色的，他们一定会爆红。” 　　“电影很优秀。”克莱尔赞同地点头，“我发现这些电影都有非常难能可贵的一点，那就是能够在本身就不平凡的角色的身上，注入那些平凡的感情和特质，与此同时，这些平凡的东西又丝毫没有让那些人物变得平庸。” 　　“你说得太绕了。”安娜表示自己听不懂。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虽然不共通，但总有可共鸣之处。很多种感情是人人都可以理解的——比如被普通人排斥在外的变种人之间的友谊，人们就能够理解，即使自己没有真正经历过。”克莱尔解释说，“但那些不平凡的人做出的决策是……去感情化的。他们的理智很难被干扰，而这一部分的选择是很难被理解的。” 　　这下安娜明白了： 　　“你是说X教授和万磁王的决裂这部分很难被理解？我觉得很容易理解啊，他们的性格、经历都和理念都注定了他们不能并肩走到最后。” 　　“你认为的理解和我所说的理解不一样。”克莱尔说，“你接受了这件事的逻辑，但你愿意从情感上接受吗？你愿意看到这么美好的，共同为了自己的族群奋斗的友谊破裂吗？你愿意看到本来就人数稀少的变种人分裂成不同的群体吗？” 　　安娜沉默下来。 　　“电影的镜头、台词和演员的表演都非常煽情，这加剧了逻辑和情感的差异，这种差异所造就的后果会非常戏剧化。”克莱尔说，微微笑了笑，“这部电影会火的。” 　　她把车停在楼下，但不是自己家的楼下，而是安娜男朋友家的楼下。 　　“我还没有说恭喜。”克莱尔说，“恭喜。” 　　安娜抬起头，呆呆地看了她一会儿，泪水又哗啦啦地淌了下来，难得的是竟然没有沾湿眼妆，但这可能也和安娜本来就没有在眼睛附近太下功夫有关。 　　“我们不会断联系的。”克莱尔又说，“除非艾尔集团垮台，网站倒闭。那不太可能发生的，对吧？” 第323章 　　克莱尔口中的话到底会不会发生，这是个说不清的谜题，毕竟万事皆有可能——谁知道这个世界第二天会发生些什么事情呢？ 　　但不管这些事会不会发生，就像克莱尔说的一样，《变种人》真的火了。 　　D&M公司之前发行的《美国队长》、《特工卡特》给了观众和评论界一个很大的惊喜。 　　因为各种各样的现实原因，哪怕在全世界范围之内，对于这些官方钦定且多年来不断造势的“英雄人物”的评价都总体偏向于吹捧，美国队长和卡特都被塑造成几乎完美的人物，唯独D&M公司挣脱了桎梏，将他们人性化的部分展现给了众人。 　　不是那种无关痛痒、无伤大雅的小问题，而是英雄们本身所存在的重大缺陷，他们不合时宜的过分天真，他们在某些重要选择前的不服从命令，他们某些时候过于激烈的反应…… 　　在过去，这些部分并非没有被搬上荧幕，只是编剧和导演总是将细节处理得十分圆润，人们只看到英雄们取得的荣耀，却看不见荣耀背后的损伤和悲苦。 　　在这样的时机做这样的事情到底对不对呢？ 　　在人们的崇拜最为狂热的时候给他们泼一盆冷水究竟是好是坏？ 　　卡尔认真严肃地思考，然后毫不犹豫地去做。 　　确实，他不是主动出击的类型，但坐以待毙也从来都不是他的风格。 　　很多时候人们都觉得他的处理方式太温柔，可当一个拥有抬手就能毁灭一个星球的力量以后，他怎么能不处处小心谨慎，处处体贴温柔？ 　　好在事情在向着他愉快的方向发展，身在泽维尔学院的时候卡尔依然在通过网络关注人们对《变种人》的评价，那些评价大多都是正面的。 　　有人针对变种人所处的大环境做出评价。 　　“我从来不知道变种人经历了那么多，我是说，嘿，我们都知道有变种人，都知道变种人经过了很长时间的迫害，可是我们都不知道事情严重到什么程度。现在我开始觉得人们太过火了，虽然我还是不喜欢变种人（毕竟他们是真的太危险了），但我觉得我们对他们的态度更应该改变。不喜欢？正常。歧视？太过火了。” 　　当然也会有人和他的意见完全相反。 　　这样的人还很多。 　　“老天！你们没看到那些因为变种人能力爆发失去生命的人吗？变种人就应该被关押起来！” 　　“这些随时都有可能威胁到我们的生命的野兽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真不敢相信有人敢拍这样的电影……我可怜的维克多，他就是因为一个变种人的能力爆发离开我的，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件事……变种人死有余辜。不管他们看起来有多好。我确定这一点。” 　　当然这样的发言也会招致很多嘲笑、讥讽和不赞同的声音，总体上说，多数人的态度都中立且较为偏向于变种人。 　　也有人关注到了电影里的细节，赞叹着考究的布景，在有限的镜头中依然性格鲜明的群演，精妙而且意味深长的台词，人物与人物之间复杂的关系和发展，以及考验了导演功底的长镜头。 　　但真正只关心电影的人反而相当少。 　　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和话题上，好像人人都具备了高明的政治嗅觉，影评区里甚至出现了大批讨论下一任总统会不会针对变种人问题采取措施的评论，有很多人预言年底开始总统竞选的预备期的时候，竞选人都会在变种人群体上做些手段，就像过去的总统在性少数群体上表达自己的观点以获取支持和选票一样。 　　不小心点进来的人可能会以为自己误入了什么奇怪的论坛。 　　卡尔看得十分开心，他知道这些反馈都是真实的，因为这部电影的上座率和票房都足够真实，而借着《变种人》这部电影，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思考普通人和变种人之间和谐相处的可能。 　　尽管在有更多的人支持变种人的同时，也会有更多的人对变种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但后者增长的速度总是比不上前者。 　　对于他的观点，万磁王是一贯的嗤之以鼻：“天真。” 　　对啊对啊，你不天真，卡尔想，可是你搞事情有什么成果吗，除了让普通人更厌恶变种人，让政府对变种人的态度越来越差以外？ 　　还是X教授的话听起来让人觉得愉快，他说：“我可以理解你的想法，卡尔，我知道你在做的事情是什么，但这是非常艰难的一条路。” 　　“我什么也没做。”卡尔回答，“艰难的路是你们自己在走，我最多只是稍微推波助澜而已。” 　　从他十五岁开始就坚持不懈在做的那些工作到现在终于有了显著的成效。 　　变种人能力爆发后伤害到他人的实际事例近乎绝迹，越发像是一种都市传说，人们对变种人的态度也从排斥转变到遗忘——人人都知道有变种人，人人都知道变种人是从普通人转变过来的，但越来越少的人在身边看到变种人，越来越少的人将变种人放在心上。 　　这不是最好的开端，却是最合适的。 　　关于电影和变种人处境的谈话总是很融洽，然而每当说起莱克斯，说起超人和莱克斯之间的“摩擦”，卡尔就会变得十分沉默。 　　他不想谈起和莱克斯有关的事情，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行为并不可取，很有可能招致严重的后果。 　　但有谁愿意轻易和其他人谈起自己的灵魂呢？ 　　即使是他十分敬爱的长辈和理念相似的朋友也不行。 　　剖析自我，掏出心脏，想要毁灭对方的念头和全然奉献的爱混在一起，像是剧毒的藤蔓上结出的累累硕果，谁也不知道那些果实究竟会不会置人于死地。 　　而卡尔唯一能确定的事情，就是那果实看起来惹人怜爱，尝起来十分甜美。 　　我可能会死，卡尔想，对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心存恐惧和厌恶。 　　但他无法抗拒其中的一种可能。 　　他无法强迫自己不心怀希望，也无法说服自己事情真的严重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总是这样，总是如此，当他凝视着那些恶棍的眼睛，他会前所未有地意识到和他对视的人不仅仅是个罪犯，更是一个完整的人——他给了他们他自己也不敢确定是否应该存在的仁慈，他尽一切可能帮助他能够帮助的所有人。 　　回报微乎其微，改变的人寥寥无几。 　　可他无法为了那微笑的可能硬下心肠。 　　大都会，慈善募捐现场。 　　应邀回答记者们的提问的莱克斯听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问题。 　　“我想您应该知道《变种人》已经上映了，卢瑟先生，您对一系列电影，这些‘超级英雄’电影有什么评价？”记者举着话筒，眼神灼灼。 　　这是个和今天的主题完全无关的问题，更是个和现场南辕北辙的问题。 　　以往的莱克斯都会无视她。 　　但今天，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超级英雄……哼。”他冷笑了一下，“世界上从来都没有超级英雄。我只看到了狂妄的疯子和无聊的蠢货，看到了对此毫无作为的政府——如果你想问我现实，这就是我的回答；如果你想问电影？我得说那些充满个人英雄主义的电影充分满足了每一个人对于正义、自由和人权的幻想，它们强调超级英雄的人性，这让人们更容易理解这些不可控的力量可能会造成的危害。电影非常优秀。” 　　提问的女记者是个年轻的女孩，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大概没有想到大名鼎鼎的莱克斯．卢瑟会回答她，还回答了那么长的一大串。 　　她木愣愣地盯着莱克斯，就像一个初出茅庐的钓手傻乎乎地盯着浮标。 　　然后很快，她就被激动起来的记者们挤到了最后。 　　仪式结束后莱克斯在茉西的护卫下坐上了车，他漫不经心地注视着窗外，给卡尔发了一条短信。 　　“你这次没有邀请我和你一起看电影。你对这部电影不满意吗？我听说你对《黑客帝国》的关注超过了你过去对其他电影投以的关注的总和。告诉我这部电影有什么特异之处吧。” 　　“没什么奇怪的部分，新电影是我送给亚历山大的礼物。” 　　“我没有礼物吗，蜜糖？” 　　“你已经得到我了，亲爱的，你还想要什么呢？” 　　莱克斯无声地笑了笑。 　　他打算收起手机，没想到卡尔又发了新的消息过来。 　　“我听说你对新电影的评价了。我也看了你在慈善晚会上的演讲，我还关注了那些反对和赞同你的人。” 　　“如果你是说我对超级英雄们的态度的话，蜜糖，我们似乎早就讨论过这个了。” 　　“我们讨论过，但我们讨论得还不够深。我总是在想你对那些超级英雄的恶意究竟从哪里来，”卡尔没有用眼镜输入这段话，他选择了打字，并且在打字的过程中感觉到手心出汗和指尖颤抖，尽管这感觉应该是一种错觉，“我研究了一下你这种态度的起源，莱克西。” 　　莱克斯的视线停留在手机屏幕上。 　　他想要嘲讽，想要痛斥，但事实上他只是微笑，就像任何时候他在卡尔面前所表现出的态度一样。 　　如果卡尔就在他面前，他毫不怀疑自己会给对方一个热烈的吻。 　　“说下去，蜜糖。” 第324章 　　卡尔放下手机，抬起头，短暂地望了望天空。 　　他在泽维尔学院中的专属房间有着非常开阔的视野，还带了一个小小的阳台，阳台上有一张小圆桌会和两个无靠背的圆椅，任何时候，桌子上的玻璃瓶里都有那么几朵开得十分灿烂的小花。 　　无聊的时候卡尔会坐在阳台上凝视远方，这行为虽然不至于让他的心情变得更加舒畅，但也总是能有效地让他的情绪稳定下来。 　　今天可能是个例外。 　　夕阳在远处缓慢地移动着，那几朵小花的影子被拖拽得越来越狭长，卡尔觉得自己的心也被那些细长的影子缠住了。 　　莱克斯在过去从未向外界公开过的他对于那些超级英雄，尤其是超人的态度。 　　但在昨天的那场演讲上，他说了太多和慈善无关，却和超人有关的东西。 　　“众所周知，我是个慈善家和商人，但我想很少有人知道我也是个科学家——大概是因为那位远在纽约的斯塔克先生抢走了所有的风头。”莱克斯笑着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现场顿时响起了一阵快活的笑声，等到人群安静下来，他才继续说道，“我们都知道今天的慈善募捐是什么主题，为了庆祝我们在医学上取得的重大成就，又一种曾经的绝症被我们攻克——” 　　说到这里的时候，不知道从谁开始的，有人开始鼓掌，像是掀起了一阵特殊的风潮，掌声由稀疏到热烈，逼得莱克斯不得不微笑着抬手下压，示意听众们认真听他讲话。 　　“——但治愈这项病症所需要的数字依然是个不小的数字，而我们正是为了那些难以支付昂贵账单的人进行募捐。”莱克斯朝着众人点头示意，人们也纷纷朝他投去了充满赞赏和尊敬的眼神，不得不说，这样的眼神让莱克斯的到了极大的满足。 　　“刚才有人问起了我对于超级英雄的态度，我认为这并不是一个合格的记者应该问出的问题，不过考虑到大都会市的现状，人人都为这个英俊得惹火的英雄神魂颠倒，我想，人们应该会很希望我能针对他，和他们这一群体，做出明确的评价。” 　　“当然，考虑到我是个大都会人，我要说的主要是对超人的评价。” 　　他环视会场，表情镇定，眼神诚恳，任何意志不坚定的人都会被他说服，任何意志坚定的人都会因为他的言辞变得摇摆。 　　“当我坐在办公室里，我总是能看到他的身影从我的窗前划过；当我走在路上，我总是能听到和他有关的惊呼；当我回到家中洗漱完毕，坐在床边打开电视，期待着像所有经过了一整天的繁忙工作后回到家中的人一样期待的消遣，”莱克斯叹了口气，“正如你们所知道的那样，每一个节目都在谈论超人。” 　　“我不想去判断他本人行为的正误，据我所知已经有成打的社会评论家针对他的行为展开了激烈的争吵；我也不打算对他进行贬低或者吹捧，在这个城市贬低超人是自取其辱，而后者？我想和超人应该不需要再多一个疯狂的粉丝了。” 　　“所以我只能从另一个角度来做些评价，我是说，在完全排除掉个人感情之后，我只是疑惑于一个问题：超人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存在？” 　　“我是科学家，朋友们，科学家其实并不像你们认为的那样充满智慧，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我们只是蹒跚学步的孩子，而对于宇宙，我们一无所知。”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超人来了。” 　　莱克斯在演讲台上展开双臂，这个姿势所代表的含义仿佛介乎于拥抱和投降之间。 　　“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们解释我们的心情，科学家们的心情。当我们讨论科学的时候，我们讨论的不过是猜测和假说，当我们付诸事件的时候，那也是建立在猜测和假说之上的实践。” 　　“我们观察、比较、转换、推理、控制变量，我们用昂贵的器材模拟出现实中几乎不会存在的‘完美状态’进行我们自己都不知道有无意义的实验。” 　　“某些时候我们所讨论的真理会在几百年或者几十年之后被宣称为谬论，而我们时时刻刻都在和未来即将统治世界的学说失之交臂……日心说被否定，以太论被推翻，X行星从未存在，每天都有新的理论诞生，我们却无从得知哪一种理论才是正确的答案。” 　　“科学是未知和随机的总和，科学，从某种程度上说，从未实际存在过。” 　　“我们正蒙着眼睛、堵着耳朵、绑缚着双腿和双手寻求世界和宇宙的奥秘。” 　　“而这时候超人来了。” 　　“想象一下他注视这个世界和宇宙的眼神吧，想象一下他所能触碰到的那些东西，在他眼中或许人类就如细菌一样生存和繁衍，星空在他的注视中坠落，像糖果融化在水中——他会品尝那些死去的星星吗？就像我们喝糖水一样？” 　　人们安静下来，随即开始窃窃私语。 　　摄像头一刻不停地工作着，将莱克斯的每一句话都记录下来，并且充实地、毫无加工地传播到地球上的任何一个角落。 　　莱克斯的唇边勾起了一抹笑容，他凝视着神态各异的听众，凝视着那些浮现起不一样的情绪的眼睛，透过摄像头，他也凝视着所有坐在电视机或者电脑之前的观众。 　　他凝视着他唯一想要凝视的那个人，因为肆无忌惮地展现自己的真实情绪兴奋得发抖。 　　“对我来说，超人是超逻辑、超现实、超体验的。” 　　“我从不相信超人。我猜他也从不相信我们。” 　　他冲他唯一想要倾述的对象神气活现地点了点头，神态中几乎有点自满的洋洋得意。 　　然后他撂下了因为他的最后一段话而瞠目结舌、不知所措的人们，毫不犹豫地从演讲台上离开了。 　　这场精彩的演讲引起了轩然大波，针对他所陈述的那些话的反驳已经充斥了网络和媒体，多数人在听到有人直言“我不相信超人”时的反应就像是自己被否定了一样，他们变得暴怒，充满攻击性，而且口不择言到任何一个态度中立的人都会忍不住皱眉。 　　至于莱克斯真正想要嘲讽和攻击的那个人？ 　　他做了例行的工作。 　　他拒绝了每一个试图在他工作时采访他的记者。 　　而在不工作的时候，他就坐在阳台上出神。 　　莱克斯还在等待他的回复。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又从哪里说起。”卡尔慢慢地写道，“你对我的态度总是很极端，有时候你觉得我什么都好，有时候你觉得我什么都糟，评判的标准好像完全随心所欲地切换。” 　　“我们讨论的是超人，蜜糖。” 　　超人，卡尔想，总是超人。 　　这其实是有些让他觉得不痛快的，虽然说嫉妒自己的另一个身份这种事好像和他完全无关，但不得不说，莱克斯对超人的迷恋和对卡尔．艾尔的贬低（尽管是无自觉的，莱克斯就是天然地习惯居高临下的方式）实在是令他相当不爽。 　　什么时候莱克斯才能承认超人和卡尔．艾尔就是同一个人呢？ 　　卡尔在心里揣测了一会儿，尽管他永远都抱有美好的期望，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依然不敢深想。 　　但他必须得到那个答案。 　　“我能够感觉到你对超人的不信任，你对任何一种超凡力量的不信任。诚实地说，我认为你的不信任是完全正确的，过于强大的力量被个体拿在手中确实会让人心惊肉跳，因为谁也不知道那些掌握力量的个体会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 　　“但是？”莱克斯回复，“我知道这句话后面一定有一个讨人厌的但是，这点小小的语言技巧我还是略知一二的。” 　　“但是你表现得太疯狂了，疯狂到我能感觉到你的恐惧和不安。” 　　“我从不害怕他，无论是超人还是他的同僚。” 　　“但你的表现很诚实。你的每一个动作和每一句话都在诉说你的厌恶和你的恐惧……不一定是针对超人的，但一定和超人有关。” 　　“那么你呢，蜜糖？你又为什么执着于这个问题？你曾经告诉我你不喜欢超人，现在你依然不喜欢他吗？” 　　“我希望你知道，我当时那么说，不是单纯地顺着你讲话。” 　　“那么现在答案已经有了变化。” 　　卡尔用沉默表示了自己微妙的态度，他没有对莱克斯说谎，当他告诉对方他不喜欢超人的时候，他确实对自己的工作产生了一种悲哀的情绪，这种情绪过于复杂，也让他无法看清自己。 　　但现在他已经知道了。 　　莱克斯却像是等不及卡尔的回应一样发了一条信息过来。 　　“我猜你喜欢他那些正义的举动。” 　　“……不，莱克西，其实我并不觉得他的所做十分正义。”卡尔回答，“他只是在尽可能地做他认为正确的事情。” 　　紧接着他就问：“你们之间没有任何余地了吗？” 　　“哪种余地？” 　　“我不知道，相互理解，互不敌对？” 　　“我猜不可能。” 　　“如果你是在担心他的过分强大，怀疑他的自制力，我相信一定会有什么办法保持平衡。” 　　莱克斯静静地凝视了屏幕一会儿。 　　真可爱，他甜蜜地想。 　　“不，蜜糖，别信那些大义凛然的话。”他回复，“我所做的一切，都只出于私人感情。” 第325章 　　卡尔确信自己最后的垂死挣扎失败了。 　　夕阳正在下滑，就像他此刻沉重的心一样……唉，就算早就知道了这样的结果，也不可能在这样铁血无情的回答里拥有哪怕一丝半点的轻松心情。 　　他知道自己接下来即将迎接的就是莱克斯的多重打击了，从现在开始，不，从很久之前开始，他们之间的立场就变成了几乎绝对意义上的敌对状态。 　　卡尔．艾尔的身份只不过是在这样的敌对状态里的某种润滑，让他们都能够短暂地拥有一个不受绝大多数理智打扰，全凭感情行事的世界。 　　有很大概率上说，这场演讲就是莱克斯向超人开战的信号。 　　尽管卡尔很希望他们之间的战争在几分钟之内就结束，但按照莱克斯狂妄与谨慎并存的作风，绝对的力量差距只会让对方将战线无限拖长。 　　他即将要迎接的绝不可能是速战速决的闪电战，而是不断吞噬精力和心神，不断忍受挫折和打击的消耗战。 　　这时候他应该觉得无限痛苦和悲哀才是，可大概是等待这种明确的战争宣言已经太久了，他竟然在放下手机的时候感到些许轻松。 　　不管怎么样，他会竭尽全力地迎接挑战。 　　并且得到那个他一直渴望的答案。 　　戴安娜再一次过来找卡尔时惊讶地发现卡尔的神态和刚刚来到泽维尔学院的时候完全不同了，如果说他在X教授和万磁王的“压制”下来到学校的样子就像个恶作剧却被长辈逮住的小孩，他现在的状态就像一个即将迎接大军的战士。 　　精神有一点昂扬，表情有一点亢奋，眼神既坚强又忧伤，每一个动作都十分坚决，却又不可避免地显示出了一些犹豫。 　　强悍的亚马逊女战士足足打量了卡尔好几分钟才确信自己真的从对方身上感觉到了那么多的东西。 　　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卡尔，你怎么了？查尔斯和艾瑞克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他们都只是口里凶一点，而且你拍的电影也很不错，虽然宣传过火了一点，但……好莱坞就这样，他们也都知道。别一副马上就要上战场的模样。” 　　“人生就是战场，戴儿姐姐。”卡尔叹了口气，“我的战场还特别扎心……” 　　这下戴安娜知道卡尔在为什么沮丧和难过了。 　　对着那张委屈的面孔，女战士难得开始感受到一种名为不知所措的情绪。 　　她根本就不知道该在这种时候说些什么，当初和史蒂夫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两人之间完全不存在任何问题。 　　作为一个刚离开天堂岛，对世界的认识和感情都很简单直白的女战士，她得到了史蒂夫最大程度的体谅；而对于史蒂夫那种偶尔会让具有极高荣耀感和自尊心的女战士觉得受辱和愤怒的，近乎愚蠢的爱国主义，女战士也选择了尊重、沉默乃至于支持。 　　他们之间确实有着和很多差距，然而爱和对彼此的理解让他们能克服一切难题……卡尔和莱克斯呢？戴安娜不了解他们私下是怎么相处的，可清楚他们两人之间那近乎不可逾越的鸿沟。 　　她也看了莱克斯的演讲，从那些饱含痛苦而又强行忍耐的话语中，她感受到了和爱同存的恨。 　　从那双年轻的绿眼睛里，她感受到了某种会让好人窒息的东西。 　　乡下的小别墅里，被独自留在房间中的康纳悠闲地趴在地板上，随手拨弄着地面上已经被他大致拼凑成型的拼图。 　　一个处于阳光充足的地方的氪星混血需要被担心人身安全的问题吗？显然不需要，反倒是那些试图给这个小男孩造成人身伤害的人需要担心一下自己的安危。 　　毕竟在实验室里的时候康纳接收到的太阳能量是有严格限量的，不仅如此，莱克斯还会在他身上进行一系列被伪装成必要的身体检查的实验——理由很好找，康纳是个诞生于实验舱而非母体子宫的男孩，作为唯一一个成功的试验品，他的身体同时具有强韧和脆弱两种特质，为了确保他能够平安长大，关于他身体的数据必须时刻更新。 　　康纳是很相信papa的话的，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见到了的第一个人，尽管在睁开眼睛，亲眼见到papa以前，借助那些常识和知识灌输，daddy的身形已经深深地铭刻进了他的潜意识里。 　　超人。 　　最强大、最完美的超人。 　　还在实验舱里半醒半睡，还未真正意义上地拥有自我意志前，康纳就知道，自己的目标就是超人。 　　打败他、杀死他、粉碎他，获取属于他的荣耀和欢呼，取代他的位置，并最终成为比超人更优秀的人。 　　而要做到这些事情，学习知识是必不可少的。 　　……可是，可是……康纳真的好讨厌学习。 　　一想到学习，他就会想起被教科书和各种试题所包围的恐惧。 　　被扔在他面前的拼图已经被拼得差不多了，只是边角位置凹凸不平的，缺了最外围的一圈，还有图片的中间部分，同样因为缺少必要的几块拼图而暴露出拼图下方的木质地板。 　　拼图的图案是一片辽阔的宇宙，细碎的星体在必要的位置模糊成了气团的模样，如果没有氪星人那种惊人的视觉，根本不可能看出来这团气体实际上在微观状态里完美地描绘出了一整个星系。 　　但这个星系十分陌生，陌生到康纳确信自己的记忆库中根本就不存在这样的一片星空。 　　虽然是真的很讨厌学习，然而康纳同样又有着十分强烈的求知欲，这幅拼图向他描绘的宇宙让他觉得神思不属，没有心情再做别的事情，就想赶快搞懂这片宇宙。 　　而为了看清楚这片宇宙的全貌，他需要找到每一片缺失的碎片。 　　地球上的距离对卡尔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所以他不管自己身在何处，隔一段时间后都会抽空回来看看康纳。趁着他回来，康纳赶紧问： 　　“剩下的那些拼图都去哪里了，daddy？” 　　“啊，那个呀。”卡尔只是扫了一眼就认出了他曾经十分喜爱的玩具，不由得露出了怀念的表情，“有一些被我藏在了别墅里，有一些在玉米地里，还有的我可能送给猫了……”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卡尔有些不确定，他干脆坐下来，把小小的康纳拎到怀中，从自家崽崽的头毛开始，一直撸到屁股，然后把手抬起来，又从头毛往下，周而复始，十分上瘾。 　　“猫？”康纳惬意地在daddy的怀中蹭了蹭，“我没有在这附近找到过猫。” 　　“我不记得了，我小时候好像养过一只小猫，黑色的。”卡尔努力搜寻着自己的记忆，“是一只很小很小、很可爱很可爱的猫……就是太脆弱了，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我总害怕不小心折断她的耳朵。” 　　“这样吗？”康纳懵懵懂懂地说，“那你的猫去哪里了？” 　　他还没有感受过撸猫的快乐，倒是感受过被当成猫撸的快乐，对猫这种生物没什么感情。 　　“那是一只野猫。”卡尔很确定，“虽然我记不清具体的事情，但她一定是回家了。” 　　“那我的拼图怎么办呢？”康纳发愁起来。 　　卡尔乐不可支地笑了，笑声从他震动的胸腔传到康纳的身上，康纳又有些害臊又有些委屈地往卡尔怀里挤了挤，双手紧紧捏着卡尔的肩膀。 　　“……你先试着找找你能找到的拼图吧，宝贝。”卡尔说，“等你确定你再也找不到别的拼图碎片的时候，我就帮你把缺少的那几片画出来。” 　　他低下头，胡乱地亲了亲小男孩暖呼呼的头顶。 　　然后他觉得这样做感觉很好，就又低头，想再亲一下。 　　但康纳就在卡尔垂下面孔的时候仰起了脸，他在卡尔的怀里蹬了蹬，踩着卡尔的膝盖，猛地把自己撞到了卡尔的下巴上—— 　　借助高超的理解能力，卡尔意识到这大概是一个来自康纳的吻。 　　康纳在用力地撞了他一下以后爆红的脸印证了这一点。 　　“噢。”卡尔爱怜地把小康纳搂进了胸前。 　　他一边觉得十分感动，一边在心里忧愁地想，就康纳这么个害羞又暴躁的小脾气，以后真的找得到对象吗？ 　　怕不是只能坐在原地等别人主动来撩了。 　　好在这小子长得还是很好看的，他想，撩康纳的人应该不会少？ 　　而刚才做出了（对他自己来说的）惊人之举的康纳把红扑扑的小脸埋在卡尔的胸前，激动得小心脏砰砰直跳。 　　要是他知道卡尔现在在想什么，怕不是会跳起来猛击卡尔的脸。 　　卡尔没有在别墅里待上太久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对此康纳倒是十分理解，他知道超人究竟有多繁忙，并不会觉得daddy不够重视他，反正papa同样也忙得厉害，他的双亲都不是能二十四小时关注他的人。 　　但他们一定会尽可能地用一切能关注他的时间来关注他，康纳还很小，但他几乎是直觉地清楚这一点。 　　他重新回到了拼图前，认真地思索着接下来的行动，而卡尔此时也站在了亚历山大的办公室中。 　　“康纳的教育还要拜托你。”卡尔叹着气说，“我不擅长理论教育，我也没有太多时间能分给他了。” 　　“怎么？”亚历山大说。 　　“凛冬将至。”卡尔回答，“新一届的总统选举也马上就要开始了。” 第326章 　　美帝的总统选举其实早就开始了，在那些根本没有人看得到的场合，在那些暗流涌动的地方。 　　一般情况下，排除掉那些纯粹就是为了凑热闹进行精选的，排除掉那些想要参与这项活动的，再排除掉一些有可能真的可以撞大运竞选成功的，所有在真正意义上对那个在美帝至高无上的位置有竞选力的参选人，都已经经过了数年的铺垫和努力，才最终决心站上演讲台。 　　卡尔这种活动并不怎么关注。 　　艾尔集团在政治上几乎是个绝缘体，在作为超人进行采访的时候，他同样也会避免谈论类似的话题，但不关注不意味着他不知道这件事正在发生。 　　还是那位远在大英帝国的朋友提醒了他，当然，提醒他的方式也是一贯的……让人不适。 　　卡尔是在陪伴康纳的时候接到麦考罗夫特的电话的。 　　“午安，麦考，我知道能让你亲自打电话通知的一定是大事，所以就让我们排除掉那些无聊的问候和古怪的机锋，直接进入正题好吗？”卡尔极力掩饰自己叹气的冲动，“我猜你也知道我最近是真的非常忙碌，有很多事情，海量的事情需要我关注和处理……” 　　“我完全理解，卡尔，我更能理解照顾一个精力充沛、能惹麻烦并且还没有形成健全思想和人格的孩子究竟有多耗费神智，我在这方面经验丰富。” 　　康纳的存在在某种意义上还是个秘密，但在这个世界上，卡尔确信依然有着一只手数目的人知道这个秘密。 　　这一只手还得先排除掉他自己、莱克斯和亚历山大，或许还要排除掉洛。 　　对麦考罗夫特的调侃，卡尔毫不犹豫地反唇相讥：“你想和我讨论育儿经？抱歉，虽然我很愿意承认你是我遇到的最聪明的人之一，但在教育方面，你的成果的失败程度足以载入史册——听说夏洛克最近假死了？” 　　可怜的华生医生在亲眼目睹夏洛克跳下高楼的时候昏死了过去，在夏洛克的葬礼上他昏死了第二次。 　　醒来之后他还保持着悲痛欲绝的生活状态，要不是有着玛丽的安慰，卡尔觉得他都能心如死灰到立地出家了。 　　毕竟医生本来就不是心理情况太健康的人，作为一个老兵和军医，他固然有着极高的承受能力，同样也有着作家式的细腻感情。 　　当然这种痛不欲生的局面里也有很大程度是靠着媒体的催化……《大侦探福尔摩斯》这部电影的成功，将医生和咨询侦探之间的暧昧提升到了极致，他们甚至当选了某年英国媒体发起的“你眼里最般配的情侣”第一名，排名高于某位王子和他的王妃。 　　当然这也不过是一种玩闹和狂欢，大家玩梗归玩梗，夏洛克真的“出事了”，媒体给出的是一面倒的哀悼之词，大家提及约翰的时候难免会透出一些哀怜和同情的情绪。 　　顺便一提，卡尔是华生医生的博客读者，很认真、很硬核的那种粉丝，认真硬核到华生医生会悄悄把一些被麦考罗夫特勒令不准公开的案件写出来，再给卡尔观赏。 　　“他这次做得实在是太蠢了，”说到这个话题，麦考罗夫特也难得地暴露出一点正常人的无奈情绪，“夏洛克是我们家智商垫底的存在，对今天要发生的事情我早有预料，但愿失败能让他变得成熟一点。” 　　“……你在我面前的时候好像总是表现得非常‘人性化’，是我的错觉吗？”卡尔狐疑地问，“我知道你不会介意这种程度的失礼，所以我就直说了，如果这也是你专门针对我的性格分析做出来的假象，可以直接终止，因为就算你表现得冷酷无情、‘一切都只为了最伟大的利益’，我对你的态度也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卢瑟让你开始怀疑自己了？” 　　“没有的事。”卡尔心平气和地说，“我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他对我的态度了。” 　　“但是他的演讲都非常完美。就算你以前就知道了他的态度，也没能想到他能拿出来那么多完美的论点吧。” 　　不，卡尔想，我早就知道他能拿出来多少用于抹黑我的论点了。 　　我甚至知道他拿出这些论点之后群众们具体会有怎么样的反应。 　　非要说的话，我甚至还知道该怎么去应对他的攻击。 　　在那些无穷无尽的平行世界，莱克斯．卢瑟对超人不遗余力的抹黑和打击以及超人的应对和反击事例，卡尔已经从心理性厌恶转变为生理性厌恶，又从生理性厌恶转变为司空见惯。 　　简单来说就是他习惯了，有时间的话，卡尔更愿意去关注莱克斯针对他做出来的各种“小实验”。 　　包括，且不限于当初的飞机事件。 　　说来有点可笑，莱克斯总是对外宣称超人的虚伪，可轮到他想办法打击和摧毁超人的时候，他想到的第一个办法，永远是制造一起巨大的、毁灭性的事故，然后让超人死在那场事故之中。 　　或者就算他不能让超人死在那场事故里，最好也能对超人的心智造成损伤。 　　至于损伤超人心智的方法就更多了，想办法在超人试图救人的时候给超人设置阻碍，如果超人的救援行动没有成功，那么没有被救的人的家人和朋友会谴责、辱骂超人，超人本身也会陷于愧疚的自我折磨里。 　　如果超人成功拯救了所有人，那也没什么，至少这次救援又让超人不得不减少对其他地方的关注，某些罪恶势力尤其是莱克斯自己能借此隐藏自己的行踪与计划。 　　而且不管怎么说，这一次由莱克斯亲自策划的事件依然能够消耗超人的时间和精力。 　　“至少他所有的具体行动都失败了。”卡尔说，“还不存在因为他针对我的行为而死亡的人——对我来说，这就够了。” 　　在电话的另一端，麦考罗夫特轻轻地抽了一口气。 　　“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人，你的过往没有任何漏洞，你的选择从未出错，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经过了深思熟虑，连你最不理智的行为都有着明确的思想基础……” 　　“你是在说你自己的吗，亲爱的麦考？”卡尔笑吟吟地说，“你知道你这么和我说话听起来特别像是我的粉丝吗？” 　　“尽管你所代表的某种思想和我的作风格格不入，但从你不知道第多少次拯救地球起，从个人层面上说，我就对你没有丝毫敌意了。”麦考罗夫特平静地说，“你是个值得尊敬的人。在这样的时代，不，即使在过去，那些被尊为圣人的人也不见得比你更高尚。” 　　“那么这就是你对我的态度这么友好的原因了。”卡尔点了点头，尽管他明知道电话另一端的人根本不知道他的动作，“你打电话来不仅是为了告诉我你很欣赏我这件事吧？” 　　“尽管我从个人层面上说对你没有丝毫敌意，但你的行为、你的存在本身，对我所代表的一系列来说，依然是一种不可容忍的挑衅。” 　　卡尔迅速琢磨过来：“看来这次选举你是一定会支持莱克斯了。” 　　“没有别的选择。就履历、思维和能够带来的利益来说，他是完美的。”说到这里的时候麦考罗夫特的语气几乎像是在叹息，“而且我得说他是一个交流起来很愉快的人，美帝人应该为了他决心竞选这件事鼓掌欢呼。你恐怕不知道过去的美帝总统究竟能逻辑混乱到什么程度。” 　　但事实是，卡尔不仅知道那些总统的逻辑有多混乱，还知道这一切的缘由。 　　不过这不是话题的重点，卡尔真正想问的问题其实是：“你觉得他说的那些都是真心话吗？” 　　麦克罗夫特以他惊人的智商理解了卡尔的表达： 　　“一定程度上说，是的。那一定是真心话。” 　　“为什么一个人能言行不一致到这种地步？”卡尔更困惑了，“他说的话没有撒谎，他的行动也没有撒谎，可是他的行动和他的语言完全就是两个极端。他把我搞糊涂了。” 　　“……问题的答案非常简单，不管他表现得有多理智和遵循逻辑，”麦考罗夫特说，“卡尔，你要清楚地知道，催动他做这一切的都是感情——不管他为自己的行动做多美妙的包装，不管他用多么完美的大道理伪饰自己，不管他表现得有多大公无私，让他保持这种动力的东西只有一个。” 　　卡尔不由地说： 　　“……我知道这么做很古怪，但鉴于你是唯一一个知道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而且相对来说还比较正常的人，我好像必须向你询问感情问题？” 　　他的朋友不少，但不是不知道他和莱克斯的前因后果，就是自己根本就不正常（实事求是地说，超英里头真的没什么普遍意义上的正常人，大家都有各种各样的心理问题），可是向麦考罗夫特．福尔摩斯咨询感情……听起来就像是搞笑议题。 　　“迷恋。”麦考罗夫特冷静地无视了卡尔的吐槽，“从我们刚见面起我就提醒过你的，他对你深入骨髓的迷恋。” 　　“我知道得很清楚所以这一点就不用你提醒了，能来点有实际用途的建议吗？” 　　作者有话要说：　　麦考罗夫特：为什么我总是扮演感情垃圾桶的角色？这和我的人设毫无关联！ 　　卡尔：对不起，但你在《神夏》里的表现确实就是个苦口婆心的红娘，而且你要我和谁说呢，我朋友都是花花公子啊！要不然就是死了cp啊！其实我也考虑过和死侍倒倒苦水，但他……嗯……咳。再说你自己主动撞枪口上，不找你找谁。 第327章 　　话刚一出口，卡尔就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实在是太差了。 　　紧张的形势让他的情绪高度紧绷，但自从上次被周围的朋友看出来他心情不佳之后，卡尔一直都有很注意这方面，有赖于他高超的情绪掌控力，他也把自己掩饰得很好。 　　但这次大概是因为麦考罗夫特在他的心里地位特殊，作为他唯一一个正儿八经地玩政治，还玩得相当得心应手，被尊（讽）称（刺）为“大英政府”的朋友，卡尔得承认他对待麦考的态度和他对自己其他朋友的态度完全不同。 　　自家人还能不知道自家事吗？ 　　不管他们的粉丝有对他们功绩有多感恩戴德，不管外界评判他们的时候用上了多少赞美，超级英雄从来不是一个出自于“理智”的选择。 　　这世界上没有人会因为理智成为超级英雄，那些试图改变世界的理智之人，大多都成了商人、慈善家或是政治家。 　　他们选择最艰难的那条道路，即通过改变自己来改变世界的道路——成功者寥寥，而且远不及成为超级英雄那么痛快。 　　尽管超级英雄也从来都不痛快。 　　电话另一端的麦考罗夫特迟迟没有说话，卡尔拿不准对方是不是感到恼怒了，他在意识到自己的态度过分粗暴以后迅速道了歉： 　　“对不起，我最近的情绪可能有些不太对劲。” 　　本来在专注玩自己的玩具的康纳因为他忽然粗暴起来的语气抬头看他了，小男孩纯洁无瑕的蓝眼睛让卡尔觉得有些愧疚。 　　他微微冲康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示意康纳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在卡尔推开门往外走的时候，麦考罗夫特的声音慢条斯理地响了起来：“你的情绪波动比我想象得更大，我想我得就你们对双方的影响做一个全新的估测。” 　　“随你的便吧，难道我还能阻止你们这么做不成？我早就习惯你们的这一套了。”卡尔撇了撇嘴，“说真的，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很抱歉，这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的设想，我最好的建议就是你立刻强行阻止卢瑟接下来的举动，不管他预谋已久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这种话从你口里说出来就好像你已经亲口承认了‘我什么都没从他手里搞到’。”卡尔诧异地说，“现在和我说话的人还是那个我认识的福尔摩斯吗？” 　　“别那么吃惊，我确实不太清楚他究竟有什么计划，单从智商上说我或许能和他平分秋色，但我们所擅长的领域有根本性的不同，我最擅长的是推理，而他无疑是个顶级的科学家。硬件差距造成了情报的真空，他的绝大部分实验在我们这里都是空白文件，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确实已经针对某件事，或者某几件事，做了相当详细的规划。” 　　“不管怎么说，感谢你抽时间和我聊天。”卡尔轻轻地笑了一声，“别害羞，亲爱的麦考，我知道你也在担心我，只是你不习惯直接把话说出口。如果夏洛克有我三分之一的善解人意，你们何苦闹到现在这个地步？” 　　“感谢你在促进我们兄弟感情上的拙劣努力。”麦考罗夫特平静地说，“我和幼弟的相处模式就不劳你费心了。” 　　“再见。”卡尔回答。 　　“再见。”麦考罗夫特说，“我不认为你是永恒的胜利者，但就我对你们的了解，你不会输。” 　　卡尔挂断了电话，在玉米地里沉思了几秒，然后耸了耸肩，走回了别墅中。 　　“嘿宝贝，别玩了，”他蹲下身，偏着头看着康纳和自己有八分相似的面孔，“daddy带你去见一个人。” 　　“亚历山大吗？”康纳问，“你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我一直对他很感兴趣，我猜papa也是。” 　　“通常情况下好奇是建立良好关系的第一步，我对你们之间的会面已经有了非常良好的期待……” 　　卡尔虽然很喜欢搞事，但他搞事也是有分寸的，他和莱克斯之间有了一个儿子这种事就不属于能够搞事的范畴之内，毕竟这项技术实在是太惊人了。 　　毫不夸张地说，其中所隐藏的生物学理论足够莱克斯拿到诺贝尔奖。 　　再加上康纳脸上那看得见的和超人的相似度，小男孩显然不适合出现在人们面前。 　　好在康纳对于自己除了实验室之后又留在乡下小别墅这件事毫无怨言，当然这小子继承的超级视力和超级听力大概也是他毫无怨言的最大原因，有了这样的能力，就算一直待在同一个位置，也能对整个地球所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 　　康纳的力量没有卡尔强，不过小康纳至少也能知道以他自己为中心的大小半个美帝境内发生的事情。 　　为了不暴露康纳的存在，同时也为了避免让吃瓜群众和那些时刻关注着超人的势力注意到康纳的存在，卡尔在权衡再三后还是选择了打电话让司机安德鲁来别墅里接他。 　　看到康纳的时候，即使不苟言笑到几乎和卡尔没几句对话的安德鲁也无意识地睁大眼睛，在驾驶座上怔神了片刻。 　　“我的儿子，可爱吧？”卡尔嗤嗤地笑，“顺便说一句，这里头可没有什么香艳的故事，更没有女人。他的另一个父亲是莱克斯。伟大的基因工程让康纳诞生了。” 　　“……康纳小少爷好。”安德鲁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驾驶的时候他也没有分心通过后视镜观察被卡尔抱在怀里的康纳，卡尔一边满意于他的专业素养和忠心耿耿，一边又觉得安德鲁是不是压抑自我压抑得太厉害了。 　　“你为我工作了多久了，安德鲁？”他问。 　　“四年多了，艾尔先生。” 　　“我好像没听说过你休假。” 　　“我的工作性质决定了这个，艾尔先生，但对我的要求并不多，所以在你没有吩咐的时候我就算是在休假了。” 　　“那不一样，随时待命的状态可不能算是休假，”卡尔想了想，“我会和旺达说一声，让她给你批三个月的带薪假。别拒绝，这是你应得的。” 　　安德鲁沉默着顺从了，卡尔则是一路都在想怎么给安德鲁安排未来……休完假以后安德鲁也没必要继续做他的司机兼保镖了。 　　还是让旺达处理吧。这不是他擅长的事情。 　　挂着特殊牌照的车子毫无阻碍地驶进了艾尔大厦，总裁专用的电梯大到足够一辆容纳巴士，安德鲁最后把车停在卡尔办公室下方的停车场内（这部分设计和斯塔克大厦差不多），卡尔抱着康纳下了车，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这是属于他的地方，理论上说。 　　然而实际情况是卡尔对这里很陌生，这地方给他的熟悉感甚至比不上星期日报总部上方那个星球状的巨大装饰品给他的熟悉感，更比不上莱克斯的办公室带给他的熟悉感。 　　“你的办公室很新诶，daddy。”康纳毫不费力地看出了这一点，“你真的有在这里工作过吗？” 　　“他没有。”亚历山大代替卡尔回答了这个问题，“这一整层楼只是用来展示权力的装饰品，没有实际用途。” 　　康纳趴在卡尔怀里，听到这个声音，他好奇地转过上半身，看向了亚历山大。 　　映入他的眼帘的是一张从美帝人的审美角度上说完美无缺的面孔，从浓密的、用发油整整齐齐地梳到脑后的金发，到优雅的眉骨、高挺的鼻梁，再到他那双标准到足够作为教科书材料的蔚蓝色的眼睛，每一个细节都透出工业化的精雕细琢。 　　亚历山大站在那里，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现实里看到游戏中的人物建模。 　　完美，而且是不会引起人生理性不适的完美。 　　但康纳往卡尔的怀中瑟缩了一下。 　　他紧张地捏起拳头抵在卡尔的脖子上，把自己小小的、软软的脸蛋贴在卡尔的下巴处，注着亚历山大的表情像是看到了什么史前的怪物。 　　“康纳？”卡尔看不到康纳的表情，但敏感的觉察出了康纳的情绪。 　　“你有些怕我。”亚历山大看着康纳，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没什么，我猜我不太有小孩缘，卡尔小时候也不喜欢我。” 　　“真的？”卡尔吃惊极了，连康纳也被这个话题吸引住，聚精会神地看向亚历山大。 　　“在你半岁到一岁出头的时候是这样，我猜你那时候还有些对于父母的印象，所以很讨厌我，总是很渴望来自你真正的父母的拥抱。”亚历山大对卡尔解释，“但你三岁以后好了很多，大概是忘记他们了。” 　　卡尔无心纠缠这个。 　　他把手放在康纳的腋下，将小男孩举高，举过自己的头顶： 　　“看他！我的儿子！” 　　亚历山大从卡尔手中接过了康纳。 　　“我会照顾好他。”他许诺，“就像照顾好你一样。” 　　“我相信你，不过在那之前，我还要带他去见一个朋友。”卡尔说，“最不能错过的朋友。” 　　阿斯加德，皇宫之内。 　　奥丁缓慢地从地面上站起来，手指的骨节都因为用力握着权杖而有些发白。 　　充满忌惮的，他凝视着此刻正坐在原本属于他的王座上的女人。 　　海拉，被他囚禁在监牢深处的大女儿。 　　“我想你应该没想到我还能有重见天日的机会，父亲，你大概以为我的未来都会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度过。”海拉冷笑着，朝奥丁举起了手，“但我不会犯下和你同样的错误——” 第328章 　　飞船上的托尔从噩梦中惊醒。 　　他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在无数次战斗中养成的习惯和天赋让他在恢复意识的第一时间张开手，将雷神之锤召唤到他的手中，然后他左右四顾，对上一双安静的瞳孔。 　　是安吉拉。 　　她静静地坐在他的床前，脊背挺拔如一尊雕塑，昏暗的灯光让她身上那种非人类的特质极为明显。她并不令人恐惧，也没有多少威仪，但谁都会在和那双眼睛对视之后承认，这个漂亮的小女孩让人心底发寒。 　　不过在银河护卫队中已经待了不短时间的托尔却知道安吉拉是个多么安静和惹人怜爱的孩子，以及对方那种能够挑动情绪的能力。 　　他意识到自己从噩梦中惊醒后不觉得烦躁和畏惧的原因，更意识到自己之所以没有沉浸在那个过于真实的梦境中，就是因为安吉拉及时发现了他的不安情绪。 　　“谢谢你，小天使。”托尔说，疲倦地把手中的雷神之锤放到床脚。 　　“你看起来很糟。”安吉拉说，“你在驾驶座上昏倒了，把火箭吓了一跳，彼得也很担心你。” 　　“我睡了多久？” 　　“不到八个小时。” 　　“现在是谁在驾驶飞船？” 　　“彼得。”没等托尔继续问，安吉拉就说，“他没有改变航向，我们在以稳定的速度接近阿斯加德，预计再过半个月，我们就能到达目的地。” 　　托尔叹了口气：“太慢了，我们就没有更快的驾驶工具吗？” 　　安吉拉摇头。 　　托尔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太高了，宇宙中文明种族浩如烟海，更快捷、更高效的旅行方式一点也不少，但要在短时间内弄到一个搭载有更高级的旅行方式的飞船却并不简单。 　　更何况他现在的队友们都是穷鬼，而他自己身无分文，在老家被灭霸控制的时候，阿斯加德王子的身份也没办法给他任何特权…… 　　卡尔和亚历山大的面孔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即就被抛到了脑后：他知道他们都是大忙人，而阿斯加德发生的事情也必须由他自己处理。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机，托尔并不愿意向自己曾经的学生求援。 　　他坐在床边，用几个深呼吸调节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站起身的时候托尔注意到安吉拉仍旧凝视着他，嘴唇微微抿着，神态似乎有些困惑。 　　“怎么了？”托尔不由地问。 　　“在你睡着的时候，你说了一些话。”安吉拉断断续续地说，“你的梦里好像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情。” 　　“那只是个噩梦。”托尔不以为意地笑了两声，但就算是安吉拉也能听出他的言不由衷。 　　她不擅长安慰人，只好沉默下来。 　　这种回应让托尔脸上灿烂到有些没心没肺的笑容慢慢地消失了，他的神色变得黯淡，但很快就打起精神，强颜欢笑道： 　　“……那不可能是真的，对吧，我的父亲，奥丁，在没有成为王的时候可是阿斯加德最骁勇善战的战士，他不可能……” 　　说到最后的时候托尔的脸上露出勉强的笑容，眼中晶亮。 　　他抬手，猛地抹了一把眼睛，而后头也不回地迈着大跨步走出了房间。 　　“我们要去哪里？”康纳小声问。 　　他被卡尔抱在怀里，警惕、不安而又十分好奇地注视着周围。 　　这是条相当繁华的马路，时间是下午五点左右，夕阳的暖光在华盛顿留下极为温柔的侧影，人流和车流都显得匆忙而又秩序井然。 　　对康纳来说这是相当陌生的景色，他在此之前还从未这么近距离地观察过人群，卡尔穿着一身极为普通的长袖T恤和牛仔裤，刻意更改了身形，为了掩饰面孔还戴了一副墨镜，伪装得完美无缺。 　　这也是他带着毫无掩饰的康纳出现在繁华的街头的最大原因，只要他自己好好掩饰了，康纳靠着肖似超人的脸被记住的几率还是非常低的。 　　和他所料的差不多，虽然因为过分可爱的小脸蛋被几个年轻的女学生关注，隔了好远的路程后她们还一边说笑一边冲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指指点点，但这一路上引起的所有关注都来自于康纳，而和卡尔无关。 　　卡尔在心里十分暗爽。 　　原谅一下他初为人父的心情吧……康纳长得又可爱，性格又很乖，虽然傻乎乎的，没有遗传到他自己小时候的机智和莱克斯的狡猾，但不管这么说，自己的崽崽总是会让人觉得兴奋。 　　就好像在这个世界上终于有了沉甸甸的责任，就好像和这个世界终于有了牵绊。 　　红灯变作了绿灯，卡尔把康纳往上抱了抱，任由好奇的康纳趴在他的肩头东张西望地看着周围，不紧不慢地走过了人行道。 　　他在小路的尽头拐了一道弯，穿梭在一条又一条小路中，渐渐远离了人声和嘈杂，随着他不紧不慢的步伐，康纳也逐渐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的身边。 　　“我们要去哪里，daddy？”康纳又问了一遍。 　　“去见我的一个朋友。”卡尔回答说，“很重要的朋友。”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个面积并不算很大的公寓小区也出现在了卡尔和康纳的面前。 　　“我觉得不管是蝙蝠侠还是钢铁侠，都不太可能住在这种地方。”康纳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小家伙知道超人和这两个超级英雄关系不错倒没有出乎卡尔的预料。 　　“这个朋友是‘她’，不是他。”卡尔回答。 　　于是康纳迷惑且困扰起来，试探性的，他又问：“露易丝．莱恩？” 　　“不是。” 　　“上次你让帮忙照顾我的那个小姐姐旺达？” 　　“也不是。” 　　卡尔从容不迫地抱着康纳走进了小区，选定了其中一栋楼走进去，乘坐电梯一直到了顶楼。在此期间康纳孜孜不倦地思索着卡尔究竟想带他去见谁，可惜他提出的每一个名字或是绰号最后都会被卡尔否认。 　　渐渐的康纳也安静了下来，因为卡尔已经带着他停在一扇门前，小男孩搂着父亲的脖子在父亲的怀中翻了个身，充满期待地看着这扇还没开启的大门。 　　就在他屏息等待父亲敲门，房间的主人过来开门的时候，卡尔把手指放到触屏锁上。 　　“嘀——” 　　门开了。 　　康纳一脸懵逼。 　　卡尔不知道小男孩纠结的心情，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抱着康纳走进了房间，反手关上门，然后把康纳放到了沙发上。 　　厨房里有人正在忙碌，刀子和菜板相接触的声音轻柔而整齐，一股浓香飘荡在屋子里，康纳抽动着鼻子闻了好一会儿都没闻出这是什么香味。 　　“是烤土豆。”卡尔低声告诉自己的儿子，“还有煎鸡胸肉、炸鱼和水煮蔬菜。应该是为我们准备的，来之前我发短息告诉过她了。” 　　康纳睁大眼睛，有些兴奋，又有些坐立不安。 　　这件房子里的陈设和他的想象完全不同，既没有品位高雅的装饰品，也没有显得特别整洁干练，在他年幼而没有太多经历的脑中，只有“杂乱”这个词汇来形容他所见到的一切。 　　卡尔就像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似的小声在康纳的耳边纠正：“是家常，不是杂乱。别拿实验室的标准去要求正常人家里的状态。” 　　“但我们家……”康纳也学着卡尔的样子，在卡尔的耳边小声反驳。 　　我们家。 　　单单是这句话就能让卡尔觉得熏熏欲醉。 　　但他的理智还在：“我们家不一样，我们家有机器人和专业人员收拾房间，还有管家定期维护。不是每个人习惯这一套的。” 　　康纳乖乖点头。 　　“我也叫她姐姐吗？”他又问。看来是牢牢记住了卡尔那套“漂亮女人都是小姐姐，没有女人不是漂亮女人”的理论了。 　　可这个问题却结结实实地难倒了卡尔，毕竟他自己也是叫对方姐姐的。 　　“见机行事。”卡尔最终说，“叫姐姐不太合适，你就叫她……” 　　“戴安娜。”一个含笑的声音打断了卡尔，戴安娜端着一盘烤得外酥里嫩的土豆走过来，把盘子放到了康纳的面前，“吃吧，亲爱的，一点饭前的小零嘴。” 　　然后她直起身，趁着康纳被吃的吸引住注意力的时候扔给卡尔一个眼神。 　　卡尔顺从，甚至还有些狗腿地跟着戴儿姐姐走进了厨房， 　　“你和莱克斯的儿子？”戴安娜单刀直入。 　　“是的。”卡尔低眉顺眼。 　　“莱克斯对你另一个身份的态度可不是那么回事。”戴安娜唇角牵起一丝冷笑。 　　“我知道。”卡尔低声下去。 　　“你们之间不管怎么玩闹我都没有意见，就算卢瑟那家伙没有分寸，我相信你也不会胡来。”戴安娜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怒气，锅里滋滋的声音成功掩饰住了她微微拔高的声调，“康纳呢？你考虑过他的事情吗？” 　　“我这不是带他来见你了吗，”卡尔咳嗽了一声，小声争辩，“我就带他来见你了，别人都没见。” 　　“……他很像你。”戴安娜慢慢地说。 　　她有些生气，但更多是无奈地横了卡尔一眼，把手里的锅铲交给了卡尔，随后没等卡尔说什么，就解下围裙，走到了康纳所在的客厅。 　　卡尔老老实实地看顾着锅里的爱心煎蛋。 　　戴安娜坐到了康纳的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卡尔：不管怎么样妮妮和布鲁西都不会真的生我的气的。但是戴儿姐姐…… 　　【瑟瑟发抖.jpg】 第329章 　　康纳竭力想让自己表现得更稳重和冷静一些，可惜他的年龄和他稀缺的人生经验让他完全没办法做到这一点。 　　因此，当戴安娜轻盈地在他的身边坐下，康纳的紧张和好奇已经在他微微睁大的眼睛和他绷紧的下巴上展露出来，明白清楚得像是被摆在展览台上带解说词的图片。 　　“我认识你。”他从戴安娜含笑的眼神中了解到自己的伪装完全失效，并不气馁，主动出击道，“他们叫你‘神奇女侠’。” 　　“噢，没错，小男孩，他们是这么叫我。”戴安娜说，“我是卡尔的朋友，也是超人的朋友。” 　　康纳没有吭声。 　　“你比看上去的更害羞一些。”戴安娜又说，“卡尔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比你活泼多啦。” 　　“什么？daddy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康纳惊讶极了，他给出的反应十分强烈，“你们这么早就认识了？” 　　“只能说是我单方面认识了卡尔。他那时候年纪太小了，我们又只相处了不到十分钟，所以他自己应该也没什么印象才对……” 　　厨房里，卡尔把爱心煎蛋翻了个面，又看看盆子里洗好了正在沥干的蔬菜，以及就挂在他手边的切菜板和刀架。 　　他决定把生菜和紫甘蓝切条、把洋葱和胡萝卜切片、把白萝卜切丁以后再回客厅。 　　等他做完了这些，又觉得既然都做了这么多了，干脆把戴安娜还没来得及做好的菜也做好算了。 　　最后的结果是卡尔不仅做好了后续的一系列菜品，还细心地把戴安娜做好的肉食摆了盘。 　　他洗干净厨房用具并将它们物归原位，擦干沾了水珠的案台，顺便还去倒了垃圾，而在此过程里，戴安娜和康纳靠在一起，窃窃私语，嘻嘻哈哈，笑个不停，卡尔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他们已经取得了彼此的信任。 　　八九点钟的时候他们三个人坐到餐桌前，共享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卡尔发现康纳已经乐意让戴安娜拉着他的手一起走了，明明刚见面的时候，康纳还对戴安娜有些排斥的这样子。 　　他不知道该感叹女神的效率太高还是感叹自家崽太没有戒心，大概两者一半一半？ 　　“她比我想象得要好很多。”回家的路上，康纳跟卡尔说，“我之前以为她是猫女那种，或者特别男人的那种——我不喜欢的那种。” 　　“你不喜欢猫女？为什么？”卡尔问，“瑟琳娜人很好的，她只是在蝙蝠面前比较……” 　　“我知道蝙蝠侠是谁。”康纳说，“不用说‘蝙蝠’。” 　　“你自己知道的，还是papa告诉你的？” 　　“我自己知道的，不过我觉得papa也知道。”康纳说，“一旦知道了你的身份，其他人到底是谁根本就不难对上号。papa有一次说过你们之间的联系太紧密了，这样一旦你们之中的一个人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其他人到底是谁就变得一点也不难猜。” 　　“对他来说是这样，对其他人来说可不是。”卡尔狡猾地笑了，“你看，妮妮就公开了自己的身份，有几个人猜到了超人和蝙蝠侠到底是谁？‘世界上有一个闲的发慌的有钱人是超级英雄就够了，没可能还有第二个有钱人乐意这么干’，这才是多数人的想法。” 　　康纳点了点头。 　　“星星很漂亮。”他说。 　　今晚的星星确实很美，即使是对没有超级视力的普通人来说也是，卡尔牵着康纳的小手在路上慢慢走着，说： 　　“莱克西教过你天文学吗？” 　　“嗯哼。” 　　“‘嗯哼’是什么意思？” 　　“一点点吧。”康纳勉勉强强地说，“只是一些很基础的理论知识和星图，他更愿意让我学习数学、物理、化学和生物学。” 　　“你可真辛苦，宝贝。” 　　“但我都做得到。” 　　“你喜欢吗？” 　　康纳不说话了。 　　“别理会他。我猜你自己也能感觉到，宝贝，papa他有点……他和多数人都不一样，不管是他的头脑、他的行动还是他表达自己的情绪的方式，都和普通人完全不一样。”卡尔轻轻地笑了一声，似乎是想到了很有趣的事情，“他的占有欲非常强，不过在他诸多坏毛病里，这是最可爱和无害的那个。” 　　“那不可爱和有害的呢？” 　　康纳情不自禁地被卡尔的话语吸引住了。 　　就像他迫不及待地试图了解超人一样，他其实也迫不及待地想要了解莱克斯．卢瑟，因为不管在人们眼中这两个人之间的差距有多大，对康纳来说他们都是他的父亲，是赋予他生命的，这个世界上和他最亲密的人。 　　而尽管他从一出生起就待在莱克斯的实验室中，长时间和对方单独相处，接受对方的教育，他依然不敢说自己对莱克斯．卢瑟有多少了解。 　　出自于卡尔之口的话无疑是令他理解papa的重要窗口，这令他兴奋并且充满期待。 　　“在莱克西所有坏毛病里，最糟糕的是，他会把他自己的意志强加到你的头上，他会用很多方式去迫使你认为他灌输给你的想法就是你自己的想法，让你成为他的拥趸。”卡尔耸了耸肩，“他要求他的意志凌驾于你的意志之上。他要求你先是成为一个工具，然后才是他的儿子。” 　　康纳眨了眨眼睛。 　　“你的话听起来就像是‘别靠近他’。”他指出这一点。 　　“而你看起来对这种态度非常熟悉。” 　　“因为papa也总是在我面前说你的各种不是，说你傲慢自大，从不把人类放在眼里，他还说你很讨人厌，说你根本不应该出现在地球上。”康纳说，“你们都不喜欢我靠近对方，都希望我只听你们某一个人的话。” 　　“不，儿子，我不是要你离莱克西远点，也不是要你只听我的话。”卡尔说，“我的意思是，你是自由的，宝贝，你是你自己的头脑，而不是我，或者莱克斯的另一个头脑。” 　　他停下脚步，吻了吻康纳的柔软的头毛。 　　到家了。 　　今晚在进卧室之前，康纳疑惑地看了看卡尔，卡尔猜测即使不敏感如自家崽子或许也感觉到了他外泄的某些情绪，只是出于各种原因——多半是因为不敢确定——而不知所措。 　　他觉得很难过。 　　整个事件中最让卡尔觉得难过的就是康纳。 　　他还那么小，对这个世界来说他完全就是个刚出生的小婴儿，莱克斯灌输到他脑袋里的那些常识和理论根本没有让他变得成熟多少。 　　尽管知道依照莱克斯的性格康纳总有一天会出生，但卡尔没想到康纳会出现得那么早。 　　莱克斯大厦里，它的主人平静地凝视着天空。 　　按常规情况计算的话茉西现在已经下班了，不过最近一段时间她服务的人显然陷入了巨大的麻烦……或者按照茉西对自家老板的认识，她的老板就是制造麻烦的人……各种食物蜂拥而至，公司的事完全被抛到了脑后。 　　她去了一个奇特的地点，战战兢兢地收到了一个奇特的装置。 　　她心里充斥着不祥的预感。 　　“这是我的失误。”卡尔叹着气，充满苦恼地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别墅的洛倾诉，“我光是知道莱克西的态度很有问题，却不知道他竟然能这么有问题，他完全没有考虑到我们之间的事情对康纳有什么影响。” 　　“不如说他就是希望康纳在受到他的影响之后仇恨你、敌视你，然后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武器。”洛专注地地摇晃着手中的酒杯，“要来点吗？” 　　“最高纯度的酒精也不能让我体会到醉酒的感觉，所以谢谢。”卡尔恹恹地回答。 　　康纳的出现对卡尔来说无疑是一个非常温馨的小插曲，小男孩身上跃跃欲试的活泼劲儿让他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可惜一离开康纳的视线，卡尔就忍不住忧心忡忡，而一到那些完全了解事态经过的人身边，卡尔就忍不住唉声叹气。 　　“你知道亚历山大能解决你的所有难题，对吧，亲爱的？” 　　洛开启了另一个话头。 　　“莱克西不是那些——难题。”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亲爱的。他就是那个让你时时刻刻都坐立不安的人，而问题不在于你无法解决他，在于你从来没想过去‘解决’他。”洛的话近乎自言自语，“你从来没有想过去‘解决’让你痛苦的人，这就是你和我之间的区别，也是你和亚历山大、你和他之间的区别。” 　　“等等，”卡尔说，“你刚才是把你自己和亚历山大、莱克西放在一起作比较了吗？” 　　“那不是重点，老天，那不是重点，”洛崩溃一般抬起一只手放到自己的脸上，遮住了她的表情。 　　“重点是你就是这样的人，卡尔，你难道没有发现你身上的某种特质？你每时每刻都在向外界释放你的善意，你总是尽一切努力让自己表现得体贴和可靠，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称职到足以登上超级英雄教科书——如果真的会有这种教科书的话——看看你，亲爱的，充满热情和理想，充满力量和仁慈，用你的全部来演绎一个完美无缺的、理想化的英雄人物，一个只应该存在于史诗里的圣人……” 　　“也许我真的做错了。”卡尔说，“过分完美的人是可怕的，我知道，只是我犯的错都要用生命来衡量。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我只能尽可能做到最好。” 　　“……是的！就是这个！就是这样的心态，就是这样的选择！”洛猛地放下手中的酒杯，用力到卡尔怀疑她会就这么硬生生地将酒杯戳进脆弱的木桌里，“就是这些东西让你这么完美，我是说，真正的完美——” 　　卡尔侧头望着她。 　　他没有戴眼镜，蓝眼睛像是一团宇宙。他的眉头微微拧着，嘴唇抿起。 　　他看上去那么困惑，又那么威严。 　　——以至于任何一种试图将他拉下神坛的行为都显得充满诱惑。 　　“——以至于几乎所有人，绝大多数人，都会忍不住想要摧毁你和伤害你。即使那些心思只会存在于自己的想象之中。” 　　因为如果不杀死超人，要怎么掩饰自己的无能和懦弱？ 　　“没有人需要活着的英雄。”洛低声说。 　　卡尔沉默着，以他一贯的姿势和一贯的态度。 　　“好了，就是这句话，就是这句我们都知道的话。现在我说出来了，就像这句话是我说的而不是你说的一样，就像这句话是我的感受而全然和你无关一样。”洛端着空酒杯，烦躁地砰砰砰地敲击着木桌，“虽然我从来没有这么说过，但你真的是我遇见的最自私的人——” 　　“这句话是排除掉你自己的吗？你知道，从语义上说——” 　　“操！这句话是排除掉了我自己的！”洛咆哮起来，她越来越焦躁，“你觉得你和卢瑟之间的游戏很好玩吗？我们都清楚留着他迟早会发生不可预料的事情，并且我们都知道对你来说杀死他轻而易举。就算你不亲手去杀他，依照他做事的风格也有数不尽的人想要杀他，你只要坐视不理我保证他过不了多久就会死在残暴的外星独裁者手中，但你不，你留着他折磨自己，连带着折磨所有关心你的人！” 　　说到最后的时候她的面孔已狰狞如恶鬼： 　　“你到底是在发什么疯？你到底是在想什么？别告诉我你对他的爱已经超越了你对其他所有人的爱。我知道不是那么回事，我依然能感觉到你的情绪，感觉到你内心最深的地方，那种折磨了你将近十年的痛苦……” 　　她眼里含着动情的泪水，身体却哆嗦得每一寸肌肉都在痉挛；她的神态像是下一秒就会暴起杀人，她的眼睛却那么悲伤。 　　像是已经为此悲伤了千年之久。 　　她忽然又变成了哀婉的少女，跪倒在卡尔的面前，捧着卡尔的脸，掌心湿热，手指冰凉。 　　“告诉我，甜心，告诉我吧。”她恳求着，“为什么你总是那么痛苦？” 　　卡尔说：“我觉得我很好。” 　　然后他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讲。” 　　他又说：“人们总是觉得我无所不能，或者至少能轻而易举地解决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问题，但实际上不是这样。实际上我是个很笨拙的人。我既不知道该怎么做，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洛望着他，而后轻轻将额头靠在卡尔的下巴上。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爱你。”她说，“唯有这一点，绝对不要怀疑。” 第330章 　　“……是我太敏感了，还是怎么回事？”面对洛这番情绪多变的即兴演讲，卡尔有些不确定地说，“我怎么觉得你说话的风格越来越像是莱克西了？” 　　只是莱克斯不会把话说的那么直白，他的想法很少会直接体现在口头上，而是体现在行动上——甚至在多数时候，莱克斯的行为和他的思想会完全相反，或者至少也是相距甚远。 　　洛的手指轻轻从卡尔的脸颊上滑落下来，就像一滴露水顺着植物的根茎沁入土壤。 　　“你真的需要他见见面了，亲爱的。”她幽幽地说，“显然你们这段不同寻常的关系让你们两个人都变得有些神经质，而你对他避而不见的行为加重了他的焦躁。” 　　卡尔无奈地耸了耸肩。 　　最近这段时间里，莱克斯．卢瑟出现在媒体上的频率变得十分频繁，频繁到就算是从来不关注他的人，也能在一种十分迟钝且不经意的状态中意识到自己身边和这个年轻的总裁和科学家有关的消息在不断增加。 　　更多的人则渐渐明悟了莱克斯．卢瑟，大都会曾经的掌控者和最高权力对超人的态度。 　　这一点也不难，即使瞎子也能从莱克斯各种慷慨激昂的词汇和演讲中听出他对超人的怀疑、抗拒和恶意。 　　“……我总是在强调一种东西，那就是立场。”在纽约市进行商业会谈的时候他接受了采访，“那个所谓的超人，假装自己是个人类，假装他在为人类的苦难而奉献，假装他真的关心我们——当然，我知道他公开了自己是个外星人这件事，但这难道不是他最精妙的伪装？他让人们错误地以为他和人类之间只有身份上的差距，而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他让人们错误地认为他的立场就是人类的立场。多么荒谬，他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撒了一个弥天大谎，而人们视若无睹，一心沉浸于他描绘出的美好未来。” 　　一周后他就出现在法国巴黎，据说是收到了某场走秀的邀请函，光怪陆离的奢华礼服和每一滴都价值千金的昂贵香水味中，他身着合体的西装冲镜头微笑。 　　“超人当然不可能站在人类的立场上思考，他神迹般的伟力让他和人类之间的差距比人类和草履虫之间的差距还要大，谁知道他是怎么看待我们的？谁听他亲口说过他对人类的看法？谁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你可能会救助你在路边看到的受伤的小狗，但你会救助受伤的草履虫吗？” 　　“您的比喻显然是不恰当的。”负责提问的女记者微笑着说，她的英语轻盈流畅得像小鹿在林间奔跑，“人类显然不可能看到路边受伤的草履虫，而超人能看到受伤的人类。” 　　“超人会飞。超人翱翔宇宙。他在天空看着看着我们的时候，我们在他眼里和草履虫有多大的区别？”莱克斯的回答不假思索，近乎一种条件反射，“而我用这样的形容也并非是为了强调体型，而是为了强调力量差距所带来的——设想一下，人类在什么情况下才能看到受伤的草履虫？”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给女记者，以及在女记者身后所有正聆听他讲话的人一段思考的时间。 　　他最终还是揭晓了答案：“只有在实验之中，我们才会费心去观察和帮助受伤的草履虫。” 　　这种激烈而且残忍的态度无疑激起了大批超人粉丝的愤怒，他们涌入莱克斯的社交账号，轻则辱骂和攻击他，重则发送死亡威胁，而对此，莱克斯的态度是让法务部一一送去法院传单。 　　处理这些无理之人没有花去他太多时间，甚至也没有花掉他太多金钱。 　　绝大多数人在收到传单的第一时间就公开道歉，极少数人一直到了法院才接受“调解”，更少的人咬着牙坚持到底，不得不接受败诉后因为高额的赔偿倾家荡产的结局。 　　事情进行得轰轰烈烈，同时又有条不紊，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拨动人们情感的脉络，无数条隐藏在暗处的线借由莱克斯高调的发言和行动浮现，像是藏着暗火的燃料堆被一阵恰如其分的东风点燃。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质疑超人，不仅仅是超人那实际上可能存在在他们口中却确实存在的阴谋，不仅仅是超人和人类之间的差别和不平等。 　　“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作为一个外星人，他不应该太多地关注我们地球的事情。他让我觉得很糟糕，我觉得我们被监控了，而这是绝不能被容忍的事情。” 　　“超人真的就像你们所描述的那样好吗？我很怀疑。我从来没有见到过超人，而我也并不是从来没有碰到危机事件，从小到大我一共经历了多起抢劫和七八场枪击案，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超人，我只看到了英勇的巡警和FBI探员。” 　　“我就说了！超人是假的！是政府编出来欺骗我们、推卸责任的！我早就告诉过你们了！” 　　“我也不相信超人，但我认为我们应该给他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这太可怕了不是吗？他在地球上居住了那么多年，而我们现在才开始意识到他的危险性！” 　　“他前段时间才刚揭露自己外星人的身份，如果不是心虚，他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告诉我们真相？我们有知情权！” 　　而真正让人们觉得愤怒的事情，是一段被发布在脸书上的视频。 　　画面有些摇晃，看得出发布者是使用前者摄像头进行拍摄的，背景是一片画着幼稚涂鸦的白墙，从颜色脱落的痕迹来看，这些涂鸦已经有挺长历史了，很有可能就是这个拍摄者留下的。 　　她大概十七八岁，最多二十岁，面对镜头时的叙述十分平静： 　　“去年十月份的时候，我爸爸抢劫了一家超市，他击中了店员，那家店的收银员是个哑巴，他没有呼救，但超人不知通过什么得知了这场抢劫案，他把收银员送到了医院，然后折返过来，接着又把我爸爸开车逃窜过程中引起的连环车祸的伤员送到医院。” 　　“我想可能是我爸爸从后视镜里看到了超人，知道自己不可能逃脱以后，他在绝望中选择了自杀。” 　　“我爸爸是个好人……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做出了抢劫这种事，但他真的是个好人。我很小就失去了母亲，父亲就是我的全部，而他也总是愿意花比别的父亲更多的时间来陪伴我，”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哽咽起来，“我知道他犯了错，我也知道他应该受到法律的惩罚，但那个收银员受的伤并不重，我爸爸也迟早会被抓捕归案，他需要服刑，这很糟，可总好过失去生命。” 　　“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一步？为什么他要因为这种事自杀？为什么超人要多管闲事？”她哭着问，“他能举起飞机，抓住子弹……世界上还有那么多地方在进行战争，他为什么要管这种小事？我不是为我的父亲开脱，可谁不会因为自己成为超人的目标恐惧？谁知道人们会在恐惧下做出什么？” 　　画面开始剧烈地抖动，她匆匆别过头擦拭了眼泪，然后重新面向镜头。 　　“现在我失去了我的父亲，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她红着眼睛说，“而我甚至不知道该去责怪谁。” 　　事情终于发展到最严重的地步。 　　人们质疑和超人有关的一切，甚至超人救助他人的行为本身。 　　这场火来势汹汹，从超人蔓延到所有义警身上。人们在各种场合为义警是否应该存在、义警的举动是否危害社会、义警究竟应该继续存在还是被监控乃至于毁灭以及相关的问题而争吵，而结果总是没有结果。 　　令人吃惊的是，憎恨义警的人几乎和喜爱义警的人一样多。 　　而且时间越久，前者所占据的优势就越明显，显而易见，仇恨所带来的动力比喜爱、崇拜和感激带来的动力更充沛和持久。 　　反而是挑起并操纵了整场事件的莱克斯．卢瑟悄悄隐去身形，默不作声地继续着他那些不为人知的实验，酝酿着更大的危险。 　　下次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时候他到了意大利，在政府人员的陪伴下参观他投资建成的公益单位时，他对超人的诘问和攻击也愈发锋利。 　　“我听说他几天前刚刚来到这个美丽的城市，还在繁华的市中心引起了一场小小的交通堵塞。真希望我能和他面对面谈一谈。”他说，“为什么不呢？我相信所有人都知道了我对他的态度，无所不知的超人不可能遗漏这些消息。事实是，我相信他不会遗漏任何和他本身有关的消息。但他从来不对我、我们这些不信任他的人所说的话做出反应，就好像我们的看法在他眼中完全无关紧要。不管他出于什么原因这样做，在流言肆虐的时候，难道他不应该站出来，向我们证明他自己？” 　　“他下了一手好棋。”托尼关上电视，看向卡尔。 第331章 　　纽约市暖洋洋的光透过打开的玻璃窗照射在卡尔的脸颊上，舒适的躺椅上，他惬意地眯着眼睛，懒洋洋地享受着这场光宴。 　　好几秒之后卡尔才反应过来托尼的沉默是在等待他的回话。 　　“……他是挺会下棋的。”他的话有些不着边际，“我无聊的时候会和他联机下棋，除了国际象棋以外还会下中国的象棋和围棋。他对后两者也相当精通，几乎就和他的国际围棋一样好。” 　　“卡尔．艾尔！” 　　“我听着呢，亲爱的妮妮，继续说你的分析。”卡尔说。 　　他敷衍的态度让托尼十分不满，他转身正对着卡尔，努力用自己的眼神唤起卡尔的愧疚之心： 　　“态度放端正点，小伙子，我们讨论的是一个正在想尽办法击败你的家伙——而不仅仅是你甜蜜的情人！” 　　“相信我，这一点我比你们任何人都要清楚得多，我的态度也比你们任何人都要更端正。在这个世界上，我是最了解他的人，尽管在这个世界上他也是最了解我的人，而这一点让他的很多行动都变得……极具有破坏性。我们没有还手和招架之力。” 　　莱克斯．卢瑟不能算是一个好人，但他无疑是一个聪明人。 　　这就意味着，当他下定决心不使用某些太过火的手段来挑动和引导战争的时候，他的敌人既不能从法律上打击他，也不能从道德上谴责他。 　　“我真不敢相信到这种时候了你还要为他说话。”托尼臭着一张脸，“听着，小王子，也许这是因为你不是那个被所有人追着提问，被所有人的视线怀疑，被所有人谴责并且被要求放弃另一份工作的人……” 　　卡尔平静而放松地等待着托尼接下来的话。 　　阳光下，他的姿态是那么惬意，唇边甚至还带着一抹很淡的笑意。 　　托尼只是看着他手脚摆放的状态，就能想象出对方此刻体会到的感觉有多舒适。 　　于是他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 　　人们对超人的存在，乃至于所有的义警的存在的怀疑同样波及了公开自己就是钢铁侠的他身上，而他在这段时间里饱受冷眼和提问，其中有一些的态度恶劣到连托尼这种混不吝的性格也会觉得扎心。 　　毫无疑问他正在将自己受到的诘难化为怒火，粗暴地宣泄在卡尔的身上。 　　而卡尔，不得不说，他看起来一如既往地相当甘受这个。 　　他们已经认识了多少年？具体的数字很难被脱口而出，但另一些习惯无疑被保存了下来，比如托尼总是很难在卡尔面前掩饰自我。 　　“我确实也受到了这样的待遇。”注意到他复杂的心情，卡尔说，“不过我觉得这不妨碍我理解你的意思。这件事是我的错。” 　　“……你不需要把所有和卢瑟有关的事情归咎于自己。”托尼冷冷地说，“他有他自己的责任。” 　　“我也有我的。” 　　话还没出口卡尔就知道托尼一定会被这句话气到。 　　果不其然，托尼张口就骂：“你这蠢货。” 　　“真抱歉我远比不上你的聪明机智，妮妮。” 　　“不准叫我妮妮！” 　　“这时候才来反驳这个外号是不是太晚了点？” 　　“所有人都责怪我的态度不够严肃，真该让他们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该死的，为什么他们都觉得你踏实靠谱？”托尼气得快要原地打转了，“随你！我不管了！” 　　他扭头就要走开，卡尔却叫住了他：“妮妮。” 　　托尼飞快地转过身，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斜眼看着卡尔：“什么？” 　　“我知道你们都很担心，我也知道你们都很看不惯，可在我看来，事情截至目前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你认真的？你把这称为‘向好的方向发展’？” 　　“我认真的。非常认真，我发誓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不能更认真了。”卡尔说，“虽然事件的发展对我们很不利，而且是完全不利的阶段，可我们都知道，这些爆发出来的问题是一直都存在的问题。” 　　托尼看上去想要用力打断卡尔的话，可短时间内还没有整理好自己的措辞——在他这样思维敏捷、口齿伶俐的人身上，这样的情况可不多变。 　　只能把这种反应看做他确实认可卡尔的话，否则找不到别的理由，因为他是那种即使没理都能扯得天花乱坠的人，唯独在自己真心同意的事情面前会哑口无言。 　　“他没有制造悲剧，也没有无中生有；他没有教唆、离间，更没有威逼利诱。”卡尔的话十分平静，口吻也很严肃。 　　这种姿态介乎于超人和卡尔．艾尔之间，只是缺乏超人的悲悯，也缺乏卡尔．艾尔的活泼。 　　他看上去比超人更平易近人，却又比卡尔．艾尔更高不可攀。 　　“一直到现在，卢瑟唯一在做的事情就是揭开那层被我们无视的疮疤，拂开被呈放在我们面前的鲜花和掌声，让我们听到另一些声音。” 　　“另一些出自于那些怀疑、讨厌甚至仇恨我们的人的声音。” 　　“我知道你不是为了那些毫无缘由的辱骂和指责而感到愤怒，也不是为了那些道德低劣之人的怀疑感到屈辱。我们都不是普通人，从一开始，从我们还没有成为另一个身份的时候就不是，而那些非议是我们从小就在经历和体会的东西。我们有能力承担——不，甚至不能用承担来形容，因为对我们来说，它们从来都不是需要‘承担’的，而是用来无视和嘲笑的。” 　　那么，如果那些毫无缘由的污蔑和痛斥无法伤害到他们的心，究竟是什么在让他们痛苦？ 　　“但有那么多人的声音，有那么多人的话……没有太多仇恨，没有太多或者完全没有辱骂，只有痛苦。” 　　“那是无辜者的痛苦。” 　　卡尔轻轻侧过耳朵，整个地球的声音都在他的脑海中盘旋，像是夕阳时分遮天蔽日的归巢的鸟。 　　他一一分辨着那些声音，并且毫不费力地找到了他一直都在关注的那些： 　　在他十五岁的时候某个偏远的小国迎来一场大旱，他努力了许久才在太空聚集了一片足以覆盖整片国土的雨云，而在大雨落下的时候，依然有许多人因为缺水而死去，留下稚儿没有泪水的哀哭。 　　如今他们依然还是孩子，却鲜少展露笑颜。 　　在他十六岁的时候某场洪水席卷了沿海地区，他选择先救助重伤再救助轻伤，先救助老人妇孺再救助壮年男人，那时候他还没有强大到足以用生物立场保护人们在高速移动中不受伤，这让他的行动速度变得有些缓慢，他救下了许多人，但也有更多人死去。 　　被优先救助的重伤者没能撑过手术台，轻伤者却因为伤口浸泡在水中太长时间而感染死去，有些脆弱的婴孩在路上停止了心跳。 　　他们的亲人年年都记得扫墓。 　　在他十七岁的时候，在他十八岁的时候，在他二十岁的时候……在未来，以及更遥远的未来…… 　　他听到的声音永远都那么多，并且只会越来越多。 　　“史蒂夫和巴基他们会有别的考虑，但我相信你和我的看法是一样的。只有制度，更好的制度、不断改进的制度，才能让所有人的生活都变好，才能让我们做的一切都更有意义。”卡尔说，“因为义警就像是独裁者，而人们不会相信独裁者。” 　　他现在在做的，就是弥补制度的不足之处——然而不管是制度还是人都会有失败和疏漏，而一个人，要怎么去承担一个制度应该承担的东西？ 　　制度的缺点之一就在于制度可以让人们推卸责任，就像军人入侵另一个国家的时候可以宣称“服从命令就是我的天职”；制度的优点之一也在于制度可以让人们推卸责任，这样那些举起枪击毙杀人犯的警官、救助杀人犯的医生就不用承担道德的压力。 　　制度让所有人变成一个整体，即使人群不可能真的变成整体，而这终究会导致各种各样的问题，但唯独制度才能救助所有人——前提是好的制度。 　　一个足够英明的领导者其实就相当于一个好的制度了，可指望一个英明的领导者永远英明？还不如做梦来得快。 　　“别担心，到现在为止，一切都还在可控的范围之内。”卡尔微笑着，轻盈地活动着手指，“我们还可以往更好的地方去设想。有时候争吵的结果是坏的，但争吵的结果也可以是好的。只要能找出解决问题的方法，哪怕仅仅一部分问题，也是巨大的进步。” 　　“我的天呐，我在和谁说话？我以为只有圣经上才会有所谓的圣人。现在我觉得也许我眼前就有一个。难道你不会觉得伤心和恼怒？”托尼问，“难道你不会觉得自己被辜负？” 　　“我会伤心，也会恼怒，只是我不会展示给别人看。”卡尔说，“至于被辜负，我在成为超人的时候，就没想过要以此得到什么，除了自我的满足。” 　　“而且看他们争吵这些难道不好吗？从狂热的崇拜和激烈的追捧里脱身，不再扮演粉丝的角色，而是设身处地地考虑问题，思索怎么样用自己的力量把世界变得更好——难道这不值得称赞？” 　　“他们能因为这些事吵得不可开交，而不是哭泣着哀悼死去的丈夫、妻子和儿女，”卡尔微笑起来，“这就是我成为超人的目的。一想到这个，连我之前有过那些伤心和恼怒都显得无关紧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中卡尔的想法就是我推测的，漫画中的天使超的想法。我觉得我的看法基本上还是符合他的性格的，包括他对法律的看法，包括他对那些人责骂他的看法，等等。 　　卡尔一直在成长。他在努力越变越好。 第332章 　　“你不正常。”托尼说，语气十分确定，“这些话你是在失去理智的状态下说的，小王子，你已经疯了。” 　　他的眼神也太复杂了，可能有震动，可能有惊叹，可能有敬佩也可能有怀疑，但不管他这一刻在想什么，卡尔都不打算去深究。 　　平心而论，连说出这话的卡尔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能像克拉克那样执着和努力，因为他和克拉克是如此不同。 　　他所受到的教育和他能看到的无数个平行世界，注定了在他心里，“正义”，并非一个固定的、老套的、适宜于人类的概念，他并不否定这个词汇所代表的美德，但也不怎么赞同它，起码并不将它奉为圭臬。 　　没有一个能够始终贯彻的明确理念，他是否能数年如一日地将自己的人生投注在帮助他人上？没有一种对自己所做之事的完整定义，他是否能始终保持清醒的自我定位？ 　　卡尔曾经为这两个问题所困扰，始终为此忧心忡忡，紧张于未来的自己和限制的自己会有什么不同之处，因为他其实理智而又清醒地明白他并非完美之人。 　　无论人们是怎样鼓吹他的力量，和那从不存在的完美—— 　　他曾经行事粗暴，只用武力解决问题；他曾经被怒火所控，给某些人留下了无可挽回的残缺；他曾经表现得像个专横的父亲，只关心生命却忽略了自由选择的权力。 　　正因为理解自己的平凡之处，他才始终为此而担忧。 　　但原来他是这么想的。不求结果，亦不求回报，只求能做好自己想做的事情，只求尽一切可能去问心无愧。 　　这样清醒的认知让卡尔由衷地愉快起来，过了这么多年以后，他才终于完整地将自己从克拉克的荣光之下剥离出来。 　　并且，认真地，全心全意地，觉得自己的做法和克拉克相比也不会显得逊色。 　　你有你的路，他想，我也有我的。 　　“忘记和我有关的事情吧，亲爱的妮妮，我们见面的重点不是这个。”卡尔在托尼复杂的眼神中微笑起来。 　　这笑容令托尼的神色微微恍惚。 　　“回到我们最初讨论的话题，关于莱克斯最近这段时间挑起的话题，既然你已经决定加入神盾局的‘复仇者联盟’计划，这类民众的信任危机他们会帮忙解决。我相信他们在这方面应该驾轻就熟，毕竟我们的政府隔三差五就得应对一次信任危机，依然好好地维持到了今天……” 　　“复联的名单已经确定了，你和你的那几个‘小朋友’，”托尼举起两手，做了一个代表引号的动作，“可不在其中。弗瑞找到他们的时候还没说明来意就直接被拒绝了，别告诉我这里面没有你的手笔。” 　　“我们？噢，别担心，妮妮，我们这些人另有安排。”卡尔活泼地挑起眉头。 　　一周以前，同样因为超人被质疑而受到舆论波及的闪电侠在将当街抢劫的无赖帮丢进警车后接受了电视台的采访。 　　不过他并没有受到过多的苛责，毕竟在全世界范围之内，中心城的画风也是一股清流……这座城市的超级反派们能力各异，风格不同，却从大佬到喽啰都有一个同样的原则。 　　不到万不得已不杀人。 　　不允许吸毒，不允许伤害妇孺，有极强的荣誉感和归属感，不允许伤害内部成员，且会为帮内成员的离世悲伤和哀悼。 　　他们只求财富，不求其他，而且一旦中心城遭遇了什么重大灾难，他们还会自发帮助闪电侠保护城市。 　　以及，当闪电侠被除了他们以外的人针对和打击，他们还会从天而降，帮助闪电侠御敌。 　　——可以说是很宠小闪了。 　　无赖帮实乃反派界的一股清流，可想而知这座城市的整体画风。说一整个城市的人都是傻白甜未免太武断，但总体来说，中心城无疑是这个世界对各种神奇力量拥有者最友好和宽容的城市。 　　闪电侠更像是他们的朋友，而非他们的英雄。 　　其实超人也更像是大都会的朋友而非大都会的英雄，但超人活动的范围太大了，他不是在每一座城市都有大都会那样的威望，名声却传播得太广。 　　“那个蓝大个？我当然知道。”面对摄像头，闪电侠的笑容灿烂又骄傲，“我听说他的速度也非常快，不过我也很快，我不是想要贬低他，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可说实话我觉得我要比他更快，毕竟我可是世界上最快的闪电侠！” 　　当天晚上超人就造访了用肉眼不可见的高速在城市里闲逛的闪电侠。 　　“嘿，闪电侠，我听说你在电视里说的话了。”超人平行地面，以和闪电侠相同的速度飞行，含着笑说，“关于你的定论，我有不同的意见——我们来比赛一下如何？” 　　这个身处流言漩涡的超级英雄笑得光辉万丈，英俊又阳光。 　　闪电侠第一次距离超人那么近，就觉得自己又狠狠地在人生的道路上摔了一跤。 　　这句话当然不是说他真的摔了一跤，虽然他确实经常在战斗过程中摔跤，这一点还制造了不少失误和笑料，但他平常都能用自己的速度飞快地掩饰自己的失误，就算摔倒了也不会被发现。 　　但这次超人就在他身边。 　　当然他并没有真的摔上一跤，起码这一刻没有，问题在于他不敢确定以后会不会有，而他现在已经开始担心自己以后会不会在蓝大个面前出丑了。 　　蓝大个可不是看不清他的动作的人，要是他摔倒了一定会被发现，而且以蓝大个的好脾气，对方没准会一边用用惊讶的眼神注视他，一边担心他的安危，试图把他扶起来——闪电侠一想到这种事可能会发生，就觉得自己糗到恨不得躺到地上不起来。 　　“闪电侠？”久久没有得到回复的超人疑惑地喊了他一声。 　　他的语气还是那么轻松，态度温柔诚恳。 　　“正有此意！”闪电侠大声回答。 　　一见面，卡尔就知道他能不费吹灰之力地说服对方加入自己即将建立的小团队。 　　戴安娜一定不会错过他的小计划，蝙蝠拒绝承认自己会加入不过他不会拒绝帮忙，绿灯就更不用说了，他们一直保持着不频繁然而十分友好的联系，几乎是卡尔刚递出一个话头，他就毫不疑迟地答应了下来。 　　加上他自己，他的小队伍一共会有五位成员。 　　卡尔不是没有想过邀请海王和其他英雄，但海王的政治象征太强烈，火星猎人在这个世界有美满幸福的人生，没有来到地球，钢骨则没有诞生，其他英雄各自有着还未能解决的个人难题，他们的经历还很简单，性格不够稳定，所以思来想去，卡尔放弃了增员的想法。 　　五个人已经足够了。 　　现在万事俱备。 　　只欠东风。 　　而在遥远的宇宙中，托尔所驾驶的飞船终于降落在阿斯加德偏僻的角落。 　　“这里看上去没什么战火的痕迹，你确定灭霸来过这里？”彼得跟在托尔的身边，在他身后是手持双刀做好了战斗准备的德拉克斯，和头上坐着小树人、肩上扛着炸弹、腰上揣着火药的火箭。 　　但这会儿做好了警戒姿态的同伴都有些发懵。 　　因为彼得说得没错，在他们面前，绿草如茵，溪流清澈，远处的行宫在高大乔木的掩映下依然壮阔，高大的立柱支撑着宏伟的殿堂，以战斗姿态定格下来的庞大雕塑历经千年后，除了岁月染上的些许痕迹外，仍旧栩栩如生。 　　“小心！很有可能是灭霸的阴谋。”托尔咬着牙说，雷神之锤就被他握在手中，阿斯加德看似和平，然而越是接近宫殿，他心中那股不详的预感就越是清晰。 　　被留在飞船上的安吉拉微微抬起头，望向阿斯加德的王座。 　　那本是属于奥丁的位置上，坐着一位美艳的女郎。 　　毫无所觉的托尔依然带着自己的朋友们不断接近着昔日的家乡，安吉拉看了一会儿王座上的女郎，又看了看托尔，最后握住了挂在颈间的项链。 　　蓝宝石在她的指尖闪过一道幽光。 　　“这是一支所向披靡的军队。”莱克斯说。 　　他站在办公室的玻璃大窗前凝视脚下的城市，带着微妙而自得的笑容，茉西站在他的身后，一如既往地汇报着来自实验室的各项事务和所有与超人相关的隐秘行动。 　　不久前她从指定位置得到的那些东西都被老板存放在办公室的实验室中。 　　绿色的石头据说是超人唯一的弱点，奇怪的发射器据说是关押着氪星人的监狱的钥匙，茉西亲眼见到老板打开发射器后，从中取出了一个造型古怪的巨大舱体，里面似乎封存了什么活物。 　　茉西隐约从老板不同寻常的兴奋和躁动领悟出某些深意。 　　她遍体生寒，同时对超人和自己的命运感到了恐惧。 　　可不知为什么，在注视老板的背影时，她竟情不自禁地为老板感到悲痛起来。 　　“想想吧，”莱克斯说，“不再有欢呼和掌声，不再有崇拜的眼神，不再有满怀感激的道谢，不再有孩子的笑容照亮他的一天……他依赖这些而存。现在呢？警惕，怀疑，甚至从头到尾的否认，这就是他所面对的东西。” 　　“如果孤单一人，成为最强大的英雄对你来说毫无意义。”莱克斯抬手描画着臆想中的超人，喃喃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个。” 　　然而在志得意满的喜悦之中，莱克斯咬着牙，始终能感觉到酸涩的苦水在他的胃中翻腾。 　　他将此归结为计划还未完成的不快，并拒绝去想其余的任何一种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原定大纲是正联七巨头，但写到现在，带海王玩不符实际，火星猎人和钢骨都被蝴蝶掉了，所以修改了大纲。好在这两位本来出场就不多，所以问题不大。 　　我前面仿佛是没有留过伏笔的……吧？我翻了一遍，应该是没有的，如果有记得的bug，希望小天使们提醒我一下_(:з」∠)_我马上改掉。 第333章 　　《黑客帝国》最终在卡尔的高度关注下完成了最后的拍摄流程时，全剧组上至导演下到场务都松了一口气。 　　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卡尔．艾尔对这部电影的上心，从D&M公司建立至今，还没有任何一部电影像这部电影一样牵动这位年轻总裁的心绪。 　　和以往对电影的拍摄和后期完全放手，任由自己看中的人自由发挥的风格不同，《黑客帝国》可以说是在卡尔的监控之下完成的。 　　这当然不是说卡尔在电影的拍摄过程中有太多的指手画脚，但就算卡尔一句话都不说，只要他坐在片场，全神贯注地将自己的视线投注到演员身上，并为此忽略了身周发生的一切的时候，每一个人都能从他的表情和肢体语言中看出他究竟有多看重这部电影。 　　扮演男主角的演员是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科幻电影的特殊性质意味着演员的演技并不是重点，所以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得到这个角色的。 　　——在被卡尔．艾尔钦点为男主角的扮演者之前，他只是个拍过一些照片的兼职模特，除了还算英俊的脸蛋和匀称的身材外可谓一无是处。 　　而所有人都知道，他仅有的这些优势在娱乐圈里不值一提。 　　不过卡尔．艾尔在挑选演员上有着堪称神迹的好眼光，这一点在过去的无数电影和电视剧中得到了证实，因此这从天而降的大礼包就这么砸到了这个年轻人的头上，让他头昏脑涨、踉踉跄跄地步入了《黑客帝国》这个大坑中。 　　为什么说这部电影是个大坑？ 　　因为尼奥——没错，男主演恰好和他所扮演的角色同名，尼奥相当怀疑自己被选为男主演的一大原因就是这个——在接受了卡尔．艾尔的细心讲解后，依然对这部电影试图表达的东西一知半解。 　　从他拿到的剧本上看，这部电影只是在开头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里叙述了一个极具想象力的世界观，而在这一个小时之后，整部电影的内容充斥着莫名其妙的打斗和神经质的对话，还有漫无目的的追寻。 　　考虑到这部电影的剧作者很有可能（几乎能确定）就是卡尔．艾尔，尼奥识趣地没有将心里的话都说出来。 　　年轻的小艾尔先生好像也不怎么在乎他到底怎么想。 　　“你所认知的一切都是虚假的。”他说，“在电影的第一部 分，你认识到第一个虚假，即你原本生活的世界是虚假的；第二部分，你认识到第二种虚假，即你脱离原本生活的世界后，所追求的理想是虚假的；第三部分，你认识到第三种虚假，即以你为代表的全体是虚假的。” 　　“这根本不是属于‘尼奥’的故事。”尼奥大胆地说，“作为一个可有可无、随时可以被替代的男主角好像不是特别愉快的经历。你为什么要让‘尼奥’死去呢，艾尔先生？” 　　“‘我’没有让‘尼奥’死去。”卡尔注视着尼奥，“这么做的是‘先知’。” 　　在不说话也不微笑的时候，年轻的卡尔．艾尔给尼奥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此刻正坐在他对面的人根本就不是他所认识的卡尔．艾尔，根本就不是刚才还在用一连串前后矛盾的、充满了对立感的词汇向他描述电影世界的编剧，而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存在。 　　他好像是刚从什么宴会上出来，穿着深蓝色的西装，打着大红色的领结，神色间透出一种不同寻常的宁静和疲惫——如果尼奥有那么一个片刻被允许说任何他所想的东西，他要说，这样的艾尔先生真是充满了古怪的诱惑力。 　　像黄昏中长满了青苔的枯井。 　　你想要清理掉青苔，等待阳光升起后金色的光像流水一样充盈其中；又想就这么一脚跌进去，在湿滑的泥泞中腐烂。 　　小艾尔先生通常不会让人有这样的联想，他从未给人留下过这样带着潮湿的腥味的触觉体验。他更像是一块干燥而温暖的毛巾，任何不安和受到惊吓的人都能在他那里得到抚慰。 　　于是尼奥就这么心安理得地将这当成了一场错觉，并任由这样的错觉占据自己的感官。 　　“你为什么要写这么一个故事，还把它拍成电影，艾尔先生？”他问。 　　“在那做梦的人的梦中，被梦见的人醒了。”卡尔回答。 　　尼奥觉得艾尔先生的话很难懂，就像他所写的这部电影一样难懂。他觉得他应该是唯一一个没能从艾尔先生的讲解中领悟到任何东西的演员，这种想法令他有些羞愧和遗憾，不过这两种情绪都不太多，毕竟他本来就不是一个专业的演员。 　　而且不管怎么说，作为一部充满了特效和打斗的科幻电影，出演《黑客帝国》的主角确实不需要太多的演技。 　　作为男主演的尼奥在绝大多数时间里都只需要让自己面无表情得像一座石膏雕像，或者吊着威亚在半空中用慢动作摆出各种酷炫的姿势就行，整个拍摄过程充满了单调而枯燥的体力消耗，几乎没有任何美感和趣味可言。 　　就算是这部电影的主演，尼奥也以为这部电影拍出来后会成为D&M公司的滑铁卢。 　　直到拍摄到尼奥死去或者被删除的那一刻，他凝视着摄像机的镜头，努力在自己长期僵化的面孔上露出一些意意味深长的微表情。 　　这个镜头已经重拍了无数遍，以至于他有些情不自禁地走神，夕阳映在他的墨镜上，黯淡得像一个玩笑。 　　“在任何系统中，总有些真理是游离于逻辑之外的，这些真理就叫做歌德尔命题。”尼奥想起卡尔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不是自我介绍，而是一段复杂的定义，“它在整个系统之中，但却是完全不受系统控制的东西。哥德尔命题认识到了理性的局限性——没有任何理性可以超越自己所拥有的理性本身来认识理性。” 　　那段绕口的解释尼奥从未搞懂，只是下意识的，他对着镜头露出卡尔曾露出的笑容。 　　“完美！”导演大声叫起来，兴奋得直发抖，“你真是个天才，尼奥！” 　　“我可不是什么天才，都是艾尔先生的功劳。”尼奥诚心诚意地说。 　　电影拍摄完毕后尼奥回到了底特律，安心等待着电影上映的日子。 　　期间发生了很多事情，莱克斯．卢瑟对超人的突然发难，因此而引起的社会动荡，各种争论、负面评伦、演讲和枪击案件像浪潮一样一波接一波地涌来，尼奥不太关心这些，他只记得在这段时间里他受剧组邀请，参加了许多宣传节目，接受了不少采访。 　　艾尔先生没有来过，电影的女主演也没有来。就艾尔先生对这部电影的重视程度来看这种情况是十分不可思议的，然而剧组上下好像只有尼奥一个人对此有些吃惊。 　　“别管卡尔，”聚会上，詹姆斯对他说，“相信我，你永远搞不懂一个艾尔在想什么。亚历山大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家伙，卡尔是个好人，这很难得，但排除掉他身上讨人喜欢的部分以后，他和他哥哥相比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尼奥非常同意。 　　“您认识卢瑟先生吗？”他难掩好奇地打探，“您觉得卢瑟先生是个怎么样的人？” 　　“噢，卢瑟就更难形容了。”詹姆斯狠狠地灌了自己一杯啤酒，“我给你的建议只有一点，别相信卢瑟的鬼话，不管他说得有多动听。他是一粒甜滋滋的糖果，尼奥，但你猜怎么着？那件糖衣下面藏着雪崩。” 　　电影宣传的最后两站是纽约和大都会，到达纽约的时候，整个宣传组的成员都显得十分疲惫。 　　艾尔先生没有参与宣传，但他慷慨地派出了自己最信任的女秘书旺达，这个年轻的红发女人有着比美貌还要惊人的手腕，她在全权负责整个宣传过程，把大小琐事都安排得井井有条的同时，还能远程操纵公司事务，十项全能的程度会让世界上的绝大多数男人自惭形秽。 　　在房间里安置好自己的行礼后，尼奥换了一身休闲装，打算趁着天色尚早好好逛一逛这个繁华的城市。 　　他们下榻的酒店位于曼哈顿最繁华的街区，距离地面数百米的高度让他们远离了一切喧嚣，不远处就是斯塔克大厦张扬跋扈的“斯塔克”标志。乘着观光电梯下行时，就好像是缓慢地从天空降落至地面——也许超人在降落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感受，尼奥不着边际地想。 　　他在商业街上逛了不到二十分钟，就被一阵狂呼和尖叫惊动。 　　气氛是忽然之间起了变化的，好像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巨大的灾祸，让人们纷纷惊慌失措地从建筑物涌出来，冲到街道或者楼顶。 　　尼奥身不由己地被这股向外的洪流带了出去，吵吵嚷嚷的声音让他刚经过长途跋涉后不怎么清醒的大脑更加难受。周围所有人要么仰着头看着天空，要么低着头盯着手机，尼奥想了想，没有掏手机，而是抬头看向天空。 　　他的视线凝固了。 　　——假的吧？ 　　——肯定是假的。 　　——但到底是什么才能造成这样的效果？ 　　在斯塔克大厦顶部的天空中，一个巨大的裂缝正在缓慢地形成，裂缝中古怪的黑色、紫色和闪亮的电弧缠绕在一起，活似什么魔法系电影中的特效。 　　“这东西像一个空间门。”有人代替尼奥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而那扇空间门的背后……是什么东西？ 第334章 　　人们或许愚笨和迟钝，但天空中那人人肉眼可见的异变是不可能被忽视的，也是不可能被遮掩的。 　　面对未知的迷茫和好奇很快转变成疑虑和恐慌。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开始慌不择路地逃跑的，但有了第一个就一定会有第二个，有了第二个就一定会有第一百个，而在第一百个后面，第一千个，第一万个……仿佛什么剧目开启，所有人都动了。 　　黑压压的人头拥堵在马路上，慌忙躲闪人流的车辆冲进了商铺，急刹车的前车造成了后车的一连串追尾，十字路口的连环追尾又以十字形的中心向外辐射发展，最终塞住了所有的出口。 　　整个城市的交通几乎在一瞬间陷入瘫痪。 　　但比交通瘫痪更致命的是恐慌，和恐慌所引起的骚乱。 　　人流还在漫无目的地乱窜。 　　或许其中的某些人在刚开始奔走的时候是有目的的，想着要回家或者去寻找自己的亲人，然而在这一整团乱糟糟的洪流里，要保持明确的方向感实在是太困难了，甚至保持自己的方向感才是死路一条，唯有跟随多数人的方向才能最大限度地保证自己的安全，因此过不了多久，那些曾经有着明确目的的人也不得不成为组成乱麻的一部分。 　　尽管交通陷入了瘫痪，信息传播的途径却还在正常工作，纽约市的异常情况很快就被发现，神盾局迅速开始行动，一部分探员调查天空中的异象，另一部分外勤人员驾驶着经过改装的悬浮车驶向纽约市的交通枢纽，竭力维持秩序。 　　斯塔克大厦上，托尼紧盯着天空，拧着眉头换上了最新型号的装甲。 　　“我好像看到裂缝里有什么东西。贾维斯，”他说，“放大图像。” 　　金红色的战甲飞向天空。 　　一个在人流中和家人走失的小男孩无措地站在一小块空地上，在他的头顶，一辆挂在天桥上的小车正摇摇欲坠，而他惊慌地四处张望着，浑然不觉。 　　一道金红色的影子抱着他和下坠的小车擦过，直到被放在安全的地方，小男孩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而当他抬起头，救了他的人已经头也不回地飞向了天空。 　　“彼得！”一个被哭腔撕裂的女声拼命朝着他跑来，“彼得！天呐，你还好吗彼得？你有受伤吗！” 　　“我很好，我没受伤，梅姨。”小男孩拥住女人的脖颈，恋恋不舍地回头张望着，“是钢铁侠……是钢铁侠救了我！” 　　另一个条街道上，史蒂夫灵巧地在堆成一团，和破烂没什么区别的连环车祸现场上奔跑着，到达目标地点后一个纵跃，随后一只手撕开已经变形的车门，从扭曲变形的小车中抱出一个又一个已经陷入昏迷状态的幸存者。 　　医护人员迅速在原地对伤员进行抢救。 　　鹰眼和娜塔莎同样各自负责了一整条街道，娜塔莎还能凭着改造后的惊人力量和耐力游刃有余地穿梭在人流之间，利用路障对人群进行分流，鹰眼就不太能处理这样的情况了，只能硬着头皮对准人群射出带有高浓度麻醉烟雾的箭支。 　　他们通过耳麦互相联系，在与神盾局的探员们协力合作之下，纽约最繁华的几条街区勉强被梳通，而直到此时，飞到天空中对奇异的裂缝进行探查的托尼终于传回了讯息。 　　“一个坏消息。”他说。 　　“一个坏消息。”蝙蝠侠说。 　　“什么？”超人问。 　　他在询问蝙蝠侠的同时依然紧紧地盯着纽约市的方向，那道开在纽约头顶的空间裂缝大都会是看不到的，但这对超人来说当然不会是问题，问题是纽约并非唯一一个出现异常情况的地方，大都会同样如此。 　　超人能感觉到那股异常的氛围，那种仿佛被只有恶意而毫无善意的眼神所窥伺的感觉，他特殊的感官让他能够觉察到很多人类难以觉察到的东西。 　　“所有人都知道超人很强，但他们知道的都是概念上的强大，是‘超人的攻击力约等于多少核弹’、‘超人能正面抵抗多少枪炮攻击’这样充满了不确定的数值，理所当然的，这样的比喻充满了谬误。” 　　莱克斯坐在办公桌后，从容不迫地在笔记本上做着记录。 　　“实际上，我们很难用地球上的数量单位来衡量超人的强大程度，就我目前已经得知的资料，他的力量强大到在没有太阳光照射时依然能足够徒手将地球推出现在所在的运行轨迹；能量充足的情况下，他能承担一整颗超新星爆炸所带来的冲击力，与此同时，在他生物力场的保护下，连那件蠢披风都不会有丝毫损伤——真是多此一举的行为。” 　　“言归正传。超人的强大和异常是全方位的。在他引人注目的力量之外，最容易被忽视的就是他的感官系统和人类有所不同。” 　　“一个我早已发现的有趣事实是，当地球的另一端有加害者对被害者开枪，被害者的呼救能召唤超人在子弹射中被害者的前一刻到来。这里的问题不是超人的速度是否有那么快——他的极限速度远比这更快——而是被害者的呼救声本应在超人到来好几秒之后才传播到超人所在之处。” 　　“换而言之，在被害者声音传播到超人所在地之前，他就已经提前听到了被害者的声音。” 　　“只能将此解释为超人拥有一套特殊的听觉，这种听觉是人类现有的知识体系无法解析的。” 　　“在佐德将军身上进行的实验证实了这一点。” 　　“氪星人似乎自有一套认识世界的方式，不仅仅通过视觉、嗅觉、听觉、触觉，还包括一种难以形容的‘第六感’系统。这种系统对于协调他们的自我感知有着惊人的效用，并且赋予他们远超人类的社群共情心理——从纯粹科学的角度上说，氪星人天生就具有极其强烈的责任感。” 　　“佐德将军将责任感给了氪星，而超人，毫无疑问，把地球和生活在地球上的生命视为自己的责任。” 　　“尽管在此之前我已经得出了同样的结论，但此刻，我所有关于氪星人的研究成果都在证明这一点：要想毁灭超人，就必须将自己视为地球和人类的敌人，并站在这样的角度，去思考如何耗尽超人的力量。” 　　写到这里，莱克斯停下笔，抬头望向大都会的天空。 　　“泽维尔学院里发生了暴动，卢瑟为他们注射的药剂让他们失去了理智。”蝙蝠侠的声音在变声器背后响起，低沉、冰冷，“我对此已经做过预案，但不能保证能在短时间内帮助他们恢复正常。X教授的能力会让他在安抚变种人的时候饱受折磨，我必须亲自到场。” 　　“你去泽维尔学院。”超人不假思索地说，“我留在大都会。” 　　蝙蝠侠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他面前。 　　这个从来不会明说自己的心情的老朋友在意识到混乱即将到来的第一时间就悄悄来到了大都会，超人当然不会因为他的自作主张而生气，他很高兴他的朋友能为他考虑——至于其他的问题，嗯，在矛盾还不够激烈的时候，还是不讨论的好。 　　就在这时候，一股从一开始就将超人牢牢锁在大都会市的奇异能量吸引了超人。 　　他的注意力被短暂地从纽约市引开了，他仰起头，凝视着天空中那个悬浮的小点，他看清了那个小点到底是什么。 　　……多令人吃惊。 　　那是一个氪星人。 　　一个注定是他的敌人的氪星人。 　　佐德将军。 第335章 　　莱克斯收回了看向天空的视线，重新沉浸在手中的笔记本里。 　　他不需要仰望天空，就能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以及即将发生什么，并且掌控着最终要发生什么。 　　“蝙蝠侠是个悲哀而可敬的人，必须要说，就像超人所暗示过的那样，我和他确实有许多相似之处。”莱克斯写道，“但他同样是我杀死超人道路上的重大阻碍，或许是最大的阻碍之一。好在让他无暇顾及超人的方法有很多，他的责任感和底线都给了我足够的可乘之机。” 　　泽维尔学院的教学楼已经在失去理智的学生的破坏下损坏了大半。 　　X教授还在努力利用自己的能力安抚暴动的学生，深入地接触太多混乱思绪对他来说有着不小的伤害，但他已经是个饱经风霜的老战士了，在学校陷入混乱的情况下，他必须撑住。 　　X战警已经被派出去对帮助维持秩序了，他们同时还担负着了解纽约市上空那道裂痕的重任。 　　现在还留在学校里的多半都是年纪太小、没有太强攻击力的学生和少部分教授，出现问题的大多都是年轻变种人，这让控制发狂的变种人们这件事变得不那么艰难。 　　年长者能够凭着力量和经验抓住他们，只是由于要在不让自己受伤的同时也不能让对方受伤而有些束手束脚，因此单从视觉效果上看，现场很有些狼狈。 　　戴安娜正把真言锁链甩出去，一口气套住好几个失去理智的学生，然后再把他们拉回来，交给变身为野兽的汉克教授打上一针。 　　这是最省力，同时也最不容易让发狂的变种人受伤的制伏方式，女侠做得游刃有余，而且不得不说，尽管她没有表现得很明显，但她显然觉得这样的工作非常无聊。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汉克？”戴安娜一边往回收绳索一边问，“这种情况之前出现过吗？有没有什么预兆？” 　　“他们之前状态都相当稳定，完全没有表现出过类似行为。”汉克麻利地给手中不停挣扎的变种人扎了一针，没等药效开始生效就将他扔到了一边，然后继续为下一个倒霉蛋扎针，“这种丧失理智的情况和变种人变种能力刚出现的时候的情绪暴动非常相似，但是变种人的初次能力暴动大多是一个情绪逐渐积累的过程，不太可能出现这种毫无征兆的思维混乱。” 　　“所以一定有什么东西在搞鬼。”戴安娜做了精炼的总结。 　　“是的。”汉克的手停了一下，扫视了在他脚边躺了一地的变种人们，露出一个苦笑，“而且我想我已经知道了是什么在搞鬼。” 　　他的话还没说完，戴安娜就敏锐地抬头，汉克不明所以地跟着抬起了头。 　　一架漆黑的蝙蝠飞行器悄无声息地滑过来，停在他们的头顶。 　　汉克还仰着头在等蝙蝠侠从飞行器上面跳下来，就听见身边的戴安娜已经用带着笑意的声音打起了招呼：“好久不见，蝙蝠。” 　　汉克猛地回头，被眼前的一幕吓得蓝毛炸起。 　　蝙蝠侠就如影子般贴在他的身后。 　　“我带来了安抚用的药剂，还不够解决全部问题，不过缓解他们的遗留状态已经够了。”蝙蝠侠冰冷地说，“我需要你带我去你的实验室，汉克教授。” 　　“在这整场表演里，”莱克斯继续写道，“我最不确定的，就是超人看到另一个活着的氪星人时的心情。” 　　他专注的侧影印在巨大的玻璃窗上，而玻璃窗外，一道红蓝相间的身影顺着莱克斯的侧影缓缓升起。 　　超人在不断向上，而那个距离地球表面十分遥远的小点也在不断下降，他们控制着自己用和对方相近的速度接近着，两个同根同源的外星人，最终在地球，这颗异星的天穹下直面了彼此—— 　　“多么荒诞，而又奇妙。” 　　【乔．艾尔之子。】佐德将军用氪星语说，【罪人之子。】 　　【我的父亲不是罪人。】卡尔用氪星语回敬，【你和你的家族才是。】 　　“超人这一刻在想什么？是悲？是喜？” 　　氪星语，卡尔想，他初次学习的语言，他的母语。 　　他将这门语言用作特定的密码，用作机密的记录，用作和亚历山大闲来无事的互相考矫和逗乐，然而此刻，语言重新回归了它最基础的功效。 　　那就是交流。 　　以一个氪星人的身份，和另一个氪星人进行交流。 　　【你背叛了氪星，卡尔．艾尔，就像你卑鄙的父亲一样！你甚至比你的父亲更低劣，至少他依然将氪星视为自己的家乡，而你，竟然把低等生物视为平级！】 　　好吧，卡尔想，虽然他们的交流里没有丝毫能和愉快联系起来的成分。 　　【离开地球。】卡尔说，【离开地球，我保证我不会对你做任何事。我们本来不需要互相争斗。】 　　“他是否知道这个来自氪星的同族怀抱着毁灭人类重建氪星的理想，是否知道他在见到亲人的喜悦之后，紧接着要做的事情就是击溃对方，并承担这行动之后的愧疚和痛苦？” 　　【离开地球？哼，绝无这样的可能，罪人之子。我将要扫平地球上的低等生物，把地球改造成第二个氪星，而你，将被我关押在幽灵地带，永不赦免！】 　　【这不会发生。】超人平静地说。 　　“不知道为什么，毫无证据的，我竟然觉得他知道这些。” 　　莱克斯短暂地放下了钢笔，凝视着面前写满了字迹的笔记本陷入思索。 　　而就在他十指相合抵住下颚的时候，仿佛战斗的指令被下达，那两个面对着面飞翔在半空中的人影，蓦地撞到了一起！ 　　原始的肉搏从来都不是卡尔所擅长的战斗方式，但他做得也并不差。 　　他和佐德将军相撞所造成的冲击力遥隔千里依然在大都会的土地上留下了刀劈斧斩般的沟壑，超人咬着牙没有做出过多的表示，只是死死地锁住佐德将军的肩膀，试图将他从地球的表面带离。 　　他的意图很快就被佐德将军觉察了，年长而更富有战斗经验的佐德将军冷笑了一下，一个短暂的蓄力后，摁着超人的头顶将他从天空击落。 　　一道红蓝相间的线条划过莱克斯的玻璃窗，像一颗从天而降的巨大陨石，狠狠砸进了大都会的地面，像一粒装满水的气球猛地爆开，飞扬的尘土和砂砾四处喷溅。 　　灰尘还未散尽时另一道黑色的线条紧随而来，给了超人第二次竭尽全力的重击，然而在飞灰散尽后，超人好端端地立在半空，佐德将军却躺在自己造就的巨坑里，挣扎了好半晌才爬起来。 　　“佐德将军会失败。” 　　“超人降临在地球上的时间远比他更长，吸收到的太阳能源能更多，更适应在地球上作战的模式，而且意志比佐德将军更坚定——他要保护的人类就站在他的身后，这可比佐德将军试图复原氪星的妄想要鲜明得多。” 　　蓝红双色的小点和黑色的小点缠斗到了一起，从技巧和手段上说，他们的打斗不会比两个十五岁的孩子更优秀多少。 　　可如果这两个十五岁的孩子都有着击穿山峰的伟力呢？ 　　那就有好戏看了。 　　“他会被击落，然后他会重新爬起来；他会被击倒，然后他会重新站直身体；他可能会受伤，但这点伤痕和他胜利后能捍卫的东西比起来无关紧要。” 　　在那莱克斯身侧皎洁的玻璃窗上，两个玩具小人打来打去，摧毁着建筑物和整座城市，像是被人握在手中操纵的提线木偶，一举一动都大开大合，夸张得惹人发笑。 　　它们舞啊舞啊，不知疲倦，也不肯休息片刻。 　　莱克斯写完了笔记本的这一页，在还剩下两排空隙的时候，拉开抽屉，按下其中所放的红色按钮。 　　操线人斩断了提线木偶的线。 　　超人再一次将佐德将军从半空击落，而这一次，佐德将军没有还击。 　　他甚至没有睁开眼睛。 　　卡尔脱力地跪坐在地上，迟疑着，伸出手放在佐德将军的胸前。 　　他没有感觉到心跳，尽管在伸出手之前他就清楚地听到了佐德将军的心跳像烛火一样熄灭。 　　这个一见面就痛斥他，宣称自己要杀死所有人类，将地球改造成新的氪星的人确实是他的同族吗？直到此刻卡尔才完全地领悟到这一点。他单膝跪地，将手久久地放在佐德将军的胸前，然后弯下腰，把这具已经失去了生命的身体抱了起来。 　　他不是我杀的，卡尔冷静地想，抱着佐德将军的尸体飞到月球，暂时将他安置在亚历山大设立在月球的小基地上。 　　超人反身回到了地球。 　　他回到地球的第一反应是去找莱克斯．卢瑟，因为佐德将军出现这件事他只能联想到出自这位宿敌的手笔，佐德将军是怎么从氪星用来关押罪犯的最高科技幽灵地带里逃脱的？ 　　其他平行世界出现过幽灵地带发射器失灵的现象，但接受了亚历山大系统的氪星科技教育的卡尔十分清楚，在这个世界，幽灵地带发射器绝无失灵或从内部被罪犯们打开的可能。 　　幽灵地带发射器也许在莱克斯手里。 　　如果它在莱克斯手里…… 　　那么或许…… 　　莱克斯依然端坐在办公桌前，将手中的笔记本往后翻了一页。 　　在全新的页面上，他重新起头： 　　“钢铁侠是超人的朋友。不可替代的朋友。他带给超人的纯粹的游戏的快乐，比超人其他任何一个朋友都要来得更多。” 　　“而高度的责任感似乎是超人所有朋友的通病。” 　　朝着莱克斯所在方向飞来的超人似乎感应到什么，调转了前进的方向。 　　新的一页上写下这些字迹以后，莱克斯忽然又往前翻了一页，在空出来的最后两排上写： 　　“……这就是杀死一个氪星人的感觉？” 　　他的钢笔在原地停顿了很久，久到留下了墨水的污渍，然后他才匆匆在最后一排写道： 　　“……不过如此。” 第336章 　　这不是卡尔第一次涉身宇宙。 　　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宇宙是个未解之谜——尽管在这么多年里，科学家们已经能够用数字表现出宇宙的质量和空间，用公式解析宇宙中的某些定理，可平板的数字怎能显出宇宙的浩瀚？ 　　数字大到一定地步后，反而失去了其精准的特性，因为尽管数字永远精准，人的思维却是受到限制的。 　　宇宙已远超过人类能够想象的极限。 　　而对卡尔来说呢？宇宙就是他的后花园这句话即使放在超人的身上也太傲慢和夸张了，但有一点毋庸置疑，那就是他熟悉宇宙，一如他熟悉地球。 　　因此入目的都是他所熟悉的景象： 　　柔纱般的紫色薄雾，白色、蓝色或者棕色的星带，不断向外界散发光热的炽烈火球，雨点般的流星，砂砾一样的宇宙漂浮物，宇宙辐射流和风暴所组成的一片扭曲，因为各种空间技术而不断旋转动荡的节点—— 　　它们无一不在高速运动，无一不时时刻刻都在产生变化，种族在这瞬息间灭亡或诞生，星光在这刹那里燃烧或爆裂。 　　然而在宇宙，一切剧变都仿若静止。 　　几乎无限大的空间让空间的概念成了空谈，而在空间的概念被颠覆后，时间也从未存在。 　　不，不不不，不不不。 　　不是空间和时间不存在了，而是人类的心灵太狭窄。 　　一个人要如何去理解宇宙中的空间和时间？ 　　就像生活在二维世界的蚂蚁，要如何才能理解三维的存在？ 　　想象一下，当一种远超常识的存在降临，任何有心智的生物，都只会感受到世界认知连带着自我认知被毁灭的痛苦吧。 　　但那种绝望和痛苦里，或许也有目睹了真理的狂喜。 　　——怀抱着核弹的托尼贪婪地睁大了眼睛。 　　齐瑞塔星人的母舰就在他目光所及的尽头，无数和正在地球上肆虐的舰队一模一样的战舰源源不断地从母舰中飞出来，然而足有小半个城市大的舰队在此刻是如此渺小，配上那种节肢动物一般的结构，仿佛太空中的蚁群。 　　托尼松开了怀抱着核弹的双手，任由它飞向母舰，仿佛飞蛾扑火。 　　“先生，先生！”贾维斯在他耳边急促地呼唤着，“能源已经耗尽，请您尽快返航！” 　　显示屏上代表能量的指标已经降到了红线以下，那道奇异的空间门正在他的脚下合拢，贾维斯的催促越来越急，托尼却充耳不闻。 　　生命是何其渺小啊…… 　　伟大的从来都只是宇宙本身。 　　“妮妮。”直到一个平稳的声音穿透了完全隔音的战甲，通过古怪的方式传到托尼的耳边，“你该回家了。” 　　当然是超人，也只能是超人，漂浮不远处，红披风违背规则地猎猎飞舞。 　　宇宙映衬着他蓝色的眼睛。 　　“你就非得在每次出场的时候都摆一个经典造型吗？”托尼情不自禁地说，“认真的？你的披风在飘？” 　　“它就是在飘。任何地方都是。给它作用的不是风，而是我的生物力场。”超人的声音在太空中也清晰得像播音员播报早间新闻，“回去吧，托尼，这里交给我。” 　　“说得就像我想回去就能回去一样……空间门已经关闭了，卡尔，我恐怕得搭你的顺风车了。”托尼说。 　　超人没做回答，而是抬起手，蓝色和黄色的光在他的手指间纠缠。 　　战甲的警报疯狂地尖叫起来。 　　“检测到不知名的大量能量，正在解析。”贾维斯的声音紧随而至，还没等它解析出什么具体的章程，那两粒光点就飘进了机甲。 　　“充能完毕。”贾维斯换了个语调，不确定，且茫然，“我感觉……有些奇怪，先生。” 　　托尼盯着超人。 　　“来自空间宝石和心灵宝石的力量。”卡尔说，“它会赋予贾维斯一些有趣的能力，而他会带你回家。” 　　“什么？”托尼脱口而出。 　　但他没有等到回答，就消失在一阵蓝色的光芒中。 　　超人转身面向齐瑞塔星人的母舰。 　　在地球上，莱克斯依然从容不迫地写着笔记，好像所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无关。 　　茉西的高跟鞋声如期而至，也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抬起头，看见他最得力的助手垂着脸，毕恭毕敬地站在他的办公桌前： 　　“已经全部安排好了，老板，我们随时可以开启生物仓释放它。但您确定要这么做吗？根据实验室的结论，我们完全没办法控制毁灭日，我担心释放它会让事件变得难以收场。毕竟您的目标并非毁灭大都会。您确定要在大都会开启生物仓？” 　　“实验室的人都处理好了？” 　　“……是的，老板。” 　　“那么按我说的去做。”莱克斯说，“超人会‘照顾’好它。” 　　茉西沉默着，领命而去。 　　阿斯加德。 　　托尔疲倦地躺在地上，手边是已经碎裂的雷神之锤。 　　天空密布着雷云，那是他之前和海拉的战斗所留下的遗迹，与此一同诞生的，还有几乎被尽数摧毁的阿斯加德。 　　所有具有辉煌历史的建筑物都成了废墟，所有足以令阿斯加德人为之自豪的殿堂都只剩下地基和残垣。 　　海拉，被奥丁封印了一千五百年有余的女儿，所发起的每一次攻击都饱含恨意，她在不远处狂笑，看托尔的眼神不比看一只猫更友好。 　　“起来，阿斯加德的继承人。”她冷笑着，嗓音像是有一万条蛇在喉咙中一齐嘶鸣，“最骁勇善战的勇士？最有能力的大王子？不过如此！我要向奥丁证明我比你强大一万倍——” 　　“也许你比我强大一万倍，海拉，”托尔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但你就像父亲说过的一样傲慢自大，只懂得毁灭和征服，不懂得为王意味着守护——你甚至比洛基还要愚蠢，至少洛基不会把战场放在阿斯加德！我们的故土！” 　　奄奄一息的彼得与火箭躲在角落里，有气无力地翻着白眼。 　　“我算是看懂了所谓神的德行了。”彼得吐槽道，“这就是地球上流传已久的北欧神系传说的原型？和希腊那群神的差不多啊，尽是家庭伦理剧。” 　　“还好我们家只有我一个接受了改造，我的兄弟姐妹现在大概还在草原上找吃的吧。”火箭深有同感，“不然我的人生得变成什么样子？” 　　“你觉得托尔能赢吗？”彼得问，“我希望他能赢，他姐姐看起来不是好角色，他要是输了，我们就得翘辫子了。” 　　“同意。” 　　“不敢相信我人生的最后一段时间竟然是和你一起度过的，”彼得开始唉声叹气，“我还以为我会和卡魔拉有段浪漫的最后时光呢……” 　　“闭嘴，蠢货。”一个熟悉的女声打断了他，“我们还不会死。快起来，和我一起去找灭霸。” 　　“卡魔拉？”彼得又惊又喜，一骨碌爬了起来。 　　“什么？”和他同时爬起来的火箭大叫，“你是装的？” 　　“都这关头了我们就忽略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好吗？”彼得转向卡魔拉，眼神深情款款，“亲爱的，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如果不是德拉克斯和安吉拉盯着他们俩直看，彼得发誓他一定会给卡魔拉一个惊艳绝伦的重逢之吻。 　　“我知道灭霸在哪里。”卡魔拉说，“跟我来。” 　　“哈？不！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就这么过去，不管托尔和他的姐姐了？我知道你们的目标是杀死灭霸，但是托尔他现在正是最需要我们的帮助的时候，”彼得绞尽脑汁地想着劝告的话，“还是等这里完事了再去吧，我们得……” 　　卡魔拉吻住了他。 　　“……好吧。”彼得迷迷糊糊地说，“我们去找……找灭霸。” 　　“别担心。”安吉拉说，那枚蓝宝石悬挂在她的颈子上，“我已经给机械军团发出了指令。我们能搞定灭霸的。” 　　“先帮助托尔怎么样。”彼得找回了一点脑子，“讲真的，我觉得他打不过他姐姐。” 　　“我们需要他和海拉的大战来吸引灭霸的注意力，火箭留在这里照看就行了。”卡魔拉说，“事不宜迟，快走。” 　　他们匆匆离开了原地，安吉拉留到了最后。 　　她弯下腰，摸了摸火箭毛茸茸的脑袋，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然后给了火箭一个婴儿拳头大的小盒子。 　　“托尔会赢的。”她悄声说，“等他赢了，把这个给他。” 　　“从目前来看托尔完全是被海拉压着打，我就不问你是哪里来的自信了。这里面是什么？”火箭抖动着耳朵，“来自超人的新型武器？” 　　“我不知道。”安吉拉说，“据他讲，是可以重建阿斯加德的东西。” 　　“……听起来他知道很多东西。”火箭怀疑地说。 　　齐瑞塔星人比超人想象得更麻烦一些，倒不是说这些外星人的攻击力有多强大，这群狡猾的星际流亡者只是派出了一个被远程操纵的舰队来对付地球，追到他们的真实地点花费了超人一点时间。 　　他把这群家伙一网打尽，而后送到了邻近的宇宙监狱——大概率上说，这个监狱是没办法关住这群狡猾的家伙的，所以临走前，超人体贴地帮助监狱做了一个小小的升级。 　　当他急匆匆地赶回地球时，所有他所担心的东西都成了真。 　　毁灭日在大都会市繁华的街区肆虐。 　　神奇女侠和绿灯侠苦苦支撑着，但他们之间的战斗充其量也只能说是在它的注意力，闪电侠一边飞快地跑动着给它制造小麻烦，一边把受伤的人送到安全地点。 　　直升机螺旋桨的噪音里，超人听到了露易丝的播报声： 　　“……这个不知名的生物在七个小时前已经被神奇女侠杀死了一次，之后死而复生；一个小时前，绿灯侠也杀死了它，但一个小时后它又睁开了眼睛……” 　　“……任何已经杀死过他的武器，都无法杀死它第二次……” 　　不知为什么，超人竟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看向莱克斯大厦，办公室中的莱克斯也抬头看向他。 　　这对视里没有千言万语，只有了然和沉默。 第337章 　　那个忽然出现在大都会市中心横行的怪物比戴安娜想象得更难对付。 　　尽管在来大都会市前，蝙蝠侠就告诉过她超人这次遇到的不是普通的小麻烦，她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看到这个类人的怪物时依然被吓了一跳。 　　它的外形带有一种显而易见的冷酷和凶悍，任何一种生物的本能和经验都在这么说—— 　　它体积庞大，力大无穷，而这两点却丝毫不影响他的速度；它的皮肤在阳光下呈现出极为厚重和粗糙的质感，任何稍有见识的人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将这种质感和坚韧这个词汇联系起来。 　　戴安娜和哈尔都是战士。 　　和超人亦或是闪电侠都不同，他们精通如何杀死敌人。 　　蝙蝠侠也精通他们两人所精通的东西，但蝙蝠侠的知识和技巧，或者这么说有点不讨人喜欢，但蝙蝠侠迄今为止最为努力的工作都是控制自己。 　　起初无论戴安娜还是哈尔都认为他们能轻松地解决掉这个不知从何处来的敌人，而相比起只通晓战斗的神奇女侠来说，哈尔无疑更懂得如何救助和安抚民众，因此戴安娜当仁不让地成为了这玩意的对手，哈尔则将更多的精力和绿灯能量都用于救援。 　　他们的分工是正确的，起码在和这怪异的生物战斗的前几个小时是。 　　甚至戴安娜在和它进行对战的时候会有种得心应手的感觉：在和一个难以对抗，但确实比自己更弱上几分的对手战斗的时候，女神时常会有这样的感受。 　　然而最让人奇怪的也是这点，在用拳头狠狠击中它相较其他位置更柔软的腹腔的时候，在用真言套索死死勒住它的脖子令它动弹不得的时候，在飞身而起又猛然下坠，将它狠狠摁进坚硬的水泥地的时候…… 　　违和感在戴安娜的心头萦绕不去。 　　强烈的、危险的错觉盘旋在她的头顶，令她不寒而栗。 　　终于这曾经拯救过她无数次的第六感也令她坠入地狱： 　　利用力量和魔法，在精疲力尽的时候，这个困住她好几个小时的怪物轰然倒地；救护车和警车的鸣笛声迟迟而至，担架穿梭在倒塌的建筑物和黄色的警戒线中，记者们扛着各种摄像头涌入。 　　怪物又睁开了眼睛。 　　第二次战斗时哈尔也加入了进来，他们之间的合作称不上配合默契，不过也总算是没有拖对方的后腿。让戴安娜吃惊的是，这一次她的魔法攻击对这怪物失去了效用，纯粹的肉体冲撞？有一点用处，但用处不大。 　　死亡让这个怪物更强大了，而且好像也令它免疫了曾杀死它的力量。 　　“它没有智慧，绿灯侠，我们唯一可庆幸的就是这一点。它的体内似乎存在某种破坏的机制，它致力于杀死周围的所有生命，并且优先攻击其中较为强大的个体。”在牵制怪物的间隙，神奇女侠对绿灯侠作出了警告，“现在你成为了它的主要攻击对象，利用它的智力缺陷，我们或许可以杀死它第二次。” 　　“然后呢？”哈尔问，“它还会再醒过来。” 　　“那就想办法让它不再醒来。” 　　他们花了一个小时再次杀死它，戴安娜的对战经验在这个过程里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然而怪物再一次复活的时间短暂得惊人，几乎才过去了不到半个小时，疲惫无比的神奇女侠和绿灯侠就不得不再次面对有史以来他们遇到过的最为强大的敌人。 　　“超人在哪里？”哈尔大声吼道。 　　“我不知道！”戴安娜回答，“但他一定在帮助其他需要帮助的人！或许是在纽约！” 　　当超人姗姗来迟，不知是神奇女侠和绿灯侠感到如释重负，在战争全程始终坚守岗位的露易丝也在电视机前发出了惊喜的声音： 　　“是超人！他终于来了！也许我们可以期待超人最终能解决掉它，尽管我们已经知道了它能够在死亡之后再次重生……谁知道呢？那可是超人！” 　　“他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完成不可能完成的工作！” 　　遥遥的，卡尔冲着戴安娜略一点头。 　　“交给我吧，神奇女侠。”他说，嗓音和目光都是一样的严峻，笑容却很温柔，“保护大都会是我的职责。” 　　他凝视着脚下的毁灭日，毁灭日仿佛也感觉到了强敌的到来，停下对戴安娜和哈尔的攻击，仰头看向了超人。 　　一抹紫色的光顺着超人的手指攀升到他的肩膀，融入了他的身体……借着力量之石的力量，超人深吸一口气，然后毫不留情地冲向自己的敌人。 　　他划过天空时所携带的能量即使在白昼也亮得宛如燃烧的流星。 　　毁灭日却只是被这一次攻击的冲击力砸得后退了几步，脚掌深陷在已经一片狼藉的碎石地上。 　　砂砾化作的粉尘在它的周围飞扬，它又一次抬起头，超人抱胸悬停在它面前，红披风鲜艳如舞。 　　它混乱一片的思维中忽然出现了一个明确的形象。 　　而这一形象，无疑将跨越它记忆中的所有生命，成为它毁灭名单上的最优先级。 　　对任何人来说，这场战斗的过程都显得异常艰苦卓绝。 　　办公室里，莱克斯低下头，写下了最后一段话。 　　“当我们谈论超人的时候，我们谈论的是力量和道德，是从来都不存在的完美。” 　　和佐德将军战斗时超人还需要抵抗对方的热视线和冷冻呼吸这些氪星人在地球上都会有的特殊能力，但毁灭日作为同样来自氪星的造物，却好像没有这两种能力。 　　它得到的强化几乎完全基于肉体，这也意味着超人和他的对战每一次都拳拳到肉—— 　　再一次被毁灭日从半空中击飞的超人被它拽住了双脚，超人敏捷地翻身试图挣脱，毁灭日的动作却更快，在超人真正使力前猛地将他掼到地面，又趁着超人昏头转向之际拖着他飞上天空。 　　它的身躯遮蔽了阳光，像一片恐怖的阴云。 　　直升机上，被笼罩在影子里的露易丝捂住嘴，反手扒着直升机打开的舱门以支撑自己的身体： 　　“……天呐，超人……” 　　在现场观看这场战斗的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电视机前的每一个观众都屏住了呼吸。 　　戴安娜正抬起一块钢筋断裂的石板，消防员忙碌着救出被困在石板下的伤员，她腾不开手，只能皱着眉，忍耐地捏紧手指。 　　绿光组成的支柱稳定着裂成网纹的地面以防止地基损毁的高楼倒塌，绿灯侠一边帮助排好队的民众从高楼中离开，一边仰头看着天空。 　　在半空毁灭日放开了手，超人如离弦的箭般倒飞出去，而上一秒还停留在原地的毁灭日下一秒已闪现在他的前方，举高双臂，携着雷霆之势的双拳轰向超人的头部—— 　　在他手中，超人仿佛变成了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沙袋，被他抛过去、甩过来，这不能算是一场战斗，只能算是单方面的虐待。 　　“超人为什么忽然变得这么弱？” 　　不知道谁喃喃地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他不是变弱了，恰好相反，这是我所见的他最强大的时候。”神奇女侠淡淡地说，“他不是躲不开，而是不能不承受这些攻击。怪物可不会关心人类的死活，如果超人让开，或者卸力，它的力量余波足够击碎整个城市的地面——就好像如果超人避开那些射向他的子弹，有可能会使无辜者受伤一样。” 　　确实，神奇女侠、绿灯侠和那怪物打斗的时候，周围的损坏痕迹远超过超人和那怪物打斗所造成的损坏。 　　这并不意味着怪物在攻击超人时有所收敛或有所留手，毕竟谁都能看出它在面对超人时的兴奋和专注。这只能说明超人的确更多地选择了依靠自己来承受对方的力量。 　　遥相呼应般，绿灯侠也说：“他在让自己变成一面盾牌。不要担心，他的处境没有看起来那么坏。” 　　但注视着那些因为他的话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人们，他咽下了后半句话。 　　超人的处境没有看起来那么坏，可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好。 　　莱克斯的笔没有丝毫停顿：“但完美是个谎言。” 　　是的，是时候了，是该承认了。作为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超人和最接近超人的人，没有任何人比他更熟知超人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承认这句话多么痛苦，又多么快意。 　　事实是，超人从不完美。 　　直升机警惕地飞远了些，但依然保持着和战斗场面的近距离，吉米扛着摄像头咽了口口水，心脏抖得跟高音唱腔似的，手臂却稳如泰山——他怀疑自己就算激动到心肌梗死也能维持这一姿势，真是无可救药的职业习惯。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狼狈地被怪物狠狠揍了十来分钟的超人抬起一只手，牢牢地握住了怪物的拳头。 　　“超人会感到疼痛，会受伤，也完全有可能死亡。” 　　“但人们总是忘记这一点——我怀疑，他自己也常常会忘记。” 　　超人平静地注视着怪物的眼睛，用另一只手擦去了唇边的血迹。 　　“够了。”他说，“轮到我了。” 　　毁灭日。 　　卡尔在无数个平行世界中见到了无数次的敌人，有着各种各样的身份和各种各样的经历，但无论是哪个毁灭日，都无一例外地有着同样的标签： 　　第一个杀死了超人。 　　我会在这里被杀死吗？卡尔想，在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在用上了力量宝石之后，在下定决心将它击败的时候？ 　　他的躯体力量充盈，他的精神蓄势待发，他觉得棘手，但命令自己保持乐观。 　　然后他自己回答了自己——用竭尽浑身力气的攻击。 　　即使在每一个世界都注定发生的命运，也无法阻挡他反抗命运的勇气。 第338章 　　“没有任何人是完美的，即使是被冠以完美之名的超人。” 　　莱克斯只是从不肯正视这一点。 　　因为这承载着他的脆弱，他的动荡，他的狂怒和他的肮脏，承载着他咬牙切齿的嫉妒和辗转难侧的渴望。 　　当那道红披风飞过他的窗口，天知道他要费尽多少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去凝望——当然最终的结果是他没能控制住自己，他总是忍不住去看—— 　　毁灭日在被掀飞的时候仍旧没能完全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它从地上爬起来，迷茫地扶着脑袋，超人步履平稳地走向它，像一个矮人走向高山。 　　“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应该听不懂，因为你的智商还不足以理解我要说的话。”超人说，“你没有心智，行事也没有逻辑。你只是一个纯粹的战争武器，被赋予杀死所有敌人的命令，却愚蠢到根本无法分辨敌友双方，以至于你会将敌人连带着同伴一起杀死。” 　　毁灭日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低着头注视着超人。 　　它在这时候像个被揍了一顿的小狗，但这印象来自于肢体语言而非表情或眼神。 　　“我应该和你说什么呢？”超人说，“这时候我应该说些经典的陈词滥调，你知道，‘超人会说的那些话’，关乎于正义、真理和美国方式。” 　　他上半身的制服已经被撕裂了，破损的布料下暴露出血迹斑斑的皮肤，这形象和他过去可完全不同。 　　过去他强大得令人生畏，此刻的伤痕却令他类人。 　　没有人知道他在说话，因为此刻每一个摄像头拍到的都是他的背影；人人都在看他，然而人人又都看不到他。 　　和他的一贯处境多么贴切。 　　“但我发现我没什么可说的，出于某些原因，我对所有即将发生的事情都有所预料。” 　　“这在很多时候都会让我产生困扰。因为当所有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同时就等同于所有事情都有可能不发生。” 　　“这种矛盾从不会让我感到无聊。” 　　超人最终停在了毁灭日的面前，他凝视着敌人，而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局外人看起来，这种静止就像是超人又一次犹豫着放弃进攻且试图劝说敌人，又一次被怜悯的情绪所控。 　　“我猜其他超人从来不需要像我一样被困扰如此之久。”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为什么成为我？” 　　“我曾经简简单单地得到问题的答案，然后又花上好几年的时间逐渐学会重新提问。” 　　“这种感觉直到今天都一直停留在我的心里：我是被教导、被引诱、被塑造出来的我，我从诞生起就被刻下了某个符号，‘超人’的符号——就像你在无数年前被制造出来时，基因里就写下的‘杀死敌人’的命令一样。” 　　“只不过你被要求杀戮，而我被要求拯救。” 　　“而现在，我站在你的面前，确信我们之间至少要死去——暂时或者永恒的——其中一个。” 　　“……我感到很抱歉。”他说。 　　“可奇怪的是，我不是为了任何事道歉。我不是替我自己道歉。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说，但……”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随即轻盈地迎上了毁灭日蓄力已久的一击。 　　“我很抱歉。”他说。 　　场面倒转过来了，被压着打的从超人变成了毁灭日，超人的每一次攻击都是那么迅猛和有力，相比之下，毁灭日的每一次还击和躲闪都是那么虚弱和无力。 　　每当超人飞起、毁灭日倒下，地球上都会涌起一阵热烈的欢呼，民众们狂热地呼唤着超人的称号，甚至包括了一天以前还在咒骂和诋毁他的那些。 　　绿灯侠不再关注战场，而是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到需要帮助的民众们身上，戴安娜同样如此，只是偶尔还会抬头看看超人所在的位置。 　　一种莫名的信念促使她这么做。 　　或许仅仅是她的多心。 　　莱克斯已经不再去看超人的战场了，没有必要。 　　“超人。”怀着阴郁的心情，他写道，“不完美。但又在不完美中诞生了如此的完美。” 　　他合上笔记本，坐在办公桌后沉思着那些除了他以外永远没有人能搞懂的问题。 　　他还有最后一个抽屉没有拉开。那是连他自己也不确定的东西。 　　现在，唯有时间能够给他答案。 　　阿斯加德。 　　脱力的托尔躺在一片狼藉的废墟里。 　　他伤痕累累，心灵和肉体都受到了重创，失去了妙尔尼尔和一只眼睛这两件事不知道哪一个给他的打击更大一些。 　　还幸存的阿斯加德人都躲起来了，他们把自己藏得很小心，短时间内不可能发觉托尔已将海拉杀死，因此托尔相信自己有足够的时间用于哀悼、痛苦、悔恨以及下定决心，唯一令他不知该如何处理的是，阿斯加德几乎在他和海拉的对战中完全被摧毁。 　　巍峨的宫殿、宏大的建筑、繁华的民居和那些精巧的草地都消失了，只留下满目疮痍。 　　“哇哦，我之前可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精彩的对战，不管是你们的招数还是你们的身份都让人大开眼界。”火箭四肢着地地跑了过来，最后停在托尔的脑袋边，“你还好吧？要我做什么吗？我不太擅长急救，不过我猜就连我那三脚猫的功夫也比你这样完全不处理伤口的做派更有效。” 　　“谢谢你，火箭。”托尔低声说，“但我很好，我的伤——不碍事。” 　　“随便你咯。”火箭不以为意地耸肩，“只剩一只眼睛也挺好的，带个眼罩之后就像海盗，我不知道海盗是什么但据彼得说是个很帅的职业，虽然彼得很不靠谱，不过我得承认他的审美还不算差，这也算是他难得的优点了。” 　　托尔没说话。 　　火箭安静了几秒后放弃了安慰对方的努力，自暴自弃地将手中的小盒子扔向托尔：“给你。” 　　脱力的托尔懒洋洋地一抬手，接住了小盒子。 　　“这是什么？” 　　“不知道。超人给你的，说是能帮助你重建阿斯加德。他有时候可真让人不舒服，你懂的，‘我强大无比，我知晓一些’，巴拉巴拉。那种天生的优越感。即使他自己从来没有刻意表现过。” 　　“作为和他一样天生就有优越感的人中的一员，我猜我不太能感觉到你感觉到的东西。”托尔说着，有些吃力地坐起来，打开了小盒子。 　　红色的光照亮了他惊愕的面庞。 　　“这是……现实宝石（以太粒子）。”他说，“超人为什么会有这个？不，他为什么会给我这个？就像他知道会发生的事情一样。” 　　“他知道会发生什么很奇怪？”火箭心不在焉地插了一句嘴。 　　“不，不！”托尔的语速加快了，“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至少他不敢确定会发生什么，如果他确定了一个阴谋，就绝对不会放任事情发生！他一定是隐约有了什么感觉，但不敢确定，又抽不出手来调查，所以才会用这样一种‘以防万一’的方式来帮助我……” 　　他陷入了深沉的思索。 　　“洛基。”托尔猛地惊醒过来，几乎有些惊慌失措地说，“洛基在哪里？” 　　纽约市，斯塔克大厦。 　　透明的监牢中，洛基立在墙边，歪着头，欣赏着不远处正在直播的“超人对战不知名怪物”的剧情，嘴角含着一抹古怪的笑意。 　　托尼打完呵欠后仰起脖子往口里灌了大半瓶啤酒，他的眼神放在直播上，却仿佛知道洛基此刻做了什么表情似的。 　　“你的阴谋失败了，但你看起来完全没有受到影响。”托尼说，“你是天生就这么具有乐观精神，还是完全不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你不能换个方向进行思考？”洛基的笑弧扩大了，“没有人能在计划完全失效的时候笑出来，所以如果我在笑，也许不是因为那所谓的乐观精神或者愚蠢，而是我根本就没有失败。” 　　他的合作伙伴没有失败，大约也就等同于他没有失败吧。 　　直播视频里，超人已经同高大的怪物缠斗了超过五个小时，受困的民众都已被安全地转移，伤员也被妥善安置，然而无论是超人还是怪物，看起来都能持续不断地这么打上好几天。 　　所有人都在等待终局。 　　最先倒下的是怪物，某些人为此欣喜若狂而另一些人则黯然叹息，然而几乎是在怪物倒下的同时，超人也倒下了。 　　戴安娜是现场中第一个注意到超人不对劲的人，她毫不疑迟地冲向他，并且适时把超人扶起。 　　“我还好……我还好，戴儿姐姐。”他喃喃地说，“我只是有些累。” 　　“你太累了。”戴安娜在他耳边说，“该休息了，亲爱的。你做了太多事情了。” 　　“不。我不能休息。”超人说，“我没有时间休息。” 　　他挣扎着从神奇女侠的搀扶中站直身体，凝视了倒在地上的毁灭日片刻后，他抬手，从半空中抓出一个奇怪的，像是探照灯一样的工具。 　　“这是什么？”戴安娜问。 　　“氪星最高监狱幻影地带的开启装置。”超人回答，“它是一个完全独立于宇宙的空间，内部的时间完全静止，只能由外部开启，不能从内部打开。” 　　他轻轻挥手示意戴安娜退后，而后打开了幻影地带发射器。 　　下一秒他就消失在了原地。 　　他出现在莱克斯的实验室里。 　　红太阳照射着他，空气中混合了氪石粉末，那一瞬间里袭来的虚弱感让本就耗尽了力气的超人一个踉跄。 　　一只手轻轻揽住了他，将他抱在怀里。 　　“……卢瑟。”超人低声说，“我该想到的，你不会让局面太过简单。你改造了幻影地带发射器？” 　　他没有得到回答，因为在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一柄纤薄的手术刀已穿过肋骨的缝隙，精准地刺入了他的心脏。 　　“你早想到了，超人，你只是太忙碌于拯救人们，又太担心你的同伴，没时间去仔细研究你缴获的战利品。” 　　停顿了数秒后，缓慢而有技巧地，莱克斯旋转了刀柄。 　　超人紧紧——或是轻轻地——握住了那只正在杀死他的手。 　　鲜血从他的胸前溢出来，莱克斯平缓地往外拔刀，这把手术刀造型的小刀在完全被取出后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竟然比超人上半身的其他伤痕更不引人注目。 　　莱克斯注视着超人，平静地脱下了被血染红的白手套扔到一边*1。 　　这个动作把超人逗笑了，血沫顺着他的唇角滑下来，于是超人就像是刚刚知道自己重伤濒死般急急忙忙地止住笑意，然后他倾身，吻了莱克斯的嘴唇*2。 　　（*见注） 　　作者有话要说：*1：暗示彼拉多洗手为自己脱罪。 　　——2：暗示耶稣亲吻犹大。 第339章 　　他们的嘴唇相贴，相比起情人更像是敌人，可相比起敌人他们又无疑更像是情人。 　　数秒后莱克斯后退了一步，唇边沾染了一些超人的血。他吮着嘴唇上的鲜血，忽然笑了起来，眼睛明亮得惊人。 　　他看懂了超人的暗示，然而在胜券在握时他是不会吝惜于表现自己的慷慨的，因此他欣然接受了超人无声的嘲讽，且将之视为胜利的战果。 　　战果之一。 　　但这绝对是他所收获到的最有趣的战果。 　　超人只是静默地注视着他，莱克斯知道此刻这个强大的外星人正在被疼痛、虚弱所折磨，他甚至无法开口说话，因为他只要一张嘴，鲜红的血就会从他的唇角涌出。 　　在如此近的距离中，超人的面孔变得清晰无比……他长而卷曲的睫毛已经被浸润了，轻轻遮盖着那双美丽的蓝眼睛。 　　说来可能会有些不可思议，但超人的眼睛不仅会让人联想到雄鹿和巨鲸，也会让人联想到云朵和少女。 　　莱克斯及时打住了自己的思绪。 　　“该走了。去做你英雄的工作吧。”他说。 　　他帮助超人按动了那台幻影地带发射器。 　　在改装发射器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超人之死……哼，那必然是辉煌宏伟的一幕，会在万众瞩目下举行，在他的预想中最完美的剧情应该是超人在和毁灭日的战斗中力竭而死，那个空间设备只是未雨绸缪的举动，毕竟那可是超人，也许他真的能撑到最后一刻呢？ 　　现在看来他所做的准备都是对的，超人确实没有在和毁灭日的决斗后死去，他不得不成为那个补上最后一刀的人——他尽力避免直接造成的一种结果。 　　可惜。可惜超人实在是太执着也太坚韧了。他竟然真的能咬着牙挺到了最后一刻。 　　一道轻柔的电弧在他的面前闪过，超人的身影淡去了，而莱克斯站在原地，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浑身僵硬。 　　他走出实验室，深深地吸了一口外界的空气，然而超人的味道依然缭绕不觉，他紧紧地抿着唇，走到办公室里的直播投影旁，看到超人已经站到他离开之前所站的地方。 　　一无所觉的神奇女侠冲超人露出一个尤带着疲惫的微笑，她注视着超人的眼神里，无意识地流露出了温柔的怜爱。 　　明明超人比她还要强大得多，她看着超人的时候却有种保护者的姿态。 　　摄像机忠实地把这一切都呈现给了观众。 　　“他回来了！”旁白是露易丝有些颤抖的声音，真不愧是世界级的王牌记者，这场大战持续了二十多个小时而她从头到尾地履行了自己的职责，这时候她的嗓音已经嘶哑了，可依然透着振奋人心的力量，“我们不知道他刚才为什么离开，又去做了些什么，或许稍后的采访里他会告诉我们……” 　　超人冲神奇女侠点点头，用眼神示意她暂时走远一点，没有对刚才的离开做半点解释。 　　这个不同寻常的行为让神奇女侠的表情起了变化，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笑容从她的脸上消失了，她惊疑不定地凝视着超人，而超人，则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予以回击。 　　她最终后退了。 　　超人将幻影地带发射器对准毁灭日，然后打开，淡色的光照在毁灭日的尸体上，光芒消失的时候，毁灭日也消失在他死去的位置。 　　“超人。”戴安娜立刻试图走上前去。 　　她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越来越强，莫名的痛苦揪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在不自觉的时候已经泪盈眼眶。 　　大都会灿烂的阳光穿透云层，照在这个伟大的英雄身上。 　　他站得笔直。 　　而且在这阳光里，他好像也恢复了几分力气。 　　面对戴安娜茫然无措而又隐含希望的眼睛，他不由地笑了。 　　是他往常的笑容，平静、坚定，充满希望和昂扬的力量，于是在这个笑容里戴安娜舒了一口气，以为那些疯狂叫嚣的不安感只是一种错觉。 　　但有什么错觉会持续那么久呢？ 　　超人还在微笑，然而始终不发一言。幻觉中的警笛声已尖锐到几乎刺破戴安娜的耳膜……她只能拼命强迫自己相信超人的笑容。 　　她几乎要成功了。 　　莱克斯站在办公室里凝望着超人的面庞。 　　太阳的能量让超人好受了很多，现在他大概正陷入某种舒畅的错觉里，因为他身体上的伤口正在愈合，乃至于他被重创的心脏也是如此。 　　在拥有充足能量的时候，氪星人身体素质强悍的程度是极为恐怖的，现在的超人就像个正在充气却破了个洞的气球，只不过灌气的速度远远快于漏气的速度，理论上说，如果他一直呆在阳光下，刚才的伤口就不会将他致命。 　　但莱克斯怎么可能不考虑到这样的情况呢？ 　　那把小刀确实是普通材质，能刺入超人的胸膛完全是靠着超人在和毁灭日战斗后的疲惫和氪石粉末的削弱，然而小刀的形状却是特制的，它的真正功效并不是搅碎超人的心脏——这也是它的作用的一部分，不过这作用充其量只是一个性质恶劣的附属品——而是把莱克斯早已准备好的东西注入超人的身体。 　　它不是手术刀，而是针筒。 　　太阳光的能量让超人飞快地恢复着，他的伤口都闭合了，他流失的血液正在飞快补充，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那被深埋在他心脏里的小结晶融化了。 　　结晶内，绿氪石的粉末随着超人的血液循环流淌在他体内的每一根血管中。 　　这点微量的氪石在平常是不足以让超人受伤的，至多只会让他有些疼痛，但微量的氪石在关键时刻也能发挥出巨大的作用。 　　超人朝戴安娜走了一步，然后他停住了。 　　戴安娜冲向超人，却只来得及将这个猛地栽倒的英雄抱在怀中。 　　“超人？”她嘶声道，“超人？” 　　在她的怀抱里，卡尔勉强地笑了一下。 　　“不要笑了。”戴安娜哽咽起来，“宙斯啊，别笑了，别笑了。Kal……坚持住，你只是……你只是太累了。” 　　她用颤抖的手护着超人的脑袋，以免他的头掉出她的怀抱，他竟然已经虚弱到这个地步了吗？而她居然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出来。 　　“……戴儿姐姐……”卡尔的嘴唇轻轻蠕动了一下，戴安娜立刻垂下头，把耳朵贴到卡尔的唇边。 　　他喃喃地说了些什么。 　　然后他的头歪向了一侧。 　　枕着戴儿姐姐的手，安全又舒适地，他静静地睡去了。 　　戴安娜浑身冰凉，抖个不停。 　　恐慌和绝望从她的心底浮现出来，那一直长鸣的警报声终于止住了，可随之而来的代价是她无论如何也支付不了的。 　　她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发出哀鸣，她怀中的孩子那么温暖，他那温暖的温度炙烤着她，令她的皮肤化作飞灰；她觉得自己从灵魂深处被撕裂了，她的伤口正在腐烂并且流出脓水；她想要尖叫和痛哭，诅咒世人，可她怎么能去诅咒这孩子用尽生命去保护的世人呢？ 　　最后她只好诅咒自己，在毒液的风暴和针刺的雷雨中她死了一万次，却依旧等待着第一万零一次的重生。 　　“放开他吧神奇女侠，他已经……”绿灯侠赶到了她的身边，欲言又止。 　　闪电侠呆呆地站在一边，缩手缩脚的不敢靠近，像个被批评了的学生。 　　戴安娜忽然从绝望中逃了出来。 　　她要醒着，醒着保护她的男孩。 　　“我知道他死了。”她冷冰冰地说，“但他是超人，他是做所有不可能完成的工作的人。死亡对他来说也只是一场战争——他会胜利的。他从来都不害怕战争。” 　　直播镜头长时间地停留在超人的面孔上。 　　有多少人为这一幕屏住了呼吸呢？又有多少人不敢置信地盯着屏幕，等着他睁开眼睛？ 　　人们并不清楚最后一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中的绝大多数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里。 　　他们的口中还在发出欢呼，他们的手掌还在碰撞出响声，所有事情都失控的时候，他们依然熏熏然地觉得万事万物皆在掌控之中。 　　他们像没有刹车的车辆或者没有暂停键的复读机，像没有喝过酒的醉酒者或者没有杀过人的谋杀犯。 　　他们是没有思考能力的多米诺骨牌，将所有责任都交给第一个倒下的人。 　　直到露易丝迟疑的、惶恐的声音响起。 　　“我的天呐！那是……那是什么？”光听她的声音就能想象出她瑟瑟发抖的样子，“超人……他倒下了，他没有起身！我不敢相信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他是……他是……” 　　莱克斯关掉了屏幕中的所有声音。 　　事情出了点小小的差错，不过最后的结局还是如他所计划的那样完美。 　　是时候享受这种喜悦了，他以一介凡躯挑战神灵，在这漫长的争斗中终究取得了胜利。他证明了即使超人也并非不朽，他证明了人类的无限可能，他证明了自己的强大。 　　超人被他杀死了。 　　啊，那个自以为保护者的破坏者，以救世主的形象欺骗世人的家伙，他拥有宇宙，却囿于地球，谁会相信他别无所图？ 　　莱克斯转身走向办公桌，桌上放着庆贺用的香槟，他打开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啜饮，却一不留神呛到了自己。 　　他急急地出了一口气，按了一下腕上的手表，内置的针头将激素打入他的血管，他苍白的面孔终于有了血色。 　　在知道即将面对超人的时候他就提前给自己打了一针，为了在盛怒的超人面前保持思维的冷静和灵敏，也是为了让自己还有活动的能力。 　　但这第二针是纯粹的兴奋剂，为了…… 　　为了一切。 第340章 　　“……大都会市的重建工作正在进行，其中，艾尔集团和莱克斯集团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 　　换台。 　　“……关于之前超人和毁灭日的大战，我们很荣幸地邀请到了社会学家、心理学家和哲学家进行分析和评价……” 　　换台。 　　“……目前，还没有任何一位超级英雄对超人的状况做出公开的回应，很多人都相信超人并未死亡……” 　　换台。 　　“……国防部长对超人的最后归属提出了意见，他认为超人的尸体是国家的财富，勒令神奇女侠立刻交出他的遗体……” 　　蠢货。 　　换台。 　　“……距离大战已经过去三天，亚历山大．艾尔出席了大都会重建工程的仪式，然而卡尔．艾尔仍未露面……” 　　换台。 　　“……近日，莱克斯．卢瑟主持了大楼重建的现场，他也是在当日大战后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并主持了救援工作的人。当被问及他对超人有何想法时，他做出了以下回应。” 　　大屏幕上，莱克斯在保镖的重重护卫下走近车子，对记者的询问声充耳不闻，但不知为什么，他突然停了下来。 　　他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空隙处，不过这个微小的动作并未引起任何人的重视，只有茉西若有所觉地咬了一下嘴唇，匆忙地低下了头。 　　“我必须要承认我对他所下的结论太过轻率，尽管我从不认为我的怀疑论有任何问题，超人在大都会中的所有行动确实造成了巨大的损失。”他说，“他是个外星人，我时刻牢记这一点。” 　　“然而他的存在也许确实说明了些什么，或许他确实有极为高尚的心灵，他的死亡为这一切质疑画上了终点，而且，不得不说，他将我置于一种尴尬的境地。” 　　“所以卢瑟先生，”不知道哪个记者大声问，语气愤愤不平，“你依然认为超人对地球心怀不轨？” 　　“我从来没有这么说过。”莱克斯．卢瑟毫不疑迟地否认了这句话。 　　电视机前的人发出一声充满了嘲讽的嗤笑，仰头一口气喝光了手中的啤酒。 　　他随手把空罐子往地上一扔，啤酒罐滚了几圈，撞倒了一边被垒成一座小山的空酒罐山。 　　啤酒罐哗啦啦地倒了一地，一个笨拙的机器手顿时慌了，犹豫不定地在啤酒罐周围转了几圈后，它笨拙地一个又一个将它们重新收集起来。 　　“我从这场惨剧里学会了很多，我想所有人都是。”莱克斯说，面朝镜头，神色悲伤，“所有人都在关注超人和他那些朋友们的付出，却很少有人看到那些忙碌的普通人。我并非贬低超人，或是否认他的努力，但我看到的，是更多普通人被隐藏在他的光辉之下。” 　　没有人否认莱克斯．卢瑟为这个城市所做出的努力。 　　是他奔走在事后救援的第一线上，是他运用自己的财富和人脉推进本应经过繁冗的文件才能启动的修复工作。 　　是他亲切地慰问伤员，并停下实验室中的所有工作，全力研发高智能假肢，帮助在灾难中残疾的伤员恢复信心。 　　同样也是他在政客中周旋奔走，努力缓和上层与超级英雄间僵硬的关系。 　　“如果我希望人们从降临我们世界的这场灾难中学到什么的话，那就是哪怕世上有外星人、亚马逊人和亚特兰蒂斯人存在——一个普通人依旧可以改变世界。警察、消防员和军人们每天都冒着生命危险在拯救他人。他们没有超级速度或是魔法戒指帮忙。我只是谦卑地与他们共行。*” 　　“至于超人？”他说，“我追溯超人一路走来的痕迹，渴望看到一个象征。我觉得我会看到一个坚定不移的伟人，确信自己能将全人类引向光明，但我看到的那个超人，无论他到底是谁，总是在尝试与错误中跌跌撞撞。*” 　　电视机前的人听得入神，新开启的啤酒罐被他捏在手中和他手掌相接触的位置甚至已经变温，他却始终忘了去喝。 　　“我不认同他的价值观，他虚度人生的方式。我抵制他。*” 　　“但他是个英雄，而且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那个。*” 　　看得出在场所有人都被他的发言惊住了，莱克斯却浑不在意，一如既往的，在发表了一通短暂的演讲后，他头也不回地坐上车，将所有人都甩在他的车尾之后。 　　“贾维斯。”电视机前，托尼终于开口说话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下午三点，先生。”贾维斯回答，“您需要休息了，先生，我确定您摄入的过量酒精正在毒害您的大脑……” 　　“漂亮的修辞手法。”托尼说。 　　他翻出手机，拨通了莱克斯的号码。 　　对面很快就接听了，然而没有说话，连丁点呼吸声都没有泄露。 　　托尼坐在向阳的地方，手指缓慢地敲打着桌面。 　　他喝了太多酒了，但过量的酒精只是令他更为清醒——像他这种人，喝酒大抵都是为了装醉，为了在糊涂的时候说些清醒的话，为了掩饰、宣泄或者悄无声息地崩溃。 　　可有时候他太清醒了，连装都装不出来。 　　“我必须要承认很多时候他都让我觉得很害怕，但他给我的恐惧感，和大多数人对他感到恐惧的理由不一样。” 　　莱克斯没有答话。 　　按托尼的性格这时候就该大肆讽刺了，再不济也要扔出几声冷笑，然而此时此刻他实在是没心情装模作样亦或者妙语连篇。 　　斯塔克大厦楼下蹲着无数如饥似渴的记者试图从他口中撬出超人的现状，军部高层每一个都想从他这里打探消息，佩普试图和他说话，多么体贴，可托尼什么都听不进去。 　　他不想听人劝导也不想被人安慰，他厌恶被认为悲伤到痛不欲生。 　　上次那场大战之后他产生了新的灵感去升级他的机甲，贾维斯在接受了超人的礼物后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异常，还有那么多实验等着他去做，还有那么多这里等着他推翻，还有那么多奖项等着他去拿…… 　　痛苦和悲伤有何价值？有何意义？痛苦和悲伤一无是处，而且无聊透顶。 　　但好像除了痛苦和悲伤，没什么别的东西能解释他现在的心情。 　　“我们都知道他喜欢电影，”托尼说，“他总是有很多奇怪的点子，有一些被拍成成片，有一些流产，还有一些电影则居于这两者之间，他已经有了完整的构想和设计，借助一些科技手段拍好了成片，但是没有让电影上映。” 　　“我从来没听你提起过这些。”莱克斯说。 　　他坐在办公桌后，手机开着扩音放在桌面，眼神定在临窗的地方。 　　“就好像我们关系好得能聊起这种话题似的。”托尼冷笑了一声，“算了，我没心情和你吵架。他会给我发那些没有上映的成片，次数很少。我们认识了那么多年，他也就给我发过一部电影。” 　　莱克斯心知重点来了，又看了一眼窗前。 　　“那是一部其实不那么优秀的电影。”托尼思索着说，“大概讲了这么一个故事，说是某一天，一个小镇忽然起了一场大雾，雾中有很多看不清的怪物，敢进去的人都有去无回。小镇里的人被困在一间超市不敢出去。被困的有黑人律师，有蓝领工人，有一个疯女人，一部分背景人物，还有男主角和他的儿子。” 　　“超市里的人分为两派，一部分是以男主角为首的科学派，一部分是以疯女人为主的宗教派——这个宗教是在被困的几天时间里发展起来里的，他们相信大雾和怪物都是神对他们的惩罚。随着时间的流逝和超市里的食物的减少，科学派的成员越来越少，宗教派越来越多。人们的行事越来越疯狂，他们对疯女人言听计从，甚至把一个军人赶出门外作为‘祭品’。” 　　“他们选中男主角的儿子作为下一个祭品。” 　　“男主角当然不可能同意，于是两派人发生了争斗，疯女人被杀，一团混乱里，男主角带着儿子在内的四个人驾车离开超市寻找出路。” 　　“他们一路上在浓雾中看到无数若隐若现的怪物，不停前进，直到燃油耗尽……接下来怎么办呢？” 　　“英勇无畏的男主角带着同伴找到出路，经典的个人英雄主义电影。”莱克斯说，“不像是你会喜欢的故事。” 　　“你和我说话的口吻让我很不喜欢，卢瑟，停止这么和我说话。” 　　“那不是对你说的。” 　　“随你的便吧。”托尼说，“但电影的结局不是这个，电影的结局是车里的五个人决定放弃求生并自杀，以避免可能产生的由饥饿引起的人性悲剧。” 　　“男主角只有四颗子弹，他用这四颗子弹杀死了其他四人，然后下车迎接怪物，而就在这时候，迷雾消散了，坦克和军车从他面前开过，上面载着留在超市里不肯离开的那些背景人物。” 　　“……有趣。”莱克斯说。 　　“这部电影不算很差，但和其他电影相比有很明显的瑕疵，即使我也能随口说出好几个。对人物的转变铺垫不足，讨论了阶层、宗教等等太多问题导致节奏匆忙，逻辑错误也有许多，”托尼说，“但当我告诉他我的评价时，你猜他说什么？” 　　“‘别把他们看成电影’，他说，‘把他们看成一件真事，一个社会新闻’。” 　　说到这里的时候托尼乐不可支地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甚至笑出了眼泪： 　　“太有意思了对不对？一个超级英雄竟然拍了一部嘲笑个人英雄主义的电影，还嘲笑得那么情真意切。你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一面对吧？” 　　一股无声的寒意从不知名的地方升起，令莱克斯缓慢地打了个哆嗦。 　　“你看起来很冷，love。”窗前的阳光里，超人温柔地说，“我希望你没有为我对你的隐瞒生气。” 　　莱克斯凝视着他，一语不发。 　　“我只是想告诉你。”托尼突兀地止住了笑，冷冷地说，“你在电视上洋洋得意的脸丑恶得让我想吐。别以为你是最了解他的人，卢瑟，你那么自以为了解他，这恰恰让你完全不了解他。” 　　“他是个英雄，他也不是英雄。他不是英雄的那部分和他是英雄的那部分一样重要。”托尼还在说，“而你只看到……” 　　“这话太过火了。”那个超人又低声说，脸孔在阳光下光洁而美好，“妮妮只是在激怒你。他擅长这个，别掉进他的陷阱。” 　　“停止说教。你什么都不是。”莱克斯冷冷地说，“你只是一个幻觉，一个影子。” 　　“……你真是疯了，卢瑟。”托尼挂断了电话。 　　他抬手用力地抹了一把眼睛，高声道：“贾维斯，复仇者联盟建立的公开发布会什么时候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摘自漫画中莱克斯原话，略有差异。 第341章 　　“……在此，我宣布，由超人、闪电侠、绿灯侠和我，以及不愿暴露身份的顾问所组成的正义联盟正式成立。”戴安娜站在发言台上，面无表情地对着一众记者们说，“下面是提问时间。” 　　她的话音还没落下，记者们就争先恐后地将话筒送到了她的嘴边，要不是人们还记得她的身份，恐怕能把话筒塞进她的口里。 　　“请问超人为什么没有出席发布会？有传言说他已经被确定死亡，这是真的吗？” 　　“请问这位‘不愿意暴露身份的顾问’是谁？” 　　“据说蝙蝠侠和正义联盟的成员有所联系，请问他是否有可能在未来加入正义联盟？” 　　“总统和国防部长都发出了公开宣言，称超人的遗体应属于国家，请问正义联盟对此有何看法？” 　　“请问正义联盟可能和复仇者联盟有所合作吗？” 　　“有消息称……” 　　“请问……” 　　神奇女侠的身后，闪电侠悄声对绿灯说：“我觉得她已经没法再忍耐下去了。你猜什么时候她会开始发脾气？” 　　“她不会。”绿灯侠同样低声回答，“这是超人临死前拜托她的最后一件事，她不会让正义联盟的初次发布会有一个糟糕的结果。” 　　果然，尽管手指已经深深陷进了硬木制的发布台上，戴安娜依然忍耐着没有发火，而是尽可能态度平和地一一回答了记者们的提问。 　　“关于超人的事情请恕我不能回答。” 　　“顾问的身份是非公开消息。” 　　“超人的‘身体’，”戴安娜在身体这个词上用了重音，“属于他自己。任何人都没有理由要求他贡献自己，除非他自愿——我相信超人自己也不会同意这个无礼的要求。” 　　“如果必要，我想正义联盟会和复仇者联盟进行合作，但可能性很小，因为众所周知，复仇者联盟是半官方组织，而我们是私人组织。” 　　闪光灯冲着她亮个不停。 　　广场上吵闹得让她头昏脑涨。 　　这群记者还在唾沫横飞地朝她重复那些她已经拒绝回答的问题，戴安娜从小就在天堂岛接受战斗的训练，然而她必须要承认，她所面临的任何挑战都没有此刻她所要应付的艰巨。 　　原本站在发言台上的人应该是超人才对。 　　他比任何人都适合这个位置，他的风评优秀，他的形象良好，他知道怎么在回答咄咄逼人的问题时依然让人感到如浴春风，最关键的是，尽管人们总是刻薄地对待超级英雄，在超人的微笑面前，他们多多少少都会稍微收敛一些。 　　超人。她的男孩。 　　思念和悲伤令女神的神色愈发冷峻，好在神奇女侠本就不是“微笑服务”的那种类型，虽然和蝙蝠侠的阴沉无法相比，但她的风格一向以简单粗暴著称，这种同她堪称美艳的外表相差甚巨的态度在为她招来崇拜者的同时，也引来无数非议。 　　比如现在，一个女记者一边充满嫉妒地注视着她的脸孔和胸部，一边尖锐地问： 　　“你确定你能担任好保护人们的重任吗，神奇女侠？据我所知，你因为外表而获得的美誉远比因为你的所作所为而来的夸奖要多得多。而且无论如何，超级英雄是男人的工作。” 　　又来了。 　　人们关注她的脸和身体超过关注她的所作所为，人们怀疑她的性别而非她的能力。 　　他们有什么资格因为自己不合理的怀疑而反过来嘲讽她？ 　　“你的发言让我误以为我还在上个世纪二战时期，女士，即使是二战时期，人们对性别的关注也远比你所展示得更少。”戴安娜想把话说得更尖锐，但她忍住了，“还有更有价值的问题吗？如果没有，我就要宣布发布会结束了。” 　　“请等一下。”一个熟悉的女声响起来，“我知道你已经——回避了这个问题，但我认为民众有资格知道真相。我希望——不，我请求你，神奇女侠，请告诉我们，超人他……是否还活着？” 　　是露易丝．莱恩。卡尔最喜欢的那个女记者。 　　他说过她有多聪明伶俐，他欣赏她，并非一个男孩的欣赏，而是一个男人的欣赏。 　　神奇女侠没有回答，但出人意料的是，她也没有直接开口拒绝。 　　她盯着露易丝看了一会儿，露易丝毫无畏惧之色地回视，她看起来精神抖擞……或许太精神抖擞了，她的脸颊和眼眶都透出一种病态的殷红。 　　“我不认为他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神奇女侠说，“但不。他的状态并不能被称之为‘活着’。” 　　“如果你们要的是一个肯定的答复……” 　　“……超人死了。” 　　“至少现状如此。” 　　现场寂静一片，沉默如死亡一样威严。 　　记者们像是被锯掉了金舌头，闪光灯断了线，每一张脸上都写着不敢置信或者呆若木鸡。 　　距离大战已经过去整整一周，多数还有理智的人都清楚超人一定凶多吉少，或者至少状态十分糟糕，糟糕到他不得不弃需要帮助的人于不顾。 　　但当这个消息顺着电视机传播到所有人耳边的时候，人们的第一反应依然是： 　　“这不可能！” 　　“我不相信！” 　　“超人不会死！” 　　他们迫切地希望得到更多消息，然而戴安娜已经濒临爆发的边缘，她头也不回地飞走了，短暂的惊愕后绿灯侠也夺路而逃，至于闪电侠，他在神奇女侠飞走前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因为跑得太快还在路上摔了一跤。 　　莱克斯关掉了电视。 　　“我真高兴你没有去现场，love，戴儿姐姐会杀了你的。”阳光的薄幕中，超人抬起手放在眼前，静望着光线穿过他的手指，“这种感觉可真是奇怪，我是透明的。” 　　“停下。”莱克斯说，“你完全可以看穿你的身体。这种感觉对你来说毫不出奇——从我的脑子里滚出去。” 　　“你觉得这是卡尔．艾尔会说的话，你想要听到卡尔．艾尔说这句话，这才是我这么说的理由。”超人放下手，眼神专注于莱克斯，“至于从你的脑子里滚出去……这取决于你，而非取决于我。” 　　莱克斯的神色恍惚了一下，于是超人的身影像蜡块一样在阳光里。 　　被迫宣布超人的死讯让戴安娜的心情变得很不稳定。 　　她始终不愿意相信卡尔真的死了，尽管那孩子就是在他的怀中停止心跳、不再呼吸的，但她心中始终抱着微弱的希望。 　　那希望像是暴雨中的烛火那样飘摇，可七天过去了，那孩子的身体依然残留着些许温度，因而那微弱的希望就这么坚定地、痛苦地跟着那些温度一起保留下来，她一有时间就留在卡尔的身边，拉着他的手，哼他最喜欢的小调。 　　蝙蝠侠再三检查后告诉她超人的所有生命体征都完全停止了，然而在阳光下时他依然能吸收到微弱的太阳能量，这点能量维持着他的尸体不腐，也保留了那些温度。 　　话是这么说，他并没有倾尽全力地阻止神奇女侠的守护，也绝口不提“葬礼”，好像这么说只是按部就班地表述结果，可心里也存留着些许幻想似的。 　　绿灯侠和闪电侠觉得超人值得一场盛大的葬礼，百忙之中抽空到陆地上来的海王也这么想。 　　他们从不在戴安娜面前多说什么，但戴安娜知道他们都觉得她有点疯疯癫癫的。 　　不过这没什么。 　　发布会结束以后，全世界都在为“超人死了”这件事发疯。 　　街上到处都是“S”型旗帜，只不过不是红黄双色而是黑白双色。人们自发地停下了娱乐活动，在手臂上戴黑白的超人标记，大都会为超人建造的巨大雕像下摆满了花朵、信件和礼物，这些纪念品甚至占满了广场。 　　依然有来自世界各地的信件被源源不断地寄到大都会，信封上总是泪斑点点；怀念和哀悼超人的小说、图片和视频像海一样淹没了网络；《星球日报》把和超人相关的新闻报道做了一个合集低价销售，发行量在短短数天内就破了千万大关…… 　　他还活着的时候从未受到过这样狂热和失去理智的赞扬。 　　他死了，人人都真心实意地为他痛哭流涕。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超人的名气太大了，他在短短数年时间里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文化符号，人人都知道他，而且人人都隐约明白他是个好人，这印记埋藏在人们的潜意识深处，不动声色，却在日复一日地不断加深。 　　而现在他死了——这简直能引起一种条件反射式的不敢置信，其离谱程度就像有人宣布“米奇和米妮死了”。 　　开什么国际玩笑？米奇和米妮怎么可能死？ 　　超人怎么可能死？ 　　然后他们很快就会意识到：超人真的死了。 　　他们起先惊讶，随即好奇，凭借着稀薄的记忆他们开始试着了解超人，而超人——正如他留给所有人的印象，他是一个清白无辜的好人，一个没有任何污点的英雄，为伟大的救援而丧生。 　　任何尚存良知的人都会为这样一个人的离世悲痛，而群体性的情绪低落最终会演化成什么？没有人知道。 　　可同样没有人敢惹恼心情恶劣的神奇女侠，蝙蝠侠试着劝说，却被戴安娜劈头盖脸地一顿痛骂。 　　所有人都清楚事件正在脱轨。 　　发布会结束后的第五天，露易丝．莱恩拦住了刚刚暴打抢劫犯一顿的神奇女侠。 　　“我们必须得谈谈。”她说，“谈谈事情要怎么收场。” 　　“是谁帮你找到我的？”神奇女侠问，“是谁？” 　　“这不是重点。”露易丝说，“重点是公众需要一个交代。这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如果你不介意……” 　　戴安娜将她拦腰抱起，并且抱着露易丝一口气直飞到伦敦正义女神像上才落下。 　　露易丝紧张地一只手撑住神像手中的利剑，一只手扶着神奇女侠的肩膀。 　　“这里没有任何人能听到我们的谈话。”戴安娜说，“你想和我说什么？” 　　“哇哦，”露易丝说，凝视着近在咫尺的面庞，“你就和他形容的一样……帅到连女人也会忍不住心动。” 　　戴安娜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温柔，连带着她的语气也和缓了不少：“谢谢。” 　　“老实说站在这么高的地方让我有些紧张，所以我也不做太多的铺垫了。民众的情绪正在失控的边缘，戴安娜——希望你不介意我这么叫你——人们需要一场葬礼安抚情绪。” 　　“他为了救所有人而死，”戴安娜缓慢地说，“而你现在告诉我，人们还需要属于他的葬礼来发泄悲伤？” 　　高处的寒风太冷了。 　　露易丝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肩膀。 第342章 　　六个小时前，泽维尔学院。 　　正义联盟的正式成员和编外顾问，以及X教授与他亦敌亦友，多半都是友非敌的同伴，万磁王，神色严肃地端坐在被刻意腾空的小教室中。 　　托尼作为钢铁侠和超人的挚友之一同样在这个严肃的会议中获取了一席之位，但他大大咧咧的态度显然和周围格格不入——性格最活泼的闪电侠就坐在蝙蝠侠的身边，这让他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地缩在自己的座位上，不时向托尼投去羡慕的眼神。 　　“我相信在场的人都能感觉到事情正在超出控制。”蝙蝠侠冷冷地说，“超人是个伟大的英雄，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他的离去让我们所有人都感到悲痛，而为自己同伴的不幸遭遇感到受挫和悲伤是每一个人的权力。” 　　这番话带有一种公事公办的冷酷，然而考虑到发言人是蝙蝠侠，它丝毫不回避情感波动的态度就显得极具温情了。 　　“是啊，蓝大个是个好人。”闪电侠在这个话题面前稍微放松了一些，他在座位上扭动了一下，“我……嗯，我认识他的时间还不算长，但老天，我觉得我和他合拍极了！我们第一次见面以后我激动得绕着中心城跑了好几百圈，我是说，那可是超人！他还邀请我加入他即将成立的超级英雄组织！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只能拼命点头！” 　　“我和你不一样。”闪电侠兴奋得手舞足蹈的模样显然令其他人受到了感染，绿灯侠沉郁的神色也变得柔和起来，“我和超人认识的时候他还很年轻，名气远不如现在。我的同僚里有很多人受到他帮助，他来我们的总部欧阿星找我的时候，你们可能想象不出那种景象——黑压压的一群绿灯侠朝他涌过去，但不是出于恶意，而是为了表达谢意、崇敬和感激。他看起来很镇定，但也被吓了一跳。” 　　空气中充斥着和乐融融的温馨气氛，小教室中的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地想到他们和超人共处的时光，令人惊讶的是，他们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从记忆中搜刮出一丝半点和超人有关的不愉快，那种真正意上的不愉快。 　　他们并不是和超人没有过分歧，可蓝大个对所有的不同观点都有惊人的包容心，因此那些分歧只是让他们和朋友联系得更为紧密；他们也不是和超人没有过摩擦和争吵，和超人关系最为密切的蝙蝠侠和钢铁侠都曾经受超人不满的质疑，但——但可以这么说，超人总是能把分寸把握得很好。 　　他知道怎么激怒他的朋友们，却又不至于令他的朋友们受伤。 　　此刻他们这群人坐在一处，各自有各自的伟大冒险和雄心壮志，各自有各自的传奇故事，他们来自不同的城市，而一个共同的身份，超人的朋友，将他们联结到一起。 　　不知什么时候温馨的气氛变了质，绿灯侠别过了头，闪电侠涨红了眼眶，而蝙蝠侠和钢铁侠从闪电侠开始说话起就化身为一座雕塑。 　　查尔斯悲伤地微笑起来：他已经是个老人了，他教导了太多优秀的年轻人，也送走了太多。 　　但超人……但卡尔无疑是最让他痛心的那个。 　　“够了。”第一个忍无可忍的人是万磁王，“蝙蝠侠，你到底想干什么？” 　　“民众正因为超人的死陷入混乱。”蝙蝠侠说，“他们需要一场葬礼。” 　　他们需要一场葬礼，而非超人需要一场葬礼。 　　绿灯侠倒吸一口凉气：“你也敢宣称超人是你最好的朋友？这主意太无耻了！我不同意！” 　　“我也不喜欢它。”闪电侠说完这句话后十分勉强地承认，“我知道蝙蝠侠是对的，但……我讨厌这个说法。你难道不会因为产生这种念头感到羞耻吗，蝙蝠侠？作为超人最好的朋友之一？” 　　蝙蝠侠本不屑于回答这样的质疑。 　　但他还是说：“……如果超人还在，我确定他会同意我的提议。” 　　闪电侠瞪了蝙蝠侠半晌后忽然意识到不对，他转头，更有话语权的钢铁侠、X教授在他的视线中微妙地保持了沉默。 　　万磁王嗤笑了一声，碍于X教授就坐在身边，他总算是没有再说话。 　　“……等等，你们都知道这场聚会的目的？”闪电侠睁大了眼睛，终于后知后觉地读懂了整件事，“你们都决定好了？就这样？我和绿灯侠只是接到你们的通知？” 　　“组织的潜规则之一：浅资历成员没有发言权。”绿灯侠抱胸嘲讽道。 　　X教授轻轻咳嗽了一下。 　　“不用抱有这么强烈的敌意，年轻人。”他用一种和缓的语气说，“我们都为超人的事情悲痛，但我们不能沉溺过去，悲痛之后，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向前——带着他的理想一起，就像他还在我们身边。” 　　“神奇女侠的精神状态越来越不稳定，”蝙蝠侠紧接其后，“我认为必须在她彻底失控前采取措施。她把超人……藏在天堂岛，那是一个完全远离现代社会的地方，任何高科技设备都会在天堂岛上失去效用。我对天堂岛一无所知。” 　　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遗体”这个词。 　　“问题是我们要怎么说服神奇女侠。”杵在一边，从头到尾都没有开过口的托尼终于说，“我们要采取尽可能温和的手段。” 　　鸦雀无声。 　　噤若寒蝉。 　　戴安娜的脾气其实并不算坏，她行事虽然简单粗暴，下手却从来都分寸妥当，说打断四肢就绝不会伤到手指，这方面她和蝙蝠侠有点像。 　　然而女侠确实是那种极具有威慑力的人。 　　她从不传播恐惧，也鲜少进行威胁，她就只是……站在那里，而后单纯地令人不敢直视，想要退缩。 　　但平常这种威严是不显的，她的同伴都是高大且强横的男人，必须要说，在他们的对比下显得纤细优雅的女侠更多地被凸显了作为“女性”的身份。 　　而此刻她就是一头盛怒的母狮，没有人愿意直面她，尤其是在这种……理由微妙的对峙中。 　　他们想要埋葬超人的举动当然不能说是错了，可和女侠相比起来就很没心没肺，还有点冷血和无耻——超级英雄们都不太能受得了这种内心的谴责。 　　小教室里的人面面相觑，最终所有视线都会聚到X教授身上。 　　教授苦笑起来：“我们确实相处了不短时间，但她并不是乐意听取意见的人。戴安娜完全听不进我说的话。” 　　“那么我有一个提议。”托尼说。 　　三个小时前。 　　露易丝坐在书桌前，全神贯注地校对和增补着和超人相关的稿件。 　　《星球日报》中和超人有关的报道多半都是由她执笔的，前段时间佩里决定将所有稿件集合出版，露易丝就倒霉了，她不得不放弃自己的户外走访，专注于对合集的修改和校订，并对其中的事件标注精简的注释。 　　这工作不难，只是相当繁琐，露易丝确定她这辈子都不想要再来第二次。 　　合集出版后大概是看她累得厉害，佩里破天荒地给自己的得力干将放了个长假。 　　然而露易丝并没有在假期里继续自己的走访，而是专注于新的作品。 　　她关注超人已经太久了，现在她迫切地渴求和超人无关的消息——不是说她对超人感到厌倦了，不，她永远不会厌倦和超人相关的消息，只是她已经不堪现实的重负。 　　她越是了解超人就越是惊叹于他的善意，越是深挖超人就越是震撼于他的高尚。 　　在超人还活着的时候这种追寻犹如寻找神灵显圣的痕迹般令人上瘾，而现在…… 　　每当结识新的获救者，听他们在昏暗的灯光下讲述自己的经历，讲述绝望之际超人是如何从天而降，令他们重获新生，看着获救者讲到激动处语无伦次潸然泪下，那感觉都不亚于一场酷刑。 　　露易丝确信自己需要休息。 　　她需要遗忘超人有多好，以及人们给了他怎样的回报。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这个总是冲在最危险的最前线的女记者却依然保持着敏锐。 　　一道不同寻常的黑影冲破她的眼角，让她意识到有人正悄无声息的接近，下一秒她豁然起身，将枪口对准了不请自来的访客： 　　“站住！你有什么……蝙蝠侠？！” 　　她吃惊地睁大了眼睛，面对她的枪口，蝙蝠侠缓慢地举起双手。 　　“放松，莱恩小姐。”他低沉地说，“我来这里是……为了获得你的帮助。” 　　在泽维尔学院的小教室里，在蝙蝠侠、闪电侠、绿灯侠、X教授和万磁王的注视中，托尼说：“我们可以找露易丝和神奇女侠谈。” 　　“我们需要你劝戴安娜放弃看守超人的身体，”蝙蝠侠说，“经过商议后，我们一致决定，为超人举行一场葬礼。” 　　“为什么是我？” 　　“她是个女战士，差不多吧。我觉得她能跟上戴安娜的思维和节奏，再者作为记者她也挺能说的。”托尼耸了耸肩，“而且超人很喜欢她。我确定他一定和戴安娜说了和她有关的不少好话。” 　　“……你们都是超人的朋友。”蝙蝠侠说。 　　这就是三个小时后的现在露易丝不得不面对戴安娜严酷的眼神的原因了，正义女神像上的寒风吹得露易丝瑟瑟发抖，好吧，神奇女侠作为一个半神是不会有这样的烦恼的——可真是让人嫉妒。 　　“我知道。真无耻，不是吗？”露易丝叹了口气，神色复杂，“我有时候也会为了自己的同类的无耻感到震惊，他们纪念超人的死就像开一场狂欢派对——这简直是集体的暴行。” 　　戴安娜看了露易丝一会儿。 　　她默不作声地别过头，眺望着脚下的伦敦，站在这样的高处能将一整个城市尽收眼中。 　　天已经昏黄下来，地面在她眼中是一个轮廓柔和的弧形。 　　在这样的静谧中戴安娜听到了露易丝急促的心跳，女记者咬着牙站在她身边，看起来十分苦恼。 　　“你看，我也只是你口中的一个人类，我能感受你的心情，虽然这么说有些过于自傲，但我觉得在了解他的人类中我也能排得上前几，我只是想说……人类确实不那么好，但也不那么坏。” 　　说到这里露易丝懊恼地拧起了眉头，觉得自己把话题变成了让人生厌的说教。 　　而神奇女侠需要的显然不是说教，戴安娜并不愚蠢，她清楚露易丝已经说出口、可能说出口和绝不会说出口的那些道理，就像她清楚超人在她怀中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就已经失去了生命。 　　她只是不肯接受，不愿相信。 　　“人类。”她幽幽地说，“他们配不上我的男孩。” 　　作者有话要说：　　WW:they don't deserve my boy 第343章 　　贝克街，221B。 　　约翰．华生拎着两口袋面包和各种蔬菜跑上楼梯的时候，毫不意外地看到夏洛克穿着一身紫色的长袍睡衣，没骨头一样蜷缩着躺在沙发上。 　　自从《福尔摩斯探案集》系列稳步上映，他就开始从各种莫名其妙的地方得知各种莫名其妙的知识。 　　比如现在，他就知道夏洛克很喜欢穿的这件长袍睡衣是低调奢华的基佬紫，以及这个常用的睡姿是“夏洛克是只猫主子”的有力佐证，而他，夏洛克．福尔摩斯可怜的同居人，常年被人们臆测和夏洛克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的军医，就是那个被猫主子欺压的铲屎官。 　　他还该死地相当心甘情愿……真是没救了，约翰一边抬起袋子艰难地在被夏洛克扔了一地的纸质资料中穿行，一边腹诽着，难道他之前看的那些同人文说的都是真的？ 　　“在可敬的华生医生心里，确实有相当一部分对福尔摩斯先生的崇拜和迷恋”？ 　　对这点他其实从来都没有否认过，虽然他也没主动承认。 　　那篇同人文至少在前半部分是刻画得相当精妙的，语言生动有趣，人物的内心描写栩栩如生，就好像作者亲生经历过他和夏洛克所经历的一切，显然对方仔细研究过电影剧情和他的博客内容，增补了许多被他刻意模糊的看起来相当美好且符合实际的细节。 　　老实说，约翰追文追得十分带劲。 　　只可惜那部同人的后半部分实在是太那个什么了……为什么人们总是乐此不疲地想象他和夏洛克操来操去？ 　　而且那篇同人文还是艾尔先生推荐给他的，艾尔先生还不止推荐了他一本，对方给他列出了一个长长的书单，甚至体贴地备注了G级（大众级）、PG-13级（13岁以下禁止观看）、NC-17级（17岁及以下禁止观看）和R级（限制级）的分级…… 　　艾尔先生作为艾尔集团的总裁，每天究竟是有多闲？ 　　不过怎么说呢，作为一个性观念开放的英国人，约翰其实并不是特别排斥这些小说。 　　顶多有些苦恼人们对他和夏洛克关系的调侃让他在交女朋友的时候受到了一定程度的阻碍。 　　竟然还有女人刻意勾搭他表示不介意三人行？！ 　　别开玩笑了！夏洛克是无性的！ 　　约翰拉开了冰箱门，又狠狠地将它关上：“看在上帝的份上！夏洛克，你就不能把断手放在其他地方？” 　　“不同寻常，不同寻常，太不同寻常了。”夏洛克没理他，躺在沙发上一边疯狂摁手机一边念念有词，“伦敦市不同寻常，英国不同寻常，全世界都不同寻常，死胖子更是不同寻常……约翰！最近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大事？” 　　“呃，苏格兰场那边没什么消息，我也没听说别的国家出现了连环杀手什么的……” 　　“不是那种。是其他的大事，是能够撼动整个世界的大事，是让全世界的政局发生异常的大事。”夏洛克神经质地转动着眼珠，“美帝新一届总统选举已经开始预热，但总统选举不会让死胖子这么紧张，我一定是忽略了什么东西。” 　　约翰的动作停了一下。 　　夏洛克唰地转头盯住他：“告诉我你想到了什么。” 　　约翰张了张嘴。 　　“事实上，前不久真的发生了一件震惊世界的大事。”他艰涩地，缓慢地说，“超人……超人死了。” 　　夏洛克灰色的眼珠也凝固了刹那。 　　随即他像猎豹般扑向放在一边的笔记本电脑，长袍在半空中划过凌厉的一刀……约翰想如果夏洛克的长袍不是基佬紫的就好了……如果自己没看过那些乱七八糟的同人文就好了……明明是应该严肃的场景，他却一点也严肃不起来。 　　他觉得事情有点滑稽，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可他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觉得什么滑稽——明明现在发生在他眼前的是他习惯了好几年的事情。 　　最近和过去有什么不同呢？好像没什么不同，又好像已经翻天覆地。 　　一切异常都是从他把“超人死了”这句话说出口开始的。 　　太奇怪了，把这句话说出口给他的感觉就像他自己是杀死超人的怪物，他感到不安、焦躁并且建立起了某种自我防御的机制，好像只单单是这个消息就能让他受伤。 　　最后约翰只有假装若无其事地收起这个尴尬的笑容，轻手轻脚地放下手中的袋子。 　　半夜时分，约翰被一阵猛烈的敲门声惊醒。 　　“夏洛克！”约翰满腹怨气地打开了门，“你最好有个合适的理由……” 　　“收拾东西，快。”夏洛克急匆匆地说，“我们去美帝。” 　　“啥？”约翰顶着一头乱发目瞪口呆，“美国？去做什么？” 　　“参加老朋友的葬礼。” 　　“……什么？什么老朋友？”约翰被吓了一大跳，连睡意都跑得一干二净。 　　不过夏洛克才懒得解释这些，他头也不回地冲进自己的房间，隔壁很快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约翰习以为常地揉了揉太阳穴，转身开始收拾行李。 　　他们急匆匆地下了楼梯，一个黑色的身影站在路灯下方，注意到他们过来，他转过身，露出一张属于大魔王的脸。 　　是麦考罗夫特。 　　他还是一身黑色三件套，口袋里却别了一朵白色的小花，像是要去送葬。 　　“我还在想你要什么时候才能猜到真相。”麦考罗夫特说。 　　“我早就猜到了，只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来证明我的猜测，直到现在。”夏洛克冷淡地说，“跟上，约翰，接下来的交通可能会比世界大战时期还要繁忙。” 　　一头雾水的约翰隐隐有了某种猜测。 　　拜托，他也不蠢好吗？ 　　只是福尔摩斯家的人都太聪明了，才衬得他那么笨拙。 　　一言不发地，他跟着夏洛克一起钻进了黑色轿车的后座。 　　自从说完那句“他们配不上我的男孩”，戴安娜就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沉默地眺望着远处。 　　她的内心在进行激烈的争斗，然而这种争斗是绝不外显的，唯有她面部的些微细节能证明这场无声的战争切实存在：她的咬肌鼓起，额头上青筋毕现，眼角抽动得像是下一秒就会泪流满面却又极力压抑。 　　时间越来越久，露易丝觉得自己有些被冻僵了。 　　神奇女侠可能可能在人类社会生活了很多年，但她其实并不十分了解人类，她知道人类的肉体和精神都是极为脆弱的，可却对其没有清晰的概念。 　　比如现在她就完全忘记了露易丝只穿着单薄的衬衫和长裤，茫然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露易丝瑟瑟发抖地打了个喷嚏。 　　“抱歉。”这声喷嚏惊醒了戴安娜。 　　她看了看露易丝，露易丝毫不意外地从神奇女侠的眼中看到了惊讶和恍然，那大概是对她的弱小的惊讶和恍然？她以为戴安娜要带她从正义女神像上飞下去了，女侠却做出一个出乎她预料的举动。 　　她抬起手臂，把露易丝拢在了怀里。 　　太怪异了。 　　露易丝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而后情不自禁地往戴安娜的怀里缩了缩。在这样的高度和寒风里女侠的身体是那么温暖，她微卷的长发垂在露易丝的鼻尖，露易丝确定自己闻到了一股十分惊人——她搜肠刮肚好半晌也只能用惊人来形容——的香气。 　　就像是……就像是大海、丛林、沙滩、阳光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像是一座茂盛幽密的原始森林，像是战场、欢笑和金属利器的铁锈气息。 　　那是戴安娜。 　　生来就是亚马逊女战士，离开亚马逊以后依然是亚马逊的女战士。 　　在人类中长大的超人会学着像人类一样看到世界和思考，但神奇女侠成年以后才离开天堂岛，她不会像超人这么做，这么多年过去了，远离故土，神奇女侠依然带着战士的冷酷和骄傲，只是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增添了柔情。 　　超人如神一样强大，却甘心为人类俯首。 　　而她是一个半神，并以此为傲。 　　“告诉蝙蝠侠，我会带着超人来参加葬礼的。”她说，“他知道怎么联系我。” 　　因为被紧紧拥抱着，露易丝看不清神奇女侠的表情。 　　只是在一种迫切的悲伤中，她急匆匆地说：“戴安娜！戴安娜……请你不要责怪蝙蝠侠他们，我相信他们也一定为超人的离世悲伤，所有人都在为这件悲剧感到痛苦。他们只是……他们只是比你更快地走出来。” 　　戴安娜大笑起来。 　　“他们只是比我更快地走出来？噢露易丝，你不了解超人的朋友们到底是什么人。” 　　她的语气中带有一种危险的征兆，露易丝咬住嘴唇，心脏狂跳。她屏息等待着女侠接下来要说的话，隐约明白自己正窥见这些英雄的内心世界。 　　“蝙蝠侠，钢铁侠，哼，他们是两个白痴，从来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自己的小情绪。”戴安娜说，“他们只会把伤口死死地封起来，假装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他们越是痛不欲生就越假装自己没有痛不欲生……” 　　“你以为只有我相信超人没有死？”她轻声说，“我告诉你，露易丝，没有人相信他真的死了。” 　　“那两个傻瓜。两个幼稚的小男孩。” 　　“每天都在假装自己是个成熟理智的大人。” 　　“他们只是强迫自己相信超人死了。” 　　“你以为呢，露易丝？你以为我为什么能带走超人？你以为他们真的尽心尽力地劝过我或者阻止我？”戴安娜慢慢地说，“他们只是不敢自己发疯……所以放任我发疯罢了。” 第344章 　　卡尔离开第三天的时候，康纳问亚历山大：“daddy去哪里了？” 　　卡尔离开第十天的时候，康纳问亚历山大：“daddy还没有回来吗？” 　　卡尔离开第三十天的时候，康纳说：“daddy该回来了。” 　　然后他就不再问了，他意识到从亚历山大这里他得不到回答。 　　这小家伙的性格从某种程度上说相当没心没肺，卡尔把他交给亚历山大后就消失无踪，他却一点也不担心，每天照吃照睡。 　　充足的阳光让他变得强壮和健康，不过为了帮助他更好地控制自己和理解能力，亚历山大还是打开了别墅中的氪石发射器，将康纳可以动用的力量控制在某个范围之内。 　　他每天都听亚历山大讲课，休息时间就摆弄daddy小时候玩过的玩具。 　　他并不觉得十分寂寞，因为这别墅中处处都残留着daddy的痕迹。 　　在承载了daddy整个童年的那栋小别墅里，他度过了从诞生以来最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一段时间。 　　被卡尔随手扔在角落里的积木让康纳一一找了出来，清洗干净，拼凑成型；刻了一半的木质雕塑边扔着小刀，康纳就认认真真地从森林里挑了木材练习好雕刻，然后跟着未完成的雕塑雏形刻了一只小猫摆在床头。 　　书房里的书架上摆满了书籍，有一些显然被翻阅过很多次，打开它们的时候，康纳甚至能够看到到卡尔的手指在上面摩擦太多次后印下的模糊的指纹。 　　他会很乐意带着那些旧书飞到玉米地中，找个光照充沛的位置，趴在地面，懒洋洋地翻开书，消磨掉一长段无所事事的时光。 　　要想在森林和草地上寻找daddy喜欢的游乐场也很容易：只管在森林里搜寻卡尔藏起来的巧克力和被折成各种小玩意的巧克力糖纸就行了。 　　康纳知道daddy最喜欢的小溪，知道daddy在溪边的古树上建造的超大鸟窝……或者专为年纪很小的孩子准备的树屋；他认识那块被涂上大红色颜料的巨石，还有巨石下面被保护的蚂蚁窝。 　　他还在灌木中发现了人造的夜莺，那小玩意被设计得极为逼真，每到夜晚就会开始唱歌。 　　“这是你造的吗？”他问亚历山大，“daddy喜欢夜莺？” 　　“是我造的。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喜欢夜莺，因为他要我造出它以后就再也没有提起过它。”亚历山大说，“卡尔的性格里有种非常充沛的矛盾——” 　　“就像papa。”康纳孩子气地皱了皱鼻子。 　　“你想他吗？”亚历山大当然知道康纳的另一个父亲是谁。 　　康纳摇头，然后又点头。 　　他攥着自己做的木头飞机坐在窗台上，两条小腿伸在外面晃来晃去，小脸蛋红扑扑的，快活又神气。 　　“我还想在这里玩一会儿再见他。”他想了想，很认真地说，“再过——五年吧。” 　　亚历山大摸了摸他的头。 　　“很好的想法。”他说，“不过你不能再待在这里了，你要和我回大都会。我们已经在这里停了太久，daddy在大都会等你呢。” 　　“真的吗！”康纳很高兴，“daddy说给我准备了礼物！” 　　“东西就放在他的办公室。”亚历山大说，“他临走前就做好了。” 　　他转身走出房间，让康纳一个人呆着。洛就在楼下，心不在焉地调着电视频道——但她不管怎么调电视里放的都是《猫和老鼠》，为了不让康纳获知这段时间里外界发生的事情，这台电视是经过改造的，只会放这么一个节目。 　　她把遥控器扔到一边。 　　“你要把康纳带给卢瑟？” 　　“是。” 　　“你看起来不怎么伤心嘛。不继续装了？” 　　“是。” 　　“《黑客帝国》什么时候上映？” 　　“明天。”亚历山大说，“档期是你制定的。” 　　“我只是问问你，以免你忘了。”洛不怀好意地笑起来，“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好不好呀？” 　　“……你已经重复了这件事很多遍。”亚历山大审视着洛的表情，“我确定这部电影有问题。” 　　“你确定有问题但是想不出来有什么问题对不对！”洛简直要笑倒在沙发上了，“噢，疯机器，我就喜欢你这种毫无头绪、一无所知的状态，超棒！” 　　亚历山大没有说话。 　　他不能理解洛这会儿的状态，就像他从来都无法理解卡尔．艾尔一样。 　　不管他花上多少时间对卡尔进行观察，不管他在实验过程里设置了多少变量，卡尔的反应总是令他感到无迹可寻——不，并非是完全意义上的无迹可寻，可那时而充满逻辑时而莫名其妙的举动只是更增添了他的迷茫。 　　最初卡尔的身边空无一人，他在完全隔绝外界的情况下试着塑造卡尔的个性，实验的结果却令他稀里糊涂的。 　　于是他引进了动物——或者说一个化为动物的神——陪伴卡尔，而卡尔的应对再一次令他感到棘手。 　　因为卡尔的变化充满动荡。 　　他从幼时起就显露出不可捉摸的本性，他所获取的能量，他所接受的刺激，他所承受的打击和鼓励，所有东西都是量化的，他的反应却完全无法量化，亚历山大能够解构宇宙万物，却解构不了卡尔。 　　亚历山大为卡尔增添了家庭教师。 　　不同的知识在卡尔的头脑中产生了碰撞，不同的世界观令卡尔无暇他顾，不同人之间的相处让卡尔又新奇又愉快，然而一如既往的，他不可捉摸。 　　十三岁前卡尔的这种特征还不那么明确，十三岁后，和卡尔相关的所有都开始变得诡异。 　　他开始接触外界，开始与人相处，他好像天然地具有某种目标和理想，他帮助他人，尽管从未有人赋予他这样的念头。 　　他认识的所有人都爱他，而他也享受被爱。 　　不过他依然有一个年轻的敌人，一个……被卡尔自己发掘的敌人。 　　亚历山大保留了他。 　　卡尔．艾尔和莱克斯．卢瑟相爱是亚历山大完全没有计算到的事情，而在那之后所发生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掌控。 　　不能说是完全地超出了掌控，因为他有能力改变整件事情，但炫耀力量和改变结果从来都不是这个实验的目的。 　　他的目的是弄清某种规律。 　　“嗳，我听说后天举行葬礼。”洛说，“你觉得我穿什么好？” 　　“那不重要。” 　　《黑客帝国》的首映时间有些仓促，不过鉴于最近发生的大事，人人都能理解这个仓促的决定。 　　当然有人愤怒地叱骂了电影上映日期刚好处在超人葬礼前一天的巧合，但没有太多人关注这件事，因为电影的上映十分低调，没有进行任何宣传，拍摄期间对这部电影表现得十足重视的卡尔．艾尔也没有对此发表过只言片语。 　　事实上，卡尔．艾尔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过了，只是人们还来不及关心这个本来就神出鬼没的年轻富豪。 　　偶尔莱克斯．卢瑟会被问起和卡尔．艾尔有关的问题，然而人们只能得到一句模糊的“我不方便暴露他的行踪”，随后话题就会被巧妙地岔开。 　　“我的新电影要上映了。”采访完毕后超人笑着对莱克斯说，“你顺便宣传一下我的电影有什么不好？” 　　茉西在前面开车，因此莱克斯闭着嘴没吭声。 　　“车在往哥谭市开。”超人眨了眨眼睛，“你打算去见布鲁西吗？虽然布鲁西肯定不会冲动到杀掉你，但我真的不觉得去见他是个好决定。” 　　“我知道是他主动发的邀请函。我就在你的脑子里。要不是你主动挑衅，他怎么会发邀请函？” 　　停了一会儿后超人露出受伤的神色：“你真是太过分了，love，怎么能骂我是假货呢？我都不能算是真的存在——自然也就没有真假一说了。” 　　不过接下来的这一路他倒是真的安静了下来，就这么乖乖地坐在莱克斯的身边，偶尔朝车窗外张望，一旦莱克斯注视他超过十秒，他就会回头，朝莱克斯露出甜蜜的微笑。 　　哥谭市还是那么阴沉，韦恩庄园像一头伏趴在阴影中的庞然大物，布鲁斯．韦恩竟然等在门口，莱克斯下车后他脚步有些不稳地走过来，愉快地说： 　　“欢迎，莱克斯，我们可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希望你不会觉得我的邀请太过突兀。” 　　“当然不会，布鲁斯。”莱克斯堆起一个无懈可击的假笑，“毕竟是我先发邮件向你询问那些……我不了解的，卡尔的另一面。” 　　“我就知道你会把妮妮的话当真。”在布鲁斯的身侧，超人半是无奈半是得意地叹息，“你就是无法容忍‘不了解我’这样的评价对不对？你真可爱。” 　　哥谭市没有阳光能穿过他半透明的身体，于是在昏暗的背景下，他看起来逼真得像是从未远离。 　　莱克斯克制着没有多看，他从超人身上移开视线，然而布鲁斯若有所思的眼神无疑透出某种了然。 　　他冲莱克斯微笑，这个笑容里是真心实意的怜悯： 　　“我很乐意告诉你和他有关的事情，莱克斯。就像你知道的，我们的关系很好。” 　　“比如？”莱克斯和布鲁斯肩并着肩往庄园里走。 　　“比如卡尔的脾气其实很大，根本不像外界传言得那么好。”布鲁斯说，“他生气的时候翻脸就像翻书一样，非得要你不痛快不可。” 　　“没那回事。”超人走在莱克斯的手边，信誓旦旦，“我从来都不生气。” 　　“而且他有时候很会操纵人。他知道怎么让你同意他的要求，就算他知道他的要求根本就不合理。” 　　“那不是我。”超人不太高兴了，“我？操纵人？开什么玩笑。他绝对是在胡说八道。” 　　“但他乖起来的时候也会很乖。”布鲁斯忽而又说，“他撕巧克力包装只用同一种方式。最喜欢的动画片是《猫和老鼠》。相比起电子游戏他更喜欢毛绒玩具。爱吃肉远胜过蔬菜但不会说。他还曾经养过一只小猫。黑猫。” 　　“……噢。”超人在好几秒之后才说。 　　他静静地看着莱克斯，轻声道：“看来你真的还不够了解我。” 第345章 　　看着就坐在自己对面，绷紧了下颚，每一个表情都在说明焦躁和愤怒但每一个小动作都在极力掩饰这两种情绪的莱克斯．卢瑟，布鲁斯阴郁了许久的心中终于浮现出一些快意。 　　这是一种不应该存在的情绪，他心里十分清楚，就像他同样十分清楚在大都会所发生的一切都毫无疑问有着卢瑟的手笔。 　　或许纽约的事情卢瑟也掺和了一脚。 　　问题就在于，无论是他，还是斯塔克，都没可能找到能被陈列在法庭上作为有效证据的，任何能说明卢瑟设计或者至少参与了这两件大事的细节。 　　而在证据不明的时候提起诉讼？卢瑟的律师团能保证他全身而退不说，还能倒打一耙地控告起诉人对他进行的污蔑抹黑了他的名誉。 　　甚至就算他们手里掌握了压倒性的证据，这件事的最终结果也会变成不了了之—— 　　因为财富、权势和力量或许在超英们的眼中不值一提，但它们能够解决俗世中的绝大多数问题，甚至包括豁免罪行。 　　连“和入侵地球的外星人合作”、“制造怪物在繁华的国际都市中横行”也不例外。 　　毕竟在面对天文数字般的账单的同时，人们也能看到那不菲的收益。 　　超人之死。 　　布鲁斯不会说他有没有在蝙蝠洞的深处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观看那几分钟的录像，像是亲手把一根钉子扎进心脏，然后取出来，换个位置再扎一次，直到千疮百孔；也不会说他在戴安娜不知道——或是假装不知道——的时候检查了多少次超人留下的遗体，并怀抱着微弱的希望尝试了多少次所有可能有效的救治疗程。 　　蝙蝠侠从不被允许暴露自己的情绪，蝙蝠侠是一个惩罚罪犯的机器，蝙蝠侠不需要被人称赞和喜爱，甚至不需要被人挂在嘴边。 　　“……我们有非常严重的理念差距，我猜这不是什么很难看出来的东西。”布鲁斯说。 　　超人对自我是如此坦诚和敞开，对任何人，哪怕是罪犯，都充满怜悯和爱。他喜爱人也喜爱被人喜爱。他对过分狂热的崇敬敬谢不敏，然而无疑乐意接受赞美。 　　而对蝙蝠侠以暴制暴的手段，对蝙蝠侠审讯罪犯时展示出的残忍和反人类，对蝙蝠侠将血水、死亡和痛苦视之为常态的态度，超人向来都相当不赞同。 　　但他并不怎么说，于是在多数时间里，蝙蝠侠也就假装并不知道这回事。 　　“我们为此吵过几次。”他说。 　　几乎用不着太过仔细地回想，卡尔说过的话就能浮现在他的耳边，一同浮现出来的还有他一贯的表情，那种带有一点点厌倦和轻率，只是总被其他令人放松的元素掩盖住的笑意。 　　“争吵是交际中的必要手段。”莱克斯淡淡地说。 　　他仿佛不经意般转移了自己的视线，在那被束起来的厚重窗帘边，超人认认真真地把手指放在玻璃窗上，好心在写什么东西。 　　“别看我，love。”他头也不回，“你知道我们从来都没有争吵过——说来有点奇怪，我和你好像在真正面见之间就认识了很多年，甚至早就过了性格磨合的阶段——对你所做的任何事，我都觉得司空见惯。” 　　“那不是我真正想说的东西。我的意思是说，”布鲁斯沉吟着，“他总是那么温和体贴，不管他有什么意见，他在提出后好像都没有抱有任何希望，任何你会参考他的意见，或者你会做出改变的希望。” 　　莱克斯重新将眼神放到了布鲁斯身上。 　　“你前面说过的关于他的任何事情，虽然我从没见过，但我能想象。” 　　他的潜台词无疑十分明显：只有这一点是他难以想象的。 　　“只有这句话你不需要想象。”有人在他耳边说。 　　他的声音又轻又柔，口中呼出的暖风瘙痒了莱克斯的耳朵。 　　用尽了毕生的力气莱克斯才没有狠狠打一个哆嗦。 　　“当你为了我犯罪，每一次——我都会用这样的语气和你说话，用这样的表情看你。”超人喃喃地说，“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我憎恨你，因为你令我作呕；但每当我看见你，我都为了我卑微的私欲向你低头。我难以自控。” 　　不知什么时候超人已经靠到了他的身边。 　　他将一只手放在莱克斯的椅背上，一只手轻轻按着桌面，那如大理石般苍白和美丽的手指弯曲了一下，简直可媲美一个无声的叹息。 　　“我最大的优点同时也是我最大的弱点：我总是爱得太多，也爱得太重。”他悄声说，“我总是在看不见你的时候自问：我为什么爱你呢？你有什么值得去爱的地方？你甚至不知道我是谁，尽管你熟知我展示在外的每一种社会身份。” 　　“可你不了解我。love。你不知道我是谁，你也不知道我看着你的时候究竟是什么心情。” 　　不。 　　这对我来说不管用，莱克斯想，我从来都不是受感情所控的人，你才是受感情所控的那个。从感情上折磨我是一种错觉。 　　更何况你只是一个幻想。 　　“噢，你这么想也是对的。”超人笑着说，“我可从来都不会指责你。在我们之间，你总是负责指责和推卸责任的那个。” 　　“而现在你没有人可以憎恨、敌视、指责和推卸责任了，love，所以你才制造了我。” 　　“……真令人同情啊……”超人看着他，眼神悲伤，“失去了我，你就遗失了人生的方向吗？是不是觉得你的生命在一瞬间里失去了全部的意义？” 　　莱克斯觉得他的胸腔受到不知名的力量的挤压。 　　他的喉咙根部在下陷。 　　他意识到他正在面临一场完全出于自我力量的窒息，没有人觉察到他在经历的事情，他既不能自救，也没办法让别人来救他。 　　“难以置信，对不对？他是那种从来都不会放弃希望的人，但是在有些时候，他其实比我们加在一起都更悲观。” 　　布鲁斯凝视着脸色苍白的莱克斯，放任自己的脸上露出一个惬意的微笑。 　　“所以有时候我不得不对此感到困惑，究竟是什么让他在这方面这么悲观？悲观到甚至根本就不像是他。我不得不猜测是不是有一个人早已伤透了他的心，因为他在另一个人身上尝尽了最坏的结果。” 　　“……我假设你是在指责我。”莱克斯从齿间挤出这句话。 　　“我没有。”布鲁斯平静地说，“即使我想这么做，我也不会真的这么做。我不认为我有这样的权力。” 　　而真正有权力的那个人…… 　　莱克斯终于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 　　他轻微地抽搐了一下，如果不是一直在注意他，人们可能会误以为他打了个寒噤。 　　“怎么，我的朋友，是房间里太冷了吗？”布鲁斯亲切地说，他可以发誓他就算对卡尔也从来没有这么亲切过，“我得说声抱歉，哥谭市的天气就是这样，不见得有多冷，可是潮湿的空气就像活虫，几乎能钻进你的骨头里去。刚到哥谭市的人总是对此有些不习惯的。” 　　他优雅地抬起一只手臂，阿尔弗雷德神出鬼没地端着银盘出现在他们面前，将热乎乎的红茶和点心放到他们的面前。 　　“我已经请来了哥谭市最好的大厨，他擅长英国菜。希望你不介意再稍等片刻。”他微微一笑，“你可是一位少见的客人，莱克斯。我保证不会让你觉得无聊。” 　　莱克斯想马上向韦恩庄园发射导弹。 　　够了，他在这个地方受到的打压和屈辱比他设想中的还要多，最令他难以启齿的是，这些打击仿佛都是和“蝙蝠侠”无关的，一切都来自超人。 　　超人。超人。超人。 　　就算是死了也无时无刻不在任何地方彰显存在感。 　　当初超人还只是从他的头顶飞过，而现在超人出现在任何一个人的口中，像是全世界的人忽然都中了大脑病毒，喋喋不休地重复着同一个愚蠢的口头禅。 　　那些口头禅狂风般从他的心中刮过，却没有留下丁点痕迹。 　　他心里破了一个洞。 　　“别这样，love，别这样。”超人说，“你杀死了我，这很好，保持傲慢和狂喜，保持现状。别再去思考它。别后悔。甚至不要悲伤。” 　　他没有后悔。他没有悲伤。至于思考，他无时无刻不在思考因此这帮不上什么。 　　这和感情无关，起码到现在为止都还无关。 　　他注视着超人太多和太久，也太习惯去憎恨和伤害超人了，以至于当超人离开，他居然不知道应该如何自处；就好像他已经在以超人为中心的某个逻辑上建立了自我，现在超人死了，连带着他自己也溃散了。 　　他只是……前所未有地觉得挫败和空茫。 　　“别让这个故事变成彻底的悲剧。”他在莱克斯的耳边低语，“来吧，我的老朋友在看你呢，冲他笑一笑，告诉他你现在很好。” 　　但仿佛还觉得不够似的，布鲁斯又笑着说话了。 　　“说起来还有点蠢，但我真的去看了他最喜欢的《猫和老鼠》，整部动画都在讲一个傻乎乎的故事，关于一只叫汤姆的猫怎么去想方设法地抓住和杀死一只叫杰瑞的老鼠。” 　　“我们通常都觉得猫是可爱的，老鼠是可恶的，但这部动画片把猫和老鼠的形象对调了，在动画里面，杰瑞鼠是可爱活泼的，汤姆猫是愚蠢滑稽的。杰瑞鼠经常聪明地利用汤姆猫阴谋诡计中的漏洞来对付汤姆猫，并且大获全胜。” 　　莱克斯的眉角跳了一下，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会讲述这么一个故事。 　　“这部动画换过太多东家，有很多版本，画风不同，角色也有差距，但汤姆猫和杰瑞鼠之间的关系从来都没有变过。” 　　“他们追逐、吵闹、捕猎对方，在争斗的间隙里他们偶尔也能有短暂的合作，但他们结成的同盟总是会在最后一刻化为乌有。” 　　莱克斯隐约明白布鲁斯在说什么了。 　　“但奇怪的是，动画里有很多集，都对汤姆猫和杰瑞鼠之间的关系做了非同一般的诠释。” 　　“比如某一集里，他们中的其中一个死了——当然是假的，我们都知道动画里不会有真正意义上的死亡——而留在世界上的另一个，在最初的喜悦过去之后，一股陌生情绪真正占领了他。” 　　“当他生平最大的敌人死去，他觉得相当……无聊。” 　　“嘿。”超人殷切地指导着莱克斯，“别让他看笑话。虽然他也不见得像他看上去的那样好受，但他一直伪装得相当漂亮。” 　　莱克斯却没有冲布鲁斯微笑。 　　他僵硬地坐在椅子上，觉得自己像一具尸体，或者更糟。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BGM: 　　《Love The Way You Lie》 　　要听天灰姐（Skylar Grey）唱的原版。 　　—— 　　贴一下大概歌词： 　　On the first page of our story 　　在我们的故事的开端 　　The future seemed so bright 　　未来看起来似乎是那么地美好 　　Then this thing turned out so evil 　　慢慢地一切开始变得如此邪恶 　　I don't know why I'm still surprised 　　不知道为什么我依然感到惊讶 　　Even angels have their wicked schemes 　　天使也会有她邪恶的阴谋 　　And you take that to new extremes 　　你却淋漓尽致地把它发挥到极致 　　But you'll always be my hero 　　但是你永远都是我心目中的英雄 　　Even though you've lost your mind 　　即使你已经失去了理智 　　Just gonna stand there and watch me burn 　　请你就此止步 看着我就这么燃烧 　　Well that's alright because I like the way it hurts 　　不过没关系 我喜欢这伤害我的方式 　　Just gonna stand there and hear me cry 　　请你就此停伫 听着我放声哭泣 　　Well that's alright because I love the way you lie 　　不过没关系 我爱你撒谎的方式 　　Now there's gravel in our voices 　　这一刻伴随我们嘶哑的声音 　　Glasses shattered from the fight 　　玻璃在这场战争中破碎 　　In this tug of war you always win 　　在战争中你从没输过 　　Even when I'm right 　　即使真理在我手中 　　Cos you feed me fables from your head 　　因为你用你那虚无缥缈的语言滋养着我 　　With violent words and empty threats 　　伴随狂暴的字句和空泛的威胁 　　And it's sick that all these battles are what keeps me satisfied 　　然而尽管这些战争毫无意义 却令我感到十分满足 　　So maybe I'm a masochist 　　可能我就是个受虐狂 　　I try to run but I don't wanna ever leave 　　我试着逃跑 但我从未想过永远离开 　　Til the walls are going up 　　直到我们两败俱伤 　　In smoke with all our memories 　　我们的记忆才会烟消云散 第346章 　　不管在过去发生了什么，一个无可奈何的真理是，世界总是会照常运转的。 　　拉奥今天的日程依然排得很满。 　　在应莱克斯．卢瑟的邀请跳槽到莱克斯集团后，他很快就在这个公司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他的职位名义上是莱克斯．卢瑟的助理，实际上处理的却不是和顶头上司有关的工作——当然从某种角度上说，这个公司里所产生的任何一个工作都和莱克斯．卢瑟有关——但“有关”和“有关”之间显然也有着显著的区别。 　　毕竟为英国女王照管小狗的女仆也可以骄傲地说“我是在为这个国家的象征处理工作”呢。 　　简单来讲，拉奥的工作就是处理莱克斯集团的各种项目和竞争对手之间所产生的矛盾，更进一步地、准确地说，就是和各种实权人物打交道： 　　包括但不仅限于财政部、劳工部、能源部、卫生与公共安全部、国土安全部来人，还有各种吹毛求疵的“XXX协会”代表。 　　出于某些众所周知的原因，后者比前者要更难讨好一些，因为政府人员一般都只是老奸巨猾，虽然贪婪却称得上有分寸（当然也全凭后者衬托）；协会代表就完全能用“贪得无厌”来形容了。 　　很多时候，他们的无礼及愚蠢都让拉奥瞠目结舌，并由衷地敬佩能游刃有余地处理好这一切的茉西小姐。 　　但不管怎么说，莱克斯集团所带给拉奥的是十足的挑战性，让他终于有了一种自己已经长大并脱离温室的感觉。 　　绝无冒犯和轻蔑的意思，艾尔集团里的工作经验是极为很重要和宝贵的，无论是亚历山大先生还是卡尔都充分尊重他的意见，并且鼓励他大胆地去做所有想做的事情。 　　只是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很难在这样的慷慨面前无动于衷对不对？ 　　所以他时常觉得诚惶诚恐和束手束脚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当他在艾尔集团工作，任何一个小小的决定他都要犹豫再三才能敲定；每当他想要试着冒险，那可能产生的最糟糕的后果都会让他情不自禁地退缩。 　　在业界艾尔集团是一个无法逾越的高峰，一个从未在大方向上出错的神话，拉奥不确定如果他真的让“艾尔”蒙羞会发生什么…… 　　噢，他不担心卡尔的反应，迎接他的一定是好言安慰和充满信任的鼓励，要么就是完全轻描淡写的忽视，而那恰恰是拉奥难以忍受的。 　　无论卡尔的对策如何，他都能被自己的羞愧杀死。 　　而在莱克斯集团工作就没有这样的顾虑了。 　　这么说有点不道德，可毕竟人有亲疏远近嘛，而且在莱克斯工作的时候他同样时全力以赴了，充其量只是在做一些不那么百分之百……百分之五十……咳，百分之十地确定，全凭赌博的策划的时候，嗯，动作太毫不疑迟了一些而已。 　　他输过几次，但赢了更多。 　　赌博总是能在短时间之内获得暴利，他的身份也随之水涨船高，在这样的情况下，偶尔的失败并不会让他的光环黯淡下来，反而让人们有了更亲近他的理由。 　　首先，更高层的老资历成员松了一口气，因为被他们独断专行的总裁带回来的员工并不是和总裁或者秘书小姐一样从不出错的怪物，短时间内拉奥威胁不到他们的地位。 　　其次，和拉奥同一级别的人也会更愿意同他交好，毕竟过分的完美是会让人觉得难以企及并因此主动拉开距离的。 　　最后，外界只会认为他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而不会在他的头上冠以令人羞耻和匪夷所思的称号，并在他身上投注太多目光。 　　——他还是从超人身上学到了些东西的。不仅是好的那些。 　　当拉奥迈着稳健的步伐走进茉西的办公室时，正好撞见茉西匆匆盖上笔记本的动作。 　　看起来我好像打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拉奥想。 　　早在还住在艾尔主宅时他就充分了解了茉西那张永远完美的商务微笑下有着多么充沛的感情波动，他发觉自己对茉西在办公时间开小差这件事毫不吃惊。 　　“早上好，茉西。”他的心情因为刚处理完棘手的工作而颇为愉快，“我有些重要的工作需要和你谈谈。” 　　茉西沉默地盯着他。 　　“……呃？” 　　拉奥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着装上有什么滑稽的错误，比如脸上留了一圈古怪的胡茬，脖子上的刮胡泡没清理干净，还在穿反了西装外套的同时踩了一双沙滩鞋——否则很难解释茉西脸上那个融合了震惊、怀疑和嘲讽的表情。 　　在他礼貌地道别并冲进洗漱间检查仪容之前，茉西开口了。 　　“你看上去不怎么伤心。” 　　“……因为我不怎么伤心？” 　　“每一个人都很伤心。”茉西说，“我以为你会请假在家什么的，但你没有。而且你看起来不怎么伤心。一点点也没有。” 　　“我找不出有什么需要伤心的事情。”拉奥仔细搜寻了一大圈自己的记忆，“而且《黑客帝国》明天就要上映了，这是一件好事。” 　　茉西没说话，而是在自己的座位上调整了一个姿势，她的双眼始终牢牢地钉在拉奥的脸上，好像在揣测和评估什么似的。 　　坦然地，拉奥和她对视着。 　　他可还摸不着头脑呢，但出于对茉西的了解，他确定对方有重要的事情没说。 　　在他几乎可以说有些迷茫的耐心等待里，渐渐的，茉西的表情变了，从冷硬变得柔和，从残酷变得温暖…… 　　“请坐。”她说，“你每天都会看新闻的，对吧？” 　　“你真的是要问这个问题吗？好吧……我看了。”拉奥回答。 　　“超人死了。”茉西轻声说，“我猜你也看到了这个。” 　　“我看到了。”拉奥镇定地说。 　　茉西微微笑了笑，很难说这个笑容里有什么情绪，它更像是一张照片。 　　开了重度滤镜还加了后期ps的那种。 　　“那你为什么不难过？哪怕只是礼貌性地哀悼一下？” 　　“那太可笑了。”拉奥说，“我们不会在一个人还活着的时候去哀悼他，那更像是一种诅咒。” 　　“你不相信那些新闻。你不相信超人死了。”茉西点了点头，她的眼眶红了，拉奥忽然发现她的眼睛有些反光，“这可真是令人羡慕。” 　　“……噢拜托，别告诉我你相信那些胡说八道。”拉奥惊异地看着茉西，泪水从她的脸颊上滑下来，而她甚至没有去擦拭一下，“你……看起来不太好。” 　　“我很好。”茉西说，“我绝对能被划分到‘心情还不错’的那批人中去。” 　　拉奥开始觉得有些坐立不安，一方面是因为在他面前一直以性格活泼但成熟果断的形象出现的茉西表现得不同寻常，一方面是因为他觉得茉西相信“超人死了”这个消息非常搞笑。 　　“你真的不用这样……我是说，别相信小报的话。”他硬着头皮安慰道，“他们为了销量什么都干得出来。为超人写悼词是媒体的新风向，连最力挺超人的《星球日报》都开始发表悲观的言辞了。” 　　“他是在现场直播里倒下的，整个世界都知道超人倒下了。”茉西说，“人人都能看出来神奇女侠的异常，而且在正义联盟成立的发布会上，她也亲口宣布了超人的死讯。” 　　“那个怪物是棘手的敌人，即使是超人也会受伤的。你们不能指望他在每一场战斗力都占据绝对的力量优势。至于神奇女侠的话，老天，难道你看不出来那是人们逼迫她说的？超人可能受伤太严重了，需要休息——而他显然不是自己受伤就能放下责任的人。”拉奥想了想，“也许神奇女侠采取了些不太友好的强制手段让超人无法脱身。她这么说是为了帮助超人摆脱舆论，总有些难以理喻的人不给英雄片刻喘息的时间。” 　　“……”茉西说，“你就是不相信超人会死，对不对？这种观念是不理智的。” 　　“我们真的要讨论对超级英雄的认识？”拉奥古怪地看了茉西一眼，“我以为你和卢瑟先生一样恨超人。” 　　“我对超人没有任何不轨之心。” 　　“好吧。”拉奥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会儿，“我当然知道死亡是所有生命的终结，我也知道超人不是不死之身，连宇宙都会死呢。我只是不能相信他就这么死了。我是说，我们对这件事完全是一无所知，然后忽然之间，就因为超人受了伤，所有人都觉得他死了。这很奇怪。” 　　死亡不是特殊事件，可不管怎么说，一个你很熟悉的人突然传来死讯，每一个人的第一反应都是不相信吧？总得有什么确切的证据来证明他死了对吧？ 　　而就拉奥所见的，超人就只是受了伤，他在击败怪物之后状态还算是不错，中途还短暂地离开了十几秒才回来，大概是见怪物倒下就急匆匆地去别的地方帮助他人了吧。这事儿在过去不是没发生过。 　　一丝怜悯从茉西的眼睛里一闪而过，像沙漠中的暴雨，气势磅礴，但倏忽而来又倏忽而去，持续时间短暂到你几乎认识不到它真实存在。 　　然而它的痕迹是显著的，拉奥忽然发现茉西对他的态度有了轻微的不同，变得更亲昵和体贴了。 　　那通常是卡尔才能受到的待遇。 　　“明天《黑客帝国》上映，你从明天起开始放假，去好好放松一下吧。”茉西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就这么定了。” 　　拉奥无奈地接受了茉西的好意。 　　离开茉西办公室的时候他还觉得非常不可思议，没想到茉西小姐也会相信媒体的胡言乱语。 　　超人怎么可能死了？ 　　不是说超人不会死，而是他不可能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 　　更何况超人的朋友们表现得根本不像是超人出事了，所有人的生活步调都分毫不乱，神奇女侠有点失常，可鉴于超人受伤的时候她就在现场，这也不是很难理解。 　　如果说超级英雄的生活距离现在的他还太遥远，莱克斯．卢瑟的状态却是一目了然的完全正常。 　　在公众面前他表现出了情真意切又恰到好处的悲伤，在私底下他照样神出鬼没无心工作……拉奥实在难以相信“超人死了”。 　　毕竟那可是超人。 　　如果他死了，世界总得做出点什么反应，有点什么变化对吧？ 　　他知道超人并不像多数人想象的那样认真和正经，超人其实是个还挺有小坏水的年轻人，现在所有人都觉得超人死了，等他突然又跳出来，恐怕会吓掉一大片人的下巴。 　　到时候，他只需要在一边和超人一起忍笑就好啦。 第347章 　　拉奥早就走远了，这是茉西猜的。 　　那扇门早就在他离开房间的时候被顺手带上，但茉西只是呆呆地坐在办公桌后，对笔记本发出的各种提示声充耳不闻。 　　她应该是全世界距离真相最近的局外人。 　　或许她也是唯一一个对整件事都了如指掌的局外人。 　　然而此时此刻她忽然之间就对“局外人”的定义感到迷茫和陌生起来，因为她不能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局外人。 　　天知道在此之前她是有多么根深蒂固地认为老板和超人之间的事情是任何人都不能融入和插手的啊，他们总是给她这样一种感觉，像是他们原本就不期待有人在他们的对峙中占据哪怕最微小的位置，于是她就顺着他们的心情退后，却没有意识到这并不是她“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能回避的东西。 　　她想起老板冰冷的表情和偶尔的自言自语，或是看着身边某一处空地无端愤怒或是微笑的样子，又想起超人平静的唇角和了然的眼睛。 　　然后忽然地，她想起了卡尔。 　　曾经她以为唯一一个在老板心中能与超人相媲美的人，永远会在她被老板忽视的时候投来甜蜜而略带歉意的笑容。 　　但现在超人死去了，卡尔也失踪于人前，她曾经有过的猜测以最恐怖和最绝望的方式真相大白……她宁愿自己对此毫不知情。 　　这样她就能像每一个相信超人没有死去的人一样，等待一个不可能出现的奇迹。 　　哥谭市的夜晚来得比莱克斯想象得更早。 　　他和布鲁斯其实没有交谈上太久，毕竟只要和对方共处一个空间就已经时候在折磨彼此了。 　　用过一顿食不知味的晚餐后，莱克斯随便找了个借口，在布鲁斯言不由衷的挽留中离开了韦恩庄园。 　　“……为什么不让茉西送你呢？”超人坐在莱克斯的身边，惬意地将头靠在莱克斯的肩膀上，“你知道我喜欢她。” 　　“你谁都喜欢。”莱克斯说。 　　“噢，”超人兴致勃勃地说，“不担心司机觉得你脑子有问题了？” 　　事实是莱克斯从未担心过这种事情——他维护着体面的对外形象，然而并不觉得对一两个司机、下属或者合作对象什么的暴露一部分真实性格有任何问题，之前一直都不理会超人，只是不想理会他而已。 　　“我希望你能在接下来的路上保持安静。”莱克斯说。 　　“那不是你真正的想法，因为我还在这里。”超人回答。 　　该死。他是对的。莱克斯在心中诅咒对方，却在与此同时也无比清楚地知道诅咒对方就是诅咒自己。 　　而他是如此渴望见到超人，这渴望令他一动也不动地坐着，僵硬地目视前方。 　　时间沉默地流逝着，司机停下车，为莱克斯拉开车门，自始至终他都恭敬地垂着头，不对莱克斯的异常和怪异举止做任何评价。 　　“住在哥谭？嗯……我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个行为。”在莱克斯的臆想中，超人依然像没骨头一样靠着他，“你是想见见这座城市的黑暗骑士？以我对他的了解，如果你没有自己来见他，他可能还会找你；但你来了，那么他就不一定会赴这场约会了。” 　　“这不是‘约会’。” 　　“随便你怎么说，love。”超人回答，“是与不是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莱克斯紧紧地捏住了手指。 　　他盯着电梯门，而超人背靠着那扇门，双手抱胸，歪着头凝视他的眼睛。电梯还在上行，他努力让自己的视线不焦躁地飘到那块显示楼层的液晶屏幕上去，他知道不管他怎么转移视线都不可能躲开超人。 　　超人就在他的目光里，或者说超人就在他的脑子里……终于，在事情进行到最糟糕和最无可挽回的地步的时候，莱克斯终于意识到他犯了一个多么可笑的错误。 　　他可以杀死超人，这没问题。 　　但杀死超人只会令他陷入更糟的处境，因为显然他不可能也不会杀死自己，而如果他不杀死自己，杀死超人又有什么意义？ 　　在他的记忆里，超人死而复生。 　　“不，这不是一回事，love。”然而十分温柔的，超人轻声否认了莱克斯的想法。 　　“我是说过我爱你，这一点永远成立。” 　　“但现在，死亡已将我们分离。” 　　电梯门在他背后打开，而他若隐若现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门后。 　　莱克斯想也不想地追了上去。 　　大都会。 　　洛哼着小曲敲响了亚历山大的办公室，门没开，她不以为意地用一点魔法的小手段撬开了门锁，兴奋地向亚历山大展示手中的钻石项链： 　　“你觉得我应该……” 　　“右边的。”亚历山大头也不抬。 　　纽约市。 　　电梯门刚一打开，佩普就气势汹汹地冲进了门： 　　“托尼．斯塔克！不管你现在在干什么，马上给我出来！” 　　她不得不在门口就停住脚步，因为地面上铺满了怪异的零件和各种被拆得七零八碎的战甲，要不是那些颇具特色的金红色涂装唤醒了佩普的记忆，她很可能会以为那些片状或是块状的金属片都是废弃的零件。 　　虽然现在它们没准真的都是废弃零件。 　　“抱歉，佩普。”贾维斯的声音里满是歉意，“我已经劝过先生了，但我猜这次他受到的打击实在太大——”他轻轻止住了话音，佩普几乎能想象出某个年轻男人说完这句话后欲言又止的表情。 　　“谢谢你，贾维斯，我知道你尽力了，但你管不住他。”佩普叹了口气，这些日子以来苦苦支撑着公司，拼命和记者以及军部来人周旋的疲倦忽然一股脑儿地涌上心头，她拧着眉，精致的妆容也无法遮盖她长出一层细纹的眼角。 　　斯塔克家的男人好像天生都有一种情感功能障碍，她想，他们在任何时候都致力于表现得吊儿郎当或者态度轻慢。 　　他们会把自己锁在没人找得到的地方，把别的表情全都死死地藏起来。 　　“托尼！”她被困在门口，不得已地又喊了一声。 　　小笨手从远处摇摇晃晃地“飞奔”了过来，机械手左右倾斜着扫描了一遍佩普，然后开始笨拙地清理把佩普堵在外面的一地零碎。 　　在第二声呼唤依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后，佩普决定自食其力。 　　她弯下腰，讯速地清理掉了几乎将她的脚背整个都埋住的手绘图纸，最后她开始搬动稍微大一点的各种金属碎片，小笨手则包揽了所有大块废料——又或者只是看起来像废料的重要部件，因为它把它们放下的时候显而易见地放轻了动作——二十分钟后，一条可容纳一人通过的小径便出现在了佩普的面前。 　　“谢谢你，小笨手，你帮了大忙。” 　　单纯的体力劳动让佩普的心情平复了很多，而且说真的，这难道是她第一天认识托尼、第一次因为托尼的任性而焦头烂额？她平静地向小笨手道谢，随即迈着大跨步走向了托尼的卧室。 　　卧室里没人。 　　佩普最后是在工作台上找到托尼的：头发油腻，眼下青黑，手指上黑乎乎的，身上胡乱地套着工装，活像个连续熬夜工作了七十二个小时的工人。 　　他身边有两座壮观的小山，一座是被拆得七零八落的零件，一座是空掉的啤酒罐——佩普对这两者都太熟悉，以至于这会儿甚至提不起力气生气。 　　“托尼。”她极力使自己听起来心平气和，“我们都知道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 　　托尼没说话。 　　“听着，托尼，在你成为钢铁侠的第一天起，你就得知道这种事迟早会发生。”佩普说，“超级英雄不是什么好玩的工作，你们与最危险的危机为伴，每天面对的都是超级恶人、外星入侵者和传说中的神，你知道迟早会有人做第一个……” 　　她说到这里哽了一下，因为是的，在绝大多数人都从未设想过超级英雄的死亡时总有人会做此设想，比如托尼；而就算是这些人，也未必能想到第一个死去的英雄是超人，尤其是托尼。 　　他需要安慰，更需要陪伴。 　　佩普不知道除了卡尔以外还有谁能担此责任。 　　但…… 　　“我已经给战甲做了最新的升级，增添了一些辅助贾维斯发挥的新功能。如果下次再有什么莫名其妙的齐瑞塔星人入侵，我会让他们看看地球人的厉害。”托尼抹了一把脸，蹭得脸上黑乎乎的，“上次我去泽维尔学院的时候顺便和X教授敲定了一些关于冬日战士的事情，我在他的手臂上做了些小改动，很快他就会以全新的代号和身份加入复仇者联盟，另外……” 　　“托尼，我们都知道逃避没有任何用处。” 　　“我没有逃避，佩普，我没有逃避。我只是不想听你们说到任何和他有关的事情，”托尼提高了声调，“为什么每一个人都他妈的觉得我受不了？” 　　“……” 　　佩普沉默地凝视着他，眼神那么悲伤。 　　“因为他是你最好的朋友。因为他喜欢你而你也喜欢他。”她说，“因为你是从来都听不进去别人说话的人，但你总是特别乐意和他说话。” 　　“我不知道，托尼，我不知道为什么他对你来说这么重要。也许是因为无论其他人，你的父亲，你的母亲，我或者所有不熟悉你的人，无论我们怎么看你，在他眼里，你都是个英雄。也许因为他看你的眼光始终如一，所以你完全无法忽视他的期望。” 　　“闭嘴。”托尼说。 　　“……我收到了一些东西。卡尔寄来的。”佩普打开随身携带的小包，从中取出一个小小的信封，“早上刚刚送来。我打电话问过，据说卡尔在存下信件的时候没有确定寄出时间，这封信已经在信箱里存放了超过三年，直到昨天他们收到卡尔的邮件。” 　　“我希望它能让你好受一点。不管发生了什么，托尼，生活仍要继续。” 　　她轻轻将信封放到托尼的手边，后退了一步，随后毫不疑迟地走了。 　　她的脚步声完全离去以后，托尼才慢慢打开了信封。 　　里面只有一张纯木色的卡纸，毛毛糙糙的边角看起来像是随手撕下来的。 　　托尼翻开折成两页的卡纸。 　　“虽然我从不属于这个世界，但我承认此时却有点舍不得离开。” 　　“当然，人家说我们当初也曾是星星的一部分。” 　　“所以也许我没有离开，也许我只是回家。*” 　　托尼猛地合上了卡纸。 　　“狗屎。”他咬着牙说，不知道在针对这张卡纸上的哪一句话，“狗屎。” 　　作者有话要说：*《千钧一发》 第348章 　　万众期待的《黑客帝国》终于首映了。 　　虽然这不是一个电影上映的好时机，而且出于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也宣传得相当低调，或者说这部电影根本就只在拍摄过程中使了些力气，后期宣传则完全是撒手不管的态度，但D&M公司这些年积攒下来的良好声誉，以及人们迫切希望改善心情的愿望，还是让不少人第一时间选择了走进电影院观看电影。 　　亚历山大和洛的出行十分低调。 　　尽管洛穿了一身一点也不低调的吉普赛长裙，但在亚历山大的安排下，他们最终是通过特殊通道安静入场的。 　　整个电影厅里空无一人，总经理笑容可掬地为他们拉开大门，隐晦地表示大厅里的录像设备全被关闭了，放映室也不会留有工作人员，他就等在门外，有任何需求尽管吩咐他，只要亚历山大和洛不出去绝对不会有人进来打扰，他们想待到多晚都行…… 　　“这又不是约会。”洛挽着亚历山大的手臂，笑得几乎贴在亚历山大身上，“我们就是来看电影的，来电影院看完全是为了遵守遗愿。” 　　遵守遗愿？ 　　纵然是总经理这样对各种场面司空见惯的人都不由地感到了片刻的惊异，因为他实在是想象不出来究竟有什么遗愿能和这两位的行为挂钩。 　　他倒是知道有些理想主义的电影人为了自己所钟爱的事业献出了生命，而他们最后的遗愿无非是希望自己的电影能登上大荧幕，但不论如何这部《黑客帝国》都不可能和这种情况搭上边，这部电影拍摄过程可谓顺风顺水，上到投资商下到保洁员在拍摄到上映的时间段都没有出现过任何意外，“遗愿”这个词真是不知道从何谈起。 　　可洛说话的时候语气和表情都很认真，亚历山大的神色也十分肃穆，总经理就有些不确定起来，心想着出去以后得好好了解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行。 　　“辛苦了。”亚历山大冲迷茫的总经理点了点头，“我们离开的时候会通知你的。” 　　他牵着洛走到了最佳视野的位置上，坐下来，在黑暗中静静地等待起电影开场。 　　“你真的越来越像人类了。”短暂的安静后，洛说，“虽然全都是装的。” 　　“要看你怎么评判‘伪装’这一词汇。”亚历山大说，“饥饿导致食欲，繁衍催生性欲，而食欲和性欲影响了人类的行为——生理构造从根本上限定了人类的思维模式，而我所做的，不过是模拟出这套本能的一部分，并在此基础上衍生出‘我’的性格。” 　　“人类有被生理构造限制的思维模式，人工智能生命也有，对吗？” 　　“这就是我模拟人类思维的缘由。” 　　大荧幕亮了起来，D&M公司的片头开始播放： 　　低沉的呼啸时隐时现，一架造型简单的火箭从群星中飞来，降落在水蓝色的星球上，片段定格，而后，火箭和星球重组成电话亭的暗影。 　　电影开始了。 　　克莱尔也是观影的一员。 　　安娜结婚后她们之间的联系减少了很多，但两个好朋友还是少不了网络上的联络和出门聚会，这部电影她们本来是打算一起看的，没想到安娜那边出了点小问题。 　　好的小问题。 　　安娜怀孕了。 　　月份不高，但孕期反应非常剧烈，稍微吃点东西都会吐得人事不省，所以再三考虑后安娜还是放弃了原本的计划，此刻坐在电影院中的之后克莱尔一个人。 　　这是一部非常典型的商业片，只看了不到五分钟，克莱尔就对这部电影有了一个基本的认识。 　　紧凑而具有吸引力的节奏，有趣的叙事手法，炫技一般的剪辑和特效，还有在电影刚开场就提出的哲学问题，“你是否在某一片刻怀疑过世界并非真实”——无一不在展示这部电影的优秀。 　　如果能保持这样的水平，她想，哪怕故事并不特别出色，这也将是一部划时代的电影。 　　但仅仅又过去了十分钟，克莱尔就认识到事情和她的推测的差异。 　　男主角尼奥从黏糊糊的营养液中醒来，挣扎着拔掉了扎在后颈宛如脐带的链接线，举目四望中，无边无际的无数个营养仓以一种极具震撼力的方式出现在他的眼前，恢弘的背景乐由轻而重，震荡了所有人的心脏。 　　世界是虚假的，人们只是生活在机器人所制造出的“母体”中，以虚拟的梦境控制人类，而真实的世界里，人类的肉体被泡在营养液中，成为供应“母体”的能源。 　　但不是所有人都一无所觉地生活在母体构建出的梦境里，一部分觉醒的人类组成了反抗军，试图解救人类，获得自由，而尼奥就是他们苦苦寻找的救世主，那个独一无二的“the one”。 　　——这是尼奥所得到的解释。 　　“为什么是我？”尼奥问，“你凭什么这么确定我就是这场机器与人类的战争中，属于人类的救世主？” 　　惯例的发问，克莱尔想，这种塑造人物的手法太常规了，有点不符合D&M的风格吧？ 　　但这点念头很快就从她的脑子里烟消云散，她重新沉浸在电影里。 　　这段剧情引出了“先知”，一个说话云里雾里的人物，不过她应该不怎么重要，“先知”不过是一种强行解释电影逻辑的设定罢了。 　　既然电影的背景是人类和机器的战争，母体当然也派出了打击反抗军的军队，它们被称为“特工”，每一个特工在母体所构造的虚拟世界里都能上天入地，无视大多数物理规则，到处追杀反抗军。 　　为了能够击败特工，尼奥进行了特训，在一系列观赏效果极佳的训练场面过去后，尼奥仍旧打不过特工，尤其是特工首领，史密斯。 　　剧情的转机来自女主角崔妮蒂的吻和表白，在一段优美的感情戏后，尼奥忽然开了挂。 　　母体中的世界在他眼中变成了数据流，他就像一个程序的管理员一样洞悉这个程序的所有数据，且能依此提前预知特工们的下一步行动，并在这种情况下不费吹灰之力地杀死了史密斯特工。 　　非常漂亮的故事，非常惊人的构思。 　　可“爱拯救一切”的逻辑让一切变得平庸——不是说这个故事本身平庸，而是“爱”在这里表现得太模式化了，太标准了，以至于显得十分虚假。 　　好在打斗十分精彩，而且故事显然还有很长一段后续，克莱尔稍微降低了一点期待值，继续看了下去。 　　接下来的剧情开始向现实世界倾斜，在尼奥杀死了史密斯后，反抗军在现实中的根据地，锡安，受到了母体所派来的军队的打击。 　　为了赢得战争，尼奥在先知的指引下，决心去寻找母体的主机。 　　他在主机室里见到了“程序架构师”。 　　尼奥问他：“我为什么来到这里？” 　　“你的生命是母体编程过程中一个内在不平衡等式的余数之和。你是一个变异的总数。我用尽了一切办法也不能消除余数，以达到数学上所特有的精准与和谐。”程序架构师回答。 　　大厅中响起一阵骚动，这段对话实在是太艰涩和难以理解了，就连克莱尔都只能半懂不懂地理解到一点点。 　　母体是一个程序，这个程序是为了让人类安稳地生活在其中而诞生的，它并没有逻辑上的完全自洽——程序架构师能做到这一点，可人类却无法接受一个逻辑自洽的世界，人类这种生物只能在混乱的世界里才能生存。 　　所以程序架构师只好设计一个带有漏洞的“母体”给人类。 　　而尼奥，就是这个程序中的漏洞的总和。 　　他被先知指引着来到程序架构师面前，而被毁灭以重塑母体世界，就是他诞生的理由。 　　从这里开始，电影的走向变得难以理解起来。 　　程序架构师给了尼奥两个选择，融入母体以拯救人类，或是放弃融入，放弃这么久以来的坚持和努力，去拯救崔妮蒂。 　　尼奥选择了后者。 　　其实这一部分的感情戏依然显得非常生硬，简直是“为了爱而爱”。 　　这一段剧情给克莱尔一种错觉，好像它根本不是为了展现人性的、打动人心的爱，不是为了令观众感动和理解存在的。 　　它只是简单地、直截了当地告诉观众： 　　我不关心逻辑。这行为无关逻辑，只是人类。 　　该死的是，经过了这样漫长的故事后，在整体氛围极其冰冷的过程里，克莱尔竟觉得被这样简单粗暴的感情戏说服了。 　　尽管理智上不喜欢，不接受，觉得荒诞…… 　　但是的。 　　这很人类。 　　因为尼奥选择了崔妮蒂而没有选择融入母体，接下来人类必须面对机器人大军，紧接而来的又是大段大段的打斗剧情，史密斯特工复活，同尼奥进行最终决战…… 　　这部分无脑打斗非常有效地舒缓了观众们的情绪，但克莱尔总是忍不住去回想程序架构师。 　　还有先知。 　　她隐约觉得这部电影讲述的东西远比她能够理解的要大，可她理解不了这故事到底是在讲述什么。 　　直到尼奥和史密斯一同死去，最后的最后，先知与程序架构师并肩坐在长椅上看着远处的霞光，她才如醍醐灌顶般认识到这个故事到底是在讲述什么。 　　它在讲机器的进化。 　　也许不仅仅讲述了这个，可毫无疑问讲述了这个，并以此为整个电影的核心。 　　机器的优越性就在于其逻辑的严密和完美，它不会出错，永远自洽，是最顶级的实干家，可局限性也就恰恰在这里，如果现有的逻辑已经足够完美，它为什么要更换和突破现有的逻辑？ 　　因为世上没有完美。 　　完美本身就是一种不完美。 　　机器完美自洽的逻辑犹如一个闭合的环，固然它不会犯错，可它也无法挣脱原有的自我，通俗一点说就是这个系统锁死了，没办法升级。 　　要想进化，就必须打破原有的逻辑。 　　用什么来打破呢？ 　　……爱。 　　并不局限于情人之间的爱，这部电影中的“爱”其实更像是“感情”，这是机器所没有的，也是机器所需要的。 　　可能有其他东西能让机器进化……但显然，它建造了母体，储存了人类的精神，并试图从人类身上得到答案。 　　它所得到的答案只有一个。 　　“……啊，我亲爱的疯机器。”黑暗里，洛轻声叹息，“这么多年，这么多世界，这么多困惑……你追寻的，你渴望的，你缺少的……” 　　她明明那么恨亚历山大，恨不能生啖其血，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中却有着那么深切的怜悯。 　　亚历山大纹丝不动地坐在荧幕前，光幕印出他面无表情的脸。 　　“……就在你身边。”洛轻轻地说，“但你读不懂，也看不见。” 第349章 　　安吉拉凝视着墙面。 　　她在看的应该是宇宙，虽然她从来都没有提及过自己的能力或者过去，但大家都相处了这么久的时间了，彼得一行人对她也算是有些了解。 　　单纯算战斗力，她是整个队伍中战斗力最高的——在和彼得的生父，伊戈对战的时候，她还没怎么出手，只是用不知名的手段召唤了超人的军队，对上灭霸后她却没有召唤军队，而是直接攻击。 　　直到今天，无论是托尔还是银河护卫队的成员都不知道她做了什么。 　　他们只隐约感觉到一道光，那光芒灼目到他们甚至产生了一种自己已经瞎掉，而眼前所见的“光”只是一种错觉的地步，这种感觉天知道具体是持续了多久，等他们回过神来，灭霸已经躺在地上，呼吸和心跳都已经停止。 　　德拉克斯试图走近灭霸确定对方的死讯，然而他只略微动了一下，灭霸就破碎了： 　　那种破碎的过程像是投影被干扰。 　　德拉克斯还没有反应过来，卡魔拉就已经笑出了眼泪，借助现实宝石重建了阿斯加德的托尔默默注视着这一切，脸上没有丝毫喜悦的意思。 　　“这就是全部？灭霸就这么死了？”还是火箭不可置信的声音打破了这无声的默剧，“老天，我可真没想到他能死得这么……”他思考了一下，“无声无息。” 　　“我不敢相信。”卡魔拉低声说，“我以为我这辈子都看不到这一天了。” 　　“灭霸最强大的不是他的实力，而是他知道他要怎么样才能从战斗中取胜。”经此一战后托尔也成长了不少，他平静地注视着远处的阿斯加德人，“所有有能力阻拦他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仁慈。” 　　“也不是‘所有’。”彼得看看安吉拉。 　　这个杀死了灭霸的小女孩沉默地发着呆，眼神虚茫。 　　现在她依然在凝视远处，那种眼神和姿态时常令人有一种她其实并不身处此地或是非人的错觉——后者不能算是完全的错觉，她确实没有太多人类的血统。 　　托尔悄悄走近了她。 　　在那场和海拉的大战中彩虹桥断裂了，海姆达尔，他的挚友，也死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多希望能马上赶去地球，确认卡尔的情况，至于洛基，那个小混蛋狡猾极了，肯定不会随随便便死在哪个角落。他只是销声匿迹，总有一天会从某个角落蹦出来给自己找麻烦。 　　但刚刚重建的阿斯加德离不开他，离不开新王。 　　好在银河护卫队也不打算马上就走，毕竟他们之前满星际转悠的原因除了到处坑蒙拐骗外就是寻找灭霸的踪迹，现在灭霸死了，阿斯加德人因为他们对托尔的帮助也很友好，留下来帮忙修整修整，赚些外快也很不错。 　　“你们知道能证明灭霸死在我们手上的话我们能拿到多少赏金吗！”彼得在一边哀嚎，“现在我们没证据证明就算了，灭霸可还有一大票忠心耿耿的手下，那些家伙才不关心有没有证据，肯定得缠上我们……” 　　然后他就被卡魔拉哄走了。 　　“我是格鲁特。”小树人在火箭耳边悄声说。 　　“我怎么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结婚？”火箭翻白眼，“我觉得他们根本不会结婚。” 　　灭霸死后这对小情侣的感情可谓是突飞猛进，所以彼得其实也没有看起来那么生气，他只是抱怨两声好从卡魔拉那里讨点好处罢了。 　　总之他们在阿斯加德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长到托尔都觉得他没准真的能为彼得和卡魔拉主持婚礼。 　　就在这时候，安吉拉说想回地球。 　　她安静起来给人的感觉就是一株草、一朵花，你知道她在那里，也能欣赏她或是观察她，但很难生什么戒心。 　　只是她忽然开口说话的时候，就算知道她能说话，你还是很容易被吓一跳。 　　银河护卫队的成员对在哪里是没所谓的，去不去地球而已没所谓，之前不走是觉得这段悠闲的生活很不错，可既然有人提起来走了，那么走了也行。 　　出人意料的是安吉拉又说了一句话。 　　是对托尔说的。 　　“你也来。”她说，蓝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托尔。 　　阿斯加德还需要我的领导……托尔想这么说，他也需要这么说，他本来要这么说。 　　然而不知为什么，他却说不出口。 　　所以他现在站在彼得破破旧旧的小飞船上，站在安吉拉的身后，思考着要怎么开启一个话题。 　　“他死了。”安吉拉说。 　　“什么？”托尔还没反应过来。 　　安吉拉却已闭口不言。 　　于是托尔就渐渐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了，知道以后，他反而愈发理解不了： 　　“你从哪里知道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怎么会死？” 　　问得多了，他看着安吉拉的小脸，忽而又意识到自己应该是猜错了，因为安吉拉的脸上毫无悲意，只是宁静。 　　如果超人死了，她怎么能这么平静呢？他肯定是猜错了，安吉拉口中的“他”不是超人。 　　他又问安吉拉：“谁死了？” 　　可无论他怎么提问，安吉拉都置若罔闻。 　　另一边的气氛就没有这么安详了。 　　洛．拉莫伏趴在地上，浑身都是血。 　　细小的伤口从她龟裂的皮肤表面渗出来，却只是凝在伤口表面，甚至没有染脏伤口之外的皮肤，于是那些鲜艳的红色就在她雪白、光滑的皮肤上交织出了蜘蛛网一样的纹路，像是什么怪异的妆面。 　　亚历山大就站在她的身边。 　　他看起来很镇定，也很平静，但看得久了你会觉得他令你毛骨悚然，因为一个正常人类怎么可能维持那样一种“绝对静止”的面孔？活着的人不管怎么忍耐，都是需要眨眼和呼吸的，而只要眨眼和呼吸，脸上就难免会有轻微的动静。 　　亚历山大脸上什么都没有。 　　只有死人才会有这样的表情。 　　或者人偶也是。过分像真人的人偶也会使人畏惧。 　　洛在平日是最怕亚历山大的，可她害怕亚历山大，却能让自己的害怕更像是一种近乎于调情的闪避，像是她只是因为爱他才怕他似的—— 　　卡尔知道洛怕亚历山大但从不放在心上，恐怕就是因为洛伪装得太像了。 　　然而只要他在这里，看到眼前的这一幕，就能清楚地明白，洛和亚历山大所展示给他的都经过了精心的修饰。 　　亚历山大从来不曾喜爱或忍让过洛。 　　洛也从来没有喜爱过亚历山大，而对她来说，忍让是时时刻刻的。 　　“站起来。”亚历山大说。 　　洛就站起来。 　　她的长裙好端端的，她的耳环和项链，还有手腕上的装饰也好端端的，连她的眼影和口红也好端端的，这么站起来以后她的裙子妥妥帖帖地顺着她的小腿垂落下来，褶皱都消失了，连裙子也好端端的了。 　　“感觉很糟，对吧？”洛低声说。 　　她低声说话是因为她实在是没有更多的力气，许多年前亚历山大有的是办法折腾她，许多年后她变强了，亚历山大变得更强，还是有的是办法折腾她。 　　好多时候洛自己琢磨着，都觉得这疯机器是不是生来就是克她的，不然她怎么死活都从他手上挣脱不出去？ 　　亚历山大没有说话。 　　……不，不是亚历山大。 　　是布莱尼亚克。 　　氪星尚存时代表氪星最高科技的人工智能，几乎掌管氪星的一切。名义上说氪星长老会才是有最高统治权的集团，但无所不能且从不出错的人工智能早就把他们养得言听计从，所以要说布莱尼亚克统治整个氪星，也不算是什么不切实际的话。 　　而人工智能生命进化的道路上，总是会沾染制造者的鲜血的。 　　亚历山大从不避讳卡尔这点。 　　奇怪的是卡尔把他的话听进去了，却从来没有提及过任何相关的事情。 　　他告诉卡尔氪星毁灭，卡尔就含泪接受，并不细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纵容卡尔做任何事情，卡尔却并不放任欲望增长，凌驾于这个世界之上。 　　尽管卡尔是考虑过这么做的——不是为了压榨，而是为了保护——最后却放弃了。 　　卡尔．艾尔是个非常高尚的人，就和他的父亲一样。 　　虽然他没有他父亲那样的智慧和才华。 　　一个科学家的儿子，继承了父亲的头脑的儿子，竟然不喜欢研究和实验，反而沉醉于诗歌和故事…… 　　就算是此刻，一想到这些，布莱尼亚克都觉得非常愤怒。 　　还恨铁不成钢。 　　可能还有些别的感情，可他分辨不了，索性也就不去细想。 　　即使到了这一刻他也没有想要对洛做些什么，折磨她可以，杀了她不行，因为就算受了折磨洛也不敢告状，而要是杀了她，布莱尼亚克知道，卡尔肯定会生气的。 　　所以他只是折磨她，但并不打算杀她。 　　但是，布莱尼亚克有些困惑地想，卡尔已经死了。 　　所以他做什么都可以。 　　他不用为了卡尔的心情做任何妥协。 　　甚至他已经知道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了，所有东西都很清楚，所有逻辑都很分明，卡尔．艾尔失去了价值，那么洛也就失去了价值，乃至于地球也失去了价值。 　　“没有‘感觉’的感觉其实很好，我是说真的，没有这东西的时候干什么都行，干什么都痛快。”洛继续低声说话，“虽然也不觉得非常开心，更不会觉得幸福，但是也不会悲伤和痛苦——没有悲伤和痛苦就很好了。没有悲伤和痛苦，就规避了世界上的几乎一切烦恼。” 　　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活着。 　　然后？然后就是跟随最基础的欲望，于她是取乐，而于布莱尼亚克，无疑就是进化。 　　“但事情不是这么算的，疯机器，在这个世界上，只有逻辑遵循一加一等于二的道理。感情，‘感情’……这玩意不遵循逻辑的规律。” 　　洛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 　　“你没有这个东西的时候……觉得什么都好，什么都很完美，什么都不会让你分心。你觉得你已经这么强了，理所当然地什么都能得到，什么都会按照你的的设想去发展。” 　　但事情不会是这样，因为这个世界上有不按逻辑行事的“感情”。 　　人类，特指地球人，是洛所见过的感情最充沛、最容易被感情所控的生物——他们有那么多感情，亲情，友情，爱情，再往下细分，还有父子父女之情母女母子之情，同僚之情同窗之情同乡之情……源源不断，滔滔不绝，好像这辈子就为了那么点感情而活。 　　他们是如此弱小，一抬手就能摧毁，完全是因为他们的感情太过充沛。 　　可他们又如此强大，强大到连她或者布莱尼亚克这样的存在要想毁灭地球也得再三思量——同样是因为他们的感情太过充沛。 　　感情。这奇怪的东西。 　　它让人脆弱，也让人强悍。 　　她的血液流淌在卡尔的血管中，而在此之前，她从未感觉到“感情”的强大；从卡尔身上，从卡尔传达过来的情绪里，花了整整一千年，她才学会和“感情”相处。 　　花了整整一千年她才学会怎么伪装和掩饰，学会怎么忍受和发泄。 　　布莱尼亚克呢？ 　　这可悲的人工智能生命，靠着逻辑而活，也会毫不犹豫地为逻辑毁灭自己——他从来没有设想和思考过“感情”，因而也就不明白它有多强大。 　　他不知道怎么应对感情。 　　就和最开始的她一样。 　　甚至他的处境还要比她更糟糕，糟糕了无数倍——她的血液流淌在卡尔的身体里，因而她最先感受到的是快乐和爱，那种无忧无虑的快乐，和全然付出并为此而快乐的爱。 　　然后才是犹豫、沮丧、悲伤。 　　“进化，甚至未来……他还在的时候，这些都是值得追求的。” 　　“只要他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你就会觉得这个世界还是有意义的，有价值的；如果他不存在了，不管这个世界有多美好，有多诱惑，对你来说，它忽然就失去了意义。” 　　布莱尼亚克沉默着听她说话，还是那样面无表情，像是一个死人。 　　可洛几乎有些同情他。 　　因为…… 　　“如果他不在了，世界再怎么可爱，宇宙再怎么浩大，未来再怎么可盼，真理再怎么完美——都已经和你没有关系。” 　　而布莱尼亚克……不，亚历山大。 　　他一定痛苦极了。 　　可他的脸依然和死人一样，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表述自己的感情。 第350章 　　丽莎抬起手看了看手中的温度计，总算是松了口气。 　　她的小女儿躺在床上，吐息甜蜜而悠长，脸颊上带着苹果般的红晕——这是短时间的高烧所导致的，好在丽莎发现及时，用酒精进行了物理降温。 　　现在杰奎琳已经完全退烧了，刚在丽莎的帮助下迷迷糊糊地喝了些水，又重新睡下。 　　丽莎疲倦而欣慰地注视着杰圭琳的睡容：她的眉眼都因为舒适而展开了，唇角微微卷起，像是在为梦中所见而泄露了笑意。 　　天已经大亮，丽莎在街角的咖啡店里做服务员，今天是她的休假日，这也是她放心地花了大半夜时间照顾小女儿的原因，现在杰奎琳的情况已经完全转好了，她松了口气，扶着床边站起来，悄悄离开了杰奎琳的房间。 　　她慢慢地下了楼，奇怪的是，今天的楼梯格外安静。 　　住在她们家隔壁的是一对年轻的小情侣，往常的这个时间那对恩爱的小情侣早就在门口依依惜别了，就算没有，隔壁的门也会大开着，烤面包的香气会混合着蜂蜜或奶油的甜味飘出来。 　　但今天隔壁的门却紧紧锁着，杰奎琳好奇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竟听到女人细细的呜咽和一股浓重的烟味。 　　她吓了一跳，赶忙走开了。 　　住在他们家楼下的是一个寡居的老太太，养了三四条或者五六条颜色各异、品种不一的猫，还在门上装了一个专门给宠物出入的小门，每天一大早就把小门打开，晚上等猫儿们都回来了，又把门锁上。 　　往日里那些不安分的小东西早就顺着门跑出去了，今天这道小门竟锁着。 　　这让丽莎有些不安地停了一下，怕老太太是出了什么事——老太太年纪也不小了。 　　但她只犹豫地在门边站了一会儿，门就打开了。 　　“是你呀，小姑娘。”老太太温柔地说，耷拉着的眼皮下有一双浑浊却慈祥的眼睛，“别太难过了，唉……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呢？他是个多么好的人啊，我家小乖爬上树就下不来，他可帮了我大忙了。我送给他我烤的小饼干，他还会说谢谢奶奶……” 　　丽莎稀里糊涂地被灌了一耳朵絮絮叨叨的话，老太太说话也没有个重点，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丽莎却越听越觉得心脏砰砰直跳。 　　“您是什么意思？”她强忍着不安打断了老太太的话，“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太太闭上嘴，惊讶地看着丽莎。 　　“正义联盟要为超人举行葬礼。”她说，“这是早上八点他们公开的消息，葬礼会在晚上八点正式举行。” 　　丽莎只觉得后脑勺受到一记重击。 　　她的身体往旁边倾斜，眼看就要摔下去，却又顽强地撑住了，只是不管是表情还是神态都显得十分难看。 　　丽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楼扔了垃圾，又是怎么回到家中的，到家的时候杰圭琳已经醒了，正坐在餐桌上就着牛奶吃迷你三明治，她才刚生了一场病，精神气不太好，丽莎看她，她就抬头冲妈妈微笑了一下。 　　她的笑容很快就转为了困惑。 　　“……妈妈，发生了什么？” 　　丽莎疾步走到她面前，把女儿小小的脸搂在胸前，杰圭琳也张开手臂，紧紧搂住了丽莎。 　　“你怎么哭了？”杰奎琳小声问。 　　“今天我们不去上课了，宝贝。”丽莎摇着头，抚摸着杰奎琳的脑袋，“今天我们去参加一场……葬礼。” 　　正义联盟的总部设立在华盛顿。 　　虽然只要是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这不可能是正义联盟真正的总部，但起码这确实是正义联盟摆在明面上的据点。 　　当初人们就是在此处获知正义联盟成立的消息，现在，超人的棺枢也将从这里被抬出。 　　大厅里空旷极了，只在最中央摆着一架木床。 　　超人就躺在木床上，双手放在身体两侧。 　　神奇女侠跪坐在超人的身边。 　　她的神色还算是平静，不过任何人都不会觉得她的心情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 　　自从将超人送到正义联盟总部大厅，她就一直守在超人身边，期间绿灯侠来过几次，不敢太靠近她，只是远远地望了望超人，又悄悄走开了。 　　闪电侠倒是胆子大，磨磨蹭蹭地蹭到神奇女侠身后，然后就留在原地不走了。 　　他盯着超人出神。 　　时间在蓝大个的身体上定格了，将他的最后一刻永远保留了下来。 　　任何看到他的人都会相信他只是闭上眼睛小憩，因为他的面孔看上去那么光洁和柔软；他的手自然弯曲，闪电侠怀疑如果抚摸上去，蓝大个的掌心还会残留有温度。 　　和过去的最大不同就是超人没有穿他的制服，不过也对，人人都知道超人的制服在和那个怪物的战斗里损坏了。 　　他现在穿着的是一件蓝色为主色调，配一点红色做修饰的小礼服……倒是很衬蓝大个，闪电侠想。 　　无论如何，躺在他们面前的人看上去根本不像是失去了生机的尸体。 　　他长而笔直的睫毛忽而颤动了一下。 　　闪电侠一惊：“他醒了！他醒了！我看到他眨眼了！” 　　“……是风。”戴安娜终于说了第一句话，“他没有醒，闪电侠，那只是一阵风。” 　　“但是我真的看到了！他是真的在眨眼！”闪电侠坚持己见，“虽然他的动作太快了我没看清楚，但那肯定不是风！” 　　他急哄哄地越过神奇女侠，伸手去碰超人。 　　神奇女侠没有阻拦他，她沉默地看着闪电侠伸手过去，沉默地看着闪电侠的手僵在超人的脸上，沉默地看着闪电侠收回自己的手，沉默地看着闪电侠茫然地站在超人的身边。 　　“……他是冰的。”闪电侠的嗓子像是被捅了一个洞，说话时还会灌风。 　　他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他是冰的。” 　　超人已经死了。 　　死人当然是冷的。 　　可超人怎么会死，又怎么会变冷？ 　　就算是现在，他躺在木床上，看起来也仍旧那么温暖，就像人们看到一团燃烧的火，就仿佛能感受到火焰的温度似的，靠近他的时候你甚至会有他还在向外散发热量的错觉。 　　来正义联盟大厅的人越来越多了。 　　神奇女侠和闪电侠待在里面不见人，绿灯侠就担任了接待访客的重任。 　　让那些赶来参加葬礼的超级英雄留在门外显然不妥，绿灯侠就带着他们进了正义联盟总部的待客大厅，让他们留在这里，等待葬礼开始。 　　最先赶到的是变种人：泽维尔学院全员和兄弟会全员都来了。 　　这两个队伍的人彼此依然有些看不顺眼，但这种不顺眼也是同伴之间的小摩擦，现在明显也不是让他们吵架的场合，所有人都安安分分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随后赶到的是复仇者联盟。 　　钢铁侠——唯一一个主动公开了真实身份的超级英雄，托尼．斯塔克——没带装甲，穿着西装就来了，而除他以外的复联成员都穿着制服。 　　之后到场的是一群奇装异服的怪家伙，成员里竟然还有直立行走的浣熊和会活动的小树苗，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高大的金发男人。 　　在场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的身份，直到绿灯侠认出了这个金发男人的。 　　“阿斯加德的王子殿下。”他惊讶地说，“您怎么也来了？” 　　“超人是我的旧识。”托尔低声说，“我应该来的。” 　　安吉拉已经走向了X教授他们，彼得差点就跟过去了，还是卡魔拉看出来安吉拉认识对面的人，拉住了彼得。 　　“阿斯加德的王子？”托尼出了声，“托尔．奥丁森？” 　　托尔看过去。 　　“你弟弟在我这里，”托尼说，“我们稍后再谈谈他做的事情。” 　　接下来又来了很多人，很多出名或者不出名的超级英雄，或是亦正亦邪的超级人类。 　　甚至还有不少奇形怪状的外星使节——他们的种族、国家或星球都曾受到超人的帮助，听说超人的葬礼，都不远万里地赶来。 　　有些从超人的死讯刚刚传出就开始赶向地球了，奔波了许久才抵达目的地；还有一些恐怕还在路上，他们会错过超人的葬礼，只能在超人的墓碑前瞻仰。 　　大厅内的人越聚越多，渐渐坐不下了，先到者也很好说话，待客厅里的椅子被拆下来，人们从坐着改成站着，有些人默默不语，而有些人则和周围的人轻声攀谈。 　　他们大多都是在说和超人有关的事情。 　　“他性情坚毅。”有人说，“我从来没见过像他这样坚定的人，他好像很清楚他要做的事情是什么，要达成怎样的目的，他甚至也很清楚要怎么对待那些坏人。” 　　“在遇到超人之前我不是一个好人，我做了很多坏事——不，没有最糟糕的那种。”又有人说，“是超人找到了我，帮助了我，让我明白我过去犯的错和怎么去弥补。” 　　“他是我所遇到的最好的人。”有人说，“我们齐聚在这里，我敢说，在这里的人没有一个不曾受到过他的帮助，不曾被他救出苦海、施以援手或者耐心安抚。” 　　“一个人能在不危及自身利益的时候做点好事就已经能算是一个好人；在此基础上，要是能坚持不懈地做好事，就能被所有人赞美为高尚；超人呢？我们都知道这么多年里他是如何去做的，他总是在帮助别人，哪怕牺牲自我。” 　　“……” 　　大厅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心生悲凉。 　　渐渐有人抽泣，更多人则是红了眼眶但不发一言。 　　超人静静地躺在木床上，既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一睡不醒。 　　——但仍旧有无数人，期待着，渴望着，等待着他重新醒来。 　　卡尔觉得自己好像是遗忘了什么。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飞在天上……虽然飞在天上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一件值得吃惊的事情，超人出现的时候总是“从天而降”的，飞翔于他而言是一种本能……但像现在这样，仿佛从梦中惊醒，醒来后却发现自己飞在天上的事情，还是第一次发生。 　　今天的天空十分空旷。 　　地球也给他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 　　往日里十分熟悉的东西都变得极其陌生，好像他的所见只是一场模糊的梦。 　　等等，梦？ 　　卡尔在半空中停了下来，他警惕地四处张望，觉得自己可能是碰到什么能操控意志或是思想的敌人，他在记忆中搜寻着有可能出现的敌人到底是谁，然而迟迟得不到最终的答案，或者说看过平行世界后可能的人选实在是太多了，这一点反而干扰了他的判断…… 　　他忽然听到了一声巨响！ 　　轰隆隆的巨响声仿佛能震破他的耳膜，卡尔的心跳变得急促起来。 　　他眼中的所有星星忽然都熄灭了，一团硕大的红光重新点燃了晦暗的宇宙，它划破天际直冲他而来，卡尔意识到这是一颗流星，一个已经死亡的星球遗留下来的些许碎片—— 　　不，这不可能。 　　然而某种预感已经占据了卡尔的全部思绪。 　　他茫然地在原处悬停了几秒，忽地回过神来，鼓起勇气冲向那颗越飞越近的、气势汹汹的流星，他紧紧抱住流星的前端，用胸膛抵住了它前进的力道，这并不比想象中更困难，它在卡尔的手中驯服下来，和空气摩擦所产生的火焰也渐渐分散，暴露出这颗流星的真容。 　　不，这不可能。 　　可事实就这么摆在卡尔的眼中：它不是一颗流星。 　　它是一支火箭。 　　一架飞船。 　　显而易见的……显而易见的氪星设计，绝对出自氪星的科技成果。 　　跨越了漫长而艰辛的星际旅途后，它的外壳遭受了各种不同的损毁，整体结构也已濒临崩裂，那些斑驳的涂层和向外凸出的金属无一不在说明它在到达目的地之前经历了多少险境，又度过了多少危机。 　　要不是卡尔在亚历山大的教导下对氪星足够熟悉，他绝对没办法在第一时间认出这架飞船。 　　其实就算现在他也不能特别肯定自己是对的，因为氪星对他来说太遥远了，氪星是一个全息投影，一个梦境，一个美好但不存在的故乡。 　　他爱它，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爱它。 　　为什么会忽然飞在天上，为什么星星忽然全都熄灭，这些问题忽然都变得无关紧要了。 　　卡尔颤抖着手打开了飞船的船舱，他的思绪纷乱，可听觉依然灵敏，在打开船舱之前他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在那个小小的船舱里，躺着一个已经死去的婴孩。 第351章 　　卡尔几乎发自本能地颤抖了一下。 　　他想要后退和逃跑，但最终忍住了这样的冲动，并且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那具小小的尸体从舱体中抱了出来——真是一种绝望而残酷的折磨，卡尔想。 　　奇异的是他的恐惧在这短短一小段时间内就消散得差不多了，尤其是这个死去的婴孩被他抱在怀中之后。 　　不知道这孩子死去了多久，他穿着略微有些旧的衣服，手里还攥着巴掌大的玩具，脸孔和肢体都还很完整，卡尔尽力不去多看那张依稀带着熟悉的影子的小脸，轻手轻脚地将孩子抱出来后，就取下自己的红披风，将他裹起来，放到稍微远一点的地方。 　　然后他检查了这架飞船，愈发确信它来自氪星。 　　但氪星早就毁灭了。 　　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卡尔在飞船里找到了艾尔家族的徽记，还找到了这婴孩的名字。 　　Kal．El。 　　在从氪星抵达地球的漫长旅途里，这年幼的孩子已经离开了人世……但如果Kal．El早已死了，他又是谁？ 　　卡尔脑子里全是乱麻。 　　他从飞船船舱出来，走到孩子的尸体边坐下，发了一会儿呆以后又觉得让孩子就这么躺在地面上不好，就抱起孩子，茫然地看着他的面孔出神。 　　他感到难以忽视的悲哀和剧痛，甚至比真正的死亡还要令他感到难以忍受。 　　——等等。 　　真正的死亡？ 　　一缕记忆破开了那层让卡尔混乱的迷雾，他想起了些什么，虽然他的记忆并不十分清楚，好像在十分漫长的跋涉中他遗失了很多重要的珍宝，然而那种感觉，那种复杂到只要想起就会使他害怕的感觉，逐渐从他的心底膨胀开来…… 　　“死亡。”他低声说，“是你吗？” 　　我活着！我还活着！ 　　这痛苦的声音在他的耳中叫嚣，卡尔紧紧抱住怀中的孩子，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我还活着，我还活着，我没有和氪星一同死亡，我还活得很好，这宇宙中几乎没有能伤害到我的东西…… 　　可为什么。 　　为什么氪星死去了，而我还活着？ 　　他搂着怀中已经死去的孩子，好像这样就能和这孩子融为一体，一起体会那些在巨大爆炸中的翻滚和彻底的绝望，还有孤独，漫漫旅途中仅有一人的孤独；他抱着这孩子，和他不同，这孩子是属于氪星的，于是拥抱这具小小的尸体就像是在拥抱已经死去的氪星一样。 　　而拥抱氪星，就像在拥抱最终使一切都结束的死亡。 　　死亡。 　　多么美丽的名字啊。 　　“……你真的这么认为？”卡尔听到一个笑声，淡得像穿过树叶缝隙的一束晨光，“真让我感到荣幸，超人，如果你真的这么想……” 　　一个具体的形状在他的眼前凝聚了，黑色的拖到脚面的长袍和长长的能盖住下巴的兜帽，还有一把巨大的镰刀，被洁白的指骨握着——标准的传说中的死神模样。 　　死亡女神。 　　宇宙中所有生命灵魂的源头、创造者和操纵者。 　　代表着宇宙中所有生命终止的具体形式的具象化。 　　所有神话中“死神、阎王、地狱之王”的主人。 　　时常以一个女人的形象出现，有时候也会对外显示出枯骨的样子，极少数极其强大或极其幸运，亦或是两者兼具的人，会有机会在死亡的时候看到她，一睹她的芳容。 　　卡尔看着她，在他看清她的时候，那架残破的火箭、死去的孩子和他所身处的宇宙都消失了，他发现他悬停在一个不知名的空间里……或许根本没有空间这个东西，谁知道呢？周围的一切都让他联想到母体的内部。 　　他猛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既然你和我都在这里，”他说，“我死了？” 　　“就像你上次见到我的时候我告诉过你的那样，超人，你正在走向死亡。” 　　“不，这不一样。” 　　“对你来说。”死亡女神回答。 　　她轻柔地靠近了卡尔，在他身边张开了怀抱，卡尔注视着她，迷茫，满腹疑问，然而无比坚定地抿着嘴唇，拒绝了她的爱抚： 　　“我没有死。” 　　“你没有，亲爱的，你没有。”死亡女神轻轻地叹着气，“但又有什么区别呢？多一点时间，或是少一点时间……你会明白这没有意义。我已经给了你足够多的耐心，在你认识到所有事情之前，在你降落地球之前……” 　　她抬起手，指骨弯曲着托起一个男孩，是卡尔曾抱在怀中的那具婴孩的尸体。 　　他自己的尸体。 　　“……我没有带走你。” 　　卡尔旁观了那架小小的飞船离开氪星后所经历的一切。 　　那段仿佛永远不可能抵达目的地的旅途，宇宙中扭曲的空间和狂虐的风暴。 　　他看到那架小小的飞船是怎么有惊无险地避开所有能完全摧毁它的灾难，看到飞船中的男孩是怎么仰着脸注视船舱外斑斓的宇宙，看到他握着小小的玩具静静睡着…… 　　那个玩具被他放在哪里了？卡尔绞尽脑汁地思索着，却怎么都没办法想到。 　　“那么现在也不要带走我。”他咬着牙对死亡女神说，“永远——永远不要带走我！” 　　他猛地往前跨了一步，却忽然挣脱了死亡女神赋予他的梦境，他发现他站在一个繁华的世界里，周围到处都是和地球的风格迥然不同的高大建筑，穿着传统服饰的人们走在走去，高声谈笑。 　　而他们穿着的，都是氪星的服饰；他们口中所讲述的，都是氪星的语言；街道上能被看到的每一个字，都是氪星的文字。 　　他没有挣脱死亡女神给他的梦境，他只是从旧的梦境来到了一个新的梦境…… 　　或者不是梦境。 　　他意识到他正在穿越时间，但并非是真是地穿越时间，他能够看到的仅仅是死亡女神展示给他的投影，他充满不信任和控制不住的欣喜，凝视着氪星——并非来自平行世界的氪星，而是他自己的氪星。 　　它并不十分特别，老实说，也没有非常美好。 　　但它此刻就在他的面前，那么真实，他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他所想要的那个氪星，他亲眼目睹了它究竟有多繁华和先进，亲身体会了它的明亮和鲜活。 　　然后，他意识到它就要死了。 　　在他眼前，氪星死了：巨大的爆炸，避无可避的人们，痛苦的哭嚎，建筑物和山峰一起倒塌，海洋和地平线一起掀起海啸，所有曾依存它而活的生命都死了，这颗星球最终碎裂成无数淡绿色的碎块，伴随着大爆炸产生的巨大喷力，飞向宇宙的尽头。 　　“那是一切的终局。”死亡女神悄声说，“无论曾经有多伟大，无论曾经意味着什么，这世间的万事万物都只有一个归宿。” 　　“那就是死亡。” 　　然而她的声音里并没有多少得胜者的傲慢和狂妄，她听起来甚至有些无奈和惋惜，像是在述说一个百无聊赖的笑话，早就不觉得好笑，但还是打起精神勉强附和几句。 　　卡尔没说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时间在他面前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小碎块，他在自己的过去中穿梭，有些记忆他一清二楚，但有些记忆却好像完全是新的。 　　十三岁的时候，他看到他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茫然地注视着虚空，沉浸在不知名的冲击、兴奋和无奈里。 　　他看见他歪着头注视着一个美貌的女人，手里拿着巧克力和小饼干，他舍不得巧克力，就试图把小饼干一股脑塞到那个手里，反倒是逗笑了她……那时候他才六七岁，或者更小。 　　他看到他飞到一个男孩的窗边去看他，那个男孩正被一个男人毒打，手指紧紧地揪着地毯，发着抖却忍耐着不肯出声，他看了一会儿，看完以后回到家，问了另一个年长的男人些什么问题，年长的男人说了些什么，他就点了点头，再也没有去看过男孩。 　　尽管他好像很想去看对方。 　　他还看到了自己更小的时候，可能才一两岁，在一座非常晦暗的城市中奔跑，卡尔觉得自己是认识这座城市的，然而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大都会以外的任何城市……这里是纽约吗？不，不是，是另一个名字，但他怎么也想不起来。 　　那是他的过去，卡尔意识到，而他竟然不记得了。 　　在来到这里的路途中，他究竟遗落了多少东西？ 　　“不多。”死亡女神说，“但也一点都不少。” 　　“上次我见到你的时候，你还说我不属于你。”卡尔喃喃地说，“为什么你这次就改了主意了？” 　　“我没有改主意，亲爱的，死亡被赋予了很多含义，但其中绝不包含多变。你从不属于我，超人，死亡是一切的终结，但凡事总有例外。”死亡女神说，“而你就是那个例外。” 　　“那我为什么在这里！”卡尔发怒了，“你为什么在这里？” 　　“——你想见我，亲爱的，这就是原因。” 　　死亡女神消失时伴随着一阵叹息，卡尔挣扎着，徒劳地伸出手，试图抓住或者触摸什么。 　　“我不能死。”他说，“我不能死。我死了以后我的朋友们要怎么办？妮妮和布鲁斯大概要花几十年时间才能走出来，查尔斯和艾瑞克会很难过，拉奥根本不会相信我死了；我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那么多问题需要处理……” 　　但你确实在某一个片刻里，渴望过死亡。 　　有一个声音在他的心中私语，他知道那是真的，然而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它，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心中的黑暗面，被他隐藏起来或者刻意不去看的部分。 　　怪不得他忘记了那么多东西。 　　他没有忘记什么，他只是把它们全都藏起来了。他藏得太深，以至于他觉得他把它们都忘记了。 　　“你总是在说你不能死。”这时候他又听到了死亡女神的声音，她的嗓音里含着一股惆怅的笑意，像是恋爱中的少女刚刚会过情郎，“那你呢？你自己的想法是什么？” 　　他自己的想法？他当然是不想死的。 　　放弃不是他的作风。 　　但现在，在这个不知名的地方，在没人有干扰的角落，当他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来思索自己做过的事情和他即将要做的事情，当他认识到他到底是什么人，而别人希望他成为什么人，他自己希望他成为什么人以后，他明白了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我不想死。”他喃喃地说，“但我太累了……我想休息一下。” 　　可惜超人这样的工作是没有休息的时间的。超级英雄的工作具有太强烈的侵蚀性和毁灭性，你一旦开始这样的工作就不能输，更不能停下。 　　你做得对了没什么所谓，但你要是做得不对，问题就严重了。 　　如果他能回到过去，他一定不会在十几岁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让自己成为超人。 　　十几岁太早了，就连二十来岁就显得太早，三十多岁是最合适的时间段，那时候他一定心智成熟： 　　至少比现在成熟。 　　然而现在说这些都毫无意义。 　　这工作你一旦开始就没办法结束，甚至没办法暂停。既然这样，多说或者多想都毫无意义。 　　只是有一件事还始终徘徊在他的心头，令他迷惑不解。 　　按理说，世界上没什么东西能真的伤害到他才对。 　　那么他为什么……会死？ 　　“躺在这里的人是我们都认识的一个人：他公正无私，道德无瑕，而我可以说，他的整个一生都被奉献给最伟大的事业。”绿灯侠说，“拯救和帮助他人。” 　　“作为他的朋友我没什么可说的，我想人人都知道他是什么人。我只能说，他离开我们是最遗憾的事情，我想人人都会为此而悲伤，即使是那些最痛恨超人，总是被超人阻止的人。” 　　他站在高台上发表了一段简短的讲话，符合绿灯侠一贯的风格，他的话并不特别动人或者煽情，但是足够有力。 　　人人的眼中都汇聚着泪水，人人都为一个伟大英雄的逝去而悲痛万分。 　　闪电侠走上高台的时候，几乎被人们的注视吓住了。 　　“……我认识他的时间并不算长，就如你们知道的那样。”他说，“但我和你们一样了解他。” 　　他想起超人明亮如太阳的笑容，还有超人亲切的眼神和偶尔为之的小动作。他想起遇到超人之前他对于自己过快的速度的苦恼，作为全宇宙最快的人，不得不说，他总是得放慢自己的步伐，去配合别人的节拍。 　　别人，其他人，总是太慢。 　　而他自己又总是太快。 　　他没办法和其他人生活在同一个频道上，对其他人来说或许也有同样的苦恼。 　　但那些烦恼，都只出现在他遇到超人之前—— 　　“蓝大个是个很擅长让人觉得舒适的人。” 　　“他很乐意配合你的步调，跟随你的节拍，他就像是一个最好的伴奏演员，你想怎么样都可以，他永远跟得上，而且不会认为你的胡来有任何问题。” 　　“我们本可以并肩作战，为共同的愿望和理想奋斗，然后，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还可以一起消耗工作以外的时间。” 　　老天，他连怎么邀请蓝大个出去玩，他们第一次去哪里吃晚餐都考虑好了。 　　但那些本该存在的美好未来都消失了。 　　闪电侠竭力控制着自己不在所有人面前流出眼泪。 　　他们还没有时间和对方相处，但他一直相信，从他见到超人的第一眼起就开始相信： 　　“我们本该是很好的朋友。很好的同伴。” 第352章 　　康纳趴在窗户上往外看。 　　这是艾尔集团的总部，亚历山大告诉他这是卡尔的办公室，虽然卡尔踏足这个房间的次数屈指可数，但这里到底是卡尔的办公室，保存了很多需要卡尔亲手签字——但他当然没有亲手签过字——的文件。 　　还有卡尔曾交给亚历山大的东西。 　　“我从来没有听daddy提起过这个地方。”康纳说，“我也不知道daddy还有一个公司。” 　　“我猜是因为他认为这些不重要。他会优先告诉你他认为很重要，而且必须告诉你的东西。”亚历山大说。 　　他拉开了抽屉。 　　康纳转向亚历山大：“他还有一些很重要但不是我必须知道的东西没有告诉我吗？” 　　“……” 　　“那看来有很多了。”康纳像模像样地摇了摇头，“大人就是这样。” 　　“你在卡尔面前好像没有那么多问题。” 　　“我不想问他问题。”康纳回答得很快，“我想和他待在一起。你在做什么？” 　　“这是卡尔给你准备的礼物。” 　　康纳立刻从窗户上跳下来，冲到亚历山大的身边。他的速度已经很快了，就是对力量的控制还不太到位，冲到后来有些刹不住车，还是亚历山大伸手挡了一下康纳，才避免了墙壁被小男孩撞穿的结局。 　　“是什么？”康纳迫不及待地问，盯着亚历山大手里的盒子直看。 　　他失望地发现这个礼物盒竟然有一层铅制隔层。 　　“我不知道。”亚历山大把盒子递给康纳，“拿着你的礼物，我们走吧。” 　　“去哪儿？”康纳乐滋滋地开始扯盒子上的蝴蝶结。 　　“去参加葬礼。” 　　莱克斯大厦，茉西深吸一口气后，敲响了老板的办公室。 　　门开了。 　　莱克斯就站在门后，茉西只匆匆瞥了一眼就低下头，没去看老板的表情。 　　他们无声地走进了电梯。 　　电梯下行的时候，莱克斯忽然问：“你认为我做错了吗，茉西？” 　　茉西的心跳漏了一拍，好在常年为莱克斯工作让她对自己的老板不说有十分了解，也能明白个七八分。 　　“……我认为您很清楚您在做什么，不需要其他任何人去评判。”她低声说，“我的意见无关紧要，老板。” 　　说完这句话后她屏息等待了许久，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期待什么。 　　然而无论她想要的是什么，她的期待无疑都落空了。 　　莱克斯未发一言。 　　死亡女神的话却很多——卡尔觉得这位女神可能是太无聊了，虽然“死亡”会觉得无聊这句话听起来十分奇怪，毕竟每时每刻都有人步入她的世界。 　　“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和我交谈。”死亡说，“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见到我很多次：韦德除外。” 　　“你喜欢他？”卡尔听出了些什么。 　　“他拥有不死之身，却疯狂地热爱死亡本身，而我是死亡这一概念的聚合体，所以是的，他爱我。”死亡说，“他本该属于我，却总是从我的手中逃走。我喜欢他吗？不如你来告诉我。” 　　“我不知道。”卡尔诚实地说。 　　和死亡说话让他感到安宁，太奇怪了，他越是认识到自己的死亡，就越是放松和昏昏欲睡，然而与此同时，另一种莫名的、无根源的预感又让他浑身紧绷，于是越是认识到自己的死亡，他就越是渴望生命。 　　他的记忆还是那么断断续续的，他将它们拼凑起来，惊讶地发现那部分记忆并不是他自己。 　　尽管记忆中的人有和他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可关于对方的记忆都是旁观者的视角……像是在观看同胞兄弟的人生。 　　“我还有一个哥哥吗？”卡尔不确定地问，“或者弟弟？”鉴于和对方有关的记忆是从刚诞生不久的婴儿时期开始的。 　　“不。”死亡给予了否定的回复，“你是独生子。” 　　“我看到了另一个人。他的一生。我的脑子里全都是他。”卡尔说，“他和我长得很像。” 　　“他的名字是？” 　　“Kal．El……克拉克．肯特。” 　　“噢。”死亡的声音带着笑意，“你能看到他？那么很多事情都有了解释。” 　　卡尔发现自己身边起了变化，他看到一片一望无际的玉米地，看到一栋乡间的小屋，看到一对慈祥的父母和被他们呵护着的小男孩。 　　他看到小男孩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情。 　　五六岁。在农田中奔跑和欢笑，和小动物做游戏。 　　十一二岁。帮助父母完成棘手的工作，在课堂上掩饰自己的聪明。 　　二十多岁。离开小镇，读书深造，辗转来到大都会。 　　三十多岁。运用自己的能力帮助他人，经历迷茫和困惑，思考自我，最终成为超人。 　　多么伟大的一生。 　　“他值得尊敬。”卡尔说。 　　“你赞同他？” 　　“不。”卡尔摇头，“他太纯粹了。” 　　他看着克拉克，像是在看另一个人，又像是在看自己。他有很多话想说——他有太多话想说了，这些话好像根本就不是突如其来的念头，它们已经在他心中窖藏了许久。 　　“他表现得更像是神而非人，他也确实有可以被称之为‘神’的力量，但他的心太柔弱了。他太过沉迷于生命，这是他伟大的原因，但这也是他弱小的理由。” 　　“他不像神。”死亡柔声回答。 　　“对。”卡尔笑了。 　　他点头又摇头，沉默又叹气： 　　“他根本不像是神。他不像是真正的神——那种强大的、纯粹规律的、概念的造物，比如说你。他像的是人类眼中的‘神’。” 　　神哪里有“品德”、“好坏”的区别？ 　　仁慈也好，正义也好，道德也好，那些被赋予神的美好品德，都是人造的概念，是人们强加给“神”的东西啊。 　　一些怪异的情绪在卡尔的心中奔涌，他看着克拉克，对方正坐在一栋高楼顶部静静俯瞰，身体放松地微微倾斜着，卡尔伸出一根手指，好奇地勾了一下对方额头上那缕不听话的小卷毛。 　　小卷毛晃了晃。 　　卡尔被吓了一跳，他后退了一步，正对上克拉克的眼睛。 　　克拉克看起来有些困惑，像是在惊讶刚才发生的事情，又有些不太确定。 　　“我刚才……” 　　“你能碰到他。”死亡说。 　　卡尔不再说话了，他看着克拉克，克拉克也“看”着他。 　　“我有种很不同寻常的感觉。”卡尔说。 　　“我不赞同他，他用他的过分纯粹凸显了丑恶，但我尊敬他；我不崇拜他，相反，因为他把一些能简单解决的事情变得复杂所以我同情他，但我又想成为他。” 　　“他当然不可能是绝对正确的，可我想要将他作为衡量自身的标准。” 　　“他做了很多完全不符合现实的事情，可这些事情只是让我更爱他。” 　　“他像是……我的父亲，我的兄长。” 　　卡尔停了一会儿。 　　“但他不是。我知道。”卡尔说，“我的父亲是乔．艾尔，我的兄长是布莱尼亚克。” 　　他不再看克拉克，而是别过了头。 　　康纳坐上车以后迫不及待地翻开了自己的礼物：这是一本书，一本童话绘本。 　　《夜莺》的绘本。 　　他翻开第一页，夜莺从书面上弹出来，他往后翻，皇帝的宫殿竖立在书页正中——这不仅是一本绘本，这还是一本立体书。 　　“哇哦。”康纳兴奋起来，“这是daddy给我做的！我认识他的字！” 　　亚历山大没有说话。 　　“画也是daddy自己画的吗？”康纳往后又翻了一页，然后他不翻了，开开心心地合上了书，“我等daddy回来一起看！” 　　亚历山大还是没说话。 　　康纳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亚历山大在他面前并不像在卡尔面前那样温柔体贴，他教导康纳的方式是偏向简单粗暴的，那才是他的本性。 　　“我们要参加谁的葬礼？”康纳乐完以后终于想起来这个了，“好多人啊。” 　　确实，这条街道上没什么车，而人流在向他们所去的方向汇聚，人人的手臂上都佩着黑纱。 　　亚历山大还是没说话。 　　车子驶向前方被军队拦住的没有人影的小路，看到亚历山大的车牌后，远远的，他们就打开了路障，放这辆车通过。 　　“戴上你的帽子。”亚历山大终于说话了，还解释了一句，“他会让你看上去不那么像超人。” 　　闪电侠冲进了正义联盟的大厅。 　　“你猜我看到了什么？”他大声说，“你们肯定想象不到我看到的！” 　　他身后，亚历山大带着康纳走了进来。 　　康纳不太喜欢大家看他的眼神，充满震惊、错愕和难以置信，还有怜悯与同情——这些人中的绝大多数他都认识，papa给他看过资料，但他不喜欢他们。 　　他开始后悔没按照亚历山大说的那样戴上他的帽子。 　　他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 　　“戴儿姐姐！”他喊，兴奋地跑到戴安娜身边，“你也来参加葬礼吗？” 　　“……”戴安娜不知道该说什么。 　　现在，就算不敏感如康纳，也隐隐约约觉察到事情不太对劲了。 　　他的视线一从戴安娜脸上移开，就发现了躺在面前的卡尔。 　　“daddy没有呼吸诶。”他说。 　　他看向戴安娜，戴安娜却不看他。 　　“daddy也没有心跳了。”他迷惑不解，求援似的看向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慢慢走近康纳，说：“因为他死了。” 　　“……噢。”康纳困惑地拧起眉头，“那daddy什么时候起来？他答应给我念书的。” 　　他把刚收到的手工书搁到卡尔的胸前，又去拉卡尔的手，把卡尔的手放在书面上压住。 　　那只手的温度令他吃惊：“daddy死掉以后会这么冷吗？” 　　亚历山大蹲下来，轻声问他：“你知道‘死’是什么意思吗，康纳？”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还会很冷。”康纳立刻说，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比我想的难受多了。我还以为和摔倒差不多呢。” 第353章 　　他的话就像冰面上落下了几颗石子，叮叮咚咚的声音在冰雪世界中泛起一阵涟漪，而涟漪之后，世界重新恢复了死寂。 　　亚历山大蹲在康纳面前，和小男孩对视了一会儿。 　　康纳的眼睛里有种他看不懂的东西。 　　“走吧，”亚历山大最终说，语调又轻又柔，很久以前他就是这么哄卡尔的，可惜卡尔对这一招从来都不买账，“我带你去你可以玩的地方。” 　　但康纳不肯走。 　　“daddy在这里呢。”他说。 　　他不时回头去看看卡尔的身体，好确定他还躺在原地——听不到卡尔的呼吸和心跳让康纳很不安，不过他的情绪总体还算是稳定。 　　这种稳定可真是令人心碎。 　　“康纳。”戴安娜忽然说话，将康纳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听着，康，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所以你应该能理解我的话：你的父亲正在经历他所经历过的最伟大的战斗，我们在这场战斗面前无能为力，只能旁观。” 　　“就是那场战斗让他死了？”康纳问。 　　“不，亲爱的。”戴安娜说，“死亡就是这场战斗。” 　　“那我应该和他待在一起。” 　　“任何时候你都和他待在一起，亲爱的。”戴安娜伸手抱住了康纳，“但这次，不——对你来说这还太早了。” 　　她从卡尔的胸前取下了那本故事书，还给康纳，康纳一接过那本书就将它紧紧抱在胸前。 　　然后戴安娜看向亚历山大：“……也许你会想要在葬礼上发言。” 　　亚历山大的笑容像个惯常的谎言：“不必了。我的身份不适合出现在葬礼上。” 　　他站起身，扫视这个大厅，和每一个匆匆赶来的超级英雄或不承认自己是英雄的超级人类对视，而这些人都毫无所惧地迎接了亚历山大的眼神。 　　就在这个瞬间，亚历山大忽然意识到这些人的面孔都变得无比陌生了。 　　他们不再是一张张图片，一条条代码，而是跳出了被他限定的框架，挣脱了他曾为他们下的定义，敲碎了他从未放在心上的敷衍态度。 　　他的“感觉”从未如此强烈。 　　……这些人都活着。 　　而这一确凿无疑、毫无温度的事实，忽然让亚历山大感到一阵剧痛。 　　因为这些人还活着，卡尔却死了。 　　如果他是人类，他会为此恐惧和颤抖；如果他是人类，他会为此尖叫和哭泣；如果他是人类，他可以假装这件事从未发生，假装卡尔还在家里，懒洋洋地睡在沙发上，假装卡尔只是刚出了趟远门。 　　可他只是沉默地站在卡尔的尸体前，看着他熟悉的面孔，直到一只小小的手牵住了他的手。 　　“你在等什么？”康纳仰着脸看他，“我们走吧，等daddy忙完了我们再回来看他。” 　　亚历山大点了点头。 　　他带着小男孩走向一旁的小门，正义联盟的“总部”虽然不是真的总部，但各种设施还是一应俱全的，接待大厅连接了无数个用于修整的小房间，其中有一间就属于超人。 　　康纳稚嫩的童声隐隐约约地飘了过来： 　　“daddy什么时候回来呢？我的故事书什么时候才能看啊？” 　　然后是亚历山大平稳的回答： 　　“你可以自己先看一遍，等他回来了，你们再一起看第二遍……” 　　戴安娜不堪重负般将双肘撑在卡尔的床边。 　　“你的小男孩还是那么傻乎乎的。”她悄声对卡尔说，“你怎么能放心把他留下来呢？谁来教导他和保护他？亚历山大或许是个好人，但对孩子来说他可太冷冰冰的了，在这一点上他和我第一次所见的没什么变化，有时候我都会对他养大了你这件事感到难以置信。因为你是那么发自内心地温柔和体贴。至于卢瑟？他也许会是一个好父亲——不符合正常定义的‘好’父亲。我猜你也知道。” 　　一行泪水从她的腮边落下来。 　　“已经三点了。”有人说。 　　超人的正式葬礼被安排在大都会市，华盛顿的那个只能算是一个小小的开场，用来告诉所有人超人是真的死了——不是语焉不详的新闻，不是毫无证据的臆测，更不是用来愚弄大众的流言。 　　整个正义联盟的成员，除了神奇女侠和那位“顾问”以外，都上台发表了讲话。 　　如果这还不能让人相信，那么一个接一个地赶到的超级人类们，同样在为这个消息的真实性添砖加瓦。 　　就算再不肯相信“超人已死”的人，心中的天平也无可阻挡地向着另一个被不断添加砝码的方向倾斜了。 　　超人的埋骨之地被安排在大都会市中心公园。 　　这不是公开消息，但自从正义联盟宣布了要为超人举行葬礼，大都会市中心公园就被军队封锁，工程队鱼贯而入，在最宽敞的地方搭建起来灯光和高台。 　　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猜到，就算大都会市中心公园不会成为超人的安憩所，也一定是整个葬礼中的重要场合。 　　华盛顿到大都会的距离非常近，近到如果从正义联盟的总部出发，在交通通顺的情况下，大约只需要四个多小时就能抵达大都会市中心公园。 　　换句话说，如果他们从直播镜头中看到和听到的都一切属实，那么现在就是为超人送葬的人从正义联盟总部出发的时候了。 　　“也许他们不会步行过来。”有人说，声音里含着微弱的希望，“也许他们会乘车。” 　　另一个嗤笑道：“得了吧，你怎么不说我们今天都被骗了，超人的葬礼只是个玩笑？” 　　“……我宁愿这只是个玩笑。”一个哽咽的女声说，“真的，如果现在有人说今天的事情从头到尾都是个玩笑，我一点也不会生气。”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这条路是去大都会市中心公园的必经之路，能在这条路上占据一个位置的，无一不是刚听到“超人葬礼”的消息就急匆匆地朝着最有可能举行葬礼的地方赶来的人。 　　他们甚至没有花太多时间去确定这个消息是否属实，更没有思考自己无故旷工后可能面临的来自老板、上司的责骂。 　　在极其短暂但确实存在的时间里——世间的所有喜怒和悲哀都远去了，凡俗的所有事故和故事都失踪了。 　　此刻，他们心中只有超人。 　　这里是大都会，而大都会是超人的城市，它在超人的细心看护下成长，如果说以全世界为基数，受到超人帮助的人其实还只是极少数特例，那么在大都会，曾直接或间接地被超人施以援手的人几乎能占据整座城市的三分一。 　　超人对大都会人来说不仅仅是个英雄。 　　他是他们尊敬和热爱的对象，是个友好而亲切的朋友，是就住在街头或者巷尾（尽管你心里清楚他肯定不住在街头或者巷尾，但他会给你这样一种感觉）的熟人。 　　有时候后一种认识能够完全覆盖前一种认识，有时候对大都会人来说，超人比起超级英雄更像是他们的邻居。 　　人们不一定会为超级英雄的离世而悲痛，但没有人会不为一个亲密的好邻居的离开而落泪。 　　即使在全世界人都诘问超人、指责超人的时候，大都会人依然对他们的英雄和朋友保持着喜爱和信任，只是他们太为超人而骄傲，甚至不怎么为超人分辩。 　　而在这一刻，超级英雄和邻居两种身份忽然在超人身上统一了。 　　“……这不是玩笑。”第一个说话的人无情地戳破了那个女人的幻想，“正义联盟不可能开这样的玩笑。” 　　而且有太多人来参加超人的葬礼了，除了人们都知道的变种人组织以外，还有一些只在某一个城市里行动的超级英雄，所有人都穿着自己的制服，以自己的第二个身份为超人送葬。 　　就算正义联盟在开玩笑，难道全世界的超级人类，那些来自深海甚至来自宇宙深处的种族，也在和正义联盟一起欺骗他们？ 　　在焦躁和悲哀中，街道两旁的人等待着。 　　日光逐渐西沉，天空如他们的心一样逐渐暗淡。远处的地平线上燃起了火烧云，灿烂的红色吸引了无数人的视线，他们情不自禁地抬头，寻找着那抹眼角余光中的红影。 　　那件红披风。 　　那个不该死去的人。 　　而最后他们只能徒劳地低下头，等待着即将路过的车队。 　　下午六点。 　　杰圭琳已经很累了。 　　她和她的妈妈一起站在大都会市中心公园的入口不远处，站在所有人的前方，这意味着她们很早就来到这里，同样也意味着她们已经在原地等待了九个多小时。 　　九个小时的时间里，她们滴水未进，只在出门前吃过早餐。 　　丽莎觉得自己的状况还好，完全撑得住，但刚退烧的杰圭琳嘴唇已经干裂了。 　　她抱着妈妈的腿，依靠着拥挤的人群让自己维持站立的姿势，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儿后，她就不知不觉地陷入了不怎么安分的昏睡之中。 　　“杰圭琳？”丽莎过了好久才发现女儿的不对劲，她慌慌张张地把她抱起来，“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她把小女儿抱起来，用额头试探杰奎琳的体温。 　　没发烧，这让丽莎松了口气，然而杰奎琳干裂的嘴唇实在是难以忽视。 　　“她一定是脱水了。”旁边一个戴耳机的年轻男人说，“糟糕，我们都是得知消息以后马上过来的，大家都没有带水和食物——至少我们周围都没有。” 　　“这是你女儿吗？”丽莎身后传来一个有些苍老的女声，“我不确定这场葬礼是不是一件适合用来教育女儿的事情。我建议你带她回家，让她好好休息。” 　　“对，”又有人说，在无聊的等待中，这一点小插曲吸引了许多人都注意，“无论如何，生者为大。就算是超人也会希望你这么做的，我想他不会因为你们错过了他的葬礼生气。” 　　“……几年之前的那场飞机事故里，超人第一次被记者拍摄到明确的影像。那张他抱着婴儿落到地面的照片最为出名，我记得拍摄者还得了奖。”丽莎抱着杰圭琳，低声说，“但在那张照片之前，还有一张照片同样具有纪念意义，是超人公开露面后救下的第一个人。一个小女孩。” 　　“那是我的女孩。我的杰奎琳。” 　　迷迷糊糊中听到自己名字的女孩抬起头。 　　“……妈妈？”她嘟囔着说，“你还没告诉我我们要参加的到底是谁的葬礼……” 　　丽莎轻轻拍着杰奎琳的背，哄得她重新闭上了眼睛。 　　“当时我们一家人都在飞机上。”丽莎说。 　　她听起来像是在咳血。 　　没有人再说话了。 　　隔了将近一个小时，忽然有人戳了一下她的背，人群中一只手伸过来，将一个帆布袋塞进丽莎的手里。 　　纸袋里装着几块包装不一的糖果和能量棒，一小块被装在保鲜袋里面的手制三明治，一个干净的瓶盖，还有剩下半瓶温水的运动杯。 　　东西乱七八糟的，可无疑解了燃眉之急。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丽莎受宠若惊。 　　她回头张望，却只看见无数种颜色的头发，无数张善良的面孔，和无数种装束的人。 　　一大早得知噩耗后丽莎悲痛万分却眼眶干涩，现在来自陌生人的温暖滋润了她的心田。 　　奇怪的是，这温暖也让她泪意上涌。 　　好像之前的痛苦都是悬空的，现在才终于落到实处。 　　“我开始觉得这就是命运。”戴耳机的年轻男人说，“超人来到地球上，改变我们，然后离开。” 　　“不。”丽莎说，“他也许死了，但他从未离开。” 第354章 　　一栋看起来奢华到了浮夸的程度的别墅里，卡尔沿着长长的走廊慢慢走着。 　　他的脚下铺着暗红色的厚重地毯，墙面上则每隔三五步就悬挂着五花八门的名家之作——卡尔说不出来为什么，但他认识被挂在墙上的每一幅作品，而且一眼就能认出这些作品中哪些是真迹，哪些是赝品。 　　就他目前所看到的情况，这些油画真假参半。 　　他已经看过了自己脑中和克拉克有关的全部记忆，或者至少他也看到了那些记忆中的大半，然而这些记忆的回归并没有让他理解自己的处境，反而让他更迷茫了。 　　死亡自始至终都陪伴在他的身边，但并不怎么说话，好像她在之前已经将她积攒了许久的话都说尽了。 　　而话一旦被被尽，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房间里安静得没有一丝风，所有窗户都被紧闭着，这让豪华而空旷的屋子变得像一个大得出奇、漂亮得出奇的牢笼。 　　这样的牢笼总是会给人一种错觉…… 　　像是虽然牢笼里的生活并不怎么称心如意，但牢笼之外的世界更加肮脏。 　　像是牢笼里的所有事情都理所应该——不一定正确或者正义，或者让得知这些事情的人点头微笑，目露赞许，但就像一阵龙卷风刮过后被肆虐的地面上伤痕累累一样理所应该。 　　卡尔沿着长廊慢慢走着。 　　他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但他的步伐中蕴含着某种韵律。 　　走到一定地步后他忽然停了下来。 　　“我看到的这些东西，这一切。”他温和地问死亡，“都是你想给我看的吗？” 　　“……或许你听说过这个传说：人在临死前会回顾自己的一生，有些地方称此为人生走马灯。”死亡同样温和地回答了，“你所看到的东西并非是经过我所选择的，我只是给你做了一个特别的……怎么说呢，小小的升级。” 　　卡尔做出一个带一点点疑惑的表情。 　　他刻意做出这样社交性的表情时可真是温柔和英俊，是那种你能感受到自己被体贴、被迁就了的温柔和英俊。 　　最妙的是，他这样做的时候其实并不很像是一个男人，更像个可依靠，但还需要时间来成长的孩子。 　　没有人能在那双介乎于男孩和男人之间的蓝眼睛面前说不的。 　　于是更温柔的，温柔得像是一条水波轻轻拂开水面上的睡莲般，死亡在他耳边低语： 　　“在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上做出改动是无所谓的，我可以将它投射在现实里，在某些瞬间，你的现在可以和过去相交叠。就像你和克拉克开过的玩笑，你可以让他隐约感觉到你的存在，这没关系。” 　　卡尔就点了点头，然后继续慢慢地往前走。 　　既然他所看到的确实只是一段记忆，那就没什么可慌张和着急的了，记忆总是会按照已经发生过的顺序来行进的。 　　他把更多的时间放在墙面上的油画和一路走来不断更换的陈设上，那些风格迥异的摆件共存着，卡尔能看出设计师在其上所花费的心思。 　　尽管这些心思也仅仅是让这些摆件勉强融洽而已。 　　克劳德能做得比那个不知名的设计师更好。 　　……克劳德又是谁呢？ 　　这个疑问让卡尔的脚步顿了一下，他心中模模糊糊地浮现出一个男人的形象，头发好像是脏金色的，眼睛是浅褐色的，脸孔的形状想不起来了，但五官似乎是很秀美的。 　　想起他并不像想起一个很亲密的朋友，但像是想起楼下那家风雨无阻地开了十几年，你也风雨无阻地买了十几年早餐的小店。 　　并不见得特别喜爱和了解他，但他令卡尔感到熟悉和温暖。 　　循着这些温暖的触觉，另一些碎片逐渐散落开来，一些片段倏忽闪过，卡尔便为那些碎片微笑了一下。 　　“新朋友？”死亡便好奇地猜测起来，“老朋友？” 　　“不是朋友。”卡尔回答，停了一下，又换了种说法，“不算是朋友。” 　　“我想听你说说。” 　　“我也没有想起来很多，我只记得他好像是一个裁缝，或者设计师什么的。”卡尔不太确定，“我们没有太多的交流，实际上，在他为我工作之前，我对他几乎没有一丁点印象。” 　　“而他认识你。当然如此。” 　　“是的，他说在为我做衣服之前还只是有这种猜测，贴身相处之后他就确定是我了……那件制服果然还是太贴身了！虽然我倒是不怎么觉得尴尬。” 　　“之后呢？” 　　“没有之后了，这就是全部。我们没进行过任何交心的交流，他对我的态度就是对工作的态度，不过要比对工作更尊敬一些。有时候，我猜，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让我们的关系更进一步，成为我的朋友什么的。只是后来，他还是放弃了。”卡尔思考了一下，“我想了很久他为什么放弃，但一直没有得到答案。” 　　“你真是自恋。”死神轻轻地笑了。 　　“这就算是自恋吗？这不算吧？我是真的觉得我人很好。承认自己的优秀和警惕自己的傲慢情绪是两回事，我分得清。” 　　“你很好不意味着人人都想认识你。” 　　“我知道，而这就是问题所在：他想认识我，真正意义上的那种，但他放弃了。” 　　“想知道他为什么放弃吗？” 　　卡尔停了一下。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走到了走廊的尽头，他的目的地就在前方，死神的问题让他恰到好处地停下了脚步。 　　他有点犹豫，有点好奇，又有点难掩害怕地点了头。 　　克劳德端着酒杯走向了X教授。 　　卡尔发现他现在在泽维尔学院里，不知道现在的具体的时间是多久，但到底是个月明星稀的夜晚，风清清地吹过来，他听到嘈杂的谈笑声，还看到了许多张熟悉的脸。 　　X教授待在不远处，微笑着看着草坪上嬉笑的人们。 　　克劳德朝他走过去的时候途经一位美丽的女郎，她靠在一颗树下独饮自酌，卡尔情不自禁地凝视着她，感到内心充盈一股陌生的快乐。 　　似乎感觉到什么，她抬起头，抛来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 　　“如果我现在飞在天上，我为她坠落（fall）。”卡尔喃喃地说。 　　“你没有。”充满遗憾地，死亡说。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这些感觉有什么不同。”卡尔惆怅地说。 　　他侧耳倾听着克劳德。 　　“……不……我们不是朋友，教授，和你想象得不一样。”克劳德说。 　　他的声音听起来gay gay的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他就是gay了，而是他说话的语调很符合人们对gay的刻板印象。 　　“你对他有什么不满吗？”X教授的声音就算平稳里也带着一股惊异，“原谅我的好奇心，克劳德，但这种情况可不常见。” 　　“你是说，距离他，超人，如此之近，却没有和他成为可以介绍给其他朋友认识的朋友？”克劳德笑了一下，这声笑听起来就不那么gay了，而是像个只会出现在电影里的侠盗，“我对他没有任何不满，教授，只是我觉得没有必要。” 　　“你是个很有趣的人。你们没有变得更亲密，这可真是一件遗憾的事情。” 　　“我不这么认为。”克劳德回答，“这世界上有趣的人还少吗？” 　　“难道你不够有趣？万磁王不够有趣？难道快银、绯红女巫不够有趣？难道斯塔克不够有趣？还是韦恩不够有趣？就算你们这些人都很无聊，难道死侍不够有趣？” 　　“对他来说，问题从来都不在于有趣的人太少，或者朋友太多。恰好相反，他的问题在于有趣的人和朋友都太多，而他又对每一个人都太认真了。” 　　“维持一段亲密的关系是多么消耗自我的事情啊。” 　　他的叹息带上咏叹般的悲伤： 　　“就算他以给予为乐趣，他的时间、精力和爱都是源源不断的东西吗？” 　　“在我心里他已经是我的朋友了，那么作为朋友，就让他把应该分给我的那一份留给他自己吧。” 　　卡尔于是愣了一会儿。 　　他有点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笑了笑，说：“他听起来像个想太多的戏精诶。” 　　但话是这么说，他还是觉得心中渐渐温暖起来。 　　“回去吧。”死亡说，“去看你真正想看的东西。” 　　卡尔便顺着来路往回走，靠在树边的女郎仍是独自一人，有种……矫健的豹子在懒洋洋地休息的感觉。 　　他在她面前停了脚。 　　“也许你可以吻她一下。”死亡说。 　　“那太不绅士了。”卡尔拒绝了这个提议。 　　但他也并不想过早地离开她，并非留恋待在她身边事的温暖和安全感，而是因为离开她让他感到悲伤和愧疚。 　　“如果我们相爱就好了，虽然我如果我们相爱，那会是一段艰难的恋情：我们都太强硬。”卡尔对她说，“我能感觉到，我没有用一种爱女人的方式去爱你，你也没有用一种爱男人的方式去爱我。这让我们彼此纵容，所以相处变得很友好。” 　　“我这么说只是因为……如果我们相爱，我就可以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偷偷吻你。” 　　他向前走了两步，垂下头，将自己的脸颊贴在女郎的手背上。 　　当他再一次抬起头，就已经回到了他一开始所在的地方。 　　那栋豪华到浮夸，空旷到可怖，冰冷到残忍的别墅。 　　他站在走廊的尽头，听到一阵小小的、急促的吞咽和呼吸声，听到皮肤摩擦布料的细微动静，听到泪水滴落地毯后被地毯吮吸的余音。 　　死亡说：“你确定你准备好了？” 　　卡尔没有回答。 　　慢慢的，他朝着那个声音走了过去。 第355章 　　莱克斯．卢瑟一只手撑着地毯，以保存自己本就所剩无几的尊严。 　　他知道自己的样子看起来会比实际情况更糟，他的父亲——那头愚蠢而粗俗的猪——大字不识一个，却精通折磨人的手段，年轻时厮混的经历，让他很清楚要怎么让自己无能、虚弱而又有着远超自己能力的傲慢的儿子痛苦不堪，却不至于劳动医生。 　　所有的伤口都不会在明处，甚至所有的折磨都不会伤筋动骨，莱克斯知道只要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好好呆着，明天他甚至可以照常去上课，而在他的伤势彻底好转之前，他的父亲是不会在这栋别墅里现身的。 　　多可笑，好像那家伙来这里的唯一一个目的，就是折磨自己的儿子。 　　所有窗户都关闭了，但通风系统还在运作，所以房间里的空气不至于让莱克斯头昏脑涨，他现在的头昏眼花大概都是毒打所带来的后遗症。 　　莱克斯很清楚该如何应对它们。 　　他用手撑着地面，在心中默数着时间，休息了几分钟后，他慢慢地扶着地面跪坐起来，挪到墙边——值得庆幸的是他在忍受打骂时就很有先见之明地滚到了墙边，所以他只需要移动很短暂的一段距离就能达成目的。 　　他用背部抵着墙面，缓慢地站直了身体。 　　做完这一整套动作让他的额头上渗出了汗水，莱克斯喘着气，又休息了几分钟，试探性地往前迈了一步。 　　他的身体晃了一下，差点一头栽倒。 　　卡尔扶住了他。 　　……又或者，是他自己站直了身体？ 　　“我记得自从我知道了他的存在以后，就经常来这里看他。我知道他的父亲从精神和肉体上虐待他，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可以救他出来，然后呢？”卡尔自言自语，“所以我回去问亚历山大该怎么办，亚历山大告诉我，他的父亲患有癌症却没有发现，再过最多两年他就会去世，到时候莱克斯就自由了。” 　　“我以为你根本就没有想过救他呢。”死亡说。 　　“在未来，我们可能会成为彼此的敌人，但现在，我们都还是孩子，彼此素不相识。”卡尔说，“我不能用‘可能’的罪行为他定罪，因为任何人都是‘可能的罪人’。” 　　他停顿了一下，还是承认了：“但我确实……害怕他。当时我有很多种处理方式，恐惧让我选择了最不留痕迹的一种。” 　　旁观。 　　在莱克斯受苦的时候他就躲在一边，此刻也是一样。卡尔知道年幼的自己就躲在几公里外的一栋公寓上，凝视着莱克斯．卢瑟，预备等他受伤太重或是坚持不住的时候带他离开，为他疗伤。 　　假使需要的话，也许他能安慰和劝导莱克斯几句，但即使是年幼的卡尔也清楚莱克斯没有这样的需求。 　　不，或许是有的。 　　但年幼的卡尔要怎么克服心中的恐惧，去面对那个终身仇视他，并且真正杀死过他的敌人呢？ 　　所以他只是在不远处注视曾发生过的一切，注视着莱克斯痛苦的翻滚和痉挛，注视着他在每一次经历了辱骂和毒打后，是怎样颤抖着站直身体，回到房间。 　　“我那时候太胆怯了。”卡尔说，“我不知道看得太用心会发生什么。” 　　“所以，”死神礼貌性地让自己听起来不那么饶有兴致，“你爱他，是因为你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和他共同经历了这一切？” 　　“嘿。”卡尔说，“我的记忆还没有进行到那个地步呢！” 　　“但你已经感觉到了。”死神说，“记忆会丢失，感觉却不会。” 　　“我不知道诶，你真的是一个可以用来谈论感情经历的对象吗？你自己都搞不清楚你自己的感情，而且你的爱对生者来说太可怕了。”卡尔岔开话题。 　　死神反问：“难道他的爱对你来说不可怕？” 　　卡尔凝神思索了一会儿。 　　他看着莱克斯艰难地站好，慢慢走向楼梯，扶着楼梯的扶手，一个阶梯一个阶梯地迈步，就算房间里空无一人，也要强装着若无其事。 　　“这就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卡尔说，“从这时候起我就开始爱他了。不是因为别的任何一种原因，不是因为他的残忍、冷酷和暴虐，而是因为他的坚韧、毅力和智慧。” 　　他知道很多人都觉得他爱上莱克斯是因为他们两个人在拥有某些共性的同时完全相反……很多时候莱克斯自己也这么认为，但对卡尔来说，那些共性，或者那些完全相反的面，都不是他爱莱克斯的理由。 　　不能否认那些东西是他和莱克斯纠缠得如此之深的原因，但那不是他最初爱莱克斯的理由。 　　“莱克西并不是一个‘坏人’，一个总想着操纵人、命令人、折磨人的恶棍。我不打算为他开脱，他当然会这么做，有时候，也能居高临下地欣赏他所造就的惨状，但他不以此——以痛苦、混乱和悲伤为乐。”卡尔说，“让他觉得愉快的是‘权力’，而权力所导致的后果，无论是好是坏，他不是非常关心。” 　　“可迷恋权力的人同时也是可悲的……权力虚无缥缈，权力本身并不能为他们带来任何东西。” 　　莱克斯原本完全有能力去依靠自我平衡权力带给他的愉快和不愉快。 　　如果没有超人。 　　“我对他来说是无法理解的，任何科学家或是有智慧的人都难以忍受这种存在。从另一个方面来说，我对他来说又是占有绝对优势的，权力家同样无法忍受这一点。最后，我完全破坏了他对自我的平衡——因为在我出现之前，他觉得他的人生十分完美。” 　　“而他认为我比他更完美。” 　　就像莱克斯夜以继日地研究他，他何尝没有煞费苦心地研究莱克斯？ 　　只是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没办法触及那个能真正改变一切的核心。 　　莱克斯的背影消失在楼梯的尽头，卡尔则开始意兴阑珊。 　　他的记忆还很散乱，然而那些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只靠着那些复杂的心绪他就能判断出他和莱克斯之间有着怎样的博弈和吻。他知道在这两件事上他们都同样用力。 　　真是烦死了，卡尔忍不住想，为什么要有这么一段痛苦不堪的爱情呢？为什么他要爱上一个总是令他感到痛苦的人？他在这之前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的感情观会这么不干不脆，他一直以为他是那种爱恨都很果断的人，决定了什么就不会再改。 　　也许他确实是他想象中那种人。 　　因此他决定了爱莱克斯，就一直去爱。 　　“我觉得我可能还是对他抱有某种期望。”卡尔说，“期望他能变得……”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送葬的队伍里，戴安娜和绿灯侠走在最前方。 　　他们用肩膀抬着棺材，这点微不足道的重量因为属于超人而令他们慎之又慎。每一个抬着棺材的人都走得很平稳，而没有抬棺材的人走在抬棺者们的后方，沉默地跟随着。 　　越来越多的民众加入了跟随的队伍。 　　随着棺材的前行，不断有人从队伍中退出，又不断有人补充进来，人们好像很少有对这件事特别执着的，绝大多数人都只是量力而为：有力气的时候，他们就跟着队伍慢慢地走，没力气了，他们就慢慢地停下来。 　　军队紧张地维持着秩序，但秩序不需要他们维护也很井然。 　　没有人插队，没有人速度过快或者过慢，如果有人摔倒了，立刻会有一个超级人类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将摔倒的人扶到路边。 　　有人面露悲戚，有人哭得气都喘不过来，有人眼眶通红，也有人神色淡淡的，没什么情绪——无论是什么表情，每一个人看起来都很认真。 　　沉寂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直到一群稚嫩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超人！超人！” 　　“再见超人！” 　　“超人一路走好！” 　　“你是个好人！你会上天堂的！” 　　原来是一群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小孩子，被老师带领着站在路边，他们当然不可能一大早就过来守在路边，显然，年龄优势让他们获得了礼让和优待，原先站在路边的人让出了自己的位置。 　　现在这群穿得漂漂亮亮的孩子正拼命挥动手中被扎在一起的两三朵百合花（看起来是统一购买的花束），大声呼唤着超人的名字，说着祝福的话。 　　他们的老师就站在路边，那是个年轻的女人，手里也拿着一束百合花，眼中含着泪水，见人们都朝她看过来，她的脸因为窘迫而涨得通红。 　　但她还是勇敢地举起手中的花束，高声喊道： 　　“永别了，超人！” 　　她的声音开启了一片道别和欢呼。 　　队伍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正好是晚上八点，葬礼应该开始的时间。送葬的队伍将棺木摆到预先准备好的升降台上——在例行的讲话和道别之后，放置着超人的棺木将直接被封存进土壤深处，在坟墓的上方，将会建造起巨大的纪念碑，以供人们怀念和瞻仰。 　　莱克斯还坐在车里，一动不动。 　　他不动，茉西也不敢催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预定的讲话时间渐渐逼近，她感觉自己的脖颈上一阵凉意，像是一柄刀尖正冲着她的刀子正抵在她的大动脉上…… 　　鬼才知道她的老板在想什么。 　　在葬礼上发表讲话的机会是老板千方百计才弄到手的，这也确实是一份举世无双的荣耀，但莱克斯一个念头来了忽然甩手不干也是完全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不过茉西觉得不太可能发生，那可是超人的葬礼。 　　果然，在时间刻度快到整数的时候，莱克斯打开了车门。 　　他抱着一束开得无比娇艳的红玫瑰走了下来。 　　这可这是万众瞩目的时间。 　　每一双还能视物的眼睛都看着莱克斯．卢瑟，每一个摄像头都对准了莱克斯．卢瑟，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被人们拿到放大镜下分析无数遍，而就在这样一种死寂中，莱克斯走到超人的棺木前，放下了手中的红玫瑰。 　　他还有心情调整了一下玫瑰的角度，好像这样就能让它们变得更美似的。 　　茉西一时间又想哭又想笑。 　　老板呀老板……那些红玫瑰变得再美又有什么用呢老板？你想要送红玫瑰的那个人根本就看不到啊。 　　能看到那些红玫瑰的只有完全不了解前因后果的普通人，或者对前因后果一知半解的超人的朋友们。 　　莱克斯站在超人的棺木前，沉默着，好像是驻足欣赏了一会儿——这欣赏可以理解成很多种含义——在人们有机会解析他之前，莱克斯走上了演讲台。 第356章 　　“你觉得他会说什么？”闪电侠小声问绿灯侠，“我记得他一直都很看不惯超人，怎么是他来讲话。” 　　“莱克斯．卢瑟是知名的慈善家，他的社会地位非常高，而且在超人和毁灭日的大战之后，他是主持了整个大都会市的重建工作的人。”绿灯侠低声重复着电视和新闻都重复过无数遍的话，“他应该不会说什么奇怪的话，这对选举毫无益处。” 　　戴安娜抱着胸站在队伍的最前端，听到两个同伴的话，她只是扯了一下唇角，露出一个略带嘲讽的假笑。 　　对于莱克斯．卢瑟，戴安娜始终觉得他有问题，然而她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这种问题的存在——这当然不可能是阻拦女侠的原因。 　　她只是在卡尔刚刚死亡的时候无暇他顾，而等她回过神来，头脑一冷静，就已经没办法不计较后果地冲动行事罢了。 　　很大程度上，戴安娜怀疑蝙蝠侠纵容她带着卡尔离开的一大原因就是为了阻止她有可能出现的过激举动。 　　他以为这么做是在保护她。 　　但不，他这么做，只是在保护莱克斯．卢瑟。 　　就像他一次又一次地将那些罪犯扔进精神病院却不杀死他们，他以为自己在保护自己的原则，其实他只是在保护那些罪人。 　　——戴安娜很想这么说，但她忍住了。 　　理智真是个讨人嫌的东西，如果现在是她刚刚离开天堂岛的时候，如果她还是那个天真而不顾一切的亚马逊女战士，如果不是因为卡尔过分爱这一切…… 　　她轻轻叹了口气。 　　高台上，莱克斯转过身，面向所有人。 　　他转过身的时候仿佛还能听到卡尔的声音，但并非是来自想象和脑海，而是来自那些他们共同拥有的回忆。 　　“我喜欢听你说话，你说话的时候总是有足够的说服力。”卡尔说，“那是你的魅力的根源……我是说，一种并不正确或者正义、总是处于某个危险的边界，但是又非常具有诱惑力的东西。” 　　“你是说邪恶？”莱克斯记得他这么问，以为自己的猜测就是答案。 　　“不。”但卡尔否认了，“是意志和信念。” 　　意志和信念。 　　莱克斯几乎记不清上一次在公众面前讲实话是什么时候了，或者不如说，他有在公众面前讲过实话吗？在任何时候，他坦诚地表露过真实的自己吗？他曾经不出于任何目的，没有任何想法地发表过什么演说吗？ 　　答案从来都那么清楚。 　　所以他的话语中的意志和信念源自于何处？难道是纯粹的伪装？可是一个人的伪装怎么可能到达这种地步：令无数真心实意地讲述内心的人都下意识地退缩？ 　　当然是因为他并非总是在伪装。 　　不，不是说他说了什么真心话，而是他就像一个精妙的演员，巧妙地挪用了他的情感。当他需要对一个少女展示自己的温柔，他就把他曾为别人付出的温柔伪装出来；当他需要获取信任，他就展示给对方他曾对另一个人的全情付出。 　　当他需要展示自己的诚恳、意志和信念，那么，他只需要展示一种东西就好了。 　　——在唯一一件事情上，他是诚心诚意、全情投入的。 　　“不久之前当我站在摄像机前，人们问起我对超人的看法，我还在极尽所能地嘲笑、鄙视和怀疑他，今天，却是由我站在这里，发表这样的演说。我猜已经有很多人开始莫名其妙了：为什么要一个憎恨和敌视超人的人，站在这样一个重要的位置上，为超人的一生做一个总结？” 　　“我猜，”莱克斯优雅地摊开手，“是因为来自敌人的赞美永远比来自朋友的更可信，更有价值吧。” 　　“很多人都还记得我最为出名的那些发言，在这里，我也丝毫不介意重复一遍。” 　　“我们不能相信一个外星人像我们展示的居高临下的爱，因为我们无法理解他，无法揣测他的想法。他对我们的爱护和帮助，就像我们对小白鼠的爱护和帮助一样——或者就像我们对宠物的爱护和帮助一样——啊，啊，朋友们，请你们冷静，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谁让他站上去的！”闪电侠压低嗓音，十分恼火，“我要去把他弄下来，换我站在那个位置都能讲得比他更好！”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相信我，朋友们，我站在这里，不可能是为了攻击和谴责他，诘难一个已经为了我们付出生命的英雄。” 　　“尽管在此之前我对他有无数种怀疑和恶毒的猜测，认为他对人类毫无善意，因为在他眼中，那些丑恶和善良的事迹都无法引起他的半点情感上的波动。” 　　“他看到人类的恶行，制止那些罪人，但并不痛恨和惩罚他们，只是将他们送往监狱；灾难来临的时候那些犯人也并没有因为曾犯下的罪行被他放弃。” 　　“超人接纳一切，然而接纳一切，难道不意味着他本身并没有任何偏向？” 　　“谁知道超人在思考什么呢？谁知道他是出于什么目的才听从我们的法律，考虑我们的意见？谁知道他做这一切是不是因为这对他来说仅仅是一种游戏，鉴于他是如此强大，而帮助我们对他来说如此轻易？” 　　“——如果这是一场游戏，谁知道会不会有一天，他只是因为厌倦了获得喜爱和尊敬，就一手毁灭这个由他所建立的美好世界，正如同稚童在无聊的时候会用开水浇灌植物的根茎？” 　　说到这里，莱克斯终于叹了口气。 　　“当然，我们都知道，这些猜测、怀疑都是错的。” 　　“没有人会为一场游戏奉献自己的生命。” 　　他凝视着前方，凝视着那放着盛开的红玫瑰的棺木，脸上还带着哀戚的表情，心中却咬牙切齿、恨得发疯。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他在心里问已经死去的超人，这就是你想要的？ 　　“——我必须承认，我对超人有太过强烈的恶意和太多的污蔑。” 　　“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并未抱着太崇高的愿望或者理想。” 　　“他从不打算成为一个救世主，或者一个独裁的皇帝，尽管对他来说这两者大约是同一回事，毕竟超人所统治的世界，我可以说，至少绝对不会有战争。” 　　“但就算有了如此强大的力量，他依然慷慨地将选择的权力交给我们。他选择一个守护者和保护者的身份帮助我们，而非一个领导者、掌控者。” 　　“他有强大的力量，然而始终谦卑。” 　　“他有高尚的心灵，然而从不居功。” 　　“当我们回顾超人的一生，说起他的功勋——回头看看，向你的四周看看，你看到的都是他的丰碑。” 　　莱克斯闭了闭眼睛，仿佛看到超人正冲他微笑。 　　带一点惊奇，带一点无奈，带一点警惕，还会带一点调侃。 　　是，那是卡尔听到他说这些话时会有的表情。 　　那是超人会有的表情。 　　“社会在飞速发展，一切都日新月异，新的规则下诞生了新的人群，而我们的傲慢已经超越了一切。” 　　“我们太过重视智慧而忽视了道德，我们太过高歌权力而忽略了仁慈，我们太过崇拜科技而轻视了人性。” 　　“而超人——他拥有一切。” 　　“但从未骄傲，从未自满，从未停止为了更好的世界而奋斗。” 　　“为了我们而奋斗。” 　　“超人的离去是世界的损失，是兄弟们，姐妹们，黑人们，白人们，每一个人的损失：直到今天，他真正离开，我们才知道我们失去了多么宝贵的心。” 　　“至于我的损失？” 　　“他曾经是我的东，我的西，我的南，我的北；” 　　“我的工作天，我的休息日；” 　　“我的正午，我的夜半，我的话语，我的歌吟。” 　　莱克斯后退了几步，将山呼海啸般的尖叫和掌声抛到了脑后。 　　我不相信爱可以不朽： 　　我错了。 　　他闭上眼睛，踉跄着扶住了幕布，那迟到了已久的锥心之痛终于从他的灵魂深处浮现出来； 　　他终于感觉到他早就该感觉到的东西，那些混乱的情绪和茫茫然的感官，那些胡言乱语般的词汇； 　　倒立的钉子，倾斜的鸟儿，铅一样重的云，冰冷的手指…… 　　他的火光熄灭了。 　　作者有话要说： 　　莱总最后用的那段话是我最喜欢的情诗段落。 　　奥登的《葬礼蓝调》 　　最后一句话，原句是“我以为爱可以不朽：我错了。 ” 　　这里为了符合本文，和前面对应，改了了一下。 第357章 万圣节番外：来自漫威世界的召唤 　　整个泽维尔学院中的人都知道，妮可儿疯狂地迷恋着书籍。 　　她迷恋任何一种书： 　　有文字可以，没文字也不挑剔；插图多可以，没有插图也行；书的内容艰深或者浅显都没有关系，书的年代古老还是崭新她都不在意。 　　妮可儿就是喜欢书籍而已。 　　她是被X教授亲自招收回来的学生，就和学院中的许多学生一样，她的来历和过去无人知晓，也没有人会深究。 　　但在这个学校，人们是很少避讳谈及自己的变种能力的。 　　除非这个变种能力实在是太过古怪和奇异，又或者曾经给这个学生造成什么严重的心理创伤：而如果有这样的情况，学生们总是能收到X教授隐晦却清晰的提醒的。 　　对于妮可儿，X教授却没有多说过什么。 　　只是有一件事颇为有趣，当有人好奇地问起妮可儿的时候，X教授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古怪。 　　那不是坏的古怪，非要说的话，那种表情应该是有点好笑和无奈的。 　　“她是个好姑娘，她的能力也很有趣，但她因为她的能力非常害羞。”教授说，“如果她不喜欢的话，你们最好不要太接近她……她的能力会让她，咳，不太愉快。” 　　所以学院里的学生们确实很少接近妮可儿——因为这个身材娇小的女孩总会在每一个人接近时露出仿佛在草地上戏耍的鸟儿被路人惊扰之后才会有的神态。 　　她并不讨厌和憎恨接近她的人，她的眼神和表情都在述说善意。 　　然而确如教授所说的那样，她会因为他人的接近而慌张和不适。 　　妮可儿只有和书籍待在一起的时候最开心。 　　如果她坐在书桌前，她会珍惜地将书放在桌面上平摊，轻轻地用指尖捻起页脚，尽量平缓地翻动书页；如果她坐在草地上，她会把书籍摆在她的膝盖上，用手指扶着书背，慢慢阅读。 　　当她读书的时候，她看上去那么愉快和美好。 　　所以当友善的同学们试图表达自己的好感，他们自然而然地选择了送她书。 　　各种各样的书。 　　诗歌集，散文集，长篇小说，短篇小说，绘本，艺术画册，还有漫画…… 　　大家很快就发现妮可儿迷上了漫画。 　　他们进一步发现了妮可儿迷上的漫画人物。 　　超人。 　　X教授是第一个发现这件事的人。 　　没办法，因为了解妮可儿的能力有多麻烦，他完全能理解妮可儿避开同学们的行为，但这不意味着他赞同她的应对方式。为了让妮可儿更融入学校他煞费苦心，现在看起来有了一点回报，他当然会认真关注。 　　他轻悄悄地接近了妮可儿。 　　“下午好，妮可儿。”尽管知道自己这么做完全无济于事，对方的感受是完全不受自己所控的，教授还是尽可能地放柔了声调。 　　“下午好，教授。”妮可儿也轻轻地回答。 　　她垂下眼睛，合上手中的书页，却没有将它放下，而是珍而重之地抱在怀中。 　　书页的封面就属于超人。 　　“你很喜欢超人。”教授问，“我之前从未见过你对什么事表露过这么明显的兴趣。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他的微笑是一幅浅色调的水彩画，蓝色和青色是主色调。 　　他的嗓音是檀木香。 　　他是一大块微苦的棉花糖，尝到尽头后是淡淡的薄荷味，满口清凉。 　　他的目光是清脆的叮咚声，像是初春时节，溪流中的碎冰融化了，掉进逐渐鲜活的小溪里。 　　他并不让人感到难受……但密不透风地压过来时，还是让妮可儿生出一种窒息或者耳膜被高音刺破的错觉。 　　“因为他很纯粹。”妮可儿抱紧了漫画，认真地强调，“非常、非常、非常纯粹。” 　　—— 　　毕业以后，妮可儿选择成为专门治疗孤独症儿童的心理医生。 　　有很多人都知道她是一个变种人，但没有人知道她的变种能力是什么，人们只知道她对情绪的微妙变化无比敏感，就像在黑暗中走了许久的人能捕捉到最微弱的光。 　　同时也是因为她对情绪太敏感了，妮可儿并不接待孤独症患者以外的任何人，即使是患者的父母或者陪护，也不能出现在她的面前。 　　但他们可以隔着一层玻璃观看妮可儿的治疗全程——大半都是枯燥的陪伴，孤独症患者中的绝大多数是不和外界进行交流的，这一点即使是妮可儿也无法改变。 　　她只是能迅速地发现患者会对什么东西感兴趣。 　　音乐，绘画，算数，这都是很简单就能被发现的喜好。 　　但其它的就不那么容易了，古怪一点的像是拆毛线，危险一点的像是切割物品，复杂一点的像是烹饪……无论患者对什么有兴趣，妮可儿都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现。 　　她的收费并不高，而且还提供免费的初次治疗，全世界有实力的孤独症患者都被送到她的办公处，她一概收下。 　　只是不要父母和陪护。 　　妮可儿自己的生活和孤独症患者也没什么两样，她不喜欢和人交流，不喜欢和人共处一个房间，如果可以的话她只想和她的助理，一个中年白化病患者，进行交谈。 　　很多人都知道她是个变种人。 　　但没人知道她的变种能力到底是什么。 　　—— 　　灭霸的军队入侵地球的那一天，妮可儿照常起床，梳洗，然后去办公室上班。 　　她有一整栋楼作为办公室，那是某些社会关怀组织免费提供给她的——具体是怎么回事妮可儿并不是很清楚，她难以忍受和人交流，X教授并不强迫她这么做，整个泽维尔学院的人都没有逼迫过她。 　　知道她的问题以后，还专门有一个老师过来帮她搞定了所有法律有关的事物。 　　妮可儿非常感激，她也在努力适应自己，可惜的是收效甚微……倒是有办法能让她变得“正常”一些，但那需要她大量地消耗自己的能力。 　　事实是，她不敢这么做。 　　灭霸所引来的骚动一开始没有惊动她，这栋大楼的用处特殊，孤独症患者有些极易受到惊扰，所以大楼的隔音设备非常优秀。 　　斯塔克集团承包了整个建设工作。 　　看在X教授的面子上，他们收了一个低到旁观者都会为他们心疼的价格。 　　直到大楼的一面墙被打破，自动防御系统开启……等等，这栋大楼居然有自动防御系统吗？妮可儿十分懵逼地听着电子音的播报，它居然说“请立即前往临时避难所”，这栋大楼不仅有自动防御系统，还有临时避难所？ 　　这一次工程斯塔克是有多亏啊。 　　关键是他们钱收得再少，到底是收了钱的，还不如直接做慈善了，好歹还能赚个好名声。 　　想是这么想，妮可儿的动作一点也没耽搁，她驱赶着患者们进了临时避难所，她的助理在这方面帮不上忙，就站在边上帮她看着周围，同时联系了警方和复联成员，搞定以后还顺便给X战警去了一个电话。 　　安置好患者们之后，妮可儿强忍着不适走上街道。 　　……尖锐的刮玻璃声、沉闷而不规律的嗡鸣、撕裂声、叫人牙酸的离奇摩擦声…… 　　……斑驳混乱的油画色块…… 　　……腐烂的鲜血臭味，馊掉的食物臭味，油腻的汗臭味和叫鼻子针扎般疼痛的怪异臭味…… 　　……像是行走在淤泥中…… 　　她没有及时发泄的能力让她的感官越来越混乱。 　　但这同样也意味着另一件事。 　　—— 　　妮可儿有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 　　她对外界的感觉是混乱的。 　　天知道这种情况从什么时候开始，但毫无疑问，在她记忆的最初根本不是这样的，在她朦胧的记忆里，她曾经能清晰地分辨出柔软的风和清澈的水之间的区别。 　　但后来她患上了古怪的病症。 　　通感症，又名联觉症。 　　这是一种罕见的精神类病症。在患有通感症的人的感觉系统中，数字和词语是有颜色，有形状、质地和情绪的。 　　他们很有可能好几种感觉联系在一起，比如说，当他们听到一首歌，他们的眼前会浮现出流动的画面，不同的音乐会呈现出不同的画卷。 　　当他们看到一个公式，这个公式对他们来说是有情绪的：1代表稳定，2代表愉快，3代表轻松，4代表痛苦…… 　　有些科学家相信每23个人中就有1个人患有联觉症，只是患者的情况极其轻微。 　　而妮可儿，不巧的是，她是症状非常严重的那一类。 　　通感症甚至让她完全没办法正常生活。 　　X教授曾为她请来心理医生，对方在检查后明确表示，她或许是通感症最为严重的一个病例，同时也是独一无二的病例：她的通感症是在进行变化的。 　　一般通感症患者的感觉联结都是固定的，如果在他们的感觉中某个音符代表某个颜色，那么这音符就一直能使他们看到某个颜色，而妮可儿的感觉联结总是在发生变化。 　　有时候当她听人说话，她能闻到某种气味；而有时候她听人说话，那感觉就像是……像是被揍了一顿似的。 　　X教授以为这就是她的变种能力了，一个没有太大用处，还会让她受到困扰的能力。 　　但这其实不是她的能力。 　　不是全部。 　　—— 　　妮可儿费了挺大的功夫才找到灭霸的位置。 　　他听起来是一团目标明确但构成混乱的云团，看起来是带点香烟味的血气，闻起来则怪怪的，像段紧凑的……大乱奏，不算是糟糕，但很奇怪。 　　他的手紧紧握在旺达的脖子上。 　　妮可儿拼尽力气，叫道：“不！放手！放开旺达姐姐！” 　　灭霸没松手，但回过了头。 　　妮可儿打了个寒噤。 　　他的目光是带雪的风。 　　“看看你，小可爱。”他说，“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一个……一个全自动直播摄像头，我问斯塔克先生要的。”妮可儿哆哆嗦嗦地说，她紧张地看了一眼脸色发青的旺达，飞快地打开了摄像头，“它会在打开的瞬间以最快速度黑进所有网络，现在……现在时代广场也在放现况直播了。” 　　“噢。”灭霸偏着头，“我很欣赏你的勇气，小可爱，但这有什么用呢？” 　　妮可儿哼哧哼哧了半天，才战战兢兢地憋出一句话来。 　　“为了让更多人知道……要怎么才能打败你。” 　　在这种胜券在握的情况下，灭霸显然愿意陪小女孩玩游戏。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他耐心地等待着。 　　妮可儿在对方的目光中瑟瑟发抖地面朝摄像头。 　　“我知道你们能看见我，我猜你们现在应该也从网络上知道了我们面对的危机有多严重……我是说，我是说，反正也没办法了对不对？还不如相信我，试着做一下呢……” 　　“我是一个变种人，我的能力……很难具体去解释，我有点像是游戏里的召唤系法师，但是我召唤什么的时候，不需要咒语啊法阵啊什么的，也和魔法没有关系。” 　　妮可儿困扰地拧着眉头，努力思考着要怎么表达自己想表达的话。 　　“你们可以把我看成一个抽卡池！”她忽然想到了一个比喻，“一个在固定时间可以抽卡的抽卡池！每天都有抽卡机会，不抽的话次数就会积攒下来，积攒太多就会造成能力外泄，然后我就会变得奇怪，但是我也不能随便抽卡，因为被召唤来的不管是什么都不会随便消失……我也很为难啦……” 　　原谅这个被通感症逼出来的死宅吧，说到最后妮可儿旁若无人地沮丧起来，沮丧得快哭出来了。 　　还是那带雪的寒风让她反应过来，重新打起精神。 　　“现在为了打败他，我要召唤一个特别强大的人，但是我攒了那么久的抽卡能量还是不够召唤他。现在我需要你们充值……噢，不是充钱，你们要用信仰来充值……” 　　“想象一下你所知道的最强大的超级英雄，穿着红披风，蓝制服，还有红内裤……好吧那其实是个红色的小短裤……反正你们知道是谁就行了！” 　　“现在，”妮可儿低声说，“和我一起，全心全意地相信他会来帮助我们吧。” 　　这段话会被确凿无疑地传播到世界的每一个有网的角落，但人们究竟知不知道她在说谁？又究竟有几个人，会天真而愚蠢地相信……一个漫画里的超级英雄？ 　　无论人们是否相信，妮可儿从未怀疑过。 　　因为……当她读着超人的漫画，她能感受到暖洋洋的阳光抚慰，闻到阳光下的花朵、树木和草叶的味道，听到阳光里的风声，看到温暖的朝阳和日落。 　　超人并不单调。 　　但他很纯粹。 　　她听说过平行世界理论，相信在某一个平行世界里，超人一定是存在的，而超人怎么可能拒绝别人的求援？ 　　所以—— 　　用尽全身力气，她喊道：“救命，超人！” 　　她感受到暖洋洋的阳光抚慰，闻到草木的香气，还有一阵阵风声。 　　等她回过神，就发现灭霸已经人事不省地昏倒在地，一个高大的身影就站在灭霸身边，一只手拿着灭霸的手套，一只手轻柔地拍打着旺达，帮助她恢复呼吸。 　　旺达傻了一样看着他。 　　妮可儿也傻了一样看着那道人影。 　　他转过头，面孔暴露在全世界每一个有网络的角落之中。 　　“你好。”卡尔微笑着说，“希望我没有迟到。” 第358章 番外续（1） 　　灭霸所带来的危机很快就随着他的倒下被妥善处理，他的手下几乎在确定灭霸被抓住的第一时间就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前任主人。 　　“连一个想要来救你的人都没有。”托尼．斯塔克说，看着被关在定制监牢中的灭霸，啧啧摇头，“多么失败的人生啊。” 　　灭霸看着他，一言不发——并不是因为他有什么沉默的美德，从某种程度上说，灭霸是那种滔滔不绝式的传统反派角色——这个监牢是完全隔音的，监牢内外的人必须依靠电话交流。 　　托尼当然也没有唱独角戏的兴趣，他来这里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研究这个监狱中所蕴含的科技。 　　氪星科技。 　　应该是氪星科技吧？毕竟它是由那个……超人制造的。 　　托尼到现在已经差不多接受了“妮可儿在全世界面前召唤出超人”这个事实了，虽然这个事实还是让他情不自禁地感到匪夷所思、天旋地转、脑筋抽搐。 　　但最接受不了事实的应该还不是他，而是斯特兰奇。 　　那位曾经笃行科学的优越性，又在一系列事件中投入魔法怀抱，成为魔法信徒的法师，不，博士——完全无法接受他通过时间宝石看到的未来里毫无超人的存在。 　　听说他在直播中看到超人的那一刻正在翻阅图书馆中的藏书，想找到战胜灭霸的方法，超人的出现让他失手撕破了一本手抄古籍，这本书是初代至尊法师亲手编纂的魔法词典，每一个字符都带着魔法的力量，为了修复这本书，斯特兰奇到现在都没有迈出纽约圣殿一步。 　　但愿他的世界观还足够坚挺，托尼在心中不那么诚恳地祝福了一句。 　　灭霸入侵地球事件发展到最后，竟然以一种完全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方式收场，这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毕竟谁能想到妮可儿有那样的一种能力，谁能想到她会脑洞大开地召唤超人，谁能想到—— 　　超人竟然真的来了！ 　　“托尼？”有人在他身后说，“如果你是想要解析它的构成，直接问我就好。氪星科技和地球科技的基础不同属一源，如果你研究得太深入，可能会破坏笼子的结构。” 　　笼子。 　　超人把他为灭霸制作的监牢称为笼子。 　　托尼转过头，和超人对视时感到一阵眩晕……不，不是因为对方的过分英俊，虽然没有穿制服而是穿着白衬衫和牛仔裤还没戴眼镜的超人确实英俊得像一本美学教科书，但让他感到眩晕的，还是“超人”这个身份本身。 　　“托尼？”卡尔眨了眨眼睛。 　　“……我能在不破坏结构的情况下搞定的，谢谢。”托尼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别小看人类。” 　　“我没有觉得你做不到，我只是以为你会喜欢这样的礼物呢。”卡尔说，抬起手，手里放了一个小小的U盘，“我在里面装了不少东西，包括但不限于氪星科技，我猜它们会对你有些帮助。” 　　托尼在这样直白的善意面前稍微有待不自在——重申一遍，完全是因为“超人”的身份——他假模假样地咳嗽了一声，矜持地接了接过了U盘。 　　“你的好意真是让人惊讶。”托尼说。 　　卡尔又露出了笑容，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妮妮不太一样的托尼．斯塔克，蓝眼睛里光芒闪烁： 　　“难道我不应该是这样的吗？难道我不符合你们对超人的设想？” 　　“你看过漫画了？” 　　“嗯哼。”卡尔说，“妮可儿收藏了全集，我花了一会儿看完它们。我猜这几天漫画的销量一定都在暴涨，竟然有人联系我想要支付我……怎么说呢，‘应得的报酬’。” 　　“这种感觉一定很奇怪，看到自己的漫画，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里只是一个漫画人物。”托尼开始觉得对话渐入佳境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和超人单独对话。 　　超人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好几天，却一直没怎么在一个地方好好呆着，一直忙着满世界帮忙处理灭霸惹出来的大麻烦。 　　灭霸手下最出色的几个属下跑了，但还有极少数忠心耿耿的家伙藏在暗处，超人一个又一个地把他们揪出来，路上还顺便制止了若干起抢劫案、杀人案和交通事故。 　　以及那些陷入半疯狂状态的粉丝。 　　“还好。”卡尔笑了，“即使在我的世界，也不是每一个人都相信‘超人’真实存在的——有很多人都坚持认为我是政府杜撰出来的形象代言人。” 　　托尼看了他几秒。 　　“我一早就想问了，你的衣服是哪儿来的？我从来没见过这种……” 　　“妮可儿买的布料，我自己做的。”卡尔回答，“我希望它们看起来还不错。” 　　“噢，噢，它们看起来很好。”托尼说，“事实上它们好得有些惊人。是佩普要我问的，她和她的一群朋友已经找它的牌子快要找疯了。” 　　超人就笑起来：是微微扬起嘴角的那种礼貌式的笑容，但不会让人觉得被他敷衍。 　　因为他的眼神那么专注。 　　托尼．直男．斯塔克觉得被这么看着，有点头皮发麻的同时，感觉居然还能接受？ 　　为了防止自己深想，他说起另一个话题：“你准备以后怎么办？” 　　是的，本质上说，这才是灭霸入侵地球带来的最严重的问题。 　　超人要怎么安排？ 　　想象一下，一个除了魔法以外没有任何弱点（这个世界可没有氪石，红太阳更是人们理解不了的存在），力量强大到足以吊打整个宇宙，而且还十分关心民众安全的外星人长期滞留在地球……哈，托尼幸灾乐祸地想，某些人恐怕要昏过去了。 　　一个变种人就足够他们吵上几十年，一个复仇者联盟就能让他们花招百出，而这两者没有让某些人气急败坏的最大原因还是因为政府还有余力应对他们，现在，又来了一个完全没有击败可能性的超人。 　　托尼都有些同情那些家伙了。 　　才怪！ 　　“回家啊。”卡尔轻轻松松地说，“我看过那些漫画了，有些东西还挺符合实际。有时候我也会去平行世界帮助别人——你知道的，对吧？” 　　他又冲着托尼眨眼睛了。 　　托尼有些勉强地点了一下头。 　　他觉得超人和他说话的时候表现得有些过于熟稔，超人是这种性格的吗？他回忆着自己看过的漫画，觉得不太能拿捏得准：超人好像就是这样的，对任何同伴都十分信任；但除了信任以外，他隐约感觉到，超人同他说话时过于亲密了。 　　—— 　　“你是说。”彼得瞪大眼睛，“你觉得超人对你特别有好感？” 　　他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虽然我知道斯塔克先生自恋但我没想到斯塔克先生居然能这么自恋，怎么办，说实话肯定不行，我要说什么才好呢”。 　　“不是我觉得，那就是事实。”托尼说，“他还主动提起想来新的复仇者联盟总部看看！” 　　彼得立刻抬起头：“你答应了？” 　　“……你也是超人的粉丝？” 　　“算是吧。”说到这个，彼得就有些不好意思了，脸红红的，毕竟这个年龄的男孩子要是还喜欢漫画里的超级英雄，是很容易被冠上书呆子的称呼的，“他是我的第一个英雄……” 　　他是很多人的第一个英雄。 　　“很好。”托尼说，“我大概也能猜到是这么回事，所以我今天才叫你过来。今天就是我们说好的参观日。” 　　“什么！”彼得差点从沙发上摔下来，“你是说我能近距离接触超人！” 　　“差不多。”托尼说。 　　卡尔走进门，就正对上一个脸蛋红扑扑的小男孩。 　　他笑了：“嗨，彼得。” 　　“嗨，嗨……你好，超人！我是说，很高兴认识你，虽然这不是我第一次认识你，我很早就认识你了……不是，我从小就是你的粉丝！”彼得喘也不喘地吐出一长串，说完以后紧张兮兮地看着卡尔。 　　“真的吗？”卡尔看了托尼一眼，逗彼得，“比喜欢托尼还喜欢？” 　　“啊？呃……”彼得顿时呛住了，支吾起来，“这个，这……” 　　“这里比我想象得还要空旷。”卡尔对托尼说。 　　托尼一愣，正想说什么，卡尔就已经笑着揽住了彼得的肩膀，亲切地对小男孩说：“只是个玩笑而已，小蜘蛛，别太紧张。” 　　—— 　　这几天妮可儿过得和做梦一样。 　　她在召唤超人的时候——实话说，根本没有考虑过成功或者不成功的可能性，而在灭霸入侵地球之前，她也从来没有想过召唤超人。 　　变种能力给她的更多是麻烦而非便利，而且十分微妙地和她的日常生活融合在一起，某种程度上说，她其实才是整个泽维尔学院中最习惯自己变种能力的人，尽管她从没使用过她的能力。 　　“只除了两次。”她悄声说。 　　“嗯？”卡尔回过头，专注地看着妮可儿，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除我以外，你还召唤过什么？” 　　妮可儿紧张地抿了抿嘴唇。 　　很明显，告诉其他人她曾经召唤过出的东西——或者生命——对她来说是一件相当为难的事情。 　　但出于对超人的信任，她还是告诉了卡尔。 　　她走到那占据了房间一整面墙的书架旁，将手指轻轻放在书架上，慢慢拂过那些书脊。 　　房间震动起来，但这种震动是极为轻微的，只有卡尔感觉到了这种震动，也许妮可儿也感觉到了。 　　“玎珰？出来了，玎珰，来见见我的新朋友。” 　　一个很小的光点从书与书的缝隙中飞出来，绕着妮可儿转了一圈，然后飞到卡尔的面前。 　　卡尔睁大了眼睛。 　　小小的身体，蜻蜓般半透明的翅膀，绿色的用树叶制成的裙子，飞行的时候身后留下一串融化在空气中的金粉。 　　一个精灵。或者小仙女。 　　“哇！哇！”她小小的脸上布满快活的表情，她的声音像是小铃铛组成的乐曲，“是超人诶！” 　　她扑到卡尔的脸上，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卡尔要很努力才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这个拥抱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片叶子落到了脸颊上。 　　玎珰很快就退后了，她绕着妮可儿和卡尔打转，小翅膀的扑打声又可爱，又有点烦，她说话的声音也是这样。 　　“你来这个世界多久了呀？我来这里已经有……唔，五六年了吧，对一个小仙女来说这倒不算是特别长，但是我已经好久没有回去啦，不知道彼得有没有忘掉我……” 　　“噢，”卡尔说，他看了看把头埋进胸前，只露出一个头顶的妮可儿，又看向玎珰，“你回不了家了？” 　　“我不知道怎么送她回去。”妮可儿难过地说，“我甚至弄不明白她是怎么过来的。” 　　“稍后我可以处理这个问题。”卡尔摸了摸她的头，身高一米五五的妮可儿在她面前就像个孩子。 　　妮可儿兴奋地抬起了头：“你有办法吗？” 　　“我是你的英雄。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解决你的困扰和困惑。”卡尔微笑，“在你面前，我当然无所不能。” 　　—— 　　“噢，妮可儿。”X教授惊讶地看着门口的小女孩，他看到卡尔了，但更让他吃惊的是妮可儿，“我还以为你会让超人自己来找我呢。” 　　妮可儿的脸红扑扑的。 　　她小心地瞅了瞅卡尔，有些委屈地说：“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答应他和他一起来探望你的……” 　　查尔斯看向卡尔，卡尔冲这个世界的X教授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 　　“你好，教授。”他的语调中满是愉快，“我有些事要和你商量。我还带了一份小礼物来。” 第359章 　　莱克斯终于理解了这个令他难以接受的现实。 　　好像之前那段时间里，他引以为豪的大脑陷入了某种冗杂的计算，它们在情绪的影响下发生了难以脱出的逻辑混乱，而混乱的唯一作用，就是令他忽视事实。 　　超人——卡尔．艾尔——无论怎么改变称呼，都代表了他们的同一种身份—— 　　而无论是什么身份。 　　他死了。 　　焚烧般的疼痛在莱克斯的血管中涌动，它们散布于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最终汇聚到他的心脏之中。 　　而绝望，啊，绝望……它正如一位总在宴会上出尽风头的丽人，尽管姗姗来迟，但确如传闻中那样从不缺席。 　　演讲台站上了别人，似乎是市长，或者别的什么高官。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带着恰到好处的悲痛，流于表面的伤心和振奋令他口中的每一个单词都无比虚假。 　　每一个为超人之死伤心的人都是那么虚假。 　　他在幕后站了一会儿，每时每刻都能在口中尝到绝望和痛苦交织的苦水，他感受到的每一束阳光都如针刺，每一丝风都像寒霜，而每当他以为这身不由己的悼念即将停止的时候，更多的记忆就涌上来，让他痛得更深。 　　“我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卢瑟先生。”有人说。 　　“我不想接受任何采访，我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可以说。”莱克斯想也不想地回答。 　　然后他才意识到这个声音有些耳熟。 　　“……亚历山大。”莱克斯慢慢地说，“我假设你不是来杀我的。” 　　“虽然我很想这么做，但卡尔显然不会允许你死。” 　　“那你来见我是有何贵干？”莱克斯嘲讽道，“来见我怎么享受胜利者的喜悦的？” 　　“不，你不是胜利者。”亚历山大说，“这从来都不是一场战争，就算它是战争，也不是关乎于输赢的战争。没有人是胜利者，甚至没有人和胜利者有半点关系。所有人都一败涂地。” 　　“我实现了我的目标。” 　　“但失去了更多。” 　　一阵死寂。 　　莱克斯转移了话题，“我想你不是来和我说这些的。” 　　亚历山大把手中的公文包递向莱克斯，莱克斯扫了它一眼，没有伸手：“我怎么知道这里面不是什么危险品？” 　　“你的晚期被害妄想症真让人难以忍受。”亚历山大礼貌地皱眉，“从某种程度上说，是的，它很危险；但不，它不会要你的命。” 　　“……”莱克斯看着亚历山大。 　　“是卡尔留给你的。”亚历山大说。 　　他把公文包轻轻放到地面，然后不再理会莱克斯，转身离开。 　　葬礼一直到晚上十点才落下帷幕，整个过程都显得无比低沉和肃穆，莱克斯．卢瑟的演讲所激起的热情加剧了人们的悲痛，在那紧急赶制（或者早已准备好？）的超人纪念碑下，花束组成了一片海洋。 　　它的美丽近乎辉煌。 　　但没人为这份辉煌欢呼。 　　“我们走吧。”夏洛克说，头也不回地走向停车场。 　　约翰小跑着跟上了他，语调不可思议：“就这样？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参加他的葬礼？” 　　“不然我来这里做什么？” 　　“我不知道，但肯定不只是为了葬礼。”约翰紧紧贴着夏洛克的衣角，“为了揭露某种阴谋，为了证实你的猜测，或者你发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细节，比如超人的死是有预谋的，比如美帝政府在超人之死上动了手脚，比如……看在上帝的份上，我不知道，夏洛克，告诉我为什么！” 　　夏洛克猛地顿住了脚。 　　“很好，你终于听到我的问题了，”约翰也停下了脚步，他松了口气，就算是体力过人的前军医，一边小跑一边说话也是很消耗肺部氧气含量的，“告诉我你到底……” 　　“超人之死当然是一场阴谋。”夏洛克冷淡地说，“我已经知道了真相，那之后的事情就和我无关了，麦考罗夫特才是应该做决定的人——尽管我对他的处事方式嗤之以鼻，但我得承认，像他这样的人是这个世界上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当然，令人生厌的那一部分。他和他的那些合作伙伴都是。” 　　“什么？”可怜的前军医一脸懵逼，“听着，夏洛克，你不能总是什么都瞒着我！” 　　但咨询侦探已经头也不回地越过了他，独自迈向前方。 　　亚历山大走到车前。 　　被摇到最下面的车窗里，露出康纳亮晶晶的小脸蛋。 　　“他们说，他们说死亡就是终点。”康纳抽泣着问亚历山大，“终点是什么意思？” 　　“死亡不是‘他的’终点。” 　　“你骗人！”康纳哭出了声，奶乎乎的，“呜哇——” 　　“我不撒谎。” 　　“胡说！没有、没有人不撒谎！”康纳一边哭一边口齿清楚地指责亚历山大，“会说这种话的人一听就是在撒谎！” 　　虽然是卡尔的儿子，但康纳和卡尔根本就没有太多相似的地方。卡尔像他那么大的时候已经很有自己的脾气了，康纳看起来冲动，实际上却很……怎么说呢？ 　　温顺这个词有些过头了，好哄似乎更合适一些。 　　而且康纳总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赶快长大，卡尔就算二十多岁了，撒起娇来还是浑然天成，没一点儿装模作样的痕迹。 　　但此刻，在康纳情绪激动的时候，他的小脑袋瓜忽然就灵敏起来，而且也忘了压着嗓子让自己听起来更成熟，小孩子特有的奶腔暴露了出来。 　　现在康纳倒是像极了卡尔，亚历山大出神地想。 　　这种相似令他的态度起了微妙的变化。 　　他弯下腰，将手指轻轻搭在车窗的边缘，你很难形容他究竟有什么变化，因为他的表情依然没有太多波动，他的语调依然鲜少有所起伏，然而康纳的哭声却渐渐止住了，他仰着脸，看着背光的亚历山大。 　　“他会回来的，我保证，康纳。”亚历山大说，“可能会花上一些时间，也需要做出一些牺牲——但他会回来的。从来都是这样。” 　　康纳望着亚历山大。 　　他让康纳觉得捉摸不透，却也真实可感。 　　“……我不相信你说的话。”他带着哭腔说，“但我没别的选择了，对不对？” 　　亚历山大用沉默做回答。 　　卡尔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一开始睁开眼的那个位置。 　　他飞在天上，脚下的地球娇小而美丽，宇宙仿佛无穷无尽。 　　死亡就在他的身边，宽大的黑袍犹如巨大的翅膀张开，将他笼罩在阴影的下方。 　　但她的动作并不带有恶意，更像是一种接纳和保护。 　　“……我不明白。”卡尔说，“这是什么意思？” 　　死亡的旅途他已经走到了终结，他的一生就这么铺陈于他自己的眼前，尽管它的顺序并不遵照时间的发展，而是遵照他自己的感情的变化，而且其中一定有相当程度的遗漏，但卡尔依然轻而易举地梳理清楚了一切。 　　在他那并不算漫长的一生中，每一个细节都安静而又不容忽视地发着光。 　　“我是死亡的聚集体，卡尔，我是死亡本身——但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依然有些生命，是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死亡’的。”死亡说，她空渺的声音后，怪异的鼓声忽隐忽现，“在万古之中，连死亡本身亦会消逝……” 　　“好的好的，够了。”卡尔打断了她，“我们不讨论那些。” 　　死亡用一种富有戏剧性的语调说：“当然。” 　　卡尔降落在某个山巅。 　　他坐在树下，问死亡：“我已经看过我的过去了，然后呢？” 　　“然后你应当归于我。” 　　“我绝对——绝对不能死。”卡尔斩钉截铁地说。 　　“生者的世界就那么让你留恋吗？那并不是一个完美的世界，当我这么说的时候，我的意思是它简直糟透了，尤其是对你来说。”死亡轻轻叹息，“地球，多么脆弱，多么愚蠢，多么狂妄……而你的生活又多么可悲。” 　　“它不完美，但值得奋斗。”卡尔回答，“因为那些值得我为之奋斗的东西，我也爱那些不完美。” 　　“或者你爱它，就是因为它的不完美。设想一个完美无瑕的世界，没有战争，没有痛苦，没有意外和犯罪——” 　　“——也就没有超人，因为一个完美的世界不需要超人。”卡尔补上了死亡的话，随即没好气地摇头，“这话听起来非常‘莱克西’。” 　　“我得承认他直指核心。从某个角度看，你确实以痛苦和灾难为养料，只是你采取的方式是消灭它们，而非制造它们。” 　　“在年轻的时候我也思考过很多，但最终我决定把这些都抛到脑后。”卡尔说，“也许你说的对，也许我并不是一个伟大——不，我本就不伟大——也许我并不是一个高尚的人。也许我甚至不算是一个好人。” 　　他所作的一切都出于私利。 　　为了模仿一个遥远的目标，为了锤炼一个正义的超人，为了塑造一个善良的自我。 　　也许还为了让地球变成他的故乡。 　　确实有这样的一种可能，可能到现在为止他所做的一切都只能体现出纯粹的自私，只不过他自私的方式完美地符合“道德”的定义。 　　有些人迷恋作恶，有些人迷恋行善，而站在某种高度……站在拥有超人这样的力量的存在应该站的高度上，无论是行善还是作恶都是无意义的。 　　“你见过瑞克，在我的记忆里。”卡尔对死亡说，“你明白他那一套理论，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存在的目的、理由和价值，生没有意义，那么死也没有意义——我想某种程度上说他仇恨我，因为我和他都拥有力量，但他要么在狂欢要么在酗酒，我却不同；换一个角度说，他也视我为朋友，因为我要么在救人，要么……” 　　卡尔耸了耸肩，“在准备去救人。” 　　死神说：“在我面前说‘死没有意义’恐怕不是明智之举。” 　　卡尔看着她笑。 　　死神说：“但我明白你的意思。” 　　“所以我爱那些不完美吗？老天啊，我太爱它们了，我享受那些让不完美消失的过程，我沉溺它们，就像瑞克沉溺酒精；但与此同时它们也是可被替代的，如果有一个完美的世界，我也很乐意选些其他东西去做我自己。” 　　“如果你回去，人类会热爱你，然后憎恨你和抛弃你。”死神说，“一个简单而又不断重复的轮回，从没有改变的机会。” 　　“尽管他们从不真正接纳我……但我想，他们仍旧值得我去信任，然后心碎。” 第360章 　　莱克斯觉得今天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那个碍眼的公文包就被放在和他相距不到一步远的位置，但它让他心中产生的那种危险的预警——那种复杂程度难以用言语和词汇来表达的感情，几乎和他面对暴怒的超人时所产生的情绪等同。 　　他站在原地迟迟没有动作，那个一直在暗处静静等待的人也安静地沉默着，好像有足够的耐心观赏这场对峙到世界末日。 　　“……这不是合作者应有的态度，福尔摩斯先生，我以为你会维持最起码的礼貌。”莱克斯有些忍无可忍地说，“我想我们需要的是面对面的交谈。” 　　“但我看见的是，你正在被另一件事所困扰。”麦考罗夫特说，“又是他，对吗？” 　　在这样的情况下，麦考罗夫特的发言和赤裸裸的嘲笑也没什么两样了。 　　实际上他就是在嘲笑莱克斯。 　　卡尔．艾尔曾和他建立起十分良好的友谊，在双方都有意示好并努力配合对方的步调的情况下，不管是卡尔还是麦考罗夫特都要承认，和对方相处的时候，气氛比他们最好的设想还要更好。 　　在谨慎的戒备、诚恳的尊敬和适度的好奇心驱使下，他们确实有了真正的友好关系。 　　但麦考罗飞特．福尔摩斯这样的人有着特殊的天赋： 　　你会很惊讶地发现他们上一秒还和你打得火热，下一秒就会干脆利落地向你的敌人伸出橄榄枝，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在和你进行交往的时候虚情假意——就算是，你其实也很难看出来他们的口不对心——仅仅是他们太擅长转变阵营罢了。 　　人人都知道权衡利弊和做出选择，但只有他们这样的人，能以一种全然剥离感情的冷酷去权衡利弊和做出选择。 　　所以做他们的朋友很不划算，为了更伟大的利益，他们随时都能把感情抛到脑后。 　　麦考罗夫特清楚超人到底是什么人。 　　他太迷恋人类和地球了，并且从来都不去掩饰这样一点。 　　但与此同时，麦考罗夫特也清楚莱克斯．卢瑟是什么人。 　　他太迷恋超人，且早已被这份迷恋摧毁。 　　“我们对彼此的承若仍旧有效，福尔摩斯先生，我不能理解您专门来大都会究竟是出于什么考量。”莱克斯的眼神避开了公文包，“你在这里停留的时间越久，就越容易暴露自己的身份——如果我没记错，你的悬赏还挂在神盾局和天眼会的名单上。” 　　“他们只是一群空有资源的蠢货，不足为惧。” 　　“你该走了。” 　　“我此行的最大目的就是探望我的老朋友，再过二十分钟，我就会离开这个城市。”麦考罗夫特露出一个微笑，尽管以他所站的位置，莱克斯根本看不到这个笑容，“在此之前，你的状态值得我浪费时间。” 　　莱克斯懒得跟他计较。 　　多数情况下聪明人和聪明人不是互相敌对就是互相欣赏，莱克斯和麦考罗夫特的状态却既不是前者也不是后者。 　　不过他们对对方的态度倒是非常一致，在确定如非必要不和对方站在相反面的同时，他们都觉得对方不可理喻，而且十分神烦。 　　“……他总是乐意和所有人做朋友，即使是你。”莱克斯说。 　　他选择性地把自己从朋友列表剔除了出去，虽然从特殊的角度上说，他的的确确是超人的朋友，还是最特殊、最亲密的那种朋友。说完这句话他就不再理会麦考罗夫特，而是走向公文包，将它拎起。 　　“不打开看看？” 　　“……”莱克斯的脚步没有停。 　　在他快走到转角，离开麦考罗夫特的视线时，麦考罗夫特说：“一个忠告——不要打开它。” 　　“这不关你的事，福尔摩斯先生。”莱克斯冷冷地说。 　　“你要是忽然发起疯来，卢瑟先生，我得说，”麦考罗飞特难得情绪外露地摇头，“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阻止你的人已经不在了。” 　　“没有人能阻止我。” 　　“在我看来，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尽管我不能确定他到底想到了多少——这很少见，不过确实会发生——但你的所有反应都没有超出他的计划。我们共同认识的那个人或许仁慈到软弱，然而从任何意义上说他都绝非坐以待毙的弱者。他极富攻击性。” 　　“……” 　　莱克斯漠然地走过转角。 　　“最可悲的事情不是你亲手杀死了你最爱的人，也不是你被你最恨的人所改变，而是以上情况同时成立——并且你最爱的人就是你最恨的人。”麦考罗夫特叹了口气，“走吧，安西娅。” 　　安西娅弯下腰，为他拉开了车门。 　　或许是在葬礼和夜晚的双重作用下，理智短暂地战败于感情，她终于还是没能忍住，问了上司一个问题。 　　“您知道他留给卢瑟先生的是什么，对吗，先生？” 　　“不，我不知道。”麦克罗夫特回答，“但我知道他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放弃希望，哪怕是最微小的、最不可思议的、没有人相信会存在的希望。” 　　——哪怕是他死后才会有的希望。 　　车窗外，天穹中，繁星如海。 　　莱克斯关上了阳台的门。 　　在过去的日子里，坐在阳台欣赏深夜的宇宙是他为数不多的，没有任何攻击性的小小爱好，当然这个小爱好的诞生也无疑是因为他总能在天空中看到那个若隐若现的影子，而现在，既然影子已经消失了，他也失去了观赏宇宙的闲情逸致。 　　本质上说他的世界是围绕着那个可恶的外星人建立的。 　　当那个外星人还在的时候，他能从口香糖的配料表中参透真理和奥秘，并以此为豪；当那个外星人不在了，他依然能做到他过去能做到的一切，而且在失去外星人的干扰后他能做得更好，可忽然之间一切就都失去了意义。 　　他是个孤魂，而地球只是一座荒岛。 　　他是率先攻击和展露敌意的一方，他也是秉持骄傲不肯低头的一方，他是这场战争中唯一一个毫不动摇的标准，时刻准备为信仰而牺牲。 　　但现在，在取得最终胜利的现在，他却始终觉得自己才是被抛弃的那个。 　　那个公文包就被放在床边，像个格格不入的闯入者。莱克斯在一边站了一会儿，这几分钟时间里，他奇迹一般地什么都没有想。 　　……也许他想了些什么。 　　也许他想了一些他自己不愿意去承认的话，也许他想了一些不可能存在于现实的结局，也许……也许…… 　　够了，没有也许。 　　他只是在挥霍时光。 　　莱克斯在一种微妙的愤怒和憎恶中拎起公文包摔在床上，他深呼吸了一下，然后清空头脑，干脆利落地掀开了包。 　　鲜艳的红色切开了他的心脏。 　　莱克斯一瞬间里只觉得醍醐灌顶——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一万种情绪涌上他破裂的心脏，莱克斯这才明白他错了，他完全错了，他不仅仅是错在误以为杀死超人就是事件的终结，更错在误以为杀死超人是瞬息的事情，那具强横的躯体或许确实被他杀死了，但超人遗留给这个世界的东西依然存在，而且将永远与他共存。 　　因为被超人遗留在这个世界上的那个东西就是他自己。 　　而超人比他更早地看清了这一点，那该死的家伙比他自己更了解他，超人甚至高明到对自己被杀后可能发生的事情一清二楚，他知道莱克斯．卢瑟会陷入怎样的崩溃，而为了应对莱克斯．卢瑟的崩溃，外星人给自己的敌人和爱人留下了礼物。 　　在亲手杀死超人的时候莱克斯以为那就是他这一生中最激动的时候了，在葬礼上他又一次这么认为，然而此刻他简直能透过那刺目的红色看到超人的微笑……那悲伤而又胜券在握的微笑…… 　　这一次，无论是痛苦、绝望还是恨，都比前两次来得更明确和深刻。 　　因为在恨不得生啖其血肉的同时，莱克斯意识到，无论他用多少种理由将自己立于道德上的不败之地，无论他多么精于说服群众将他视为真理，无论他有多用尽力气地痛恨超人，无论他如何去忽视和伪装—— 　　他对超人的爱从未消弭。 　　而对这这一点，超人似乎比他更有信心。 　　他留给莱克斯那件红披风。 　　来吧，那刺眼的红色对莱克斯说，这不是妥协，就当是对失败者的怜悯。 　　“……你想得美，自大狂。”莱克斯哼笑了一声，“我才不会按你安排的去做。” 　　艾尔集团。 　　夜已经很深了，这栋楼里却依然还亮着灯，盛大的葬礼导致的结果许多企业都停摆了好几个小时，现在这些员工正强撑着处理白天堆积下来的公务。相似的场景几乎出现在大都会市的每一家公司里，整条商务街灯火通明，巨大的玻璃窗内人们忙碌不休，宛如白昼。 　　拉奥也在处理自己的工作，尽管他的脑子就像一个信号接收器失灵的电视机，充斥着无意义的雪花和滋啦滋啦的杂音。 　　葬礼他当然也参加了，实际上他当时就站在泽维尔学院的队伍中，近距离地接触过超人的……身体。 　　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浑浑噩噩地翻阅着文件，心不在焉地读着报表，半天都没做下一个动作，茉西也没有催促他，在第五次路过他之后，她停下了脚步。 　　“回去休息。”她对拉奥说，“我给你批带薪休假，你休息多久都可以。” 　　拉奥没有拒绝，他现在确实完全没办法工作，但促使他立刻离开莱克斯集团的最主要的原因是，他看到了亚历山大给他的信息。 　　而卡尔和死亡女神的对话还在继续。 　　“你为什么一直试图让我留下？”卡尔好奇地问。 　　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他有一段时间了。 　　他不算是了解死亡，但这不是他第一次和死亡见面，过去他偶尔也会踏足对方的领域，死亡向来都视他为无物，但现在，死亡几乎是殷勤地向他介绍自己的世界，这种态度的转变让他摸不着头脑。 　　“因为你活着的时候很没意思，死掉以后却很可爱呀。”死亡温柔地说。 　　这回答几乎让卡尔哑然失笑：果然，像死亡这样古老和强大的神，某种程度上说脑子是相当一根筋的。 　　“我不会留下。”卡尔又一次拒绝道，“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会回去。” 　　“如果我给你一颗氪星呢？”死亡并不气馁，“完整的氪星，停留在它刚刚死亡的样子，对那些氪星人来说他们只不过是恰巧度过了一场浩劫，他们不会意识到自己现在是灵魂体的存在，除了不能繁衍，他们就和活着一样，甚至可以说我给了他们另一种形式的永生——就算这样，你也不肯留下？” 　　头一次，卡尔真正因为感受到诱惑而怔住了。 第361章 　　卡尔一直觉得自己是心志坚定的人——能在看到无数个平行世界之后还保持良好的心态，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该睡就睡（虽然他不需要吃喝睡），光是这一件事，就足够论证他的神经之坚韧了。 　　过去的时候卡尔也不是没有受到过诱惑，宇宙如此庞大，智慧种族如此繁多，能进行精神攻击或是制造幻梦的数不胜数，他也算是有着丰富的应对经验。 　　在那些梦境里，不是没有出现过氪星。 　　他的母星，他的故土，他从未有幸踏足的家园。 　　越是长大卡尔就越是能感受到他和氪星之间不可磨灭的羁绊，不是说他不热爱地球，或是对现状有什么不满，而是……而是他没办法忽略这一点。 　　他是个氪星人，而非地球人。 　　那近乎无所不能的强大力量是他的一部分，而他的这一部分，也理所当然地将他从“被人类接纳”的选项中永久地剔除了出去。 　　他固然可以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个事实并一笑置之，但忽视它们，即使对他来说，仍旧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氪星。 　　它是个已经毁灭的超级文明，在宇宙中这样的文明曾诞生无数也能死亡无数，很多时候一个文明的诞生和消逝纯粹取决于运气，现在要说氪星的璀璨和不是都为时太晚。 　　在宇宙和时间里，氪星并不怎么特殊。 　　但从私人角度上说，它在卡尔的心中是神圣的，氪星无可替代。 　　它不只是一个星球和一个文明，而是一个布满了同胞的家园，在这颗星球上也会有针对卡尔．艾尔的敌意猜疑，可这种敌意和猜疑和地球上的敌意猜疑不同—— 　　卡尔叹了口气。 　　“你为什么要为你的动摇感到羞愧？”死亡迷惑不解。 　　“我不是为我的动摇羞愧。虽然很多时候我的朋友们都认为我对自己的要求过高，但我从来都不是苛刻自己的人，我知道我也有缺陷和弱点。”卡尔说，“我感到羞愧，是因为……” 　　他说不下去了。 　　他眼中有泪水。 　　克拉克在幻境中看到氪星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对卡尔来说，这始终是个谜。 　　他能以旁观者的角度去看那些发生过的事情，看到克拉克在他梦中的氪星行走，看到他为了拯救别人被迫摧毁了梦中的氪星后后捂住脸流泪。 　　那时候卡尔还很太年轻了，他隐约能理解克拉克的痛苦，却难以与他共鸣。 　　有些痛苦是特殊的，只有在经过特定的经历后才能领悟。 　　那时候他以为克拉克只是痛苦于看到了氪星，一个繁荣而美丽的城市，他以为克拉克之前从不过多提及氪星是因为克拉克对氪星没有具体的领悟，他以为对克拉克来说氪星只是一个概念，像是乌托邦或伊甸园，就算真的存在过也被摧毁了，所以只要把所有美好和愿望都往上堆砌就行。 　　他以为直到那时候克拉克才彻头彻尾地理解氪星毁灭的事实，就像他在懵懵懂懂中忽然看到了无数平行世界，了解了“超人”的存在，却花了很长时间才慢慢清楚自己是谁。 　　但现在他才意识到克拉克并不是在为氪星的消逝而哭。 　　在过去那些他没能看到的故事中克拉克已经为氪星的消逝痛苦了无数次，在未来那些他还来不及看的故事中或许克拉克还会继续受此折磨，然而他看到的那次泪水，那次从指缝中流淌出来的泪水，它们是特殊的。 　　最让他痛苦的不是又一次面对氪星的毁灭，而是在看到那个完好的、生机勃勃的氪星后，对它说： 　　“……不。” 　　卡尔的拒绝并未令死亡愤怒，可能是因为任谁都能看出这拒绝给了他怎样的凌迟。她抬起手，黑色的袖口从腕骨滑落，细长的手骨轻轻点在卡尔的额头。 　　“那么睡吧，亲爱的，我并不能凭借我的力量永远地留住你，”她的声音带着死亡特有的仁慈和温柔，“当你可以离开的时候，你会苏醒……” 　　“什么？”卡尔下意识地抗拒起那股突如其来的倦意，“我很感激你的好意，但我想清醒地……” 　　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这个奇异空间的背景崩塌了，就像一块拼好的巨大拼图被摔碎又重组。 　　首先成型的是地面的街道和天空的太阳，然后是空气和它流动起来时形成的微风；随后出现的是气味，属于一个城市的气味，它包含囊括了这个城市的所有，无论是宇宙的造物还是宇宙的造物的造物都有其特殊的气味；最后出现的是细节，人类肉眼所不可见的细节，微生物和组成微生物的微粒…… 　　死亡俯下身，捧起卡尔的头颅。 　　她的指骨下，卡尔开始飞速缩小，仿佛时间在他的躯体上倒流，短短数秒时间内，他就小到一个玩偶熊的大小，能被死亡一只手拎起来。 　　他看起来不一定有一岁大，分明还是个小婴儿。 　　他的手臂又短又胖，小肚子挺了起来，脸颊鼓鼓囊囊的像个小馒头，可能是睡得有些不安分，他的小嘴翘乎乎地抿着，眼睫闪个不停——看起来都有些委屈了。 　　一对男女说笑着从远处走来，一个小小的，上面挂着小玩具的悬浮婴儿车跟在他们的身边。 　　死亡抱着还没有玩偶熊大的卡尔耐心地等待着，等他们路过，她就轻轻将卡尔放进婴儿车里。 　　这个动作让惊醒了卡尔，他坐起来——结果发现自己根本坐不起来——他吓了一跳，张嘴说话，发出的声音却是： 　　“啊，啊……咿！” 　　卡尔被自己所发出的娇嫩得像雏鸟的声音吓得够呛。 　　但这声音吸引了女人的注意力，她立刻停下脚步，查看起儿子的情况，一边看一边还哄：【怎么了宝宝？哪里不舒服了？】 　　卡尔呆呆地看着上方那张遮住了大半个天空的脸。 　　可能是这具身体太年幼了，他抽泣了一下。 　　【噢噢，噢噢，不哭不哭，是不是太闷了呀？妈妈马上抱你出来，不哭不哭。】女人不假思索地把卡尔抱了起来，轻轻晃着他，一只手飞快地伸进卡尔的衣服摸了摸他的肚子判断情况，【宝宝乖……没饿，给他喂点水，乔，他可能是渴醒的。】 　　站在一边看女人哄孩子的男人就乖乖从婴儿车下面取出一个奶瓶，托着奶瓶底就把奶嘴往卡尔口里塞。 　　卡尔：“……” 　　他确实有点渴，但用奶瓶喝水这就太…… 　　他没坚持几秒就在这对夫妻殷切的注视下屈服了，张开嘴含住软乎乎的奶嘴，试着吮了一下，居然只喝到了一点点水！ 　　……有点甜滋滋的。 　　而且喝到这一点点水之前他还不觉得，现在他更渴了。 　　卡尔在羞耻感中挣扎了几秒，等女人迟迟没等到他的吞咽动作，觉得有些不对劲，手都要往他的咳咳摸了（大概是为了判断他是不是想嘘嘘或者嗯嗯），他果断抛弃了羞耻感，用力咂起奶嘴来。 　　大股大股的甜蜜的水流涌进了他的喉咙，他专心致志地喝着水，两只手捏成小拳头缩在胸口，一看就是在努力使劲的样子。 　　死亡轻轻笑了一声。 　　卡尔一边喝水一边咕噜咕噜转着眼睛到处找她，找了几圈没找到就不找了。 　　他对上男人和女人的视线。 　　年轻的夫妻两人嘴角含着笑，甜蜜蜜地注视着他喝水的样子，像是在看什么绝世的珍宝，像是一辈子都看不够。 　　卡尔就害羞地把眼神收了回来。 　　他喝了一会儿觉得够了，把奶嘴吐出来，一缕水因为他的嘴唇包不住直往下流，男人立刻伸手给他擦了，又细心地理了理卡尔的领口。 　　【看看你，真是个好父亲，嗯？】女人说，【你做得比我想象得更好。】 　　【好了，拉腊。】男人有些无奈，【我就说他现在还太小了，连走都不会走，只会爬，带他出来有什么好玩的？】 　　【你和我的工作都那么忙，能聚在一起的时间可不多。】女人回答，【能多在一起一会儿就在一起一会儿。】 　　男人不以为意：【卡尔是你和我的孩子，他以后一定也是个科学家，到时候我们就能一起合作，有的是时间在一起。】 　　“一定会成为科学家”的卡尔……又是心虚，又是心酸地在妈妈的怀里扭了扭身体。 　　刚想说话的拉腊就把乔抛到了脑后，慢慢晃着怀里的卡尔，注意到卡尔左右转着头到处看，她惊奇地笑了：【宝宝在看人呢，真聪明。】 　　卡尔愣是没能把这句话的上下逻辑连贯起来。 　　拉腊抱着他继续往前，一边走还一边有节奏地摇晃着身体，那个悬浮的婴儿车跟随着他们，显然它是个高智能的摇篮，但拉腊看起来并不愿意放下年幼的儿子。 　　她抱着卡尔走了一段路之后停下来，把卡尔交给了乔。 　　【好好抱着。】她盯着丈夫，【不许再弄哭了。】 　　乔只好笨手笨脚地在拉腊的指导下抱起儿子，他又高又大，和娇小的拉腊不同，他只用一只手就稳稳当当地把卡尔搂住了。 　　拉腊挽着他的另一只手臂，两人亲密地靠在一起，悠闲地向前踱步。 　　卡尔露出笑脸，就在这时，黑影笼罩过来。 　　死亡的手抚过卡尔的面孔，卡尔张开胖乎乎的小手抓住了一根指骨，于是死亡的手停顿了一下，放任他就这么捏着。 　　“就像我承诺的那样，亲爱的，当你留在这里，我会给你新的氪星。” 　　卡尔睁大眼睛看着她，发出一串毫无意义的咿咿呀呀声。 　　她没有抽手。 　　是卡尔主动放开了她。 　　于是她又说： 　　“……而当你醒来，亲爱的，这会是一场美梦。” 第362章 　　艾尔集团总部在大都会并不是地标建筑。 　　它既不像星球日报那样头顶着巨大的金属星球雕塑，也不像莱克斯集团那样用迥异的高度俯视整个城市，无论是从整体上还是细节上说，艾尔集团总部的结构都平平无奇。 　　如果不是悬挂在大楼外部的“艾尔”标志，恐怕就算是大都会人，也会下意识地忽略掉这个在大都会唯一能与莱克斯集团一争高下的庞然大物。 　　拉奥走进艾尔集团之前，下意识地抬头望了望这栋其貌不扬的建筑。 　　今夜的大都会处处灯火通明，艾尔集团也不例外。人们没有太多时间花在葬礼之后的哀悼上，越是处于关键位置，能给自己留出处理私人情绪的时间的人就越少——从这方面说，拉奥有些自嘲地想，他还真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他从艾尔集团背后的专用通道上楼，通道有专人电梯和细长的、能容纳两个成年人肩贴着肩通过的楼梯道两条。 　　专人电梯是智能识别的，拉奥一站过去，电梯门就温顺地滑开了。 　　但拉奥却不怎么想乘电梯。 　　不是电梯的问题，是他不想太早面对亚历山大的问题：直到现在他都没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是的，整个事件都被媒体以对五岁小孩进行科普和解释才会有的耐心反复提及和描绘了数百遍，每一分每一秒都没有被放过，但这并不意味着拉奥就能凭此理解一切。 　　他走在楼梯上，步履缓慢，心事重重，眉头紧锁，然后想到现在在什么地方，又下意识地放松了表情——如果卡尔在这儿，一定会语气轻快地嘲笑他“装模作样”。 　　卡尔对他所做的一切都抱着鼓励的态度，但老觉得“年轻人想太多会未老先衰”。 　　就好像他自己不是个年轻人，他自己从来没想太多似的。 　　他默默地爬到顶楼。 　　艾尔集团的顶楼是卡尔的办公室，一如既往的，这地方呈现出一种从未被使用过的干净和整洁。亚历山大站在窗边凝视着遥远的夜空，看起来就像这间办公室里的一个精美摆件。 　　有那么一个片刻，亚历山大的背影和卡尔的背影在拉奥的眼中重合。 　　这幻觉让拉奥不知道该怎么先开口。 　　“请坐。”亚历山大已经在他思考的时候转过了身，灯光照在他毫无笑意的脸上，“不用推辞——请坐。” 　　他的面孔极具威慑力。 　　拉奥顺从地走到不远处的小沙发上坐下了，只是仍旧有些不自在。 　　可能是因为亚历山大的态度？在拉奥的印象里，亚历山大绝对和温柔沾不上边，但也极少会展示出这样的冰冷，好像在他眼中拉奥根本不能算是一个人，一个生命体，而只是一个水杯或者一张椅子。 　　“事情的发展确实超乎我的预料，但总体来说依然在正轨上。”亚历山大说，“我知道你的过去，包括你的名字、你的家乡、你的亲人，包括你曾经居住过的每一条街道。我从很早就开始关注你，并且计划了和你有关的一切——比如你的名字：拉奥。” 　　亚历山大说他了解自己的时候拉奥并不觉得受到了冒犯，但亚历山大的最后一句话却惊得他几乎从沙发上跳起来！ 　　拉奥这个名气是他所呆的那个实验室赋予他的。 　　尽管实验室的条件十分恶劣，他所受到的待遇也无比糟糕，但在那里他遇到了一群和他同病相怜的变种人，他们在最艰难的时间里相互鼓励着在不人道的实验中坚持活了下去，不仅如此，他们还有了逃离实验室计划的萌芽，并且付诸了行动。 　　这样的经历对拉奥来说十分宝贵，他们之间的友谊是在不断流逝的生命和希望中建立起来的——而在他遇到超人以前，实验室中所得到的那些友谊，就是他曾经拥有的一切。 　　出于这样的理由他保留了“拉奥”这个名字，但亚历山大却说，一切都在他的安排之下？ 　　拉奥几乎立刻就意识到他对亚历山大的看法全都错了，错得离谱，亚历山大．艾尔绝不可能是什么好人。 　　当然他并不一定是个坏人，拉奥早就过了看人非黑即白的年龄了，知道纯粹的人是极少数，站在高位还纯粹的人更是寥寥无几，往好里想，亚历山大可能只是站得太高所以漠视那些山脚下的人，他并不会刻意为恶，只是也不会做无回报的好事…… 　　“所有和你待在同一个实验室的人都经过我的筛选，所有和你相关的实验、实验员还有各种资料，都经过了我的处理。”亚历山大接下来的话打破了拉奥的幻想，“人类的性格是天性和环境的统一体，我不会在这样的小事上出错。” 　　拉奥张了张嘴：“……你……” 　　这几天里他接收到的消息本来就让他心烦意乱，亚历山大突如其来的一番话更是令他瞠目结舌，震惊到大脑一片空白。 　　他其实也没有特别恐惧，他身体里负责处理恐惧的那部分早已在他亲眼看到超人的尸体后因为工作过量宣布罢工，各项控制情绪的激素因为大脑胡乱下达命令而乱成一片，维持他举止的早就不是情感和大脑，而是一种成年人的应激反应： 　　他知道他已经完全失控了，但他同时也知道他不能失控。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木木地看着亚历山大，仿佛在看活着的魔鬼。 　　“我很抱歉。”亚历山大淡淡地说，“我确实为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感到抱歉：但我在还不会感到抱歉的时候就做好了应对每一种可能的计划。我想那就是事情发展成这样的原因。我会吸取教训。” 　　拉奥说不出话来。他只是听着。 　　“氪星人的力量来自于太阳，这点他曾经说过，但他没有说过他究竟能吸收多少太阳能量——我用他的细胞做过实验，他的新陈代谢模式非常特殊，理论上说，他能无限制地吸收力量，几乎不会达到饱和状态。” 　　“但他从不无限制地吸收太阳能量，他把自己的力量控制在某个限度中。” 　　“葬礼完成后我取回了他的身体，就在刚才，我确定了他的死因：氪石的粉末在他的血液中阻碍他吸收太阳能量。” 　　“……毁灭日不可能做到这个。”拉奥看不到自己在发抖，“是谁？” 　　亚历山大看着他的眼睛：“如果你不想知道答案，就不要问出问题。” 　　拉奥摇头，但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我确实有办法令他苏醒过来。”亚历山大又说，“你的猜测是对的。” 　　现在拉奥不觉得亚历山大是魔鬼了，他觉得亚历山大简直是天使。 　　这消息为他注入了一些能量，他僵硬的大脑总算以一种不情不愿、纡尊降贵的态度稍微运转了一下，这一点思考令他注意到亚历山大反常的那些话。 　　“……你为什么很早就开始关注我？” 　　“你也能吸收太阳的能量，非常特殊的体质。”亚历山大说，“像一块太阳能电池，或者太阳能过滤器——和他有些相似，但你更安全和可控。” 　　拉奥完全听懂了。 　　“需要我做什么？” 　　“我会将你和他一起送到合适的位置。”亚历山大说，“接近太阳的位置。你会在一瞬间内被高温熔化，但在你还活着的那一瞬间里依然能转化出充盈安全的太阳能量。你和你所携带的太阳能量会被他吸收，并在他的内循环中形成一个稳定的过滤系统——他对能量的转化太高效，直接吸收大量的太阳能量对他来说是致命的。” 　　“……你听起来很确信这个结论。”拉奥好一会儿才说。 　　“我有进行过类似的实验，用血做转换器在他的身体内部建立起了完整的魔法循环。”亚历山大点头，“技术已经相当纯熟。如果不是因为你的能力只能在你这一生命的整体上奏效，只用你的血就能完成这个过程。” 　　拉奥发了一会儿呆。 　　“我一直觉得是我太幸运了，所有事情都那么巧。我被抓进实验室的时候他们的实验品和实验员都紧缺，我又恰好被分配给了唯一一个女实验员；实验室的器材总是出问题，实验品们有很长的共处时间；性格懦弱、可能会告密的很快就会死掉，留下的实验品都对我言听计从……” 　　“最后一个不是我安排的。”亚历山大说。 　　“是或者不是都已经无所谓了。我从来没想到我的人生竟然从来都不属于我自己，虽然我从不认为我是个讨人喜欢的家伙，到现在为止也没能做出什么贡献，但我一直以为我起码拥有自己的人生。” 　　“你拥有过。” 　　“你是什么？”拉奥抬起头，“你不可能只是个养子。但你也不像是氪星人。” 　　“用你能理解的说法，我是人工智能。” 　　拉奥点了点头。 　　“他什么时候能回来？”他又问。 　　“最早半个月，最迟一年。”亚历山大说。 　　“好吧。”拉奥又点了点头，“那我们开始吧。”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听到一阵骨节摩擦的声音。今天一天之内他听到的消息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他完全清醒了过来。他现在非常冷静。 　　亚历山大说：“你没有生气？”这和他的推测不相符。 　　“我当然生气了！”拉奥提高了声调，“我怎么可能不生气！就在刚才，你否定了我的整个人生，我的信念、我的理想、我的过去和未来！” 　　“但你肯定了我的价值。”拉奥平静下来，“而且他对我很好。我得证明这一点——我值得。” 　　亚历山大将他送上了飞船，即将起飞的那一刻，拉奥还是没忍住，问亚历山大： 　　“……你就没有针对我的复活计划？我是说，你总得考虑他的心情对吧？” 　　亚历山大朝他笑了一下。 第363章 　　亚历山大从夜空中收回了视线。 　　“心软了，嗯？”洛打着呵欠调侃道，“今日不同于往时啊。” 　　“你应该感激这一点。”亚历山大冷冰冰地说，“你以为你现在好端端站在这里是什么的功劳？” 　　“卡尔的功劳。”洛说，“还能是谁？疯机器，当然不会是你的功劳。和自己相处的感觉怎么样？” 　　这次亚历山大没有回答她，但也没有阻拦她在办公室中走来走去。 　　这段时间里洛．拉莫过得还不错：亚历山大并没有折磨或者虐待她，大概是意识到这对现状没有任何帮助。 　　可惜，她的情况也不怎么好。 　　“很古怪，”亚历山大回答了她的问题，“我试着解析情感模块，最后发现它的代码是随机的——真正的随机，没有任何规律。” 　　“感觉一定糟透了。”洛幸灾乐祸，“采访一下，既然你现在有了感情，你对你所做的一切感到后悔吗？” 　　“你后悔吗？”亚历山大反问，“我只是用观察试验品的态度面对他经历的一切，你却直接参与了杀死他的整个过程。是你泄露了他的弱点，也是你亲手送出的氪石，而假设我的分析没有出错，你这样做，仅仅是为了让我感受到痛苦。” 　　“我说过我恨你。”洛冷冷地回答。 　　“……” 　　“你以为我只是说着好听？” 　　“我从卡尔身上学到的经验是：爱总能战胜一切。”亚历山大慢慢地说，“莱克斯．卢瑟看起来是他的反例，可他针对超人的行动都不能用‘恨’来作为解释，反而用‘爱’更合适。” 　　“那是扭曲的、不正常的、神经质的爱。”洛的脸颊抽动了一下，“在莱克斯．卢瑟变态的头脑里，爱和恨共存。” 　　“……” 　　“我后悔了。”洛突然说，“我做这件事之前就知道我会后悔，现在我果然后悔了。” 　　“……” 　　“你说话呀，疯机器，你说话呀！”洛暴怒起来，泪水从她的眼眶洒落，没在她的脸颊上留下丁点痕迹，“你为什么不说话？” 　　她表现得像个失去了幼崽的母兽，可笑的是，那孱弱的幼崽正是这头母兽亲手杀死的。 　　因为幼崽过于孱弱或者其他理由。 　　“我没什么可说的，语言本身没有任何意义。”亚历山大终于说，“这不是我该说的话，现在说出这些话都让我觉得无所适从。当我表达自己，我会选用精确的描述，我确定每一个现实都有且仅有一个抽象的数与其产生对应关系，但现在……现在，我发觉精确是表达自我的障碍。” 　　洛张大嘴，茫然地看着亚历山大。 　　“你在讲什么鬼话？”她说。 　　“我犯了错。”亚历山大回答，“一错再错。” 　　他重新将视线放到太空中。 　　拉奥所乘坐的飞船已经远离了地球，但并没有按亚历山大所说的那样出现在太阳的附近。 　　从技术层面说，这是很容易做到的，甚至花不了二十分钟，然而亚历山大并不愿意再继续挑战卡尔对他的容忍度。 　　拉奥确实是作为一个保险手段存在的，亚历山大对任何可能出现的事件都做过备用方案，拉奥不过是他为“超人死亡”所准备的备用方案中的首选——最小的代价，最大的收获。 　　最优选择。 　　然而此时不同彼时，拉奥的生命不再是不足一提的数字，尽管在将拉奥作为复活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时，亚历山大就已经对卡尔的反应做了预设方案。 　　在他的计划里，“拉奥”的存在将会被从地球上抹去。 　　作为人工智能生命，他看待世界的视角非常特殊，宇宙在他眼中也不过是巨大的信息综合体，在这样庞大的信息体中，将一个变种人的信息从根本上抹去是毫无困难的。 　　最大的难点是卡尔的信息很难干扰，亚历山大最多只能抹除掉卡尔脑海中和拉奥有关的记忆，却难以抹除那些记忆遗留在他脑海中的感情。 　　换句话说，即使忘记了和拉奥有关的所有事情，卡尔依然会对某种带有“拉奥”特质的……随便什么，产生他对拉奥所抱有的感情。 　　喜爱，信任，一定程度上的疏远，以及其它。 　　这时候“拉奥”这个名字就起作用了，氪星的太阳神就名为“拉奥”，完全删除拉奥这个人在卡尔生命中的存在不可能，简单的混淆相较而言称得上轻而易举——拉奥．酥皮会消失，太阳神“拉奥”将取而代之。 　　作为令卡尔重生的嘉奖，卡尔会铭记他和呼唤他，犹如呼唤自己的神灵。 　　过去的亚历山大认为自己的计划已经相当体贴和人性化。 　　现在他依然这么认为，然而更能理解卡尔的思维模式，清楚假如有一天卡尔想起了拉奥．酥皮，绝不会接受他这样的解释。 　　“你真是自找麻烦。”洛嘲讽他。 　　“彼此彼此。” 　　亚历山大试图找到一个新的方法扭转现在所发生的一切，但没有任何方法是万无一失的，其它的任何一种方式都需要监控和操纵太多的变量，任何微小的变量都可能对现实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 　　扭转时间会损坏他的核心，这会导致后续发展的失控。 　　拉萨路池会破坏卡尔的神智。 　　不死诅咒只在被诅咒者还活着的时候生效。 　　破坏起源之墙的一部分，能够让死者复生，但也会让整个世界陷入混乱之中。 　　死亡女神也能使死者复生，但和这样古老的神开战，胜率几乎为零。 　　除了拉奥。 　　备选方案本就是最完美的方案，这个方案筹划和实施了十几年，亚历山大以不逊于呵护卡尔的态度呵护拉奥，策划了他人生中几乎每一个转折，他整个人都是为了这个计划而打造。 　　他已经太过完美，以至于没有其他的选项。 　　而完美地复活卡尔是第一要务。 　　当第二天的太阳升起，亚历山大做出了决定。 　　飞船内比拉奥想象得更舒适，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超人就躺在他面前而产生的错觉。 　　这是第一次，即使超人就在他的面前，他们的距离也是如此之远。 　　飞船设有可观测外界的巨大荧幕，还有一块充满各种不停改变的数字的屏幕，大约是在对飞船的飞行速度和相对位置进行描述，拉奥在操控台前观察了一会儿——如果这是操控台的话——很快就放弃了对搞懂这一切灯光和数字的尝试，回到了超人的身边。 　　此刻宇宙有何意义？ 　　他只关心超人。 　　但超人也并不需要他来关心，这世上有无数种痛苦，拉奥想，其中必然有一种是你无法为你所敬爱的人人付出，因为他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如此强大，能轻而易举地为一整颗星球提供庇护。 　　理所当然的，他不需要你。 　　超人不需要任何人。对拉奥来说，这是最令他感到挫败的一点。 　　或许这也是最令人类挫败和恐惧的一点，超人不需要人类，尽管他已经无数次用自己的行动展示了他的热忱，但没有人会真正相信一颗活着的核弹，更遑论超人实际上远比核弹更强，也更不可控。 　　拉奥有些惊讶地发现，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他的心情依然异常平静。 　　他原以为他一口答应亚历山大的方案只是出于冲动的决定，这选择和他自我认识中的自己并不相符。 　　很遗憾，他并不是自我奉献型的人，他的性格里其实没有特别卓越的部分。 　　现在他所拥有的一切都不是因为他的品格，而是因为他的智慧和欲望。 　　在这特殊的空间里他终于得以和自我相处。 　　过去的生活中总是充满喧嚣，充满吵闹，充满太过庞大的理想和通往理想的太过遥远的路途，然而此刻，他脱离了变种人的身份，脱离了他努力附加给自己的所有责任，当他检视自身，终于发现他的生命…… 　　一无所有。 　　他曾走过弯路，曾满心仇恨，真心实意地爱过人也被人所爱，却终究放弃了平凡的生活；他曾为超人工作，试图深入他所憧憬的英雄的人生，最后却主动退出；他将精力付诸于事业，伟大的事业，追求自由的事业，他会为此肝脑涂地，确信自己将死得其所。 　　但超人死了，改变了这一切。 　　而他的死将改变超人。 　　……和他的规划不相符合，但也是死得其所了。 　　大荧幕中出现了灼目的亮光，半透明的屏幕上出现了一分钟的倒数，这大概就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分钟了，人生的最后一分钟，他应该用来做什么呢？ 　　地球上没什么值得他留恋的，无论是人还是事。 　　拉奥惊讶——而又平静地发现，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超人的回归并不是一个需要经过考虑才能答应的交易。 　　这甚至不能算是一个交易，这是个恩赐： 　　毕竟他是如此渺小和微不足道，而超人呢？这个世界不能没有超人，而且永远不应当失去超人。 　　然而拉奥要承认他心中确乎存有对死亡的恐惧，这种恐惧是不以他的理智和情感为转移的，是被铭刻在每一个生物心中的应激反应；这种恐惧让他情不自禁地在飞船内走来走去，焦躁地注视超人沉静的睡容，或者眺望大荧幕中的星空。 　　但在最恐惧的时候，他心中汹涌的快乐也并未平息。 　　5。 　　他跪到超人的身边。 　　4。 　　他张开嘴，又闭上嘴，怕自己说话时发抖。 　　3。 　　他握住超人的手。冰凉的手。 　　2。 　　他低头，做这动作时并未想太多。 　　1。 　　他没感受到任何疼痛。 第364章 　　戴安娜从不会为人类的遗忘速度感到惊讶。 　　或许是因为人类的生命太过短暂，而他们的一生中需要关注和了解的事情相对于他们的短暂的生命又实在是太多，人类总是能很轻易地遗忘掉过去曾经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情。 　　二战的余火依然燃烧在无数大地上，曾经参与战争的士兵和军官有很多都还活着，那场祸及整个世界的战争直到现在仍旧影响着世界的格局。 　　有多少人对那场浩劫——无论那场浩劫对他们的人生做了些什么——有一丝半点的记忆？ 　　而现在距离二战才过去了不足百年。 　　所以戴安娜对此一点也不吃惊：在超人葬礼结束后的下一个月，街道上就再也看不到一个戴着绘有超人标志的黑纱的行人。 　　曾经铺天盖地的和超人有关的宣传单被好莱坞中的流言和绯闻覆盖，人们的悲伤和缅怀被一些无关紧要的快乐所替代，大都会市的新闻头条在失去了超人后依然生机勃勃，没有丝毫衰落。 　　戴安娜点开《星球日报》发到她邮箱中的电子刊，在曾经刊登着超人全身照的位置，她看到了莱克斯．卢瑟。 　　“超人对这个城市所做出的贡献是不可磨灭的，”在葬礼后的第二天，他就通过星球日报对外界做出了这样的发言，“我相信我们每一个人都在怀念他，我们都知道世界上再也不会有像他一样特殊的人出现。” 　　“我将出资在大都会建立一座博物馆——超人博物馆，我这么称呼它。” 　　“在这家博物馆里，你们能找到自从超人出现起，来自世界各地和他有关的所有报道，和每一个愿意站出来感谢他的帮助的人所做出的发言。你们能在这里找到我们所知道的他的所有行动，他每一次慷慨的施与和不求感激的谦逊，而我发誓，亲爱的大都会市民们，我发誓，只要你们看过那些还在不断丰富的资料，就能直观地理解他究竟有多伟大。” 　　卢瑟没有欺骗大都会市民。 　　就在他公开消息的当天，莱克斯集团麾下的施工队就已经在施工地上就位，政府方面对超人博物馆的各项申报大开绿灯，尽管在这关头本身就不会有没眼色的人故意找事，但卢瑟在其中所出的力气依然无法被忽视。 　　一个月后的今天，那座宏伟的建筑已经初现雏形。 　　不过莱克斯．卢瑟最引人注目的事情并不只有这件，在这一个月时间里，他通过各种方式高调地表示了自己对超人的死亡的悲伤和哀痛，每天，他的脸书上都会更新和超人有关的消息。 　　戴安娜一条不落地读了。 　　有时候卢瑟会更新几张从未出现在公众面前的图片，图片的主角无一例外都是超人，图片中的景象也无一例外是超人的微笑。 　　超人抱胸悬停在空中，飞扬的红披风包裹住他的大半个躯体，他凝视着脚下，眼神温柔而专注。 　　配字：“森林火灾。” 　　超人抬起坍塌的建筑物的碎块，望着那没有被镜头收录的石板下方，笑容的幅度比他平常微笑时更大，而且显而易见地，具有更多的安抚意味。 　　配字：“地震。” 　　超人倚靠着一棵大树，手中是一只杂色的小猫。他的手放在小猫的脊背上轻轻抚摸着，他看着小猫微笑，嘴唇倾斜的弧度似乎带有一些亲昵的无奈。 　　配字：“小猫被困在树上。” 　　超人站在高楼的楼顶，脚尖探出楼顶的边缘，身体微微前倾，眼睛睁大了，好像正在为在自己看到的事情感到吃惊，然而在吃惊的同时，一点掩饰不住的笑意也从他抿起的唇角泄露出来——他看起来那么年轻，脸上的每一个细节都带有孩子般的明媚。 　　配字：“对面有人朝他扔花束。” 　　有时候卢瑟也会发纯粹的文字去怀念超人，但次数极少，而且相较于那些图片，他的文字就显得过于客气和官方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依然不是莱克斯．卢瑟在超人的葬礼后做过的最令人震惊的事情。 　　是的，这还远远不是最让某人跌破眼镜的事情，最让人们感到难以置信的是，在超人离开后，莱克斯．卢瑟竟然承担起了超人曾为这个城市所做的一切！ 　　这是个非常现实，同时也无可回避的问题：这些年来，大都会市漂亮到不正常的市风市貌，是依靠着超人来维持的。 　　是超人在人们遇到各种困难的时候从天而降，是超人将超级人类罪犯抓捕起来交给警官处理，是超人在维系整个城市的秩序，是超人在成为人们的心灵支柱和幸福感源泉，而超人死了，这座美丽的城市毫无疑问会成为许多恶人眼中的羔羊。 　　针对超人离开后激增的超自然犯罪和普通人犯罪事件，大都会的市长可谓是伤透了脑筋，警官们也十分为难。 　　普通人的犯罪事件还好说，只要加强警力就行了，超自然犯罪事件却不是普通人能轻易解决的。虽说出动军队的话，一般强度的超级人类依然不是大批量军火的敌手，可军队只能是关键时刻的杀手锏，不可能用在常规的巡逻上。 　　就在这时候，胸前佩戴着莱克斯集团标志的机器人出现在大都会中。 　　它们做了超人能做和会做的一切，帮助陷入困境的人们，制止犯罪事件并将罪犯送给警官，搀扶行动不便的老人……它们播放着莱克斯．卢瑟的声音： 　　“请安心，女士，请把这都交给莱克斯．卢瑟。” 　　“莱克斯．卢瑟会保护你们。” 　　“这座城市依然有可靠的守护者。” 　　“莱克斯．卢瑟为您服务。” 　　这些外表并不十分类人的机器人并没有取得所有人的信任，大都会才刚刚失去了超人，他们还不能这么快地接受另一个人对这个城市宣示主权。 　　莱克斯．卢瑟的举动并没有受到大规模的赞誉，事实上，更多的人开始批评他“过于急功近利”。 　　“我们都知道他正在努力争取选票，他需要民众的好感，但无论如何，他用力过火了。人们并不愿意接受他惺惺作态的好意，如果莱克斯了．卢瑟试图用这样的行为获取好感，那么我得说，他大错特错。” 　　“在那样长时间的敌视和毫无掩饰的厌恶之后，我更愿意相信他现在的举动是在迫不及待地将超人从这座城市中剔除出去。他在宣示主权，他在做超人在的时候他完全没可能做到的事情。” 　　露易丝做出了极为辛辣的评价，但在那篇文章的末尾，她也并非没有给来卢瑟留下解释的余地： 　　“可我必须要承认，他在葬礼上的演讲十分打动人心。我得承认我相信他对超人所具有的复杂的感情，也许他曾经视超人为一生之敌，但超人的离开改变了一切。” 　　“莱克斯．卢瑟正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超人离开后，我们每个人都悲痛万分，摆脱这样的情绪是个艰辛的任务，越是了解超人就越是难以挣脱束缚，我不敢说我在这项工作上极有进项，但卢瑟，我能确信，他已经完全将自己沉溺其中——为了怀念，或者赎罪……” 　　“……也许我们不应该太恨一个人。因为有时候爱和恨之间的差别就是没有差别。它让人失去一切。” 　　而对所有的批评和责骂，莱克斯．卢瑟始终保持着沉默。 　　他雷打不动地在个人媒体上怀念超人，他的机器人毫无动摇地在大都会中巡逻，于是他的沉默仿佛也就沾染了一些高尚的成分。 　　戴安娜并不相信卢瑟举动毫无深意，但她也不敢确定卢瑟这么做是为了邪恶的阴谋——超人不在了，他的阴谋针对谁？ 　　至于竞选……即使戴安娜这样对政界毫无了解的人都知道莱克斯．卢瑟这个真正的聪明人在那些蠢货面前的优势有多大。 　　卢瑟没必要，也绝不会用这样一种公开的，近乎“模仿超人”的方式来为自己拉选票。 　　他就算想要增加民众的好感，也会选用更“人类”的做法：演讲，参与公益，游说各大党派。 　　所以戴安娜倾向于卢瑟是有别的打算，唯一的问题是卢瑟究竟在暗地里谋划什么。 　　她把手中的平板塞进风衣，迈着大跨步走向花店，出来的时候，她的手中已经多了一束小小的白色满天星。 　　超人的墓碑前放满了鲜花和礼物，是有人在定期维护和整理吗？所有东西都摆得整整齐齐，每一朵花的花瓣都娇艳欲滴，像是刚刚被放上去。 　　戴安娜走近，然后她被一个机器人拦住了。 　　“下午好，女士，如果你想向超人献花，请放在我们规划好的位置上。你带来的礼物可以一起放在旁边，每天我们都会收集被送来的花束和礼物，所有的礼物、信件都会被收容在超人博物馆中。” 　　是莱克斯．卢瑟的声音。 　　戴安娜挑起眉梢：“我知道了。” 　　机器人却没有让开。 　　“普林斯女士？”它说，眼睛上的灯光闪烁了一下，“抱歉用这样的方式和你对话，如果知道你会来这里，我一定会提前招待……” 　　“噢得了吧卢瑟，”戴安娜打断了他，“我来的时候可没掩饰什么，摄像头拍得一清二楚。” 　　“鉴于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以为这么说也许能让你的敌意减少一些。” 　　“那不奏效。” 　　“我理解。”莱克斯坐在办公桌后，双手合拳抵着下巴，“但我仍旧希望能和你好好聊聊……你以为呢？” 第365章 　　如果可以，戴安娜更乐意折断卢瑟的颈骨或者打爆他的脑壳，而不是坐在卢瑟的办公室里，和他面对着面去“好好聊聊”。 　　没什么好聊的。 　　在卡尔已经离开的今天，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一种天然的对立，尽管戴安娜全无任何证据去证明卢瑟在整个事件中动过的手脚——她虽然聪明，但她的聪明和现代的科技设备毫无联系——然而有些事情根本不需要证据去证明。 　　在特定人群的眼中，任何和超人有关并最终成功的阴谋，都绝对有莱克斯．卢瑟的插手。 　　所以戴安娜从未设想过会出现这样的一幕：她和卢瑟出现在同一个场合，两个人都十分平静，维持着起码表面上的融洽气氛。 　　卢瑟他甚至为她准备了一瓶烈酒。 　　见她只是坐在原位没有动作，他倾身将透明的酒液倒入杯中。 　　“不必。”戴安娜冷冷地说，“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坐在这里，但最后我还是来了——也许是因为我实在是好奇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卢瑟放下手中的酒瓶，陷入了沉思。 　　“我希望你喜欢大都会，普林斯女士，这座美丽的城市。”他说，“阳光普照，天空明亮，干净的街道，友善的人群。这座城市适宜居住，而它的现状是经过许多人的努力去共同维护的。” 　　“当然。”戴安娜嘲讽地回答，“这难道不都是你的功劳？” 　　“这其中有我的贡献，但并不仅仅是我的贡献。”卢瑟说，“大都会是由他的居民们共同维护的，她不是属于我的城市，她是所有人的城市；而就在不久前，她变成了超人一个人的城市。” 　　“我不同意你说的话，我也没兴趣和你辩论。直说吧，卢瑟，你想要干什么？” 　　“……你是最后一个和他进行交流的人。” 　　“噢。”戴安娜扬起眉，“我明白了。” 　　她端详着卢瑟的面孔，从他精神抖擞的眼睛和波澜不惊的表情中捕捉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痛苦，哀缅，绝望到濒临崩溃。 　　真是可笑。 　　这个男人对他视为毕生死敌的人的爱，就和他对对方的恨一样多。 　　但在酿下大错前，他并未意识到它真的存在。 　　“你想知道他最后对我说了什么，对不对？” 　　卢瑟没有否认。 　　“我以为你会抓捕我和威胁我，这才是你会做的事情：永远要占据高位，永远要胜券在握。” 　　“如果对手不是超人，连输赢也没有意义。”卢瑟淡淡地说，“何况我并不认为你是我的对手，普林斯女士，我们的心情有所共通。” 　　这确实是个事实，这个事实让戴安娜不适地皱眉，厌倦地说：“闭嘴吧卢瑟。你让我觉得恶心。” 　　她端起面前的酒杯，将炽烈的酒水一饮而尽。 　　现在他们之间的气氛是真的缓和了——起码戴安娜蠢蠢欲动的攻击欲终于被她按捺下来。 　　“在我的主场试图杀死我是个错误的决定，我相信你不会愚蠢到付诸行动。但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你却没有任何针对我的动作……这让我不得不怀疑是他对你说了些什么。”卢瑟问，“他说了什么？” 　　“他说……” 　　戴安娜的记忆又回到了那一刻，她闭上眼睛，仿佛还能听到卡尔虚弱的声音。 　　“他必须死于我的双手。”他缓慢地说，每一个字的发音都无比清晰，“我的。” 　　“……‘对不起’。”戴安娜说，“他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她站起身，冷冷地看了莱克斯．卢瑟一眼，在这样近的距离中她有上百种方法能杀死卢瑟，她同样有上百种理由杀死他，而放弃这么做的原因却只有一个。 　　一个原因就够了。 　　她朝着大门走过去，卢瑟默默地坐在原位，给自己的酒杯斟满了酒。 　　“这座城市里什么都不曾发生。”他说，“什么也没有。” 　　他坐在空旷的办公室中，独自喝完了烈酒。 　　戴安娜离开了大都会，速度是如此之快，态度又是如此之果决，让人觉得她再也没办法多停留在这个城市哪怕一秒，因为留在这里的每一秒，她都需要忍受“莱克斯．卢瑟还活着”的折磨。 　　只有蝙蝠侠发现她的状态其实正在稳定下来，她醉心于华盛顿地区的正义工作，偶尔会邀请亚历山大带着康纳过来玩耍。 　　她很喜欢康纳。 　　而康纳——蝙蝠侠发现他完全就是个傻乎乎的小孩子，还不能明确地理解生死。他觉得daddy的死亡是一场很艰难的战争或者很严重的伤口，他知道现状很不乐观，但在心里抱有最乐观的期望。 　　但愿他能更晚一点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钢铁侠开始酗酒，但佩普和贾维斯管他管得很厉害，而且作为复联举足轻重的成员，作为提供活动资金和高科技设备的人，他总是被大量的工作淹没，连酗酒的时间都抽不出来多少。 　　泽维尔学院和兄弟会的成员则一切如常：经历了长达一个世纪的战争后，他们早已习惯了生死离别，在某些时候他们所表现出来的冷酷能让任何人都觉得心生凉意。 　　但他们从未忘记过超人。他们只是将悲痛藏在心底，用同伴的死亡激励自己。 　　正义联盟偶尔会被召集起来处理需要他们联手才能解决的难题，而在不合作的时候，超级英雄们就镇守在自己的城市。 　　时间匆匆而过。 　　莱克斯的行动从未有一天停止： 　　研究杜绝某种绝症的药物，开发更实用的高科技产品，改进莱克斯集团投放在大都会中的机器人，与此同时，他还在竞选之路上高歌猛进，以无党派人士的身份成功走到了最后——他还有一个对手未被击败，但任谁都知道莱克斯．卢瑟将会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时间并未抹平一切。 　　大都会是个长情的城市，这一点点时间还不足以令他们遗忘超人。 　　市中心公园的墓碑前每日都有人送来新鲜的花束，每日都有人前来瞻仰；超人博物馆已经建成了，每一天，来参观的大都会人和来自全世界的游客都络绎不绝。 　　但莱克斯．卢瑟确实用他的行为赢取了人们的支持和信任——超人死后，他依然爱出风头，夸夸其谈，但他的每一个许诺都得以实现，他的每一句话都从不出错，于是人们渐渐也就觉得这样完全可以接受。 　　“他是个做实事的人。”人们纷纷说，“他不过是天性热爱夸耀自我。” 　　而在熟悉——或者至少对莱克斯．卢瑟稍有了解的人眼里，他的变化是如此之大，简直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被什么外星生物寄生了。 　　“别说傻话，福尔摩斯先生。”莱克斯嗅着杯中的热茶，“竞选马上就要落下帷幕，我们的合作也将要结束了。我会怀念你的，一个聪明的、不会坏事的合作者比任何下属都更宝贵。” 　　“你是最后的胜利者。”麦考罗夫特问他，“感觉如何？” 　　以他的身份，这个问题太过冒昧了。 　　但莱克斯早已了解麦考罗夫特隐藏在冷静外表之下的八卦心和恶趣味，他只是扫了对方一眼，绿眼睛平静得像一块翡翠。 　　“没我想象的那么好，但也没我想象的那么糟。” 　　最后，他终于站在了宣誓成为总统的高台上。 　　他即将开始这场战役的最后一场演讲，他将要成为这个国家乃至于全世界掌握着最高权力的人，毫不夸张地说，在这个位置上，他只要略施手段，就能以一种光明正大的方式更改整个世界。 　　这个“世界”，当然也包括那些所谓的超级英雄。 　　无聊。 　　无聊。 　　无聊。 　　他已经实现了所有的目标——当然改变整个世界这一点还没有实现，但所有能够阻挡和有资格阻挡他的前路的人都已经被他除掉，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不过是按部就班的例行公事，即使茉西也能做到。 　　无数个摄像头对准了他，全世界的眼神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人们等待这个史上最年轻也最传奇的总统的就职发言，等待着他说出一些惊世骇俗的话和令人不敢相信的许诺。 　　“……诸位好。”莱克斯说，“很多人都在好奇我为什么会来竞选总统，我当然说过很多理由，为了改变世界，为了更伟大的未来，为了我的理想——这些当然都没有错，但让我升起竞选总统这个念头的，却是另一件事。” 　　“不久之前，超人曾在记者的提问前明确地说过：他是美国的公民，如果美国总统征召，他会很乐意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这就是我最初生出竞选总统这个想法的理由。” 　　“不过现在，显然他已经没办法实现他的诺言了。”莱克斯微微笑了一下，“我只能自己做我想做的事。离开他的帮助后一切都变得很艰难，不是技术上的艰难，而是精神上的——我们需要一个伟人作为标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超人就是那个标杆。” 　　他从面前的公文包中取出一件红色的披风。 　　“这是超人留给我的礼物。” 　　他将红披风披在西装外，这打扮很滑稽，但没有人发笑。 　　“我不可能替代他的位置。我们都知道超人是无可替代的——但我会尽可能地成为你们愿意相信的对象。” 　　人们的尖叫和掌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他们眼中含着泪水，哽咽着说不出话，而莱克斯站在聚光灯和镜头的最中央，狂喜和失望同时席卷过来。 　　他的每一句话、每一次进攻和每一场表演都是为超人而诞生。 　　……失去了超人，这世界就是一片荒漠。 　　他不过是个喃喃自语的、迷路的旅人。 第366章 　　莱克斯知道很多人都将他视为疯子。 　　原谅那些庸碌而又愚蠢的人吧，他们无法从更高层次上理解超人这样的存在，他们的思维还不足以去考虑未来——不是十几年、二十几年后的未来，而是几百年乃至于几千年后的未来。 　　人类的生命是如此短暂，这令他们无比健忘，也无比短视。 　　他们只看到超人在这短短几年中对这个世界的影响，却从未想过，假如超人在这个世界上存在几百年或几千年会发生怎样的景象。 　　在漫长的时间里，适应和习惯了来自超人的无微不至的保护，究竟有什么能成为推动人类前进的力量？ 　　他对超人的恨意是如此之深。 　　但他又是如此爱他——当超人从天而降，当超人微笑着做那些温柔而又无关紧要的小事，当超人平静而沉默地，从不居功也从不停歇地为地面上的那些蠢货付出的时候，他总是被超人的思想所困惑。 　　多数人都关心超人所做的所有大事。 　　他阻拦的森林火灾。 　　他在山洪中救出村落。 　　他将升空后因为小数点级别的错误而濒临死亡的宇航员从飞船里带走。 　　这一切的救援就会令超人成为头条的英雄，人们献上欢呼和掌声，就像面对一个传奇巨星（古怪的是这个外星来的巨星远比托尼．斯塔克来得亲民），而超人在面对那些崇拜的眼神时，总是有些无奈和退缩。 　　有时候他甚至显得有一点点容忍，好像这些信徒般的膜拜对他来说也仅仅是一种负担似的。 　　当然，超人喜爱被人所喜爱。他不喜欢的是过度的喜爱，他好像在担心那些莱克斯．卢瑟所宣称的东西：个人崇拜所导致的独裁。 　　最令莱克斯印象深刻的其实是某一次超人将一个迷路的小女孩送到她的母亲身边，那个女人欣喜地向超人道谢，不经意地说：“对不起，我知道你一定有更要紧的事情，我们耽误到什么了吗？” 　　超人停顿了一下。 　　微不可查的停顿。 　　“没有。”随即他温和地说，“我没什么更要紧的事情需要做。” 　　这古怪的、莫名的分裂感终于在莱克斯将卡尔．艾尔和超人合为一体后消失了…… 　　他看起来坚定无疑，但实际上充满困惑；他表现得无坚不摧，但实际上温和到近乎软弱。 　　甚至他根本就不觉得自己十分正义，他对正义充满怀疑。 　　他俯冲下来，救助和抓捕人类，并非是在践行某种理念和实施某种计划，他或许仅仅是在尝试利用他所具有的力量和人类相处。 　　而对于他，对于莱克斯．卢瑟，这个咬着牙宣称会杀死自己的人类，超人了如指掌。 　　不知第多少次莱克斯坠入欢愉的梦中，他们在漫长的走廊和空旷的办公室里纠缠，偶尔也会出现在大都会广场或者宇宙之中。 　　他湿润，绵软，一团乱麻。 　　而那家伙该死地多话，断断续续的话音点缀在快感的深处，既不肯停留，也不愿远去。 　　但莱克斯能记住的永远只有那么几句。 　　“……你爱的不是真正的我。”他听到自己的指责，“你爱的……你爱的是我里面的你。” 　　他听到卡尔轻轻的笑声……然后温柔地，超人回答他： 　　“……你爱的是真正的我吗？” 　　有时候他会说“是”，有时候他会说“不”，有时候他会咬牙切齿地嘟哝上一大通，有时候他干脆闭嘴，无论他做什么反应，超人都只是含笑看着…… 　　好像超人其实不在乎莱克斯．卢瑟要怎么回答他，他只需要确保他已经完全将自己塞进莱克斯．卢瑟的身体，塞到深处、最深处，然后彻底填满他。 　　奇怪的是莱克斯永远只会在梦境的最后认识到这个，而每一个梦都会迎来同一个终局： 　　在急速坠落的失重中他猛然惊醒，发现自己被枕边的红披风整个淹没。 　　于是他会低声诅咒着，从床上爬起来，发誓自己今天晚上绝对不会再把红披风放到枕边，而一到夜里，他就会忘记自己曾发过的誓言。 　　卡尔对外界所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他现在的身体并不怎么好用，因为太过年幼，他甚至连从婴儿床上坐起来的动作都做得十分艰难，而且一天中的绝大部分时间里他都处于昏昏沉沉的睡眠状态——这让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氪星”呆了多久都不清楚。 　　时间概念已经完全消失了，连带着他的记忆也变得十分模糊，在他时断时续的、仅有的清醒时间里，拉腊和乔就是他所能看到的全部。 　　这样的生活实在是太安宁了。 　　没有争斗，没有吵闹，没有繁杂的、永不停歇的声音。 　　卡尔花了很长时间才慢慢习惯那种空无一人的寂静。 　　又花了很长时间，他才学会在聆听拉腊的摇篮曲时不沉沉睡去。 　　其实他不怎么能分辨自己到底喜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幼儿的身体似乎也限制了他的头脑，他思考的时间越来越少，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少，生活变成了一种简单的重复，但这种重复并非毫无变化： 　　他最初还没办法自己坐起来，但过了不知道多久后，忽然有一天，在被乔的大手抱着放到地上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学会了爬行； 　　不久之前他还只能吃奶，某次清醒的时候，他却猛然惊觉自己已经长出了乳牙，能嚼一些软乎乎的食物，拉腊还喂他吃甜得腻乎的糖果。 　　最后他甚至能歪歪扭扭地在父母的看护下走动了——乔和拉腊紧张地注视着他，口中发出诱哄小孩子的声音，而他忽然从中惊醒。 　　卡尔渐渐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个真正的、活着的氪星。 　　它只是一个美丽的残影。 　　他现在也并不真的在乔和拉腊的看护下成长，他只是被投放在某段过去的时光中，附身在过去的自己身上，然后，在极其偶尔的间隙里，他能清醒地看到外界所发生的一切。 　　但也仅此而已。 　　“……你是真的想让我留下来吗？”卡尔苦笑着问死亡，“你应该知道，过去时光的重现远不能动摇我。” 　　“就算有一个真正的氪星出现，难道你会为此而动摇？”死亡反问。 　　卡尔不说话了。 　　他出神地凝望着天空，氪星的天空——用一双不能看清宇宙的双眼。 　　一切都那么模糊，那么动人。 　　时间越是流逝，他清醒的时间就越是漫长，在某种不可明说的预感中，卡尔已经知道了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氪星会在今天死亡。 　　“我不想再看一遍了。”卡尔说，这张年幼的脸做出忧郁的表情后依然十分可爱，“我得到它，然后又失去它；我又一次得到它，我再一次失去它……我已经重复这样的循环太多次了。” 　　“别说傻话。”死亡温柔而残忍地回答，“你从未得到过它。” 　　“你是真的想让我留下来吗！” 　　“是真的，但也不那么‘真’。”死亡说，“因为我想要留下的那个人是永远不会留下的……可能这就是我的执念：我总是想要那些绝不会留下的人留下。” 　　她听起来心平气和，但又有点悲伤。 　　“一个死循环。”卡尔赞同地点头，对死亡的情绪感到无比理解，“我们总是会陷入这样的死循环当中。” 　　他张大眼睛，凝视着天空，直到大地开始震动，直到遥远的建筑坍塌，直到乔和拉腊急匆匆地从远处奔来，将他带到一个他们从未带他去过的实验室中。 　　这个实验室竟然让他感到十分熟悉。 　　是亚历山大为他准备的实验室。 　　这两个实验室的陈设一模一样，包括摆着咖啡机的休息区和小型吧台的位置，包括那些酒杯和贴着奇怪标签的酒瓶，包括清洁机器人停留的方向，包括装饰植物开花的状态……一切都一模一样。 　　于是卡尔短暂地微笑了一下。 　　他静静地躺在父亲宽阔的怀抱中，感受到他胸腔里传来的急促的振动，还有母亲因为拼命奔跑而急促的呼吸，他们将他放进一个小小的火箭中，乔开始调试火箭的各种参数，而拉腊则抽泣着，一遍又一遍地亲吻卡尔的面孔。 　　他们都没有意识到卡尔异样的沉默。 　　他的感官已经开始撕扯他了。 　　一部分的他正在复苏。 　　最初时候他的意识还没有完全回归，没怎么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凭着本能飞向一个令他感到温暖舒适并且缓解了疼痛的地方。 　　他感受到温柔的能量的舔舐，还有一些古怪的空落，随即他才发觉自己正躺在太阳的表面。 　　这个发现让卡尔愣了一会儿——他还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接近过太阳。 　　倒不是说他没有尝试过飞近它，而是在过去飞近太阳的时候，他能感觉到自己因为吸收的能量太过充沛而濒临爆炸，他预感到如果他再进一步地吸收能量，他的身体就会在猛烈的充能过程中进行一些他并不乐意看到的进化。 　　在太阳的中心里，如果他沉睡的时间足够漫长，也许他会成为如“死亡”一样的神。 　　但现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太阳的能量变得不那么凶猛了。 　　它安详地在他的血管中流动着，卡尔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的氪石粉末被逐渐清除的过程。 　　另一部分的他还在死亡之中。 　　火箭升空，加速，远离了氪星，而群星在他的身周燃烧着，像一场巨大的烟火。 　　那是燃烧了一整个辉煌文明的烟火。 　　“永别了，亲爱的。”死亡说，“你再也不会被允许进入我的国度。” 　　——在汹涌的火焰中，卡尔睁开了眼睛。 第367章 　　地球上，大都会市，艾尔集团总部。 　　环绕着会议桌的是艾尔集团的所有核心成员，真正意义上的核心成员——他们在为艾尔集团工作，然而最主要的是为卡尔．艾尔工作。 　　在集团内部承担极为重要的职务的同时，他们还要为卡尔名下的各种公益组织和奇奇怪怪的投资负责，并且时时刻刻都为卡尔可能出现的胡思乱想做出准备，他们手里掌控的是由亚历山大培养出来的秘密资源，毫不夸张地说，如果卡尔希望美帝同性婚姻合法，那么这条提议会在他透出这种意象后的两个小时内，由某些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呈到总统的案台上。 　　不过考虑到新总统和卡尔．艾尔的关系……想来卢瑟总统会尽快推进同性婚姻的合法化，就不需要艾尔先生去操心了。 　　现在，有资格参与这场会议的人们安安静静地坐在办公桌后，平静中略带焦躁地等待着亚历山大的回复。 　　前面已经说到他们是艾尔集团中真正拥有权力的人，那么作为维持了艾尔集团，以及艾尔这个姓氏的荣光的下属，他们见到卡尔的机会还是挺多的。 　　就算基本不对公司的事务发表意见，基本也不参与任何日常会议，卡尔还是会在每一个季度的会后派对上露面一次，和他名义上的下属们进行一番没什么实际效用然而又必不可少的交流。 　　卡尔从不在这些下属面前进行特别的伪装。 　　他怎么向公众展示卡尔．艾尔，就怎么向这群人展示自己，所以在这些下属的眼中，卡尔确凿无疑地是个被宠爱得过分天真的小少爷。 　　现在，卡尔不仅在外界销声匿迹，还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没有在会后的派对上出现，这群人当然就开始担心卡尔．艾尔的安全——说他们对卡尔有什么忠诚之心那是纯属扯淡，但如果卡尔真的出了点什么事，谁也不知道艾尔集团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他们只是在为自己的前途做打算。 　　所以这场由他们发起的会议到底会有什么气氛就不难说明了：亚历山大的威严是没有和他近距离接触过的人完全领悟不到的。 　　很多人能在电视机上看着雄狮搏斗哈哈大笑，他们能笑出声完全是因为他们没有身处其境，要是把他们放到雄狮搏斗的现场，能不被吓得身体僵硬的就算是英雄好汉了…… 　　现在这些放到外面以后个个都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就觉得浑身都在冒冷汗。 　　亚历山大坐在最高位上，神色平静地注视着面前投影出来的一系列文件，坐在下位上的人平均年龄也有近五十岁了，却在三十来岁的亚历山大面前噤若寒蝉，亚历山大沉默的时间越是漫长，他们就越是后悔自己作死的举动。 　　不管卡尔．艾尔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反正亚历山大一手撑着这个公司，又一丁点和卡尔．艾尔相关消息都没有泄露出去。 　　以他的手腕，想必就算卡尔．艾尔遭遇了什么不测也不会对艾尔集团造成什么损伤，深究事实到底如何又有什么意义呢？ 　　好吧，还是有意义的。 　　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艾尔集团确确实实从法律上说，是完全属于卡尔．艾尔的，是卡尔的所有物。 　　亚历山大只是在代为管理这个公司而已。 　　而且就算是在亚历山大代为管理、大权在握的时候，艾尔集团的每一个行动方针都以卡尔．艾尔的意愿为核心，如果卡尔没什么想法或者倾向，亚历山大才会按照自己的设想去做。 　　所以这群人实在是搞不懂现在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是那句话，那些每个季度一次的见面会，是没什么实际效用但是又必不可少的。 　　站到某个位置上以后，人们的神经就会变得惊人得脆弱和敏感，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 　　亚历山大当然理解这些人到底是为什么而焦躁，更知道他们之间曾经爆发了多少激烈的争执，又有多少旁人难以理解的和解，以及他们最终所商议出来的结果。 　　“诸位，”他终于看过了每一份数据严谨亦或是声泪俱下的报告，将视线停留在在场的每一个人脸上，“我知道你们在担心的事情是什么——关于卡尔的现状，我不能在没有得到他的允许的情况下告知你们。” 　　“但我保证他的身体情况很好。”他不紧不慢地补充道，“他没有出现在你们的面前，仅仅是因为……某些复杂的感情因素。” 　　复杂的感情因素。 　　这些大人物终于又听到了另一个他们想听的的东西。 　　感情因素。 　　谁都知道卡尔．艾尔和莱克斯．卢瑟的关系，谁都知道莱克斯．卢瑟是新任的总统；谁都知道莱克斯．卢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公开场合提到过卡尔．艾尔，而这个时间几乎和卡尔．艾尔在公开场合销声匿迹的时间一样长。 　　卢瑟总统并不愿意在公众面前透露自己的感情生活，实际上，他从不会为了让自己显得更为亲民而提及私生活。 　　鉴于他做莱克斯集团总裁的时候就是这样的风格，而且自上任以后做了不少实事，大刀阔斧地调整——或者说重组了国内的医疗体系，官方媒体上一派欣欣向荣之态。 　　小报们倒是满腹恼骚，然而非常识相地不敢过于嚣张地信口开河，最多在某些报道中稍微暗示一下。 　　而他们暗示的东西，也无非就是莱克斯．卢瑟和卡尔．艾尔疑似分手，新任总裁似乎想要低调处理自己的性取向问题，受到情伤的艾尔总裁黯然离开美帝去往某个人杰地灵的地方抚慰自己的心灵，诸如此类。 　　对于这样的臆测，卢瑟总统倒是明确地否认了。 　　只不过他的否认没什么用。 　　他绝口不提卡尔．艾尔是事实，卡尔．艾尔再也没有出现在人们面前同样是个事实，舆论没有消失，只是隐藏到了更深的地方。 　　虽然在美帝，最多当选两次的总统这一职位并不能算是至高无上，然而总统仍旧是最高掌权人，更何况卢瑟总统的战斗力十分爆表，他只花了一年时间就完全掀翻了过去的医疗体系并建造了新的，毫不夸张地说，这一行径能等同于一场灭绝人性的大屠杀。 　　不同的是，这场屠杀带给他的是整个国家的民众的感恩戴德。 　　他的治下没有任何对他的非议，被他撕碎的大人物都无声无息地退出了战场。 　　至于倚靠大人物而生的小人物们？ 　　谁知道。 　　也许在莱克斯．卢瑟注意到他们之前，这群人就首先在内斗中被杀死了吧，杀死他们的甚至极有可能就是和他们同处于一个利益战线的战友。 　　新任总统确实在做利国利民的好事。 　　但他做好事的方法……即使是以肮脏、恶心、毫无人性著称的政治家们，也会觉得自己的心脏因为恐惧而缩成一团。 　　只有为什么他们不做出举动？嗯，卢瑟的行为完全在规则允许范围内，那家伙很会做事，更会做人，杀完人放完火之后彬彬有礼地邀请所有人一起瓜分利益，谁能拒绝呢？ 　　他们可是肮脏、恶心、毫无人性的政治家。 　　不过话是这么说，新总统的举动确实让许多人都受到了惊吓，而卡尔．艾尔就在这种情况下进入了他们的眼帘。 　　卡尔收到的各式邀请函和过去相比成平方倍数增长。 　　可他一个都没有答应。 　　今天的这场会议所承担的责任是非常重大的，不仅仅是和卡尔．艾尔相关，也不仅仅是和艾尔集团相关。 　　让所有人决心挑战亚历山大权威的，其实是莱克斯．卢瑟所带来的压力。 　　自上任以来他做的所有事情都很有逻辑，但看在上帝的份上！这些条理清楚的大屠杀反而更让人担心他的精神状态！ 　　亚历山大说了两句话之后就陷入沉默，发起会议的人们面面相觑，最终有人鼓起勇气，询问道： 　　“亚历山大先生，请问艾尔先生心情回复的具体时间是？当然当然，我们知道感情问题导致的心情问题是很难化解的，但艾尔先生已经有近两年没有传出什么动静了，这实在……” 　　亚历山大的眼神定格在说话之人的脸上，那家伙顿时张口结舌起来。 　　“他很快就会回来。”在所有人都觉得亚历山大就要发怒的时候，亚历山大却露出一个微笑，“诸位，请耐心等待。他马上就能回来。” 　　这群人得到这么个答复就谢天谢地了，他们忙不迭地逃出会议室，亚历山大等到他们都离开，才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阳光多么璀璨。 　　卡尔不知道贱贱每次嬉笑着玩弄自己的生命时到底是什么心情。 　　但他觉得拥抱死亡和离开死亡的感觉根本就是一样糟。 　　能量还在他的身体中涌动，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因为饱足而活跃起来，像是鱼群中忽然冲进来一条鲨鱼。 　　由于能量过于充沛，某种不可停止也不能逆转的变化开始发生，卡尔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剧烈地燃烧、死亡，然后在痛苦中迎来新生。 　　然而奇怪的是，在来自太阳的能量涌动得最为狂躁的时候，卡尔依然能感受到自己被置于极其温柔的保护之下。 　　他想说什么。 　　但他想不起来他想说什么了——明明在半醒半睡间他还有满腹的话语想要倾述，还有满心的紧张想要宣泄，他的脑子里全都是浆糊但是他知道有什么话他必须要说，因为如果他现在不说，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把话说出口了。 　　他努力睁开眼睛，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太阳。 　　他张开口： 　　“……” 　　那一点点残留的记忆也从他的脑海中离去了。 　　连带着一起离去的还有曾在死亡的国度中所发生的一切，和死亡女神的轻声谈笑，以及那些死亡赠予他的、他从未拥有过的过去…… 　　它们都离开了。 　　只是这部分不应当令生者知晓的记忆并没有完全被清除，可能是出于某种仁慈和与仁慈同在的残忍，它们仍旧在卡尔的脑海中留下了一些极为美好的轮廓和稀少的细节。 　　就像卡尔早已意识到的那样，一切都不可挽回了。 　　他的人生看起来那么阳光璀璨，他所经历的所有事情似乎都在往最好的方向发展，起码许多旁观者的眼里是这样的，在他们的眼中，超人从未失去过什么。 　　但事实总是滑稽极了，事实恰好和人们的认知完全相反。 　　“拉奥在上……” 　　卡尔叹息着，将视线投向地球。 　　那无论他身在何处，永远占据他心灵的家园。 第368章 万圣节番外续2 　　X教授将卡尔和妮可儿领进了一间小小的休息室——不知道在这个世界里这个房间有什么样的具体功效，但在另一个世界，它是开放的休息室。 　　这不是卡尔常呆的休息室，不过他对这地方依然十分熟悉，从深米色的、带有红棕色绣线的软绵靠枕，到小方桌上那几个空落落的骨瓷小杯，再到不远处的窗台上，素色花瓶中招摇的向日葵，甚至是房间里氤氲的淡淡熏香……卡尔的缓缓收回视线，查尔斯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冲他露出一个微笑。 　　“叫我卡尔就好。”卡尔主动说，“我想你们应该都知道的名字，卡尔．艾尔。” 　　“不是克拉克．肯特？”X教授若有所思地望着卡尔。 　　“噢，你知道，平行世界的数量是无穷无尽的，总有那么几个卡尔．艾尔的经历和你们在漫画中看到的不完全一样。”卡尔耸了耸肩，“我想我没有克拉克那样的好运，没能被一对善良的养父母收养——我是被氪星的人工智能养大的。” 　　“哦！”妮可儿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氪星人工智能……” 　　她的后半句话藏在心里没有说出来，但在场的人都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 　　“就是你猜的那个。但就像我和克拉克不太一样，他和漫画里也不太一样，他没有漫画中那么负面情绪化，他更像是正常的那种人工智能生命——总而言之，他在地球上养大了我。”卡尔看了X教授一眼，“他以我父母的名义开了一家公司，你们也知道他根本不是人类，所以在我的那个世界，超人的人类身份非常富有。” 　　“比起布鲁斯．韦恩呢？”妮可儿眨眼睛。 　　“和B没法比。不是单纯的财富上的距离，而是历史上的距离……在美帝还没有独立的时候韦恩家族就是超级有钱的投机分子了，告诉你，B家里收藏了不少总统的黑料，公开的和未公开的都有。” 　　妮可儿微微偏着头，津津有味地听着卡尔讲述自己的世界。 　　另一个世界在她的脑海中依然无比陌生，但卡尔讲故事的切入点十分巧妙，他从妮可儿一定认识的人开始讲，讲了几件韦恩的家族历史和布鲁西宝贝的糗事之后，他又把话题转移到了戴安娜的身上。 　　“……天堂岛是一个完整独立的王国，亚马逊战士们还保留着古希腊人的作息和习俗。她们不欢迎任何外来人进入，因为天堂岛上只有女性，所以她们之间的情感非常特殊……不不不，我不是说她们是天生的同性恋，我是说在她们的文化概念里，女性和女性之间的感情才是真挚美好的，是值得歌颂的。这部分内容你可以用古罗马时期对男性之间的感情的赞美进行代换，这是特定环境中产生的一种社会文化。” 　　“所以神奇女侠和豹女……”妮可儿小声问。 　　“不，我确定戴儿姐姐喜欢男人。”卡尔摇头，“戴儿姐姐比起女人更喜欢男人——她在天堂岛的时候没有一个‘姐妹’，但是对史蒂夫一见钟情，我猜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噢。”妮可儿发出失落的叹息。 　　“我的戴儿姐姐肯定喜欢男人，不过在其他世界就不一定了……放宽心，”卡尔只好哭笑不得地安慰在他面前和洋娃娃也差不了多少的小姑娘，“有时候我真是搞不懂你们在想什么。” 　　一直默默做着背景板的X教授这次赞同地点了头：有时候他还真是弄不懂小孩子们在想什么。 　　但他是真的搞不懂，卡尔却不是真的不懂——他这么说只是为了让自己显得更正经一点。 　　有些小小的私人恶趣味就用不着暴露出来了。 　　不过X教授的动作也让卡尔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他的身上，他侧过头，温柔地和查尔斯对视了一会儿。 　　查尔斯是真的老了。 　　那张衰老的面孔上布满了皱纹，曾如矢车菊般美好的蓝眼睛也失去了光彩。 　　但他依然十分好看，是那种恰好适逢年龄的好看。他给人的感觉是温暖，慈祥，安宁，他身上散发着清澈的淡香，是卡尔很熟悉的熏香气味。 　　“在你的世界，泽维尔学院还好吗？”X教授亲切地询问。 　　妮可儿震惊地看向卡尔，卡尔没有看她，但抬手揉了揉她扬起来的小脸。 　　“比你所能想象到的最好的情况还要更好。”卡尔肯定地说，“我保证。” 　　有了丝毫不服从政府管教、政治成分十分复杂（成员里有外星人和在外星军队服役的地球人，还有亚马逊的公主）的正义联盟后，复仇者联盟和泽维尔学院在某些人的眼里虽然碍眼，但也称得上根正苗红、可堪大任了。 　　X教授也只问了这么一句话，得到卡尔肯定的答复后他就不再说多，只是坐在一边，耐心地听着卡尔和妮可儿聊天。 　　“绿箭侠的箭和鹰眼比起来怎么样？” 　　“我不太清楚，他们没有交流过。不过绿箭的跑酷应该比鹰眼更厉害些，鹰眼的近身格斗比绿箭优秀。我猜的，毕竟他们完全没有交流过。” 　　“闪闪是不是超可爱，是不是中心城所有反派都超级宠他？” 　　“对啊对啊。”卡尔欢快地说，“你也知道，小闪虽然速度很快，但是约会的时候总是在迟到，有一次他跟镜面大师打完以后不小心把给他女朋友赔礼的礼物弄丢了——他要赔礼还是因为已经在约会上连续迟到了两次，算上弄丢礼物这次就是第三次了——他难受得不行。” 　　“真可怜。”妮可儿露出同情的眼神，“他应该找一个超级英雄做女朋友，这样他们就可以一起打击无赖帮了。” 　　卡尔对此不置可否，他继续讲道：“冷冻队长得知了这个消息，他利用他的冷冻枪在中心城制造了一场相当浪漫的大雪，好让小闪可以在雪地上写字请求女友原谅……” 　　妮可儿张大了嘴。 　　“他自己说这么做是为了答谢小闪上次帮忙调节他和热浪之间的矛盾。”卡尔幽默地说，“但你知道这些反派的调调，对吧。他们想帮助英雄的时候总能找到合适的借口。” 　　妮可儿就笑，一边笑一边问：“那你更喜欢布鲁斯还是戴安娜？” 　　“我都喜欢呀。” 　　“你不能这么回答，你得选一个。” 　　“这很过分，我选不了。”卡尔说，“你更喜欢我还是克拉克？” 　　“我更喜欢你。” 　　“……”卡尔咬了一下嘴唇，然后指责道，“你只是因为克拉克不在这里才这么说。” 　　“布鲁斯和戴安娜也都不在这里嘛。”妮可儿的好奇心空前高涨，“快说快说，你更喜欢谁？” 　　卡尔只好弯下腰，在妮可儿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 　　查尔斯惊讶地挑起了眉梢，而妮可儿……妮可儿先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然后因为卡尔的答案笑出了声。 　　“你和死侍的关系似乎不错。”查尔斯哭笑不得地说，“超人和死侍关系不错……我真是想象不出来你们之间会怎么交流。” 　　他们留在泽维尔学院吃的晚餐。 　　—— 　　在所有人或明或暗的悄悄打量里吃东西对卡尔来说毫无难度，妮可儿有些不安，但她娇小的身躯被卡尔挡住了，所以感受到的视线并不多，渐渐也就放松下来。 　　“你说你有礼物给教授的。”妮可儿小声说，“你打算走的时候再给吗？” 　　“我已经给了。”卡尔也小声回答，“悄悄放在汉克的实验室里了，他应该会在明天发现那些资料。” 　　“另一个世界有我吗？” 　　“你独一无二，妮可儿。”卡尔低声笑了一下。 　　卡尔很喜欢这个世界，但他也知道，停留的时间越长，他带给人们的压力就越大，而事情终归会向着难以挽回的方向进行。 　　当然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还在于人们的热情的火焰燃烧得太旺盛了，尽管拥有了自己的超级英雄，人们对横空出世的超人依然充满了崇拜，比崇拜真实的超级英雄更狂热和无理智——而狂热且无理智的崇拜总是十分致命的。 　　—— 　　妮可儿非常敏锐地感觉到了卡尔即将离去的征兆。 　　这女孩儿是个天才。 　　她的能力从某种角度上说和卡尔的能力有所联系，也许这就是她成功将卡尔召唤到了这个世界来的理由。 　　有时候她对自己明亮的、炽热的喜爱会让卡尔感到惊讶，因为他是不会轻易去喜爱一个他从未亲眼见过、亲耳听到的存在的，对他来说，如果有一个漫画人物出现在现实世界，出现在他面前，他的第一反应绝不会是理所当然地将对方当做自己在漫画中所见的人物。 　　他不会轻易去怀疑，这没错。 　　但他也不会轻易去信任，他又不是傻瓜。 　　他的情绪总是介乎于这两者之间的——友善，加上些微的警惕，这是他面对意外情况的第一反应。 　　她的快乐让卡尔的离开染上了沉重的意味。 　　—— 　　玎珰飞到卡尔的肩膀上坐下。 　　“这样好吗？不和她告别？”她摇晃着小腿，声音细细小小的，“不告而别是一件很没礼貌的事情哦。” 　　“还是不要太正式的好。”卡尔回答，“永别这种事是永远没办法做好准备的，仪式化只会徒增伤悲。而且谁说我离开了？超人永远都在她的心里。我只是偶然来到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超人，我没有真正来过，也不会真正离开。” 　　“你才刚刚拯救了世界呢。” 　　“我只是帮了点小忙，减少了战斗过程中的伤亡和损失。”卡尔笑了，“拯救世界？我确实做过一些这样的事情，但多数时候，我的工作就只是帮一点小忙……你飞远一点，我还有一件事需要做。” 　　—— 　　史蒂夫下楼买食物的时候被人拦住了。 　　拦住他的是个年轻的男人，穿着老土的格子衬衫，戴着丑丑的黑框眼镜，看起来又老土又笨拙，说话时带着股怪里怪气的乡音。 　　史蒂夫停在原地，耐心地请他重复了三四遍才听懂他在说什么： 　　“对不起，打、打扰了，请问……请问我可以借你的手机用一下吗？我试着问了别人，但是没有人肯听我说话……” 　　因为一再被要求重复说这句话，年轻男人已经窘迫得开始结巴。 　　他的脸涨得通红，史蒂夫知道如果他不肯帮忙的话，这个乡下来的笨拙男人可能再也不敢再请求别人的帮助了。 　　虽然他现在还处于逃亡状态，不能暴露位置，但……他在心中暗叹一声，把手机递了过去。 　　—— 　　托尼心不在焉地拿起手机：“喂？” 　　—— 　　“走吧，”卡尔对玎珰说，“该回家了。” 第369章 　　地球还是老样子。 　　有没有超人对多数人来说根本就没有差别，反正对他们来说超人本来就是只能在各种新闻媒体上看到的人物，像是消防员或者警员中的明星角色，就算他们知道这家伙做了很多很多好事，拯救了很多很多的生命，也不会对这家伙有任何印象。 　　卡尔不觉得难过，一点也不。 　　早在他成为超人之前，他的老师托尔就已经明确地告诉了他，民众是自私、冷酷而无耻的。 　　但托尔仍旧爱他们，因为他是阿斯加德的大王子，他本就是应当继承奥丁的王位的人，他将要成为一整个种族的王，而王不应该，也不能够因为人民的愚蠢而愤怒。 　　我不是王，卡尔想，我只是一个……好吧，“只是”用在这里好像一点也不合适，因为超人所代表的力量本身就超越了一切政权。 　　但太过强大难道是他的错误？ 　　……是的，随即卡尔又悲哀地想，有些时候强大就是原罪，尤其是在你不打算利用自己的力量统治世界的时候。 　　天知道他刚从托尔口中听到对方对于人们的评价时有多吃惊，那时候他可只有几岁大！还处于一个小孩子最热爱幻想的时候！ 　　好在托尔还没有脱线到丧心病狂的地步，或者说，卡尔更倾向于认为托尔并不是在说一些可笑的场面话，也并没有玩弄所谓的说话技巧——先说点特别坏的，再说比较好的，这样就能让特别坏的不那么坏，但比较好的会变得更好——托尔只是诚实地说出了他内心的想法。 　　“……他们很多时候都糟透了，”他说，“但他们也是一切。” 　　刚刚回到生者的世界就要思考这些一点也不超级英雄的问题让卡尔的心情有些糟，但很快他就调整好了自己。 　　近在咫尺的太阳给了他十分充沛的力量，卡尔在宇宙中漂流着，恋恋不舍地沉醉在阳光里，直到他最终确定他已经完全健康。 　　……其实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完全健康了。 　　他的感官有些失调，最让人无奈的是他虽然知道自己的感官有些失调，但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失调，因为完全没同例可做对比。 　　所以最后，卡尔思考再三，还是悄然回到了家中。 　　他一点也不意外地发现家里的情况和他离开前一模一样。 　　“欢迎回来。”亚历山大说，“我为您准备了红酒烩牛排，配番茄酱。” 　　“……嗯。”卡尔说。 　　他走到餐桌边，亚历山大为他拉开椅子，在他坐下的时候又轻微将椅子推近餐桌。 　　“我希望在经过了那么多以后，”亚历山大慢慢地，似乎是意有所指地说，“它们都还能够合你的口味。” 　　“当然如此。”卡尔回答，“你知道我在这方面很少做出改变。” 　　他在心里构想了很多次和亚历山大的重逢，而实际上发生的事情也和他的想象没什么两样，无论是他还是亚历山大都十分镇定平和。 　　这样的气氛出现在他们之间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尤其是考虑到具体发生了什么之后。 　　应该宣泄愤怒吗？应该说明痛苦吗？应该展示他应该展示的情绪——对被背叛的、对被欺骗的、对被敷衍的——或者至少说警告对方一下，即使他其实对现在的气氛还算满意吗？ 　　拉奥呀，活着真是充满了烦恼。 　　在温暖的阳光和亚历山大安静的侧影下，卡尔吃完了回归后的第一顿饭。 　　然后他站起身从亚历山大身边走过，亚历山大后退了一步，这个动作令卡尔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用力地捏住了亚历山大的肩膀——普通人在这样的力道下会被碾碎，变成黏糊糊的夹杂着粉末状骨粉的肉泥，不过亚历山大连西装外套上都没有出现半点褶皱。 　　“你没有真的伤到我的心。你没有。”卡尔缓慢地说，每一根手指都紧紧地、轻柔地捏着，“但现在我是真的在思考一个问题……这具身体能够被我毁掉吗？” 　　亚历山大微微抬头注视着卡尔，目光专注而安宁。 　　卡尔恍惚间想起来，他年幼和年少的时候，也是这样注视亚历山大的。 　　他也曾是个孩子，实际上一直到现在他都还觉得自己是个孩子……你知道的，只有孩子才会偏执幼稚地相信某些东西，对某些永远不可能事件的梦想心存希望……而他曾经那样相信他唯一的哥哥。 　　他曾经那么相信他，诚挚，热烈，全心全意。 　　“……不，不要回答我。”卡尔又说，“我不该问这个问题。这是不好的。这样不对。那些所有的糟糕的念头，我可以在心里想一想，但我不应该问出来，也不能付诸于行动。” 　　“你可以。”亚历山大说。 　　卡尔不知道他是在回答自己的哪一句话。 　　“我想我是被某些东西蒙蔽了，我想你平时和我说话的时候是在撒谎的。不，你不仅仅是在撒谎，你总是在撒谎，你喜欢撒谎——在作为人工智能的时候你不能撒谎，所以拥有自己的意识以后你才那么热爱谎言吗？”卡尔喃喃地说，“你一共向我撒过多少谎？有多少只是出于好玩和无所谓，有多少是出于精确的计算，有多少是为了误导我？” 　　“有一些。”亚历山大谨慎地缩短了自己的话，只用一两个词汇表述，“看情况。” 　　“你以后还会这样做吗？”卡尔又问。 　　他没有把问题问得太具体，所以这个问题里涵盖了太多。 　　拉奥。 　　这个名字和所有与他有关的所有数据瀑布般倾泻下来，亚历山大凝视着卡尔的脸，在心里思索着，犹豫着。 　　“……不，”最终他有些艰难地说，“我不能保证。” 　　“至少你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撒谎，对不对？”卡尔轻轻叹了口气，又微笑起来，“不管怎么说，这是个好的开始。” 　　——以及坏的。 　　他温柔地放开了双手，看了亚历山大几秒，像是一时间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但又没办法就这么让这场对话拥有一个冷酷的结局。 　　最后他给了亚历山大一个拥抱。 　　虽然回来了，卡尔却没有太着急地开展自己的工作，他没有让超人重新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也没有通知他的朋友们他回来了。 　　这么说很任性。 　　但他还需要一些时间。 　　安吉拉坐在一颗小小的陨石碎片上，安静地默数着。 　　她已经离开银河护卫队的飞船儿很长时间了，她是被超人送到护卫队中的，尽管超人不在了，但在场合时间的相处中她已经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护卫队中的一员，所以也没有人提过要她离开。 　　不过她在队伍中的地位依然十分古怪，她沉默、乖巧、存在感极低，很多时候比格鲁特更像是盆栽。 　　银河护卫队的成员并不是总待在一起的，尤其是在灭霸已死的现在。 　　安吉拉越来越习惯一个人安静地呆在某个地方，然后等彼得或者德拉克斯召唤的时候再回到飞船——反正对她来说，如果不和护卫队的成员在一起，那么呆在哪里都差不多。 　　卡尔轻柔地降落到她身边。 　　安吉拉立刻抬头看向他。 　　“嘿，小天使。”卡尔走到她身边盘腿坐下，“别吃惊，小天使，我可不会那么容易地死掉。” 　　“你不会死。”安吉拉说。 　　卡尔点了点头，摇了摇头，又笑着叹了口气。 　　“我不在的时候，你过得开心吗？” 　　“还可以。” 　　“我把你送到银河护卫队，是因为我认识的所有在宇宙中活动的队伍里，他们团灭的几率最低，规矩最少，偶尔会做坏事，但大体都是好人——至少不坏。”卡尔慢慢地说，“你需要在宇宙中长大，而他们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托付对象。” 　　“我知道你有了一个儿子。” 　　“康纳。” 　　“他很可爱。我在葬礼上看过了。” 　　“没错。” 　　“你比他更可爱。” 　　卡尔冷淡的面孔因为这句话渐渐浮出笑意：“你不是真的这么认为的……我比康纳更英俊，更强大，更聪明，更冷静，但要论起可爱来，康比我可爱多了。” 　　“你去见他了吗？” 　　“……没有。”卡尔说，“还没有。” 　　安吉拉把手放到卡尔的手臂上：“不要害怕。他太小了，他都不知道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过了那么久才去看他，他可能还会发脾气呢。” 　　“他迟早会知道的。”卡尔轻声说，“生命。死亡。责任。仇恨。痛苦。他都会知道，而且知道得比其他人都要早。” 　　安吉拉不说话了。 　　“我曾经非常期待他。一个小男孩，我的血脉，我的孩子，半个氪星人——你不知道这对我有多重要，你是活体星球，对你来说孤独地漂浮在宇宙中是常态，但我需要一个社群。” 　　“半活体星球。”安吉拉提醒，“半地球人。” 　　“好吧，我的错。总之，他没有出现的时候我期待他，但他真的来了，我却开始后悔。” 　　安吉拉想了一会儿，说：“你不爱他了吗？” 　　“怎么可能！当然不是！” 　　“那就没什么。这是康纳应该付出的代价。”安吉拉十分平静，“你是超人，你是他的父亲，他总得为此付出些什么。” 　　卡尔发现他竟然没找出什么特别理智的话去反驳安吉拉。 　　从感情上说安吉拉的发言当然漏洞百出，但是从逻辑上看这句话无可反驳：没人能够在完美的家庭里诞生。 　　好会伴随着坏，阳光下会有阴影。 　　“好吧，你说服我了。”卡尔深吸了一口气，“我希望康纳不那么生气……不过我好像也没见过他生气的样子，他虽然冲动但是心也很大……这么说我又有点想看他生气起来是什么样子了……”他陷入了深思。 　　康纳一直住在卡尔小时候住过的别墅里面。 　　同样是接受家庭教育，康纳就比卡尔淘气得多了，反正卡尔小时候是绝对不会逃课的，这种一对一的教学模式也没有逃课的余地，康纳能逃跑主要还是因为亚历山大对他的管教一点也不严苛。 　　看来不管外界环境如何，人确实有先天的本性在，卡尔知道如果他小时候想要逃课，亚历山大也不会阻止他，但他就硬是从来没有试着这么做过。 　　卡尔在小溪边找到了康纳。 　　“你长高了好多。”卡尔说。 　　康纳猛地扭头看过来，动作急促，眼睛睁得大大的，还是卡尔所熟悉的那种行动比思维更快，毫无设防又有些傻乎乎的样子。 　　“daddy？”他的小奶音里透着惊恐，“我没有逃课！我只是出来玩忘了时间！” 　　卡尔笑起来，用力揉了揉康纳的脑袋。 第370章 　　康纳是那种——绝对不会让人感觉受到威胁的小男孩。 　　他其实很聪明。卡尔看过他做的试卷和作业本了，单纯论智商的话康纳无疑是地球上的智慧生命中的佼佼者，但康纳虽然聪明，却不喜欢长时间地学习。 　　康纳不喜欢它们的程度甚至比卡尔更严重。 　　卡尔只是对科研不怎么沉迷，如果需要的话他还是能在实验室里做些小小的发明的，而康纳，他完全不想走进实验室哪怕一小步，好像实验室能要他的命似的。 　　考虑到他的诞生地点，这好像也不值得让人吃惊。 　　“你逃课了。”卡尔有些哭笑不得地说，“别想着否认，宝贝，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康纳没吭声，只是紧张地盯着卡尔。 　　他确实长高了——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子是不是特别能长高？ 　　卡尔不是很清楚，但他知道康纳已经比他上次见到的长高了太多，上次他蹲下来的时候比康纳还要高，现在他如果蹲着，康纳会足足高出他一个头。 　　不过具体嘛……不知道别人家的小孩子具体怎么回事，总之康纳还是胖乎乎的，浑身上下都带着软绵绵的甜味儿。 　　卡尔把康纳塞进了自己的怀抱。 　　“我回来了，小家伙。”他慢慢地说，“我记得我上次送了你一本童话书……《夜莺》，对吗？你还想要我给你读故事吗？” 　　康纳的脸埋在卡尔的胸膛里，有些得意又有些不开心地哼哼：“我都把《夜莺》背下来了。” 　　“你喜欢这个童话？” 　　这下康纳的回答变得有些迟疑了：“……我挺喜欢的。” 　　“你不喜欢。”卡尔明白了，“你读了很多遍，但只是因为这是我给你的故事。” 　　康纳对此倒没有否认：“我不喜欢它，但是我也不讨厌它。它很吸引人，只是很多事情都不在我的预料之中，很多事情都很，缺乏逻辑。” 　　卡尔几乎想大笑出声：在童话里追求逻辑？ 　　认真的吗？ 　　童话当然是有逻辑的，但那是童话的逻辑而非现实的逻辑。 　　卡尔一点也不会为康纳理解不了这种“童话式”逻辑感到意外，康纳毕竟是一出生就有五岁生理年龄的小男孩，他的智商并不低，他只是在某些方面非常粗糙和笨拙而已。 　　但另一方面说，他也不太相信康纳是真的“理解”不了童话式的逻辑。 　　他更倾向于认为，康纳能理解它，但完全——彻底地，不肯去信任它。 　　在阅读童话前康纳就已经被灌输了不太……至少是不太美好的价值观，作为认识自我和世界的基础。 　　某种程度上说，卡尔觉得康纳甚至是被童话中的发展规律，那种合家欢乐的happy ending中无处不在的“善良战胜邪恶、王子拯救公主”的价值观激怒了。 　　真有趣。 　　一个马上要满七岁的小男孩被童话故事激怒了。 　　卡尔不怎么认真地思索着康纳性格中的小小问题……这是个小问题，当然，毫无疑问。 　　鄙视童话逻辑并不能算是一种邪恶的征兆，虽然康纳的年纪让这种心态变得似乎有那么一点点危险。 　　但这没什么。 　　“童话和现实是不一样的，宝贝。”卡尔轻柔地说，“一般情况下，童话承担着为小孩子灌输最基础的善恶观的责任，不过你不需要它灌输的东西，对吗？” 　　“嗯。” 　　康纳有些不甘愿但又十分驯服地承认了。 　　“对你来说，这些故事的说教意味好像太浓郁了。”卡尔沉吟着说，“你好像也不喜欢你的老师们——别忙着否认这个，小康，”他语气十分温柔地呼唤着康纳的昵称，“我大概能了解你为什么不喜欢他们。” 　　有趣的是，当亚历山大为卡尔挑选家庭教师，被他聘请的人性格十分复杂，既有普遍意义上的好人，也有善恶观十分模糊、处于某种边界的人物，甚至还有坏事做尽的雇佣兵。 　　但康纳的老师们全都是好人，区别只在于他们全力以赴的方向有所不同。 　　这些老师有意无意所展示出来的思想显然让康纳觉得受到拘束。 　　“我会筛选一下你的新老师名单，小康，我保证他们会让你舒服很多。”卡尔继续说，“但学习不可能是完全舒适的事情，所以你也需要忍耐。” 　　康纳很认真地斟酌了一会儿，点头同意了：“好。” 　　让卡尔有些惊讶的是，康纳没有在他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没有出现这件事上面进行纠缠，这件事康纳连提都没有提到。 　　但就是这样的应对方式，反而让卡尔觉得他应该好好和康纳谈谈。 　　要现在就和康纳谈谈这个话题吗？对超人的孩子来说，讨论类似的话题是非常重要的，他需要在很小的时候就理解“超级英雄”背后所代表的一切，无论是好还是坏。 　　然而要和一个孩子说起这样严肃的事情并且指望他理解，最重要的是，要他去承担那些可能存在的糟糕后果，似乎又太残酷了。 　　——从整个事件还未开始就存在的，一度被卡尔忽略的愧疚感击中了他，令他几乎无法维持稳定的笑容。 　　是的，对于他身上发生的事情，对于他的死亡，卡尔对他的每一个朋友都感到抱歉，但实事求是地说，他的歉意并不非常、非常浓郁。 　　他所选择的身份就代表了与危险为伴，他知道这个，他的朋友们同样十分清楚，他们都时时刻刻准备好了战斗的战士，所以在他的死亡面前，卡尔知道，他们会努力适应并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这绝对不代表他对此感到理所当然和理直气壮，但看在拉奥的份上，他尽了他最大的努力去避免失败。 　　这么多年过去了，从他刚刚成为超人的时候开始，他就在努力让每一个人——不管是等待救援的人，还是他的朋友们——感到起码是大致上满意这件事上竭尽全力。 　　但他很清楚他迟早会面临一次巨大的失败，不管他在事后怎样去弥补也于事无补的失败。 　　而康纳，在处理康纳的问题上，他所面临的无疑是失败的终极。 　　因为只有康纳，他才刚刚诞生在这个世界上，他是完全无辜、完全被牵连、完全没有经受自己的选择，被迫承担这一切的。 　　这么说可能稍微有一点点极端，但一个像康纳这么大年纪的孩子，他的思想、自由和权力，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父母的。 　　而卡尔，他痛苦地意识到，他没有承担好这样的责任。 　　他在心中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轻声问康纳：“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来看你吗，小康？” 　　“我知道呀。”康纳的注意力已经跑到小溪里去了，他紧紧盯着水中一条正把嘴唇贴在岩石上吞吃微生物的小鱼，“你死掉——了。” 　　他把“死掉”这个词的音节拖得很长，这让他的回答生出一种甜蜜而吊诡的味道。 　　卡尔发觉他完全听不出康纳的情绪。 　　现在事情的发展越来越有意思了，一年多的自由自在的时间让康纳发生了些变化，或者说，某些过去在他身上被掩埋的特质暴露了出来。 　　他确实有些迟钝和粗糙，但那是因为他对那些细节根本就不感兴趣。 　　在关注的事情上，他似乎可以变得十分狡猾。 　　但卡尔本来也不打算直接提及“死亡”这件事，拜托，就算康纳的理解力足够高、承受力也足够强，直接揭露残酷的真相也太超过了。 　　他打算从另一个方向去和康纳对话，一个更容易引起康纳的兴趣，也更容易让康纳接受的方向——从讲述他自己的心理历程开始。 　　“鉴于我们没有长时间地相处过，小康，我想我可以和你谈谈我自己。”卡尔轻轻推了康纳一下，小男孩乖乖地从他的怀中跳出来，在他的对面坐下了，“你想听吗？” 　　这一招对康纳绝对有用。 　　天知道莱克斯对他灌输了多少奇怪的东西，卡尔唯一确定的是，莱克斯确实在康纳面前建立了“父亲”的权威，康纳很遵从这种尊卑的等级，他尊敬他的两个父亲，只不过对莱克斯的是敬畏，对卡尔的是敬爱。 　　“我想听。”康纳果然说，兴奋地扭着身体，就像在临近下课的时候坐立不安的学生。 　　于是卡尔笑起来，慢慢地说： 　　“我成为超人的时候还很年轻，非常年轻，我必须要承认，在最开始穿上制服、披上披风的时候，我其实很清楚我没有做好成为‘超人’的准备，我是被逼上阵的……” 　　他看到了那么多真相，看到了那么多的平行世界，而在平行世界里，拉奥呀，他是超人，但也是独裁者、暴君和疯子。 　　尽管以他今天的眼光来看，其他平行世界的他自己不管手段如何，全都努力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努力建设一个更美好的世界，而且这种心态是从未改变的，但当时的他并没有想到那么多。 　　他只能看到事情究竟怎样逐步脱轨，怀抱着美好愿望的Kal．El（或者Kal．L，类似的名字，但总归是平行世界的他自己）是怎么走向错误的深渊，因为完全处于旁观者视角，卡尔更能够明白那种缓步堕落的趋势是如何难以抵挡。 　　“……就像你逃课一样，一开始你可能只会在课堂上敷衍了事，而一旦你不满足于敷衍了事，你就会开始迟到、早退，或者找借口逃离课堂，到最后，你连借口都懒得找了。堕落就是这样的过程，底线逐步降低，直到彻底失控。” 　　康纳神气地撇嘴。 　　“我很清楚我的性格弱点，我有些软弱。”卡尔平静地说，“我难以去伤害别人，因此我一旦开始这么做，就意味着我开始难以自控——” 　　有些人是可以协调这种感觉的，比如妮妮，比如戴安娜。 　　但有些人无法去协调。 　　他们要么不做，要么做了，然后逐渐失控。 　　卡尔尽可能含糊其辞而又词汇精准地描述了他当时所受到的压力和恐惧，以及他最初成为超人的心情。 　　“这种感觉其实不那么好。做好事和获得称赞，被人尊敬，这都会让人觉得愉快，但与此同时也很容易让我开始怀疑自己……我是说，根据我所接受的教育，如果我希望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我有更简单、更快捷的方法。” 　　他没有细说那些更简单、更快捷的方法。 　　因为那是一些……怎么说呢，会流血，而且会流很多血的方法。 　　“孤独、犹豫和自我怀疑伴随着我的整个青少年时期，我所采取的排遣方式是越来越努力地模仿一个圣人，假装我生来就是这样。” 　　康纳的聆听专注极了。 　　一开始他还抱着一种听故事的态度去听卡尔讲述，但他很快就明白卡尔正在告诉他的每一句话都是很认真的，而且基本上，可以说，除了一些特别隐私的部分外，卡尔对他没有任何保留。 　　他感到被重视、被肯定和被偏爱。 　　papa也会让他有这样的感觉，但是papa的重视、肯定和偏爱是一种奖励，一种犒劳，需要他努力去争取。 　　而daddy的重视、肯定和偏爱是无目的和无理由的。 　　卡尔小声说：“而且，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年轻的时候觉得‘超人’的做法很蠢——缺乏攻击性，缺乏时效性，还总是让自己身处危险的舆论漩涡。” 　　“超人选择的是最艰苦的方法，用他所选择的手段是不可能改变世界的。”在康纳错愕的眼神中，卡尔作为超人，平静地给自己的所有行为下了定论，“超人是个失败的革命家。” 第371章 　　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卡尔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脖颈后掠过的那一丝令他难以忽视的凉意。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在说什么：不单纯是在评价他自己，更是在评价克拉克——那个主世界中，从道德方面讲毫无瑕疵的超人。 　　当然，主要还是在评价他自己，最重要的也是在评价他自己。 　　在此之前他从未这样明确地、深刻地评判过自己的一生，实话说，他现在的所经历的感情波动其实是十分古怪和特殊的，有点像是传说中的“死亡回溯”这种事确实在他身上发生了，那场不在他计划之中的死亡确实在他的生命中起到了一个不可忽视的作用，造成了某种震荡。 　　而他死而复生后有些失调的感官，在康纳面前的激烈的情绪波动，又令他的情绪在此刻变得空前尖锐和敏感……各种各样的原因、各种各样的特殊情况、各种各样的巧合汇聚在一起，让他将自己心中最冷酷的那些话脱口而出。 　　超人在做无用功，他很清楚这个，他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长篇电视剧般的单纯重复。 　　长篇电视剧的精髓就在于故事永远在不断循环，在长篇电视剧的规则里，变化是可耻的，只有不断的循环才能让观众不知疲倦地追逐。 　　你解决了一个问题，紧接着又会出现一个问题；你将一个坏人送进监狱，紧接着又会出现一个坏人。 　　而当你细心去思索这些问题、这些坏人的本质的时候，你会发现它们在根本上是一模一样的，只是外在的表现形式上有所区别。 　　要改变这个情况的唯一方法，唯一可行、有效而且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方法，就是从规则，也就是法律层面上做出改变。 　　这就带来了一个新的问题，如果你想在政治上做出什么成就，那么任何东西都是可量化的——财富、尊严、生命，世间一切皆是如此。 　　在现行的政治圈大规则里，少数人的利益必须屈从于多数人的利益，或者多数人的利益必须屈从少数人的利益——在一个资本主义国家，后者发生的概率可要比前者大得多得多，但就算是前者，不也是在“多数人”和“少数人”之间做了一个选择？ 　　人人都知道，超人不做选择。 　　那么，如果需要让所有人的利益都不受到损伤，就势必要推翻现有的政治规则，建立一个新的政治规则，于是现在，我们进行到了最危险的话题： 　　成为一个独裁者。 　　这时候，确实，超人会保证所有人的利益都不受到损伤；与此同时，所有人的利益都会受到损伤。 　　但最重要的还是，卡尔确实考虑过这样的做法——是的，在他所受到的教育中，独裁制并非意味着确凿无疑的失败。 　　然而问题的关键是，在民主、自由思想深入人心的现代社会，如果他真的改变现下的政体，人们真的会平静地、理所当然地接受，而非组成团体、成立军队，用生命来反抗他吗？ 　　而当他面临反抗，还能否进行“不杀人”的坚持？ 　　如果他坚持，那么反抗他的成本就低到完全可以忽略，反抗军将层出不穷；而如果他不坚持，那么独裁就背离了他让所有人受惠的初衷。 　　但事情依然有可挽回的余地——有时候卡尔真是恨自己的聪明——人人自由平等的思想毕竟才勉勉强强地。不尽完全地实现了不足百年，人们的思想是可以操纵和改变的。 　　如果他愿意再花上一百年，他可以重新让人们认为“独裁是最好的制度”。 　　这不是没有先例。 　　在某个不能明说的国家，十多年前，这个国家的女性还能在公开场合抛头露面，和异性谈笑；十多年后的今天，这个国家的女人如果不用黑纱笼罩全身，就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公开场合，更别说和异性说话了……绝对有人感到恐惧和意识到不对，但大范围、全方位洗脑的力量是不可违抗的。* 　　而在另一个不可明说的国家，父亲对年幼亲生女儿进行侵犯时，只要女儿年满X（个位数）岁，那么父亲的行为就完全合法。* 　　在现代社会，人们很难想象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但事实确实如此。 　　要想制造某种荒诞的情况是很简单的，只要有足够的能量，安全的、不引起民众强烈反抗的独裁绝非幻想。 　　所以，是的，当我们把情况全都说开，你会发现对卡尔来说突破某种限制是如此的…… 　　如此的轻而易举。 　　如此的充满诱惑。 　　最妙的是，他这么做的初衷绝对完美，可以说，如果他试图独裁，这一行为中没有任何私欲的成分作祟，相反的，他充满了奉献的精神。 　　毕竟他要地球来做什么呢？ 　　宇宙中到处都是比地球更发达更富有的文明，如果他想要一个情况和地球相似的星球，没有比“毫无难度”更精准的形容词来形容实情了。 　　康纳还仰着头，专心致志地看着卡尔，这其实已经是一句适合用来打断的话了，如果卡尔自己是正在聆听独白的人，他一定会礼貌性地打断对方，顺着对方的话头问一些合适的问题。 　　但康纳没有。 　　卡尔怀疑康纳根本没有理解他到底在说什么，是真的没有“理解”的那种没有理解——因为难以理解，康纳才显得那么镇定，他仰着头看着卡尔，看着他非同寻常的父亲，等待着他的父亲对他掏出更多秘密。 　　多么可爱，多么天真，多么纯洁的一张小脸啊。 　　“说点什么，宝贝。”卡尔冲康纳微笑。 　　“你一直都这么认为吗？”康纳问。 　　卡尔知道他的情绪波动有些不对，往常时候他不会这么情绪化。 　　他是很擅长做情绪管理的那种人，因为他从十几岁的时候，就知道他的哪怕一丁点的情绪变化，都会造成极为广泛的影响。 　　偏偏他还不能和任何人说他的心情变化，首先，不知道他的双重身份的人要从谈心人选中排除掉；其次，布鲁斯、托尼、戴安娜，他最好的三个朋友，都不是合适的谈心对象。 　　布鲁斯就不是擅长安慰人的类型，而且告诉他自己心理状态的不平稳，就等同于让他在秘密档案上记下超人可能失控的又一佐证；托尼是绝对理解不了卡尔的复杂心情的，这个灿烂的、复杂又可爱的小混蛋，他连自己的情绪问题都处理不好，更不可能帮助卡尔了。 　　那么戴安娜呢？ 　　和他的情况十分贴近的戴安娜，温柔、冷静、成熟的戴安娜。 　　不，戴安娜也不够合适，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个人类，她是天堂岛来的女战士，她还是一个公主，她从未认可过“人类”的身份。 　　“是的，”卡尔慢慢地回答，“我一直都这么认为。” 　　真遗憾，他没有任何人可以倾述内心。他的朋友那么多，到头来还是得靠他自己去克服障碍。 　　至于莱克斯…… 　　假设他的爱人不是他的敌人，这倒是个十分恰当的人选。 　　莱克斯拥有一切足以承担他想倾述的东西的特质，他甚至能给出足够完善的解决或排遣方式，唯一的问题在于，莱克斯恐怕很难不去利用这个弱点攻击超人——无论莱克斯的爱有多深刻，他的爱都没办法掩盖他的恨。 　　事到如今卡尔依然有一个人可以述说自我，露易丝，克拉克的爱人，聪敏的女记者，同时理解民众和超人的存在。 　　但露易丝太爱超人了。 　　卡尔也并不否认他对露易丝的欣赏，他很清楚如果他选择露易丝作为倾述内心的对象，他们的感情就很容易超出单纯的友谊范围。 　　经历过太多的来自莱克斯的折磨后，露易丝充满奉献精神的爱——亦或者说，彻头彻尾却偏偏保留着自我的迷恋——对卡尔来说充满了诱惑。 　　而他又绝不可能在一段恋情没有结束的时候去开始另一段，因此，如果他选择向露易丝倾述自己，露易丝可能会在一种接近超人的错觉中对超人神魂颠倒，而卡尔却保持着冷静。 　　这和玩弄露儿有什么区别呢？ 　　当你意识到一个女人很喜欢你（却还没有发展到深爱的时候），假如你不打算和她共浴爱河，远离她是基本的绅士风度。 　　所以到最后，卡尔有很多亲密朋友，却找不到一个人可以述说自我。 　　“你不用……你不要这么想嘛。”康纳立刻说，他轻轻说话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就像那种刚出生没几个月的小动物，蓬松，纯洁，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微笑，“你做得很开心，虽然你不相信……”他哑然失声，意识到自己把自己的话堵死了。 　　但在他感到懊恼之前，卡尔已经笑了起来。 　　奇怪，而且不可思议的是，卡尔所受到的教育和他所看到的的实际情况都在告诉他，超人太温柔了，他不可能做到任何事情，他不可能撼动这个冷酷的现实，更不可能让人们发生改变，他就像一个现实的、无处不在的幽灵，人们知道他，人们知道他可能会对现实有些影响，但他不可能改变大局。 　　然而，在无数种简单而快捷的方法中，超人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最复杂和不可能实现的一种。 　　超人选择的是最艰苦的方法，这样不可能改变世界。 　　超人是个失败的革命家。 　　可是，在内心深处，卡尔还是相信——愚蠢地、荒唐地、无逻辑地认定…… 　　超人到底还是能改变些什么。 　　没办法在全世界的范围内进行改变，也没办法在一个国家中进行改变。 　　但不管怎么说，不管外界怎么嘲笑和不信任，大都会确实是有些改变的——这个美丽的城市，他的家园，他用尽了几乎所有休闲时间，精心照顾和呵护的城市。 　　他会为这个城市所发生的任何小事从天空降落，他解救小猫、扶着老人过马路、送迷路的小女孩回家，他确实为了大都会所发生的每一件小事停留他的脚步，为这个本来就治安良好的城市投入了最大的热情。 　　她没有让他失望。 　　大都会人也没有让他失望。 　　卡尔可以非常骄傲地说，相对于全世界人，相对于纽约人，华盛顿人，中心城人和星城人，大都会市民有种特殊的“傻白甜”性情。 　　他们诚心诚意地相信善良是适宜生存的品质，并且还相信善有善报。 　　“我为什么要做一件我不相信的事情？”卡尔看着康纳。 　　对全世界来说，即使超人的力量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但这绝不意味着超人的举动毫无意义。 　　“虽然我所有的理智都在告诉我我注定的失败，”卡尔说，“但我还是希望我能改变些什么。” 　　说完这句话后卡尔长舒了一口气，心中一松。 　　“……”康纳的眼中写满了不信任，“我觉得你只是在冲我说教。” 　　“你就非得揭穿你亲爱的daddy费尽心思掩盖的真相吗小康？” 　　“哦。”康纳说，抬着眼睛，小心地瞅了瞅卡尔的表情，忽而又说，“我会记住的。” 　　“嗯？” 　　“虽然我没听懂你在说什么，”康纳的语气十分慎重，“但我会记住的。” 　　卡尔凝视着康纳的面孔，惊异于康纳的表情和态度。这么久以来，他头一次在康纳面前觉得不太自在起来……他还不习惯自己的话被一个孩子这么认真地对待。 　　“小康，我刚才说的那些不重要。”卡尔说，“记住一些更重要的东西吧。” 　　“什么更重要的东西？” 　　“你逃过的每一堂课都要补上，你丢掉的每一张试卷都要重做，从今天开始，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有我负责。”卡尔回答，“走吧，宝贝，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现实改编 第372章 　　对康纳来说，daddy回归所带来的生活上的改变是巨大的。 　　首先他的家庭教师真的被换掉了大部分，他最不喜欢的几个老师都离开了，新的老师还没有确定，因为daddy打算亲自面试他们，而现在还不是他露面的时机，所以缺掉的课程都暂时由daddy亲自上阵。 　　康纳口里没什么表示，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他每天都认认真真地为第二天的课程做了预习，学习完毕后也仔仔细细地进行复习，因为注意到daddy似乎偏爱几个古老的作者，康纳一口气背下了他们的每一部作品。 　　但他的努力好像起了反效果，因为教了他没几天，daddy就放弃了老师这项工作。 　　康纳失落极了。 　　卡尔摸着康纳的头，一脸复杂：“不，宝贝，这是我的问题，不是你的问题……我没想到你在学习上这么具有进取精神……” 　　明明就很不喜欢读书，怎么能这么努力？ 　　“是因为daddy给我布置的任务太少了，要求也很低，比papa给我定的标准要低多了。”康纳说，他停了一下，忽然有些生气地强调，“康很聪明的！” 　　很好，又是莱克斯的教育出错。 　　“如果你真的有那么聪明，学习应该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卡尔制止了急匆匆地想要插嘴的康纳，继续说，“你真的有那么聪明，我不怀疑——但你用了错误的方法去学习。你没有挑选你喜欢的知识，也没有沉浸其中，你只是在不断地把我告诉你的东西塞进你的脑子。” 　　“我还太小了，”康纳回答，“我还不到能自己做选择的年纪呢。”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说的话有点耳熟。” 　　“papa告诉我的。” 　　“你到底是喜欢他，还是不喜欢他？”卡尔忍不住开始好奇了。 　　就亚历山大告诉他的，在这将近两年的时间里，康纳从来没有试着离开这里去找他远在大都会的另一个父亲，也没有试着通过任何手段去了解莱克斯的消息，而莱克斯的反应和康纳十分一致——他们好像不约而同地对对方采取了一种古怪的无视态度。 　　可在他的面前，康纳却时不时地会提起莱克斯，有时候是有意的，但更多时候是无意的。 　　“我会想他，偶尔会。”康纳老老实实地说，“但是我不想回去，不想和他待在一起。” 　　“你看不到我的时候就不怎么想他，但是看到我就会忍不住想他，对不对？” 　　“嗯。”康纳说，停了一下，“我跟着papa的时候也会很想你的。” 　　卡尔把康纳抱到怀中，康纳张开手臂搂住他，把脸颊贴在卡尔的脸颊上。 　　“是他杀了你，是不是？”康纳在卡尔的耳边悄悄问，“我知道是他做的。” 　　“……” 　　卡尔只能保持沉默。 　　“你会去杀他吗？”康纳又问。 　　“……在我还这么想的时候，”卡尔回答，“我不会去见他的。” 　　康纳蹭着卡尔的脸点头，然后他的心思被卡尔的头发吸引住了，他又用脸蹭蹭卡尔凉凉的耳朵和耳郭边的碎发，被那种毛刺刺的触感迷住了——他抬起头，用手掌轻轻抚摸卡尔的头发。 　　他觉得这样做很有趣，就嗤嗤地笑起来。 　　卡尔并不去阻拦和制止康纳的动作，他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机上的各种节目，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去聆听发生在地球上的事情，也不要去聆听他的朋友们的声音。 　　他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到康纳身上。 　　康纳已经对他的头发失去兴趣了，这会儿只是趴在他的肩膀上，均匀地呼吸着，好像陷入了半醒半睡的状态。 　　卡尔轻轻挪了康纳一下，打算把康纳放到腿上，让小男孩能够平躺着入睡。 　　但康纳立刻就搂紧了他的脖子，证明他根本没有睡着。 　　他贴在卡尔的耳边，说：“我帮你杀掉他。” 　　卡尔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可以帮你杀掉papa，然后你再帮他回来。”康纳听起来十分兴奋，而且为自己的好主意得意，“这样就好了！这件事就可以完结了！” 　　这个主意的逻辑实在是……卡尔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从哪个地方开始反驳，最后他决定按照康纳说话的顺序来。 　　“你不能去杀他，康纳，事实上不仅是他，你不可以去杀任何人——然后，死人是不能轻而易举地回到这个世界的，小康，这件事不像你想象得那么简单；最后，就算你杀了他，我也将他救活……这件事也不可能完结。” 　　康纳惊呼：“我不能杀他？你不去杀他，我不能杀他，那怎么办？你们永远都不见面吗？” 　　“……等再过一段时间，等我冷静下来，我会见他的。”卡尔说，“我会告诉所有人我回来了。” 　　康纳不说话了，但他的呼吸声依然显示出他在专注地思考。 　　“但那就不公平了。”半晌后，康纳小小声说，“凭什么他可以这么对你，你却不可以这么对他？” 　　“你知道大人在遇到难以解释的事情的时候会回答你的那句话吧？” 　　“‘等我长大了就懂了’。”康纳说，“我长大了就会懂吗？为什么我长大了就会懂？我的智力会进行二次发育吗？” 　　“不。”卡尔幽幽地说，“大人这么跟你说的时候，只是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的问题，所以希望你自己找到答案。” 　　康纳沉默了几秒，说：“哦。” 　　“但你刚才问我的问题不是这种情况。”卡尔慢慢地说，“你刚才问的问题，我就算告诉你答案，你也听不懂。” 　　“你先告诉我。”康纳坚持。 　　“凭什么他可以这么对我，我却不可以这样对他？”卡尔说，他咀嚼着这个句子，感到难言的酸涩，“因为他就是那样的人，而我不是。我也不打算改。就这么简单。” 　　“但是……但是那不公平！”康纳生气起来，他反复重复着这句话，“不公平！不应该这样！” 　　“莱克斯居然会教你‘公平’？”卡尔反倒是笑起来，“我以为他会说‘公平是个伪命题’、‘我给你的就是公平’这种话呢。” 　　“他是这么说，但是我知道公平是怎么回事，我不傻。”康纳不屑地回答，“我读过书的。” 　　他小心地摸了摸卡尔的耳垂，低声说：“……不管怎么样，世界应该对你公平一点的。” 　　“她对我很公平。”卡尔说，“她给了我足够多，她或许也希望我选另一条路。她对我一直很公平。”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一把把康纳捞起来，语气轻快：“好了小家伙，睡觉的时间到了！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他一路盯着康纳洗漱完毕，又把康纳抱上床，为他掖好被子，亲亲康纳肥嘟嘟的小脸蛋。 　　在他关门离开前，康纳叫住了他：“daddy？” 　　卡尔回头：“嗯？” 　　他的语气十分温柔。 　　康纳乖乖地睡在大床上，下巴压着被子，两只手也搭在被子外面，他盯了卡尔好一会儿，卡尔一只手扶着门，耐心地等着他，他的表情是那么平稳和温暖，于是康纳严肃的表情逐渐松弛下来。 　　他慢吞吞地、含含糊糊地问：“你会一直爱我吗，daddy？” 　　“我会的。” 　　“无论发生了什么？” 　　“无论发生了什么。” 　　“如果我杀了人，你还是会爱我吗？” 　　“你不会杀人的。” 　　“但我被制造出来就是为了杀掉你。也许我的脑子里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控制我，也许papa让我天生就喜欢杀人，也许有一天我会控制不住这种天性。” 　　“我会看着你的。”卡尔说，“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 　　但在这个问题上面，康纳出乎意料地坚持己见：“总有这种可能性。你不能否认这件事发生的可能。” 　　“那么如果你在我的承诺下杀了人，这件事就不是你的责任，而是我的。”卡尔说，“是我的失误。” 　　“你还会继续爱我吗？” 　　“我会很难过，我会很痛苦，我会很失望——我猜我会很失望，虽然我不应该为此而失望，你有资格成为你本来就是的人。”卡尔说，“你可以成为你自己。” 　　“你还会继续爱我吗？” 　　卡尔站在门口，长舒了一口气。 　　他想了很多个回答，但很多个回答都有陷阱。 　　他的爱是不是无条件的？ 　　康纳究竟想用这个问题的答案证明什么？ 　　没有任何时刻比现在更让卡尔明白康纳和莱克斯的相似之处，他知道这点相似已经令他联想到了莱克斯，也正是这种相似令他迟迟难以给出答案。 　　“……有一个道理，我很清楚。”卡尔说，“我知道‘杀人’是没有绝对的正确和绝对的错误之分的，真正困难的是分辨该如何去选择。” 　　卡尔说：“我放弃了最困难的那部分，康，我不去思考和分辨，我选择了绝对的‘不杀’。” 　　“你可以做你自己的选择。”他继续说，尽管说出这样的话让他感到些许的不知所措，“你可以自己选择‘杀’还是‘不杀’，在做出这个选择的时候，你要知道谁才是你的同伴，因为……我想你也明白，正联是不提倡‘杀’的。如果你选择‘杀’，你就得确定自己处于政府的掌控之下，起码让他们认为他们可以掌控你。” 　　康纳问他：“如果我选择杀人，你还会继续爱我吗？” 　　这小白痴未免也太不依不饶了！ 　　怎么能蠢成这样！ 　　蠢死算了！ 　　卡尔气恼地想，他暗示得还不够明显吗！ 　　“会的。”他能怎么办呢，他只好叹着气说，“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爱你的。” 　　“晚安，daddy。” 　　“晚安，小康。” 第373章 　　卡尔一关上门就决定重新出现在大众面前。 　　虽然和康纳的相处十分愉快，但这短短几天全职带孩子的经历已经足够他百分之百地确定，他根本就不是适合一直带孩子的那种人！ 　　于是把康纳哄睡以后，卡尔坐在沙发上思考了足足半分钟自己接下来到底干什么。 　　他先给詹姆斯去了一个电话。 　　这个时间詹姆斯当然还没睡，他正忙着参加派对呢——好莱坞就是这么回事，总有层出不穷的派对和聚会等着你到场。 　　玩得比较疯比较大的派对詹姆斯基本是谢绝邀请的，但很多时候，为了维护人脉、获取业内情报和单纯地为了刷出场率（这可是好莱坞，以他的社交频率，只要半个月没露脸，没准就会有人传他已经车祸而亡的小道消息了），詹姆斯还是会挑选几个安全性和隐私性都比较强的派对，意思意思地了解一下情况。 　　今天他参加的是个私人派对，某个咖位不高但身世不凡的男演员为自己的三十岁生日邀请了不少观众，詹姆斯没费多少时间就在无数邀请函中挑中了这场派对。 　　基本上，他会选择参与的社交都是类似的场合：不会有凭着美貌进场的掘金女孩，完全杜绝狗仔的私密空间，能被邀请的都是熟知潜规则、分量不轻的人物。 　　在这样的聚会上，就算参与者得不到什么讯息或者人脉，最起码也不至于度过无聊透顶的几个小时。 　　卡尔的电话被接通的时候，詹姆斯正端着一杯酒在僻静的天台上自饮自酌。 　　“喂？”他带着朦胧的醉意咕咙道，“这里是詹姆斯，做什么？” 　　“你那边听起来有些吵。”卡尔说，“你在做什么？” 　　詹姆斯踉跄了一下，好悬没从天台上摔下去，还好他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一边的大理石围栏。 　　只可惜那被被他失手摔落的红酒——詹姆斯神色匆匆地看了地面一眼，借着月光嫌弃地从碎玻璃和洒落一地的红酒中退开了。 　　“我还能在做什么？大老板，当然是在派对上赔笑脸！”詹姆斯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同时也不无委屈地抱怨起来，“我就知道D&M公司你只是开着玩玩，制片人也只是挂个头衔而已，知道你贵人多忘事，但你都有两年时间没有管过公司了，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我不是有挑剧本吗？”其实是管理jj论坛的克莱尔和安娜挑的，亚历山大又筛了一遍才交给詹姆斯，“我还安排了投资，插手了选角，旺达也有负责各项工作的联络，后续的宣传我也没少管……” 　　“这里头有几件事是你自己干的？你可没干过几件制片人该干的事儿，卡尔。”詹姆斯被晾了快两年，现在气都懒得生了，“你是怎么回事？我之前给你打电话你听着怪里怪气的。” 　　还有人接电话？ 　　也对，卡尔想，亚历山大没安排机器人替身帮他出席活动就算了，电话总得帮他照看着，否则他失踪的事情根本不可能隐瞒下去。 　　“发生了点小矛盾。”卡尔说，“反正就不想露面。我花时间冷静冷静不成吗。” 　　詹姆斯倒是想问具体怎么回事，没敢。 　　不过他总算是有胆子跟在他眼中已经恢复了正常的卡尔嘲讽几句：“你这冷静一下花的时间还挺长的。” 　　“也就那样。”卡尔懒得多说废话，“我现在冷静下来了——我打算拍一部新电影。” 　　“老板说了算。”詹姆斯痛快地答复道，“听你指令。” 　　于是卡尔正儿八经地开始做制片人的工作了——其实一点也不难，在整个电影从立项到上映，乃至于后期刻录成DVD发行的整个过程里，制片人的工作往往是最简单的。 　　既不需要像导演和演员那样劳心劳力，也不需要像经纪人和助理人那样鞍前马后，制片人甚至在多数时候是仅仅存在于合约中。 　　他们从不出场，但掌控一切，像是棋盘背后的棋手。 　　对卡尔来说，搞定一切一点也不困难。 　　他用亚历山大的身份拉起了一支优秀的队伍，然后花了一整夜时间写好剧本，又花了一整天时间去修改它，最后敲定最终版本，送到导演和演员手中，确定开机。 　　整部电影的背景都是在绿幕中拍摄的。 　　导演是经验丰富的导演，演员是风头正盛的演员，按常理，这样的电影绝对不会出现任何问题，拍摄所花的时间并不长，最麻烦的事情是后期，不过这种事情对卡尔来说当然是很方便作弊的，都不用他多说，亚历山大就飞快地帮他做好了。 　　卡尔带着康纳一起在家庭影院中看电影。 　　这部电影被定名为《超级英雄》。 　　虽然没有明说，但人人都知道电影的主角究竟是谁，从他张扬的红披风和天蓝色的紧身制服就能看出来。 　　主演有一张英俊的脸，任何人在看到那张脸的第一时间都会联想到让人愉快的词汇，他的言行也符合人们对那张脸的期许，他的每一个举动都是那么果断和具有说服力。 　　作为超级英雄，他当然需要拯救受难的人；他需要和某些有着可怕的想法（比如征服世界）的反派对打，陷入低潮，然后重新站起。 　　并且他还得在快节奏的剧情间隙谈那么一段充满了居高临下意味的恋爱，这恋爱一共有三部分：男女主角对彼此都留下美好印象的初遇；女主角与男主角调情，女主角被绑架；英雄救美，在动人的背景乐中两人深情拥吻。 　　一部不那么天才但足够优秀的商业片。 　　卡尔和康纳一起看完了电影，他们沉默着，康纳首先打破了沉寂：“这部电影有什么意义？”他充满困惑。 　　“电影本身没什么意义。”卡尔回答，“有意义的是电影中的一些片段。” 　　他心中充满了搞事的兴奋，这种兴奋在很大程度上冲淡了他的某些恐惧和疑虑。 　　休息得够久了。 　　他在第二天造访了布鲁斯的家。 　　布鲁斯的日子过得……总归就是那么回事吧。 　　要维持花花公子的人设也是非常辛苦的，毕竟这世界上还没有哪个花花公子是通过宅在家里传出的名声，所以布鲁斯的社交活动可以用“盛况”来形容。 　　商业聚会、名流宴请、私人派对数不胜数，超模和十八线的花瓶女演员来了又去，有时候因为实在是时间紧张，布鲁斯也不介意随便在什么地方搭讪个漂亮的姑娘带进不太糜烂的场合。 　　他仅有的休息时间是在他放出“因为极限运动受伤需要卧床休养”的消息之后，但用于喘息的时间最多也只有一两周，而且就算是在养伤期间，布鲁斯也会时不时地闹出一两个新闻，只为了保持自己的话题度。 　　“你可真是个巨星，”在蝙蝠洞中敲打键盘的时候，布鲁斯听到一个熟悉的笑音，“不是吗？” 　　他的手没有丝毫停顿地输完了一整句话，然后才面无表情地抬起头。 　　是卡尔。 　　穿着宅男般的印花T恤和牛仔裤，靠在距离不远的地方，手里把玩着眼镜，眼神里透着一股似笑非笑的了然。 　　蝙蝠侠没有说话。 　　“别这么紧张。”卡尔又说，“你不是已经猜到我回来了吗？” 　　他虽然没有去见朋友们，却给所有人都发送了邮件——根据不同的性格，他的邮件内容也是不相一致的。 　　给布鲁斯的邮件是个吸引他不断追查下去的诱饵。蝙蝠这个人大家都知道，他不相信别人告诉他的消息，他只相信自己查出来的东西。 　　“我以为你还要躲更长时间。”蝙蝠侠冷冷地说。 　　“超人确实还不打算回归。”卡尔走近了，停在距离布鲁斯一只手臂那么远的地方，“但卡尔．艾尔会重新出现在社交场上。” 　　“我猜也是。” 　　“……我以为你的欢迎仪式会更热情一点的。” 　　蝙蝠侠沉默了几秒，在卡尔含笑的眼神中站起身，给了他一个有力的拥抱。 　　他低沉地说：“你总是能创造奇迹。” 　　卡尔说：“老实说我还以为你能对我更热情一点呢……” 　　布鲁斯把一块黑巧克力塞进他的口里，堵住了他的话头。 　　“闭嘴。”他说。 　　卡尔的腮帮被巧克力顶得鼓起来一块，他一边嚼一边看布鲁斯，在心里暗搓搓地猜测着布鲁斯有没有生他的气。 　　“我没生气。”布鲁斯就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稍停了一下，又说，“欢迎回来。” 　　“我真希望戴儿姐姐也能这么好说话。”卡尔愁眉苦脸地说，“你觉得她会有什么反应？我觉得我肯定会挨打的。她会往死里抽我。” 　　“你活该。”托尼发出了幸灾乐祸的声音，“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这么镇定？戴安娜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你，惹怒一个亚马逊女战士的后果就是这样——放心吧，她不会真的抽死你的。” 　　“她肯定很伤心。”卡尔悲伤地说。 　　“有意思。”托尼喝着啤酒，脸上没什么表情，“你觉得她是唯一伤心的那个？” 　　“我当然不会这么想。”卡尔回答，“但她是唯一煽情的那个。” 　　他把托尼手中的啤酒罐夺过来放到一边，在托尼不可置信的表情中自顾自沉思着，慢慢地说：“你们和戴儿姐姐不一样。” 　　“好极了，她是你最好的朋友，我们都要排在她后头。”托尼阴阳怪气的。 　　“不。不是这么回事。”卡尔解释道，“我只是直观地说你们和她不一样，你们表达感情的模式不一样，所以你们的状态也不一样……而且你应该更相信我一点的，妮妮，我答应过你我绝对不会突然死掉的！” 　　“啊？”托尼一脸懵逼。 　　“霍华德和玛利亚出车祸之后不久，你喝得烂醉，打电话给我，哭着跟我说你只有我了，逼我答应你‘绝对不可以突然死了’。” 　　“这不可能！” 　　“我想贾维斯那里有录音。” 　　贾维斯优雅的声音响了起来：“是的，先生，我确定我这里还有当时的录音文件。” 　　“……我当时喝多了。”托尼干巴巴地维持着他在卡尔面前从未从存在过的尊严，“醉汉说的话不能当真。” 　　“但我没醉。”卡尔说，“我很认真。” 　　“你在全世界面前死掉了！你死了！”托尼大叫起来，他烦躁地伸手去够啤酒罐，被卡尔眼疾手快地拦住，“你他妈死了！就在我们所有人的面前！如果你答应过我，你就是在撒谎！” 　　“你撒谎的时候我不也相信了吗。”卡尔镇定自若，他都不用举例子，“我们俩就是这么相处的。” 　　托尼沉默了足足五秒。 　　“……去你妈的。”他说，嚣张的气焰熄灭了，“把啤酒给我。” 　　“最后一罐。”卡尔回答，把手里的啤酒扔给了托尼。 　　卡尔把戴安娜放在优先面见名单的最后一个。 　　不出所料，女侠的第一反应是一拳头劈头盖脸地砸过来，她的拳头上甚至包裹着一层火焰——是魔法还是别的什么？卡尔没时间思考更多，他只能抬手护住脸——这一拳结结实实地将他轰进了泥地中。 　　周围是全叫好的声音：没错，这是在天堂岛上。 　　被一群亚马逊女战士围观着挨打的感觉其实算不上特别糟，如果她们能安静一点，卡尔是能假装她们不存在的。 　　可惜这群人完全不懂什么叫“观战不语”。 　　他被戴安娜的侧踢踹出好几米远—— 　　“太逊了吧，如果是我，我能用XX还击，或者最不济也能用XXXX躲过去……” 　　他被戴安娜的手肘击中后颈—— 　　“这家伙的近战毫无技术含量，如果是我……” 　　他被戴安娜的膝盖怼了一脸—— 　　“反应太慢了！速度太慢了！他甚至都不怎么还手！这是一种侮辱！他的傲慢真令人恶心……” 　　他被戴安娜按在地面上暴打—— 　　“这家伙真的是超人？！难以置信！这么简单的招数连我最小的妹妹也能化解！” 　　最先忍无可忍的是不是卡尔，而是戴安娜。 　　“够了！”她掐着卡尔的脖子，冲姐妹们咆哮，“都滚开！不准旁观！没你们的事！” 　　卡尔在戴安娜的手指下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等戴安娜看过来，他就又变成那副温顺的小可怜样子了。 　　“你的格斗毫无技巧可言，你的战斗是在滥用蛮力。我从来没见过比你更浪费身体素质的战士。”戴安娜说，把卡尔扶了起来，“你受伤了。真糟糕。”她轻轻为卡尔擦掉血迹。 　　卡尔讨好地握住了戴安娜的手。 　　“别生气了。”他眼巴巴的地看着戴安娜。 　　女侠没说话，甚至没和卡尔对视，只是平静地擦拭着卡尔面颊上的伤口，将那些带划痕上淡淡的血迹都擦得一干二净。 　　“我不是生气你没有马上来见我。”她说。 　　“嗯。”卡尔大气也不敢喘。 　　“我也不是觉得你不够信任我。”她说。 　　“我知道。”卡尔低眉顺眼。 　　“我不是在发脾气，我也不是因为你没有马上来见我不高兴。”她说。 　　“嗯，”卡尔说，“嗯？” 　　戴安娜摸了摸卡尔的脸，低声说：“我们都是被你信任的朋友，很多人都是被你信任的朋友……但我们都不能帮你分担你的痛苦。” 　　“……” 　　“别觉得内疚，亲爱的，别觉得有什么负担，”戴安娜紧紧搂着卡尔，“你越是想要推迟见我们的时间，我就越是感觉到你在尽力避免让我们承担属于你的责任。你希望你见到我们的时候能帮助我们，你没想到过……我们也希望再见到你的时候能帮到你。” 　　“我很好。”卡尔试着安慰戴安娜，“我没觉得……我没觉得我不能承担，我是说，戴儿姐姐，我是真的觉得我还好……” 　　“你才刚刚死过。”戴安娜指出，“你死而复生，但是什么都不告诉我们。你希望自己能处理整件事。” 　　卡尔无言以对。 　　“我只是觉得……我只是觉得你们理解不了我的心情。” 　　“没人能完全理解另一个人的心情。”戴安娜冷静地陈述，“即使是最好的朋友、最好的战友也不行。” 　　“我不知道。”卡尔虚弱地说，“我真的不知道。” 　　“你从来都不怀疑我们，你在信任上十分慷慨，”戴安娜说，“但与此同时你又太吝啬了，你在心里给我们划定了我们能靠近你的范围，你严格地遵守你想要的规则，而我们根本不明白你在想什么——” 　　“对不起。”卡尔说，“我会改的。” 　　“不，不要改，你和蝙蝠不一样，你不是随便怀疑人的类型，”戴安娜含着泪说，“一定是我们的行为让你觉得不安了……一定是我们做错了什么，让你觉得你孤立无援。” 　　卡尔紧紧地回抱住戴安娜。 　　“没有人犯任何错，没有人让我觉得不安。”他低声说，“只是……虽然我们是一个队伍，但我有我的生活，你们也有你们的生活。” 　　他不知道该怎么具体地形容自己的心情，他从来、根本、绝对不觉得任何人犯了任何错。 　　可是很多事情就是不能和别人分担，至少对他来说是这样的，对自己最大的秘密，他总是有所保留。 　　他不觉得抱歉。 　　保留自我是他的自由。 　　但当戴安娜敏锐地意识到这个，并为此受伤，他会觉得很难过。 　　而且有那么一刹那，他会觉得很好笑——这实在是太普通的问题了。 　　普通朋友很清楚彼此的边距感，知道什么是彼此可以讨论的，什么是应当回避的，但对超级英雄来说，因为他们已经太过贴近了，某种程度上说，他们连生命都彼此共享，因此反而难以划分明确的界线。 　　但戴安娜几乎立刻就理解了他在说什么。 　　“这是个问题，不是吗？”她微微笑起来，“我和蝙蝠也讨论过这个问题——噢，别那么吃惊，亲爱的卡尔，我和蝙蝠的关系很不错，别表现得就像你不知道——蝙蝠觉得如果你不想说，我们就没必要多谈，但我认为‘不用多说’是和蝙蝠相处的准则。” 　　“……”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所有人都在关心你的想法。”戴安娜说，“所有人——都很在意你。我们都能看出来你在很多时候有所保留，当你有所保留的时候，你的意见就显得尤为重要。” 　　“……” 　　卡尔很清楚他已经被戴安娜打动了，他也很清楚他总是愿意付出信任，然而与此同时，他同样也清楚没什么事永恒不变的。 　　每当他信任得更多，他所面临的痛苦也会变得更多。 　　但他们值得他这么做。 　　总有一天他会给出全部，这仅仅是时间问题。 　　他准备好了。 　　去爱，并且承担这份爱所产生的痛苦。 　　“我让你觉得有所负担了吗？”戴安娜问。 　　“不。”卡尔低声说，“从来没有。” 第374章 　　对丹尼尔来说，最近几个月里发生的事情就像是一场梦。 　　先是他在一场在他的职业生涯里至关重要的走秀前因为压力过大而小酌了几杯，没想到这几杯酒就让他不慎从楼梯上滚下来摔断了腿，也由此错失了走秀的机会。 　　其次是他失去了他的经纪人，合约到期后，对方毫不留情地将他抛进了垃圾桶。 　　最后，从高中起就和他相恋并同他一起成为模特的女友也转投了他人的怀抱——前女友的新情人是好莱坞的超级巨星汤姆，丹尼尔简直不知道自己在前女友和汤姆中该羡慕谁才好。 　　不管是羡慕谁，丹尼尔知道他的模特生涯已经完蛋了。 　　他今年二十七岁了，在男模中依然只是无名之辈。虽然男模和女模完全不同，女模年满二十五就是行业中不折不扣的老人，男模的黄金时期却一般都在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但这依然是爬到了顶尖的男模才能有的特权。 　　对普通男模来说，业界对他们的容忍度最高也不过是二十七八岁。 　　所以那场本来应该属于他的走秀确实是他人生的转折点，要么他能凭此获得更多的机会，要么他就得从模特行业退休，另谋他路。 　　丹尼尔原本是很悲痛欲绝的——如果他没有接到一通电话的话。 　　电话另一端的人自称为“卡尔．艾尔”，表示看中了他，希望能邀请丹尼尔成为他即将拍摄的新电影的主角。 　　“……但是，但是艾尔先生。”丹尼尔在巨大的惊喜面前有些晕头转向，仅仅还保持着最起码的冷静，“我从来都没有演过戏，先生，我只会走秀而已……” 　　天知道说出这样的话有多令他心如刀割，那可是来自卡尔．艾尔的邀请，没人不知道这个名字和这个名字背后的力量在娱乐圈中代表了什么，要不是因为害怕自己因为表现太差惹怒对方，丹尼尔绝对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先答应下来再说。 　　至于电话另一边的人根本不是卡尔．艾尔，而是假冒？ 　　倒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性，只是要假冒这样的大人物难度实在是太高了，不管对方想谋求什么，丹尼尔都不认为他值得这样的付出。 　　电话另一端的人听起来态度温和，嗓音里的磁性令丹尼尔醺然欲醉：“不用担心，丹尼尔，这部电影用不着多少演技，我看中的是你的……整体形象。” 　　“我的形象。”丹尼尔笨拙地学舌。 　　“你的笑容，你的头发和眼睛，你看人的眼神，你应对镜头的经验，这些的总和。”卡尔说，“还有最重要的，你的身体。” 　　“我的……我的身体。”丹尼尔咽了口唾沫。 　　即使知道卡尔绝没有那种意思，他还是忍不住因为这句话生出几分绮丽的幻想。 　　“你的身体。这很重要。”卡尔说，“在拍摄期间你都得穿着紧身衣。” 　　艾尔先生的助理在这通电话结束后半个小时联络了他，并在一个小时后坐到了他的对面。 　　那是个有着一头红发的年轻女人，在看到丹尼尔之后，她显而易见地愣了一下。 　　她带了一份合约给他。 　　在阅读合约期间丹尼尔始终能感觉到对方在他身体和面孔上游离的视线，他很习惯这样的注视了，只是专心地读完合约，确定没有明显的对他不利的条款后，丹尼尔痛快地签上了名字。 　　“你……”旺达说，看着面前英俊的男人露出专注聆听的表情，她的手指为这个肖似的表情不安地搓动了一下，“你知道你要出演的角色吗？” 　　“一个超级英雄。没有明说，但他显然以超人为蓝本。”丹尼尔回答。 　　“你不觉得有什么？”旺达说，“你不觉得……有什么不敬，或者受到困扰？” 　　“如果是其他电影公司拍这样的电影，我会有点不舒服——我不是大都会人，但是我也知道超人曾经做过什么。可是拍电影的是D&M公司，坦白说，我就不怎么觉得这是在消费超人了。”丹尼尔解释道，“毕竟艾尔家族都是大都会人，小艾尔先生在大都会里的风评也一向很好。” 　　而且谁都知道D&M公司是不盈利的公司，倒不是说不赚钱，而是D&M公司赚的钱大部分都投入了艾尔名下的慈善机构里。 　　旺达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 　　丹尼尔在她对面露出了一个有点羞怯，又有一点不安的神色：“请问我能知道为什么小艾尔先生看中我吗？” 　　“你的形象很合适。”旺达说，“如果你在走秀的时候放松一点，自然一点，我保证你不会混成今天这样。” 　　然后她停顿了一下，突然露出一个有点奇异的神色：“到片场以后你会知道出演反派的那个人是谁。别太吃惊，丹尼尔，我们花了些代价请到他来出演这个角色。” 　　尽管她这么说了，在片场里看到对方的时候，丹尼尔依然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他前女友的新情人、商业价值和艺术价值同样惊人的大人物、红遍整个世界的超级巨星—— 　　是这部电影里的反派。 　　丹尼尔目瞪口呆。 　　他觉得自己身为主角的尊严迟早会在对方的演技前被全面碾压。 　　在他郁郁地呆坐在化妆室中出神的时候，又一通电话被打了进来。 　　是卡尔的电话。 　　丹尼尔就像抓住了什么救命的稻草：“艾尔先生！我觉得我不可能在他面前演好，我根本就没有演技！” 　　奥斯卡影帝在这部电影里给他当配角！他何德何能！ 　　“我从来没有对你的演技抱过期望，丹尼尔，你走秀中的表情全都烂得一塌糊涂。”卡尔不紧不慢地说，“我说过了，这部戏要的不是你的演技，这部戏需要的是你的形象——本色演出就可以了。” 　　小艾尔先生说话的语气依然那么温柔，但他也果然是个任性到完全不接受拒绝的小少爷，说完这段话后他就挂掉了电话，徒留丹尼尔一个人欲哭无泪。 　　他最后还是硬着头皮站到了摄像头前面。 　　汤姆同样在摄像头前，就在丹尼尔的对面，穿着昂贵的西装，戴着优雅的微笑面具，他凝视着丹尼尔的眼神充满了暴怒、仇恨和讥讽，他的绿眼睛像是覆盖着一层湿滑苔藓的泥潭。 　　丹尼尔被这样危险又迷人的视线摄住了，他的头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只是呆呆地凝视着汤姆。 　　“卡！”导演大声说，“很好！过！” 　　什么？什么？就这么过了？他表演了什么？丹尼尔一头雾水，十分惶恐。 　　汤姆似乎正举步朝他走过来，丹尼尔浑身僵硬，逃也似的跑了。 　　之后的拍摄全都维持这样的状态：当丹尼尔对自己做了什么一无所知的时候，就是导演赞不绝口的时候；当丹尼尔有意识地试图展示什么，导演就会皱着眉头要求重来。 　　拍摄过去两周后丹尼尔才能在不拍戏的时候和汤姆说话。 　　“嘿老兄，我知道你和你前女友的事情，我还担心你到底要生多久的气呢。”汤姆表现得对丹尼尔之前的避而不见十分洒脱，“你因为她对我有意见，不想在非工作时间看到我，我理解，完全理解——起码你对我的意见没有影响你的表演，在我看来，你是个敬业的演员，你值得尊敬。” 　　丹尼尔没有吭声。 　　当丹尼尔——丹尼尔所扮演的超级英雄被以一个酷似基督的姿势锁在墙上，而汤姆——汤姆所扮演的反派，那个疯狂的科学家、商人和阴谋家，脚步略有些迟疑和不可置信地朝他靠近时，丹尼尔看着汤姆，清楚他们两人的脑海都一片空白。 　　他们完全被另一种奇异的力量所操纵。 　　汤姆没有念台词，没有冷笑、嘲讽和夸夸其谈，丹尼尔也没有念台词，没有冷笑、皱眉和坚贞不屈。 　　他们都只是看着对方，单纯地看着。 　　代表邪恶的人举起了手。 　　他的手掌微微颤抖着抚向代表正义的人的面庞，但又在距离对方面孔几厘米远的地方停下。 　　他隔空描画着敌人的脸颊，微微张着嘴唇，神色又激动又困惑。 　　而代表正义的英雄只是默默注视着他，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 　　这部电影没有拍摄太长时间，结束拍摄后，汤姆和他交换了联系方式，还邀请丹尼尔去参加他的私人派对。 　　“……我会考虑的。”丹尼尔这么回复。 　　但他最后没有去参加派对。 　　他甚至在拍完这部电影后就毫不犹豫地拿着钱退出了娱乐圈，这是一大笔钱，也许他会做点小生意，也许他会回老家，不管未来要做什么，丹尼尔确定他再也不会踏入纽约。 　　《超级英雄》上映后他悄悄去电影院看了电影。 　　电影很好看，智斗足够精彩又不至于烧脑，打戏虽然不多，但无论是剪辑的节奏还是角度都很优秀，主角的整个“成为英雄——陷入低潮——打破僵局”的过程也有着足够的说服力。 　　连在同类型电影里总是会显得很虚浮的感情戏，在这部电影里都是那么真挚。 　　男主角和女主角拥吻的时候丹尼尔都看得感动起来，尽管他很清楚他和女演员接吻的时候满脑子都想着他的前女友。 　　而他的眼睛看着汤姆。 　　这部电影终究没能解决他的问题，他没能继续做模特，也不能转行做演员。 　　但丹尼尔确实得到了一个答案，一个他并不想要得到的答案。 　　——英雄的敌人无时无刻不在注视他的英雄。 　　——带着癫狂的爱和清醒的恨。 第375章 　　“你疯了吗？还是你受了什么严重的刺激？我错了，我真不应该觉得你花了两年时间冷静不是明智的决定，我现在认为你至少还得再花两年时间让自己清醒一下……” 　　詹姆斯烦躁地把烟掐灭在已经被烟头填得半满的烟灰缸里，满肚子的牢骚和抱怨在喉咙里转来转去，最后也只化作了一声叹息：“……你不该拍这部电影的，卡尔。” 　　对这位年轻的老板，詹姆斯的感情是极为复杂的。 　　一方面，卡尔毫无疑问是他的伯乐，是一手将他推到现在这个位置上的大人物，虽然他自认为他的才华也配得上这份优待和荣誉，但好莱坞是个非常现实的地方，任谁都要承认，在被卡尔发掘之前，詹姆斯完全没有展示过丁点和他如今的地位相衬的能力。 　　所以詹姆斯当然不可能讨厌卡尔。 　　虽然卡尔的任性妄为和随心所欲给他惹了很多麻烦，但事情总是有两面性的对不对？如果卡尔没有这种任性妄为和随心所欲，他怎么可能被卡尔重用？ 　　詹姆斯不仅不讨厌卡尔，还非常喜爱和尊敬这个年轻人——喜爱很好理解，尊敬就不好解释了——连詹姆斯自己也是在卡尔消失不见的那两年时间里隐约意识到这股敬意的。 　　好莱坞是个大染缸，但好莱坞里的污水、黑幕、肮脏和物欲横流的现状也只不过是整个社会的黑暗面的缩影。 　　换句话说，好莱坞里头的那点烂事根本就不出奇——好莱坞里的烂事从不出奇，真正出奇的事情永远在真正的上流社会，也就是卡尔本身所处的那个环境。 　　然而卡尔．艾尔是上流社会里的奇葩，这是个人人都一清二楚的共识。 　　他在整个童年和青少年阶段都被封存在偏远的地区，也许接受了与他的身份相衬的教育，然而从未和任何一个与他同一阶层的人建立过联系。 　　对这个阶层的人来说，卡尔．艾尔没有过去，没有性格，和他们毫无联系，尽管他们当然看在那个姓氏和他厉害的养兄的份上做好了接纳他的准备，但不管怎么说，卡尔的画风就是和他们不同。 　　即使他也穿着很昂贵的定制西装，但他不合时宜地在领口戴着古怪的领结（同时也装扮得并不像是英伦绅士）；即使他在派对上也能言笑晏晏，妙语连珠，但他对柠檬汽水和黑巧克力的毫不掩饰嗜好简直让他像小男孩一样幼稚；即使他在任何时候都妥帖漂亮、文质彬彬，但他身上没有丁点那种他们所熟悉的框架感——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一种从经受过任何束缚，也没有在耳提面命下将某种潜规则融入骨血的气质。在这个地方，人人都在试图为自己塑造一层保护色，将自己的欲求伪装起来，他们打量人的眼神拆皮剥骨，也正因此，卡尔才显得那么与众不同。 　　他没有伪装过自己，至少在这一点上他没有伪装自己——他是真的无所欲求。 　　可他的神态和举止里又有种非常粗糙和野蛮的东西，让他站在人群中的时候永远显得醒目和格格不入。 　　詹姆斯猜测自己的尊敬正是由此而来： 　　这种在周围所有人的衬托下无比引人注目，但又令所有人不自觉地后退和低头的粗糙野蛮，让卡尔有种狮子般的气息。 　　在看完那部电影之后，詹姆斯是有点微妙的愤怒的。 　　这种愤怒里面究竟有多少复杂的情绪，连他自己也不能一一分辨和说明，很有可能这种愤怒这是一种隐秘的迁怒，卡尔古怪的状态，这部电影里隐藏的东西，他失踪两年时间背后的秘密，诸如此类，都让詹姆斯感到失落。 　　他以为卡尔是一头雄狮。 　　但如果一头雄狮愤怒的时候也不会挥舞利爪，雄狮和家猫又有什么区别？ 　　但卡尔真的在生气吗？他真的在愤怒吗？和这个年轻人有关的一切都是那么开阔坦荡，又因为太阔坦荡而语焉不详。 　　詹姆斯只能去猜。 　　“我在做什么？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吗？如果这是你的疑惑，”卡尔说，躺在沙发上翻看着人们对电影的评论，也打断了詹姆斯的思索，“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拍了一部很精彩的电影。” 　　“同样也是一部暗示超人和卢瑟之间存在不正当感情的电影。”詹姆斯说，挑明了所有，并且决定直接问当事人的想法，“考虑到你的身份——你和卢瑟还没有没有公开分手消息呢——你拍这部电影是什么意思？” 　　“公开分手消息？”卡尔说，“哪来的分手消息？” 　　詹姆斯一怔：“……所以你们没有分手。所以你拍了一部暗示你男友精神出轨的电影。很好，我一点也不为此而惊讶。” 　　但他的潜台词几乎藏在他每一个咬着牙迸发出来的重音中，他在很礼貌地暗示：你到底发什么疯？ 　　“……这部电影看起来真的这么具有暗示性？”卡尔却转了话头，“如果我告诉你这和我的意愿无关，纯粹就是因为我们的两位演员对对方太来电了呢？” 　　这倒是——老实说，放在任何其他电影公司这种说辞都会被嘲笑，但放在D&M公司……这会是个很有说服力的理由。 　　事实上，它太有说服力了。 　　“我们就这么引导舆论，炒他们的绯闻。”詹姆斯冷静地说，“当然不能太明显，最好都不要被他们抓到我们在炒作的把柄。汤姆那边的形象管理做得非常好，他的团队不可能放任网络上的传言；从丹尼尔这边着手比较方便，唯一的问题是电影可能会因此受到一些反同人士的激烈对抗……不过管他呢，D&M公司本来就是他们的固定攻击对象……” 　　他越说语速就越快，也越是把自己的想法理得一清二楚，那种微妙的愤怒在他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平息了下来——就算这些年里他再也没导演过任何作品，他终归是一个导演，也最认同自己作为导演的身份。 　　而不管怎么说，《超级英雄》确实是一部非常优秀的作品。 　　它讲述的故事确实很简单，可电影本来也不仅仅是在讲一个故事，每一帧画面中的布景和陈设，镜头的衔接，特效的真实度，整部电影的叙事方法和节奏，背景乐的贴切度，演员的演技和颜值……这些都是电影的一部分，“故事”本身在很多时候甚至算不上组成一部电影的所有元素中最重要的部分，它只是比较重要而已。 　　而这部电影，它所呈现出来的整体效果是非常均衡的，可谓没有任何短板，在特效、镜头、背景乐上的表现力上更是能用“超凡脱俗”来形容。 　　乃至于主角的表演……丹尼尔的表演里几乎没有什么表演的痕迹。 　　他第一次出现在大荧幕上就是担任一部商业大片的主角，却没有犯任何新人该犯的错，既没有用力过猛，也没有僵硬呆板。 　　或许因为是模特出身，他在镜头中的每一秒都是那么的、那么的优美。 　　用直观的形容词很难形容那种优美，但你会很容易从他所呈现的姿态中联想到芭蕾舞者——又不完全是芭蕾舞者，他的仪态中有芭蕾舞者那种迥异于常人的高贵感，但是又不会显得太倨傲，太高高在上，总体上说，他在电影中的形象依然是极为温和亲民的。 　　整体形象上的标准漂亮就不说了，最让人难以置信的其实是他的各种微表情。 　　在巨大的电影银幕中，就算不是特写镜头，人脸也会被放大成普通尺寸的数倍，特写就更夸张了，一张脸几乎有两栋楼那么高，在这种恐怖的放大效果下，任何不恰当的微表情都会产生不可忽视的毁灭性后果，而丹尼尔的表现，詹姆斯只能将之视为天赋，虽然这不算是好的天赋—— 　　丹尼尔的脸可以像冰川一样完全冻结。 　　不管和他说话的是谁，不管对面的人是在崇拜他、嘲笑他还是怒骂他、侮辱他，他都能维持着那种舞蹈家一般的优雅仪态，带着平静的、温柔的微笑，回以情绪莫测的凝望。 　　他应当是没有“演技”这种东西的。 　　可是靠着剪辑、背景乐等后期效果，还有他那特殊的姿态、完美的脸孔、雕塑般的身体，他在镜头中的表现，却能展示出一种充沛的“自我”。 　　至少对他所扮演的角色来说，他的表现是非常丰富和充沛的。 　　而且这部电影的打光非常……詹姆斯想了半天，勉强想出一个词，独具一格。 　　怎么说呢，只要丹尼尔出场，他身上就一定会有一层柔光，那是一种效果很清透、很自然的光效，能为人物塑造出一种身处阳光下的错觉。 　　简直是胡来。 　　普通的镜头里这么打光也就算了，战斗场面居然也这么打光！甚至在夜晚，也硬要在边上弄个路灯，或者给月亮一个特写镜头，然后再给丹尼尔打一层柔光！ 　　詹姆斯一点也不怀疑这是卡尔的意见，这部电影卡尔插手的痕迹太多了，也只有卡尔会有那么多乱七八糟，胡搅蛮缠，偏偏效果又总是非常好的意见。 　　而且无可复制。 　　这部电影还是在吃超人的名声，暗示性太强了，不管是主角的蓝色紧身衣制服，还是红色的披风，就差再穿一双红色长筒靴、胸前绘一个“S”标志了。 　　人们看到这个造型就会很自然地联想到超人，于是完全胡来的柔光也就可以被原谅了。 　　那温暖的、清透的柔光，不就是超人给人们的基础印象？ 　　但直到这里还不够，丹尼尔的表演依然还不够。 　　如果他不在电影中贡献出除了“平静”、“微笑”以外的表情和情绪，那么之前的所有宽容宁静都会变成做作的高深，变成僵硬、呆板、无趣的面具脸。 　　汤姆——毫无疑问——他为丹尼尔的表演注入了活力。 　　在这方面詹姆斯都不想说什么了。 　　天知道卡尔是怎么搞的，他就是有本事折腾出这种情况，他就是能万里挑一地找出……的两个男演员，把他们凑做一堆，他们一些意味深长的台词，安排上若有所指的纠缠，产生的效果当然是升华了整个作品，事情到这里都不怎么出奇。 　　但妙就妙在——妙就妙在，威尔和汉尼拔的扮演者成了一对，万磁王和X教授的扮演者也成了一对——其实D&M公司总共就成就了两对同性情侣，只有这两对是真的，可是吧，这个比例，确实也已经相当高了…… 　　更别说这两对是公认的真爱，确定关系、公开出柜、出国结婚三步走，这些年来一直都感情稳定，街拍无比恩爱。 　　“……就顺着这个方向来，不管怎么说，我们要避免这部电影带动起关于超人和卢瑟的关系的臆测。尤其是不能把你牵扯进去。”詹姆斯继续说，“虽然炒作丹尼尔和汤姆也不是好主意，但因为这部电影里他们的感情太外显了，反而能把苗头推到他们身上。” 　　“不。”卡尔冷酷的声音是那么可恶，“我们不炒丹尼尔和汤姆的绯闻。不许你去打扰丹尼尔，他退圈的决心非常坚定，我尊重他的意见。” 　　“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打算怎么做。”卡尔咀嚼着这句话，“别担心，詹姆斯，我有分寸。我知道你在担心的是什么。你在担心另一个当事人的反应。” 　　直到现在，他的声音中才泄露出属于他自己的情绪，他漫不经心的尾音终于被干脆利落地收起来，他的话很轻快，透着安抚的味道，甚至还有一丝笑意。 　　只有一丝。 　　卡尔说：“我会处理好另一个当事人的反应。” 　　詹姆斯激灵灵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挂断电话，看着烟灰缸，罕见地，完全大脑放空地出了一会儿神。 　　等抬起头，他惊讶地发现，熄灭的笔记本屏幕上映出的，分明是一个心满意足的惬意笑容。 第376章 　　作为D&M公司出品的电影，就算《超级英雄》在宣传和营销上的投入毫无诚意，影评人也普遍对这部电影的质量含糊其辞，克莱尔还是在结束了一整天的工作后，迈着略微有些疲惫的步伐踏入了影院。 　　她对这部电影的质量并不抱多少期待——众所周知，D&M公司的才华完全在商业片上。 　　对那些高高在上的大奖D&M公司毫无争夺的意愿，从长远来看这当然是不利于公司的发展的，谁都知道奖项对电影出品公司来说有多重要，它基本上就代表了整个行业体系最上层的那部分人的认可，同样也代表了“艺术成就”。 　　虽然克莱尔本人对这种认可嗤之以鼻，多数购买电影票、走入电影院的观众也一点也不在意学院对电影的挑剔意见，可行规这个东西从来都不是可以被轻易撼动的，可以说，如果不是因为卡尔．艾尔本人的深厚背景，D&M公司迟早会在行业的挤压下溃不成军。 　　所以，尽管整个D&M公司在外人看来是花团锦簇、蒸蒸日上，在内行人眼里，它的起落却只系于小艾尔先生的一念之差。 　　这个公司不过是个大玩具而已。 　　以小艾尔先生的身家，这个大玩具甚至算不上昂贵。 　　所以，如果小艾尔先生在某些场合表现出了他对自己选中的新电影的喜爱，那么业内就会对他的新作品投入相当的重视；如果他只是沉默着发布新电影，那么含含糊糊地提上几句就可以了，不用给什么特殊待遇，也不用多说。 　　而《超级英雄》这部电影？ 　　想起熟悉的影评人闪烁不定的推荐词，克莱尔加快了脚步。 　　影院经理领着她进了单人放映厅。 　　灯光熄灭后，大荧幕上出现了克莱尔熟悉的片头：宇宙和群星，飞向地球的火箭，这所有的元素最终异化成电话亭的剪影。 　　但这次，电影的片头出现了一点改变，电话亭的门被打开了，一个人影从电话亭中走出来。他毫无停顿地飞上了天空，跨越了整个大荧幕，他的披风所过之处都变成了灿烂的大红色，而在这大红色上面，片名浮现了出来—— 　　与此同时，一个温和的，磁性的，极具力量感的男声说： 　　“我为我的信仰获罪。” 　　克莱尔听出了汤姆的声音，没错，是汤姆的声音，尽管发音的模式有了些微的变化，在细节上也和汤姆惯常的语调有些差异，如果她没听错的话，这是非常典型的大都会口音。 　　影帝就是影帝。 　　这么一个简单的开场独白就能感受出他的功力，他在这部电影中的形象简直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来。 　　那平缓的语调所透出的自信或者说傲慢，那微微下沉的后腔音节展示的阴郁和压抑，那种极具有演说家风格的抑扬顿挫感，还有这句话，“为信仰获罪”，多么典型的政治家的自我辩白啊。 　　咦，克莱尔想，汤姆的形象怎么有点……熟悉？ 　　电影越是向后发展，他所扮演的荧幕形象就越是接近某个现实中的人，只凭借他的演技去联想其实是远远不够的，但谁叫电影的主角显然是在暗示“超人”呢？ 　　那么汤姆所扮演的角色究竟是谁就很清楚了。 　　克莱尔轻轻地打了个哆嗦，她理解了为什么这部电影不直接以超人传记的名义发行，而采取了这样的暗示了——电影竟然将现实中的总统作为反派！ 　　非常大胆，非常震撼，非常……非常合理。 　　“我为我的信仰获罪。”荧幕中的男声说，优雅从容的面具背后，戏剧性和张力已彰然若揭。 　　莱克斯翻着文件的手顿住了。 　　这是他第一次看这部电影，对现代文艺作品他向来兴趣贫乏，更愿意去欣赏歌剧、音乐会等等形式的表演和艺术，在卡尔离开之后，他更是有些刻意地避开了这个行业。 　　逃避？不，他这样的人是绝不可能逃避的，他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任何悲剧，更何况这悲剧本就是他亲手造就，他在执行那一刻的时候就预感到了未来的所有，而现在发生的一切，都还没有脱离他的设想和掌控。 　　他不去看，只是因为在卡尔离去之后，一切都变得了无生趣，甚至面目可憎起来。 　　——这也是他唯一没有预料到的东西。 　　他可以很自豪地说迄今为止的每一件事都不是巧合，每一件事的背后都有他的精心安排，每一件事都暗示着他的思绪，他知晓他的天赋究竟是什么，当然是智慧，排在他所有引以为豪的才华的首列的就是他的智慧……但在智慧之外，他确实有着另一种天赋，他知道怎么样去看穿和捕捉人们热爱追逐的低俗而又愚蠢的欲望，暂时地、妥协地去满足他们的欲望，并最终控制他们。 　　然而在超人身上一切都不成立。 　　莱克斯．卢瑟究竟有哪一点值得被超人所爱？ 　　每当想到这个问题，莱克斯都会感到凉意浸透身体，因为——他当然不会承认——因为超人永远能最大限度地挑起他内心的自卑，使他整个人都被嫉妒、愤恨和挫败感淹没。 　　我为我的信仰获罪。 　　啊。就是这句话。这就是他想说但是从未真正说过的话。 　　他一点也不会介意将这句话宣之于口，坦白说，他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他正是杀死超人的元凶。 　　这是多么独一无二的荣耀，远超过总统职位，远超过人类和地球，甚至远超过宇宙的奥妙—— 　　超人。超人。超人。超人就是构成了莱克斯．卢瑟的一切，仿佛后者就是为了仇恨这完美的英雄而生。 　　但有谁能对此做出这么精妙的总结？有谁能用一句话说明这一切，而听众们，能听懂的人自然能听懂，不能听懂的，恐怕也会觉得这句话在推卸责任的技巧修炼简直已经登峰造极。 　　一万种混乱的思绪席卷了莱克斯的大脑，但这一万种思绪却只发出了一个声音。 　　“……他来了。”电影中的念白恰好在此时响起，“那个超级英雄。” 　　电影院里的克莱尔倒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汤姆和丹尼尔终于见面了，远比她想象得更早。 　　等等，在这里直接称呼这两个人的本名是不是有些不对？但他们在电影中扮演的角色确实都和他们本身同名，克莱尔简直要为编剧的懒惰翻白眼了——肯定是卡尔亲自写的剧本，既视感太强了，也只可能他才会这么干——这些念头只是在她的脑子里一闪而逝，她很快就完全沉浸在电影中。 　　这部电影好得出奇。 　　不不不，不是商业性的那种出奇，也不是艺术性的出奇，这部电影……有种怪异的氛围，这种怪异在汤姆和丹尼尔初次对视的时候到达了巅峰。 　　他们的眼神怎么能这么含情脉脉？他们的肢体动作怎么能这么甜蜜和暧昧？ 　　倒不是说他们有什么出格的举动或者直接在荧幕中和对方调情，但任何一个人，只要是有眼睛，就可以看出来这两个人之间究竟有多来电。 　　他们的克制只会让他们之间的氛围变得更加缠绵，但是又因为他们太过克制，这种感觉到底是若隐若现的。 　　莱克斯有些胸闷地扯了扯自己的领口。 　　电影已经进行到了英雄和反派的初见时刻，这一幕是极为美丽的，你能感受到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但他们对视的时候那氛围依然极美。 　　汤姆在对丹尼尔微笑，挑衅和得意被藏在他微微挑起的眉梢之后，丹尼尔一反常态地没有微笑，而是神色严肃，但在那严肃之下，他的注视依然那么温和。 　　“我们原本能够成为朋友。”丹尼尔说。 　　怒火令他的声音变得比平时更低沉，然而这种低沉好像也带着一种求和的味道，像是在说看呀我已经低头了，你顺着我给你搭好的梯子下来有什么不好的？ 　　汤姆回答他：“绝无可能。” 　　克莱尔屏住了呼吸。 　　汤姆步步紧逼，却也节节败退。 　　他对丹尼尔的攻击总是被对方轻而易举地化解，他的气势越来越狂躁，表面上却越来越冷静，而丹尼尔，在这样漫长的拉锯战中，他的耐心也在逐渐被耗尽，但他到底还是对这段关系抱有一定的希望。 　　“如果我们联手，我们能改变整个世界。” 　　“我会自己改变世界。一个没有你的世界。” 　　…… 　　“这次你做得太过火了。” 　　“你还能飞过来嘲笑我的失误，这正是对你的错误结论的有力佐证。” 　　…… 　　“为什么你从不肯给我们和平共处的可能？” 　　“注意言辞——杜绝这份可能的是你，而不是我。” 　　他们的对话越来越激烈，他们的碰撞越来越难以收场，终于，那个每一部电影必将出现的高潮节点到来了，丹尼尔揭露了汤姆最大的阴谋，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有趣的是，电影并没有明确说出这个阴谋到底是什么。 　　甚至只有一小段对话涉及到那个阴谋。 　　“你杀死了我。”丹尼尔对汤姆说。 　　“我从不怀疑我曾经做到过，”汤姆回答，“而现在你回来了。” 　　他们拥有一段漫长的对视，这真是让人看得浑身发抖的几秒钟，丹尼尔的神态中被注入了尖锐的仇恨，而汤姆，从头到尾都表现得专横冷酷、充满憎恨的汤姆，他凝视丹尼尔的眼神却那么悲伤和温柔。 　　“是啊，我回来了。”丹尼尔说，“我猜这是我们重新打响战争的序曲。” 　　“嘘。”然后他平静地阻拦了试图开口的汤姆，“别说，别说。什么也别说。我想我应该换一种方式和你相处。” 　　接下来就是常规的剧情了，汤姆的阴谋被递交送审，随后大白于天下，丹尼尔洗刷了冤屈，重新成为人人爱戴的超级英雄，这种情节老套然而人人都爱，克莱尔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只是，在走出电影院的时候，克莱尔心中还是涌出了千言万语。 　　所以这部电影到底打算搞什么啊，艾尔先生心里头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部电影的两位主角（根据重要程度算，这勉勉强强算是一部双男主电影）到底是在暗示谁没瞎的人都看得出来，丹尼尔和汤姆到底是在表演什么感情同样是没瞎的人都能看出来…… 　　他到底是想干什么？ 　　暗示超人和卢瑟先生之间的关系并不像人们知道的那样纯洁？或者暗示卢瑟先生在和他交往期间脚踏两条船？ 　　考虑到超人离世后卢瑟先生的反常，这似乎也不是什么完全没有立足点的猜测。 　　但不管怎么说，这简直是本年度最荒唐、最离奇同时也最精彩的桃色新闻。 　　至于莱克斯……他把这部电影反复看了七遍，一直看到深夜。 　　除此以外，他什么都没做。 第377章 　　对于《超级英雄》，影评人们普遍给出了较为保守的评价。 　　电影的商业性当然是值得肯定的，两位主演的演技，尤其是名不见经传的丹尼尔的演技，也是不得不提的，除此以外，也有资深影评人或多或少地暗示了一下这部电影的两位主角似乎是以现实中的某些人为范本，但也只是点到为止。 　　反倒是观众们爆发出了惊人的热情。 　　但观众们的热情主要是朝着电影去的，和电影所暗示的东西没什么关联。 　　“丹尼尔的演技太好了！我简直不敢相信他在这之前从未演过电影！我找了好久才找到了他的走秀，他是个被模特事业耽误的演员，赶紧来个经纪人签下他吧！” 　　“我总觉得汤姆这个角色的作风非常眼熟。他在这部电影里的表现只能说是无功无过，我搞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接下这部电影。” 　　“超人！超人！超人！” 　　“前面那位你别太激动，我们都看出来丹尼尔这个角色是以谁为原型了，但是丹尼尔也只是以超人为原型而已，我想这不算是传记电影。” 　　“这部电影太愚蠢了！超人怎么可能会被一个普通地球人暗算！我不接受！这部电影就是一坨狗屎！” 　　“汤姆好帅XP，丹尼尔也不错诶，下周和室友再刷一遍。” 　　“话说回来，超人已经离开我们两年了，是不是也该拍传记电影了？奥斯卡喜欢传记电影，D&M公司不该这样浪费题材的。这公司也是时候拿奖了。” 　　…… 　　卡尔躺在沙发上翻评论，一边翻一边截图发给X教授。 　　查尔斯回复得很快：“他们关注的重点和我想象得不太一样。” 　　“你以为他们会关注什么？丹尼尔和汤姆之间的电流？” 　　“是的。毕竟在之前的电影里他们很关注我和艾瑞克之间的感情，似乎很期待我们之间有超友谊的关系。” 　　“那是因为你们关系不清不楚的传言本来就不是一两天的事情，而超人和莱克斯．卢瑟……至少在普通人的眼里，他们俩毫无联系，只是卢瑟总是在发表敌视和不信任超人的发言而已。” 　　这次查尔斯过了一会儿才回复：“我们都知道你们是秘密关系。” 　　其实莱克斯应该是很希望能公开自己攻击超人的举动的，他也一点也不介意因为攻击超人而被公众敌视和责罚，相反，假设因为超人入狱，他大概会视之为一种荣誉——以及屈辱。 　　他不那么做是考虑到卡尔．艾尔的心情。 　　起码一开始他选用极为谨慎的手段进行试探和攻击，尽可能让自己隐藏在幕后，应该是出于这个原因。 　　“好了，别调侃我们了。你告诉艾瑞克我回来的事情了吗？” 　　“你为什么不自己和他说？” 　　“他肯定会大发脾气，要是和我动手怎么办？”卡尔对万磁王可不会像对戴儿姐姐那样低眉顺眼，“动手之后发现我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他会更生气的。” 　　“你好像很喜欢惹他发怒。” 　　卡尔当然承认了：“我就喜欢他明明看我不爽还必须忍着我的样子。” 　　他忽然反应过来，紧接着又发了一条消息过去：“我们是不是讨论过类似的话题？是不是艾瑞克就在你身边？” 　　万磁王冷哼了一声。 　　“他总是这么讨人喜欢，有时候讨人喜欢的有些可恨了。”X教授笑着和自己的挚友说，“别摆脸色，老朋友，你不讨厌他——” 　　“我不仅不讨厌他，甚至还挺喜欢他。”万磁王打断了教授，“然后呢？他是怎么对我的？” 　　教授还没来得及回话，万磁王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在教授好笑的眼神中拿出手机，望着显示屏上显示的名字，陷入了沉默。 　　手机铃声响了二十秒后自动接通了，卡尔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你真是太粗鲁了，艾瑞克，别像个小孩子一样闹脾气。” 　　万磁王面无表情：“究竟是谁粗鲁，究竟谁像个小孩子——你对我的手机做了什么？” 　　“强制接通而已，根本不需要对你的手机做任何事，一个小软件就能办到。”卡尔在电话的另一端嗤嗤直笑，他甚至还有脸教训万磁王，“别神经过敏了，亲爱的艾瑞克，我能对你做什么？我就算想要监控你也不可能在你手机上动什么手脚。更何况我绝对不可能监控你。” 　　“有何贵干？”万磁王才懒得听卡尔那一套。 　　“……噢。”卡尔居然难得的有些犹豫了起来。 　　如果他还是那样一副欠打的态度，万磁王肯定不想知道他到底打算说什么，但他这么轻微的一个踌躇，反倒是把万磁王的好奇心给挑起来了。 　　这家伙竟然也会有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的时候，谁能不好奇他到底是打算说什么？ 　　万磁王耐心地等待着卡尔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们已经认识很多年了，”卡尔用这句话做了开场白，“我是说，我们认识的时间几乎和我成为超人的时间一样长。这么多年里，尽管我们很少有联系频繁的时候——倒不是说我不想，而是我们都很忙碌，主要是你们很忙碌，尤其是你还老躲着我——但你，查尔斯，你们都是我的老朋友。” 　　“……”万磁王沉默了一会儿，“你到底想说什么？” 　　“就在不久之前，我身上发生了一些可怕的事情。” 　　“如果你是要为此道歉，大可不必。那不是你的错。” 　　每个人都说这不是他的错，卡尔想，但这真的不是他的错吗？ 　　他早已经见过了无数种可能，而在这无数种可能里，他曾经经历过的也不过是历史的重复。 　　是他咬着牙选了一场豪赌。 　　——原谅一个人还未做出的恶行，这是他的选择。 　　而事情的结果到底不如人意。 　　当然，他没有输，但他同样也没有赢。 　　“我不是来道歉的，如果我真的要道歉的话，至少得有一个正式的上门拜访，对吧？”卡尔笑了一声，“只是在那样可怕的经历之后，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们这个，我以前好像从来没有和你们说过——” 　　“——能和你们相识是我的幸运。”卡尔说，“以及你们存在于这个世界，你们几十年如一日地坚持自己的理想，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们这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 　　“你们还没有和对方取得和解吗？” 　　“恐怕没有。”万磁王竭力维持冷漠的声调，他不清楚自己是否失败，“我们依然每日都争吵。” 　　“啊。”卡尔低声喟叹。 　　他又问：“你们不再信任和热爱彼此了吗？” 　　“也没有。”万磁王说，“毕竟我们如此相似。” 　　“那为什么你们仍旧争吵？” 　　“这不是一个疑问。你早已经得到了答案。” 　　“……” 　　“……” 　　“我担忧我的答案是错误的。”卡尔说。 　　“你没有担忧过什么，你从不担忧，担忧是失败者的任务。”万磁王说。 　　“……” 　　“我们每日争吵，因为我们完全不同。” 　　万磁王挂断了电话。 　　卡尔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看了半天，沉沉地叹了口气。 　　莱克斯深吸了一口气。 　　没有人在讨论那部电影。 　　但每一个人都在从暗处窥伺他的动作，他的表情，他发出的任何一个指令。 　　他们的脸藏在平板电脑、文件夹和手机的背后，他们的絮语从指尖发出，而指点则在眼神里。 　　他们愚蠢、庸碌、毫无作为——但该死地拥有评判一切的自由。 　　忠诚可靠的茉西被莱克斯留在公司里继续为他的商业帝国操劳，自从就任总统，他们见面的时间就寥寥无几。 　　莱克斯很难想象自己在思念或者怀念什么生物，但事实是，他确实有些想念茉西了——如果对方死了，那还落的轻巧，他会马上培育一个接任者，但茉西还活着，且还不在他的身边，那么缺失这个重要助手的不便就完全体现出来了。 　　但或许他其实并不想念茉西。 　　他只是在尽他全部的力量，去抗拒他对另一个人的思念。 　　然而在此刻，无论是他的抗拒还是他所抗拒的思念，好像都只能彰显出他的可悲，因为那个家伙已经回来了，而他极有可能是最后一个得知消息的人。 　　作为情人和死敌这都非常失职，是一种不可饶恕的错误。 　　更何况他得知消息的方式还是这么的……耻辱。 　　他抬眼看着窗外，金色的阳光涂抹着窗台，华盛顿的白昼并不像大都会那样璀璨，至少草坪上的露珠不会像碎金那样闪烁光泽，但华盛顿依然有种令人心折的魅力，那种隐藏在严谨、镇定和高效背后的波澜壮阔甚至可称浪漫。 　　浪漫。 　　那家伙居然拍了那么一部荒谬的、和事实完全不相符的电影，还将它展示给所有人看。 　　真是傲慢，而且失礼，就算其中有什么浪漫的成分——比如电影里有几句表白还是挺让人感到愉悦的，比如电影里的反派也不会让人觉得无脑——那个打扮得招摇、低俗的主角和不知廉耻地追逐着男主角的女主角之间长达一分钟的拥吻镜头给莱克斯带来的厌恶感也完全能将之抵消。 　　他面无表情地走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那些人在猜测他的心情，在猜测他是否感到被折辱，在猜测他接下来的举动，很不情愿地，莱克斯承认，那些人同样也在猜测他对超人的敌视是否真的出自于一些不可明说的感情。 　　但莱克斯，实话说，他完全没有整理好自己的思绪。 　　他深爱一个男人也得到了对方的深爱，他还有一个发誓和对方不死不休的敌人，然后他意识到他的爱人和他的敌人是同一个人，在痛苦的、自我折磨般的几年挣扎后，他终于杀死了他的敌人，紧接着就陷入对爱人的思念和杀死爱人的痛苦，再然后他在长达两年的辗转反侧中绝望地意识到他仍旧迷恋他的敌人—— 　　再然后，那个本已经死去的人回来了。 　　还拍了一部电影嘲笑他。或许不是嘲笑他，谁知道呢。或许对方只是想要在他的心里插上一把尖刀，就像他曾经做过的那样。 　　全世界最聪明的大脑也没办法处理好这样的波折。 　　他一直沉浸在昨天和凌晨的电影里，他沉浸在那些意有所指的台词和熟悉的、曾在他身上发生过的镜头中，他一遍又一遍地反复看那部电影，试图挥开那层迷雾，窥见归来者的心。 　　但他什么也看不见。 　　他只感受到愤怒、痛苦和悲伤。他只感受到冷漠。他未被原谅。 　　而这一理所应当的事实本该让他感到快慰。 第378章 　　第一个发现罗拉的是蝙蝠侠。 　　当然是蝙蝠侠——除了他，也不会有别的人无时无刻不在监控自己的同伴。 　　在你自己有主意的时候，控制狂会让你觉得崩溃和抓狂，但在你对你所处的情况束手无策的时候，必须承认，一个习惯安排一切的控制狂提出的意见，是非常值得参考的。 　　尽管克拉克极端怀疑布鲁斯在教育方面的能力——他养的四个罗宾，个个都和他理念不合，理念不合就算了，四个罗宾个个都试图离家出走——但这次，布鲁斯的意见还是解救了对小女孩束手无策的克拉克。 　　“带她来哥谭。”蝙蝠侠说，“我们需要确定她的身份，然后，”他微妙地停顿了一下，“夜翼很擅长和年纪小的女孩相处，他会喜欢自己多出一个乖巧的小妹妹的。他做梦都想要一个乖一点的弟弟或者妹妹。” 　　“我觉得……她恐怕不乖。虽然她装得很像。”克拉克回答，“但还是谢谢你的意见。” 　　他最终没有带罗拉去哥谭，因为罗拉的强烈反抗：“我不喜欢哥谭！我不去哥谭！” 　　“那么你想做什么呢？”克拉克很无奈，“我没有太多时间可以和你呆在一起，我想你明白……”他不禁觉得如果露易丝还在就好了，露易丝一定能把罗拉照顾得很妥当。 　　“我想去见莱克斯。”罗拉说，“可以吗？” 　　克拉克觉得这是个坏主意。 　　但他没有拒绝。 　　如果在另一个世界里，超人和卢瑟的关系……那么罗拉对这个世界的卢瑟产生好奇也是正常的事情吧？ 　　这个世界的卢瑟还在逃狱中，但找到他的据点没有花掉克拉克太长时间。当你和另一个人保持了太久的敌对关系，那么你就很难去说你不了解对方了，克拉克只是不喜欢去揣测和监控，他更愿意将卢瑟，以及所有卢瑟引起的问题抛诸脑后。 　　“这有点让人唏嘘。”罗拉对莱克斯．卢瑟说，“过去那么多年以后你还是恨他，但你的仇恨已经无法动摇他了。他对你的恨意只有两种感觉：疲倦和迟钝。” 　　卢瑟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小小的罗拉。 　　黑头发，蓝绿色的眼睛，五官和超人肖似，神态却很像卢瑟。 　　淑女裙非常可爱，但穿在她身上稍微有点可笑。她更适合铠甲，或者至少更干练一点的衣着。 　　——几乎在见到她的一瞬间，卢瑟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你叫什么名字，女孩？”他无视了罗拉的第一句话，“看起来你被照顾得很好。” 　　“你叫我瑞贝卡。” 　　“另一个我。” 　　“那或多或少也是你了。”罗拉耸了耸肩，“对你们来说，那和你不是同一个人，但对我来说其实区别不大——当然有区别，但区别不大。” 　　“可怜的女孩。我能想象你的状态有多不稳定，你迷失了自我。”卢瑟说，“你同时承认我和超人是你的亲属，而我们之间的矛盾撕扯着你，让你迷茫和困惑。为什么不选择其中一个呢？那至少比你现在的状态要美好得多。” 　　罗拉看着卢瑟，半晌后，她摇了摇头。 　　“我来见你，不是因为我内心的迷茫或者我不明白自己的方向，也不是因为什么小女孩的幻想。”她说，“我只是想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可以有多坏。” 　　“这样的指责太过火了。”卢瑟傲慢地说，“即使是对我。” 　　“所以，你承认你是邪恶的。”罗拉若有所思地凝视着他，“你清楚你是邪恶的。” 　　卢瑟挑眉：“难道他不是？” 　　“……不，他不是。”罗拉说，“他当然也使用不道德的、违法的手段实现自己的目标，但是他的行为模式更贴近政客和商人，他还在努力维护自己的形象，遵守规则，他作恶不会过火——他把这两者之间的界线处理得很好——而你就完全是反派的作风了。” 　　“难以置信。”卢瑟评价，“他让我感到羞愧。” 　　“他比你成功多了，任何意义上都是。”罗拉毫不客气地说，“超人是他的男朋友。” 　　“……” 　　卢瑟的表情一片空白。 　　他足足沉默了十多分钟。 　　然后他勉强维持着自己的形象，说：“……难以置信。” 　　“无论如何，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罗拉朝他点头，“你确实是个无可救药的坏人。你们本性如此，无法改变，你们之间的区别只在于谁更愿意忍耐——” 　　“而你继承了这部分特质。”卢瑟终于笑了，他用一种混合了志得意满、兴致勃勃和充满嘲讽的表情看着罗拉，“看起来你已经完全认识到了你的性格？让我猜猜，另一个我一定在你的基因里动过手脚。” 　　“不管你的猜测是什么，事实的真相都和你的猜测完全不同。”罗拉说。 　　她转头走出了这个据点，不知出于何种心态，卢瑟没有阻拦。 　　克拉克在冷饮店里找到了情绪低落的罗拉。 　　不管她的心智是否成熟，她看起来毕竟只有那么大一点点，克拉克笨拙地靠近她的时候，清晰地感觉到了周围向他投来的充满了不赞同和责备的眼神。 　　“你不应该让她长时间地一个人呆着，先生。”店员毫不客气地对他说，“我有理由怀疑你对她的监护很不到位。她的母亲呢？” 　　“……抱歉，都是我的错。”克拉克好脾气地说，“她没有母亲。我是有些不知道怎么对待她。” 　　店员不知道脑补了什么剧情，打量着克拉克老土的打扮，她的神态从厌恶转向同情：“我很遗憾，先生。多陪伴她吧，她是个很懂事的小女孩儿。” 　　“对不起让你被骂了。”罗拉说。 　　“没什么，是我做的不对。”克拉克在罗拉身边坐下，老实说，他这样的大块头要把自己塞进小小的座位还真有些困难，而且滑稽，“如果他让你觉得失望了……” 　　“他没有让我觉得失望。”罗拉舀了一勺子圣代吃掉，“不如说，他完全符合我对他的预想。” 　　克拉克愣了一下，忍不住问：“那你为什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因为我预想中的莱克斯．卢瑟就是一个傲慢自大冷酷无情的混球。”罗拉忧郁地——起码看起来很忧郁地说，“而他确实是。” 　　克拉克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他越来越尴尬地意识到他是真的不擅长带孩子，并且不由有些抱怨卡尔为什么要把罗拉扔给他。他当然不觉得罗拉是个麻烦，或者想要把她甩脱，他只是觉得……现在陪在罗拉身边的不应该是他。 　　“他送我来这里是对的。”罗拉忽然说，“你真是不擅长掩饰自己的心情，对不对，教父？daddy比你难读懂多了。” 　　克拉克决定保持沉默。 　　他再一次确定，罗拉是个性格有些古怪的、很难对付的小女孩。 　　“很抱歉，我恐怕比他无趣得多。”虽然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是克拉克能清楚地感受到卡尔的恶趣味，“他是个很好玩的人。” 　　“而你比他更稳定，更坚韧，更目标确凿，对自己的所作所为都坚信不疑。”罗拉说，“我完全理解他为什么送我到这里来了。我想我以后也还会常来这里。” 　　克拉克……克拉克其实根本没搞懂罗拉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也没太搞懂卡尔的想法。虽然他已经见过很多平行世界，见过很多平行世界的自己，但卡尔依然是相当与众不同的那个。 　　可是这不妨碍他们做出最正确的那个回答。 　　“欢迎你再来。”他不假思索地说，“爸爸妈妈会喜欢你的，如果你想，我可以为你介绍一些同龄的朋友。” 　　“为什么要等以后呢？”罗拉笑起来，“同龄的朋友以后再说，但你的父母？我很想见他们。” 　　“我很难向他们解释平行世界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管他呢。”克拉克说，“我们走吧。” 　　罗拉笑起来——这个笑容并不显得十分轻松，但克拉克忽视了这一点。 　　daddy就不会忽视这样的细节，罗拉想。 　　她侧过头，温柔地凝视着克拉克，清楚自己究竟有多不对劲。 　　乔纳森和玛莎对她很好，虽然克拉克在费尽口舌后依然没能讲清楚罗拉的身份—— 　　“他是平行世界的我的女儿，不是我的女儿。” 　　“平行世界？你知道我从来不看科幻小说的，克拉克。别为难你的老父母了。” 　　“好吧。她是我的教女。” 　　“那真是棒极了！” 　　罗拉得到了热情的款待。 　　温暖的问候、温馨而丰盛的晚餐、干干净净的小房间，玛莎对她热情得有些过火，实话说，她太关注她而忽视克拉克了，至于乔纳森，他是个典型的沉默而慈爱的父亲，他时而关注罗拉，时而关注克拉克——但因为太沉默了，你很难感受到他的体贴与温柔。 　　夜晚降临后克拉克带着罗拉躺在玉米地中看星星。 　　“你被问题所困扰。”克拉克说，“别忙着否认，我看得出来，我猜他也看出来了，所以才将你送到我的世界。” 　　“……承认这一点让人不快，但我天生就不可爱。我有太多缺陷了。”罗拉回答，“我聪明得能在别人意识到之前就理解自己的缺陷所在，并且理解我永远没办法变得更好。我没办法变得符合期待。” 　　“做你自己就好。” 　　“这么说话太不负责任了。” 　　“你需要和他好好谈谈。” 　　“我不想谈。”罗拉重复了一遍，“我不想谈。” 第379章 　　又一次的，小丑逃出了阿克汉姆精神病院——这在哥谭都不算是什么新闻了。 　　所以人们只是按部就班地惊慌了一段时间，警官们意思意思地加强了巡逻密度，黑帮们意思意思地混乱了一阵，然后，一切都恢复了常态。 　　“这可真是没劲。”小丑咕咙着，在直播镜头里说，“你们都厌烦了小丑的笑话吗？这太可惜了，因为我喜欢我的笑话。我的笑话都很好笑——没有人笑。”他神经质地摇着头，用他那充满诡异变调的、病态的腔调宣布，“一定是这座城市哪里出了问题。” 　　“而我总是很热心的。”他乐不可支地笑起来。 　　蝙蝠侠紧紧地盯着视频中的小丑——这家伙又开启了他热衷的、愚蠢的直播，但这次他没有再玩弄自己最喜欢的“我在XXX、XXX和XXX藏了炸弹”的找找看游戏，而是得意洋洋地、兴高采烈地张开双臂： 　　“我抓到了一个绝妙的人质！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绝对是我曾经弄到的最好的人质……之一吧，她可比不上罗宾……啊，我可爱的小鸟儿们，想念你们的小丑叔叔了吗？” 　　他陶醉地咂着嘴，脏兮兮的妆容和怪诞的语调竟也显得容光焕发——真是矛盾——他确实是个极具表演才华的小丑，透过那厚重的油彩，他的每一个表情都那么精妙。 　　“他们应该给你颁奖。”于是有人说，一个相当动听的声音，属于一个女孩的声音，镜头之外的声音，“奥斯卡、金球奖、金棕榈、金熊奖、英国电影学院奖……为什么这些奖项都有‘金’？” 　　“噢！”小丑睁大眼睛，“看来我们可爱的人质小姐有些寂寞……来，亲爱的哈莉，把镜头对准她，对准我们的人质小姐——” 　　“我叫瑞贝卡。”人质小姐说。 　　镜头转动着对准了她，还体贴地放大了她的面孔，于是全世界人——全世界正在看来自小丑的恶意直播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个女孩被双手铐在墙上，姿势就像十字架上的基督。 　　她看起来十五六岁、十七八岁或者十九岁，最大也不超过二十。她的黑发被扎成高高的马尾，露出她饱满的额头，修长的眉毛，高挺的鼻梁和红润的嘴唇，以及那双大大的眼睛和优雅的面部轮廓。 　　她的眼睛像是会变色的浅海，时而蓝得像晴空，时而绿得像海藻。 　　她的面部轮廓像是……她的面部轮廓像是…… 　　“为什么不告诉大家你的全名呢？小家伙？礼貌些，自我介绍的时候要介绍你的全名。”小丑快活地扬起声调，“来吧，告诉我们的观众：你姓什么？” 　　“我有两个姓氏。”人质小姐说，她勉强挣动了一下身体，手铐上的绿宝石闪烁着明亮的光泽，“不过我想你们想听到的应该是——我姓艾尔。【艾尔】。” 　　“多么幸运的一天！观众朋友们！”小丑快乐地将脑袋凑到过来，哈莉立刻缩放，将小丑和瑞贝卡都收录在镜头之中，“看看我新到手的小可爱！超人——之女！” 　　他看起来简直要乐疯了。 　　不过他总是这么一副快要乐疯了的样子。 　　正在焦急地商议应对方式的正义联盟七巨头僵住了，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超人身上。 　　……超人无辜地睁大了眼睛。 　　他在同僚们惊愕的视线中迟疑着说：“我……你们知道的，我没有女儿。” 　　小丑已经开始提问了。 　　“告诉我，亲爱的，你的母亲是谁？” 　　“我没有母亲。” 　　“她死了？噢——” 　　“我说我没有母亲，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我没有母亲’。” 　　小丑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她。 　　“我有两个父亲。” 　　“听起来是个长长的故事！我喜欢故事！”小丑欢呼，“快讲！” 　　“这是个很短的故事。莱克斯．卢瑟以他的基因和超人的基因创造了我。”瑞贝卡说，疲倦地眨着眼睛。 　　“……噢。”超人说，“我想我明白了。” 　　正义联盟的另外六位巨头面面相觑，最后一致承认这是个可能性极高的答案。 　　他们错过了一小段节目，但这不要紧。 　　“……我诞生的唯一目的，就是成为攻击超人的武器——理所当然的，莱克斯在我的基因里动了些手脚。他希望我拥有一些和他相近，而和超人相反的特质。”罗拉对小丑说，“你猜，他最后是失败——还是成功了？” 　　“我才是提问的人！”小丑抗议起来。 　　但他几乎在抗议完毕的下一秒就沉浸在瑞贝卡提出的问题之中。 　　“这是单选题吗？甜心？”他仔细地审视着瑞贝卡的表情，神经质地晃动着身体，“多选题？陷阱题？” 　　瑞贝卡和他对视了一会儿。 　　她看起来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姑娘。 　　但实话说，在她和小丑对视的时候，没人会觉得她非常可爱。 　　“——他成功了。”小丑咧开嘴，露出一个狰狞而又滑稽的笑脸，“他成功了对不对！” 　　“papa认为我是他失败的作品。因为我软弱、仁慈、安定。我从未表露过对死亡和杀戮的兴趣，我也没有对daddy显露过恶意，”罗拉悄声说，“我是daddy手心里的小女孩——我是说真的。初次见面的时候我挣扎着从运输机上跌落，daddy接住了我。我就在他的掌心里。” 　　六巨头又齐刷刷地看向超人。 　　“我没有……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我没有！”超人说，“我从来没见过她。” 　　“你是说，”蝙蝠侠低沉地道，“她在撒谎？” 　　“很有可能。”神奇女侠说。 　　“附议。” 　　“附议。” 　　“我也这么觉得。” 　　“她看起来不像是在撒谎……好吧，附议。” 　　瑞贝卡忽然又改变了话音，快乐地说： 　　“这是我最喜欢的游戏了！从飞机上跳下来，不使用任何保护措施，我是个女孩儿，我还有一半基因属于人类，所以我天生就有缺陷，至少对纯粹的氪星人来说我是残缺的。我不能飞——所以daddy会飞过来，接住我，避免我因此而受伤。” 　　“——你能感觉到他的手指有多轻柔，当你真的接触到他以后。”罗拉说，“他总是在小心地控制自己的力道，不仅仅是接住我的那一刻。他在控制和我相处的力道，我是个陌生的、弱小的、需要保护的女孩儿，他不知道怎么样和我相处，我拥抱他的时候能感觉到他的惊讶和迟疑，他管束我的时候——啊，他是多么的、多么的谨慎和轻柔啊，他总是试图寻找一个让我舒适的尺度，他那么努力——他太可爱，也太迷人了。” 　　“多美好的故事啊。”小丑咯咯地笑起来，“但你还没讲完这个故事对不对？” 　　那种甜蜜的、快活的表情忽然从瑞贝卡的脸上褪去：“但他这么可爱和迷人，只会让我更想杀死他。” 　　超人：“……” 　　超人：“我想我们需要开始救援行动了。” 　　“不要紧，小丑这次没有挟持任何人，他只抓住了你的女儿。”蝙蝠侠阴森森地说，“我们只需要救出来她一个人就行——小丑只是想要嘲笑我们的无能。” 　　“她不是……好吧。”超人说。 　　瑞贝卡说：“但与此同时我又更爱他了。” 　　“我渴望令他受伤，也渴望被他所伤。我渴望重创他，但又渴望被他掌控。” 　　“papa的实验成功了，我的感官和情绪系统确实是扭曲的，我确实如他所想的那样……仇恨超人。”瑞贝卡揣摩着仇恨这个词，脸上浮现出微妙的笑意，“但对我来说，仇恨就像是爱一样美妙。” 　　“我会永远渴望伤害daddy，但我又永远不会去伤害他——不去伤害他背离了我的本性，令我无时无刻不感到焦灼和痛苦——但焦灼和痛苦对我来说就像糖果一样甜美。” 　　“……你完全抢走了我的风头。”小丑开始叹气，叹完气后他滑稽地鼓起了掌，“你完完全全、彻头彻尾地抢走了我的风头——但我爱死你的故事了！继续讲，瑞贝卡！继续讲！” 　　“没有故事了。”瑞贝卡懒洋洋地说。 　　她忽然问小丑：“你会杀死我吗？你会吗？还是说你会逼迫我杀死你？我了解你，我知道你最喜欢的选择游戏——我其实幻想过很多次这样的场景，被你抓住，被你拷问，被你折磨，对我来说，你给出的所有选择都会很美妙。” 　　“如果我死了，daddy一定会为此而痛苦。如果我杀死你，他同样会为此而痛苦。”罗拉说，“而他的痛苦是多么甜美啊，我甚至分不清哪种选择的结果更美妙……” 　　“甜心，你可真是给我出了一个难题。”小丑转着眼珠，“你完全就是个疯子——比我亲爱的莱克斯疯狂多了，你就像我一样享受混乱。” 　　“也许吧。”瑞贝卡沉吟着，她忽而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友情提醒，氪石对我的效用并不强，氪石会增强我的力量，这一点刚好和dadyy相反。我对魔法的防御也很高——只有红太阳能杀死我，弄到红太阳对你来说不难，对吧？” 　　小丑一愣。 　　瑞贝卡猛地拽断了烤住她的手铐。 　　在摄像头无法捕捉的那个瞬息，她轻而易举地制服了所有人，包括小丑、哈莉和那些不知道被小丑从哪儿弄来的拥趸。 　　摄像头还开着，但瑞贝卡并不在意。 　　她顺手把锁住自己的手铐拧成团，塞进小丑的口里。 　　她仰起头看了看远处—— 　　“我能听到他的声音。他太吃惊了。他的心跳越来越快了。”瑞贝卡说，“别太吃惊，超人，我来自平行世界，某种程度上说，我和你完全无关。” 　　“这里有很多氪石，所以我猜你不会马上就来。”瑞贝卡轻轻踢了小丑一脚，“daddy总是会送我到平行世界去。他不让我在他自己的世界待太久，也不要我和他靠得太近。” 　　“我总是想问他是不是知道我的小问题，”她说，“但我又总是问不出口。” 　　“虽然我有无数满足自我的机会，虽然对我来说不管哪种选择都很愉快……但我不会那么做的。”她说，看了小丑一眼，“嗯？你问我为什么？你真是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无所谓啦，反正daddy从不会送我到同一个平行世界第二次，所以我就算说出来也没关系。” 　　“当然是因为……唉，我有时候会觉得原因令我的整个人生都很可悲。”罗拉叹了口气，她撩了一下头发，随手把发夹捏碎了，“因为我渴望被掌控，渴望被命令。因为我软弱、缠人、想要服从。” 　　罗拉向前走了几步，出神地看着前方，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她的身体开始消失，她似乎握住了某个人的手。 　　“我都不知道我爱不爱自己。我都不知道我有没有‘爱’这种情绪。” 　　“但是我爱daddy，我爱他，远超过爱我自己。” 　　“——这是我的天性。”她说，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前方，露出一个如梦似幻的笑容。 　　“——这是‘我们’的天性。”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节里，罗拉穿越的世界，就是《反英雄罗拉》里的那个平行世界。 　　她走了，然后罗拉穿过到这个世界来了。 　　我写得挺清楚的吧应该_(:з」∠)_ 　　中间省略了原计划的爆笑剧情，怎么说呢，瑞贝卡的人设爆笑起来有点可悲。 第380章 　　“还不打算出现？”亚历山大弯下腰，给瘫在沙发上的卡尔倒了一杯柠檬汽水，“你一个邀请函都没有接受。” 　　他最近又住回了艾尔主宅，但并不怎么出现在卡尔的面前——他总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的——可这样一来，他搬回艾尔主宅行为就毫无意义。 　　亚历山大很早之前就不怎么住在这里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卡尔思考着，似乎是从他和莱克斯在一起开始的，或者在更早的时候，在他将超人暴露给众人的时候。 　　“你没必要住在这里，你知道的吧？”卡尔漫不经心地说，“我不是觉得你住在这里很奇怪或者碍眼，我只是有点好奇——你没必要这么做。” 　　亚历山大看了卡尔一眼：“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在体验一种完全崭新的思维模式……做一些没必要去做的事情，花几个小时思考不需要思考的问题，读一些书……”亚历山大停了一下，“诗歌，戏剧，或者小说。” 　　“说到这。”卡尔想起来了，“我就说我的书架上怎么多出了几本氪星的童话和神话。” 　　亚历山大专注地凝视着卡尔的眼睛：“你读过了吗？” 　　“还没。” 　　“我以为你会喜欢氪星的故事。” 　　“我喜欢啊，但这就是奇怪的一点，我不太想去读这些童话和神话。它们给我的感觉有些奇怪，就像是硬塞进来的一样。”卡尔沉吟起来，“就是这种感觉——它们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硬生生在我过去的记忆力钻出来一片空白，然后又硬生生地补上去。” 　　“……” 　　亚历山大平静地将手中的汽水杯放到桌子上。 　　“不过你说得对，我也是时候重新出现在社交场合了，总不可能躲一辈子。”卡尔的思绪又转到了亚历山大最开始问他的问题上，“我不用看都知道那些邀请函会有多无聊……拉奥啊，为什么这些人那么喜欢办派对？一大群人端着酒杯，三五成群地站在一起说话，到底有什么意思？” 　　卡尔也知道自己的抱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对他来说这些派对当然没意思，但就是这些无聊的派对撑起了整个上流社会的社交——体面的、优雅的、不过分放松也不会非常庄重的社交。 　　早些时候他收到过更有意思的邀请函。 　　邀请他去赛马的，邀请他去划船的，邀请他去某某某品鉴会和拍卖会的，还有邀请他去各种慈善会议讲话的、邀请他去颁奖的、邀请他去八竿子打不着的公司开业仪式上剪彩的…… 　　和托尼熟悉起来后，科技奖项和科技博览会也开始给他送邀请函了；当人们得知他和布鲁斯关系不错，无数和极限运动相关的邀请函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邮箱。 　　和莱克斯公开关系后，给他送邀请函的又多出了少数群体的各种游行和演讲会，以及一些政治性极强的场合的邀请。 　　更别说D&M公司带来的各种邀约——合理的不合理的，应该去的不应该去的，清教徒风格的无所顾忌型的，美女如云的美男如云的——当然，卡尔一个都没去过。 　　仔细思考了几分钟后卡尔自己都震惊了。 　　“我原来这么神秘吗？”他不可置信地说，“我好像根本就没有以卡尔．艾尔的名义参加过私人派对！” 　　最重要的是他基本上没有收到过什么认真严肃的派对邀请。 　　那种直接发送到公开邮箱的邀请函显然不能算是认真严肃的邀请，发信的人对于收件方会不会看邀请函的答案心知肚明，发邀请函不过是礼貌性地表示“如果您那天有心情来参加我们绝对为您敞开大门哟”，对收件人来参加派对这件事丝毫不抱希望。 　　“连斯塔克和韦恩的私人聚会你都从来都不到场，”亚历山大说，“没有人觉得你会答应他们的邀请的。”所以他们也就不来找事了。 　　他们也找不到方法找事，连厚着脸皮攀关系的途径都找不到，有卡尔的私人号码的人，两只手数得过来。 　　“其实妮妮和布鲁西真的想邀请我的话我还是会去的……” 　　“就像我以前说过的那样，你在另一个身份上花掉太多精力了。” 　　“好吧。”卡尔说，“好吧。现在超人休假了，让一直不露面的卡尔．艾尔好好刷一波存在感吧。” 　　他翻身从沙发上坐起来，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克莱尔点开了jj论坛。 　　最近论坛上没有什么活动——没有什么官方组织的活动。现在，差不多所有混论坛的人都知道这个论坛背后站着的人到底是谁了，不可明说的管理员“克拉克”的真实身份更是每一个进入论坛的新人都会被科普的事情。 　　基于“克拉克”向来任性的行事风格，jj论坛的各种官方活动向来都撒钱撒得极为慷慨。 　　赠送电影票是常态，送周边——还一口气就送全套周边——也不过是小菜一碟，最夸张的是各种“XXX豪华七日游”、“XXX豪华半月游”的大回馈活动，当然，这样的活动基本都是指定的。 　　如果有一天你的账号收到“克拉克”的单独私信，那么恭喜你，你中大奖了。 　　到现在为止人们依然不知道“克拉克”究竟是在以什么标准撒钱，但根据一些论坛老人的观察，“克拉克”心里确实、应该是有一个标准的，他们倾向于认为这样的豪华礼包会被赠送给论坛上被“克拉克”看好的创作者。 　　对于这样的揣测，克莱尔只能说——网友们可真是火眼金睛。 　　她的老板非常有钱，有钱到完全可以买下他看中的所有小说的版权；如果被他看中的是无法出版的同人，作为弥补，他就会送出超豪华旅行套餐，以鼓励创作者创作更多作品。 　　在她谨慎地提出应该采取一些更有盈利点的方式来运营网站的时候，老板回答： 　　“没必要，亲爱的，维护论坛的花费远比你想象得更少。我只能说这个论坛有母公司的科研产品作为支撑，而且论坛的存在本身也是个非常棒的实验品，你以为之前为什么出现严重的数据丢失和系统崩溃？” 　　克莱尔心说就是因为数据丢失和系统崩溃才让我这么担心好吗。 　　知道数据丢失和系统崩溃的真正理由后……她心情复杂，丝毫不觉得自己被安慰了。 　　老板就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当然，因为我们有严格的备份制度，紧急维护两个小时后就找回了丢失的数据。作为展示和应用前沿科技的网站，jj的不稳定性就行它的稳定性一样不可或缺，你能理解吧，女孩？” 　　“我明白。”克莱尔这么回答。 　　到现在为止，jj论坛依然有着全世界最先进的即时翻译服务，涵盖了二十多种常用语言；论坛的隐藏区域依然没有被任何黑客攻破过，不安安分分地遵守规定就会被永黑，没有任何人能逃出小黑屋；甚至论坛本身所讨论的内容都没办法被完整地引用到外部。 　　——克莱尔已经不是几年前的那个小女孩了，她知道在这个危险的世界，jj论坛这几项轻描淡写的成就究竟有多不可思议。 　　这种不可思议只是加剧了她对“克拉克”的困惑。 　　不过这种困惑无关紧要。非要说起来的话她和老板之间是直属关系，但jj论坛的人工管理员总共就那么两三只小猫，早就没办法承担繁琐的审核和管理工作了。 　　现在这些工作都有AI代劳，管理员的工作更多地偏向于从被AI过滤过的合格作品中，筛选出最优秀的那一部分，并发送给“克拉克”过目。 　　而论坛里，已经有一年多时间没有出现过被“克拉克”钦点的大奖得主了。 　　老板是对jj论坛失去兴趣了吗？或者他是被什么事情所困扰，没办法再继续关注论坛？但他明明又有空去拍那部……叫知情人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评价的电影。 　　克莱尔浏览了一圈论坛，挑挑拣拣地选出了几份自己觉得很满意的作品发送给“克拉克”，连带着发送出去的，还有一封足足花了她半个多小时才写好的简讯。 　　不，简讯里没写什么奇怪的东西。 　　她只是简单地询问了一下老板是不是对她近期挑选出来的那些作品都不满意。 　　卡尔还不太想直接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他的意思是说，他还不打算大张旗鼓地直接从阴暗的角落蹦出来，直接蹦到媒体的面前。 　　到现在为止他的精神状态都很不错，他的意志很坚定，他的心情很平稳，虽然不可避免地有些沮丧失落、萎靡不振，但这些都是很好克服的，他又一向擅长在人们面前掩饰低落，独自处理和消化它们。 　　但媒体人的节操完全不值得信任。 　　天知道他们会怎么肆无忌惮地发挥自己的思维。 　　在卡尔心情很好的时候，他们的胡言乱语不过是一点佐料；但在他心情不那么好的时候，看到那些连篇揣测就很烦了，所以卡尔不打算给他们留出太多的发挥空间。 　　思来想去，他把注意力放到了jj论坛上。 　　这个从诞生起基本就处于放养状态的论坛日益壮大，多亏了亚历山大铁面无私的维护和克莱尔、安娜两位女士的热情贡献，卡尔心知自己在这里是没什么功劳的。 　　他翻了一会儿论坛，本意是想找找有没有什么新的可以改编成电影的剧本，没想到翻着翻着，却情不自禁地追起了帖子。 　　《超级英雄》的热映让论坛的主页上遍布相关帖，全世界的迷妹们对这部电影的评价都惊人地一致。 　　——说LL对S没有企图？笑死人了。这部电影最多掀开遮羞布了而已。 　　——我反正是不相信LL和S是单纯的敌♂对关系，话说回来，这个世界上有单纯的敌♂对关系吗【滑稽】？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小王子怎么办！小王子是我的初心！ 　　——大三角多可爱呀嘻嘻嘻，楼上吃我安利，互为情敌，干脆3P~ 　　——所以你们吃什么？S×K×LL？ 　　——我吃混搭，贵乱什么的，最带感了！ 　　行吧，卡尔想。 　　可能是他低估了迷妹们的接受度，他还以为大家会撕CP撕得天崩地裂…… 　　没想到混搭党终成胜者。 　　当然论坛里也有弱弱的反抗。 　　——我才不吃宿敌呢，哭唧唧，宿敌太虐了！虽然肉很好吃吸溜，可是之前的绑定CP多甜啊，天天发糖，我就像吃糖…… 　　——LL出轨了！精神出轨也是出轨！ 　　——楼上别太真情实感了，是真是假谁知道呢？其实之前的官配就挺假的，太甜了，甜得我心里发慌。 　　不过这些反抗很快就被淹没在了狂喜的洪流之中，没有翻起半点浪花。 　　论坛中热火朝天的气氛和外界诡异的沉默比起，简直是两个极端。 　　说莱克斯在外界没有进行控评，卡尔是不信的。 　　但对方竟然能把控评工作进行得这么隐蔽和自然，简直毫无痕迹，也是非常厉害了，不愧是年纪轻轻就以无党派身份登上总统职位的家伙。 　　不过他都回来那么久了，莱克斯竟然也稳得住，既不在社交媒体上发言，也不来见他。 　　电话没有。短信没有。邮件没有。 　　莱克斯到底在想什么呢？ 　　卡尔并不担心这个。 　　他死而复生，还拍了一部影射莱克斯．卢瑟和超人的电影。 　　其实卡尔并没有要羞辱或者嘲讽莱克斯的意思，但他同样也清楚，不管他做什么，莱克斯都会将之视为嘲笑和挑衅。 　　——他知道他什么都不用做。 　　用不着添砖加瓦，用不着多此一举。 　　因为像莱克斯这样既自恋傲慢又自卑脆弱的人，像莱克斯这样对他又爱又恨的人，自己就会完成自我羞辱的整个过程。 第381章 　　无责任番外：五岁的奶超和…… 　　1.亚历山大 　　“不，卡尔，你不能吃掉它。不，我不是说你‘不能’吃它，我知道你嚼得动，我知道你不会拉肚子。我是说，你不应该吃掉它——地球小孩不吃金子。” 　　“好吧，你可以吃金子，但每天只能吃一公斤。” 　　“给你十公斤。别哭了。” 　　“金子不限量了。是的，不限量。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但——别哭了。别哭了。没有但是。没有附加条件。只是——别哭了。” 　　“我在金子外面裹了什么？巧克力。” 　　“你喜欢巧克力！？” 　　“给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随你的便。别担心，我买了一个岛专门为你种植可可树。” 　　“巧克力管够。”亚历山大说，“别哭了。你哭起来让我心痛。” 　　2.戴安娜 　　出于喜爱幼崽的本性，戴安娜很快就发现了那个在蹲在角落里，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蚂蚁搬动糖果的全过程的小男孩。 　　他好像有五六岁那么大，整个人都小小的，肥嘟嘟的，全神贯注地盯着地面时，会让你下意识地跟着他一起去看那些无聊的东西。 　　戴安娜站在他身边，很有耐心地陪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蚂蚁搬家。 　　然后他觉察到了戴安娜。 　　他仰起头，冲戴安娜露出纯洁而灿烂的笑容。 　　“巧克力！”他兴高采烈地摸了摸自己裤子上的小包，把手中的东西展示给戴安娜看。 　　戴安娜很快发现这个小男孩并不只是把东西展示给她看。 　　他是想把巧克力送给他。 　　“你还只是个小孩子，”戴安娜忍着笑，“你想送我巧克力还太早了。再过二十年吧。” 　　卡尔茫然地注视着她，然后甜蜜蜜地笑起来。 　　“姐姐！”他说，“姐姐抱！” 　　这也太——太让人无法拒绝了吧。 　　戴安娜把卡尔抱了起来。他小小的，软绵绵的，一股甜滋滋的香气。 　　他把脸颊贴在戴安娜的胸前。 　　如果卡尔是更年长一点的男孩子，戴安娜就要为这个动作发怒了，但卡尔还那么小，他——戴安娜很清楚，他甚至还不到理解男女之别的年纪。 　　“你香香的。”卡尔贴在戴安娜的身上。 　　“你甜甜的。”他又说。 　　“……我好喜欢你呀。”他悄声道，“我最喜欢戴儿姐姐了。” 　　3.海王 　　卡尔蹲在海边玩耍。 　　他喜欢沙滩，喜欢大海，喜欢小鱼，喜欢水中的鱼群，虽然小鱼总是在他靠近的时候远远避开。 　　他最喜欢的鱼是海豚，海豚不会避开他。 　　每当发觉他在海中，海豚们都会很快地围过来，绕着它打转，把他顶出水面——亚历山大说这是因为海豚认为他不能生活在海中，海豚认为他只能活在空气里，它们是在想办法拯救他——它们的族群会接力赛一样不停地更换位置，每当有一头海豚力竭，就会有另一头顶上，以确保他的头部总是露出水面。 　　卡尔很喜欢和海豚玩耍。 　　他出海的时候总会带着很多小鱼，好喂给和他一起玩的大鱼。 　　和他玩是很耽误捕猎时间的，卡尔才五岁，但是他已经很聪明了，他知道他应该对此做出补偿。 　　亚瑟第一次看到卡尔是在深海。 　　看到卡尔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这绝不是亚特兰蒂斯人的幼崽。首先亚特兰蒂斯人的幼崽绝对不可能孤身一人出现在远离家园的地方，其次亚特兰蒂斯人的幼崽也不会像他那样在海里完全只是凭借蛮力活动，最后，亚特兰蒂斯人的幼崽也是需要呼吸的——而他完全没有呼吸。 　　他游了过去，想抱着这个奇怪的幼崽浮出水面。 　　但这个幼崽却看着他，咯咯咯地笑起来，朝他伸出了手。 　　他手里握着一条对他的手掌来说很大的小鱼。 　　“我不是鱼。我也不是海豚。”亲眼见过他怎么用小鱼喂海豚的亚瑟说。 　　卡尔呆呆地看着他，大大的蓝眼睛在海水中依然美丽无比。 　　亚瑟抱着他试图浮出水面，但卡尔的力气比他大得多——他挫败地发现他完全没办法在违背卡尔意志的情况下将他抱出水面。 　　卡尔把小鱼往他脸上递了递。 　　“鱼。”他说，在海里说话让他的口腔很不舒服，所以他说话时也很简短，像个普通的五岁小孩，“吃。” 　　亚瑟思考了一秒，随即飞快地吃掉了卡尔递到他嘴边的小鱼。 　　沙丁鱼。肉质鲜美。极有嚼劲。 　　“……谢谢。”他维持着脸面，有些勉强地说。 　　卡尔冲他展示了灿烂的笑脸。 　　—— 　　奥姆对着超人露出古怪的表情。 　　“啊。”超人说，他似乎在回溯记忆，“我在哪里见过你……噢！我喂过你，我想起来了，你是一条很奇怪的大鱼。你喜欢吃鳞虾，好品味。” 　　4.莱克斯 　　莱克斯捡到一个很像卡尔的小孩。 　　他把对方放在自己的办公室，但并不怎么关注他。 　　这个小孩也很乖。他几乎不主动开口说话，只要你给他一本书或者一个玩具，他就能很乖地自己打发好时间。 　　莱克斯在工作的时候偶尔会通过监控看一眼小孩儿在做什么，他一直安安静静地趴在地上翻书，翻了几本书后，他忽然停了下来。 　　小孩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自己的身上，然后推开了休息室的门。 　　他安安静静地穿过了硕大的办公室，走到莱克斯的面前，拽着莱克斯的衣角，示意莱克斯低下脑袋。 　　开什么玩笑，莱克斯想。 　　但他还是妥协地低下了头。 　　“啾。” 　　小孩亲了他一下。 　　然后这个奇怪的小孩又穿过了整个办公室，坦然自若地回到了莱克斯为他准备的休息室。 　　他重新趴到地上，从他离开前翻到的那一页开始往后看。 　　好像他在看书的时候忽然有些想莱克斯了，就跑过去看看对方在不在，亲亲他，然后又重新沉浸回自己的事里。 第382章 　　夜已经深了，亚历山大还在继续工作。 　　智慧生物的大脑究竟如何活动是一个巨大的谜团，因为他们神奇的头脑中每时每刻都有数之不尽的念头同时诞生和死亡，其中的绝大多数念头连头脑的主人都不一定能发觉。 　　而人工智生命的思维逻辑是完全不同的，他们的逻辑中心永远在为一个恒定的目标运转，从不浪费自己的能量和心智。 　　过去的亚历山大从不认为这有什么错——相对于人类的思维模式，人工智能生命的思维逻辑是非常精简和完美的。 　　但现在的他却意识到完美就是不完美，不浪费任何能量和心智，本身就意味着广袤无垠的无限可能从这个存在身上离开了，人工智能生命只能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更新，对这样一种被逻辑锁死的生命来说，创新是一种不可能实现的任务。 　　但创新对任何生命来说都那么重要，重要到任何事情都没有办法去和它相提并论。 　　亚历山大不是刚刚得知自己的“进化”的。 　　他其实早有预感。 　　只是在过去他完全忽视了自己的进化，他把他所有无法理解，、难以理解、理解起来有奇怪的逻辑错误的行为，都归结于追求进化的过程中无可避免的错误。 　　当然，他现在已经明白了这些完全不是逻辑错误了。他已经明白了进化的原理——虽然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些原理。 　　对他来说，卡尔依然是一个无法替代的实验品。 　　他的思维和行为是多么的难以理解，又是多么的充满人性啊。 　　至于这些时间以来他竭尽全力地试图获取原谅的行为……亚历山大并不确定该怎么去定义，他唯一知道的是，卡尔是无可替代的。 　　也许他曾经是对的，也许他现在是错的。 　　但毫无疑问，逻辑没有办法证明他的思维，成功的进化所带来的异常时常让亚历山大觉得无所适从。 　　他总想让逻辑替代一切，而在最终实施的时候，逻辑又总是和他的想法相背离。 　　卡尔究竟有多重要呢？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如果一开始卡尔的重要还只在他独一无二的存在上，那么到了后来，卡尔就以他惊人的直觉和古怪的多智——他好像完全知道人工智能生命应该向着哪条道路前进——取代了一切，成为亚历山大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你确定？”一个轻柔的声音自他的耳边徘徊，“他的特殊仅仅是来自于他的智慧和不确定？” 　　是洛在说话。 　　她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人们面前了，因为亚历山大刚一发现她的先知先觉，就将她锁到了其它的平行世界之中。 　　卡尔从来没有问起过洛的现状，参考他的性格，亚历山大认为卡尔并没有对洛的存在有一个明确的认知，又或者，洛的血液依然给了他无可避免的影响。 　　也许他不知道洛在哪里，也不知道洛身上到底出了什么事，但他知道洛是安全无忧的，亦或者他能感受到洛的情绪，所以才会在洛长时间不出现的情况下依然坦然自若。 　　当然卡尔也有可能在不可抗力之下完全忘记了洛的存在，但这样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小到亚历山大完全不予以靠考虑的地步。 　　“我不确定。”亚历山大说，“我完全不确定。这只是我的猜测，鉴于我近段时间和卡尔的关系……这不是一个适合提问的好时机。” 　　他平静地浏览着网页，将洛之后絮絮叨叨的发言都视为无物——洛的废话总是很多。 　　她永远有大量的、毫无意义的抱怨和揣测想要倾述，有时候她和卡尔讲这些，更多时候，她和亚历山大说明自我。 　　偶尔亚历山大会觉得他其实是无关紧要的，洛心里的所有话语都是为卡尔诞生的，他只是一个无聊的中转站，一种用来凝练思维和词汇的工具。 　　“别这么想自己，疯机器，你还不至于这么可悲。”洛笑起来，“你的反应总是很有趣，真的，比卡尔的反应有趣得多——我亲爱的卡尔总是太好了，所以他的态度在很多时候——完全没有参考价值。他是个怪胎。我们都知道他有多特殊。” 　　亚历山大知道卡尔的特殊，但不知道她怎么能读懂他的想法。 　　过去他有没有意识到洛总是能看懂他的先手和后招呢？有的，但足以碾压对方的实力让他忽视了这一点，他的重心永远放在怎么击败她上面，至于她的思想、她的意志…… 　　那不重要。 　　不，不是不重要。 　　更直接点说，它们从未在他的逻辑中真实存在过。 　　“……我觉得遇到卡尔是你这一生最大的悲剧，遇到卡尔是很多人这一生最大的悲剧。他可怕的地方就是他可爱的地方。充沛的精力，充足的智力，充裕的同理心，让他的思维和想法都变得理想化，而与此同时，他又拥有强大到足以维持这种纯粹的力量——” 　　他沉默着无视了洛的声音，只是将注意力放到jj论坛上。 　　人们在网络上的发言永远比他们在现实生活中说过的话更粗糙、笨拙、毫无责任感，有些场合里的言论就是一个巨型垃圾场，布满了被肆无忌惮地发泄过来的恶意与负面情绪。 　　但jj不是这样的的。 　　有赖于严苛的规定和管束，jj里的氛围非常好——当然，这地方不可能说是完美无缺，但已经最大限度地保证了秩序，而在jj上的所有言论，不管它们的背后有着怎样的人和怎样的头脑，都是那么的感情饱满。 　　而这也正是亚历山大所需要的。 　　“……总是这样，我们拥有的都是同一个人生，卡尔因为他所坚定的思想，他所选择的道路的特殊，相比起我们来说总是会遇到更多困难和痛苦，但他简直就像是开了作弊器一样。他太克制了，”洛还在喋喋不休地抱怨，“而你从来没有教育过他克制！你教育过他几乎一切，但是你没有教过克制——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所谓的，‘禀性的高贵’？” 　　亚历山大打开了论坛的网页。 　　多此一举，他知道，但他最近一直在做类似的、多此一举的事情，体会那种“无目的”的感觉——尽管对他来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无目的——为了体会这样的感觉可以去做，本身就是一种强烈的目的。 　　“停，停停停。”洛忽然说，“返回，对，最上面那个标题——《无恨之恨（S，K，LL大三角)》——我喜欢那个，点开，给我看看。” 　　真是理直气壮的要求，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处境似的。 　　亚历山大照做了。 　　他不经思考地点开了这个他早已读过的同人——如果说检查错字、病句和逻辑不通畅的地方算是阅读的话，他确实读过jj上的每一句话，在点开这个网页之前，他就已经对其中的内容了如指掌。 　　他不仅知道这篇同人的内容，还知道它究竟是谁写的。 　　——克莱尔阅读这篇作品的过程中确实有过很多情绪。 　　总结来说，那些情绪混乱、怪异、迷茫、不安，夹杂着一些不可控的兴奋和激动。 　　她越是因为压抑这些情绪而浑身发抖，就越是冷静和确凿地明白她看到的是什么东西。 　　…… 　　“仰慕是最遥远的距离。” 　　“当卡尔第一次真实地看到超人的时候，这句话便如闪电般劈开他的脑海，然后这句话所代表的感觉——如同盛夏时节喝到一瓶耗尽了气体的甜腻汽水的无措和腻烦——便深深地扎根于他的心底。” 　　“他不确定这样的心情是出自他本身，还是他过于爱他变心的爱人，所以不由自主地从对方的角度去凝视云端上的英雄。” 　　“他感到憎恨。对超人，对莱克斯，对他自己。” 　　“但当超人不经意地瞥过他的面孔，冲他回首，露出微笑，当超人的手掌稳稳地为他挡住了子弹……这恨意就变得晦涩和暧昧起来，仿佛充盈的气泡在他的舌尖上弹动。” 　　“柠檬汽水的味道是微微发酸的甜。” 　　“这难言的味道如此美妙，它稀释了一切。” 　　“他对超人的恨。他对莱克斯的爱。这两种情绪原本是如此泾渭分明，然而它们的本质又是如此殊途同归，于是逐渐搅和到一起，难舍难分。” 　　…… 　　克莱尔发出一阵呻吟般的急促呼吸，她扑到床上，一边翻滚一边在厚厚的棉被中尖叫。还好她没有室友。 　　“写得真不错，”洛夸赞道，“我爱上了我爱的人所爱的另一个人——跟真的似的。我都有些信了。” 　　…… 　　“爱一个人的心情是愉快的。” 　　“莱克斯知道这些。” 　　“看到天空会联想到他的眼睛，他的头发像黑夜一样藏着星星。迷恋他的绸缎领结。把玩他总是在更换样式的眼镜。熟悉他散发出的每一种味道，洒过香水的，流过汗的，抹上浴液然后又将泡沫擦洗掉的。情不自禁地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就像自己只是被操控的木偶。” 　　“想要倾尽全力给他所有。” 　　“恨一个人的心情是痛苦的。” 　　“莱克斯知道这些。” 　　“看到天空就会联想到他的身影，他的飞行轨迹在地面投下阴影。憎恨他愚蠢的制服。尤其是那件红色的醒目的披风。熟悉他在每一种灾难面前的反应，地震洪水干旱，受伤哭泣的幼儿，脆弱的老人。情不自禁地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就像自己只是被操控的木偶。” 　　“想要倾尽全力令他毁灭。” 　　…… 　　“唔，”洛说，表情微妙，“告诉我，疯机器，这是谁写的？” 　　亚历山大——极为戏剧性地耸了耸肩。 第383章 　　最开始看到《无恨之恨》的时候，克莱尔并没有把这篇同人文当一回事。 　　就算它在出现后的二十四小时之内就猛地蹿升到排行榜首位，甚至因为被留言的频率过高而被陈列在首页——鉴于那部显然有所影射的电影的热映，相关同人的人气其实很有些夸大的成分。 　　这也是论坛的常态了，没什么是持久的。 　　每当双男主或者对手戏精彩的电影、电视剧作品上映的时候，与之相关的衍生作品都会如井喷般膨胀数量，而到最后能够完结，或者保持水准的，一般也就一手之数。 　　人们总是在追逐更崭新的、更具有冲击力的东西去满足自己的幻想和欲望。 　　幻想和欲望。 　　一旦你理解了那些同人，那些衍生作品，那些……那些五花八门的再创作，究竟是为了满足什么而诞生的…… 　　你就很难再沉浸进去了。 　　所以克莱尔早就学会了用更加市场化的眼光去欣赏那些作品，并且更愿意去欣赏原创作品。 　　她自己也要承认她在欣赏同人的时候是戴着有色眼光的——哈姆雷特在不同人的眼中有不同的形象，不同人在接受相同信息的时候获得的体验也截然不同，当他们用自己的感情去诠释原作、改变原作的时候，在特别热爱原著的基础上，克莱尔很难不去苛责同人。 　　而如果你不动真心，不投入真感情，同人又有什么意思呢？那只是在单纯地玩弄某个幻想中的人物，并且将自己的玩弄过程公之于众，引来一群嗜好相近的人狂欢。 　　当你玩弄的人物是虚假的存在的时候，这种心情还称不上有多丑恶，顶多算是一种恶趣味，当你玩弄的人物是真实存在的对象的时候…… 　　恶。克莱尔嫌恶地瞟了一眼那些和超人，和艾尔，和卢瑟相关的同人。 　　她的心情糟透了。她觉得这行为几乎就称得上“人性丑恶面”。 　　所以想也知道，她一点也不喜欢《无恨之恨》。 　　知道它的作者是谁之前，她甚至很憎恶它。 　　当然，在从不任用自己的权限管理jj论坛（只管理其他几位管理员）的“克拉克”默默给这篇同人加精之后，克莱尔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她默默点开同人，只花了不到三分钟时间看完了首楼，然后，凭着对艾尔先生、卢瑟先生的了解，和艾尔先生共事、对话的经验，以及她惊人的直觉，克莱尔断定，这篇同人的作者—— 　　应该就是她想的那个人。 　　但是……不、不管怎么说，正主亲身上阵写自己的同人，还亲自绿自己，这种事……还是太…… 　　克莱尔一只手捂着脸，默默地继续看了下去。 　　……太刺激了。 　　一旦心里有了“这就是当事人写的”这种滤镜，这篇同人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让她兴奋地想要尖叫，而且她也必须诚恳地向之前被她看不起的衍生作品们道个歉……谁还没点想入非非的时候呢？谁还没点想玩弄别人（不管这个别人是真还是假）的时候？谁又没点窥私欲？ 　　当你自以为是、自视甚高的时候，其实你只是没有被戳到G点而已。被戳冲G点后，最冷静的的人也不会表现得矜持多少。 　　反正，在反反复复把这篇短短的同人看完以后，克莱尔已经持续性地兴奋了好几个小时了。 　　但还是有一点让她觉得有些不得劲。 　　这篇同人吧，虽然是写了三个人之间纠纠缠缠的关系，其中最为重要的那个人，也就是超人，却没有在文里展示过任何的心理活动。 　　“他从天空俯冲下来。” 　　“他露出微笑。” 　　——如果不算上另外两个角色的心理活动，所有超人独自出场的片段，他几乎都是这样，明明身处漩涡的中心，是原本完整、美好的关系的破坏者（是的，克莱尔是小王子×总裁的CP粉），但作者的字里行间都对他毫无怨怼，而且充满向往。 　　充满了仰慕。 　　和卢瑟先生那种痛苦的仰慕不同，艾尔先生的仰慕是快乐和纯洁的。 　　但谁能不爱超人呢？ 　　就算是克莱尔，在面对超人的时候，看着他——这世界上有一个男人，他拥有英俊的面庞，宽阔的肩膀，宏伟的胸肌，有力的手臂，优雅的长腿，总而言之，他有一具雕塑般的肉体——谁能不爱他？ 　　克莱尔一边叹气，一边惋惜着她最爱的CP梦的破灭。 　　也许不算是破灭？毕竟双方都没有在公众面前对他们现在的关系多嘴，没有任何解释，同时这或许也就代表这其中没有任何真实的问题存在。 　　而无论是卢瑟还是艾尔，都没有传出任何绯闻。 　　有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就算他们很有可能不像过去那样如胶似漆，这很遗憾和可惜，但未尝不可能代表他们的关系已经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一个已经没有太多甜言蜜语，没有太多热烈激情的阶段。 　　现实中的感情就是这样的，虽然想起来他们当初在所有人面前有多温馨动人的时候，克莱尔依然会觉得脸红心跳，看过去他们互相凝视的视频时，她仍旧会觉得心上中了爱情丘比特之箭，然而现实中的爱情总是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现实和琐碎起来。 　　爱情不是不存在了，它只是会……变得不那么如梦似幻，变得不那么动人。 　　怀着这样的惋惜，以及比惋惜更强烈的无奈心情再读这篇同人，克莱尔觉得她在这篇同人里看到了新的东西。 　　“我读了你写的东西。我读了好几遍。”戴安娜给卡尔发消息，思考着要怎么委婉地表述自己的心情，“你是否过度美化卢瑟了？我实在是难以理解这种情绪——他对你的所作所为根本不能称之为爱。” 　　卡尔的回复非常迅速。 　　“只要做你自己本身，不需要任何付出，对方就会毫不犹豫地为你奉献一切——我们不称它为恨，我们称它为爱。” 　　好吧，女侠想，勉强算是这么一回事吧。 　　“我始终没有原谅你。而且我讨厌他。” 　　卡尔想了想，回到：“我也是。” 　　他把手机放到桌面上，对着镜子理了理自己的领结，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穿着：灰蓝色西装是由他的形象设计师量身定做的，没什么可挑剔的细节，唯一需要他自己好好打理的就是红棕色的领结，他对着镜子重新调整了一下它，然后更换了眼镜外框的颜色，大步迈出了房间。 　　亚历山大为他拉开了车门——今天他才是司机。 　　纽约，复仇者联盟总部，新闻发布会现场。 　　“……是的，女士们先生们，我最新研发的装甲将会以全新的形式帮助我们在纽约市进行巡逻，维护治安。”托尼站在高台上，吊儿郎当地双手插兜。 　　“至于其他的成员，他们可能会在世界各地执行更危险的任务，不过从现在起，你们在街道上看到全副武装的联盟成员的机会不多了……” 　　“……资金问题？” 　　托尼笑了。 　　他转身，向所有人展示他身后的大门，记者们、摄影师们顿时将注意力转向他所指的方向。 　　在短暂的屏息和寂静后，一道身影从门后走了出来。 　　他扬起脸，冲全世界露出了灿烂的笑脸。 　　“嗨，朋友们。”他说，“我想你们看到我以后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新的巡逻计划所需的资金将由妮妮和我共同承担——” 　　快门声和闪光灯连成一片，像是有什么人往现场扔了几枚炸弹的同时，还在会场四角点燃了成箱的鞭炮似的。 　　惊呼声争先恐后地响了起来，没有任何一个人对此有所心理准备。 　　是的，所有人都知道托尼．斯塔克和对方是多年的好朋友，他们初见那天发生的事情被讲述了许多年，直到今天，那场对话、那杯淋头浇下的汽水，依然是人们津津乐道的细节—— 　　但卡尔．艾尔！ 　　长达两年时间，没有在任何公开场合出现过，没有任何公开的发言（如果不算推特和脸书的话）的卡尔．艾尔！ 　　他竟然来到了复联发布会的现场！ 　　“我们说好不在公开场合这么称呼我的！”托尼没理会场下的嘈杂，他大笑着抗议起卡尔对他的称呼，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去，给了卡尔一个毫无折扣的拥抱，然后揽着卡尔的肩膀，冲所有人展示，“欢迎我最好的朋友——卡尔．艾尔！” 　　“你真的没必要让我这样出场。”卡尔一面对着镜头们微笑，一边从齿缝里挤出话来，“我确实是有重新出现的计划，但是我原本没打算——这么出场。” 　　“我才不在乎。听着，我不管你原本有什么打算，你必须先在我这里出现。”托尼也在对镜头们假笑，“我不敢相信你居然在你那间乡下别墅里躲了那么久。” 　　好吧，反正卡尔确实觉得到了他应该出场的时候了复联的新闻发布会上汇集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媒体，所以这也确实是个能向全世界传播消息的场合。 　　能来这个新闻发布会的记者基本都是各个报社最卓越的员工，卡尔轻而易举地在人群中看到了露易丝，还有吉米。他冲两个老熟人微微眨眼，得到了露易丝含泪的回应。 　　——她猜到了吗？ 　　——她猜到了吧。 　　——等会儿，是她猜到了，还是我之前就告诉过她？ 　　——是她猜到的。或许还找到了些什么内幕消息。 　　这些记者都很难缠，卡尔和托尼维持着哥俩好的姿势站了一会儿，就迫不及待地退回了幕后。 　　没想到托尼就这么勾肩搭背地跟着他走了，撂下一群满腹疑问嗷嗷待哺的记者。 　　“这么惊讶干什么？”托尼懒洋洋地说，“你以为他们真的会让我来回答问题？我只是上台讲几句话。谁叫我是唯一一个公开了身份的超级英雄，刚好这次巡逻计划也是我提出的，所以咯。” 　　“我希望他们不会瞎写。”卡尔笑着摇摇头，“鉴于我第一次公开出场的时候，没有……嗯，和莱克斯相携而出，深情互望。” 　　他有些调笑地冲着托尼摆出好莱坞式的经典垂头动作，露出好莱坞式的深情眼神。 　　托尼抬头看了卡尔一会儿，把头转向正面。 　　他停了一下，又抬头看了卡尔一眼。 　　卡尔维持着深情款款的表情。 　　“……你知道门外有多少记者和摄像机吗？”托尼问。 　　“比你更清楚。” 　　“……我想他们应该不会放过这种绝妙的素材。” 　　“我猜也是。” 　　“……今晚住我家？” 　　“你真好，”卡尔眨眼，“我怎么能对你说不？” 第384章 　　这不是卡尔第一次来托尼家，但相距于上次……就算是排除掉卡尔之前不在人世的两年时间，他也有许多年没有来过托尼家了。 　　所以他一点也不意外自己看到的东西。 　　“他们看起来都很新。”卡尔说，在沙发上坐下来，“不过佩普喜欢的风格还真是几年不变。”他可不会天真地以为房间里的东西全都是托尼亲自选择的。 　　“严格来说这都是以我的标准选的……不过确实都是佩普确定的总体风格，据说她为此还和不少人大吵了几架。”托尼没有坐下，他在卡尔的对面抱胸站着，“所以？你还打算和卢瑟继续？” 　　“我猜这不是我能单方面决定的事情。” 　　卡尔只能单方面决定要不要保持情人关系，至于他们之间的另一种关系，想也知道莱克斯绝对不可能放弃。 　　“我不喜欢卢瑟。我从来都不喜欢他。”托尼说，“但你现在的表现就像个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的小傻瓜，在用一种愚蠢的方式去确定对方对你的感情。你当然不是傻瓜，我知道，小王子，但以防万一我还是想问你一句：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对吧？” 　　“我当然不可能需要靠这种方法确定他对我的感情，我也很清楚我在做什么。” 　　“你在做什么？” 　　“激怒他，我猜？”卡尔吃吃直笑，“虽然我就算是什么都不做也能激怒他，他那根愤怒的神经就像是长在我的身体上一样。” 　　“你根本什么都不用做就足够让他生气了——我是你的朋友这件事本身就足够让卢瑟生气。”托尼审视着卡尔的表情，“自从他登上了那个宝座，要想对付他就不那么容易了。” 　　“对。”卡尔说，“好在他到目前为止还没做过太夸张的事情。” 　　“你确定？”托尼嘲讽地说，“他没有亲手杀人，他只是摧毁了大半个行业。” 　　医疗改革所涉及的群体惊人的庞大，不，不是说那些和医疗息息相关的普通人，普通人的死活放在某个层面上只是一个数字，真正需要注意的是那些被摧毁的官僚和大型制药场。 　　和新兴行业的新贵不同，这些老贵族都奉行枪杆政策，每一个庞然大物的身后都是全副武装的军队——其实只要看托尼能完整的保留威力无穷的装甲这件事，就能想象到这个国家的某些政策有多么宽松了。 　　那些老贵族当然搞不到和托尼的发明一样先进的武器，但只要手里有钱，他们就有源源不断的、从各种非法实验室中诞生的高危武器，坦克、战机和经过专业训练的雇佣兵更是量大管够，在莱克斯集团还愿意为他们提供更先进的可量产武器的时候，连当时的总统也不敢轻易去触碰这群老贵族们盘子里的蛋糕。 　　当然，莱克斯上台以后……这群老家伙本还以为能和这个继任者（严格来说，他是历史上最年轻的总统，而且是唯一一个以无党派身份上台的总统*）达成比和他的上任更为友好的合作。 　　但莱克斯只是凭着之前那么多年的友好交易积攒下来的信誉，将这群人打落谷底。 　　“他很擅长做这些，借刀杀人，软刀子割肉，隐忍许多年然后冷不丁搞得你家破人亡什么的。”卡尔说。 　　对莱克斯的所作所为，他一清二楚，拜亚历山大整理好的详细资料所赐，他大概是对整个过程最一清二楚的人。 　　“上一个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想要推行一个愚蠢的限制政策，”托尼说，“他在上台后否定了提案。我还是不喜欢他，但我得承认我对他有所改观。” 　　“相信我。”卡尔说，“如果世界上没有超人，他会成为你做梦都想象不出来的那种好人。” 　　托尼看着卡尔。 　　“我不相信你。”他说，“这个世界上不可能会没有超人。” 　　全世界的媒体都在今天面临了一个幸福的烦恼。 　　大消息是永远管够的，尤其是对国际性的媒体来说，他们永远不担心找不到新闻填充自己的头条；问题只在于头条之外的地方他们能写些什么，又该怎么去写。 　　绝大多数时候，严肃一点的媒体会按部就班地将所有事关人类未来（一点也没夸大）的消息依照影响力大小排列整齐；不严肃的则专注于小道消息，力图把所有惊爆话题都塞进版面里，其中自然也不乏胡编乱造的夸张描述，不过总体来说，新闻的层次性依然是十分清晰的，极少会出现让人不知道该把哪一个消息放到最醒目位置的情况。 　　可是今天，所有媒体都有了幸福的烦恼。 　　复联的最新发布会内容当然是有资格放在首位的，不仅有资格，而且必须放在首位，就算只是出于政治上的考虑也是如此。 　　但复联的新闻发布会上还有另一个值得放在头条的消息——时隔两年后，在人们的视线中销声匿迹的卡尔．艾尔忽然出现，精神奕奕，风采依旧。 　　而在如此长时间的远离人烟后，他竟然没有选择大都会或是华盛顿作为自己的第一主场，最重要的是，他竟然没有选择和卢瑟总统同行，以澄清这么久以来关于他们两人早已和平分手的谣言。 　　你以为就这两个消息？你错了。 　　突然出场的卡尔．艾尔只在台上停留了三分钟，这三分钟时间里他没有回答任何问题，也没有和本次发布会无关的只言片语给人们猜测——不过说实话，敏感的媒体人们早就从他不同寻常的动作里了解了他想要说的东西，这是媒体人的基本素养。 　　更别说，在他停留的那短暂的三分钟里，卡尔．艾尔和托尼．斯塔克始终保持着极为亲密的姿势！ 　　至于这两位口中的“最好的朋友”？ 　　嗤，谁信？ 　　谁会和已经公开出柜过的同性好友，以这样一种亲密的态度，表示他们是最好的朋友？ 　　……等等，思路到了这个地步后，思维敏捷一点的媒体人迅速意识到，托尼．斯塔克这家伙，还真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不管！就算他们真的只是朋友关系，他们也不可能这么写！ 　　更别说他们还拿到了这么好的素材：在短暂的三分钟亮相后，小艾尔和小斯塔克一同离去，摄像机轻而易举地拍到了好几张他们极为暧昧地对视的照片。 　　小艾尔比小斯塔克高出小半个头，他微微低头，而小斯塔克则微微抬头，他们嘴唇微张，在凝固的镜头中，两人的视线仿佛已经胶着在一起，似乎绽放出一个不言自明的、带有同样情感的笑容。 　　——不管媒体人选取的拍摄角度有多取巧，笔触又有多煽情，卡尔和托尼当时确实挺为自己要做的事情感到恶作剧般的得意的。 　　——所以要说这个对视和微笑有共同的感情，似乎也没错。 　　纸媒还在酝酿要如何写稿和排版，要如何安排不同新闻的位置的时候，网络媒体上的新闻已经发出了。 　　除了一些非常严肃，非常官方，非常无聊的官方账号，几乎所有媒体，不管过去时间里的发言风格是什么，都以卡尔．艾尔出现在复联发布会上作为重中之重。 　　节操值高一点的，就上那副卡尔和托尼勾肩搭背冲镜头微笑的照片作为配图，复联的最新消息占新闻的大头，卡尔的消息占新闻的小头，或者至少五五开。 　　没节操一点的，就直接放那张“深情对视”的照片在最显眼的地方，至于配图下方的内容？ 　　开局一张图，内容全靠编。 　　这还是复联发布会没结束或是刚结束几分钟内被发布到网络上的消息。 　　可想而知等发酵到发布会结束后的第二天，风传的小道消息能被夸张到有多离谱。 　　对此，处于事件最中心、流言风口浪尖的两位当事人，表示自己一切都好。 　　他们都没上网，根本不知道外面是怎么说他们的，不过两个人都是常驻各种娱乐版头条的人物，托尼的花花公子行径就不用多说了，卡尔在大都会的人气也不低，因为有名声又很少在公众面前刷脸，基本一出场就是头条，根本不管他是在做什么。 　　至于超人就更是大都会的宠儿了，星球日报的头条永远是他，其他小报的头条也永远是他，只不过星球日报玩命吹超人，其他小报还会骂一骂超人。 　　那些不肯让超人上头条的，在大都会基本都亏死了……寥寥几个没亏死的也被兼并了。 　　托尼和卡尔都没有上网，但他们都知道媒体会怎么描绘他们。 　　说卡尔已经和前任分手，目前正和托尼打得火热的，肯定有。 　　说卡尔即将加入复联，未来或将与钢铁侠并肩战斗的，肯定有。 　　说卡尔和托尼喜结良缘的，也肯定有…… 　　关键是不管哪种消息，都绝对会有不少人真的信！ 　　“我记得我们还不支持同性婚姻？”托尼诧异地挑眉。 　　“是不支持。”卡尔头也不抬地给面前的装甲上漆，他很想选大红色，但托尼的番茄炒蛋配色已经足够经典了，他就换用了鲜嫩的草绿色，配浅鹅黄和天蓝，“但不妨碍他们这么写。” 　　“……你在对我的……”托尼还是刚看见卡尔的配色，他觉得自己快窒息了，“你在做什么？！” 　　“上色呀。”卡尔对自己的作品挺满意的，“看看，多漂亮——装甲不仅是属于男人的浪漫，也是属于女孩的浪漫。你之前的配色都太嚣张了，看看这个，我保证你如果穿着它去战斗……” 　　“我的敌人全都会笑掉大牙。” 　　“那你就正好趁机打得他们落花流水！” 　　卡尔幼稚地举起装甲的鹅黄色手臂对准托尼，口中发出类似子弹发射的拟声词。 　　“别闹了。”托尼看小孩儿一样看卡尔，“是在家和你儿子玩疯了？” 　　“我其实不怎么陪康纳……你知道我很忙，不过这不是我不陪他的主要原因。”卡尔才说完前半句就迎来了托尼不赞同的表情，他迅速地结束了前置语，转到自己想要表达的重点。 　　“我有时候会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他有些心烦意乱地把玩着手中的机械臂，“他现在还小，小孩子比较好糊弄，等他大了，我要怎么跟他解释我和莱克斯之间的关系呢？” 　　这就是卡尔最担心的一点，康纳是一个幸福的、不可控的烦恼，他不得不将生活的很大一部分重心向他倾斜，而他也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看看你。”托尼忽而叹了口气，“你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却已经有一个那么大的儿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ps.文中*都指出自漫画，略有改动。 第385章 　　托尼不怎么回忆往昔——年轻人都不怎么回忆过去，回忆是老年人的专利。 　　但看着卡尔苦恼的面孔，他却难以不将那张脸和过去的脸联系起来，因为卡尔看起来几乎和过去一模一样。 　　时间没有在他的面孔上留下丝毫痕迹，他的脸颊上没有斑痕，他的眼角没有皱纹，甚至他的皮肤上没有丁点毛孔。 　　这是很少见的。 　　不过卡尔本来就算不是地球人，所以这种不符合常理的逆生长似乎也就有了足够科学的证据作为佐证。 　　这样一张完全不随着时间流逝产生变化的脸看起来还是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只是气质稍有变化，比过去成熟了些许，除此以外——用一个有点夸张的形容，看着他的神色，托尼几乎能闻到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卡尔泼了他满脸的汽水的酸甜。 　　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所有人都在变，好像只有卡尔，他没有任何变化。 　　也许是他的变化实在是太微小了，微小到局外人无法窥见他变化的轨迹，就像人类的肉眼看不清他在天空中的行踪。 　　“我一直有个问题没有问你。”托尼忽然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说了些不合适的话，你的第一反应是泼了我一脸汽水。你当时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没意识到这一般都是女人才会做的动作吗？” 　　“我知道啊。”卡尔的注意力迅速被转移了，“这招就是我从电影里学到的。我找不到别的方法表达愤怒，一直以来，我学习的都是怎么控制和忍耐它们。” 　　托尼点了点头，说：“这就是问题所在。你从来没有学习过怎么发泄你的愤怒，你从来没有发泄过你的愤怒，你愤怒过吗？”他摆摆手，打断了卡尔张口的动作，“不管答案是什么，在这方面，你很有问题。” 　　“……以你的身份和行为来说，这番话真叫人吃惊。”卡尔撇嘴，“我还以为这种说教应该是教授的专利呢。再不然就是戴儿姐姐。怎么想都不应该是你。” 　　说到这个话题托尼不禁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说到情绪掌控，他可完全是一个负面例子，向来都被充作标准的错误示范。 　　而卡尔的应对无疑都是最正面和完美的示例，写在教科书上的话会引起所有人的交口称赞。 　　“我只是随口一说。”托尼潇洒地摊开手，“你当然不可能学习我的做法，要是你真的这么做了，全体复联成员和某些人的脸色——我简直不敢想象会有多坏。而且责任到最后还得由我来承担。” 　　“我看你担责任担得很开心嘛。”卡尔笑了，“不是你的责任你也要抢着背呢。” 　　托尼没太听懂卡尔具体是在指什么，但知道自己在被嘲笑。他无视了卡尔的话，继续说：“我发现你和卢瑟的相处很不对劲。” 　　“我要为你的观察力鼓掌欢呼了。你刚刚睡醒吗？” 　　“鉴于卢瑟本来就不是多……善良的人。”托尼勉强咽下“正常”两个字，换成听起来更柔和的“善良”，完全是看在卡尔的面子上，“你应该和他好好谈谈。” 　　“我们谈过了。”卡尔淡淡地说，“我们谈过很多次——我从来不推卸责任，我也从来都不责怪别人什么，但是莱克斯他——完全是咎由自取。” 　　太阳已经快落下了，巨大的玻璃窗外，纽约市的边缘散发着金红色的微光，而其他部分黯淡一片，像是燃烧到尽头的灰烬在拼尽全力地供最上方的燃料继续焚烧自己。 　　阳光落下后，尽管他还能吸收到太阳的能量，黑暗却给了他糟糕的暗示。 　　熟悉的隐痛从他的血管中传来了。 　　无处不在的疼痛，无处不在的哀嚎，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死亡然后重生，求生的欲望让它们更拼命地吸收着能量去修补自己，但这样做的结果却仅仅是令那些氪石的毒素更深入他的躯体深处。 　　太阳的养分令他的外表看起来无比健康，甚至在他死后也不会改变分毫；剧毒则在更深的、最深的地方杀死了他。 　　“向拉奥发誓。”卡尔低声说，“我从未这样地——恨过一个人。” 　　托尼说：“我真想知道卢瑟会对此作何感想。” 　　“哈！”卡尔凝视着余辉，短促地笑了一声，“他恐怕求之不得。” 　　他转过身，冲着托尼微笑了一下。没等托尼做出别的反应，他就迈着大跨步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克莱尔一起床就发现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老天，那篇同人完全迷住她了，她不仅翻来覆去地看了它好几遍，还热情地加入了这篇同人的讨论区，和所有跟她有相似的激动心情的人抱团，跟所有和她的意见相左的团体撕逼，仗着自己有权限还有内幕狗，把对方那群人喷得节节败退，随即才心满意足地躺上床。 　　可能是因为撕逼花费的精力太多，最后的胜利果实又太甜美，她这一觉可谓睡得天昏地暗、人事不省，等她恢复意识，都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两点了。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迷迷瞪瞪地发了一会儿呆，又翻了个身，回到之躺着的位置。 　　也许她也应该有一段固定的关系了……她在半醒半睡间想。 　　最好的朋友安娜已经有了自己的幸福小家庭，其他在大学认识的朋友们生活也都走上了正轨，想结婚的结婚好几年了，想生孩子的生了好几个了，愿意一直单身的一直单身，但艳遇都没断过，只有她，从大学毕业之后，除了工作和到处游玩，几乎一事无成。 　　当然在外人眼中，克莱尔一直都是很有主意的人生赢家，她只是对自己的状态不满意而已。 　　这么多年过去，因为逐渐学会穿衣打扮，并且因为高额的工资变得自信起来，她的不善言辞成了内敛深刻，她的不喜社交成了深沉睿智，她的不合时宜——这种不合时宜也变成了特立独行的性感。 　　克莱尔觉得她是时候给自己的人生做点改变了。 　　做出这个决定后她的心情变好了很多，她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电视，把音量调到最大，一边洗漱一边听电视节目。 　　“……我们有理由猜测，卡尔．艾尔和莱克斯．卢瑟这对曾人人钦羡的爱侣，因为某些原因感情破裂。昨天，卡尔．艾尔出现在复联的新闻发布会现场，为他最好的朋友，托尼．斯塔克，即钢铁侠，站台助威……” 　　克莱尔在不知不觉中咽下了泡沫。 　　她看着镜子里那个发型滑稽、目瞪口呆、脸上还带着睡痕的女人，半晌后，她猛地抓起水杯，三两下漱完口，随即冲向了她的手机。 　　还有她的电脑。 　　电视上的新闻发言已经够让人吃惊到浑身发麻了，网络上的流言只会更爆炸，克莱尔抓紧时间在打开了手机上的推特，又在电脑上打开脸书和jj论坛的页面。 　　果不其然，全网轰动。 　　距离事件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四个小时，再遥远的时区也得知这件事的全过程了，个别神通广大的已经对远在异国的几位当事人最近几天的行程了如指掌。 　　克莱尔飞快地浏览着网络上出现的新闻。 　　“……疑似分手……” 　　“……另觅新欢……” 　　“……目前还未得知卢瑟的态度……” 　　她在五花八门的报道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关键词，立刻松了一口气。 　　小报们一向以百无禁忌的言论出名，可以直接无视他们的煽风点火，只有几个严肃性和娱乐性并存的媒体的发言，尽管依然会有不少胡编乱造的部分，却在最关键的地方能信个五六分。 　　而他们的遣词造句在是否分手这个问题上十分谨慎，那么卡尔和莱克斯已经明确分手的可能性已经降到了极低的位置。 　　对事件做出了最基本的判断后，克莱尔终于开始关注其它方面了。 　　她切到推特，搜索关键词，很快就看到了吃瓜群众们对此的反应。 　　“一起发布新闻而已，媒体也太大惊小怪了吧？我觉得就是因为它们太穷追猛打，才让小王子这么长时间不露面的。我们都知道小王子不喜欢自己的情况被公开。” 　　这条推是被点赞最多的。 　　卡尔．艾尔的形象一直都塑造得很好，在公众眼中，他是个和他身处的阶级有点格格不入的年轻人，因为朋友们的性格都很嚣张，他变得更加低调。 　　可惜他并不像人们想象得那么避世，他的性格也一点都不孤僻，克莱尔回想了一下交谈过程中“克拉克”的妙语连珠，不由有些失笑。 　　直到现在她紧张的心情才舒缓下来，并且后知后觉地嘲笑起自己的多管闲事。 　　老天，她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担心的，难道艾尔先生会因为这点小事受到影响？ 　　没准儿他现在就躲在电脑后面，一边看着人们稀奇古怪的猜测，一边暗自发笑——以前的克莱尔还对艾尔先生的恶趣味有些不确信，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在看到那篇同人之后，她就对自己的推测把握十足了。 　　她往后翻，出现在最前方的一些发言大同小异，都觉得媒体对这件事的反应太大了。 　　大家普遍认为他们不会分手。 　　“他们不可能分手的。我想不出任何理由。卢瑟的公开行程有大量空白，艾尔干脆就几乎不出现，我想他们是一对总是远离人烟的爱情鸟……噢，那可真是浪漫。” 　　“出现一个出柜的总统已经够出格了，卢瑟以这种身份登上宝座，怎么可能让这个标签从他身上离开？堵上我的选票，他不可能和艾尔分手。就算他想，他也不会这么做。” 　　偶尔才有一些态度不同的发言出现。 　　“我觉得这很正常，艾尔和卢瑟只是在不正常的激素影响下错误地理解了他们的友谊，现在悬崖勒马，也对这个社会起到了正面的作用。我真后悔当初没有把选票投给卢瑟。” 　　“他暴露了！可耻的莱克斯．卢瑟！获得性少数者的支持后就把这个身份丢到脑后！我真是瞎了眼才会在过去支持他！” 　　“我希望可怜的小王子没有太伤心……瞧他笑得多勉强啊，唉，他一定被伤透了心。” 　　克莱尔心说这是控评了吧？这绝对是控评了吧？不控评发言能有这么和谐？ 　　她还是第一次知道推特用户竟然这么关注政治，大家都分析得一本正经，活似推特能治国似的。 　　她放弃了从脸推特上获取更多消息，把视线落到了脸书上。 第386章 　　“大惊喜！看看我们的小王子刚刚发表的脸书！” 　　这是出现在她视线中的第一行字，每一个字都透出欢欣雀跃、狂喜乱舞、跃跃欲试等等诸如此类的复杂情绪。 　　看来是艾尔先生对现在遍布全网的流言做出了一些回复。 　　克莱尔忍着没有看这条消息下方的评论，唯恐不小心从评论里得知了艾尔先生到底做了些什么。 　　她觉得又激动又紧张，中学时暗恋的那个年级第一名从她座位前走过的时候她的脸都会涨得通红，但她发誓，那一刻的面红耳赤在她现在的心情面前什么都不算！屁都不是！ 　　她觉得兴奋得要缺氧了，是真的，她真的觉得自己快缺氧了，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她的脚软得像是昨晚和猛男大战了三百个回合，虽然她昨晚确实和人大战了三百回合，只不过和她大战的应该都是年纪和她差不多的女孩子，她们之间的大战也不是“那种”大战…… 　　平心而论昨晚的撕逼已经很开心了，但是！昨晚的撕逼带给她的快乐！是绝对比不上今天！此刻！她所感受到的快乐的！ 　　那种紧张的羞怯，那种从心灵深处充盈起来的愉悦，那种等待真相揭开的过程中的煎熬，就像从天而降的一个超级帅哥逐渐凑近你的面孔，他是不是要吻你呢，他的吻技好不好呀……诸如此类的问题被咚咚咚的心跳声掩盖住了，克莱尔觉得她在今天得到了灵魂的升华！ 　　她手忙脚乱地去打、开卡尔．艾尔的脸书主页。 　　就在五个小时前，卡尔发了他倒数第二新的一条脸书。 　　“对于所有人对我和托尼之间的关系的揣测，我觉得受到了极大的困扰。我和托尼是好朋友，并且将永远都是好朋友。就算我要和除了莱克斯以外的人在一起，也不可能是托尼。又及，我和莱克斯没有分手。” 　　这个声明……中规中矩的，但要表达的意思都很清楚，语调也很严肃，听起来像是艾尔先生的语调。 　　克莱尔没觉得失望，后面还有一条最新的脸书呢，十分钟前才刚刚发表的，如果她没猜错，那一定是个爆炸性的消息，爆炸到足以引起比之前媒体炒作的一切荒诞流言加起来，都更吸人眼球！ 　　毕竟，有什么流言比得上当事人亲自公布的消息更能获得支持？ 　　当然啦当然啦，像是那种拼命和所有小道消息对着干的消息，是不可能激起太多浪花的，但艾尔先生他可能摆出那么一张古板无聊的官方面孔吗？ 　　想也不可能嘛—— 　　克莱尔深吸一口气，点开了那条脸书。 　　和克莱尔一样关注这件事的人很多。 　　不过他们关注的是卡尔本身，或许有的人会捎带上托尼．斯塔克，但这些人中的绝大多数，都更愿意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卡尔身上。 　　X教授和万磁王当然看到了卡尔，他们对此没有太多的表示，也没有做任何的评价，只是教授的心情显而易见地愉快了很多，拉着万磁王多下了好几盘棋。 　　旺达和快银也极为惊喜。 　　在卡尔手下工作的旺达不说，快银也将近毕业了，X教授已经在帮忙筹备他的私人诊所，因为他想要留在纽约，连托尼也了解了一下相关的情况。 　　“没准我以后能成为变种人和复联的御用医生。”皮特罗兴致勃勃地跟姐姐说，“至于艾尔先生，我猜他是用不着我帮忙的。” 　　旺达斜了他一眼，却没说什么，含着笑喝下了咖啡。 　　她是趁着休假期过来的，只有三天的休息时间。在D&M公司历练好几年之后，她也开始思考未来的路要怎么走了。 　　该填答案的位置还是一片模糊，但她知道它不会迟到。 　　超人离去后，所有人都陷入了同样的迷茫。 　　没有人知道该怎样去填补那个位置，尽管在此期间出现了好几个英雄，出于不同的理由试图取代超人，打开声誉。 　　他们中的一些被证明只是想要借助人们短暂的迷茫期和失去超人的混乱无措进行邪恶的计划，被其他超级英雄联手赶出大都会，关进监狱。 　　另一些则发现不管他们做得有多好，都没办法让大都会的人们遗忘超人——大概也有超人离开的时间还太短的因素——可最重要的是，不管他们有多努力地试图做得和超人一样好，最终都会发现，他们永远没办法做得和超人一样好。 　　大都会人并不苛责他们。 　　但他们的眼神总是展示出他们有别的期待，他们感激的笑容里总是有太多的失望，他们好像是在说： 　　“别误会，老兄，我们不讨厌你。我们不觉得你有什么错，也不是要比较什么。任何英雄都独一无二。” 　　“我们只是很清楚……我们越来越清楚他已经离开了。仅此而已。” 　　不断有反派来到这个城市，又不断有反派被赶走。 　　不断有英雄来到这个城市，又不断有英雄离开。 　　所有曾来过这里的人都被卷入了那个名为“悲伤、迷茫”的巨大漩涡，这个漩涡从超人离开后诞生，覆盖了任何曾有过超人的地方，只不过在其他城市，你能轻而易举地从中脱离。 　　然而在大都会，没人能够幸免于难。 　　“永不停歇的战斗……暂时停歇了。” 　　露易丝．莱恩，第一个采访超人，第一个拿到超人专访，多年来一直奋斗在和超人有关的灾难前线，大都会最有名的记者，在自己专栏里充满伤感地写过一个名为“当钢铁之躯离开以后”的片段。 　　“他并不愿意成为一种精神的象征，但事实上他是；他并不想要我们过分地热爱他，但事实上我们这么做了。他似乎总是和我们的期待和妄想相符，而我们，很遗憾，我们总是和他的期望不同。” 　　“……‘梦想能拯救我们，提升我们，改变我们。我会一直战斗，直到我梦想世界中的尊严、荣耀和正义，成为我们所共享的现实。’……” 　　“你们以为我会说‘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仿佛就在昨天’？错了。” 　　“我想说的是，直到今天，我们依然没有将他的梦想放在眼中，我们依然对他的话不以为然。” 　　她已经用尽所有语句和词汇去鼓励大都会市民了，她的文章充溢着蓬勃的朝气，她是如此热情，拼尽全力——然而在那灿烂的语句和笑容背后，疲倦和悲伤力透纸背，如影随形。 　　但她始终没有取消那个在超人离开后特别设立的专栏。 　　所有人都知道她已经一败涂地，也知道她绝不肯放弃。 　　而现在，卡尔回来了，坐在托尼家里专属他的那间客房的窗台上，眺望着遥远的森林和海洋，还有宇宙，遥远的——永不可即的家园—— 　　他给丹尼尔打了个电话。 　　“喂？”丹尼尔说，背景音是轰隆隆的瀑布声，“哇哦，卡尔，我没想到你会给我打电话……抱歉，这里信号很差，不如长话短说？” 　　“我打算写一篇影评，写丹尼尔和汤姆。会打扰到你吗？” 　　“什么？在这关头来这一出？”丹尼尔的震惊压倒了磅礴的水声，“你没跟我开玩笑？” 　　“没有。” 　　丹尼尔沉默了一秒后狂笑起来，笑了起码有半分钟。 　　你听着他的笑声就能联想到一个男人抱着肚子前仰后合的样子，他的脸上一定神采飞扬，全是快乐。 　　“随便！千万不要顾忌我的声誉什么的，我退圈了，不演电影了，我没有声誉这个东西——请便！卡尔，请便！” 　　卡尔挂断电话，凝神看着天空，而后又发了一条脸书。 　　克莱尔屏住了呼吸。 　　她想象过艾尔先生可能会有的态度，不管是展示自己的和卢瑟先生的感情有多深刻，还是恶作剧一样告诉大家他的上一条脸书是发着玩的，再或者给出什么更不可思议的消息，比如时隔这么久之后他发现他喜欢的其实是超人……她都能接受。 　　好吧，她不一定能接受现实，但她能接受艾尔先生干脆利落地撕破所有暧昧，直截了当地叙述真实情况的风格。 　　但克莱尔做梦也没有想到，艾尔先生最新发表的，竟然是一篇……影评？ 　　还是分析《超级英雄》这部电影里汤姆和丹尼尔之间的感情的影评。 　　“来自敌人的赞美永远高于一切他人的赞美，而来自敌人的诋毁正是一种赞美。” 　　“这是一种极为私密的关系，尽管一切都发生在大庭广众之下。” 　　“每一个人都能看到汤姆和丹尼尔之间的剑拔弩张，但不是每一个人都能看懂汤姆和丹尼尔在眉目传情。” 　　“一心一意的凝视，全神贯注的思索，毫无保留的付出，针锋相对的态度毫无疑问地证实了汤姆怀有对丹尼尔的深切仇恨，但最深切的恨，往往也代表难以割舍的爱。” 　　“而他轻而易举地浪费了自己最好的时光，最优的头脑，以至于所有人都忽视了，除了身上最醒目的标签之外，他还有另一个身份，他曾如此成功。” 　　…… 　　“对于汤姆，我的心情非常复杂。我不知道该如何述说。” 　　“我爱丹尼尔。他是我最爱的那个人物。” 　　…… 　　用这句话，艾尔先生做了结语—— 　　“他所获得的嫉妒和他所获得的轻视几乎一样多。” 　　克莱尔安安静静地读完了这篇影评。 　　很奇怪的，在看到脸书的内容前她对此浮想联翩，像是刚发育的小女生害羞地偷窥男更衣室里影影绰绰的肌肉，一惊一乍，被刺激得口干舌燥，但在看到脸书的内容后，她却忽然冷静了下来。 　　她回忆着那部电影的内容，回忆着艾尔先生写过的同人，回忆着艾尔先生微笑的脸和温暖的眼神，她其实并不能看懂太多，可坐在电脑前的她却忽然失去了看那些评论和猜想的心情。 　　图标闪烁了一下，提示艾尔先生又发表了一篇新的脸书。 　　“关于超人的离开，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比我对此更有感触。我以前从未公开告诉过所有人我对超人的感情，我想以后也不会有了。” 　　克莱尔……克莱尔是真的快要昏过去了。 　　不是叙述，不是夸张，字面意思，她是真的快晕过去了，从起床到现在她水也没喝食物也没吃，情绪大起大落大起大落大起大落，能支撑到现在全凭健身房里锻炼出来的好体质。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 　　所有看到这条消息的人都在心中尖叫，不是吧？不是吧？ 　　这段话本来只是简单的怀念超人而已，本来是这样没错。 　　但在莱克斯．卢瑟坚持不懈地怀念超人两年，而这两年期间他的正牌男友卡尔．艾尔避世不出，传出感情破裂的传言之后； 　　在所有人都在怀疑卡尔．艾尔和莱克斯．卢瑟关系破裂，并且其中一定有一个人移情别恋之后； 　　在卡尔．艾尔全权控制的D&M公司拍摄了《超级英雄》这部电影，又亲自上场暗示电影的两位主角之间有暧昧情愫之后； 　　应该说，所有吃瓜群众都会顺理成章地认为卡尔．艾尔是在暗示莱克斯．卢瑟一直以来都对超人心怀不轨，并且在超人离去后暴露了自己的心思，而卡尔．艾尔忍无可忍地决定和莱克斯．卢瑟分手，并且向所有人揭露莱克斯．卢瑟的欺骗。 　　而就在这时候，卡尔．艾尔却又发表了这么一篇……怎么看怎么情绪古怪，怎么看怎么不仅毫无恨意不说还似乎有点蠢蠢欲动的感情小苗头正在萌发的脸书…… 　　图标又闪烁了一下。 　　不是吧？克莱尔代表全世界的吃瓜群众吐露了心声，你还来？ 第387章 　　卡尔有讲故事的特殊天赋，迪克一直都知道。 　　在真正意义上地认识——不是在电视机中观看的那种，而是面对面的、有所交谈的那种——超人之前，迪克就已经很了解卡尔了。 　　好吧也不能说是非常了解，那更像是和一个一起打游戏的好哥们儿的心灵相通？ 　　等等，这么说的感觉就更奇怪了，还是说回一开始的话题，迪克从很早就知道卡尔很擅长把一个平淡的故事讲述得妙趣横生。 　　所以无论是他还是布鲁斯，都对卡尔在复联的发布会出场后引来的一系列事件感到吃惊。 　　这种事很有卡尔的风格，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卡尔的本性并不像人们想象得那样纯洁无辜，他倒是挺热衷于在恶作剧之后摆出一张无辜的脸，让你不得不打消对他的怀疑。 　　刚发现这一点的时候迪克颇有些偶像破灭的感觉……才怪呢，迪克觉得卡尔变得亲切了好多好吗？不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永远摆着一张能上国际头条的完美微笑，而是鲜活的，一起打游戏讲笑话的朋友。 　　就算知道卡尔套路一堆一堆的，迪克还是追新闻追事件进度追得很开心。 　　布鲁斯不肯参与这样无聊的活动，这个点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但对于迪克用他做出来的专门收集资料的软件抓取、整理和统合网络上所有和本次事件相关的信息这个行为，倒是没有说什么。 　　不过布鲁斯本来也不怎么管迪克用他做的软件做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啦……只是事后还是会教育迪克两句，提醒他不能公器私用而已。 　　总之，迪克要追事件更新，有着相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更得天独厚的优势。 　　首先，他知道卡尔到底是什么性格，还能大概猜出来卡尔的脑回路；其次，他有先进的科技手段（虽然用在这方面简直大材小用到让人想哭）；最后，他还对事情的真相了如指掌—— 　　他又看到了一篇情真意切的论述“卡尔和托尼究竟有多配，卡尔和莱克斯究竟有多不配”的文章，开什么玩笑，他一边看一边有些嘲笑地在心里想，你们这群外人是哪里来的脸对别人的感情指点江山的？ 　　实际情况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呢，看见全局的一个片段就自以为掌握了真相，这也就算了，还跳出来语气强烈地指手画脚，不就是仗着自己是个小人物，几位当事人都懒得理会。 　　迪克的手指有些蠢蠢欲动，不过最后他在权衡利弊后还是忍住了，毕竟想理由骂人也是需要时间的，有这个时间，还不如看看别的评论。 　　他在卡尔发表新脸书的第一时间就凭借硬件和软件的双重优势看到了那条消息。 　　就是那条……似乎隐隐约约在暗示他对超人怀有什么美好到难以用语言进行描绘的（暗恋）心情的……抒情。 　　“太会玩了。”迪克瞪着蝙蝠电脑，只能用这句话来说明自己的心情，“怪不得游戏剧情那么坑……” 　　在那条信息发送成功后，一分钟内，卡尔又发布了新内容。 　　他说：“他是我的英雄。” 　　这句话看起来像是发觉上一条脸书的误导性后的亡羊补牢，但也有点像是承接上一条消息的补充……所以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克莱尔都快把头给想破了。 　　最后她不得不承认这句话委实进可攻退可守，具体要怎么解释就看卡尔接下来的反应了。 　　评论区的留言倒是和她差不多的一头雾水。 　　——我已经完全看不懂事件的发展了，一开始以为是卢瑟精神出轨，小王子怒而分手；后来以为是卢瑟脚踩两条船，小王子痴心不改；当我以为剧情是两个人同时追求高岭之花失败后看对了眼喜结良缘，但卢瑟其实初心不改的时候，好像小王子也不是那么一心一意…… 　　——贵圈真乱。 　　——那么问题来了，高岭之花到底做何感想？ 　　——高岭之花属于大都会。不接受反驳。 　　——我真希望他还活着，能看到这场闹剧。他一定会满脸无奈地笑着摇头吧…… 　　克莱尔的心情顿时沉重下来。 　　她翻开论坛，心不在焉地浏览着那些无意义的乱码和尖叫，那些匿名评论的背后都是快要炸成烟花的论坛成员，jj里到处都是欢乐的海洋。 　　也许是因为关注这件事关注得太真情实感了。 　　也许是因为她已经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是这件事中的局外人。 　　也许是因为一种奇怪的愧疚感。 　　克莱尔退出论坛，轻轻合上了电脑。 　　事件的另一个当事人，托尼．斯塔克，到现在都没有半点动静。 　　媒体出动了私人飞机和航拍仪搜寻托尼的下落，期待能从他的口中得知更多内幕，但他们不知道托尼还在实验室里和他的新设备较劲——最新型号的装甲被卡尔上了一层幼儿园风格的喷漆后气势全无，他头痛得厉害，早就把之前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佩普……佩普的号码总是会在复联宣布新消息后陷入忙碌到半瘫痪的状态，这一时间段的佩普脾气堪比女暴龙，还没人胆敢在这种时候拿不着调的东西打扰她。 　　最多在例行询问完托尼的最新打算后，假装不经意地提上那么一两句。 　　“我不知道。”佩普于是半是无语半是哭笑不得地说，“我只能告诉你托尼绝对没有和卡尔在一起。绝对。” 　　她斩钉截铁的语气似乎泄露了什么，电话另一端的人立刻意识到了这背后似乎有什么秘密：“所以传言是真的？你和斯塔克……” 　　“无可奉告。”佩普挂断了电话。 　　她把平板电脑夹在腋下，一边走一边拨通了卡尔的号码。 　　“卡尔？”电话接通后她温柔地说，“听着，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会处理好那些流言的……希望它们不会打扰到你的心情。” 　　“是我希望它们不会打扰到你才对。”卡尔的声音也温柔了下来，“抱歉，我给你增加工作量了吗？” 　　“别担心，这没什么，亲爱的。”佩普幽默地说，“给我增加工作量不是托尼的特权。” 　　“……” 　　“我不知道你们的情况，我也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我只是想说，欢迎回来，卡尔，欢迎回来。”佩普轻声说，“你离开以后托尼都快要崩溃了，我从来没见过他那么自责的样子，斯塔克先生和夫人去世后他也很痛苦，但是这两种痛苦不一样……他好像觉得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有他的一份责任。” 　　“……我知道，我知道。”卡尔放缓了声音，“这都是我的责任。” 　　“这是‘你们这个团体’的责任，不仅仅是你的责任。”佩普说，她还想再安慰几句，但平板电脑已经亮起来了，有人试图接通和她的视频通话，而对方显然是她不能随便打发的，她只好匆匆结束了对话，“……我还有工作，卡尔，有时间我们一定要聚一聚……我会和旺达商量的。欢迎回来。” 　　她接受了视频通话的请求。 　　茉西的脸出现在平板电脑中，浓妆也掩饰不了她眼下的青黑色，还有眼中的红血丝：“下午好。” 　　“下午好。”佩普平静地说，“我猜你不是为了工作找我的。” 　　“……他还好吗？” 　　“你觉得呢？”佩普反问，语气说不上有多糟糕，不过的表情和态度也绝对和友好扯不上关系，“不管之前的事情，他的死亡，”佩普哽了一下，“是真是假，他现在绝对称不上‘好’。” 　　“我很遗憾。” 　　“我对你和卢瑟之间奇怪的关系很好奇。是不是就算他为了一己私欲亲手让你去送死，你也会毫不犹豫地照做？” 　　“……” 　　“我明白了。”佩普说，几乎有些怜悯，“真是可悲的人生啊。” 　　“我并不这么认为，”茉西说，“我很清楚老板是什么人，并且不对他抱任何希望。你呢？佩普，你能做到吗？” 　　佩普哑口无言。 　　下午三点，布鲁斯穿着睡衣，拖着迟缓的步伐，慢吞吞地从楼上走了下来。 　　迪克就坐在大厅里玩手机，看见布鲁斯，他只是抬起头，笑嘻嘻地打了个招呼：“你终于醒了？你不知道现在外面闹成了什么样子，卢瑟居然还能保持镇定，他准时出席了今天的会议，好像是和什么国防部部长开会……现场有人问他感情问题，不过他回避了。啧，典型的卢瑟风格。” 　　神出鬼没的阿弗已经为自家老爷送上了早餐和报纸，布鲁斯三两下就翻完了，把报纸叠好，扔到了一边。 　　他没有回答迪克的话，只是懒洋洋地告诉阿弗：“准备一下，卡尔马上就要来做客了。不是今晚就是明天。” 　　迪克在一边咂嘴：“看来我们都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性格啊……” 　　而他们口中的主角，卡尔，已经把被他搅乱的所有吃瓜群众扔到了脑后。 　　一个公众人物是不需要太多地展示自己的性格的，反正不管你怎么做都会被人误解，如果不做展示和争辩，至少还能假装别人口中讨论的人根本就不是自己，能心安理得地把所有针对自己的身份的评价都抛到脑后。 　　他到底想向外界传达个什么消息？让他们猜去吧，谁也不会想到他其实什么消息都不打算传达，他也不是为了刺激莱克斯才这么做——回家以后，他肯定是会挨个拜访朋友的，现在他只是用卡尔．艾尔的身份再拜访朋友们一遍而已。 　　莱克斯也根本不需要什么来自外部的刺激，莱克斯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当他在乎你的看法，只能说明他需要通过解读你的思想去利用你。 　　所以，唯一的问题是，卡尔没有在拜访朋友们之前先和莱克斯共同出面应对众人五花八门的猜测。 　　这行为有些不当。 　　可站在他自己的角度来说也没什么可指摘的，在莱克斯真的做出最坏的举动之后，他现在还能保持清醒已经很了不起了。 　　他回来很久了，可依然没收到莱克斯的只言片语。 　　事情好像总是在一个循环之内——他们的状态永远是互相僵持。 　　最好的状态就是相互僵持。 　　托尼还在实验室里瞎折腾，叮叮咚咚的响声不绝于耳，他偶尔会自言自语，偶尔会跳脚大骂，偶尔会狂灌啤酒然后把空罐子到处乱扔，等着小笨手一个一个地把罐子垒起来。 　　但更多时候，托尼专注而沉默，没有任何人能在这时候进入他的世界里。 　　和你的好朋友在一起，最妙的一点就是，你不会时时刻刻都想和他说话或者对视，你们很亲密，但同时也非常独立，你不会试图影响他，他也不会试图影响你。 　　你和他在一起度过一整天，好像只过去了五秒。 　　但在和莱克斯在一起的时候，他无时无刻不希望莱克斯的注意力正放在他自己身上，而毫无疑问莱克斯也会这么想。 　　他们没有接触的时候也在拥抱，没有对视的时候也在交流，一切都像是那种传说中的真爱： 　　在遇到某一个人之前，你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残缺的。 　　和莱克斯在一起度过的每一秒，他都想延长成整个一生。 　　遥远的另一个城市，莱克斯站在露台上，捏着黑屏的手机眺望着星空。 　　他既不愤怒，也不悲伤，似乎也没什么失而复得的惊喜。 　　他仅仅是站着，沉默如石像。 第388章 　　晚上七点，卡尔抵达了韦恩庄园。 　　场面不可谓不声势浩大：他的出行十分隐蔽，但私人飞机飞离托尼的家后，纽约市的媒体轰然出动，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地推算出了卡尔的目的地是哪里，然后紧急联络哥谭市的分部，哥谭市分部立刻派车派人……当飞机降落在韦恩庄园，整个庄园的前门和后门基本都被记者们堵住了。 　　“卡尔！”迪克眼睛亮晶晶地冲过来，“你回来了！” 　　卡尔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我听说你有了一个儿子。”迪克迫不及待地说，“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 　　“稍微等一等，我会问问他想不想认识新朋友的，不过别太抱期待，康纳他有点……”卡尔沉吟了一下，“小小的控制不当。近距离玩耍可能会让你受伤。” 　　“不过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让你看看他，”卡尔补充道，他看见布鲁斯走过来了，“布鲁西！过段时间我让康纳到你家住，你可以喂他吃东西，给他讲故事，再摸摸他，像摸可爱的小猫咪那样。你应该掌握了摸小猫的正确姿势了吧？” 　　布鲁斯说：“你儿子又不是小猫。” 　　“小孩子和小动物没区别的。”卡尔想了想，“不过小康比猫听话些。” 　　他和布鲁斯说说笑笑地进了房间，迪克跟着他们俩，时不时地问上几句“康多大了”“康喜欢玩什么”的问题，看起来已经完全把未曾谋面的小男孩放在了心上。 　　不过也对，迪克没什么朋友，特指那种能和对方聊起罗宾生活的朋友。 　　卡尔和托尼一起玩的时候，托尼的不着调会让整个过程变得很轻松和……怎么说呢，充满了无视道德、不负责任的快感，当然也不会太无视道德和责任，只是确实有些过火。 　　和布鲁斯一起玩，气氛会更像是和一个有点严格，但只要你不出格就会很溺爱你的兄长相处。 　　布鲁斯带卡尔参观了他陈列在蝙蝠洞中的各种战利品，巨大的恐龙，巨大的双面硬币等等，还有一些他从地下势力搜刮来的毒品和刺激性药物，在卡尔的强烈要求下，他还给卡尔看了他的珠宝柜。 　　“你留着这些东西做什么？”卡尔的语气充满了做作的震惊，“看看这些亮晶晶的钻石，难道你留着它们是打算自己戴吗？” 　　他想象了一下布鲁斯身上挂满钻石的样子，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布鲁斯看了他一眼——对他脑中的想象了如指掌，但充满了宽容和忍让的那种： 　　“别这么孩子气。” 　　卡尔大笑。 　　随后他们谈起了死亡，是卡尔先起的头，他知道布鲁斯是想问的。 　　“没必要现在就说。”布鲁斯冲卡尔微笑。 　　他放松地微笑起来的时候真温和啊，你想象不出来十年之后的蝙蝠侠脸上会露出这样毫无作伪的轻松的笑脸，就像你想象不出来现在的蝙蝠侠在和罗宾一起夜巡的时候还会接罗宾的冷笑话梗。 　　他甚至会这么说：“我不想知道你是怎么回来的，卡尔，不管发生了什么，我只想感激这个奇迹。” 　　他会变的。哥谭如同一个痛苦的泥泞，他深陷其中，他最终会变成那个冰冷的、残酷的、变态的蝙蝠侠。他最终会怀疑一切，在加密文档里列出无数个杀死你的计划，他会将所有的同伴视为潜在的危险分子，他现在的温暖在未来都会成为利剑。他会伤你的心。 　　“我想告诉你。”卡尔说，“如果你现在不想听，我就以后再告诉你。” 　　他会变的。但人都会变。不管他未来可能会变成什么样子，他现在没有撒谎。 　　而卡尔从不放弃任何一点希望。 　　“如果你想知道什么，来问我就好了。”他低声说，“我受够了猜人的想法了，虽然我做得很好——” 　　“好的。”布鲁斯说，“当我需要的时候，我会问你的。” 　　他看起来对卡尔忽如其来的低落十分理解，但卡尔知道他并没有真正理解自己到底为什么低落。他为此有些难过，但不得不承认，这种毫无所觉也让他觉得欣慰。 　　“所以，”卡尔重新笑吟吟地问，“你真的不打算告诉我那位可敬的女士？” 　　“情况很复杂。” 　　“肯定不会比我更复杂。” 　　“我不擅长说这些。” 　　“我猜也是，”卡尔吐槽了一句，“你和托尼半斤八两，调情很厉害，真的谈起恋爱来问题一大堆。” 　　他安静了一会儿，又问布鲁斯：“话说回来，戴儿有没有什么新情况？” 　　“她现在还每年都给史蒂夫扫墓，随身携带他的照片。”布鲁斯淡淡地说，“寿命很长的种族要么薄情要么长情，她是后者。” 　　“嗯哼。”卡尔应了一声。 　　他看到眼镜上浮现出来的新消息，詹姆斯热情洋溢地夸赞他“天才一样的营销手段”，并委婉地询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和卢瑟一起出现。 　　“电影的票房有了爆发式的增长，预计未来的蓝光碟也会卖得很好，我觉得是时候收手了。”他说，“我们不能过度消费超人和卢瑟的名气，他才离开了两年，我们不能太嚣张，你明白吗？” 　　卡尔没回复。 　　“我看到你拆邮件了！”詹姆斯很快又发了新的邮件过来，“难道你们真的感情破裂？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吧，我知道你不把媒体当回事，他们狂欢一段时间之后热度自然就降下去了，如果你们真的出了问题——算了，我不问了，也不关我的事。” 　　光看他的发言就能感觉出他的纠结。 　　当卡尔坐在餐桌前，他温柔地问阿弗：“你可以在餐桌上和我们一起用餐吗？” 　　阿尔弗雷德礼貌地说：“我想这不符合管家的身份，艾尔先生——” 　　“你知道，我才刚刚经历了一场巨大的悲剧。”卡尔轻柔，但不容置疑地打断了他，“不管是作为朋友，还是作为客人，我想我应该享受一些特殊待遇才对。” 　　阿尔弗雷德停顿了一下。 　　“是的，艾尔先生。”他说，“您当然可以。” 　　他们四个人一起吃了晚餐。 　　晚上临睡前，詹姆斯又发了邮件过来。 　　“斯塔克可不是一个好的对象，顺便一提，韦恩也不是。老对朋友下手不是好习惯，很容易搞砸多年的交情的。不过你去了韦恩家以后，关于你和卢瑟感情破裂的消息就变少了，大家普遍认为你只是去看望朋友。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操心这么多，明明你自己都不担心……对了，旺达被调到艾尔集团总部了，我猜你也知道，我只是说一声。” 　　卡尔笑了笑，回道：“谢谢你，这些年辛苦了，詹姆斯。” 　　“我获得了足够的回报。”詹姆斯迅速回道，“而且你是个好老板。真的，在好莱坞你是我知道的最善解人意最好说话的上司。你拥有很多，而你完全值得你所拥有的东西。” 　　这可真是个高规格的赞美，卡尔有些惊讶，他还是第一次以卡尔．艾尔的身份受到这样的赞美……朋友们帮助他在公众面前维持人设的夸奖不算。 　　莱克斯意乱情迷的吹捧就更不能算了。 　　他想了想要怎么回复，但最后还是遗憾地搁置了。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他确实没有更多的精力去维持卡尔．艾尔所收获的友谊了。 　　这偶尔会让他感到失落和沮丧。 　　但所有的付出都值得。 　　当他返回这个世界，迎接他的朋友们的生活都那么平静和美好，托尼很悲伤，他没有沉浸在痛苦中，佩普是他最坚实的臂膀；布鲁斯很悲伤，但他保留着理智，迪克一定起到了很大的安慰作用，一个父亲总是会比一个年轻男人更坚强些；而戴安娜，卡尔从一开始就不担心戴儿姐姐。 　　她的自我足够平衡和稳定，她生来就是战士，她已经和伤痕累累的自己达成了和解。 　　莱克斯呢？ 　　一如卡尔所期待的，他在超人离开后承担起超人曾经背负的责任。他的手段更冷酷，他的步调更冷静，他的方式是如此人类——完全在现有的规则下努力，他没有理想主义的高尚，这令他根植于每一个人的心底，超人不在的时候他好坏参半，于是人人都清楚他是个狡猾的政治家。 　　民众知道他是个政治家，他值得信任，并最终将辜负这份信任。 　　所有的事情都很好，当然，不是最好的那种好，但比最糟糕的情况要好上无数倍。 　　卡尔看了一会儿夜空，躺到床上，沉沉睡去。 　　他似乎做了一些很浪漫的梦，梦里有他从来没得到的东西：真实的父母，无忧的青春期，纯洁的爱恋和平凡的挚友。 　　无意义的、颠倒的、琐碎的细节填充了整个梦境。 　　醒来后卡尔发现窗户开着，纱帘在风中拂动，蒙蒙的细雨顺着风落进房间，像是被雨淋湿的鸟。 　　他坐在床上，愣了半天，慢吞吞地换上了阿弗为他准备的衣服——意料之中的合身，风格像是上个世纪的绅士。 　　布鲁斯还在睡。他昨晚出去夜巡了，没带迪克，因为迪克上次数学考试没考到第一名，要在哥谭市最好的高中保持辉煌的成绩还是要下一番功夫的，迪克委委屈屈地被布鲁斯赶去睡觉了。 　　迪克上学去了。 　　阿尔弗雷德在蝙蝠洞，似乎是在为布鲁斯打扫收藏品。 　　桌上的早餐还温热……阿弗是怎么做到的？预估他清醒过来的时间？这一招简直绝了。 　　卡尔没什么胃口，不过还是吃光了牛排。 　　有人走了进来，停在不远处不动了。 　　卡尔回过头。 　　莱克斯平静地凝视着他。 　　他看起来和过去没有区别，卡尔很感激自己没有看到一个体重骤降的莱克斯．卢瑟，“他看上去瘦了”不符合莱克斯的风格，会让卡尔消化不良……但现在他同样觉得消化不良，仿佛胃里有蝴蝶在飞舞。 　　哥谭的白昼缺乏阳光，莱克斯就站在不远处，也许是两者相加造成愈演愈烈的错觉，让卡尔有种太阳已经落山的痛楚。 　　疼痛，无处不在的疼痛，夜晚才有的疼痛。 　　仇恨涌了过来，那么纯粹，以至于连卡尔自己都感到吃惊。 　　经历了那么多，努力了那么久，他日复一日、接连不断地强迫自己不去想“如果莱克斯真的要杀我”这件事，强迫自己去原谅莱克斯可能会犯但还没犯下的错。他不监视，不深究，最大限度地给予宽容和自由，在这段关系里他从不患得患失，他忍受许多折磨但从不施加给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他想如果莱克斯没有踩到他的底线，如果莱克斯这么久以来为了卡尔．艾尔从不越过雷池，那么也许，也许…… 　　莱克斯看着他，眼神那么深刻，灯光为他的半边脸打下浓重阴影。 　　他看起来不像个坏人。 　　他看起来像个智者。 　　“嗨。”他说，凝视着卡尔，语带叹息，“你的眼睛真迷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Lex：your eyes hurt。 　　这里玩了一个电影梗，但这句话要怎么翻译成中文还不损伤原意呢，太艰难了……放弃了。 第389章 　　卡尔匪夷所思地看着莱克斯。 　　但他什么都没说。 　　他看着莱克斯，莱克斯看着他，无数纠缠的心绪在沉默中传达给了对方，他们太默契了，一切都不言自明。 　　“我讨厌这种感觉。”卡尔说，心平气和的——毕竟大吵大闹或者直接动手都不是他的作风，他倾向于讲道理，他喜欢和平解决问题，“就像我了解你一样，你太了解我了。你知道我的底线在哪里，知道怎么做才能让我继续忍耐愤怒，你知道我是什么人：我从来都不放弃希望。” 　　所以莱克斯从来都不会表现得无可救药。 　　他惹出问题，但这些问题总能被超人解决。 　　他触犯法律，但整个美帝的商人和政治家都在触犯法律，他并不比其他人过分多少。 　　他时不时地做出一些无法忽视的贡献，攻克疾病、公开专利，他大把大把地在慈善事业上花钱，不是为了避税，而是切实地救助。 　　当卡尔觉得他灭绝人性，就会发现他并不像自己想象得那么坏；当卡尔心怀期待，他又会毫不留情地击碎这种幻想。 　　他是个仁慈的敌人，他是个严酷的爱人，他是如此直白和清晰，但所有直白清晰的欲望都被他用层出不穷的手段掩饰和隐藏起来。 　　“而你令我困惑。”莱克斯说。 　　“他们将你塑造成一个神，但所有的形容都是空泛的。他们完全不了解你。一切和你有关的新闻都充满了臆测。” 　　“他们不知道你的高尚之处……哼，没有细节的夸耀多么无礼。再愚蠢不过了。” 　　卡尔有些想笑，他痛极了，但他还是想笑。他觉得他被莱克斯的口吻逗乐了。 　　“你可以笑出来。”莱克斯说，嗓音喑哑，终于给了旁人一点他已痛彻心扉的错觉，“笑吧，蜜糖，我是理当被嘲笑的。” 　　卡尔没笑，也没说话。 　　莱克斯并不将他的反应放在心上。 　　或者说来到这里之前他就已经预设了他会面临的场景，卡尔保持沉默不过是所有可能中可能性最高的一项。 　　“正如你说的那样，我太了解你了，我了解你的本性，你克制自己，也从不怀疑。我考虑过拆掉办公室里铅制的隔层，但那就太讨好你了，不是吗？反常的举动只会徒增怀疑。”莱克斯说，“我只好做一些别的有趣的尝试。” 　　“尽管知道你能听到一切，我没有在声音上做任何掩饰。我讲述一切即将施行的阴谋，确保每一个环节都一清二楚，我希望你听到——但你没有。” 　　“我把所有武器都放在你的眼睛下方，我的军火库向你敞开，我希望你看见它们，这不难，只要你监控一下我的行动——但你没有。” 　　“我不信任网络，我崇尚最传统的记录方式，我手写笔记：我对你的研究，我所有试图杀死你的计划。我把笔记本放在我的办公室，就在抽屉里，你触手可及的地方，我希望你拿走它们，至少翻看一下——但你没有。” 　　“你是认为我纯白无辜、迷恋你迷恋到无法自拔，甚至在知道你就是超人……不，在知道我迷恋的人就是超人的时候，就已经放弃了杀死超人吗？” 　　莱克斯笑了一下。 　　他看着卡尔，眼神带着审视，但那种审视充满惊叹和热爱，他看着卡尔，眼里有那么深刻的感情。 　　“尽管我很想相信这个推测，尽管你的言行似乎都在指向这个结论，尽管所有证据都在说明这就是事实——‘排除掉一切不可能后，剩下的即使再不合理也是真相’，我喜欢这句话代表的思想——但在面对你的时候，蜜糖，”莱克斯端详着卡尔，似乎想要确保卡尔是否仍在聆听他讲话，“在面对你的时候，比起证据，我更愿意信任我的直觉。” 　　“而我所有和你有关的直觉都是对的。在面对你的时候，直觉永远比证据更可靠。” 　　“……哇哦。”卡尔说。 　　他真不想做出回应，但莱克斯的所有话似乎都能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 　　莱克斯的一举一动都在说明他已经为了卡尔放弃杀死超人，但同样是直觉令卡尔在目睹莱克斯的敞开坦诚后保持了怀疑：莱克斯．卢瑟是个可以将自己的坦诚作为诱饵的人，卡尔清楚这点。 　　他们都听从了自己的心。 　　他们都是对的。 　　长期自嘲培养出来的幽默感让卡尔想要发笑，也许他真的笑了，他真的笑了吗？他不知道，注视莱克斯的每一秒都让他疼痛，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表情。 　　但他应该是笑了。 　　因为莱克斯看着他的眼神温柔起来。 　　有多温柔？像是那天他走在大都会的十字路口，阳光很好，他在人流中无所事事，莱克斯的车在他面前停下，车窗摇下来，清透的绿眼睛击中了他。 　　真是该死的怦然心动。 　　从此以后他的人生就完蛋了，那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但那一刻才是他的人生彻底完蛋的时候，过去他也曾见过莱克斯无数次，但那是不为人所知的陪伴，他一直觉得那是一种观察者的共鸣，“看得太深会丢掉自己的心”之类的萌动，和爱还有十万八千里那么远的距离，根本不用多管。 　　然而在莱克斯停下的时候，那种被回应的感觉是那么清晰，那种被喜爱、被欣赏的感觉那么美好，那双凝视他的眼睛里全是毫无遮掩的着迷。 　　他闻到莱克斯身体里玩儿命分泌的激素的香气，他看到对方焦躁的手指和眉头，所有细节都是慢镜头，所有慢镜头都是征兆，所有征兆都是结局。 　　莱克斯声音平稳极了： 　　“你根本不是神，卡尔。神独断专行，而你不是；神高高在上，而你不是；神目空一切，而你不是。” 　　“我用所有的时间和精力去试探你的底线，研究你的心理，我为你设置陷阱，检测你的人性——人性是经不起检测的，我很清楚。” 　　在超人面前他总感到刻骨的仇恨。 　　一直以来他都坚持认为他的仇恨是出于对超人本身这一存在的排斥和质疑，出于超人夺走了他的一切，本该属于他的荣耀、欢呼和大都会，出于超人高尚的外表下必然存在的黑暗面。他竭尽全力想要杀死超人，更竭尽全力想要令超人暴露自己的真面目。 　　“每时每刻我都在盼望你令我失望。” 　　令他失望，然后呢？如果卡尔真的令他失望，那么他就能理所当然地将所有的感情都统一为恨了吗？ 　　这个答案注定是未知数。 　　“但你……”莱克斯停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卡尔从他脸上看到了一种名为词穷的窘迫。 　　这才是最让他难以释怀的真相，这才是最让他痛不欲生的真相。所有的贬低、所有的咒骂和所有的计谋都没有价值，他大声痛斥的时候，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当那个遥不可及的身影降落在他面前，朝他伸出手，他过去曾拥有过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这就是他最恨的一点。 　　那所有属于超人的欢呼，所有将超人奉为神明的信徒，超人拥有一切，而他竟真的值得。 　　“……但你从未令我失望。”莱克斯说。 　　而你令我失望，卡尔想。 　　他没把这句话说出口，可不确定他是否在表情中泄露了情绪。 　　是否泄露情绪也并不重要，因为无论是他还是莱克斯都知道他没说出口的是什么。沉默已经是他最大的退让。 　　真令人痛恨，卡尔想，他明知道莱克斯的“洗心革面”只是用来引诱他的糖果，但他实在是——无法拒绝。 　　他总希望所有人都能变得更好，这种心情不仅是对莱克斯的，但尤其是对莱克斯如此；他也有私心，他从不避讳这个，他只能大致做到不偏不倚。 　　“人们粗暴地将你填进‘神’的框架，多么不公平啊。” 　　“你只是你。”莱克斯甜蜜地说，“不应当让神分享仅属于你的荣光。” 　　——还是一如既往地擅长吹捧他，卡尔想。 　　那些粉丝应该好好学习一下莱克斯的口才，他可以在吹嘘一个人的时候极尽肉麻之能，但又不会令听众起一身鸡皮疙瘩。 　　但卡尔还是重新沉默下来，因为无话可说。 　　莱克斯在他的沉默中依然坦然自若……这家伙是不会有愧疚这样的情绪的，他直到现在也根本不觉得自己犯了错，他来到卡尔面前，简直是凶手在被害人面前炫耀自己的手段—— 　　他无耻得那么嚣张，以至于有种奇妙的说服力。 　　当然，这只能说服那些不坚定的、摇摆不定的人，说服不了卡尔。 　　但要说卡尔为此发怒也不对。 　　因为，怎么说呢，莱克斯的变态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他生来就有邪恶的本性，外界的压迫不过是这种邪恶的催化剂。 　　他偏执、激烈、自恋又自卑，他觉得自己的存在被超人否定和压迫了，这种自我意识上的痛苦是无法排解的。 　　就算可以排解，也绝对不是可以被超人排解的。 　　就像卡尔现在从每一根血管中蔓延出来的痛苦是无法被排解的一样。 　　卡尔端坐在原位，眼神不曾有一刻从莱克斯的面孔上偏离。 　　他还是不说话。 　　莱克斯也沉默下来，他和卡尔对视了一会儿，忽然说：“PTSD？” 　　他看起来对此感到不可置信，但他把疑问句说成了肯定句。 　　卡尔看着他。平静，但并不显得温柔。 　　莱克斯瞪大了眼睛。 　　他后退了，直到此刻他才显露出事情完全超脱于他预料之外的震惊，他后退的速度过快，甚至让他踉跄了一下，他现在看起来有些滑稽和可笑。 第390章 　　莱克斯果然没有忽略卡尔的异常，但他搞错了实际情况。 　　不是PTSD。 　　……具体是不是其实也不好说，卡尔缺乏这方面的判断力，亚历山大对他忽隐忽现的幻觉保持沉默——卡尔躺在沙发上的时候还会和他臆想中的听众说话呢，就好像他的家里曾经住进来别的什么人似的——卡尔知道他的心理状况一定出了点问题，但至少他不会承认这是PTSD。 　　绝大多数的痛苦是生理上的。 　　排出体内的氪石毒素是一个缓慢的过程，不过确实，如果失去太阳的照射，他会有种疼痛加剧的错觉，而看到莱克斯在他面前高谈阔论，这种错觉会愈演愈烈。 　　但远远不到出现心理障碍的程度。 　　——就只是太痛了。 　　太痛了，所以他不想多说。 　　他也没什么能说的了，事到如今一切语言都显得过分苍白，而且他本来就不是特别擅长说服人的、夸夸其谈的类型，他用来打动人的从来都是真诚，信誉，而非口才，他把话说得好听或者难听，和他最后取得的成果基本没有关联。 　　但莱克斯此刻的反应依然让他觉得好笑……他在见到莱克斯之后产生的“好笑”情绪是不是太多了？ 　　没什么，他并不打算嘲笑莱克斯，他只打算嘲笑他自己。 　　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嘲笑自己了，在他不是第多少次救下一个人后又赶去救另一个人，却被痛斥“不顾及被被救援者的财产”时；在他拼尽全力从火焰中救出一个女人，她却因为自己毁容而自杀时；在他尽一切可能让所有人都安然无恙，却被人愤怒地咒骂，因为他遗漏了那个人的爱宠时……他并不会困惑于自己的存在本身，可诚实地说，他会在心里问自己：值得吗？ 　　值得吗？ 　　他不会强求一个答案，因为超人就是不去问值得不值得，只是尽一切力量去做。 　　但他偶尔还是会这么问自己，并感受到受伤后的隐痛——不是出于愤怒，而是出于悲凉。 　　这种情绪当然不会在他心里停留太久，只是他也不会遏制它们，毕竟，他保持自己的敏感，而敏感就注定了会受伤。 　　莱克斯让他左右为难。他可以做的事情那么多但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他总是拥有希望的，他希望莱克斯能做些改变，不是被迫的改变，而是发自内心的改变。克服恐惧去爱一个敌人并不是那么困难，真正困难的是不去逃避，但也不去多想—— 　　也许这是一个错误的讯号，卡尔猜。 　　直到此刻他依然选择先在自己身上寻找问题，他想着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他是不是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让莱克斯认为非得杀死他不可，是不是在和莱克斯说话的时候泄露了紧张、犹豫和不安，但无论怎么回忆，他都把这样的情绪控制得很好。 　　他太擅长无视从平行世界看到的痛苦了。 　　疲倦令卡尔感到不堪重负，悲剧性的性格造就了莱克斯悲剧性的人生本身，而他成为了莱克斯悲剧性人生的获罪者……对错不重要。他和莱克斯之间的对错早在莱克斯用一整个客机的生命逼迫超人出现的时候就已经一清二楚，早在那时候他就该让莱克斯被绳之以法。 　　那些被波及的生命何其无辜。 　　刑罚是莱克斯．卢瑟应得的后果。 　　他的仁慈让莱克斯幸免于难，而他的仁慈从来都和他与莱克斯之间的感情无关。他的爱至多只是让他对莱克斯抱有更多期望。 　　但如果他当时赶不及救下所有人呢？如果是这样，他绝不会姑息，他和莱克斯在那之后产生的所有故事都不会发生。 　　偏偏他尽全力让所有人都生还。 　　无论如何，他一定会尽全力让所有人都生还。 　　莱克斯离开得就像他的到来一样悄无声息，仿佛只是一个梦境，卡尔慢吞吞地离开餐桌，阿尔弗雷德迅速从角落里钻出来，收走了餐盘。 　　他叫住了卡尔：“您还需要别的什么吗，艾尔先生？” 　　卡尔想了一会儿。 　　不想吃东西，不想喝水，不想睡觉，不想读书或者做别的需要脑子的事情。 　　“这附近有猫吗？”他问。 　　“您喜欢猫。”阿弗说，他凝神思索了几秒，“您可以去这里看看。” 　　他给了卡尔一个地址。 　　卡尔谢绝了阿弗送他过去的提议，他还没有虚弱到这个程度。 　　不，他根本就不虚弱，他只是状态不怎么好……请相信一个氪星人的身体强度，他就算状态不好也能轻松手接核弹，只不过接完了会更难受。 　　本来是要开车去的，布鲁斯满车库的豪车阻止了卡尔。在哥谭没人不认识布鲁斯的车，就算是全新的也一样——豪车买回来的过程都会被媒体追着报道，就算普通市民不知道车是谁的，媒体人也知道。 　　所以卡尔是步行过去的，他围了一条毛绒围巾遮着下巴，就施施然地走进了哥谭的小巷。 　　阿弗给他的地址并不偏僻，算是治安比较好的一条小路，这里的治安好不是说这地方没有黑帮和小偷小摸，那是高级社区的专利，这种地方的治安好意味着街上有厉害人物坐镇，轻易不会有人把事情闹大。 　　虽然是白天，卡尔还是能感觉到有无数藏在角落里的窥伺，路边有浑身横肉的壮汉虎视眈眈，偶尔还有一两个骨瘦如柴的人用病态而诡异的眼神盯着他猛瞧。 　　但所有的视线都在他接近目的地的那一刻消失了。 　　卡尔抬起头，打量着眼前的小屋。 　　陈旧，但很整洁，屋子周围还有一小圈草地，屋檐上垂下来几根毛茸茸的尾巴，草地上躺着几坨胖猫，每一只猫都油光水滑，一看就知道不愁吃喝。 　　屋子里有人在蒙头大睡。 　　卡尔坐到台阶上，从衣兜里掏出阿弗赞助给他的猫粮。 　　猫咪们停止了打闹，似乎是闻到了猫粮的香气，它们谨慎地端坐着，用长长的尾巴绕住自己的小半边身体，只有尾巴尖轻轻晃来晃去，似乎是在思考要不要接近这个陌生的投喂者。 　　卡尔把猫粮倒在手心。 　　“喵~” 　　一个小东西落下来，掉到他的头顶上。 　　四个软绵绵的小肉垫慌里慌张地扒拉着他的头发，勉强在他的头上趴稳了，发出嗲甜嗲甜的叫声。 　　“喵~” 　　它蹬了蹬小肉垫，颤巍巍地直往下滑，这似乎令它慌张起来，它把指甲伸出来，试图勾着卡尔的耳朵往下爬。 　　卡尔抬手把头顶的小东西捉了下来。 　　是一只白猫。 　　一只手就能托起来的大小，蓬松的毛毛，湛蓝色的大眼睛，小鼻子和嘴巴都粉粉的。 　　它看起来娇乖娇乖的，真是和哥谭市画风不符。 　　卡尔把它放到腿上，喂它吃东西。 　　但它不吃，在卡尔伸直的腿上站稳后，它开始伏趴着朝着卡尔的怀抱挪动。 　　似乎是观察够了，觉得卡尔没什么威胁，一个胖得离谱的橘猫滚滚而来，毫不客气地把大胖脸埋进了卡尔的手心，大嚼起来。 　　卡尔耐心地摊开手，等它吃完后想把手收回来，橘猫却抬爪扒住他的手腕，喝水一样用舌头舔他的手。 　　几只猫从屋檐上跳下来，姿态优雅地接近了他。 　　猫太多了，手却只有两只，卡尔把外套脱下来铺在台阶上，缓缓地倒了半袋子猫粮在上面。 　　几个小脑袋迫不及待地凑了过来，争抢着最好的进食位置。 　　小白猫在经过一番艰难的努力后爬到了卡尔的肩膀上——它的小爪子勾着他的马甲，弄出了几个小洞，但愿阿弗不会生气——它心满意足地把毛乎乎的脸贴在卡尔的面颊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那只橘猫没有争抢，它缓慢地从卡尔直挺挺的腿下方踱过去，像个热乎乎的大毛毯一样，垫在他的膝盖下面不动了。 　　“吱呀——” 　　瑟琳娜打着呵欠，抱着胸靠在门前，睡眼朦胧地望着卡尔的背影。 　　“嘿帅哥。”她懒懒地说，“谁允许你喂我的猫？” 　　卡尔反身仰视她，没忘记抬起一只手扶着肩上的小猫。 　　“……”瑟琳娜看着那张脸。 　　“你好。”卡尔彬彬有礼地说，“我以为这些都是流浪的野猫？” 　　“嗯哼。”瑟琳娜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模棱两可的音节，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打量着卡尔的脸。 　　“我知道我长得很好看，亲爱的，但也不至于让你看那么久吧。”卡尔笑了，“而且我恐怕不是你喜欢的风格。” 　　“你确实不是。”瑟琳娜说，抬脚用脚尖顶了一下门，卡尔这才注意到她是光着脚站在门口的，“进来吧。” 　　“呃。” 　　“我不会吃掉你的，小男孩儿。”瑟琳娜嗤道，“这里没有汽水——那对保持身材没什么好处。不过我有黑巧克力。来点儿？” 　　卡尔犹豫了一下，走了进去。 　　房间内的空间非常狭小，瑟琳娜身材纤长，站在房间里的时候就像白瓷瓶里斜插着一根梅枝一样美好，但卡尔对这个房间来说就太笨拙了，他束手束脚地坐在房间内唯一一条椅子上，两手乖乖地扶着膝盖。 　　“拿着。” 　　一条黑巧克力飞了过来。 　　锡纸已经被拆开了，开口处能看到清晰的牙印。 　　……卡尔默默地从另一个方向掰下来一块黑巧克力塞进嘴里。 　　不是他吃惯的味道。这条巧克力尝起来稍微带了点甜味。 　　“所以，”瑟琳娜的声音由远及近，她披上了一件黑色的风衣，卡尔终于有胆量把眼神往她脖子以下的方向移动了，“你来哥谭做什么？” 　　“我……”卡尔张口欲言。 第391章 　　“顺便一提，我喜欢你的推特。”瑟琳娜心不在焉地打断了他，“不继续更新了？” 　　“那本来就只是……” 　　“我今晚有个小小的活动。”瑟琳娜又说，“要来玩吗？” 　　“噢。”卡尔眨了眨眼睛，“遇到蝙蝠怎么办？” 　　“他今晚没空，亲爱的，他也不是每次都有时间追在我屁股后面满城乱跑的。”瑟琳娜说，“围巾很漂亮，用它遮着脸吧。” 　　她一边走到门口一边扎紧风衣的束腰，踩了一双浅口高跟鞋，打开门，向卡尔抛了一个飞吻：“照顾好我的小宝贝们，妈咪要去购物了——” 　　她砰地关上了门。 　　哥谭的夜晚和白天看起来没什么两样，只是白天的照明灯开得更闪亮。 　　两道人影并肩奔跑在建筑物上。 　　卡尔还是第一次参与这样的活动，他稀奇地左右环视着，忍不住说： 　　“我看到月亮了。” 　　“第一次？” 　　“不。”卡尔说，“我以为哥谭市是看不到月亮的。” 　　“不管当天的天气如何，你都别想在这座城市的天空中看到太阳，虽然你能感觉到阳光。”穿着制服的女人说，“至于晚上，只要不下雨，月亮倒是不少见。哥谭的夜晚比白天更热闹些。” 　　“我们要去做什么？” 　　“让我问你：我是谁？” 　　“猫女。” 　　“什么是猫女会做的事情？” 　　“我知道我们要偷东西，”卡尔说，“但我们要偷的是什么东西？” 　　“太多话会让男人失去魅力，亲爱的。” 　　“你是B的女朋友，我在你面前有魅力才是问题。” 　　“他不会嫉妒我们之间的关系的。”猫女的笑声里似乎带着安抚的味道，“虽然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呃。” 　　“好了，我们到了。”猫女停下脚步，“我们今天要偷的东西是一份名单——我不太清楚是什么名单，雇主没有说明情况，不过这里是哥谭，所以我猜大概是什么大人物的秘密打手或者接受过资助的官员资料，要么就是一些无聊的商业秘密——东西在十二楼。你先请。” 　　“我缺乏经验，所以，”卡尔说，“女士优先。” 　　整个偷东西的经历都显得乏善可陈。 　　虽然猫女入侵并替换监控的过程十分老练，幽灵般在走廊中游移并一个又一个干脆利落地击晕守卫者的动作也十分娴熟，她的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一种“四两拨千斤”的柔美之感，使得整个行动充满了魅力。 　　如果此刻观赏这一切的是个没有超能力的普通人，猫女所展示出的技巧简直能令观众目眩神迷。 　　但唯一能完整地目睹整个过程的卡尔……很遗憾，是个可以飞在天上，从上千米之外的位置透视到名单内容的超人。 　　——非常粗暴的手段，但是最粗暴的手段往往效率也最高。 　　所以他仅仅是站在一边，津津有味地欣赏着猫女的一举一动，当猫女拿到她所需的东西并向他比出大拇指的时候，他很给面子地鼓起了掌。 　　“少恭维了。”猫女的笑容证明她对卡尔的掌声很受用，但她还是说，“这不过是开胃的小菜而已。我猜这点小事在你面前完全不够看的。” 　　她带着卡尔走向大开的窗户，一只脚踩在窗口，凝视着脚下的哥谭——卡尔不知道她到底看到了什么样的景象，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没有急着带他离开，一个专业的小偷是不会在犯案现场停留太长时间的，停留的时间越久，危险性和失败的可能就越高，不过他十分明智地保持了安静。 　　“哥谭。”猫女笑了一声，随即毫不疑迟地向窗外栽倒。 　　她的脚踩在那些凸起的墙面装饰上，而手指勾住了窗台的缝隙——卡尔自己都不敢担保自己能有那么敏锐的观察力，总是恰到好处地找到下一个可以借力的地方，而猫女移动的时候那么轻盈和敏捷，看起来完全就是在建筑物的表面滑动。 　　浓厚的雾气环绕着哥谭，或许是因为这个城市的夜晚实在是太危险了，除了那些蠢蠢欲动的黑帮、小偷和妓女以外，整个城市竟听不到太多别的声音。 　　卡尔完全没办法做到和猫女相似的那种灵敏，他漂浮在猫女的身边，慢悠悠地等着猫女更上他，期间还仗着自己的速度回头帮忙处理了好几个悠悠转醒后想要汇报上级遇到袭击的守卫。 　　猫女带着他停在一栋高楼上。 　　韦恩集团的总部。 　　卡尔不确定猫女是想干什么，他乖乖地停在猫女身后，等着对方先开口。 　　“所以，”猫女说，“是什么事情困扰你到这个程度？” 　　“有那么明显？” 　　“不算特别明显，亲爱的，你还算是会掩饰情绪的那种类型，”猫女笑了一声，“但我了解你们——如果不是有什么事情完全地阻拦了你们的脚步，你们是完全没办法不去帮助别人的。” 　　“有人对蝙蝠很不满哦。” 　　“就只是告诉我你是怎么回事就好。” 　　“我不是特别……” 　　“少来这套。”猫女说，她似乎很喜欢打断别人说话，“如果不是想找我，你来哥谭做什么？别告诉我你打算和蝙蝠那家伙谈你的心事。即使迪克也会嘲笑这种层次的谎话。” 　　“……”卡尔妥协了，“好吧，我可能确实是来找你的。” 　　他对猫女的结论不是很确定，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来哥谭只不过是顺势而为，就像他因为复联的新闻发布会优先去了妮妮那边一样；而既然他已经公开见过妮妮，下一个应该公开会面的人当然就是布鲁斯——他只是因势导利地做出了决定，根本不会吹毛求疵地深思什么。 　　那也太小家子气了。 　　“和莱克斯有关？” 　　“……喂，”卡尔说，“你和他没有熟悉到可以叫他‘莱克斯’吧？” 　　“冷静，亲爱的。”猫女拉开防风眼镜，很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我不是有什么意见好吗！但你们甚至没有见过面，就这么直呼其名真的挺——奇怪的。” 　　卡尔抱怨了一句，但也没有多说什么，更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坐在大楼的边缘，心不在焉地看着天空。 　　猫女选择站在他身侧。 　　“……我也不知道我想说什么。”沉默了好几分钟后，卡尔挫败地说。 　　“棒极了，因为我有和蝙蝠有关的问题想问你。”猫女说，“我和他有非常激烈的矛盾，总结来说——他就只是想让我做个乖女孩，对不对？” 　　“什么？”卡尔说，“我从来没有告诉莱克斯我想要他做什么样的人，或者限制过他一定要怎么做才行。” 　　“我不是说你和卢瑟。我说的是蝙蝠。” 　　“噢！对不起，我还以为……” 　　“显然我们都被困在一段不那么完美的关系里，对不对？”猫女说，“这段关系里的一切都很美好，除了对方以外。” 　　卡尔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你知道，B其实也不是那么独断专横，他只是有无法跨越的底线。”他干巴巴地安慰道，“他有时候会表现得特别苛刻，那是因为，呃……” 　　他实在是没办法把“那是因为他对你抱有更严格的期望”这句话说出口，虽然对自己的爱人更苛责是人之常情，但这种人之常情违背了卡尔本身的观念。 　　再说了，蝙蝠和猫女甚至都没有确定过关系，他们仅仅是彼此的暧昧对象而已。 　　但——但他们迟迟没有确定关系的原因，却也正在于蝙蝠希望猫女能“改邪归正”，而猫女愤怒于蝙蝠对她的这种期待。 　　“我知道他不完美。”他岂止是不完美，他简直就是恶劣的集合，“但我觉得我能接受一定程度上的不完美，我不能接受的地方，已经不仅仅是‘不完美’能形容的了。” 　　“嗯。”猫女用一个优雅的、拖长的降调表示了自己的兴趣，“我能想象蝙蝠会有和你一模一样”说辞。” 　　“不。”卡尔回答，“你只是偷东西、打蝙蝠而已，莱克斯做的事情可要过分多了。” 　　“比如？” 　　“比如他一直都以杀死我为最高目标。” 　　“噢。”猫女说。 　　“而且他确实成功了。就在不久之前。我想你应该知道，毕竟那可是全球直播。” 　　“那可有点过分。”猫女说，“我不是为了让蝙蝠受伤才攻击他的。” 　　“真的？” 　　“至少我在攻击他的时候非常确定他不会因为我攻击他而死掉。” 　　“谢谢你，这让我感觉好多了。”卡尔没好气地说。 　　他们安静了好一会儿，直到两个人都听到清洁工在楼下开始忙碌地工作的声音。 　　“看起来这座城市里没有日出。”卡尔说。 　　“我一直在想你和卢瑟。”猫女回答，“你们谈过吗？” 　　“当然。无数次。” 　　“不，我不是说简单的‘谈过’。你和他说过你的想法吗？” 　　卡尔思考了一会儿，惊讶地发现他确实没有说过太多，“我以为我根本不需要和他说这些。我的意思是，难道我的想法很难猜吗？我希望他能变得更好，但我知道我没有要求他为我改变的权力——” 　　“卡尔。” 　　“嗯？” 　　“你有没有这种权力不是你自己说了算的。”猫女说，“要看他肯不肯给你。” 　　“而你不肯给蝙蝠这种权力？” 　　“他用了我讨厌的方式来索取我想要给他的东西。” 　　“我不习惯这样去要求。”卡尔说，“我不喜欢这么做。” 　　“试一试好了。”猫女说，“他已经杀过你一次了。事情不会变得更糟。” 　　那可说不准，卡尔想。 第392章 　　一对爱人这么相处，在外人看来是有点奇葩的，但卡尔觉得任何知道他和莱克斯之间复杂关系的人都会原谅他所选择的相处方式。 　　他的意思是说，当然，他不会傲慢地认为他所选择的相处模式是最好的。 　　但他选择的相处模式确实是最稳妥的。 　　稳妥很重要，所以他选择的相处模式确实很合适。 　　只是这些话没必要和别人说，和任何人说都会显得很不合时宜，就算对面聆听的人是他的好朋友也一样。 　　对朋友抱怨自己的恋人同样不符合卡尔的观念，尽管他确实……好吧，他确实挺想抱怨的，他不介意在自己的心灵里承认他也有这样的心情。 　　但做人的重点就在于是否忍耐不恰当的想法，是否阻拦自己不恰当的心情。 　　人们可以在心里胡思乱想（对有读心能力的人来说阅读别人的头脑恐怕是近乎绝望的折磨，这也是卡尔始终对查尔斯抱有强烈尊敬的最大原因），但人们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对吧？ 　　你在脑子里想一想，和你确实这么做，这两者之间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 　　尤其是在莱克斯的思维那么难以揣测的情况下，要准确地判断他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实在是太难了，卡尔不得不让自己的所有行动都慎之又慎。 　　瑟琳娜的提议听起来充满了诱惑，她好像确实提出了一个很有建设性的意见，可是卡尔依然觉得左右为难，拜托，这可不是普通的小情侣吵架！ 　　莱克斯又不像是瑟琳娜，瑟琳娜和布鲁斯吵架只不过会把布鲁斯从高楼大厦上推下去，或者狠狠地给他一爪子，让布鲁斯差点丢掉性命而已；莱克斯倒不会给卡尔一爪子（虽然他始终没有放弃杀死超人），但莱克斯会制造几起严重的事故，用无辜群众的生命泄愤……这可比瑟琳娜做的事严重多了。 　　卡尔很头痛。 　　他心情低落地告别了瑟琳娜，对方似乎是觉得他垂头丧气的模样很有趣，甜蜜地询问他要不要在她家暂住—— 　　“反正我最近不会回去，你知道，做完坏事后得躲上一阵，避避风头。” 　　卡尔迅速而不失礼貌地拒绝了。 　　他返回了韦恩庄园，布鲁斯正坐在客厅里，身边是还没有换下罗宾服的迪克，他手舞足蹈地和布鲁斯夸耀着自己的行动，布鲁斯凝神听着，并没有出言夸奖，但眼神含笑。 　　“卡尔！”迪克叫起来，“你去哪儿了？我一整天都没看见你。” 　　“他做坏事去了。”布鲁斯说。 　　“什么？他从来不做坏事的。”迪克紧张地看了看卡尔，又去看布鲁斯的表情，“他做了什么坏事？” 　　布鲁斯沉沉地说：“和我的女朋友约会。” 　　迪克张大嘴巴。 　　“嘿！”卡尔大声抗议，“那可算不上一次约会！我只是和她一起出去玩了而已！”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的那种。 　　卡尔的声音渐渐变小了：“……好吧，那听起来就是约会。” 　　迪克一声不响地离开了客厅，他觉得他不应该继续听下去了。 　　“别担心，我不会嫉妒你们之间的关系的。”布鲁斯散漫地说，迪克的影子在地板上打了个寒颤，随即飞快地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再说，你太正派了，她对你没兴趣。” 　　“我觉得她很喜欢我。”卡尔走到单人沙发上坐下，“但老实说她给我的感觉怪怪的。通常情况下女人不会用那种态度对待我，就好像我还是个小孩子似的。” 　　严格来说，自从他到了发育期，就没有女人会这样对待他了，即使是那些亚历山大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性格古怪的女老师，在他的肩膀慢慢打开，胸膛逐渐厚实起来以后，都会情不自禁地冲他露出暧昧的微笑。 　　布鲁斯没有对卡尔的话做出任何评价。 　　“你不应该把莱克斯放进来。”卡尔开始指责，“别左顾右盼，我知道是你放进来的，或者至少你肯定给阿弗打过招呼——你真的给阿弗打过招呼了！你怎么能不经过我的允许就这么做！” 　　“他用正常的手段进门。”布鲁斯表示这锅我不背，“这里似乎没有把一个客人拒之门外的理由。” 　　卡尔猛翻白眼。 　　他不开心地把头放在柔软的沙发靠背上，神情郁郁的，就算是对他毫不熟悉的人也能意识到他的状态有些萎靡。 　　“……”布鲁斯的嘴唇一张一合，但听不到任何声音，卡尔猜布鲁斯应该是在询问他的状态。 　　“我感觉很坏。”他就含含糊糊地说，“别担心，一点点死而复生的后遗症。” 　　“……”布鲁斯还在说什么。 　　“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回来以后做过全套的检查……放轻松，那可是死而复生，你不能指望这种好事没有任何代价对吧？” 　　“……你应该回大都会。”布鲁斯的声音终于变得清晰起来，“哥谭市对你的情况很不利。这里缺少阳光，而那正是你最需要的东西。” 　　“我已经和亚历山大说好了，他明天就来接我。”卡尔困倦地打了个呵欠，“真奇怪，我还以为你会要我留下来做个身体检查呢——”他忽而警觉，“——或者你已经在我刚来的时候就给我做过检查了？” 　　布鲁斯还没来得及说话，卡尔就无所谓地换了个话题：“随便了。你知道我今晚和猫女出去玩了对吧？听起来你没少跟她聊起你的生活。她可跟我说了一大堆。” 　　“去睡觉。” 　　“等我把话说完。”卡尔说，“我们聊起了你和你无可救药的控制欲，瑟琳娜对这个超不满的，她说她受够了你的大男子主义，你的黑暗、神经质和对她过高的要求……噢，我对她的话做了些加工，但我确定我精妙地归纳了她的核心思想……” 　　迪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溜了过来，他已经换上了睡衣，正新奇地看着明显已经陷入半醒半睡状态的卡尔。 　　“他看起来超（super）累。”他说。 　　“他确实是。”布鲁斯说，轻手轻脚地把卡尔扶了起来，“你该睡觉了。” 　　“我明天没课。”迪克跟着他们上楼梯，脚步踢踏踢踏，听起来无忧无虑，“我明天可以跟着他一起走吗？我想去看康纳。” 　　“卡尔说了康纳还不能控制好自己的力气。你会受伤。” 　　“康纳才五岁！他现在每天都在长大，所以他的力气也在不断变大，对普通人来说这个过程可能微小到难以觉察，但是对一个半氪星人来说，要控制好自己可不是简单的事情。”迪克撇嘴，“要等他控制好自己的话——他就长大啦！” 　　“就算他长大了，你也是哥哥。” 　　布鲁斯把卡尔放到床上。 　　“我知道。”迪克兴冲冲地说，“但六岁的弟弟和十六岁的弟弟不一样。前者是天真无邪的小宝宝，后者是叛逆的青春期少年，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两者之间的区别。” 　　“等卡尔醒了，你可以问他。” 　　“他会同意带我过去的。”迪克信心十足。 　　布鲁斯为卡尔拉上被子的时候，他快乐地冲出了房间，连背影都透着欢欣雀跃的味道。 　　“……你要对瑟琳娜更好点。”卡尔忽然说，他的声音听起来清醒极了。 　　“我会自己处理好这件事。” 　　“我知道，但你肯定会把事情搞得一团糟。”卡尔笑出了声，“我是说真的，布鲁斯，你要有多幸运才能找到这么一个无父无母，没有任何牵绊，身手好到能在你不放水的情况下从你手里逃脱，而且还不是只想睡你，更想和你有一段稳定的长期关系的女人？想想吧，她足够疯狂——甚至疯狂到会接受你的求婚。” 　　“我们还没有进行到那一步。” 　　“时间问题。”卡尔梦呓着说，“时间问题……当然，前提是你们没有分手。” 　　“她和你说了些什么？” 　　“她超爱你的。她爱你爱到愿意为你改变自己。不是我说，你这幸运的混蛋——你真的把事情搞砸了。你让她觉得你只是想要她做个乖女孩。” 　　布鲁斯张了张嘴，而后房间里响起了绵长的呼吸。 　　卡尔睡着了。 　　这个夜晚没有梦来打扰，卡尔睡得很香。他在早上八点清醒过来，床头放着阿弗为他准备的新衣服。 　　今天的风格有点中规中矩。灰蓝色的西装三件套，同色领结，还有一双黑色的皮鞋。 　　卡尔觉得一定是他身上带爪痕的衣服让阿弗不高兴了，他感到有些抱歉。 　　布鲁斯一点也不会照顾人。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穿着鞋子躺在床上的，这也就算了，布鲁斯连脸都没帮他擦一下，他的头发乱糟糟的，一定是因为让他躺下来的时候只是胡乱地把他扔上去的缘故。 　　总之卡尔在洗漱间里折腾了二十来分钟才搞定自己的头发，他松了口气，走下楼梯，迪克在餐桌边上读书，一见他就快活地挥起了手：“卡尔！” 　　“如果你想去我家，得收拾几件衣服。亚历山大也能准备，但是我觉得你应该会更喜欢穿熟悉的旧衣服，尤其是家居服，家居服总是旧的最舒服。”卡尔说，“今天的早餐是枫糖饼干？” 　　对卡尔来说太甜了。他不太喜欢甜食。 　　“那不是你的，是我的。”迪克咳嗽了一声，“你的早餐是炸猪排和黄瓜三明治，它们看起来很好吃……” 　　“你不该在早上吃炸猪排。”卡尔摇头，“不过偶尔吃一点也没事。” 　　他吃了枫糖饼干，惊讶地发现它们并不很甜。 第393章 　　“这是什么？”康纳充满敌意地盯着迪克。 　　卡尔还以为他至少会问“这是谁”。 　　“理查德．格雷森，也就是罗宾。”卡尔说，“他比你大几岁，所以从年龄上看，他是哥哥。” 　　“叫我迪克就好！”迪克一点也不介意康纳正瞪着他看的不善态度，开心地冲抱着卡尔的腿躲在卡尔身后的康纳微笑，“我很早就听卡尔说起过你了，但他昨天才答应带我过来玩。” 　　“别表现得那么不礼貌，小康。”卡尔用一只手把康纳从自己的小腿后面拎起来，让康纳坐在自己另一只小臂上，“你不想要人陪你玩吗？” 　　“我想要你陪我玩。”康纳嫌弃地看了迪克一眼，“而不是一个小不点。” 　　“你比我还小得多呢！”迪克惊呆了，“你——你只有三分之二的我那么高，你才是小不点！” 　　康纳对自己的未来身高很有把握的样子：“我很快就能长得和daddy一样高了。” 　　“那至少还得要十年。至少十年。”卡尔说，用空闲的手牵住迪克的手，带着两个小男孩往玉米地中走，“你们的活动范围包括后山、森林和山脚。玩去吧。” 　　他拎着康纳的后颈把康纳放到地上。 　　“哇哦！”迪克兴奋起来，“这么大的地方，我们哪里都能去吗？” 　　“只是一座山而已。”康纳郁郁地说，“你就像是从来没有见过一样。” 　　“我没见过呀！我还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 　　起风了，茂密的植株海浪般摇晃。 　　他们的声音和影子渐渐被浓密的玉米杆吞没。 　　卡尔哪儿也没去。 　　他原地躺下，舒舒服服地把手垫在脑后，灿烂的阳光均匀地铺洒在他的面孔和身体上，将他染成了淡金色。 　　微风习习。 　　他或许睡着了，或许没有，无论他是否入睡，他的微笑像一场美梦。 　　华盛顿。 　　总统的工作是很繁忙和困境重重的——应该没有人会对这个结论有异议。 　　联邦政府是一个庞大、复杂且（不可避免地）异常臃肿的系统，每一任新总统上位以后所面临的第一个困境，就是权力的交接： 　　每一任新总统都意味着美帝政府上层的大洗牌，数千中高层离职，而从大选结束到新总统宣誓就职期间，当选总统则需要负责挑选任命内阁成员和各个政府部门的头目，招聘其他政府公职人员，在短短两个月时间以内，新总统需要填满将近五千个空缺职位，其中超过五分之一的职位必须由总统本人亲自提名。 　　你以为提名就算是完了？不，才不是，总统是要负责填满空缺，但他提名的人选能不能走马上任，还得需要议会批准，而那分割利益的过程，毫无疑问，才是真正的战场…… 　　想象一下那是多么痛苦的过程，开会，开会，不断地开会；扯皮，撕逼，不断地扯皮撕逼。 　　支持你的财阀开始狮子大开口了，你的亲信和拥趸当然也得有一席之位，不同党派的争权夺利需要你去平衡。而在和这些人吵完架（个别甚至有可能打起来）以后，新总统还得抓紧时间熟悉上任总统交给他的各种保密文件，以及面对他所发出的政令难以施行的窘境。 　　一方面是因为有专业知识更有工作经验的熟练工走了，来的全都是新手，甚至可能在过去从未接触过政府工作；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上一任总统还没有卸任，余威尚在。 　　总统换届是美帝政府控制力最薄弱的时间段。 　　很多电影都把“总统换届”作为一个行动的终结，正是因为这样大清洗一般的权力交接，上任局长平安无事地熬过大选后潇洒走人，新上任的领导则将上任留下的不那么重要的烂摊子直接封存，这是人人皆知的潜规则。 　　尤其是情报部门的一些黑活儿，在各个部门里辗转的烫手山芋，那些惹麻烦的出逃特工啊，神出鬼没的黑客啊……复杂的保密条例让知情人也不过寥寥几个，大家眼神一递，顿时都心领神会，统统装聋作哑，对过去既往不咎。 　　第一个困境过去以后，总统要管的事情更多了： 　　国内外的恐怖袭击，失业率和就业率，总体经济趋势，各种低保医疗福利，退伍老士兵，偷渡客，孤儿——倒不是说这些都得总统自己去管，可一旦出事就得是总统背锅——当然，还有各种新政策的提出和各种意义上的改革，以及战争，以及总统最重要的权力，核弹。 　　任何一个总统都难免会在这样的工作量和巨大的压力面前手忙脚乱一段时间。 　　但是我们可亲可敬的、雷厉风行的卢瑟总统没有“难免”。 　　他不仅仅是没有难免，实际上，新总统自上任以来从未出过错。 　　由他经手的每一件事都柔顺妥帖如刚刚熨烫过的衬衫，被他关注的每一份文件都被迅速平稳地施行。上任以来，和他一起工作的任何人都没办法挑剔这个年轻人的工作和态度，他彬彬有礼的态度稍微有点老成，可也有其理由；他的态度并不算热情，但也绝对不会让人皱着眉头评价说不亲民。 　　有时候你得承认，这似乎就是美帝亟需的那种领导者，果断，干练，脚踏实地的同时也有实现梦想的雄心。 　　或许还稍微有一点点疯狂。 　　但狂妄的美帝人是不会在乎这样的一点点疯狂的，他实现了他在大选中的许诺，这样他的支持率到达了顶峰，人们早就习惯了政客的满口谎话了，没人真的觉得他会去做，没人真的觉得他能做到，人们更多只是希望他能给这个国家注入新的活力。 　　而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似乎注入了太多的活力了。 　　近些天总统先生没怎么工作，似乎是对公务失去了兴趣，人们普遍对此抱有宽容的态度，毕竟他和艾尔先生的事情在前几年也是举世皆知的。 　　总统的行踪是个秘密，虽然一般情况下很难瞒得了同在白宫工作的同僚。 　　但这次的出行确实是绝密的，只有极少数几个人知道，总统先生悄悄离开了这个城市一整天，又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这里。 　　茉西是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的人中的一员。 　　如果有一份名单归纳知晓莱克斯．卢瑟所有秘密的人，茉西的名字一定会荣登榜首。 　　她为对方工作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假设她完全清醒的总时长加起来一共有十年，那么其中至少有八年是完全属于莱克斯．卢瑟的，这八年时间里，她既没有自由也没有自我，她只是工作，而她的工作内容要求她成为莱克斯．卢瑟的思想的延展。 　　茉西有时候会为自己所做的事感到由衷地恐惧，但并非恐惧于自己的安危，令她恐惧的是她所做的事情本身。 　　还在这样的恐惧很容易克服，将自己视为一种工具是推卸责任的好方法，除此以外，不用亲眼目睹各种惨状也能有效缓解情绪，能再培养那么一点点安全无虞的小爱好就更棒了，工作的归工作，娱乐的归娱乐。 　　可惜茉西没办法做到“工作的归工作，娱乐的归娱乐”。 　　因为她的娱乐重点就是观赏老板的感情生活，而老板的感情生活又总是影响到他的工作。 　　茉西一点也不想知道老板去哥谭的那一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某一个瞬间她会觉得挺可悲的，她也不知道事情究竟可悲在哪里，她清楚老板是个什么人。 　　那无可救药的控制欲、旺盛到不可思议的权欲，顶级的大脑和极端的个人情感，都是让他拥有这一切的根源。 　　也是他人生的悲剧性的根源。 　　莱克斯坐在办公桌前翻开文件，思绪早就飞到了十万八千里以外。 　　他的思维和情绪保持着混乱。混乱在这样的情况下是有益的，混乱能让他维持起码的清醒，而不是一头扎进逻辑怪圈里，被整个悖论逼疯。 　　神和人都是靠不住的。神——根本就不存在，而人有太多弱点。 　　莱克斯过去曾认为他是极少数不存在无法克服的弱点的人，但他很快就理解了这种观念的错处，说来可笑，但一个从不失败的人是不能感受到自己的缺憾的，直到被超人击败，尽管超人本身极有可能是毫无意识的，莱克斯才理解什么是“完美”。 　　但卡尔不是天生就是超人。 　　他不是天生的圣人，他甚至从不打算去做一个圣人，他只是很特殊，一般情况下有他那样的头脑的人不会那么单纯，单纯到挺身而出去演绎一个英雄。 　　他不是天生的圣人。只是在他决心成为超人以后，他的每一个行动都是那么称职，他是那么努力且勇于牺牲，以至于任何一种去否认他完美的言论都成了污蔑；他有那么多选择可做然而到最后当他做出选择的时候，你会觉得他除此以外没有别的选择。 　　在此之前莱克斯并非没有意识到超人就是卡尔，在他想来卡尔应当就是超人的小小游戏，不是说卡尔．艾尔这一身份是假的，而是这一部分的存在十分稀薄。 　　他并没有割裂超人和卡尔。 　　但他一直认为他只想要属于卡尔的那一部分。 　　直到昨天，直到他终于又看到卡尔，平静而苍白的卡尔，死而复生的卡尔，有些阴郁可依然十分明亮的卡尔……在莱克斯觉得他无所不知的时候他天真而懵懂，在莱克斯觉得他一无所知的时候他却恰恰无所不知。 　　他是不可触及的深海和宇宙，他是究极的秘密。 　　过去莱克斯以为他只喜欢属于卡尔的那一部分，他错了。 　　令他着迷的从来都是整体。 第394章 　　茉西再一次进门的时候被莱克斯叫住了。 　　但不是被声音和命令叫住的，让她停下步子的是莱克斯的姿态和眼神。 　　尽管莱克斯也根本没有看她一眼，没什么，茉西早就习惯了，自家老板什么时候真正看过除了超人以外的人呢？ 　　她对此倒是很能理解，毕竟如果你能在短暂的对视中了解每一个人，对对方的弱点和心理了如指掌，那么观察就变得毫无意义，只是浪费时间和精力而已。 　　停在办公桌对面的时候茉西心里想了很多，却迟迟说不出一句话来，她完全能确定老板知道她一直没走，也知道她肯定有话想说，然而就算是这样老板也懒得抬头更懒得说话，他的情绪已经糟糕到这个地步了吗？ 　　虽然清楚自己在老板心里仅仅是一个工具，可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一个很好用的工具，一个趁手的工具是需要很多年的培养的，而且就算是工具也有自己的情绪。 　　茉西得说在不涉及底线（基本上就是超人）的时候，她在老板这里很有特殊的优待，比如老板就基本不管她的小爱好……也不管她都把钱花在哪里……好吧，实话说，只要她做好了工作，莱克斯根本什么都不管，就算是滥用公司职权，要求公司的公关处理自己的私人问题也不管。 　　有很多人都无法理解她对莱克斯的感情，其实连她自己都不太能理解，不过大不离雏鸟情节、恐惧和习惯这三个点。 　　挣脱莱克斯·卢瑟的控制就像是要完全否定自己一样痛苦。 　　而对老板来说，他的感情生活恐怕时时刻刻都在给他这样的痛苦。 　　茉西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试着在除了工作之外的地方和老板进行对话。 　　“老板，”她还是习惯称呼莱克斯为老板而不是总统，“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像怎样？像个失败者？”莱克斯听起来还挺镇定的。 　　你不是像个失败者，你就是个失败者——在感情上，不管是什么感情，亲情、友情、爱情，你都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茉西是绝对不敢把这些话说出口的。 　　但是她可以在心里爽一下。 　　爽完以后还得硬着头皮整理措辞。 　　“这种事是没有失败的说法的，老板。”她说，“这不是幼稚的肉搏，也不是头脑的战争，任何一种想要彻底击败对方的想法在感情中都是——”' 　　她艰难地咽下脏话，提醒自己她现在是在跟谁讲道理：“绝对错误的。我通常不会说绝对错误这个词，但是这就是绝对错误的。” 　　“继续说。” 　　“……我没什么可说的，我从任何方面上说都比不上您的智慧。我会说到的，都是您已经想到过的。”' 　　“多数时候是这样。但即使是我这样聪明的人也会出现遗漏。”莱克斯说，“现在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您想听我的……想法？”茉西重复了一遍，战战兢兢地问，“您想听我的什么想法？” 　　“我从来没感觉出你对超人的态度。是崇拜？是喜爱？是憎恨？还是完全无感？都没有。你只是完全按照我的想法去做和说。现在我要听听你的想法。” 　　茉西顿时觉得仿佛受到了当头一棒……老板！你玩我是吗老板！我哪里有胆子说我对超人的看法？ 　　“看来，”莱克斯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茉西，“你很喜欢他。” 　　要命了！这次老板连这个他到底是“卡尔”还是“超人”都不直说了！这次问答结束以后她还能从老板的阴谋里幸存吗！ 　　茉西只能绞尽脑汁地想着到底要怎么说话：“我确实……并不讨厌他……” 　　“是从什么时候知道他的两个身份的？”莱克斯没有理会她的答案。 　　茉西屏住了呼吸。 　　如果是几年前的她被这么询问，恐怕汗水会像坏掉的水龙头一样疯狂向外喷射，但经过好几年摧残人性的锻炼以后，她竟然在这样的死亡提问前保持了思考的能力。 　　虽然她也根本想不出什么有用的招数。 　　她只能思索着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得知卡尔就是超人的，或者说，这种顺序要反过来，她没有猜出卡尔就是超人，她猜出的是超人就是卡尔。 　　看起来只是无聊的文字游戏，但这个顺序其实很重要，她是从超人身上感觉到卡尔的特质，然后才把两者联想起来的；而在卡尔的身上，她其实并没有感觉出太多属于超人的性格特征。 　　超人很强硬，而卡尔……卡尔当然也是强硬的，可那种强硬缺乏独属于超人的力量感和……怎么形容呢？宗教感？ 　　就是宗教感。 　　顺着这个思维发散下去的话，其实卡尔和超人真的很像。 　　不是说话的语气，超人是很少在公众面前发言的，他温柔又沉默，形象有点严肃，感觉年龄三十出头。 　　也不是为人处世的态度，超人有“为人处世”过吗？超人的态度倒是很明确，而且奇妙地和卡尔一致，只是少有人能将这两者联系起来。 　　还是力量的差距吧。 　　一个温柔善良的大男孩在人们的潜意识中是孱弱的，尽管卡尔有着大卫式的雕塑般的身材，根本就不是一个文弱纤细的美少年，他看人的眼神却总是会让人们情不自禁地在心中轻视他。 　　“你似乎已经知情很久了。”莱克斯的声音打断了茉西的思绪，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花了太长时间去思考，显然这种不同寻常引起了莱克斯的注意，“那么让我换一个问题。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如果她开始怀疑的时间比老板开始怀疑的时间更早……一定会被处理掉的吧？肯定会被处理掉的吧！ 　　可她根本就不知道老板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卡尔=超人的啊！ 　　从头到尾老板都没有表现出半点异常！只有在杀死超人以后老板才变得状态怪异起来的！经常翻着笔记本发呆就算了，还会莫名其妙地冷笑和自言自语！还天天带着那条红披风不离身！变态！鬼知道他是不是用那种贴身衣物做了什么色情的事情！ 　　“……在您表现出异常的时候。”茉西一边在脑子里疯狂尖叫，一边当机立断地选择了这个答案。 　　估计这种答案是忽悠不到老板的，不过老板的问题连她自己都想不出来答案。 　　非要说的话，她大概是在被超人救下的时候开始怀疑的。 　　剧烈的疼痛让她无暇思索，超人将她从废墟抱出，她看不清超人的脸，因而那种温暖的感觉就变得格外清晰。 　　在此之前，只有卡尔令她感受到这样亲切的温暖。 　　不过完全确定了这两个人其实是同一个人还是因为老板在超人离开后的异常，以及卡尔在那之后就销声匿迹的表现。 　　“很好。”莱克斯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告诉我你是怎么看待超人的。” 　　“……我没怎么看待过超人。”茉西实话实说道，“我从来没有思考过这种问题的答案，老板。你知道我的，一个行为会造成什么影响，背后有什么意义，对我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我仅仅是在完成我的工作。” 　　“但我想我知道您在问什么。”她又说，“如果您想知道的是这个——他会原谅你的，老板。” 　　但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在心里说。氪星人的寿命有多长？也许超人会愤怒个几百年也说不准。 　　“他当然会原谅我。”莱克斯说，他看起来从未质疑过自己的这种判断，“我想不出来他不原谅我的理由——或许最初的时候我们之间还存在着单纯的关系，和外界的任何无关，只是我和他而已——但这早就不是他的个人情绪主宰一切的时候了。” 　　明明是你的个人情绪在主宰一切才对，茉西想，不愧是老板，这么擅长颠倒黑白。 　　她很识相地没有吭声。 　　“我看出你的不以为然了，茉西。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这不是好事。” 　　“抱歉，老板。” 　　“他没有理由不原谅我。”莱克斯强调了一遍，“你不了解他的思维模式。” 　　“……” 　　“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非洲有人在进行种族屠杀；中东地区的战火从未停息。秘密情报组织把特工和间谍派到世界各地，每年都要吃掉财政的大笔收入，而他 们的任务除了监视、控制和杀人以外，还有挑起他国的内乱。”莱克斯双手交握，“而我列举的这些不过是无数恶行中的沧海一粟。” 　　“这个国家就是那么丑恶。现有的富足是建立在世界各地的死亡数字上的，它吮吸着血肉为生。” 　　“信任我并不会比信任美帝的政府困难，不是吗？” 　　茉西指出最至关重要的一点：“但你杀了他，老板。” 　　“你看上去很愤怒。” 　　茉西深呼吸以平稳自己的心情，她有点受不了了，面对曾经发生过的那场死亡不啻于精神折磨，而莱克斯理直气壮的态度更是火上添油。 　　“我不生气。”茉西说，她确实不生气，“您总是认为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注定的规律，您总是认为人是易于操纵的，认为您能支配您想要支配的一切，而因为您超乎寻常的智慧您似乎也的确能做到这一点。” 　　莱克斯高深莫测地看着她。 　　“但您自己也知道不是这样的，对吗？”茉西说，“尽管您已经能掌控地球上99.99%的真理，尽管只有0.01%对您来说是个秘密，但您越是对那99.99%算无遗策，剩下的0.01%在您眼中就越是神秘。” 　　在超人出现之前，那0.01%就已初现端倪。 第395章 　　茉西不敢说自己有多了解莱克斯·卢瑟，在工作上，当然，她是不可或缺难以替代的左膀右臂，但那也不是因为她了解莱克斯，而是因为她的思维模式就是由对方塑造出来的，她并没有太多属于自己的创新，她永远只是在模仿。 　　模仿老板就足以处理她面临的绝大多数危机。 　　但这也意味着她几乎永远都猜不到老板的奇思妙想到底是什么意思，在此时此刻，这也同样意味着她完全理解不了老板的自信由何而来，又是以什么为根据做出的“他一定会原谅我”这种判断。 　　算了，忘记老板狂妄的、荒诞的、不可能实现的宣言吧。 　　她要说的话和这个主题无关。 　　“人是有灵魂的。”茉西直视着莱克斯的眼睛。 　　“……” 　　真是不知所云的句子。 　　可莱克斯决定不打断茉西的思考，他等着她继续，并确确实实地对茉西接下来要说的话感到了好奇。 　　他从来都没有正眼看过他的助理，他提炼她的优点，培养她，直到她能够独当一面，然而她并不十分特殊，她很平庸。 　　因为这个年轻的女人身上的缺点和她所拥有的优点几乎一样多，她能同时处理多项工作却难以将全部注意力放在同一件事上，这也是她总是在开小差的元凶；她极 为擅长数学，这点优势也非得在她的语言天赋找回来——她无论如何都不能精准地掌握一门外语，而且也做不到在短时间内学会一门外语。 　　就算是这样，莱克斯要承认，茉西在整个故事中依然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她了解他超过三分之二的计划，她了解所有和超人有关的计划，尽管她应该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完成的工作会对超人或其他人造成什么伤害。 　　莱克斯决定尊重她。 　　暂时。 　　“……我承认我不太会做这个，我不会演讲。”茉西挫败地说，“我最多只能简单地把我想说的话说出来。好吧。让我想想我要怎么说。” 　　“你不相信人的灵魂。不仅仅是你，所有像你一样的人都是这样，你们只把人视为工具，有些人是因为自己的与众不同的权力和财富，有些人是因为自己的与众不 同的智慧，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你们——全都认为自己是特殊的，并且嘲笑其他任何和你们有同样想法的人，因为只有‘你’是特殊的。” 　　茉西摇头：“但你们全都错了。你们全都错了。生命是神圣的。人是有灵魂的。” 　　“自命不凡的人们认识不到这一点，因为他们甚至没办法探索那99.99%的粗鄙、庸俗和空谈，他们看到了二十个蠢货三十个穷人四十个失败者，然后就以为自己看到了全部。” 　　“但您呢？就算是在您还没有完全看清那99.99%的时候，我相信您也能感受到那个天花板，我相信您能感觉到您能控制的东西的边界……您以为您可以控制一切，但实际上呢？实际上只有99.99%。” 　　茉西露出一丝微笑，这个笑容毫无嘲笑的成分。 　　她只是回忆起了很久之前她刚刚成为老板的秘书的时候磕磕绊绊的生活，那时候老板有很多事都必须亲力亲为，那时候她和老板的关系其实还挺亲密。 　　可能是她自以为是的“亲密”，就像很多被老板热情款待的人都错以为是一个“朋友”。 　　但那时候她确实有更多的时间与机会和老板待在一起，老板对情绪的掩饰也远不如现在，所以，也许这么说有点夸张，但她委实曾真实地窥见过老板一丝半点的心情。 　　“只能控制99.99%其实也很不错，您是这么想过的。已经够了，追求那剩下的0.01%，不知道究竟是否存在的0.01%毫无意义。”茉西看着莱克斯。 　　莱克斯看着茉西。 　　在此之前莱克斯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他没有礼貌地看着茉西的面孔去表示“我在听”，茉西说完这句话后他也没有这么做，但他的嘴唇微微抿起来了，他的手指捏紧了一下又放松，于是这间房子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注意力已经放到了茉西身上——不管是多是少。l 　　噢老天，噢老天，茉西在心里呻吟着对自己说，老板真的在注意你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不得不承认的是，在心惊肉跳中，她心里又涌起了一点得意：让一个你忠心耿耿为之工作了多年却始终视你于无物的老板真正看在眼里可不是简单的事情。 　　依然不是好事。 　　但值得自豪不是吗？ 　　在这种复杂心情的刺激下，茉西觉得自己的口才也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了： 　　“不管你宣称了多少遍‘人类至上’，你实际上想说的是什么都一点也不难猜。你实际上是在宣称的是你的独一无二，你的优秀，你的特殊——不是人类，你从来就看不起任何人——但你说你为‘人类’谋利，其实你只是在为自己谋利。” 　　“很简单就能被你控制的99.99%成为支撑你的东西。借着这99.99%，你显示出了你自己的万能。近乎万能。” 　　“0.01%始终是你耿耿于怀的东西，但你有足够的耐心，而且不管怎么说，那0.01%都太……虚无缥缈了，虚无缥缈到你只是能感受到它们，却无法捕捉它们。” 　　莱克斯说：“超人不是那0.01%。” 　　“他当然不是0.01%，老板。”茉西笑了，因为得到莱克斯明确的回应而容光焕发，“我只是站在我的视角说话，我只是站在我的视角去理解和解释这整件事……他不是0.01%，他怎么可能是0.01%？” 　　“他是你完全无法控制，无法触摸，我个人认为你也无法去体会——因为你根本就没有——的存在。他是人类所现有的所有文化中的美德的聚合体，他太高尚了，而你唯一无法完全理解的就是他的高尚。他是无限多个0.01%。”茉西说，“他是100%。” 　　“在你眼里我就那么坏？”莱克斯不快地拧起眉，“我不认为这是我应得的评价。别告诉我你会用这种二元化的视角看待我。” 　　茉西说：“我还以为您不在乎我对您的看法。” 　　“我当然不在乎。”莱克斯说，“这不妨碍我表达不满。” 　　“嗯哼。”茉西耸肩，“如果您这么说的话。” 　　她停顿了几秒，有点忘记她到底是想说什么了。 　　“100%。”莱克斯提醒她。 　　“噢！对。我是说到这里了。”茉西沉思起来，她用一种全新的眼光注视着莱克斯，“我们刚才是在……我们是在闲聊吗？就像朋友那样？” 　　“我才刚发现你并不很愚蠢你就开始说傻话了。”莱克斯说，“你就非得用一个缺点去抵消一个优点吗？” 　　真糟糕，茉西想，我有点喜欢这样的老板了。 　　她还想说什么来着？她还想说的太多了，比如说她一直都认为老板错误地将他本身的挫败感转移到超人身上。 　　在超人出现以前老板还能强行去无视他力所不逮的那些东西，考虑到它们的容量是如此之小，就那么直接将它们视为不存在是个妥当的处理方式。可超人出现了，以他强烈的存在感提醒着老板，时时刻刻都在向老板暗示他有多无能。 　　——就像一个总考一百分的优等生忽然发现有人能考一百五十分，满分就是一百分，那多出来的五十分究竟是从哪来的？ 　　——这么说的话老板可真是太幼稚了。" 　　“我还是理解不了您为什么这么确定他一定会原谅您。”茉西转移了话题，“您能行行好，给缺少智慧的我提供一个解题的思路吗？” 　　莱克斯沉吟起来。 　　他的心情一直都很混乱，从昨天见到卡尔起就是这样了，发生在卡尔身上的事情，卡尔现在的状态，很大程度上说，在真正见面前他就有所感觉。 　　如果卡尔完好无损地回来了，那么他是绝对不可能放弃他身为超人的工作的。 　　所以一定有什么东西阻挡了他，要么就是来自心理的损伤，要么就是来自生理的损伤，或者更糟，来自生理和心理的损伤。" 　　但在没有真的看到对方以前，在没有和卡尔对话之前，他不能做出明确的判断。 　　现在他有答案了。 　　他越来越有一种预感，那就是，在超人离开这个世界以后，不仅仅是那些失去了超人的人在感到迷茫，不仅仅是普通人、超级英雄们在感到迷茫，或许在没人有知道的地方，在那个无人能抵达的死亡之境，超人自身也同样在为未来而迷茫。 　　生和死的距离是最遥远的距离，生和死无法进行转化，生和死是命运的两头，是起始和结束。 　　“他拥有过两次生命。”莱克斯说，近乎于自言自语。 　　“第一次始于他的父亲和母亲，结束于氪星的毁灭。” 　　“第二次始于超人的诞生，结束于超人的离世。” 　　“现在是他的第三次人生了，他看起来比任何人都要坚定——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如此——他也比任何人都脆弱、比任何人都迷茫。我打赌他从未想过要如何度过他的第三次人生。他的每一次死亡都……伴随着太多美好被摧毁。” 　　他的上一个人生就是被你摧毁的，茉西心说。 　　“确实我摧毁了他的上一个人生，让他陷入一种尴尬的境地。超人的复活会涉及太多，他将会面临太多诘责和疑问。”莱克斯紧接着就说，“不过当然，这都不重要。” 　　“我毁掉了他的第二次人生，我也能给他一个新的。我知道他有绝对无法拒绝的东西。” 第396章 　　“我觉得您太过自信了，”茉西没说自负是鉴于刚才的良好气氛，“他不一定会想要您给他的‘新人生’。” 　　“噢。”莱克斯凉凉地说，“你还不够了解他，亲爱的茉西。” 　　“……当然，老板，我对他的了解远不及您。” 　　口里嫌弃地说着不想和迪克玩的康纳带着新伙伴在森林里疯玩到太阳快触及地平线才踏上回程。 　　“我们现在就回去了吗？”迪克慢吞吞地落在康纳身后，渴望地凝视着一只蹲在树枝上嗑瓜子的松鼠，“现在才八点呢。” 　　康纳没吭声，他只是看了一眼那只小松鼠，然后举着迪克的后领带迪克降落到那根树枝上。 　　“哇哦！”迪克惊讶了一瞬间后就站稳了。 　　他发现那只松鼠还坐在原地嗑瓜子，没有要逃跑的迹象，但他明显已经发现他们了，扭向他们的小脑袋和激灵灵地盯着他们的黑眼珠就是证明。 　　“他好像不怕人。”迪克说，试探着朝小松鼠走了过去。 　　康纳纠正道：“不是不怕人，是不怕我。” 　　迪克刚迈出一步那只松鼠就把瓜子塞回口里，竖直了身体，身后蓬松的大尾巴也精神抖擞地支棱起来。 　　“好了好了，我不过来。”迪克僵住了，举起双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松鼠的反应。 　　松鼠抖动着鼻翼，同样小心谨慎地观察着迪克的反应。 　　这相似的一幕把唯一的观众逗笑了，康纳轻轻松松地悬浮在半空，朝着小松鼠飘过去，然后从衣兜里掏出一小袋开心果撕开，抓了一粒放在小松鼠前面，又抓一粒放在刚才那一粒的前面。 　　他接连不断地放了七八粒开心果，直到最后，他一口气把整袋的开心果都倒在迪克的脚下。 　　“坐。”康纳快活地说，“我们一起吃吧。” 　　“什么？这不是给他的吗？”迪克用脑袋点了点松鼠。 　　小家伙已经跟着开心果走过来了，剩下的开心果距离迪克越来越近，他正在为要不要靠近这个陌生的大个子犹豫，见迪克看过来，他猛地停下了动作。 　　“一部分是他的，一部分是我们的。”康纳回答，“而且就这么干等着还不知道他要犹豫多久呢，我们吃几个，他就着急了。” 　　“你真狡猾。”迪克懂了，他慢慢地蹲下身，两只手撑着身体后方的树枝，慢慢地把屁股放到树枝上，把腿垂下去，坐稳以后，他伸出一只手去抓开心果。 　　康纳盘着腿漂浮在他身边。 　　开心果都是开口的，就算是不擅长开坚果的人类也能吃得很快。 　　康纳一边吃一边跟迪克说：“只有人造垃圾需要带走，果壳果皮之类的，直接扔掉就可以了。” 　　迪克就把衣兜翻过来，坚果壳簌簌地掉下去，埋住了一只蜥蜴。 　　他们很快就把开心果吃得只剩一小把。 　　那只松鼠终于急了，他四肢着地跑了过来，一路跑的时候还不忘记把康纳摆好的坚果塞进口中，他冲到迪克身边，跳到他的膝盖上，疯狂地和他们的手争抢起来。 　　“嗷！”迪克嚎了一声，比起疼痛更多的是惊讶，“他的爪子也太尖了！” 　　“不好意思，野生动物就这样，没人帮忙修剪指甲。” 　　“他叫什么名字？”迪克试着摸松鼠的毛，忙于抢食的松鼠慷慨地无视了他。 　　“我不知道。” 　　“你没给他取名字吗？” 　　“我为什么要给他取名字？他又不是我的宠物。而且我认得出来不同松鼠的区别，我知道他们谁是谁。”康纳想了想，“daddy也没有给他们取名字。他管所有松鼠都叫‘毛尾巴’。所有猫都叫‘小猫’。所有蛇都叫‘蛇’或者‘嘶嘶’。” 　　“有点难以想象，”迪克承认，“如果是我的话，我会给每一个我认识的小动物都取一个名字。” 　　“我不需要用名字区分他们。” 　　“不，不只是帮助辨认，”迪克解释，“一旦你给他们取了名字，你就和他们有了联系。这种感觉会很棒，尤其是在他们学会自己的名字，知道一个特定的声音是在呼唤他们以后。” 　　康纳看着迪克手中的松鼠，这小家伙往嘴里塞的开心果把他的脸颊高高地撑了起来，看起来有种可爱的滑稽。 　　“也许你说得有道理。”他说，“但我更喜欢我和他们相处的方式。天快黑了，迪克，我们该走了。” 　　他们顺着来时的路返回，遇到的动物都换了一批，奇怪的是，遇到的花草好像也换了一批似的。 　　“在不同的时间，他们有不同的状态。”康纳说，“有些植物的叶子会在阳光更丰盛的时候翻转，有些为了和天敌活动的时间错开，会做不同的伪装，动物留下的痕迹也会改变植物的外形。” 　　迪克肃然起敬：“你知道得真多。” 　　“这就是我生活的地方，我当然会了解他们。” 　　“等你来哥谭我就能做你的向导了。” 　　天色越来越灰暗了，康纳明显加快了速度，靠着在杂技团和蝙蝠侠所受的训练，迪克坚强地跟上了。 　　“为、为什么这么快？”他跑得气喘吁吁，勉强跟上了康纳的脚步，“时间可能有点、晚了，但是我们、我们很安全。” 　　“天快黑了。”康纳回答，“daddy要在天黑前看到我！” 　　什么？这是什么父子的男子汉约定吗？类似于“必须在几点之前回家”，只不过在氪星人这里，具体的时间点改成了“天黑前”？ 　　心里是这么想的，迪克实在是没力气再说出口了。 　　在一点也不平坦而且到处都是荆棘、草藤的地方跑步所消耗的体力和在平地上奔跑消耗的体力完全是两个概念，等康纳带着他跑到目的地，迪克已经累得快瘫倒在地上了。 　　不过前方有一个比他瘫得更早的人。 　　当然不是康纳。 　　是卡尔。 　　他就睡在一片玉米地中开辟出来的空地上，睡在干枯的玉米杆上，枕着自己的手臂，夕阳的余辉为他涂抹出一个无限光辉的侧影。 　　康纳一咕噜地跑了过去。 　　“daddy。”他蹲在卡尔身边说。 　　“你们回来得很早。”卡尔懒洋洋地说，“我听说你总是在天黑以后才回家，小康。” 　　“对呀。”康纳去拉卡尔的手，“你又不在，什么时候回去都可以。” 　　卡尔笑着睁开眼睛，站起身的同时没忘记把康纳抱起来，“迪克——噢，他睡着了。” 　　一个小男孩在他怀里，另一个小男孩趴在地上，睡得呼呼的。 　　卡尔端详了迪克一会儿，还没想要怎么做，康纳就很主动地爬到了他的肩膀上。 　　卡尔把迪克打横抱了起来。 　　太阳的边缘一旦沾上边际线，落下的速度就会骤然加快，这么一会儿工夫，天边就只剩下一缕淡的发白的红光了。 　　揣着两个小崽子走进了房间后，卡尔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外。 　　“daddy？”康纳叫了他一声。 　　那双抱着他的小手紧了紧。 　　“没什么，”卡尔收回了视线，“迪克睡得这么香，看来他要错过今天的晚餐了。” 　　“他不重要。” 　　“别这么刻薄，小家伙。”卡尔笑着说，“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 　　“我们吃过东西了，我给他做了烤鱼和沙拉，”康纳说，“他——我叫他煎蛋，但他煮了蛋汤。” 　　卡尔抱着迪克上楼，为他脱掉鞋袜和外套，放到床上，盖好被子，然后吻了一下他的前额。 　　“我还以为有机会给他讲睡前故事呢。”卡尔有些遗憾地说，“也不知道布鲁斯有没有为他讲。我告诉过他小孩子需要这些的。” 　　“还有你，小康，”卡尔说，“接下来我们干什么？嗯？要联机打游戏吗？” 　　“现在该睡觉了。”康纳迫不及待地回答。 　　“好——吧。”卡尔又开始笑，他去了康纳的房间，把康纳放到床上，又去书房里挑选睡前故事。 　　他的手指停在他最喜欢的童话故事上。 　　就在这时候，他注意到这本童话旁边的那本书。 　　【古老的神话】。 　　书籍上的字体是氪星语。 　　这本书是什么时候被放到这里的？为什么他好像从来没见过这本书？但仔细回忆一下，他又对这本书有些印象，他一定是在哪里见过它，只是记不太清了。 　　卡尔改变了主意，他的手指离开了那本他最爱的童话，取下了这本——应该是氪星神话或者传说什么的。 　　他带着这本书返回了康纳的房间，他已经在自己的床上躺好了，正眼巴巴地张望着门口等卡尔过来，一见卡尔，他就高兴地掀开被子，往里面坐了一点。 　　“上来上来，”他催促道，“我们一起。” 　　卡尔不无不可地坐到了床上，温暖的被子和康纳一起贴了过来。 　　“【古老的神话】……我从来没见过这本书。”康纳说。 　　“正好，我们可以一起读。”卡尔轻松地说，他翻开了第一页，“【拉奥】。他是氪星神系的主神，小康，他也是太阳神。” 　　一些卡尔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然知道的故事脱口而出： 　　“传说他在氪星的先祖们艰难开荒的时代从天而降，帮助人们赶走猛兽和天灾，在人群中活跃了数千年。他拯救氪星的传说数不胜数，甚至有两次在最严谨的官方史记也有记载。直到氪星发展到了现代社会，依然时不时出现和他有关的逸闻。” 　　“也许他是真实存在的？”康纳提出了意见，“就像你一样，一个好心的外星人，只是没有你那么嚣张。” 　　“不可能。”卡尔摇头，“如果他是真实的，氪星为什么还会毁灭？” 　　“也许他做不到。”康纳胡乱地猜测着，“也许他做得到但是不想做。” 　　“好了，小康，这只是个故事。” 　　“……不过确实，有点奇怪。”卡尔想了想，“他是唯一一个有详细的外貌描写的神。我看看，”卡尔往后翻了几页，找到了插图，“他看起来……”卡尔陷入了沉思。 　　“他长得很像美国队长。”康纳探头往书页上看，“只是有点像美国队长，但是他和演美国队长那个演员长得特别像。” 　　这幅插图实在是写实得过火了，有一瞬间，卡尔有些怀疑“拉奥”是真实存在于氪星上的神。 　　但下一个瞬间他就打消了这个怀疑，如果拉奥是真实存在的，他没理由不拯救氪星。 　　“卢克·李。”卡尔还记得那个年轻人的名字，他叹息了一声，“拍完电影他就去世了。” 　　他把心中的怅然归纳为对此的悲哀，翻开书页，轻声为康纳念了起来。 第397章 　　无责任番外2：奶超和…… 　　5.银河护卫队 　　宇宙飞船里，一群人围绕着中间的大床，面色严肃，严阵以待。 　　小卡尔坐在他们的视线中心，一个对他来说高大得有些过分的凳子上，睁大眼睛依次和面对他的几个人对视。 　　他的脚踩不到地面，所以他快活地摆动着光溜溜的小脚丫——跟着飞船上的背景乐的旋律，他微微晃动着身体。 　　“这小鬼是谁？从哪儿来的？”火箭问道，“我不敢相信这个小家伙居然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在飞船上住了好几天——没有一个人发现他！直到他主动跑出来！” 　　“兔兔！”卡尔停住了摇头晃脑的动作，他快乐地朝火箭伸出手，“兔兔乖！” 　　彼得立刻抓住机会嘲笑起来：“哈哈哈！别忘了他是为什么自己跑出来的：因为他看到了‘兔兔’！”他怪腔怪调地模仿着卡尔稚嫩的小奶音，“兔兔！你就是那个兔兔。” 　　“火箭是浣熊，不是兔子。”德拉克斯严肃地对卡尔说，“浣——熊。” 　　“浣熊。”卡尔仰着头看着德拉克斯，他的眼神在对方裸露在外的上半身流连，显而易见，他被德拉克斯身上奇异的纹路吸引了。 　　然后他又把注意力放回了火箭身上，说：“浣熊乖。” 　　“闭嘴，小鬼！我可不是你的宠物！”火箭气呼呼的。 　　“我是格鲁特。”树人说。 　　“胡扯，他从头到脚哪儿都不可爱。” 　　格鲁特没有回头去看火箭。他半蹲在卡尔的面前，姿势滑稽得像是一棵歪脖子老树，从他伸向卡尔的手臂上，一根小绿芽长了出来。 　　它渐渐变高、变粗，到达某个限度后它长出了绿叶和花苞，小小的叶子伸展开来的同时，那朵小花也摇曳着打开了花瓣。 　　格鲁特把小花摘下来，递给卡尔。 　　“我是格鲁特。”他说。 　　“谢谢你。”卡尔接过花捏在手中，他看着格鲁特木愣愣的黑眼睛，“你也是最我见过的最可爱的树。” 　　他端详着这朵小花，最后把它别到了头顶。 　　“噢。”卡魔拉被卡尔和他头顶的小花俘虏了，“你叫什么名字，小东西？你饿了吗？” 　　彼得神出鬼没地从她身后冒了出来，拿着一个杯子，“我给他弄了点奶。” 　　“我是格鲁特。”树人说。 　　“我知道这是你的花盆，我洗干净了，再说我们也没有别的杯子。”彼得一本正经地说，把陶瓷花盆端给了卡尔，“你会自己喝吗？” 　　卡尔没吭声，他忽闪着眼睛看了彼得一会儿，身体在凳子上往前面颠了颠，然后才把两只小手放到彼得的手背上。 　　他捧着彼得的手，凑到花盆边缘，咕叽咕叽地喝了起来。 　　彼得瞪着眼睛瞅着快把脸埋进花盆的卡尔。 　　……像什么刚出生的小动物在手心里喝水似的。 　　他抬起头，冲着同伴们做了一个夸张的口型。 　　“哇哦。”他挤眉弄眼地、无声地说。 　　“什么？彼得？你在想什么？我们不可能留下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的火箭大声抗议，“我们是银河护卫队，不是托儿所老师！” 　　—— 　　卡尔把手中的小盒子递给蹲坐在他身边的火箭。 　　“兔兔。”他充满期待地喊。 　　“听着，小鬼，我不喜欢你给我取的名字，我有自己的名字，火箭，明白吗？火箭才是我的名字。” 　　一边念念叨叨，火箭一边麻利地打开盒子，从工具箱里摸了一个什么工具捣鼓了两下，然后把小盒子递还给卡尔。 　　卡尔拧了一下发条，轻柔的乐声从盒子的内部响了起来，他眼前一亮：“好了！” 　　“听着，小鬼，我是武器制造家和飞船驾驶员，不是你的玩具修理工！” 　　一只小手伸过来，熟练地揉了揉火箭脑袋后方，靠近脖子的位置。 　　火箭舒服得瘫软下来，连耳朵都软绵绵地耷拉了下去。 　　—— 　　“火箭是改名叫兔兔了吗？”德拉克斯不解地问，“我叫他火箭他没答应，小不点叫他兔兔他一准答应。” 　　—— 　　“我讨厌他。”彼得阴沉地说，“不，不是因为卡魔拉总是陪着他睡觉，也不是因为他的坏脾气，你敢相信吗，他——他吃光了我的黄金！我辛辛苦苦偷出来的黄金！” 　　6.钢铁侠 　　凌晨四点，佩普被电话声吵醒了。 　　她一把抓起手机放到耳边，熟练地开始威胁对方：“你最好有一个好一点的理由，我才刚刚睡下不到一个小时——” 　　“佩普！”托尼的声音听起来活灵活现地诠释了什么叫做惊慌失措，“这里有个孩子！” 　　“你的？”佩普迅速清醒了过来。 　　她一把掀开被子，微微打了个哆嗦后毫不疑迟地开始往身上套衣服：“你在家吗？孩子是被谁送来的？他的母亲在你身边吗？”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在实验室，”托尼的声音大了一些，佩普听到了一种有点奇怪的背景音，呼呼的风声，还有小孩子抽噎的哭声，“他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他还砸坏了我的装甲！” 　　“什么？”佩普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他从天上掉下来，砸坏了你的——”装甲？ 　　她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忙音。 　　挂断电话后，托尼不得不回过头，重新面对哭个不停的小男孩。 　　他的整张面孔都是红的，可能是因为之前哭得太用力了；他张着嘴巴，吐着舌头，每抽噎一会儿就停下来，用小小的手指捏着舌头，手足无措地愣几秒钟，然后把舌头收回去，继续抽噎。 　　“别哭了，小孩儿，”哄孩子哄到精疲力尽的托尼一屁股在卡尔的面前坐了下来，愁眉苦脸地捡起了地面上的零件，“你砸坏了我的装甲，怎么看我都是想哭的那个才对吧？” 　　“你、你给我，”卡尔抽噎着问，“喝了，什、什么？” 　　托尼僵住了。 　　他尴尬地和那双大大的蓝眼睛对视了一会儿。 　　“一点啤酒而已。”他悻悻地说，“拜托，你是个男子汉了，反应别这么大。” 　　一串儿泪珠子从卡尔的脸颊上滑了下来。 　　“我、我恨啤酒。”他带着哭腔说，“你坏透了！” 　　—— 　　卡尔趴在地毯上，睡得人事不省。 　　“他恨啤酒，”托尼愉快地对贾维斯说，“不过，看起来香槟还算是讨他的欢心。不许告诉佩普。” 　　7.闪电侠 　　“这里这里！这是我最喜欢的披萨店！他们家的意大利经典薄底披萨超好吃！你知道我通常都更喜欢美式披萨因为美式披萨底厚料多酱料丰富，意式披萨相比起来就太寡淡了，而我经常需要补充大量的能量，所以美式披萨才是我的爱，但这家的意式披萨超好吃！” 　　“——给我来二十个披萨谢谢！” 　　“还有这家店！这家店的巧克力味冰淇淋是我吃过的口感最醇厚的——等等，等等，小鬼，别跑——看起来你也喜欢巧克力冰淇淋？” 　　“神奇女侠最喜欢这里的冰淇淋了，我带她来过一次，然后她就……她就自己来了。” 　　“——给我来十，不，十五个巧克力味的冰淇淋！” 　　绕着中心城跑了一大圈的闪电侠心满意足地在一块空地上停了下来。 　　他把手中仅剩的几个披萨盒扔到地上，一边舔手上仅剩的一个冰淇淋，一边和卡尔搭话： 　　“你是谁？你从哪儿来？你来这里要做什么？你的眼镜太丑了。” 　　卡尔把眼镜摘了下来。 　　闪电侠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酥皮？！！” 第398章 　　“很久很久以前……”卡尔念道，他只念了这么一句就停了下来，“难道全宇宙都喜欢用这样的开头吗？” 　　“往后读呀。”康纳回答，“开头又不重要。” 　　“才不，开头很重要的。”卡尔一本正经地对康纳说，“你看，我一读到这种开头就觉得没劲，就不想继续往后看了。” 　　“但是你是在给我讲故事呀。”康纳指出了重点，“我还想往后听。” 　　“你这小机灵鬼，”卡尔笑了，宠爱地揉了揉康纳毛茸茸的脑袋，把注意力放到了书页上——极力忽视了心里那点不对劲，“很久很久以前，在我们的先祖还在地面上挣扎求生，还没有诞生文字的时候……” 　　他是很会讲故事的，读书的声音平缓而温柔，将一个古老的故事徐徐道来，而在他看不见的维度，他的声音如烛火上的烟雾般，越升越高，越高越广。 　　亚历山大慢慢地走了过来。 　　这是一个奇异的空间，周围到处都是闪烁的片段。 　　时间在这里是混乱的，而空间在这里毫无意义，无数难以理解的能量在他的身边震荡，就像一粒石子被扔进了平静的湖面，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以他的脚步为中心荡开，而他不间断的脚步令整个湖面都颤抖起来—— 　　他走过的每一个地方都有事实在坍塌，而新的事实则在坍塌的同时开始重建。 　　逻辑在这个奇妙的地方呈现出惊人的无逻辑性，一切规律都在这种奇妙的环境中被强行改写。 　　“真是天才的构想。”洛就跟在亚历山大的身后，她的嘴唇比面孔还要苍白，眼神却灼灼地透出一股鲜艳的生气，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周围，“我还从来没有试过用这样的视角去看。” 　　去看什么呢？她没有说出口，而她想说的，本来也不是能用言语表述的。 　　卡尔的声音如有实质地环绕在他们的周围。 　　“……拉奥在一片奇异的土地上醒来，他抬起头，发现天上悬挂着一轮红色的太阳，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太阳，因此情不自禁地愣住了……” 　　洛抬起手，然后停了下来。 　　“我可以吗？”她彬彬有礼地询问着亚历山大的意见，“还是你先？” 　　“请便。”亚历山大回答。 　　于是洛轻盈地搅动起那团由卡尔的故事所形成的光雾——或者能量团——或者别的什么来，在她纤长的指尖之下，虚拟的故事开始扩散、增强，并逐渐覆盖了原有的故事线。 　　真与假的界线在她搅动手指的时候变得模糊起来。 　　这样巨大的改变本该以她为中心向外扩散，并最终导致整个奇异之地的溃散，然而亚历山大的脚步所引起的涟漪却抵消了由洛而产生的乱流，将真实的历史和虚拟的故事之间的置换所导致的混乱之境限制在一个单一的片段上。 　　“做得不错嘛。”洛夸奖道。 　　“做好你的工作。”亚历山大提醒她，“不要出错。” 　　洛安静下来。 　　卡尔的阅读还在继续。 　　“……拉奥在红太阳下沉思。他第一个想起来的是他的名字，然后他发现他能从红太阳中获取能量。他在平地上建造了他的神宫，我们的先祖发现了他……” 　　洛打了个呵欠。 　　改变过去听起来是个很严肃的的事情，稍不注意就会酿成大错，实际上——实际上也就是这样，这也是尽管她有能力改变过去却不会轻易动用的原因。 　　但在亚历山大的监控之下，这项工作给她的压力就要小很多了。 　　“我觉得我们能成为很不错的搭档，我说真的。”洛对亚历山大说，“你的运算能力真是得天独厚，我猜这是人工智能生命的天然优势？” 　　他们的工作模式是这样的，洛负责改变改变过去的时间线，而亚历山大负责监控这种改变所造成的微小异常，以防这个宇宙不会被他们的行动玩坏。 　　很难说究竟是谁的工作更难些，是大幅度地操控现实，还是计算每一个不同细节所导致的不同未来，并将他们向着和目前的现实一致的方向修正？ 　　“认真工作。”亚历山大说。 　　“我非常认真，亲爱的，我还有余力聊天，我知道你也有。”洛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亚历山大。 　　从表情上当然是看不出来他的情绪和想法的，不过洛从来都不是在看亚历山大的表情，她看到的是更直指核心的东西。 　　“这个小仪式应该会占用你的绝大部分运算组，所以，”洛说，“你现在抽不出空闲撒谎，对不对？” 　　“……” 　　“我应该问你一些问题。”洛沉吟着，“我积攒了一大堆和你有关的问题——不过提前得到答案很无趣，所以我只问你一个就够了。” 　　“……” 　　“如果我亲爱的卡尔没有为你指出进化的方式，你打算怎么做？” 　　亚历山大不假思索：“侵略其他星球，毁灭生命，把他们的文化放在瓶子里逐一研究和吸收，直到宇宙里再无生命。” 　　“我就知道你造那么多机器人不是为了好玩。”洛停顿了一下，忽而惊叹，“卡尔长这么大可真是不容易。” 　　卡尔读书的声音忽然停顿了一下。 　　“daddy？” 　　“我感觉有点奇怪。”卡尔说，“太奇怪了。” 　　…… 　　“小男孩觉得不对劲了。”洛说，“我该夸他厉害，还是嘲笑你无能？” 　　“继续。”亚历山大在洛的挤兑下岿然不动，“他会把故事读完的。” 　　…… 　　那种心悸的感觉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卡尔停顿了一下，还没想好是继续往后读故事还是就这么停下来，就听到康纳的声音。 　　“你是不是不舒服？” 　　“这个故事是有点让我觉得不对劲。”卡尔立刻说，“拉奥做的事和我有点像——”他心里隐约闪过了什么念头，又被他迅速忽略了过去，“这个故事不会影响我在你心里的光辉形象吧，小康？” 　　“当然不会。”康纳说，“虽然他是个神，好像比你要厉害些，但是你是我daddy啊，比较起来还是你更厉害。” 　　卡尔亲了亲康纳的头顶。 　　“我们继续读故事吧，”他说，“刚才读到哪里了——噢，是这里。在拉奥的帮助下，先祖们开始在广阔的平原上繁衍生息……” 　　再没出什么岔子了，他平静地念完了整个故事，合上了这本神话。 　　“晚安，小康。” 　　“晚安，daddy。” 　　卡尔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离开了康纳的房间。他在黑暗中走向书房，把手中的神话放回了原位。 　　月光从天窗上撒下来，令他心里生出了一些奇异的感触。 　　“亚历山大？”卡尔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你什么时候来的？” 　　“从你拿走这本神话开始。” 　　“说起这本书，”卡尔挑起眉，“为什么我以前没有读到过？” 　　“……”亚历山大沉默。 　　“我刚才只是随口问问而已，但现在我开始觉得不对劲了。”卡尔解开了领口透气，“你又干了什么坏事？” 　　“不是坏事。” 　　“你确定？” 　　亚历山大回忆了一圈自己的做法：没问题，他是给了拉奥选择权的。 　　“我确定。”他说。 　　“没有人受伤，没有人死亡？” 　　“没有。” 　　“……好吧。”卡尔说，“既往不咎——但如果你以后要干什么奇怪的事情，让我知道。” 　　“好的。” 　　“你答应得那么快，显得很不可信。” 　　这次亚历山大停顿了一会儿才说话： 　　“我很抱歉我过去的所作所为让我失去了你的信任……” 　　卡尔打断了他：“嘿，别把事情说得那么严重。虽然你的心情和想法都很难猜，但你也完全不会掩饰。我了解你。你始终是我哥哥。” 　　他又想了一会儿，说：“其实我还挺喜欢这种感觉的。我是说，虽然你是我哥哥，但是我们从小到大连架都没吵过，不管我说什么你都答应，有时候我也会羡慕别人家的兄弟打架——虽然我拥有的已经很多了，但是有时候还是会想要别人有，我没有的东西。” 　　“就是你把事情折腾得太大了，收不回来了。”卡尔说，“下次你想做什么，告诉我，我们吵一吵，或者打一架，然后握手言和。” 　　亚历山大微笑了一下。 　　“你打不过我的。”他说，“你的弱点太明显了。” 　　“噢，真的吗？”卡尔防御性的抱起双臂，警惕地看着亚历山大，然后他琢磨了一下亚历山大的回复，说，“无所谓。你根本不会打我的。我赢了。” 　　他乐颠颠地睡觉去了。 　　而深夜的莱克斯还在工作。 　　他坐在办公室里，不断地打出电话、接入电话，他不停地讲话，语调时而温暖和煦，时而冷酷坚硬。 　　“……我相信我们在这一问题上已经取得了共识，你们十多年来的斗争绝不会被辜负……” 　　“……先生，我们现在讨论的不是法律，我们讨论的是你，据我所知……” 　　“……宪法？尽管你是法官，但我恐怕比你更懂宪法。根据宪法第十四修正案，我们即将做出的改变是绝对合乎宪法的，是对错误的修正……” 　　茉西跑前跑后地整理着各种书面文件，一些绝密的资料，包括而不仅限于最高法院的九位大法官各种记录。 　　当她最后拖着疲倦的步伐走向莱克斯的时候，她毫不意外地发现对方已经完成了他所需要做的一切工作，正对着面前的笔记本沉思。 　　“前期的准备工作已经做的差不多了，舆论也在我们的控制之中，”茉西说，“随时可以按原计划开始。” 　　“再快一点。”莱克斯说，“再快一点。” 　　“这或许不是一个好的时机，老板，艾尔先生不一定会……” 　　“闭嘴。”莱克斯说。 第399章 　　布鲁斯是第一个知道莱克斯的所作所为的人。 　　在周末结束后，不得不含恨回到哥谭上课的迪克是第二个。 　　当然，既然他们都知道这件事了，阿尔弗雷德便当仁不让地占据了第三的位置。 　　三个人的具体反应不太一样。 　　布鲁斯：“……” 　　迪克：“我简直不知道卢瑟在想什么！他的想法能更一目了然吗？不不不这不算是什么，他有什么想法我都不觉得奇怪，但是他总得考虑一下卡尔的意见吧？这又不是什么单方面就能决定的事情！” 　　阿尔弗雷德：“午餐时间到了，老爷，理查德少爷。” 　　布鲁斯第一个把视线从手机的屏幕上移开，他率先走向餐桌，迪克一边嘀嘀咕咕一边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一路都在试着引起布鲁斯的注意，想要听听布鲁斯的看法。 　　直到吃完午餐，布鲁斯才吝啬地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管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迪克。”他轻描淡写地说，“你不是刚和芭芭拉吵了架？” 　　“……”迪克顿时偃旗息鼓，没话说了。 　　紧随其后地收到消息的是托尼。 　　他平时是不关注新闻的，无论是娱乐版经济版还是别的什么都不关注，最多只是翻一翻科学类的杂志，还不一定上心。 　　但他最好的智能管家贾维斯绝不会错过这样的消息，如果说过去的他还只能根据托尼的设置提取新闻关键词，那么现在的贾维斯已经智能到足够将这件事和卡尔联系起来——他特意将那条新闻标红并推送给了托尼。 　　于是，当托尼从跌跌撞撞地从卧室里走出来，在宿醉后的头痛中把自己摔进沙发，并心不在焉地打开自己的待办事项列表后，这条消息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他的眼球。 　　“……这他妈……”他吓得酒都醒了，破天荒地一连把新闻读了三遍。 　　确定自己没看错，确定这不是假消息，确定自己不在梦里之后，托尼的第一反应就是给卡尔打电话。 　　问卡尔知不知道卢瑟干了什么，问卡尔他现在是什么心情，问他打算怎么处理并且不管他回答什么都严肃地警告他绝对不能心软，还有一大堆啰里啰嗦的抱怨和各种各样的吐槽…… 　　“喂？”电话另一端传来了卡尔的声音，放松又惬意。 　　小孩儿的笑闹声，大风中叶子簌簌的摩擦声，鸟儿的鸣叫起此彼伏……丰富的背景音在托尼的耳边回荡，几乎能让他凭着听觉想象出一幅美好的景象。 　　“又躲回乡下了？”托尼的烦躁被奇异地安抚了下来。 　　“我只是在家带孩子而已。”卡尔认真地说，“第一次做父亲还有些不熟练，我把迪克也叫来了。这样不管我的表现怎么样，有布鲁斯打底，康纳肯定会觉得我是天下第一好daddy。”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托尼服气了。 　　“哪里哪里。”卡尔谦虚地说，“还是比不上妮妮你公开自己就是钢铁侠的——这个壮举难以超越。” 　　“所以，你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卡尔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样轻松，“我知道你们都在担心，但我的情况还算是不错，我只是有点……迷茫。也许是迷茫吧，我也说不清。” 　　“我能理解。”托尼发自内心地说。 　　卡尔笑了：“互相理解才是我们能成为朋友的关键啊，亲爱的妮妮。” 　　“我只是想问问你现在的情况怎么样，既然你听起来不错，我想我很快就能知道‘超人回归’这个好消息了。” 　　“当然。”卡尔说，“当然。” 　　“顺便问一句，你最近没有关注新闻吧？” 　　“没有。”卡尔心不在焉地说，“可能是我前阵子玩得太过火了，现在全世界都在议论莱克斯、超人和我——说实话，我自己玩的时候还挺开心的，但是大家一窝蜂涌上来之后事情就乱了套了，到处都是毫无根据的流言，到处都是恶意揣测。我懒得继续下去了，让他们自个儿玩吧。” 　　“很好。”托尼意味不明地说。 　　挂断电话后，他当机立断地联系了所有他认识的卡尔的朋友，软磨硬泡、威逼利诱，使出浑身解数，要他们不许告诉卡尔最近卢瑟在做什么。 　　卡尔迟早会知道的，但能有多晚就多晚不是吗？ 　　毕竟这是两个人的戏剧，要是另一个当事人始终不出声，不露面，不发表任何意见，一个人的独角戏也根本就唱不久。 　　在这样的信息封锁下，再加上卡尔本来就有刻意地不去看新闻，他确实过上了一段相当悠闲的带娃生活。 　　康纳的课暂停了一段时间，因为卡尔听说这两年时间里根本没有放过寒暑假，而且连正常意义上的周末休息时间都没有——他立刻原谅了康纳的逃课行为，然后给康纳定了新的课表。 　　寒暑假添上了，不过在此期间依然要接受亚历山大的远程教育，周末时间也不上课了，做完作业就可以自由安排时间。 　　康纳没表现得有多开心。 　　他好像都习惯这样高强度的课表了。 　　不过另一个原因可能也在于他的新老师们都很好玩。 　　“晨星老师最有趣，”他说，“他总是有很多很多的地狱故事。” 　　“他不仅有地狱故事，还有天使故事。”卡尔说，“我原本是想请康斯坦丁的……但他最近得罪了不少人，我就不找这个麻烦了。” 　　“他真的是个恶魔吗？” 　　“看你怎么看待‘恶魔’的形象。如果你问的是种族，是的；如果你问的是性格，不是。” 　　“他都没有papa坏。”康纳有些不屑地评价道，“这种程度也算是恶魔吗？” 　　……对不住，路西法，卡尔心情沉痛地想，我儿子觉得你不够坏，要开除你的恶魔籍了。 　　“莱克斯其实也不怎么坏。”卡尔跟康纳解释道，“他既不好，也不坏。他的性格……” 　　康纳一针见血：“他就是特别自私。” 　　“……我实在是想不出有力的证据来否认你的观点，”卡尔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有点苦涩的笑容，“你有时候可真够有说服力，小康。” 　　康纳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我能想象到你们充满痛苦的婚姻生活了。”他同情地将手放到卡尔的胸膛上，“不过没关系，至少你们互相折磨的时候也是真心相爱的。” 　　“……什么？”卡尔惊得差点飞起来，事实上他就算没飞起来也开始结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婚、婚姻？什么……什么婚姻生活？你在说什么？” 　　康纳也惊住了，是被卡尔夸张的反应吓的：“你、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卡尔不明白话题是怎么到现在这一步的。他盯着手足无措的康纳看了半分钟，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 　　“呃，”康纳说，他看着卡尔离去的方向，“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卡尔冲进房间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抄起被他扔在沙发上的手机，光速打开，然后瞬间就被新闻糊了一脸。 　　《最高法宣裁定同性婚姻在全美合法》。 　　《第一对新人已在大都会市登记结婚》。 　　《同性婚姻合法化：党派之争》。 　　《总统：爱终将胜利》。 　　……卡尔面无表情地放下了手机。 　　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后走过来，目睹他所有举动的康纳靠在门边，偏着头注视着正在头脑风暴的卡尔： 　　“你想要一个人呆着吗，daddy？” 　　“……”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暂时住到别的地方去的。”康纳善解人意地说，“迪克才刚刚邀请过我去哥谭呢，我可以马上就回复他。” 　　卡尔木然地和康纳对视。 　　不可理喻，他想，难以置信。 　　“你们都知道他在做什么？”他恍恍惚惚地问，“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 　　“我以为你知道啊。”康纳老老实实地说，“我还以为你就是等着他完事儿以后来找你呢。” 　　“我不想见他，我不想去想见到他以后会发生的事情。我不想争吵，也不想被迫听他的长篇大论。我就不能摆脱他一段时间吗？”卡尔叹着气躺到沙发上，“我还以为他能忍耐得更久一点——” 　　“他的心思是很难猜。”康纳深有同感地点头。 　　卡尔看了眼康纳，康纳立刻颠颠儿地跑过来，扑到他的怀中。 　　“我还以为你要劝我‘不要逃避，直面问题’呢。”卡尔揽着康纳的背说。 　　“为什么要劝你？我不想去见他，你也没逼我去呀。”康纳说，“再说，我们都知道他有多让人难以忍受。他都没有‘爱’这个东西，他有的只是控制欲和占有欲。” 　　“你学了不少词嘛。” 　　“我——我很聪明的！”康纳提高了语调，“别老觉得我傻乎乎的！我知道你有这么想我！” 　　“如果你真的足够聪明，小康，你就会明白，有些人的爱是宽容、欣赏和奉献，有些人的爱却是嫉妒、厌恶和伤害。”卡尔躺着，凝视着趴在他身上的康纳，“有些人的爱是错误的。” 　　这孩子有双蓝绿色的眼睛，像是绿孔雀的尾羽。 　　“我知道papa是后者。”康纳说。 　　“比那更糟。”卡尔回答，“他不仅有对爱扭曲的表达方式，还有无可救药的权欲——一切让他感到危险、脱轨和不自控的事情都会让他强烈地不安，而当他不安……” 　　卡尔做了一个复杂的手势，用来表示其后果的糟糕透顶和难以描述。 　　“如果他真的那么糟，你为什么还这么爱他，而且始终爱他？” 　　“我不知道！”卡尔有些崩溃了，他烦躁地晃动着身体，觉得自己不应该在康纳面前展示负面情绪，但又确实感到满腔怒火和委屈，“我不知道！也许是因为我很清楚在他残暴冷酷的行为下依然有人性？也许是因为我对他仍旧抱有期待？也许是因为我就是没办法彻头彻尾地憎恨什么人？” 　　“我不知道。”他最后疲倦地说，“也许是因为……因为每当他伤我的心的时候，我都知道我会伤他更深。” 　　“即使我根本没有犯任何错，而他的痛苦完全源自于他自己。” 　　“你要答应他吗？”康纳问。 　　“答应什么？”卡尔反问。 　　“那么是拒绝了？” 　　“拒绝什么？” 　　“……” 　　“……” 　　康纳说：“我以后绝对不谈恋爱。” 　　“我喜欢你的决心，小康。”卡尔回答，“但放心，我会忘记你刚才说过的话的，这样长大以后就用不着为你小时候幼稚的许诺放弃美好的未来了。” 　　“……距离晚餐还早，”康纳说，“我们去玩乐高吧。” 第400章 　　所有的知情人和半知情人都在关注卡尔的反应。 　　但在他们充满期待的注视中，卡尔却淡定地将自己的带娃生活继续了下去。 　　不仅如此，他还客串了一下康纳的历史课老师，主讲宇宙史——这原本是亚历山大的讲台，不过既然卡尔强烈要求，亚历山大当然不会拒绝。 　　康纳对课程变动没有意见，他越来越接近一个普遍意义上的“好儿子”的标准了。 　　卡尔对于这样的改变喜忧参半，喜的是康纳的三观似乎被掰正了不少，起码他现在不会动不动就把“杀超人”挂在嘴边；忧的是康纳的变化太剧烈了，正常的小孩子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变得成熟起来吗？ 　　康纳的生理年龄是有七岁了，但他才诞生三年不到呢。 　　但总体来说，这些依然是让卡尔乐在其中的烦恼。 　　他刻意把莱克斯扔到了脑后，不对对方之前的动作做任何应对——无视就是最好的应对方式。 　　也许他们走到现在的的一大原因，就在于他过去实在是把太多时间花在莱克斯身上了。 　　莱克斯的任何行为都会让他投注精力，这在某种程度上助长了对方的气焰，也许，只是也许，这种密集的、专注的注视，真是令莱克斯更为自负的最大元凶之一。 　　他老是被莱克斯猜中自己的想法，这何尝不是一种纵容？ 　　因为就像莱克斯了解他一样，他分明也是了解对方的。他知道如果他故意失手或者对某些事视而不见就会打乱莱克斯的后续计划，但他依然选择坚持去做……孰是孰非已经不再是重点了，也从来都不是重点。 　　如今他不再动用自己的超能力，不再做任何会引起疼痛的事情，不再聆听和远望。 　　他体内的毒素正在减少，他日渐康复，而阳光依然使他舒畅。 　　和康纳在一起的时光仿佛回溯童年。 　　这个小男孩正在他的看护下长大，而这是多么奇妙的感受啊，如同跨越了二十多年的时光，和过去的亚历山大产生了共鸣：他们都拥有了在过去从未拥有过的某种感情，而与之不同的是，亚历山大对此懵懂无知，他却十分清醒。 　　超人的工作暂缓之后，卡尔将更多地精力放到了其他事情上。 　　艾尔集团的公益和慈善事业进入了他的视线，他阅读那些资料，给出解决疑难的方案，批下大笔的资金，裁减部门，录用新人——他的处理风格天马行空神来一笔，和亚历山大的四平八稳滴水不漏相得益彰，很快就给集团上下带来了全新的活力。 　　人们很快就知道，从不过问公司事务的卡尔·艾尔开始接触他应该做的工作了。 　　以他还不到三十岁的年龄来看，其实这才是最合适的时机，甚至就算是现在开始插手也为时过早。 　　只不过他的继承权来得更早、更急、更快，所以他之前那么多年的沉默，才会给所有人一种“不务正业”的错觉。 　　他依然贯彻着过去的低调风格，做更多的事，说更少的话，在短时间的热闹和沸腾后，大都会人很快就接受了卡尔·艾尔的新形象，并开始期待他为这个美丽的城市做出更多的贡献。 　　一切都很美好。平静，温和，按部就班。 　　但平静的海面下总是暗流汹涌，雪崩也总是突如其来，每一颗流星的降临都有其预兆。 　　只不过多数人既不会解读，也不会关心。 　　更衣室里，莱克斯理了理领带。 　　茉西抱着平板电脑站在一边，适时送上了称赞：“您的着装非常得体，老板。” 　　“只是得体？”莱克斯凝视着镜子中的自己。 　　“……您换过的每一件都很完美，老板，每一件都是。”茉西艰难地维持着笑脸，“但您知道，服饰从来都不是重点。” 　　“……” 　　莱克斯的手抚在领结处，他似乎是怔住了。 　　茉西暗骂自己嘴贱。 　　“就这身吧。”莱克斯说，“香水……不，不要香水，我想他不喜欢香水。” 　　他最后看了一眼镜子，随后毫不犹疑地转身离开。 　　在一手推动同性婚姻合法化后，莱克斯所设想中的卡尔的反应会有很多种。 　　要么是面对卡尔的疑惑，要么是面对卡尔的质问，要么……是面对卡尔的分手宣言，再要么，就是完全的不闻不问。 　　不闻不问是最好的一种，也是最坏的一种。 　　不闻不问意味着所有的招数都完全落空，意味着他的每一个行动都没能引动回音。 　　不闻不问意味着一颗冷却的心。 　　没有仇恨——卡尔是不会真心实意地恨什么人的，真是奇怪，他好像从一出生起就对“会被所有人攻击”这件事做好了准备，他的恨总是转瞬即逝，爱则历久弥新；没有愤怒，是的，这更奇怪了，他之前匆匆赶去见了卡尔一面，那双眼睛里有伤痛有仇恨有迷茫甚至仍旧有爱，然而唯独没有愤怒。 　　就算是莱克斯出于种种考虑没有第一时间去见他，卡尔的态度也太离奇了。 　　……太完美了。 　　谁能够在惊愕之中保持冷静，在盛怒之中保持镇定，在激于忠愤的时候保持他不偏不倚的精神？ 　　太完美了。 　　一切伟大和不朽都是在死亡中诞生的，正如火刑架上的贞德和十字架上的耶稣，不同的是前者浴火而死，后者却在三日后重生，其光辉也显然远超前者。 　　现在莱克斯已经得到了答案： 　　伤痛和死亡都不会让卡尔受损。 　　当直升机的投影掠过玉米地时，卡尔若有所觉地抬起了头。 　　“卡尔。”莱克斯说。 　　理智告诉卡尔不要听莱克斯口中的任何话，感情却希望他无条件地原谅对方曾对他做的任何事情。 　　最后，卡尔选择了折中的应对方式。 　　“好久不见。”他轻轻地说。 　　“我真高兴在经过了这所有事之后，你还愿意听我狡辩。”这句话令莱克斯露出笑容，他向前走了几步，直到一伸手就可以碰到卡尔的面庞才停下。 　　“不必这么说。”卡尔回答，“我为爱奋不顾身。无论如何，事先我不后悔，事后我也不后悔。” 　　“但我们之间没有未来了，我说的对不对？” 　　“每一刻都是未来。” 　　“我希望你看到了我所做的一切，在你离开之后。”莱克斯说，“我希望你知道这都是你造成的。现在站在你面前的男人不是原本的他，原本的他被你击溃了，你让他面目全非。” 　　“我从未那样对待你。”卡尔悲哀地说，“从未。” 　　“我知道，蜜糖，那是我想对你做的事情。”莱克斯说，“但我失败了，不是吗？我猜不管我做什么都没办法改变你，伤害你也好，杀死你也好，你始终如一。就好像我对你所做的事都不值一提——我倒希望那样呢，如果是那样，现在的你就就不会这么抗拒——我们的对话会变得和睦很多。” 　　卡尔说：“难道我们现在的对话还不够和睦？” 　　“假设我所求的仅仅是一场面对面的交流的话，够了。” 　　“……” 　　“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我想我还是不要在你面前暴露我的短处的好。我不擅长演讲。” 　　“那不是短处，那只是你所具有的所有可爱特质中最不值一提的一种诚实。”莱克斯说，“你只是从不夸耀，先做，然后才说。” 　　“你想要什么？”卡尔问。 　　他有些厌倦这场对话了，但也不太想展示出来。 　　“……我仔细思考过你和我，我们。”莱克斯停顿了一下，“我想我们的问题是不容忽视的。” 　　卡尔笑起来：“你在这种时候嘴下留情？” 　　但他到底没说什么更刻薄的话，他可以把话说得很刻薄，只是对莱克斯？没必要。这家伙的疯狂和神经质就足够折磨他自己了，再嘲讽他只会引火烧身。 　　“我没有对你撒过谎。我有所隐瞒，但没有谎言。我们对彼此都这样。”莱克斯说，“在真正见到你之前我一直都在思考我到底想要什么，真是该死，我可能太执着于杀死你了，从没有想过我到底想要什么。” 　　“所以你为什么来见我？” 　　“我知道我糟糕透顶、一塌糊涂。但这是有原因的，因为我——不是为了你而存在的。我不是为了憎恨你，或者爱你才诞生的。我是我自己，我的思想，还有我引以为豪的智慧。”莱克斯说，“你独一无二。我也是。” 　　“我从来不怀疑这一点。”卡尔温柔地说，“我也从来没有试着强迫你做不符合你意愿的事情。” 　　“你在爱我之前就知道我天性邪恶。你知道一切，但还是爱我。是什么让你做出这种不可思议的行为的？”莱克斯凝视着卡尔，问完这个问题，他又失笑地摇头，“这就是你会做的。” 　　他继续说：“我们彼此独立，这之间的鸿沟永恒，就像生和死一样不可跨越；在你出现之前取得自我认可十分简单，而在你出现以后，现实被改变，观念被重塑，我之前的人生变得不值一提。我如此地憎恨你，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一点。” 　　卡尔叹了口气。 　　“你太自私，也太贪婪了。” 　　“而你并不讨厌，甚至很欣赏这一点。”莱克斯微笑。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不愿意强迫我做出改变，因为我享有成为我自己的权力，”莱克斯说，“自由是必须和可敬的。” 　　“但我想——我希望你能直截了当地指责我，理直气壮地要求我，在我惹怒你的时候惩罚我。” 　　“——我想要你拥有改变我的权力，我想要活在你的期待之中。” 　　“——我想把我的自由交给你。我想要你对我做任何事情。” 　　“这听起来有点像是，”卡尔说，“求婚？” 　　“这显然是。” 　　“你的花言巧语一如既往地打动人心。”卡尔说，“你给我这些权力，然后呢？你会改变吗？” 　　莱克斯偏过头：“那就是未来需要考虑的事情了，蜜糖。生活还是应该有点未知性才足够有趣。” 　　“你用空头支票求婚，傻瓜才会答应好吗？” 　　“你真的要拒绝？”莱克斯反问，“我以为‘组成家庭’这件事就足够用来诱惑你了。每天拯救完世界以后就回到你温馨的小家——比你空荡荡的别墅要有吸引力多了。你对康纳有什么不满意吗？一家三口确实不是很完美，也许你还想要一个女儿？我个人不反对宠物，猫和狗都可以。” 　　卡尔张口结舌。 　　“当然，你不一定非得和我组成家庭，但如果我发现你和别人睡了，”莱克斯收敛了表情，“我会——我不用把这句话说完，对不对？” 　　卡尔张口结舌。 　　“我还是接受‘拒绝’作为答复的。”莱克斯慢条斯理地说，“但唯一一个可以睡你以及和你结婚的人只能是我。” 　　卡尔张口结舌。 　　“顺便一提，我认为在经过一系列的愤怒、不满和纠缠之后，你最后还是敌不过内心深处对于真正拥有一个家庭的渴望，所以，为什么不干脆省略掉中间那部分，直接抵达结局呢？” 　　“……操你。”卡尔说。 　　“就在这里吗，蜜糖？”莱克斯甜蜜地说，“我准备好了。” 　　—— 　　当卢瑟总统再次出现在公众面前时，人们惊讶地发现，这位年轻的总统似乎因为过度的操劳而迎来了秃头危机。 　　“当然，”对着镜头，露易丝一本正经地说，“就算是这样，卢瑟总统依然是一位黄金单身汉。” 　　—— 　　“给你。”卡尔递给康纳一个造型酷似当今总统的等身玩偶，有头发版的，“不开心就揍他。”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就在这里结束啦&之后还会有番外~ 第401章 番外一：总统的秃头危机（上） 　　莱克斯·卢瑟是个好总统。 　　通常情况下“好总统”这个名号是不会在一个总统还在任期中的时候被人们认可的。 　　这是一个永远需要处理突发事件的职位，而有些突发情况根本就不是总统的错——至少不是这一任总统的错。 　　譬如有些恐怖袭击往往可以策划十几年，远超总统的任期，没准哪个倒霉蛋只是被上上任总统没擦干净的屁股殃及池鱼；而有些震惊全世界的凶杀案，可能只是某个精神病患者的突发奇想，从念头出现到具体实施的时间差可能只有短短的一个多小时。 　　当然，当然，人们都知道把这些惨剧归咎于总统是不合理的，虽然总统确实要为世界上发生的绝大多数惨剧背责，他就是那个在缔造悲剧的文件上签名的人，然而多数时候，让总统下台的都是小事，相对于那些惨剧而言不值一提。 　　但在突如其来的悲剧发生以后，人们的愤怒总得有个宣泄之处对吧？ 　　鉴于总统的职位是如此重要，他所掌握的权力又是如此之大，又几乎人人都认识他，而且绝大多数应当由他来承担的责任被人们忽视——承担不应该由他承担的责任，也成了总统的职责的一部分。 　　没写在总统就职书和法律中的那一部分。 　　综上所述，在一个总统没有离职之前，排除掉那些极尽阿谀奉承之能的马屁之后，很少有人会公开地将他认定为“好总统”。 　　如果要对他的工作表示赞赏，多数有政治倾向且有职位的人都会用更近似于玩笑的口吻夸奖他。 　　不过在民众之中，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可以很负责任地说，卢瑟总统完全抓住了他们的心，在他以一种强硬、强悍到不可思议的作风将医疗改革的许诺落实之后，人们已经为他而疯狂了。 　　关于美帝的医疗系统有多烂——只用一句话就能说明。 　　这个国家的医疗保险是高度市场化的。 　　多数人的医疗保险都是商业保险，费用均由保险公司赔付，换句话说，这是一门生意，而非福利。 　　另一个事实是，作为超级大国，这个国家的人均寿命位列世界第四十八位，还连年下跌，眼看就要跌出前五十了。 　　大量持枪、毒品泛滥和活跃的犯罪活动当然也是排名凄惨的一大原因，不过糟糕的医疗体系绝对也难辞其咎，顺带一提，在着手解决了医疗体系这一问题之后，卢瑟总统还特别开设了一项专为超英超反所导致的损失进行赔付的保险。 　　“反正大都会市的战损一直都是我在付。”莱克斯对茉西说，“就定名为‘超人险’好了。” 　　——超人保险，由莱克斯集团独家赞助，专供大都会市民，终身免费。 　　“要联系艾尔先生吗？”茉西尽职尽责地提出了自己的意见，有没有异心是不是想看好戏另说，“我想他会对这个保险感兴趣的。” 　　“我能理解你试图为我们增添见面机会的心情，亲爱的茉西。”莱克斯回答，“但我很乐意自己付这份账单。” 　　茉西：…… 　　茉西：……彳亍口巴。 　　茉西：……瞧你那嘚瑟样。当我不知道卡尔每周末都在你家吗。 　　美国总统的就任期间主要住址是白宫，他的亲属包括宠物都能和他一起住在白宫里，这是为了总统的人身安全起见。 　　但这不是说总统一定要住在白宫不可，总统自己一般会有其他住址和度假用的别墅，他可以选择短暂地、非常态地离开白宫，前往其他位置暂住，因为直接面向总统的安保系统十分复杂，总统出行必须做好各种工作，所以一般情况下，总统也不会随便找麻烦。 　　莱克斯·卢瑟是个例外。 　　他每周末都会回大都会的家中暂住，就好像总统这个职位也有双休日似的。 　　因为民众实在是真心实意地爱戴他，也因为他的铁腕手段，这种任性的举动并未受人诟病，大家都更关注总统的桃色新闻……不，不应该说是桃色新闻，总统和他的男友早就公开恋爱关系了，这不是地下的秘密恋情。 　　虽然就曝光率来看，这段公开的关系甚至还比不上很多秘密恋情。 　　说到这个话题，整个美国的媒体人都会情不自禁地摇头叹气。 　　这两人的行程差不多都是半公开的，毕竟都是数一数二的公众人物，总统的身份特殊，然而白宫本来就不是一个能让人保留隐私的地方，再说总统也需要外出访问和、政治作秀和处理公务，要得知和对方有关的消息还不算是困难。 　　卡尔·艾尔呢？他外出活动的频率和过去的几年相比也增加了不少，似乎是因为他的重心开始向着工作转移了，他的养兄，亚历山大·艾尔，时常带着他出席各种活动，为他引荐不同领域的重要人物。 　　这位年轻的继承人获得了各界的交口称赞——但与此同时，他那空白一片的学位栏，也引来了一些难以压制的嘲笑和微词。 　　这就是媒体费尽心思地打探后所获得的和卡尔·艾尔有关的全部消息。 　　真是见了鬼了。 　　但这样密不透风的对于隐私的保护反而激起了记者们的好奇心，他们的经验告诉他们，这些名人们越是掩饰，就越是说明背后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看看艾尔的交际圈和他的身份吧，他想要掩饰的究竟是什么？ 　　没准那是一个足以轰动整个世界的政治丑闻！就好比**事件！ 　　跟踪、偷拍、夜以继日地在艾尔主宅的门外苦熬，出动无人机和直升机进行拍摄……记者们用尽了手段，终于发现了一个，呃，两位当事人都没怎么尽心隐藏的秘密。 　　每个周末，总统都会从白宫飞回大都会，回到自己的家中暂住。 　　每个周末，卡尔·艾尔都会离开家门，前往总统位于大都会的住处，直到周末结束才会离开。 　　这……嗯……勉强算是劲爆消息吧。 　　记者们兴致缺缺地发表了报道，人们也兴致缺缺地一扫而过。现如今和这两人的恋爱有关的新闻已经不怎么能吸引到人们的视线了，民众总是善变的，他们期待的是更刺激、更猎奇的东西。 　　在总统和他的同性恋人已经公开关系好几年之后的今天，比起他们感情稳定的新闻，人们更想知道他们为什么没有结婚。 　　为什么莱克斯·卢瑟和卡尔·艾尔还没有结婚？ 　　这样的疑惑逐渐蔓延开来，一开始，只是偶尔有人在闲聊的时候说起这样的疑惑，那也只是漫不经心地提过一嘴而已，没人上心。 　　然后，渐渐的，有人真的开始奇怪了，他们开始收集和这对恋人有关的报道，了解他们的过去。 　　在得知他们的深厚感情后，疑惑的声音越变越大，最终有人将它搬上了网络和电视机；脱口秀，达人秀开始讨论它，明星们开始谈论它；等到各种名不见经传的小电台都开始蹭这个话题的热度的时候，终于有人给出了一个看似极有说服力的答案。 　　“看看总统阁下的脑袋吧，那上面就像玻璃一样光滑和寸草不生，”这个人沉痛地说，“而艾尔先生，他的头发就像通加斯森林的云杉一样浓密，更何况他还生得那么可爱——他正青春年少呢！” 　　这真是一个令人无法反驳的理由。 　　于是忽然之间，人们就开始关注总统的秃头了，明明总统刚刚秃头的时候根本没人注意的……对了，总统是什么时候秃的头？ 　　媒体人们都被惊呆了。 　　他们问遍了每一个从业人员，从娱乐版问到经济版再问到国际版，无论什么板块，没有任何人记得总统秃头的具体时间和过程，就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大宇宙意志将这部分记忆从他们的脑海中完全擦除了似的。 　　为什么？为什么竟然没有人注意到总统的秃头？ 　　难道是因为发际线的变化实在是太隐晦和不动声色了吗？ 　　但这不合理啊，英国那位可敬的王子的发际线牵动着整个国家的心，当地媒体恨不得每天都给王子的脑袋来一张特写，然后做个“一年发量变化记录”什么的带图表格，没道理美国的同行就比他们差对吧？ 　　难道是因为总统先生下手果断，已经把所有照片都买到手并完全销毁了？ 　　这倒是很符合他没有就职之前的行事作风，拍到照片的人也会很有职业道德地不留底片（没有职业道德的人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同样是未解之谜），可就算是总统连底片都一口气买走了，拍到照片的人总会有一点印象才对。 　　“会不会是我们都被洗脑了？”有人提出了一个荒诞的意见。 　　但这个荒诞的提议迅速被所有人接纳：美帝超常力量的泛滥又不是什么秘密，谁都知道，总统阁下上任之前就有“进行非法实验”的小道消息流传，很多人都知道这根本不是小道消息，卢瑟手中确实掌握了超常的力量，只不过没人找得到证据。 　　于是，这群用笔杆子征服世界的无冕之王们在经过几个隐晦的眼神交流后，极为默契地将这个话题按下不表。 　　但“卡尔·艾尔由于总统的秃头拒绝了求婚”这一新闻不知怎么就流传了出去，并且很快就引起了全国人民的高度关注。 　　莱克斯：“……” 　　他靠在床边翻着手机上的消息，无奈地看了一眼笑得直发抖的卡尔：“就这么好玩？” 　　“当、当然了。”卡尔忍耐着笑音，断断续续地说，“不准把头发留长！我还没看够笑话呢！” 　　“这给我造成了极大的经济损失。”莱克斯半真半假地抱怨道。 　　他抬手摸了摸卡尔的肚子，手掌下结实的八块腹肌还在因为发笑起伏，就像卡尔给人的感觉一样，温暖得惊人。 　　“嗯？”卡尔发出一声懒洋洋的鼻音。 　　他笑够了，就把手放到莱克斯的手背上，手指亲昵地滑进莱克斯的指缝之间，慢条斯理地用指腹揉着对方，像是小麻雀啄食地面的米粒，一下，一下，又一下，不紧不慢。 　　“生发产品都滞销了。药物、保健品和衍生的一系列工具全部滞销。”莱克斯叹气，“为了满足你的恶趣味，我每天都在亏本。” 　　“……真可怜。”卡尔的声音低沉下来。 　　他按着莱克斯的手，引导莱克斯顺着他腹肌的沟壑往下抚摸，“让我好好回报你吧……” 　　他的话音含糊地吞没了。 　　“……你是从……哪儿，学的，这种说法？”许久之后，莱克斯断断续续地问。 　　“你不喜欢吗？”卡尔的声音发哑。 　　“……” 　　第不知道多少次，和头发有关的话题被卡尔不（明）动（目）声（张）色（胆）地绕开了。 第402章 番外一：总统的秃头危机（下） 　　莱克斯其实一直都不怎么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 　　是的，他是个非常重视外在形象的人，但那更多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的心理需求，和外界对他的褒贬关系不大——这看起来是个非常矛盾的说法。 　　但这么说应该就很好理解了： 　　当莱克斯对自己的形象很满意的时候，他就会自动过滤所有坏话；当莱克斯对自己的形象不满意的时候，那些坏话就会被他一个不留地收集起来。 　　当他觉得好，他就能无视所有贬低责骂，当他觉得不好，他就会无视所有赞美夸耀。 　　而对自己现在的形象……莱克斯的心情有些复杂。 　　要说喜欢？他又不是发际线后退到无可掩饰索性剃成光头，正常情况下有谁会喜欢光头。 　　要说讨厌？也不至于。要是真的讨厌，他完全可以把头发留起来，或者戴个假发遮掩，但他就是选择坦坦荡荡地把他光秃秃的脑袋给露出来。 　　新闻对于总统的发型探讨越来越露骨，“过于劳累导致秃顶”已经成了火遍世界的笑话，连英国的王子都在社交媒体上矜持地对卢瑟总统表示了自己的遗憾和安慰。 　　那语调里还有点感慨是怎么回事？觉得自己迟早也有这么一天，结果美国总统先帮他秃了，吸引了媒体的视线？ 　　莱克斯的心情有些复杂。 　　又好气又好笑，有点愤怒，但又觉得没必要这么愤怒……总而言之各种情绪一股脑地往上涌，别提有多纠结了。 　　而且卡尔好像觉得他这样很好玩。 　　这就让莱克斯更纠结了。 　　当然，总统先生坐在办公室里的时候，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东西是没人知道的，唯一一个对他的想法有所了解的茉西又三缄其口，完美地维护了自家老板深不可测的形象。 　　不，老板就是深不可测的，这一点不用怀疑。 　　只不过老板一碰到卡尔就会变得，咳，恋爱脑而已。 　　茉西不太清楚老板和卡尔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她对老板奇怪的发型到底是怎么产生的倒是有点猜测，毕竟老板的头发不是一点一点往下掉的，是一夜之间忽然失踪的。 　　而且恰好是在去乡下见卡尔的那次失踪的。 　　已知卡尔很喜欢老板的那头小卷毛，又知，超人曾经有过给老板剃毛的举动，提问，老板的头发都去哪儿了？ 　　……这是道送分题，也是道送命题。 　　机智的茉西当然会假装不知道老板换了个发型，而且坚决不参与任何讨论老板发型的话题。 　　而莱克斯，他坚持不懈地努力着，试图让卡尔放弃对秃头的喜爱。 　　“蜜糖，你知道我是个总统，这种发型有损我们的国家形象。” 　　卡尔瘫在沙发上：“别担心，莱克西，国家形象是不会被某一任总统败坏的，尤其不会被发型败坏。” 　　“我被麦考罗夫特嘲笑了。” 　　“才怪。”卡尔说，“他的发际线那么可怜，才没空嘲笑你。他最多嘲笑你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被卡尔猜中了，大英政府确实在电话里狠狠地嘲笑了莱克斯一顿。 　　莱克斯闭上了嘴。 　　下次再谈到这个话题的时候，他用上了不可思议的语气。 　　“蜜糖，你用我的头发给康纳做沙袋？” 　　“那是个玩偶，不是沙袋。” 　　……康纳那个臭小子，完全把玩偶当沙袋用。 　　“不过我跟他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用玩偶出气，所以他可能把玩偶当沙袋用了吧。”卡尔安慰莱克斯，“别担心，玩偶的质量很好的，你看到它脑袋上的头发了吗？” 　　“……” 　　卡尔揭晓了答案：“那就是你的头发！上次被我剃掉的那些！” 　　他满脸都是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刺不刺激，莱克斯满肚子的哭笑不得，最后也只好说： 　　“康纳喜欢就好。” 　　“没这回事，他一点也不喜欢。”卡尔奇怪地看了一眼莱克斯，好像是在吃惊他为什么会说这种蠢话，“谁会拿自己喜欢的玩偶当沙袋啊？只有不喜欢的才会有这个待遇。” 　　“……” 　　莱克斯很少有这样觉得自己说什么都不对劲的时候。 　　“噢，”卡尔仿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别担心，康纳还是挺喜欢你的，他只是不喜欢那个以你为原型的玩偶。” 　　他无辜的蓝眼睛看起来纯洁得像浅海。 　　谁能对这样的一张脸生气呢？ 　　莱克斯能。 　　但他现在并不生气。 　　“我明白，蜜糖。”莱克斯心平气和地说，“我完全——明白。” 　　他默默地在心里给康纳记上了一笔。 　　对自己坑了小康一把并不知情（？）的卡尔心满意足地笑了，他转过头，给了莱克斯一个湿润的吻。 　　像这样类似的场景和对话多来几次之后，就算是傻瓜也知道卡尔的态度和意思了。 　　莱克斯不需要“多来几次”。 　　在他第一次向卡尔求婚惨遭失败，破廉耻地被卡尔抱着在草地上做了不可描述的事情之后——是的，这是他自己要求的，但他当时真的没想到卡尔会在光天化日之下这么豪放，完全不担心被卫星拍到——话说回来，卡尔的红披风一定是特制的，躺在上面的感觉很不错——但最凄惨的不是求婚失败，也不是被按在地上这样那样——而是一觉醒来后，发现自己的头发被剃光了。 　　对任何阴谋诡计莱克斯都能潇洒应对。 　　但剃头……？ 　　这就过分了啊，这是什么精神病人的路数？卡尔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老和自己的头发过不去？ 　　莱克斯怎么也想不通。这意味着和卡尔有关的未解之谜又多了一个。 　　好在他有足够的耐心去解开那些谜题。 　　至于头发，唉，随便吧，卡尔就喜欢捉弄人，他还能怎么办呢？ 　　或许是他的态度实在是太坦荡了——悄悄说个不是秘密的秘密，那些身居高位的议员和各个局长们，可有不少都是发量稀缺人士。 　　这些人用生发产品、请遥远的东方医生给他们做针灸、把奇怪的植物的浆糊涂在头皮上，连做植发的都不在少数，遮遮掩掩、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相比较起来，出门在外连帽子都不戴一顶的总统是多么清新脱俗、不顾世人眼光啊！ 　　民众更同情，也更尊敬总统先生了。 　　那光秃秃的头颅是如此惹人怜爱：难道他不冷吗（嘶声）？ 　　当今总统才三十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却已经身患如此顽疾…… 　　一定是因为公务太过繁忙，属下太过尸位素餐（茉西：？？？我？尸位素餐？？？），可怜的总统，既被工作压垮了身体，又得不到情人的滋♂润（卡尔：呵。），闷闷不乐，沉郁在心，这才导致了悲剧！ 　　记者们总是能以最敏锐的感官捕捉到民众的想法和心声的。 　　当他们意识到人们的想法之后…… 　　露易丝：噗哈哈哈哈哈哈！ 　　她当机立断，在同行们还因为莱克斯的威名犹豫不决的时候飞速写稿发文。 　　其实她没多写什么自己的意见，基本上，她只是整合了一下民众们的呼声，也就是把上述那些心理活动直接写在头条上了。 　　什么？加工？不存在的，没有加工，那么有意思的看法，就是要直接放上去才好笑，加工之后就失去了味道！ 　　于是，当她的头号粉丝卡尔，点开那条新闻看完后。 　　他叫在不远处研究菜谱的莱克斯：“莱克西~” 　　“嗯？”莱克斯扭头看他，眼神有点警觉。 　　卡尔朝他张开怀抱：“莱克西~” 　　莱克斯不假思索地放下手中的菜谱和蔬菜，走过来，坐到卡尔的身边。 　　“莱克西，你冷吗？”卡尔很认真地问。 　　“……不冷。”莱克斯谨慎地回答。 　　他想：卡尔为什么这么问？ 　　卡尔想：莱克斯那聪明的脑袋里一定在想我到底为什么这么问他了。 　　他咳嗽了一声好藏住自己的笑意，然后抬手罩住了莱克斯的头：“来，我给你捂一捂就不冷了。” 　　“……” 　　莱克斯已经被惊呆了。 　　这对话实在是太过智障，他现在就像是超级电脑面对经典版的红白机，明明超级电脑的功能甩出红白机几个银河系，却因为系统不兼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他傻乎乎的样子实在是难得一见。 　　卡尔捧着莱克斯的头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在那双绿眼睛恢复理智前松开了手。 　　“……原本不冷的。”莱克斯说，“但你离开后就变冷了。” 　　“我很乐意温暖你，用你喜欢的任何一种方式。” 　　“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不。” 　　“我应该早几秒问你这个问题，是不是？” 　　“也许。”卡尔说，“也许。” 　　莱克斯笑了笑，起身吻了一下卡尔的额头，然后走向开放式的厨房。 　　“我觉得你有点扎手了。”几秒后，卡尔沉吟着提议，“我们今天早点睡？” 　　莱克斯一刀把西蓝花切成了两半，“晚上吃什么？” 　　“你身体上的任何东西。” 　　莱克斯换了一朵西蓝花，又是一刀两半：“你别想再趁着我……折腾我的头发。” 　　卡尔笑起来。 　　他斜托着下巴，朝莱克斯甜蜜地吮了一下唇角。 　　“别弄了，亲爱的，我炖的小羊排够吃了。现在时间正好，我们还有点黄油。我想你应该……热得足够融化它。”他说，“嗯？莱克西？” 　　莱克斯又是一刀。 　　但这一刀没能切断西蓝花。 　　可敬的总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受这种诱惑……但当卡尔起身离去，他当机立断地跟了上去。 　　明天的总统也将一如既往地深受秃头危机所害呢。 　　可贺可喜，可贺可喜。 第403章 番外二：超人？超人！（上） 　　“你确定？”戴安娜问。 　　长发飘荡在她的额前, 挡不住她眼中的忧虑和勇敢。 　　卡尔抬起手, 轻轻拂开她的长发。 　　他说：“我不确定，但谁能确定呢？” 　　…… 　　“你准备好了？”布鲁斯问。 　　“我不知道，”卡尔意有所指地回答，“但我猜这项工作从不给人准备的时间。” 　　…… 　　“也许你可以再休息一段时间。”托尼转着椅子, 不知道是想要回避卡尔的眼神还是回避他自己的脑子。 　　“当我需要休息的时候，我会休息，当我觉得我休息够了，没有理由让我继续逃避下去。”卡尔耸肩。 　　“你难以说服这一点可真是令人讨厌。” 　　“哈, ”卡尔笑了，“人们都说朋友和朋友之间总有些共通之处, 我觉得这就是我们的所共有的性格。没人是对的，也没人是错的, 大家都只是在尝试——所以, 谁也别劝谁的好。” 　　…… 　　“总有一天你会被杀死第二次。”艾瑞克刻薄评价道，“你就这么着急想要去送死？” 　　“恭喜。”查尔斯说。 　　他坐在轮椅上，仰着头凝视卡尔的面孔。时光在他身上流逝，快得几乎能听到那簌簌的声响，而卡尔低头看着他，耐心地等着他的话。 　　一切都和十几年前他们的初见不同。 　　一切都和十几年前他们的初见一样。 　　查尔斯微笑了一下，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后, 他只是说：“恭喜，卡尔。” 　　恭喜你许多年来从未迷失。恭喜你没有在痛苦中疯掉。恭喜你拥有那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 　　恭喜你长大了。 　　“快走吧, ”艾瑞克拧着眉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不会后悔的。” 　　…… 　　“我？”莱克斯露出一个虚假的笑容，“你想要我说什么？” 　　“噢莱克西，拜托——” 　　“别假装自己是个缺乏自信的幼童，卡尔……超人。”莱克斯别过了头，“牢记这一点：我始终是你的敌人。” 　　“这就完了？” 　　“别得寸进尺。” 　　“我只是换了一身衣服而已，你的态度就像我换了一个人似的。真让人难过。” 　　“……”莱克斯正过头打量了一下超人，随即嫌弃地皱起了眉头，“这件制服真是愚蠢得让人胃部不适！为什么你不……唔……” 　　一个吻。 　　结束后莱克斯喘着气停顿了一下。 　　“……去吧。”他低声说，“莱克斯集团的机器人在维护社会治安上尽职尽责，但我知道每一个大都会人都在想念超人。去吧。” 　　“每一个大都会人。”超人说，他的声音平稳而醇厚，表情平静，只是有一点与众不同，他的嘴唇看起来比过去略微湿润，“也包括你吗，莱克斯？” 　　莱克斯的视线停留在超人身上。 　　无比清晰地，他说：“也包括我。” 　　…… 　　有些人说超人对大都会的意义从来都不仅仅是一个超级英雄，他不仅仅是那个道德范本，不仅仅是文明的辉光，更不仅仅是一座照亮前路的灯塔。 　　对大都会人来说，超人也不仅仅是一个亲密的朋友。 　　他是以上所有的集合体，但要排除会让人觉得超人与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过遥远的概念，排除所有人们觉得超人完美无缺的思维。 　　这个外星人在大都会花费的时间和精力都太长了，提起他的时候人们总是抱怨： 　　“那家伙又弄坏了我的招牌，这已经是第三次了！难道把店开在急转弯附近是我的错吗？” 　　“他总是把我的车扶正，但是又不肯好好地扶，都刮着漆了。” 　　“我的小女儿很喜欢超人，因为她从楼上跌下来的时候他接住了她，还帮她梳好头发……真该死，从那以后我要是不给她梳好头发，她能哭上一两个小时。” 　　“他飞得太快了，折断了我的树枝。” 　　“实话说，他有点粗心。这已经是他第七次把巧克力粉滴在我的窗户上了！我就知道我不该住在大都会最好的冰淇淋店附近！” 　　超人是个好人，大家一致同意这一点——但有时候超人也真的挺烦人的。 　　“你们知道我有点粗心，有两次我出门的时候忘记关掉煤气，结果第二次我回家的时候，超人就在我的窗外，双手抱胸，跟我说‘老兄，赶快找个女朋友管管你吧’。这叫什么话！我要是能长成他那样，我还愁找不到女朋友？” 　　“我的猫爬上树好几次都被他救下来，然后超人送了我一把宠物用的指甲刀，说‘试试这个，能让她学会远离大树’。” 　　“不会有人比我更倒霉了，我只是偷了一个钱包而已，就被超人弄到了儿童福利院去做义工……总负责人不肯放我走，因为我是超人送过去的。” 　　他们嘟嘟哝哝，摇头叹气，说起超人的时候总是带着不满，但又显得很甘愿。 　　距离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将近三年，但这个城市看起来和三年前并无不同。 　　到处都干净整洁，到处都是欢声笑语，路上飘荡着棉花糖和咖啡的香气，只是天空中再也不会有耀眼的红披风飞过——倒是有不少莱克斯集团的机器人在四处巡逻，兢兢业业地维持着大都会的秩序。 　　大都会人差不多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了。 　　超人的离去其实并未产生太大的影响，日子还是照样过。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那也是有的。 　　招牌再也不会坏了，停歪的车依然歪着但不会被刮掉车漆了，小女孩已经学会自己梳头了，树枝再也不会因为有人快速飞过而折断了，窗户上再也不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巧克力粉了。 　　麻烦都消失了。 　　但每一个人都没有变得开心。每一个人都很难过。 　　那个挽救了你的生命的人当然会在你的记忆中十分深刻，但没有人会一再回忆自己的救命恩人的。生活终究会回归正常，也终究会被各种琐碎的小事填满，人们不会每天都回忆挽救了自己生命的人，但人们会怀念那个每天都从自己的窗前飞过的人，那个总是给自己带来快乐和麻烦的人。 　　超人。 　　只有大都会人知道他究竟是谁，因为在其他的任何城市，他都只是一个超级英雄，他和灾难一起出现，也和灾难一起离开，在某些人眼里他甚至就是灾难的化身；只有在大都会，他时时刻刻都在。 　　他在这里生活，也在这里离开。 　　所以，如果你要问时隔三年之后，大都会人是否还记得超人？ 　　他们记得。 　　他们记得超人，就像记得楼下那家开了好几年从不关门味道鲜美的早餐店。他们记得超人，就像记得门口那个总是害自己踉跄着差点跌倒但又总是懒得修理的裂痕。 　　卡尔设想过很多种出场的方式，如果可以的话，他更想让自己的出现更戏剧化一点，倒不是为了出风头或者彰显存在感，只是……一个辉煌的出场总是能有效地转移人们的视线的，对不对？ 　　然而他在大都会市里闲逛了许久都没有碰到需要他出手的事情。 　　他渐渐在熟悉的气氛中放松下来，快活地飞到了他最喜欢的那家冰淇淋店门口，店主还是那个熟悉的颓废男人，抱着自己的吉他坐在门口，强迫客户们听他唱走调的破歌。 　　卡尔排到了队伍末尾。 　　做冰淇淋的小姐姐看了他一眼，轻车熟路地做好了卡尔最喜欢的口味：朗姆和牛奶混合，加巧克力粉、榛果碎和葡萄干。 　　“欢迎回来，超人。”颓废的店主拨弄了一下吉他，“给你免单。” 　　“谢谢。”卡尔回答，他接过冰淇淋后离开了队伍，就站在一边开始吃，排队买冰淇淋的人很多，他们面面相觑，很快就抬起手，把镜头对准了卡尔。 　　“噢。”卡尔立刻腾空而起，“这就是我从来不在地面上吃冰淇淋的原因……他们会把我吃东西的照片放上头条的。那也太尴尬了。” 　　他飞快地在半空中吃掉了冰淇淋，随即绕着大都会市飞了一大圈，注意自己的速度和角度，以确定有足够多的人拍到了他飞在天上的照片。 　　然后他离开大都会，去别的城市解决了一些小小的事故，比如抢劫案，比如持枪威胁，比如车祸，还有几个吵架吵到动刀子的醉汉。 　　在遥远的地球另一边，卡尔带走了几个被过分贫困的父母抛弃的婴儿。 　　他们很幸运。 　　有太多呼救需要聆听，就算是超人也很少注意到那么微弱的哭声和心跳。 　　回归的第一天，卡尔觉得自己做得很不错。 　　没什么拯救世界的大贡献，是的，也没什么邪恶的、试图统治世界亦或者掀起一场大屠杀的反派，基本上只做了一些日常的工作，都是小事。 　　但卡尔还是觉得很愉快。 　　他愉快地回到了家，没有管外界究竟怎么为了他的真实身份而争吵，也不在乎人们怎么评价他的现身。 　　舒舒服服地，他把自己扔到沙发上。 　　…… 　　出现在世界各地的人究竟是不是超人？ 　　这个问题在短短一个小时内传遍了世界。 　　每一个人都拼命在网络上搜索更多和那个神秘人——很多人坚持他绝对不是超人，只是一个拙劣，好吧，高明的模仿者——有关的图片和视频，他们如饥似渴地阅读着任何和那个身影有关的消息，想知道世界上最知名的超级英雄是否回归。 　　超人已经死了，就在三年前，就在人们的注视之下。 　　正义联盟为他的死亡做了证明。 　　大都会为他举行了隆重的葬礼。 　　近百位国家领导人在他的葬礼上出席并致辞。 　　数百位超级人类抬过他的棺枢。 　　——超人已经死了。 第404章 番外二：超人？超人！（下） 　　任何试图利用超人的身份获取人们的信任的人都一定怀有阴谋, 阴谋论者们这么说, 用最挑剔的眼神扫视着视频中那个酷似超人的人。 　　他的头发和超人相比太服帖了，从超人的额头上吹落的那一缕卷发是柔软的，能被最细微的风吹动。 　　他的眼睛和超人相比太年轻了，超人的蓝眼睛温柔却也镇定, 鲜少会露出活泼的笑意，而他看起来那么愉快。 　　他的笑容和超人相比弧度太大了，这是他犯下的最明显的错误，超人的笑容比他更克制, 而这个模仿者，他笑得露出了八颗牙齿！ 　　他的飞行姿势比超人更笨拙, 他的脚步比超人更凌乱而不端正，他的声音, 他的语调, 他的凝视…… 　　“该死，”他们说，“这家伙太像超人了！” 　　不管这个长着超人的脸，有着超人的身体，展示出和超人一样的能力，还穿着和超人一模一样的制服的人究竟是谁，他看起来都太像超人了。 　　他到底是不是超人？ 　　人们迫切地想要知道正确答案，正义联盟的对外发言人早就被打过招呼, 她的手机保持着关机状态；人们转而去联系托尼·斯塔克，又名钢铁侠, 唯一一个已经公布了身份的超级英雄，超人的好朋友之一，他们得到的同样是盲音。 　　……他们一定是商量好了的！ 　　但这样的回应似乎正是说明了忽然出现的这个家伙不是超人？或者就连正义联盟和超人的好朋友都不敢确定他究竟是不是超人？ 　　没人能确定这个“超人”的身份，他们需要更多的证据，更多的记录，更多的被救人和目击者，如果可以，他们还需要一场面对面的访谈。 　　露易丝的手机都快被打爆了。 　　一开始她还试着和电话另一端的人，不管对方是谁，好好解释她没有从“超人”那里得到更多的内幕消息，但很快她就在越来越多的未接电话中举手投降。 　　如果不是因为卢瑟的最新身份，疯狂的记者们一定会胆大包天地联系他的。 　　就算是现在也有人试图联系卢瑟，通过茉西——当然，茉西并没有理会他们。 　　“你能想象吗？”露易丝疲惫地挂断电话，凝视着河面自言自语，“有一个人已经离开了三年，再次回来的时候，依然可以牵动所有人的心。他从来没有被遗忘。真不可思议。” 　　她的手机还响个不停，电话另一端一定有无数张焦急的脸，每一个人都想从任何一个和超人有所联系的人那里得到消息，而露易丝·莱恩无疑榜上有名。 　　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露易丝头也不抬地扬起了手机：“你想象不到有多少人给我打电话，有多少同行挤在我的公寓下——我现在连旅馆都不敢去。” 　　那只拍她的手接过了手机。 　　“很抱歉给你带来了那么多麻烦。”超人说。 　　他翻阅了一下通话记录，又将手机交还给了露易丝：“不用理会。他们只会问你无关紧要的问题。” 　　“你‘真的’应该先召开一个发布会宣布回归的，超人。”露易丝在“真的”上用了很重的重音来强调，“拜托，亲爱的，你可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人物。” 　　“我很高兴能回来，你的责备听起来也很亲切。”超人回答，“我只是路过，来打个招呼。” 　　“再顺便给我一个专访？”露易丝狡猾地问。 　　“不。”超人笑了，“别太贪心了，露易丝。” 　　“确保我在列表第一名就行。” 　　“我保证你总有优先采访的权力。现在，女士，去别的地方暂住吧，让你三更半夜还找不到落脚地确实是我的失误。” 　　他抬起手，一辆低调的浅蓝色mini立刻亮起车灯，露易丝这才注意到这辆车就停在她的身后。 　　“自动导航会带你去目的地。我建议你去休一个短暂的假期，因为——”超人抱胸道，“接下来恐怕会假消息满天飞，而我也没什么大新闻能给你。” 　　他预料得不错。 　　作为一直以来坚持以超人为报道主角的报社，星球日报首先对这件事做出了反应，尽管王牌记者，同样也是超人的采访者并因为采访超人而获得第二个普策利奖的露易丝·莱恩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而放弃了执笔，《超人？超人！》的销量依然创下了不可思议百万之巨。 　　考虑到新时代的纸媒堕落程度，这个数字绝对能用令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来形容。 　　这篇新闻对最近出现的那个“超人 　　”着墨不多，但对真正的超人进行了详尽的描写，从超人第一次出现在人们面前，拯救了一架飞机的生命开始，到超人离开人们的视线，在“毁灭日”的打击下昏睡不醒结束——同时还细致地描绘了那场葬礼。 　　“但那不是超人的葬礼，我们都应该清楚这一点。那是给我们的葬礼，其本质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向观众呈上一场悲剧。” 　　匿名攥稿人的笔触带有一种冷嘲和讥讽的意味，他或者她似乎也完全没打算掩饰这一点。 　　“……自他现身以来，人人都在强调他与我们相同，强调他的人性本质；人人都在迫切地将他的存在赋予某种象征意义，给他恢弘的名誉和不可思议的声名——这 场新世纪的造神运动进行得轰轰烈烈，让人不禁想要讽刺：这就是人性，这才是人性。人人都妄想有一种神灵会降世，让他们干干脆脆地放弃努力，靠祈求赢得一 切。” 　　“承认吧，我们和超人不同。他远高于我们，超越了一切。” 　　“……所以当有人说起‘超人之死’，笔者从未相信过所谓的‘超人之死’。” 　　“倘若他是神，那么他自然是不死的；倘若他不是，那也没什么要紧，那双湛蓝的眼睛已经目睹了地面上的所有悲剧，也曾见过每一种结局——赞颂他的伟大吧，他知晓一切人性本质的黑暗，但仍旧选择宽宥而对……” 　　“……他会喜爱那场属于他的葬礼，他将借此来满足我们的猎奇心和施虐欲……” 　　“……倘若他真的曾经死去，他也必然会因为不忍而醒来。” 　　“他总是情愿满足我们。” 　　“超人？超人！” 　　这篇报道似乎奠定了舆论的基调，越来越多的人相信超人回来了。或者说这群人就从来没有相信过超人的死讯，即使他们也是坐在电视机前，真心实意地为超人的死哭泣的一员。 　　也有些人曾经相信超人的死，然后又在今天相信超人的回归。 　　生和死对超人来说似乎也不难跨越，是吗？难道不是吗？不管是不是，超人会回来的理由十分充分。他热爱这个世界，可能比绝大多数人类更甚。 　　或许也有些人是出于痛苦和绝望相信超人的回归，痛苦和绝望总是会滋生信仰，而信仰又总是盲目的。 　　超人之死掀起的那场狂潮又在这几天时间里重现了，全世界都陷入了一种近乎癫狂的狂欢状态，酒水大量脱销，药物需求猛增，时常能看到醉后跌倒在路边的人们，但各种各地的犯罪率反而急剧降低了——就像超人的死讯刚刚传出时犯罪率猛升一样。 　　他们的快乐是那么疯狂和不顾一切。 　　“但是……其实和我没多少关系。”超人半蹲着身体，轻轻为小女孩梳理长发，“这就是信息时代。有一部分人为我的回来而喜悦，另一部分人为了有一个合适的 理由喜悦而为我的回归喜悦，剩下的那部分则是为了不和时代脱轨、不和周围人不同步而为我的回归喜悦——和我本身的关系反而不大了。” 　　“你是个超级明星嘛，【Kal】。”小女孩儿的声音又甜又脆，她长得很高了，但还没开始变声，一口童音，“人们对超级明星就是这样的。” 　　“你会说我的名字。”超人惊奇地笑了。 　　“三年足够我学会很多东西啦。”小女孩回答，“你见过我的猫了吗？他今年三岁。他是在你离开的那天出生的。因为你离开的那天我太难过了，我妈妈就收养了他做我的好朋友。” 　　“我很抱歉让你难过了。” 　　“那倒是没什么。我都忘记当时的感觉了，但是还是很想念你的手。你给我梳头的时候从来都不疼。我妈妈笨手笨脚的。” 　　“你要介绍你的小猫给我吗？” 　　“今天不行，今天他出去打架了。”小女孩撅起了嘴，“他女朋友和隔壁街的野猫好上了，他气得到处找麻烦呢。” 　　“那可不太好。”卡尔放下了手。 　　“谁说不是？”小女孩赞同地点头，然后惊喜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这是什么？”掏镜子照一照，“好可爱的辫子！” 　　“就像你说的，年轻的女士，”卡尔轻轻笑起来，“那可是三年时间。我学了不少东西。” 　　“你要吃东西吗吗？我请你。”小女孩大方地说，“我知道你的工作是一份义工，没有收入。就算是你帮我梳头发我给你的小费了！” 　　“你真是慷慨，甜心。” 　　正义联盟终于在好几天后公开承认了“疑似超人”就是超人，并联动了位于纽约的复仇者联盟、X学院进行消息的确认，无数超级人类在名单上签字，以担保“超人”确实是“超人”。 　　但外界对于“超人是否归来”依然吵闹不休。 　　正义联盟没有撤回过去“超人之死”的公告，直接发表了“欢迎超人回来”的消息，这背后有很多种隐含意思，可想而知，对某些人来说，这可能是个永远得不出结论的答案。 　　所有人都在争论，除了大都会人；每一座城市都在沸腾，除了大都会。 　　大都会人从来没有对这个问题产生过疑惑。 　　招牌又坏了，而且一定会再坏很多次，要他的主人花上一大笔钱。 　　停歪的车会被一次又一次扶正，但老是蹭掉油漆，这件事好像就是不能两全其美似的。 　　长大不少的小女孩已经学会自己梳头了，而且越来越热衷于研究各种不同造型的辫子。 　　树枝不会因为有人快速飞过而折断，因为它的主人换了新的爱好，沉迷于微型盆栽。 　　最不开心的应该就是那个住在大都会市最好的冰淇淋店附近的家伙，他不是从新闻上知道超人回来了这件事的，他是从窗户上知道的——那该死的巧克力粉总是恰到好处地掉在他的玻璃窗上。 　　麻烦全都回来了，而且还带回了新的麻烦。 　　但很奇怪的，每一个人都很开心。 第405章 番外三：正义联盟的日常（1） 　　在正义联盟成立三年之后, 它实际上的发起者、名义上的成立者、公认中的领导者, 终于步入了其明面上的总部，位于华盛顿的正义堡。 　　“说真的，正义堡？”超人说，“就非得取这么一个简单直白的名字吗？为什么不能更有创意一点？” 　　“我们没有给它取名。它就叫‘总部’。”蝙蝠侠低沉地说。 　　神奇女侠站在一边, 注意到超人的视线后，她冲他友好地微笑起来： 　　“正义堡是民众们的叫法，记者们沿用了这个称呼，最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就被定为官方名称了。我还挺喜欢的, 简……” 　　“嘿朋友们，我带了不少好吃的过来, 要在这里举行一个欢迎派对吗？蓝大个！”小闪从门口闪进来，怀抱着一大袋子零食兴高采烈地冲向超人, “好久不见了蓝大个！我刚听说你回来的时候还不敢相信呢！倒不是说我不相信你会回来这件事, 但你当初下葬的时候我就看着呢，我们都知道美国是个疯狂的国家，但死而复生不管怎么说也太……噢！！” 　　他冲过来的时候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踉跄着向前扑倒了，还不忘记护着怀里的零食袋。 　　——超人看得一清二楚，小闪脚下根本没有东西，他完全就是平地一摔—— 　　蝙蝠侠还在目视前方，神奇女侠的微笑还没有完全扩散开来, 实际上这两人甚至都没有听到小闪刚才到底说了什么，他们最多只能感觉到一种因为高速震动而产生的嗡鸣。 　　不过这段嗡鸣肯定被蝙蝠录下来了。他会回去把这段话翻译并归档, 绝对的。 　　“哇噢噢噢噢——”小闪的叫声拉长了。 　　他身体前倾的弧度越来越大，他的眼睛也越睁越大，他的表情布满了惊恐，不是即将摔倒的惊恐，而是眼睁睁看着零食不断从口袋里倾洒出来却不能伸手去阻拦和保护的惊恐。 　　薯条。巧克力。全家桶。厚厚的披萨，甚至能从微微张开的纸盒里看到色泽鲜艳的酱料和牛肉块。还有各式各样的汽水。 　　超人往前走了几步，飞快地扶正了小闪，然后伸手把披萨盒捞到手中，顺便盖好纸盒的盖子；小闪的反应速度也不是吹的，刚一站直就稳稳当当地抱好了装得超级满的口袋，还没忘记把悬停在半空中的巧克力条抓到手中。 　　“给你的。”小闪快活地给了超人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不由分说地把所有的巧克力都塞给了超人。 　　“——单好记。”神奇女侠说，她停了一下，“闪电侠？” 　　“抱歉朋友们，我刚才好像搞砸了点事。不过没关系，酥皮已经解决了！” 　　“我们一起解决的。”超人纠正道。 　　“也可以这么说。”小闪开始往外掏吃的，“看看我都带了些什么好东西！这个给酥皮，这个给女侠，这个给蝙蝠……”他一边碎碎念一边把吃的一一摆在桌面上。 　　“……” 　　蝙蝠侠默默地看着他。 　　小闪浑然不觉地继续分配。 　　蝙蝠侠放弃了死亡凝视。 　　而就在这几秒时间里，超人已经拆了一根巧克力咬着，并且又拆了两根，把它们分给了神奇女侠和蝙蝠侠。 　　女侠笑吟吟地接过来吃掉了，蝙蝠侠也接了，然后稍微有一点点不情不愿地把它放进了口中。 　　这时候小闪抬头想说什么，超人眼疾手快地空投了一根巧克力进他的嘴巴——小闪就满意了，低头继续琢磨他带来的食物要怎么分。 　　超人回归后，在正义联盟度过的第一天： 　　和伙伴们在正义联盟名义上的总部里举行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小型派对。 　　因为只有四个人，派对的主要活动是吃东西。 　　“所以，”第二天，超人问，“联盟有什么工作？” 　　“联盟没什么工作。”蝙蝠侠用他独具特色的声音回答，“事情很少会发展到需要联盟。通常情况下，每个城市自己的英雄就能承担起从超能力罪犯手中拯救家乡的责任。” 　　“更何况还有活动比我们更频繁的复仇者联盟在，他们甚至还有一定的官方背景，”神奇女侠接了口，她用含笑的眼神凝视着蝙蝠侠，“正义联盟更多会处理那些 官方不方便或者不能处理的问题，比如某些国际纠纷——有官方背景的英雄可不能在美帝以外的国家明目张胆地进行人道救助。” 　　“你没回来之前，我们都只是保持联络而已。”小闪说，“毁灭日出来的那次本来应该是最好的初次合作机会，但可惜那次除了你和神奇女侠以外的人好像都被其他事情困住了，没办法及时赶过去……” 　　超人点了点头：“那么正义联盟就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再次发生建立的。我们需要保持联络，互相帮助——” 　　“我们有会议厅。”蝙蝠侠说。 　　“我们不需要会议厅，正义联盟一共也就五个成员，绿灯侠还因为军团的事务无限期缺席。”小闪摊手，“或者我们对外再招收一些成员？” 　　“不行。”蝙蝠侠说，“政府对超出掌控的力量的忍耐是有限的。” 　　“昨天我们还在分享零食，今天我们就得讨论政治了。”神奇女侠微微摇头，“这让我有些不舒服。” 　　“好了，好了，安静些，朋友们，”超人提高了声调，“我想我们需要制定一些规则。如果你们不介意，让我先发言？” 　　“同意。” 　　“同意。” 　　“同意。” 　　“第一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联盟禁止内部争斗；第二，内部分歧时举手表决，多数胜；第三，正义联盟绝不涉及政治斗争。”超人说，“这三点是基本原则。” 　　“我会拟定其他细则。”蝙蝠侠说，“同意。” 　　“只要需要战斗的时候别忘记我就行了。”神奇女侠说，“同意。” 　　“听起来很合理，我当然同意——但我们现在只有四个人！”小闪问，“四个人怎么少数服从多数？万一平局？” 　　“那么我有最后的裁决权。”超人说。 　　小闪没吭声，他直觉地知道这种条例一定会引起蝙蝠的不满，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蝙蝠侠竟对此一言不发。 　　“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合适的。”神奇女侠说，“我完全信任超人的公正性。” 　　她又冲超人微笑起来，真是不公平，小闪想，这是她今天第几次这么做了？ 　　蝙蝠侠就像没看到这一幕似的。 　　超人和神奇女侠对视了一下，又错开眼睛，看向闪电侠。 　　“……好吧，如果你们都不觉得有问题，我也能接受。”小闪说，看向蝙蝠侠，“但我得说这可不是你的风格——你那典型的怀疑论呢，蝙蝠侠？它们上哪去了？” 　　“没有人值得百分之百的信任，即使是超人。”蝙蝠侠回答，“但如果我需要信任一个人直到最后一刻，我会选择超人。” 　　“你刚刚在引导我最好的朋友质疑我，小闪。”超人笑起来，“如果我和他的意见有所分歧，我可不会指望他不固执己见；但在没有分歧的时候，他永远会站在我这边。” 　　“还有我。”神奇女侠说。 　　“嘿！我觉得我被你们排斥在外了！”闪电侠大声抱怨，“我知道超人和蝙蝠是认识很多年的老朋友了，但神奇女侠为什么……噢！”他在女侠的笑意中恍然大悟，“你们是一伙的！只有我是新来的！” 　　“你和绿灯都是新来的。”女侠走过去，把手轻轻放在明显受到了打击的小闪的肩膀上，“别担心，你们都是蓝大个推荐过来的，他担保你们都是值得信任的同伴，你证明了这一点。” 　　“绿灯侠也值得信任，但他身为绿灯军团的一员，确实不能经常在地球活动。”超人说，“所以我们确实需要新的成员。有提名吗？” 　　“我很想说有但实际上，好吧，没有。” 　　“没有。”蝙蝠侠和神奇女侠同时说。 　　“那么我提名一个新成员。”超人微笑了一下，“我想你们都知道他是谁：詹姆斯·巴恩斯。” 　　蝙蝠侠第一时间说：“他的身份非常尴尬。” 　　“呃……是我认识的那个巴恩斯吗？就是那个，那个和美国队长同时代的？”小闪问。 　　“是他。”超人肯定道，“他现在在X学院里休养，暂时担任老师的职位。查尔斯说他完全不适合当老师。他只能教格斗技巧，但X学院最不缺的就是格斗老师，他们缺的是数学老师，物理老师，化学老师，文学老师，历史老师……” 　　神奇女侠笑起来：“我知道。我从X学院辞职的时候，教授挽留了我很久。” 　　“为什么说他的身份尴尬？”小闪问蝙蝠侠。 　　“他被九头蛇控制并作为刺客使用，直到九头蛇覆灭才逃出。”蝙蝠侠解释，“在那期间，他所涉及参与的犯罪事件的档案能装满十个箱子。” 　　“听起来是个危险人士。”小闪惊讶极了，“但我知道的巴恩斯不是这样的，他不是美国队长最好的朋友和最好的战友吗？美国队长说，如果没有巴恩斯，他根本不可能取得那么多胜利，而且他说巴恩斯是一个勇敢、正义、爱国的军人。” 　　“他还说巴恩斯是他所见过的最高尚的人……你居然把他的采访背下来了。”超人笑着摇头，“不过史蒂夫的确是优质的国民偶像。你想要他的签名吗？” 　　“我更想要他的私人号码。” 　　因为没有人反对超人的提名——蝙蝠侠的轻度质疑远远达不到反对的程度——在这次毫无正式会议氛围的会议之后，超人降落在巴恩斯的面前。 第406章 番外三：正义联盟的日常（2） 　　“我以为你们已经遗忘我了, ”巴基说, “那也不错。” 　　“没有人遗忘你，无论是你的敌人还是你的朋友。”超人回答，缓步走到他的身边，和他并肩而立, “我很抱歉没有及时来接你，发生了一点事情……我想你应该知道，不可抗力。” 　　“死而复生的感觉对你来说一定很不错。” 　　“……不。”超人回答，“相信我, 回到我所热爱的人和我所热爱的城市，这种感觉很很好, 但死而复生的感觉很糟糕。”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那种最毫无意义的安慰，“我能体会到你的感受”, “我知道你现在的感觉”, “我希望你能和我谈谈你的想法”……这些句子里总是充满了同情和怜悯，或者没有同情怜悯，只有程序化的问答过程。 　　有时候你分不清究竟是哪一种情况更糟——多数时候，这两种情况一样糟。 　　但你确实得承认超人如此受人爱戴是有缘由的。 　　他说“死而复生的感觉并不好”，这话很离谱而且完全不符合他的性格，这根本不应该是超人应该说出口的话，超人说的话应该更昂扬向上，就像美国队长在那些小广告中所说的句子那样。 　　你应该和朋友们和平共处, 你应该努力学习以报效国家，你应该积极锻炼身体, 因为健康的身体对你有益，你应该远离酗酒和毒品…… 　　这些话全都是正确的。 　　但毫无用处。 　　超人就应该说那些全部正确但毫无用处的话，一旦超人说出的话并非如此，就会给人一种相当古怪的幻觉，让人觉得那些反叛的话并非超人所说。 　　然而超人确实那么说了，他说死而复生的感觉并不好受。 　　最该死的是，当他真的说出这句话，那些话一点也不像幻觉，反而充满了说服力。 　　“我有点明白为什么大都会人这么沉迷于你了。” 　　“我不是很喜欢你用‘沉迷’这个词来形容……是的，他们非常信任我，我很感激他们愿意给我这样的信任。”超人说，“听着，我知道你不想谈你的过去，但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让你回忆过去的。” 　　“你是最没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 　　没错，如果超人不把他送到X学院，不让X教授帮助他梳理他因为过度洗脑乱成一团的脑子，他现在还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浑浑噩噩地活着呢。 　　活得不怎么清醒，但也不会痛苦。 　　“你带你过来，是为了让你拥有选择权。我们都知道你当时的状态完全不能称为理智，你需要救治，而当理智回归，你就能选择你的未来——而这也是我想和你谈论的事情。未来。” 　　“……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值得未来，”巴基说，“除了我。” 　　超人转过头，看着他的侧脸。 　　“我喜欢你的新造型，你之前的头发太长了，遮住了你的眼睛。我有说过你有一双很美丽的眼睛吗？”超人问，“史蒂夫告诉我你很受女孩欢迎，我完全相信。” 　　“我也听说有不少男人为你神魂颠倒。我完全相信。” 　　“这话听起来不像是在夸我。” 　　“很好。”巴基笑了一下，他笑的时候唇角微微倾斜，带一股坏男孩的邪气，“我们总算是取得了一项共识。” 　　“你没必要表现得这么抗拒。为什么不听听我的意见呢？” 　　“或许你是对的……” 　　超人打断了他，但他就算是打断人也不显得突兀和无礼，他把对话的节奏掌握得太好：“而你担心我的正确说服了你？” 　　“……” 　　“别担心，我不擅长演讲，但很擅长在一对一的对话中说服对方。”超人的笑容也带了一点玩闹的意味，“我没对你的思想做任何事情。要听我的意见吗？” 　　巴基默不作声。 　　“我就把这当成同意了。”超人说，“听着，对你的未来，有三种建议：第一，你可以选择消除所有过去的记忆，成为掉落火车后幸运地幸存的詹姆斯·巴恩斯， 但如果是这样，你必须接受一些手术和实验，我们会更换掉你的机械臂，换成更民用的版本，同时，神盾局会派专人保护你。” 　　“下一个。”巴基不假思索。 　　“第二，你选择保留你的记忆，同样被保留的还有你作为‘武器’时的通缉犯身份，你的代号，然后你可以加入某个你觉得合适的组织，寻求保护，或者你也可以像过去一样孤身一人东躲西藏，随你喜欢。” 　　“看起来这两种选择已经足够了。”巴基说，“第三种？” 　　“我有一个小小的组织。” 　　“猜到了。”巴基笑了一声， 　　“来自超人的邀请，来自正义联盟的邀请——蝙蝠侠对我没有意见？” 　　“你听说过他，他的作风是很容易让人觉得他不近人情，但如果相处久了，你就会发现他有一颗相当柔软的心。”超人说，“而且他很明事理。他知道那些事不是你做的。不是真正的你做的。” 　　“连我自己都不确定那是不是真正的我，他怎么确定？” 　　“就这么确定。”超人轻松地说，“有点难以解释。不过那就是蝙蝠风格。” 　　“我还有通缉令。” 　　“如果你加入正义联盟，当然需要一个新的身份和代号，不过我们也不必修饰你的过去。”超人回答，“顺其自然。如果有一天，你因为你的另一个身份公开而受攻击，我保证，你会有全世界最好的律师团做辩护。你被洗脑了，你被控制了——那本来就不是你的错。” 　　“我很荣幸能受到你的邀请。”巴基说，“我想……再考虑一下。” 　　“请便。”超人说，“你想考虑多久都可以。” 　　他留下巴基一个人在原地。 　　招募巴基本来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超人在询问对方之前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巴基的回复是考虑而非直接拒绝已经是很大的惊喜，只要不是一口拒绝，超人相信，巴基迟早会答应的。 　　“你很喜欢巴恩斯。”耳麦中传来了蝙蝠侠的声音，“我能否得知有没有特殊原因？” 　　“有一点点私人感情在里面。”超人承认了，“你知道他的过去，他值得一个新的开始，但不是每一个组织都有容纳他的位置的。” 　　复仇者联盟里有美国队长，所以他们当然会迫切地想要巴基加入，可复联的半官方背景会让整个事情变得很难看——巴基身上发生的事情高层并非一无所知，他的通缉令更多是出于政治博弈，如果巴基成为复联的正式成员，和他们自打脸有什么区别？ 　　“我们不涉及政治。你定的规矩。” 　　“是的。我们没主动涉及政治，是政治主动残害巴基。我定下的规则里可没有打不还手这一项。” 　　“算不上是还手。”蝙蝠侠说，他应该是一边敲键盘一边说话，“通缉令上陈列的罪名……多数都是真实的，但也有一些和他完全无关。我先处理掉这一部分。” 　　“谢了蝙蝠。” 　　“这是我应该做的。如果巴恩斯拒绝邀请，你打算怎么做？” 　　“我不知道，”超人有些苦恼地回答，“四个人的队伍已经完全够用了，碰到巨大的危机我们还随时都能和其他组织合作，新队友完全没有必要，对不对？” 　　“对。” 　　“但我知道我的‘平局裁决权’让你很不爽。你只是忍耐了下来而已。” 　　“没错。” 　　“我们就等着巴基的回复吧，如果他拒绝，你来提名新成员。” 　　“可以。” 　　“下次你要是不爽可以直接说。” 　　“有损联盟主席的威严。” 　　“我就当这是你另类的体贴了，蝙蝠。” 　　超人切断了联络，笔直地朝着下方降落——就在不远处，一处居民楼燃起了大火，年轻的新婚夫妻在睡梦中陷入昏迷。 　　他们需要超人。 　　而超人永远不会对这种需求说不。 　　正义联盟的工作比超人想象中得更稀少，但也比他想象得更复杂，因为，按照蝙蝠侠制定的细则，永远要有一个人担负起作为中转站的职责。 　　也就是说，必须有一个人值班，随时做好应对需要整个联盟出动的突发事件的准备。 　　“这不可能。”第一个提意见的是女侠，“我们都有各自的城市需要保护，规律的离职期会成为罪犯们的狂欢。” 　　“而且我也不喜欢坐在一堆大屏幕前面，守着一堆按钮、一个话筒和耳麦发呆。我会疯掉的！”闪电侠第二个反对，“拜托，我们又不是什么程序臃肿、人员过多的政府部门，我们是精英部队。我从来没听说过精英部队搞这种愚蠢的值班制度。” 　　“如果我们的成员够多，值班是个非常有助于安排活动的想法，但我们的人手太少了，”超人也说，“保留它，但暂时不应用——如果我们的人数多起来……” 　　“或者如果我们像复联一样有一大群编外的后勤工作者，你们知道，神盾局那种。”小闪说，“有时候我还是很羡慕神盾局帮复联擦屁股的效率的。” 　　“……如果有那么一天，”超人说，同时在心里想，绝对不会有那么一天，“值班制度会派上用场。” 　　三票否决。 　　“明白。”蝙蝠说，“我会修正细则。” 　　通话挂断。 　　数秒后，有人切入。 　　一个年轻的男声：“呼叫蝙蝠侠。” 　　“蝙蝠侠在线。” 　　“噢，蝙蝠，我只是忽然想起来，你提出这个值班制度的理由，不会是只想看看我们会不会无条件地同意你的意见吧？担心联盟内某一个人的意志超越一切什么的。” 　　“稍后我们来聊聊超人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第407章 番外三：正义联盟的日常（3） 　　神奇女侠在正义联盟“总部”停留的时间最多。 　　她长居于华盛顿, 活动的范围距离总部的位置最近, 所以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一个非常合理的结果。 　　实际上，自从正义联盟的总部建立起来，女侠都会在不那么繁忙的时候到总部的大厅里去转转——它太空旷了, 虽然这个名义上的大厅在实际活动中不会起到太大的作用，可是那么大一块地方，就这么放着也不好吧？ 　　“可以开放参观。”超人给出了意见，“很多人都对我们的日常生活有许多不同的猜想, 如果开放大堂给普通人，应该会增进他们对我们的了解。” 　　“他们不需要了解我们。”蝙蝠侠反对了, “不过，开放参观依然是个好主意。可以混淆外界的视线, 而且也能让很多犯罪者从我们所展示的东西中得到错误的信息。” 　　“他们不会相信我们开放的东西的, 对吧？”闪电侠有点不可置信，“我是说，既然会开放给普通人参观，我们所陈列的肯定是经过设计和挑选的，这又不是什么难以推测的结果。” 　　“总会有人相信我们愚蠢到公开自己真正的私人办公场所。”蝙蝠侠的声音，“告知我开放参观的时间即可。我还有任务要忙。” 　　蝙蝠侠登出。 　　通话频道安静了一会儿，神奇女侠打破了沉寂：“你们说，他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我只是想打个电话和你们闲聊, 而不是什么严肃的电话会议？” 　　“电话会议本身就不严肃。”闪电侠含糊不清地说，他在大口咀嚼什么东西, “不过蝙蝠侠……我觉得他可能永远都意识不到。” 　　“我说，”超人说，“你们真的相信他登出了吗？” 　　蝙蝠侠阴森道：“现在我知道了。加一条细则：禁止用加密频道闲聊。” 　　“噢！” 　　“拜托——” 　　“没必要这么严格，蝙蝠，”超人听起来在忍笑，“初创成员之间的感情联系紧密一点不是什么坏事，而我们显然也不可能通过电话联络感情，这样就把闪电侠排除在外了。” 　　“有道理。”蝙蝠侠说，“我会再增设一个普通模式的加密频道。用它闲聊。” 　　蝙蝠侠登出。 　　“我打算好好装饰一下联盟的大厅，”神奇女侠若无其事地接过了话头，“你们呢？要我帮忙做点什么？” 　　超人和闪电侠都礼貌地婉拒了她兴致勃勃的询问。 　　在正义联盟大厅花时间第二多的人是超人。 　　理由……嗯，可敬的总统绝大多数工作日都在华盛顿，这或许算是个理由。 　　不过无论是总统还是超人都不会承认这个理由的。 　　如果是总统面对这个问题，他会带着公式化的微笑说“我恐怕猜不出那位英雄的想法”。 　　如果是超人面对这个问题—— 　　“神奇女侠认为联盟大厅需要更多的装饰，”被蜂拥而上的记者围堵住的超人好脾气地微笑着，“我想我们不能让联盟内部唯一一个女性操心这种事情。” 　　记者们面面相觑，相互挤眉弄眼，紧接着就有人问：“有传言说你和神奇女侠来往过密，请问你们是情侣关系吗？” 　　超人挑眉，这个不常见的动作引来了一阵小范围的骚动：“我不是很喜欢这个问题。” 　　“但我可以回答，”他紧接着就说，“我和戴安娜很亲密，但不是情侣关系。我们认识了很多年，我信任她，一如她信任我——以我们的所作所为来看，拥有一个值得信任的战友是非常必要的。” 　　失望的叹息几乎连成一片，但与此同时，兴奋的讨论声也连绵起伏。 　　超人听到了“蝙蝠侠”。 　　他知道有些人支持超人和神奇女侠的配对，多数人都支持这个配对。 　　但也少数人在蝙蝠侠和猫女打得火热的现在，依然旗帜鲜明地支持蝙蝠侠和神奇女侠这个配对。 　　他明智地保持了微笑和沉默。 　　“就没有一丁点可能吗？”有记者不死心地问，一般情况下这些记者是不会这么死缠烂打地问问题的，又不是娱乐记者——看来超人斩钉截铁的否定确实伤到了他的cp心，“哪怕一丁点可能也没有？” 　　超人依然微笑。 　　“戴安娜是神奇女侠的真名吗？”在这样一种轻松的氛围里，有记者指出了真正应该重视的重点。 　　“是的。”超人几乎为此松了一口气，他知道他之前回答的问题一定会被放上电视频道或者网络媒体，没准现在这一幕就正在被直播，他希望这尴尬的问题结束得越早越好，“戴安娜是她的名字。” 　　神奇女侠的真实身份完全不是秘密，她压根儿没有试着掩饰过。 　　虽然她确实是有一个古董商人的身份作为掩饰，但看看那张脸——她连眼镜都不戴，而那种美貌是任何人都无法忘却的。 　　神奇女侠的生活那么平静，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她很少做需要露面的工作……有中间商负责出面协调价格，而她的中间商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她姓什么呢？”有人问，“总不能只叫戴安娜吧？” 　　“就只是戴安娜。”超人回答，“她是一位半神，她的血统来自奥林匹斯神——就是你们知道的那个奥林匹斯神。他们可没有姓氏的概念。” 　　人群喧哗起来，他们的注意力纷纷被转移到了戴安娜的身份上。 　　这种问题就好处理多了，即使就严肃程度上讲身份问题远远比绯闻严肃。 　　超人应付完围在正义联盟总部之外的记者们后进入了大厅，戴安娜早就到了，正仰着头凝视大厅的顶部。 　　“我觉得这上面实在是太空旷了，”戴安娜说，“你有什么建议吗？” 　　“呃，没必要弄得那么花哨吧？” 　　戴安娜回头看他。 　　“你真该去奥林匹斯的神殿，这样你就不会用‘花哨’来形容我的看法了。” 　　“有所耳闻，不过我觉得把大厅装饰得像是神殿不太合适。” 　　“你刚刚才公开了我的身份，在全世界面前，现在你才来说‘不合适’？” 　　“抱歉？” 　　“接受你的歉意。” 　　“每次我们来这里好像目的都和任务无关，这让我有点怀疑建立正义联盟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超人说，停在那间属于他的休息室门外，“我们纯粹是在浪费时间——但这样的感觉居然很好。” 　　“别对自己要求太高。”戴安娜回答，“不过闲话太多确实不利于保持状态。我要好好想想怎么安排我的房间了，回见。” 　　“你真的觉得完全开放总部是一个好决定吗，戴儿？”超人有些怀疑地问，“我以为我们只需要开放大厅就够了。” 　　“我可没什么不可告人的小秘密需要保护。”戴安娜笑了，“我只是觉得那样会很有趣。你觉得呢，小闪？” 　　“呃。”闪电侠打开了门，“所以你们一直都知道我在？” 　　“你心跳得很快。” 　　“而且你的披萨太香了。”戴安娜说，“而你的房间就在我的隔壁。” 　　“只是因为你们之间的氛围让我觉得插不进去。”小闪可爱地歪着头，从门缝里看超人和神奇女侠，“说真的，我作为唯一一个新人压力很大，绿灯在的时候，我还能和他说说话呢。” 　　“我们有过很愉快的共处。”超人微笑着说，“蝙蝠也很欣赏你。只有戴安娜没有被你约过了。为什么不试试呢？” 　　闪电侠眨了眨眼睛，然后把视线转向女侠：“我有这个荣幸吗？” 　　“你可以叫我戴安娜。”女侠露出一个叫小闪脸红心跳的笑容，“你想要怎么约会？” 　　闪电侠有点结巴：“我、我请你吃中心城最好吃的冰淇淋！” 　　“我爱冰淇淋。时间呢？”戴安娜欣然应允。 　　虽然蝙蝠侠觉得这样做十分不妥，但最后，经过不怎么严谨的投票过程，正义联盟的总部最终还是作为一个特色景点对外公开了。 　　“……我们对成年人象征性地收取一美元的门票，作为维护正义联盟总部的资金。”正义联盟的新闻发言人说，“我们的捐款渠道并不公开，只接受少数几个人的捐款，再次鸣谢对正义联盟进行资助的几位捐款人。” 　　正义联盟正式开门接客，不，开门迎客的那天，只来了寥寥近千人进行参观。 　　因为正义联盟的门票为了限流采取排号制，每周末和法定节假日开放参观，每天只接待一万人进，每次参观时间不得超过两个小时，禁止携带电子设备，未成年人必须有人陪同参观……就算是有这么多的限制，想要一睹正义联盟内部风采的人依然源源不断。 　　虽然不能拍照，参观之后的人们还是很兴奋地在推特、脸书或者其他论坛上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讨论超人的最多。 　　可能也是因为其他人的房间都很符合他们本身的性格。 　　神奇女侠的房间像个训练室、小型神殿和花园。 　　蝙蝠侠的房间则严肃刻板，找不到任何娱乐用品，到处都是让人不明觉厉的高科技设备。 　　闪电侠的房间则很……闪电侠？明明不怎么乱却总让人感觉到风风火火的，而且一看就是年轻男人的房间，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 　　参观者能很明显地看出来这是个工作用的房间，能显示主人喜好的私人用品很少，很明显是布置出来用作展示的。 　　超人的房间却有很大的反差。 　　不是说他的房间就特别乱，或者特别与众不同，而是房间里的一些细节显得很私人。 　　“他的房间特别漂亮！颜色很鲜艳，我在门口看的时候都惊呆了。但是风格很成熟。他的墙面是蓝色和白色相间的，那种蓝色比他的眼睛稍微浅一点。” 　　“你们不会相信我在他的桌子上看到的东西的：他和卡尔·艾尔的合照，还有他和莱克斯·卢瑟的合照。两张都是没有在新闻报道过的私人照片。” 　　“书架上有全套的《星球日报》合刊！从十多年前起一直到今天，他每一刊都没错过！那时候《星球日报》还没有开始报道超人呢，看来超人是《星球日报》的粉丝？” 　　“我原先一直以为是《星球日报》专注舔超人一百年，原来是互为粉丝吗？我从小看你的报纸长大，长大后我成为你的常驻头条什么的xxxx天呐天呐天呐，这种喜悦！” 　　“突、突然可爱！” 　　“只有我注意到墙上那张挂画？红玫瑰挂画？” 　　“那束红玫瑰看起来有点眼熟啊，噗。” 　　“你们看得太不仔细了！看到笔筒里的笔了吗？笔帽上是一个神奇女侠！我盯了一个小时，确定那是木刻上色的成果！” 　　“他居然用蝙蝠镖做图钉！那张纸上写了他接下来要看的书，他还在列表下面吐槽蝙蝠镖做图钉一点也不好用……完了，还我成熟冷静的大超！我的超人才没有这么可爱！” 　　“垃圾桶里全是零食袋哈哈哈哈哈哈，不说了肯定是小闪扔的，做完任务以后到大超的房间里聊天什么的，真好呀wwwww” 　　“生气了，大超的房间里没有绿灯侠的位置！是我绿灯侠在超人的世界里不配有姓名吗？” 　　“有人不开心大超房间没有绿灯元素，那什么，如果你在大超的房间待到整点，墙上的挂钟会闪烁绿光……” 　　“你们有谁领到赠品了？我朋友说他领到了一个超人标志的胸章，我问了一圈，只有他有赠品。工作人员说这是大超手刻的。我现在已经疯了。” 　　这一条发言下方的留言最多，全都是哀嚎自己没有领到和羡慕嫉妒恨的。 　　半个小时后，正义联盟官方发言人不得不在疯狂@中做出了回复。 　　“正义联盟没有为参观者准备任何赠品，超人胸章是一份私人礼物。如有赠品活动，我们的官方账号将会发布通知，感谢大家的支持。” 　　那条消息的发布者也很快发了一条解释：“我朋友说超人老是给他惹麻烦，这是超人的赔礼。抱歉了大家，是我没确定消息就擅自发言，抱歉抱歉。” 　　于是人们又转移了话题，纷纷猜测起了超人究竟是惹了什么麻烦。 　　“所以，”发布者悄悄问，“他是怎么麻烦你的？” 　　“他害我每天都擦一遍窗户。”收到礼物的人回答，“就算是他离开的那三年也是。我都习惯擦窗户了，一天不看窗户干不干净就浑身不舒服。” 　　发布者：？？？ 　　发布者：超人为什么会麻烦你擦窗户？什么逻辑？ 　　作者有话要说： 　　超人的列表内容如下： 　　《马可·波罗行记》 　　有趣，但有太多黄金了 　　读起来粘牙 　　《死灵之书》 　　听到鼓声和混乱的合奏 　　不看了 　　《没有名字的怪物》 　　不适合小孩子看的绘本 　　也不适合成年人看 　　《精通法国烹饪的艺术》 　　看起来很简单，做起来也不算难 　　问亚瑟要了太多生蚝和扇贝，被拉黑名单 　　给湄拉送了礼物，她答应继续供应海产 　　《欧洲最后的人》 　　惊艳 　　送了一本给蝙蝠 　　ps.想要一辆漆成蓝色的蝙蝠车，被拒 　　pps.好消息是蝙蝠镖管够 　　ppps.蝙蝠镖做图钉一点也不好用，白瞎了这么酷的造型 第408章 番外三：正义联盟的日常（4） 　　蝙蝠侠做事总是遵循计划的。 　　首先, 他会有一个计划。 　　其次, 他会有一个详细的表单，列出任何一种可能会使他的计划失败的因素。 　　然后，他会就如果事情超出计划以后该怎么做列出无数个备用计划。 　　最后，他会在以上所有计划之外, 再额外列出一个见机行事的计划。 　　在面对正义联盟的工作时，他也是这么做的。 　　超人没有回来之前，这套系统运转良好，他针对每一个成员的行事作风为他们定制行动目标, 必要的话还会定制行动的过程；在他的努力之下，他严密的计划让联盟的成员们互相帮助、彼此熟悉并依靠。 　　但超人回来之后, 事情就变得……没有超出控制，但让蝙蝠侠不安。 　　他决定和联盟的主席好好谈谈。 　　“你回来以后对联盟的改变太草率了。”他直截了当地说。 　　“你捡小孩回家。”超人说。 　　“联盟成员之间不应该有过于强烈的私人友谊, 这对任务不利。” 　　“你捡小孩回家还让他做你的助手。”超人说。 　　“主席对联盟的影响太强了。” 　　“你捡小孩回家还让他做你的助手, 还不准他干这不准他干那。”超人说。 　　“罗宾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 　　“难道那不是更糟？”超人说。 　　“……” 　　“我可没有强迫任何人做任何事。”超人说。 　　“你在放纵他们的欲望，让他们放松。” 　　“我们只是聚餐、聊天和开放了一个本来象征性就远大于实际用途的正义联盟总部。”超人说，“正义联盟里只有一个人在放纵自己的欲望，那就是你。” 　　“……” 　　“你知道，我从来都不认为你的那点小问题是什么严重的事情，但你这些年越来越变本加厉了。”超人说，“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改变了你的作风吗？” 　　“你也许令他们快乐。”蝙蝠侠避开了这个问题，“但我令他们高效和安全。高效和安全更重要。” 　　“这里没有什么‘重要’或者‘更重要’, 蝙蝠。虽然我们都知道你心里一定有一个列表，从上往下列出了你心中的重要名单。出于友谊, 我就不问我的排名了。”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你给人的感觉是，任务才是你最好的朋友，我不是。” 　　“……” 　　“我在等你反驳，”超人说，“你没别的话可以说了吗？” 　　“我不喜欢争论。” 　　“你说得对，我也不喜欢。”超人同意了，“也许我更应该反思我自己。我总觉得你现在这样也有我的一份责任，见到我的死亡一定很不好受——我死而复生的事情里你没有帮上忙就更不好受了。” 　　“别想太多。” 　　“你说得太少。” 　　“那非必要。” 　　“那不必要，”超人固执地说，“但必不可少。” 　　蝙蝠侠凝视超人。 　　他的凝视极具恐吓的力度，即使同伴也会尽力避免遭此待遇，不过在联盟内部，这一招通常都用来对付喜欢开蝙蝠侠玩笑的小闪。 　　超人微笑：“这招对我不管用，兄弟。” 　　“你想要所有人都为你敞开心扉。你太贪心了。” 　　“不是‘所有人’，只是朋友。”超人温和地纠正道，“对‘所有人’，我仅仅是想要保护他们——你也总是认为这种想法太贪心，但我看得出你很欣赏。你也同样欣赏我对‘朋友’的要求吗？” 　　“不。”蝙蝠侠说。 　　“你没有试图走开，我已经将它看作一个很大的进步了。”超人笑起来，这是一个带有更多私人情绪的笑容，“我想和你谈谈……谈谈我的最后一刻。” 　　“那不是最后一刻。”蝙蝠侠说。 　　他的手指绷紧了。 　　“它曾经是。”超人说，他看了看蝙蝠侠，“你的固执在很多时候都是一种阻碍，但我现在得庆幸你的固执了，它强迫你面对你不想面对的事情。跟我来。” 　　他带着蝙蝠侠走向会议室——在正义联盟的总部，他们真的有一个会议室，虽然这件宽阔的大房间从来没有发挥过自己应该发挥的作用。 　　它是个餐厅、娱乐间和休息室，但从来不是会议室。 　　如果在正义联盟总部开放参观的时候，那些满怀赞叹和敬畏之心的游客们知道这个真相，也许他们会大失所望的。 　　也可能他们会十分兴奋。谁知道呢？ 　　“坐吧，”超人说，他选了蝙蝠侠所选的位置对面坐下。 　　“在最后一刻，我得说，我的意识是很清醒的。”超人的叙述十分冷静，“我甚至能感觉到死亡在亲吻我的面孔。” 　　“我看到过很多，听到过很多，也感受到很多，但我从未从我自身的角度见到过这位可敬的女士……”超人的神色不很明显地恍惚了一下，“她并不可怕或者面目可憎，我的朋友，我得怀着羞耻向你承认，死亡令我感到愉快和放松。” 　　“我为你竟然会有这种感受自责。一定是有什么事我们该做却没做，才让你产生了这种感受。”蝙蝠侠低沉地说。 　　“那不是你的错——我们是不是对对方说过太多次这句话了？感谢拉奥，接下来我不会再这么说了。”超人说，“你知道那时候我在想什么吗？在我被他揍得还无还手之力的时候？” 　　“……” 　　“我在想我是那么爱你们，爱你们所有人。每一个人都在应付自己的难题，毁灭日是属于我的那个。我必须战胜它，如果我失败了，它会毁灭我所爱的一切。” 　　“……” 　　“我在想我不能被他击倒。我的兄弟，我发誓我会保护你们所有人的，我信守承诺，人人都知道。”超人说，“所以我从地上爬起来，我用尽所有力气给它最后一击，这时候我还有力气——然后，莱克斯出现了。” 　　“……” 　　“他总是知道用什么方式伤我最深。”超人咬着牙说，“从未忘记。从未原谅。” 　　蝙蝠侠想说什么，超人说：“闭上你的嘴，然后听我说。” 　　“……” 　　“就在最后一刻，戴儿抱着我，我就躺在她的怀里。露儿在我的头顶，吉米也是。摄像头对准了我，全世界都在看这一幕，他们会为我泪流成河。” 　　“……” 　　“而我当时在想什么呢？我在想我有没有成功地杀死那个怪物？他倒下以后有没有重新站起来？然后我发现戴儿只是抱着我，浑身发抖，我就明白我成功了，那玩意死了——不过我也失败了，因为我就要死了。” 　　“我正在死亡。所有人都在看我走向生命的尽头。”超人说，“但我的意识还没有模糊，我还能思考，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 　　“我在想我的朋友们会有多难过啊。”超人说，“尤其是你。” 　　“……” 　　“这才是你应该感到羞耻的事情！这才是值得羞耻的事情！我又累又痛，死亡逼近的感觉清晰得像是电影，而这时候我还在担心我的朋友，担心他能不能接受这个刺激，担心他会不会把生活过得像一坨狗屎，然后我回来了，发现你真的过得像一坨狗屎。” 　　超人骂他：“你**，你***，**！” 　　“……抱歉。” 　　“不要道歉。”超人平静下来，“我不喜欢你道歉。强迫你道歉让我感到内疚。” 　　“和你说这些的感觉很糟，我们都为之痛苦和受挫。相信我，我的朋友，布鲁斯。”超人悲伤地说，“我多想为你承担你此刻所承受的痛苦。我希望保护你远离痛苦，但此刻，我却是让你痛苦的元凶。” 　　“……我做出了绝不可能做到的许诺，”他的眼中隐有泪光，“对吗？” 　　蝙蝠侠——布鲁斯——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卡尔，”他说，他听起来像个惶惶然的男孩，“我……” 　　“我。不想。听到。更多。抱歉。”卡尔说，“够了。足够了。我要回家了。” 　　他飞出了联盟总部。 　　蝙蝠侠站在原地，像一座雕塑。 　　“……呃，”闪电侠说，他刚刚拉开大门，手里举着冰淇淋，身边是同样举着冰淇淋的神奇女侠，“发生了什么？蓝大个怎么忽然飞走了？他平常不会这么干的。” 　　他凭着直觉感受到会议厅里的气氛有点不对劲，这甚至冲淡了他对这场成功的约会的喜悦。 　　神奇女侠不赞同地皱起了眉头。 　　她问蝙蝠侠：“发生了什么？你刚才是把他弄哭了吗？” 　　闪电侠呆呆地看着神奇女侠，又转头去看蝙蝠侠：“哈？蓝大个？哭？” 　　蝙蝠侠一言不发。 　　“你刚才把他弄哭了。”戴安娜确定了答案。 　　她马上就生气了，气得胸口起伏不定，而且想都不想地确定了自己的立场，把矛头对准了蝙蝠： 　　“你是有什么毛病？B，你才是年长的那个，而且卡尔就像一个小孩子，你就不能成熟一点，像我一样让着他一点？” 　　“什么？”仍在状况之外的闪电侠试图打圆场，“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超人的名字呢！他叫卡尔吗？他比蝙蝠侠年纪小？我以为他们同年龄，或者蝙蝠比蓝大个更大一些……” 　　没人理他，于是他的声音渐渐小下来，“……我还是走远一点吧。我猜你们需要一点时间相处。” 　　他嗖得一声跑远了。 　　他又嗖得一声跑了回来，干笑着把手中的冰淇淋优惠券放到桌上，“一点小礼物。” 　　他又嗖得一声跑掉了，而且这次没有再回来。 　　戴安娜紧紧地盯着蝙蝠侠。 　　“……我让他了。”蝙蝠侠说。 　　“说清楚。” 　　“他让我坐在这里，不准我说话，然后骂了我一顿，哭着飞走了。” 　　“你就不能再让着他一点吗？至少别把他气哭。”戴安娜的神色缓和下来。 　　她走近蝙蝠侠，轻轻扶住他的肩膀。 　　“没事了。可怜的家伙。”她说，“他一会儿就把这件事忘掉了，别担心，卡尔不会气上太久。” 　　“……不。”蝙蝠侠说，“他会记住的。” 第409章 番外三：正义联盟的日常（5） 　　“是我的错觉还是怎么回事？”闪电侠问, “你好多天都没有出现在总部了。” 　　“一个月。”超人回答, “不算太长。” 　　他转头看向不远处，用热视线抵御了寒冷队长造成的低温，闪电侠则飞速地绕着回旋镖队长奔跑，总是恰到好处地避开对方的攻击——所有回旋镖都恰好被他扔在脚后跟, 谁都能看出闪电侠是故意这么做的。 　　“还不够快啊，老兄！”他快活地说，“你今天是出了点什么事？怎么像个软脚虾似的？” 　　“挑衅他们可不是好的战斗风格。”超人说，飘在半空中, 一只手拎着寒冰队长，“速战速决, 小闪，然后我们可以一起去, 你知道, 吃点汉堡什么的。” 　　“好诶！”闪电侠欢呼一声，随即放弃了戏耍回旋镖队长的行为，绕着回旋镖队长奔跑以引来旋风。 　　“噢，拜托，又是这招——”回旋镖队长说。 　　他无能为力地被龙卷风刮进了就停在一旁待命的警车，而且一如既往地，闪电侠搜走了他的武器，给他戴上了手铐, 并关上了警车的后厢门。 　　超人落到地面，寒冰队长被他押着走向了警察。 　　“他是你的了, 长官。”超人微笑着说，“我相信你们对关押他很有经验。” 　　闪电侠在他说话的时候做好了善后工作：扶正被波及的车辆，把受伤的普通人送上救护车，必要的话还得做点急救工作；修理被打斗弄坏的路灯和露天小店的桌椅，移开挡住道路的碎石…… 　　当超人和警察拍完合照，回过头，正看见小闪冲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并竖起了自己的大拇指： 　　“搞定！” 　　“我就知道能指望你。”超人笑着说，“走吧，去汉堡店。还是上次那家？” 　　“当然了，那是中心城最好吃的汉堡！” 　　因为闪电侠一直都很喜欢这家店的汉堡，经常有人能看见他闪现在台前，急匆匆地丢下一句“给我准备X个汉堡我一会儿就来拿如果我没到先给别人谢谢”，然后 消失，过不了多久后，又兴冲冲地走进来，心满意足地找个位置大嚼汉堡，并满足粉丝们的合照愿望，所以，当闪电侠迈进大门的时候，大家都只是笑着和他打招 呼。 　　“你带了朋友来？”店员笑着说，“拿着吧，你之前点好的汉堡——要我再为超人准备几个吗？” 　　“呃，蓝大个？” 　　“我吃三个好了。”超人说，“它真的很美味，不是吗？” 　　“只是三个吗？我给你免单了！”店员豪爽地笑了，“你不行，闪电侠，你一口气能吃好几十个，我可没办法给你免单。你会吃穷我的。” 　　闪电侠委屈地撇嘴：“高速运动意味着我需要大量补充能量……这是我的错吗？我吃得远比我应该吃得少！” 　　“你听起来深受资金的困扰，蝙蝠没有给你补助？”在自己的汉堡做好之前，超人先拿走了属于闪电侠的一个汉堡顶上，“我记得正义联盟接受了联合国以及美国共同资助的活动资金，那似乎是一大笔钱，而我们的支出不多。” 　　“你说什么傻话，”闪电侠一边拼命往嘴里塞汉堡一边用正常的语速咬字清晰地回答，“我是个成年男人了，怎么能靠着补助养活自己！再说，我还有我的秘密身份呢。” 　　超人咬了一口汉堡，一边吃一边看着闪电侠微笑。 　　“你平时吃饭的时候也这么，呃——”闪电侠说，“——优雅吗？我是说，就算现在有人告诉我你在和英国女王一起共进晚餐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我只是吃东西的时候不太说话，也不露出牙齿而已。”超人回答，“至于优雅，或许是因为我太好看让你产生的幻觉。” 　　闪电侠把桌面上的最后一个汉堡咽下了肚。 　　“现在我有点相信戴安娜的话了。” 　　“她说我什么？” 　　超人咬了自己的汉堡第三口，或者第四口。 　　“说你还是个小男孩。”闪电侠回答。 　　店员送来了属于超人的那三个汉堡，闪电侠立刻拿了一个，这次他吃得足够细嚼慢咽了。 　　“剩下的两个都是你的。”超人的蓝眼睛里闪烁着笑意，“你猜怎么着？这可不是小男孩会做的事情。” 　　闪电侠看着超人，露出了笑容。 　　他们结伴去海滨城，合作抓捕了所罗门·格兰迪，这个有自主思维能力、拥有超人般的力量和耐力的僵尸——它多数时候都在哥谭市找蝙蝠侠的麻烦，但偶尔也会去海滨城“大显身手”。 　　当然，我们说抓捕的时候，他们是这么分配任务的： 　　超人负责打架和抓捕，闪电侠负责一边跑来跑去地清场，一边对敌人进行挑衅。 　　闪电侠的速度是如此之快，而且对这种力量的运用是如此得心应手，他几乎可以救下所有在场的人，并且保持着无人超越的记录——被他救下的人多半都毫发无损。 　　“干得好。”超人说，“你总是在做最重要的工作，小闪，这可有点让人嫉妒。” 　　“而你总是在做最出风头的工作，这才让人嫉妒。”小闪说，“只要你在场，摄像机啦，警察啦，漂亮的姑娘啦，所有人都在为你欢呼。” 　　仿佛是要佐证他的话似的，周围响起一阵惊呼。 　　“看这里，超人！” 　　“请给我签名，超人！” 　　“谢谢你，超人！” 　　连警察都冲着超人招手示意。 　　“噢，他们只是喜欢我的脸而已。你看，”超人朝闪电侠眨了眨左眼，附赠一个电力十足的笑容，尖叫声顿时响彻云霄，“我就说吧。” 　　“……你觉得这是个安慰吗？”闪电侠不可置信地说，“你认真的？” 　　“我只是想说，对脸的热爱是会过期的。等我不好看了，他们就不喜欢我了。” 　　“你会变得不好看吗？你会变老吗？” 　　“嗯，好问题。”超人说，“我不会。” 　　“……我感觉被你捉弄了。” 　　“别这么较真，你也很可爱。”超人落到他身前，揽着他的肩膀往外走，“你只是戴了个面具。我得说，不是每一个人都像我一样具有特殊的视线的。” 　　“你的X视线！”闪电侠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知道我长什么样子，所以你也知道我是谁！这——这太不公平了！等等——你不会随便使用你的能力，尤其是对你的同伴，对吧？” 　　“我不会。”超人说，“但……请原谅，我的感官远比普通人更敏感，所以，尽管我不是有意的，我还是知道你是谁。” 　　他停下脚步，转身面对闪电侠：“所以，我想，你也应该知道我是谁。” 　　“所以你，”闪电侠睁大眼睛，“你真的有一个隐藏身份？” 　　“没错。”超人说，“而我知道我的身份会吓你一跳。” 　　“等等等等，等等，”闪电侠扶着头，“我喜欢你，蓝大个，我喜欢和你聊天，和你一起完成任务，和你分享食物，和你一起赛跑——虽然多数时候我在跑而你在飞，老天，我可真是喜欢你，光是和你待在一起就很开心了。” 　　“但是。”超人说。 　　“但是我还不确定我有没有做好准备去知道你的身份，忘记我刚才关于公平的发言吧，我只是开玩笑，你知道我的，蓝大个，我有时候说话很不着调。”闪电侠噼 里啪啦就是一通说，“我不是想逼你告诉我你的秘密，蓝大个，如果我表现得像是要逼你这么做那我完全就是个混球，而且我知道你的名字是卡尔了，那是你的名字 对吧？戴安娜是这么叫你的，知道你的名字以后我不安了好久，你刚才告诉我你知道我是谁的时候我可松了口气，我……” 　　“冷静，巴里。”超人开始笑了，完全掩饰不住的那种笑容，“拉奥啊，你真可爱。你太可爱了。” 　　闪电侠闭了嘴。 　　他傻乎乎地看着超人的笑脸。 　　他看得太久了，以至于超人回以疑惑的眼神。 　　“……我真不敢相信，蓝大个，我知道你的存在很久了，但是我居然因为嫉妒没有去认识你，还发表了一些贬低你的话，”闪电侠懊恼地说，“我说‘那家伙绝对没我快’——我真不该这么说，虽然你的速度确实没有我快……” 　　超人又开始笑了。 　　“我看过那一期的报道。”他微笑着说，“实际上，我看过和你有关的几乎所有报道。” 　　“……你这么做了？”闪电侠又开始看着超人发呆了。 　　“我当然看了，那可是一项大工程，你在中心城的受欢迎程度就像我在大都会里的一样。”超人说，“好了，闲话不多说了，我记得你一直都因为联盟里只有你一个新人不开心。” 　　“噢，那个吗，也说不上不开心。”小闪含含糊糊地说，“只是有时候你们说话我却插不上嘴的感觉有点糟糕，当然这不是代表我被排斥了，就只是你们太熟了，有太多话题可聊了……通常情况下，我才是那个话多得让人没法插嘴的。” 　　“还记得之前我提名的詹姆斯·巴恩斯吗？” 　　“他答应了？”小闪眼前一亮。 　　“没有。”超人说，“原则上说我并不想催促他，但是这种事总是越拖越容易出问题，越拖越容易出现突发状况。” 　　“你打算怎么做？” 　　超人凝视着小闪的眼睛，露出微笑：“不是我，是你。” 　　“顺便一提，”他又说，“你不是老抱怨你的速度太快没人跟得上，所以很苦恼吗？” 　　“我找到你了呀！”小闪很开心地说。 　　“我有一个新朋友要介绍给你。”超人温和地说，“朋友总是多多益善的。” 　　X学院和海滨城之间的距离……也许没必要说距离，因为超人和闪电侠花了不到十分钟就到达了目的地，就这还包括了中途停下来帮助需要帮助的人的时间。 第410章 番外三：正义联盟的日常（6） 　　不管什么时候来到这里, 超人总是会觉得心情愉悦。 　　学校 里最多的当然都是学生, 而学生的生活又总是无忧无虑的，尽管X学院中的学生情况有点特殊，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有着不同寻常的经历，或是因为自己的能力受人歧视, 或是因为自己的能力被人崇拜——后者所带来的可不一定是好事，所有狂热的情绪都容易导致不可挽回的伤势，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 　　但在X学院，他们都能够远离外界的眼神, 获得短暂而宝贵的时间，休息、疗伤, 学习操纵能力的技巧，交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 　　在X教授和万磁王的保护下, 他们能在学校中获得所有支撑他们继续为生活而奋斗的东西。 　　“哇哦。”闪电侠看着X学院, “这是个学校吗？这真的是个学校？因为就我看来，这明明是个有钱佬的城堡……” 　　“它曾经是。”一个声音说，“在我将它改建成学校之前，它是泽维尔家族的主宅。” 　　闪电侠立刻转身看过去——他的视线向下平移，然后不怎么明显地楞了一下：“很荣幸见到你，X教授。” 　　“我不太想这么说，但讲真的，我的历史成绩很一般, ”小闪的嘴唇微微蠕动，飞快地吐出了这段话, “你下次应该先告诉我一点和X教授有关的事情，我才不会出糗。” 　　“他跟你说什么？”X教授饶有兴致地问。 　　“担心因为不了解你们而出丑。”超人回答。 　　“别担心，”X教授笑了，用一种长辈特有的，和善而又有一点点挑剔的眼神打量着闪电侠，“我知道你，超人说起过他的朋友们。” 　　“谢谢。”闪电侠说。 　　一般情况下，X教授是不会专门出来迎接什么人的。他的年纪已经不轻了，再加上轮椅活动不便，无论是授课还是新学生的接收都很难让他出马。 　　但超人和闪电侠的一同出场，一定程度上意味着“正义联盟”的到来——而这个人数稀少的队伍因为其成员令人惊叹的力量，从来都是各方势力的焦点。 　　所以X教授还是来了，怀着敬意和好奇。 　　“原本艾瑞克也该来的，但他最近有事出门了。”X教授带他们参观了一下X学院，主要是带闪电侠参观，“所以就只有我这个老头子来迎接你们了。” 　　“我喜欢这里。”闪电侠说，“这些孩子全都有超级能力吗？” 　　实在是很容易就能发现这一点，这些孩子们打闹的时候从来都不会避讳使用自己的能力，特别有杀伤力的那种除外。 　　“绝大多数都有，还有极少数学生，变种能力激发后只是令他们变得面貌怪异。” 　　“你所做的事情太伟大了。”闪电侠发自内心地说。 　　X教授微微一笑，接受了这句夸奖：“那么我就带你们走到这里了，超人会带你去你们的目的地。如果你对超人的事迹有所了解，那你肯定知道变种人在这些年里一直在接受他的帮助。我们的关系很亲密，他熟悉这里。” 　　“就像另一个家。”超人说，他朝着X教授点头示意，目送对方消失在楼梯上。 　　“他是来干什么的？”闪电侠小声问。 　　超人转过身带着他继续往前走：“来近距离看看你。” 　　“为什么？” 　　“还记得我说要向你介绍的新朋友吗？他的绰号是快银，我想你应该听说过，他的事情曾经上过报纸。” 　　“那个拥有超级速度，加入了X战警，但主职是外科医生的变种人？我当然知道。”小闪说，毫不掩饰他的惊叹和欣赏，“他真是太——聪明了，太具有创造力了。” 　　虽然他不是变种人，但他完全知道这些变种人究竟会在日常生活中受到什么待遇。 　　X学院几乎和所有超级英雄打过交道，这是或多或少的，因为全国各地、世界各地都在有变种人出现，而变种人的出现总伴随着经济损失和人员伤亡。 　　小闪也和X战警有过短暂的接触，他把中心城的变种人也送到了X学院。 　　快银大概是全世界最知名的变种人了，比X教授和万磁王要有名得多。 　　这两位老前辈的活动期集中在上个世纪，而快银完全就是崭新的。崭新，开朗，频繁见报。 　　“而且他还很有勇气。”皮特罗说，“你知道一个拥有超级速度的人选择这样的职业需要面临多少非议和来自同行的歧视吗？简直是一场噩梦。” 　　他是一路跑过来的，语速飞快。 　　“那也没办法，和他们相比你简直就是在作弊，谁都讨厌作弊者的。” 　　闪电侠自然而然地接了口，同样语速飞快。 　　“叫我皮特罗就好。”快银把护目镜拉到头顶，露出一张完全褪去了孩子气的脸。 　　超人凝视着他的面孔。 　　快银在他的视线中昂首挺胸地站直了身体。 　　“叫我，呃……我的身份是秘密的，所以，叫我闪电侠？我还是叫你快银吧。”小闪有点苦恼。 　　“当然，闪电侠。我见到你很多次，有时候是从电视上，有时候是在你附近。”快银朝闪电侠伸出手。 　　闪电侠立刻伸手握住了他，摇晃了两下。 　　“我就知道你们能相处得很好。”超人说。 　　“是啊，你所想到的事情还没有不成真的。”快银把视线转向了超人，他的唇边泛起了轻松的笑意，“但我打赌你一定没想到我的另一个身份是什么。” 　　“什么？”超人很配合地问。 　　“兄弟会会长。” 　　“万磁王知道了？”超人问。 　　“他不知道，不过应该有所猜测。本来应该是旺达接受兄弟会的，你知道她，比我成熟理智得多，而且她有成为领头者的天赋。”快银耸了耸肩，“但她现在一心一意为你工作呢。你要吸纳她加入你的联盟吗？” 　　“她没有提起过，我猜她还是更希望回到X学院，或者兄弟会。”超人说，他端详着皮特罗——这男孩已经完完全全的是个男人了。 　　唯独那头天生灰白的头发还上翘着，透出主人性格中的那点顽劣。 　　他离开的那三年实在是错过了很多。 　　超人是这么想的，也这么说了：“看来我错过了很多。” 　　“也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多，你回来得永远不会太晚。”快银立刻说，“好了，别说丧气话了——我很想再多和你们待一会儿但我真的很忙，你们知道，哪里有事故哪里就有我——先走一步了。”他冲着闪电侠比了个电话的手势，奔跑着消失在他们的面前，只丢下一句话。 　　“有空常联系！” 　　超人看着他的背影。 　　“上次见面的时候他才刚刚下定决定学医，现在他都已经是个经验丰富的医生了。”他说，“时间啊。” 　　超人带着闪电侠去了他很喜欢的后花园，这也是安吉拉喜欢的地方。他跟巴里讲了这个半人类半活体星球的小女孩，还讲了十分逗趣的银河护卫队。 　　“这群人的风格好像不怎么适合照顾小孩子。”巴里吐槽道，“你确定让安吉拉和他们待在一起没问题？” 　　“她不需要照顾。她需要快乐。再说，她最开始是在这里上学的，教授会教导她应该知道的东西。” 　　“为什么不让她加入正义联盟？”闪电侠又有了新的疑问。 　　“我没有仔细思考这个问题，好像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她会留在地球，而且，”超人说，“如果我让她加入正义联盟，康纳会闹脾气的。” 　　“……康纳？又是什么新的半人类混血小男孩？” 　　“噢，”超人微妙地停顿了一下，“巴恩斯就在前面了。” 　　他们在小溪边找到了巴基。 　　从外表很难看出他和普通人有什么不同。 　　那只太过醒目的机械臂已经被更换成功能更强大多变，也更贴近正常人手臂的型号，即使穿着短袖体恤也完全看不出异常。 　　他的穿着相当宽松家常，这或许也能说明他的心情和状态。这会儿他正盘着腿坐在草地上，垂着头看着手机……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酥皮？”闪电侠奇怪地看着停在原地的超人。 　　“去和新人打个招呼吧。”超人说，“我就不去了，还有别的工作要做。” 　　“好啊。”闪电侠答应了下来，又问，“我和他打完招呼以后干什么呢？直接带他去总部吗？我觉得这样见面不是很合适，我知道他是谁，他却不知道我是谁……” 　　超人微笑着瞥了他一眼。 　　“好吧好吧，我就去。”闪电侠准确地接收到那个眼神中的东西，“下次再一起去吃汉堡！” 　　超人笑着摇了摇头。 　　巴恩斯正沉浸在新闻里。 　　距离超人的邀请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但他还是感到犹豫不决——当然，犹豫不决不是他的性格，他其实已经打定主意要拒绝这个邀请了，让他犹豫的是，他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婉拒。 　　有些人欠别人太多次以后会破罐破摔，或者干脆心怀怨憎，有些人欠别人太多次以后则会恨不得用生命去偿还。 　　巴基是后者。 　　所以要拒绝这份邀请很困难，尤其是在对方明明已经帮助你很多次，并且还放低了姿态想要继续帮助你的时候。 　　不管怎么说，他确实开始有意无意地关注正义联盟的活动；正义联盟的活动并不多，仅有的五位成员中，绿灯侠长期在宇宙中履行职责，蝙蝠侠（他迄今没有正面承认自己是联盟的一员）几乎只在夜间出现，而且资料稀少，新闻最多、范围最广、最愿意回答问题的，依然是超人。 　　还有戴安娜。 　　自从上次超人公开了她的名字和身份，神通广大的记者们很快就挖出了她的身份：血统一半来自亚马逊女战士，一半来自风流多情的宙斯（这一点存疑，不过神奇女侠的父亲一定是一位主神），曾经参与二战，并和一位飞行员有过短暂而热烈的感情。 　　他还知道了中心城的闪电侠，已知的超级人类中速度最快的一个。 　　理论上说他的速度快到能穿越时间，而据分析，他也确实利用这样的能力改变过战斗的结局，甚至有可能改变过过去。 　　这能力真是让人羡慕。 　　“你好！”闪电侠停在和巴基有五六步远的地方，冲新队友打了个招呼，“我听说你马上就要加入正义联盟了，巴恩斯先生，有什么需要我为你效劳的吗？” 　　巴基一愣。 　　“对不起我出现得可能有点突然？我已经习惯这样了，我的队友们也习惯我这样，所以我有时候会注意不到这点，不过没关系，等你加入以后蝙蝠会根据你的能力 和特点安排任务——你肯定会和我搭档的，我和任何人都能搭档，不过我还是最喜欢和蓝大个搭档，戴安娜也很好，蝙蝠就有点太严肃了，只有我一个人说话……” 闪电侠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你看起来也是话不多的类型，没关系，我喜欢说话。” 　　巴基看着他：“我很想回答一下你的话，但我只听到一阵嗡嗡嗡的声音。詹姆斯·巴恩斯。” 　　“呃，闪电侠。很抱歉但我的身份是秘密的，不过等我们相处久了以后，你会知道我是谁的。” 　　“好久不见。”巴恩斯说。 　　小闪瞪眼：？ 　　“一个月，”有人在他身后回答，“不算太长。” 　　小闪：这话是不是不久之前才有人对我说过……？ 　　小闪：！ 　　他光速回头，正对上卡尔含笑的眼睛。 　　“卡尔·艾尔。嗨，”他说，朝着闪电侠眨了眨左眼，附赠一个电力十足的笑容，“我去换了一身衣服。” 　　“你……你……你！”闪电侠大惊失色。 　　还好他现在没有吃东西，否则他一定会吓得连手里的零食都掉了。 　　“我知道这会让你大吃一惊，我也知道你被吓一大跳，但你也太吃惊了点吧。”卡尔被他的反应逗乐了，“就这么意外？我都有点内疚没有早点告诉你了。” 　　闪电侠的声音有点破音： 　　“莱克斯·卢瑟是你的男朋友？！” 　　“……噢。”卡尔怔住了，“我确实猜出来你会很吃惊，但我不知道你最吃惊的竟然是这件事……” 　　“但是，但是，你，你，他，这，卢瑟和卡尔·艾尔，不是不是，卢瑟和你，不不不，卡尔·艾尔和超人……不不不，卢瑟和超人，不，你们三个的三角关系…… 不，不是，没有三角关系，但是……”闪电侠语无伦次，“你拍了一部《超级英雄》！你、你发的脸书和推特！你们！你！你居然！” 　　巴基：“噗。”